西疆这几年一直都是暖冬，近乎很少下雪，猎户们都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雪狐的踪迹了，一度还以为这种狐狸在山中已经绝迹。不料今日竟然捉住两只，令众人十分高兴，机灵的小宝也被季寿成大大的奖励了一番。

众人当即决定沿着雪狐足迹的方向继续向前追踪，看是否还能再有所收获。

沿着雪狐细小的足迹向前行了多半日，小宝突然从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味道。李四也学着他的样子抽了抽鼻子，四面观望，但是却没有什么发现。看着小宝只是困惑但并不紧张，季寿成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告诫众人多加小心后，一行人继续向前。

又走了一个时辰，现在不仅敏锐的小宝能够感觉到，连周围的人也能从空气中闻到淡淡的味道，谈不上难闻，但是在凛冽清冷的空气中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拐过一个山坳，前面出现了些雾气，而味道也变得清晰起来。探路的人返回来说狐狸的足迹进了一个山谷，追踪到山谷里后，发现了温泉。

“真行啊。”李四适时的对小宝的敏感表达了佩服之情。“元帅，这小不点这也是身怀绝技了，将来实在不行还能当个斥候，肯定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众人向着雾气缭绕的山谷走去。

一踏入山谷，季寿成一行人赫然发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众人左顾右盼，纷纷赞叹起来。

习惯了一片白茫茫的眼睛，在山谷中突然看到了绿色。

在山谷入口处的两边还有苍翠的松树，墨绿色的松针上挂着晶莹的冰凌和雾凇，被风一吹，洁白的雾凇就轻飘飘的从树枝上飞下，在空中悠悠荡荡，亮晶晶的反射着阳光，好似有谁随风撒过了一把薄薄的银粉。

再向里走去，温度便更加宜人了，石缝中，山坡上开始出现了各种不知名的花草，在薄薄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对于身处隆冬的人们来说，真的是一个奇幻的场景。

走了没多久，山坡两旁一些成片的奇异绿色植物就吸引了大家的眼睛。

“那是什么？怎么长的这么奇怪？”李四问。

它们的叶片翠绿，一丛一丛的附生在岩石上，也不过半米来高，有的顶端开出雪白色的花朵。风吹过，暗香幽来，闻起来令人耳目一清。奇怪的是它的枝干和叶脉成现出一种铁绿色，根系不在土里，却缠绕在岩石上，在一片雾气缭绕的石头上，显得格外的特别。

随行的老药师激动的凑近仔细端量，突然热泪盈眶的说：“王爷，造化啊！我看的没错的话，此草应该是铁皮石斛，乃是石斛中的极品！是仙草啊！”

“元帅，有所不知，这石斛只生长在高山之上，悬崖峭壁背阴处，根不入土，又耐不得寒冷。既要通风性好，透光，而又不能受到阳光的直接照射，所以一般只有机缘巧合才能长上几株，而又被有缘人看见的就更加少之又少了。”老头激动的揪着胡子。

“我都是二十年前在京中进学时得见过一两株。如今我们遇得石斛中的极品，可是我们的造化，更是圣上的福分啊！”

“老先生此话怎讲？”季寿成不明白，看见几棵怪草就是他的福分了？

“此处常年饱受云雾滋润，石斛仙草定是吸收了日月之精华而长成的。古书有云，石斛能补五脏虚劳赢瘦，强阴益精。久服之可厚肠胃，补内绝不足。可逐脚膝疼冷痹弱。还可定智除惊，轻身延年哪。这铁皮石斛更是仙草中的极品，可活死人而肉白骨啊。圣上得此仙草，定能消除顽疾，龙体康健，益寿延年。这元帅您服了，那便是……”

提到药物的疗效，老药师滔滔不绝的掉起书袋来，说的是眉飞色舞，一扫这一路风雪跋涉的疲惫。

瞧着如此兴奋的药师，季寿成真的有点相信眼前的这些是人间仙草了，不然怎么一个半百的老头儿，仅仅是闻了闻味儿怎么就如此精神焕发？

铁皮石斛他在宫中曾经见过，石斛风干后团成一团，便是珍贵的药材“枫斗”。

季寿成料想这药材多半具有提高人体免疫力的功效，对于久病的病人可能还有一些调理作用，给宫中的老皇帝用到也真的对症。至于什么仙草不仙草，灵气不灵气的，他就不好苟同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个世界中来的，但他并不太好奇，也不想知道，只是觉得既然重新得到了机会，就应该好好珍惜。对于冥冥中可能存在的神秘力量，他并不太相信，更谈不上敬畏。除非真真切切的摆在他的眼前。

季寿成瞧着老药师越说越激动，再让他这样演绎下去，自己吃了这石斛都快成刀枪不入，金枪不倒了，赶紧制止了他，命李四叫来几个手脚勤快的人上前采摘。

李四本着有备无患的想法，的确是准备了一些口袋，但是仅仅作为备用，却未想到会遇到如此大一片珍贵的药草，很快几个小口袋便被装满了。

可也是，谁能想到仙草会是成麻袋成麻袋的装的呢？

眼瞧着采摘下来的石斛无处存放，老药师急的团团乱转。

“老爷子，您瞧咱没备这么多袋子，兽笼子到有几个，要不给您凑合凑合？”

“行，兽笼就兽笼。”老药师一跺脚，“但是咱可得说好了，这仙草宝贝可怕冻，回去路上你可得护着它，自己的衣服都不能穿也得给它先裹上。”

李四心想千算万算，没想到还得“脱衣护草”，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趁着众人采摘铁皮石斛之际，季寿成和小宝又向里面走去。

越到里面空气越是温暖湿润，周围的植物也越来越葱绿。空气中有些苦味，估计是水中含有的一些矿物质所散发出的特殊气味。

往前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众人终于在一片升腾的雾气之下看到了这眼温泉。

泉水清绿清绿的，大约两三亩的面积，近岸处清澈见底，水下的黄沙粒粒可见，时不时的从沙砾中冒出串串气泡。越往中心泉水的颜色越加碧绿，泉眼中心甚至接近了墨绿色，完全不知深浅，仿佛这泉眼中心就像是个无底洞，看的让人眩晕。

众人围着它都啧啧称奇，不知这泉水为何会如此碧绿。

季寿成瞧了一会不得要领，更不知这泉水是否安全。“你可知道这眼泉水？”他问向导。

向导也摇了摇头：“这可稀奇，从未听说过。”

季寿成将手放在水面上，顿时感到了水面上升腾的热气非同一般，这泉水的温度恐怕要接近煮沸的开水了。

环顾四周，泉水周围方圆几十米之内竟然寸草不生，只有石头和湿润的泥土。他嘱咐众人不要轻易接近泉水，更不可饮用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早有前去探路的人回报说前方并无出口，这是一个呈喇叭形状的山谷，山谷的尽头便是两山交错的山脊，再往上看去山顶上又开始逐渐出现积雪，那又是山谷外的另一个白雪皑皑的世界了。

得知前方并无出口，众人也就没有急着向前，而是在周围探索起来。

突然一个阴暗处的茶树吸引住了季寿成的目光。

这株茶树的树干斑驳风化，树根盘曲在石隙之间，看起来是一株大有年头的古老茶树。但是它的树叶的颜色却非常之浅，仅叶脉和老叶上有一点点浅绿，顶端的嫩芽更是异常白皙，不知是不是常年在这山谷之中缺少光照的结果。

季寿成仔细打量这这株茶树，走累了的小宝觉得无趣就蹲在树下感受飘来的阵阵温暖的湿气。

暗想这可能是株变异了的茶树，季寿成伸手想从树尖上掐下一些茶芯看看，刚一踮脚，蹲在一旁的小宝伸出小手，将季寿成身前碍事的树枝拉开。

季寿成轻轻的捻碎茶芯的嫩芽，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清新的味道顿时沁入心脾。

这种茶香他从未品尝过，香而不燥，淡雅中又带着那么一股空灵，闻一下香味仿佛就萦绕在人的脑后，清新的感觉久久不去。

季寿成很惊异这样的特殊环境竟然变异出了如此奇异的茶树。茶树的周围还有数棵小苗，均是和这株古茶树一样生长着嫩黄或者白皙的叶子。

他采下几颗茶树仔仔细的看着，发觉树仔的颜色也非常的浅，说不定也已经继承了古茶树的特质。也不知带回去栽种是否能够成活。随手采了一把放进了小宝的兜兜里。

小宝捂着重新鼓起来的口袋，掰着手指头，心里也在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跟着季寿成从他的崖洞到这里，骑马需要走一天，如果是自己徒步行走的话，不迷路的话恐怕需要两三天，这已经超出他独身一人探险的极限了。但是找到这儿过冬总好过和臭臭的黑熊挤在一起。

——还好这次是和他一起来的。他心里喜滋滋的想，不然自己永远不知道山中还有这样一个所在，而且也带不走这么多东西。

正在众人采摘茶树叶芽的时候，突然地下由远及近的传来阵阵隆隆声，地面也有了轻微的震动。

季寿成想也没想，就先把小宝揽在怀里搂住，高喊一声“大家小心！”。心里第一个念头却是：坏了！这恐怕是要地震！

第11章：暴风雪

伴随着地底沉闷的隆隆声，远处的水面上开始冒出炙热的泉水，很快水柱越升越高。泉水夹杂着热气和轰鸣声，逐渐喷涌成十几米高的水柱。

小宝缩在季寿成的怀里，吃惊的透过他的肩膀向温泉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响声隆隆，水汽冲天，滚烫的泉水瞬间升上半空中后，又重重的坠落在地上，砸向地面的泉水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间水花四溅，热气腾腾。

随着泉水的喷发，大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气味，非常的刺鼻和难闻。小宝抽了抽鼻子，心中顿时对这个山谷的好感降低了几分。

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泉喷发，众人感到甚是惊诧，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大家都感到十分万幸的是并没有人太靠近泉水，但是从空中坠落的水雾随风飘散，还是淋了人一身，反应过来的人纷纷闪躲。小宝被季寿成牢牢的守在怀里，倒是毫发无损。

爆发的热泉挡住了季寿成他们退路。十几人被炙热的水汽困在了山谷尽头的山坳里。就在季寿成紧皱眉头飞速的思考应对办法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喷发后，水势竟然渐收，一炷香的时间后竟然完全归于平静，只有轰鸣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

热泉的喷发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平静后的水面碧波荡漾，除了周围一地的水迹，山谷内浓厚的水汽，众人身上微湿的衣裳和耳朵内的轰鸣上之外，丝毫看不出曾经有热泉猛烈喷发的痕迹。

惊魂未定的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怪泉水的周围只有乱石并且寸草不生了！真是幸运逃过一劫。

季寿成却想到了别的，他开始担心这些震动会引发山上的雪崩，并且泉水的气味是否对人体有害也无从得知。

他无心在这里逗留，于是下命令：“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撤出山谷。”

退出的路上碰到李四众人从山谷的入口处急急忙忙的赶来。热泉喷发时他们还在老药师的指导下采集石斛。虽然没有见到泉水的喷发，但是也感到了地面的震动，并听到了隆隆的声响。

听到元帅的命令“速速撤出”后，众人便加快了收割铁皮石斛的进度。

深入山谷的另一小队人马也有了新的发现，顺着雪狐在泥地中的细小足迹，他们发现了几株灵芝长在一片陡峭的山坡上，位置比较偏低的几棵还有明显的啃过的迹象，料想是雪狐过来啃过的，不过高处的十几棵灵芝还十分的完好。

想必这狐狸也是通灵性的，竟然也知道来山谷中啃食灵芝仙草。既然雪狐已经成了阶下囚，这些灵芝也很快就被席卷一空。

众人撤出山谷的途中又收集了一些奇花异草的种子。

由于担心泉水的再次喷发，也没有再过多逗留。

出了山谷，打点了一下行装，季寿成算一算已经出来六七天了，收获也算是丰富，看时间也该回去了。

不过，让众人加快回程脚步的真正原因还是头顶上的天空。

出谷后大家就发现天气已经不像进谷之前那么晴朗了，乌云开始在头顶上汇集。由于担心要变天，季寿成下令尽快回营，抄下山的近路直奔山下。

下山的路上，季寿成将小宝揽在怀里，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怕他玩野了不肯下山。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他让李四把小雪狐的笼子提来，任由小宝逗弄。殊不知小宝已经将他当成了过冬的饭辙，暂时也没有离开他的打算。

当天晚上一行人赶到了个安全的坡地稍稍休息了一下，第二天早上便又早早的出发了。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变的很坏，空中阴云越聚越多，厚厚乌云仿佛像是有重量似的，坠坠的往下沉，压的天空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暗。虽然是下午，却像晚上一样的黑。

昨日还能看见的雪山，现在都已经隐没在了阴沉沉的天空中。连前后的路，都已经模糊不清。

山谷中卷起的旋风夹带着吹起的雪粒，尖叫着向众人砸去。冷风吹在人的面庞上就像刀削的一样疼。

队伍迅速的行进在大山当中，与恶劣天气争抢着时间。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但是季寿成心里还是有些暗暗担心，这样的天气在西疆从未出现过。在平地上还好说，但是在茫茫雪山中就有些不妙了。

小宝伸出头瞧了瞧斗篷外的坏天气，不过只瞧了一眼就被风吹迷了眼睛。他缩回脑袋将季寿成的腰一把搂住，把脸贴到他的胸膛呵着热气。——还是这里既安全又温暖啊。

出来这么多天，季寿成一直将小宝带在身边，原本的目的是看小宝对山里熟悉一些，顺便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孩子家人之类的线索。

所以一路上季寿成感觉自己更多充当的其实是遛狗绳类的工作：去时怕小孩在山中疯跑，回来又怕孩子不肯回营。刚才心里还想着如果他不肯回营，闹起来，捆也得把他捆回家。

他真的没料到小宝这次主动的搂他。季寿成拉了拉斗篷将小孩裹紧，迎着风雪继续向前赶路。

走过一片雪坡，天色几乎全黑。风也越刮越大，风中夹杂着雪粒迷的人睁不开眼睛，只是不知是被大风吹起来的浮雪，还是天空已经开始下雪了。平时听话的战马，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也变的难以驾驭躁动不堪起来。

无奈众人只好下马，牵着马在漆黑的雪夜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起来。

季寿成拉着小宝走在风雪中，山上的积雪不知深浅，走起来高高低低的很困难，冷风扑面又吹的人有些窒息。

此时的他陷在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按照队伍向导的记忆，他们现在已经很接近山脚了，如果没有迷失方向的话，再坚持两三个时辰可能就会走出大山。

如果选择在原地驻扎的话，按照当前的给养和帐篷的情况，在这样的恶劣天气又完全看不清周围的环境，驻扎下来恐怕也是凶险异常。

举棋不定的季寿成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宝，小孩正紧紧的拉着他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在风雪中。

季寿成人高马大的，走路也很快，形势一紧张起来就没有顾及到小宝是否能够跟得上。但是小孩却非常执着的一手牢牢牵着季寿成，另一只手撩着碍事的皮袍子，跟着季寿成的步伐顶风冒雪走的很努力。

看到季寿成看着他，小孩眯起眼睛冲着季寿成笑了一下，又拉着他的手摇了摇，眼睛里却没有任何彷徨和担忧。

季寿成心中稍有了些安定，他继续拉着小宝冒雪前进。

就在大家冻得身体僵硬，渐渐体力不支，走的肝肠寸断的时候，小宝忽然站住了，用小手挡住肆虐的雪花努力的向远处张望。他拉了拉季寿成的手，示意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很快，走在最前面的人喊起来，“火光，前面有火光！”

＊＊＊＊＊＊

秦枫在山脚下的临时营帐等的非常着急。天气越来越糟糕了，而元帅进山很多天了，这么大的风雪，如果二皇子要真有个闪失，自己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