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错。”喝了一口牛奶,看着眼前的那张大脸,穆景之依旧慢吞吞的吃着饭,时不时的看他几眼。
“呃……景之,你认得我是谁吧?”沈飞卿有些害怕,难不成他受刺激太大,应了那电视剧里狗血的剧情,失忆了?
“沈飞卿,你究竟在说什么!”穆景之瞪了他一眼,把牛奶喝光,声音突然低下来,“你今天不用上班吧?一会儿陪我去看看念念吧。”
沈飞卿垮了脸,原来是他想多了,“好!”
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凉,但是今天阳光很好,沈飞卿站在后面,看着好友半跪在穆念念墓前。
“念念,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害怕?”指尖轻轻地抚摸女儿的照片,穆景之低声说着,“爸爸给你买了你喜欢的芭比娃娃,有它们陪着你,你在那边就不会孤单了。”
他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嘴里面咸咸的。
低下头,他回想着女儿生前的一颦一笑,虽然年龄小小,却是那么乖巧懂事,那么聪明可爱。可是这些并没有让她得到比别人更多的疼爱,刚刚出生便被扔在育幼院门前,本以为他领养后能让她好好的,可是才短短五年的时间,上苍便结束了这个弱小的生命。
一个人无论怎么样活着,是荣光或是卑微,终归是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可是如果他死了,那么曾经的种种就都化为了虚无,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放下手中的雏菊,沈飞卿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景之,念念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
“飞卿,她是我的希望。”穆景之的声音哽咽,“真的,念念是我唯一的希望……”
“景之……”沈飞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他,这种事是谁也劝不了的,只能让他一个人慢慢的恢复,等心里的伤长好了,或许他才能重拾微笑吧。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在穆念念的墓前呆了大半天,直到下午的时候,天阴了起来,沈飞卿才把穆景之拖起来。
等他们回家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硕大的雨滴打在窗户上,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沈飞卿焦急地给东方错打了电话,告诉他现在学校呆着等雨小了再回来,一回身就见穆景之傻呆呆的站在窗前,他走过去,“累了吧,去歇歇吧。”
“这样的下雨天,不知道念念会不会害怕。”穆景之喃喃着,看着窗上的雨幕失神。
沈飞卿发狂的直挠头,他该怎么说!妈的,难不成还要像昨天一样把他敲昏吗?
正纠结着,门铃突然响了。
沈飞卿一愣,不是告诉东方错等雨停再回来吗?这个傻子!
气冲冲的打开门,门外却一个人都没有,走廊里安静得很。
四处瞄了瞄,小声骂了一句,刚要关门,就看见门缝处有一个信封。
沈飞卿疑惑的捡起来,又看了一眼四周,关上了门。
掏出信封里的东西一看,沈飞卿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一撕了之。可是看了一眼穆景之,他呲牙咧嘴的抓狂好半天,终于安静下来,走过去捅了捅好友的后背,“景之,我想这个东西应该是给你的。”
穆景之还沉浸在失去女儿的悲痛里,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看着沈飞卿手里的信封,很诧异,“这……给我的?谁给我的?”
“呃……你看了就知道。”沈飞卿往后退了一大步,不太想直视他的眼睛。
穆景之不太明白好友的反应,打开信封,一张薄薄的支票掉了出来,金额八十万,附带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密码。
看着那几个数字,穆景之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刺穿,破了一个好大的洞,呼呼的冷风灌进来,冰的他浑身打哆嗦。
那样熟悉的笔迹,是他永远不会错认的。
为什么要给他这些钱呢?八十万,是他那次交给他的吧!这样,算是两清了?
也好,反正他结婚了,从此以后,各走各的路,两不相干。本来,两个男人能有什么好的结局。
可是心里还是那样生生的痛,痛得他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沈飞卿想伸手拉他,他却把头埋进手臂里,低低的声音传出来,“让我这样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识趣的推开,留给好友一个安静的空间,外面的雨小了些,被雨冲刷过的窗子格外明亮,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的离去。
陈叔听见门铃声去开门,看见浑身淋的湿透了的夙怀笙站在门外,一声高喊,“少爷,你怎么被雨淋成这个样子?”
夙怀笙低着头进来,没有答话。
陈叔关上门,吩咐厨房赶紧煲一锅姜汤,然后跟在夙怀笙后面说道,“少爷,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接过夙怀笙脱下的西装,陈叔不禁怀疑他不是开车回来的,而是走着回来的。他走过之处,地上都是水渍,衬衫早就湿了贴在身上,连鞋子里都是水。低垂的眼睛看不清表情,但是灯光恍惚间,似乎看见少爷的眼睛有些红。虽然满肚子疑惑,但是管家毕竟是管家,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陈叔把少爷换下来的衣物送到洗衣间,然后找好新的衣服放在卧室,再安安静静的退出去看看厨房的姜汤好了没。
躺在硕大的浴缸里,夙怀笙闭上眼睛。
“叔叔好,我叫穆念念,请多指教!”
“笙叔叔,你长得好好看!”
“箫叔叔,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就能陪我玩儿啦!”
清脆的声音荡在耳边,小姑娘笑得开怀,眼睛弯成了月亮。可是那清晰的影像却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他以为,总有一天,他会陪着他们父女,过着平凡却轻松幸福的日子。
他以为,他会跟他一起,看着小女孩儿慢慢长大。
可是上天似乎跟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让他所有的计划都变成了一场小丑戏。
他跟着他们去了墓地,他们在那里呆了多久他就呆了多久。一直坚定着自己内心想法的他,在看到穆念念的墓碑的一瞬间,竟然有些动摇。他不知道继续这样纠缠下去究竟能带给那个人的是幸福还是灾难,毕竟,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下午跟着他们回到沈飞卿家的时候,他一时冲动的想要冲进去,他知道,这时候那人太脆弱了,他想看看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看。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为了失去的曾经,也为了自由的将来,他不得不忍。
站在瓢泼大雨里,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用和渺小,在爱人最脆弱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同一片天空下,透过高处的玻璃窗子,感受那人的悲伤。
站了不知多久,他才挪动身体返回车内取了东西装在信封里,在敲响门铃的瞬间躲在安全门后面。
他知道那人没了工作,这点钱能让他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轻松一些。
那是他仅有的钱,他所有的资产都被人冻结,在夙氏任总经理期间不但没有工资,而且不享受公司任何福利待遇。其实这些都无所谓,正如他当初所说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是苦了那人。
薄唇紧抿,水中的双拳紧握,然后又慢慢松开。夙怀笙缓缓地睁开眼睛,雾气蒸腾间,隐隐的寒光迸射。
大概半个小时后,夙怀笙换好衣服下了楼。
陈叔端着一碗姜汤,弯身道,“少爷,喝点热乎的驱驱寒,免得感冒了。”
自从上次那伤好了后,夙怀笙的身体就一直没有恢复到最初的健壮,这一个月来总是会被一些小感冒困扰着,总伤风着凉的,有时候头疼得厉害,今天又淋了这么大的雨,要是不注意预防恐怕会大病一场。
可是当事人似乎并不在乎,环视了一眼屋子,淡淡的问道,“他呢?”
陈管家心领神会,汇报道,“老爷本来市是出去打高尔夫,可是下午下那么大雨,估计应该去了保龄球俱乐部。”
夙怀笙若有所思,接过碗,慢慢的喝汤。
“呃……少爷,那个少奶奶怎么没跟您一起回来?”陈叔支支吾吾的问道。
夙怀笙挑眉,一个眼神便把陈叔吓得不敢再说,直点头,“呃……少爷您慢慢喝,我去忙了。”
当罗梦涵走进家门的时候,看到夙怀笙坐在沙发上悠哉的喝着茶,气的脸色发青,她大步冲到他面前,大小姐的架势全开,“夙怀笙,你这一整天跑到哪里去了!我给你公司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你一直都不在。下午下那么大的雨,我想让你去接我回来的,你不知道我没开车吗!”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是你不听!”夙怀笙懒得听她讲话,站起来打算去书房办公,“还有,我最后重复一遍,我去哪里做什么跟你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不该问的最好不要问!否则,后果你知道的。”黑眸死死的盯着罗梦涵,吐出口的话语像是冰渣子一样,寒凉刺骨。
罗梦涵被他浑身的寒意吓得不敢再说话,夙怀笙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很满意她的表现。
听到书房门砰地一声,罗梦涵气的浑身发抖,却还是压下了自己的脾气,因为她太清楚了,没有夙怀笙的帮助,她根本得不到金峰地产。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易。一年后,她跟他离婚,而他,帮她坐上金峰地产总裁的位置。
第六十六章
晚上的时候,夙怀笙发起了高烧。
他浑身烫得很,口干舌燥的,硬撑着起来找水喝。
刚好被半夜出来上厕所的陈叔看见。
“少爷!你发烧了?”陈叔赶紧扶着他坐在沙发上,给他找退烧药,“明明喝了姜汤了,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吃点感冒要预防一下。”
“陈叔,别忙了,我没事。”夙怀笙有气无力,裹紧了睡衣歪在沙发上。
“怎么能没事!淋了那么大的雨。”陈叔倒好水,“少爷,快点把药吃了。”
夙怀笙拧不过自家管家,只得吃了药,“他回来了吗?”
“哦,老爷之前打过电话了,说今晚再老朋友家过夜,不回来了。”陈叔把药收好,“少爷,回房休息吧,要不明天请个假,不要去上班了。”
“我没事,你也去睡吧。”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回到卧室,夙怀笙钻进被子里,觉得冷得可怕,像是掉进了冰窖里,那股投进骨头里的寒冷让他浑身直哆嗦,或许是生病发烧的缘故,他的头昏的厉害,而原本他身上套着的那个冷硬的壳子似乎被高温熔化了,剩下的就是他身体里面那颗柔软的心。
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抱住,却依然觉得冷,觉得空虚,觉得难过。
不知道这样的夜晚,那人睡着了没有。
后背上早就好了的伤隐隐作痛,他现在还听得见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的声音。有些伤口会慢慢结痂,而有些伤口,却会痛上一辈子。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他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仍在病中的夙怀笙还是去上班了。
“我认为,险中求胜也不失为好办法。”环视了一圈,十数人被他的目光震住,坐姿都有些不自然,“虽然今年房地产行业并不复以往的辉煌,但是长远来看,还是有很大好处可得的。所以,除了之前公司的专案之外,创建新的别墅小区也应该列入计划之中。”
“我认为不妥,我们公司的现在的项目已经不少了,如果在加进这个案子,资金恐怕会有些紧张。”
“张董事,资金方面难道你认为是我们自己出的吗?”夙怀笙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调转看着众人,“这几天我正在和日本最大的财团川岛公司商谈,他们愿意出一部分资金,条件是我们要给他们公司打响旗号,并且在别墅建成后将我们所得的利益分给他们百分之三十,我认为这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黑眸一一扫过,见众人的表情不一,有的点头,有的皱眉,有的在窃窃私语,似乎在商讨。
“总之,董事会存在的目的是在众多方案中决策出最好的,并最终为公司某的最大的利益。”夙怀笙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处,“我希望大家好好考虑清楚,风险是有,但是我们要看到风险背后的利润。”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连原本持反对意见的张董事也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做。
“这件事就先这样,如果我和日本那边能够谈下来,那么我们就按照计划执行,这期间若是有问题,欢迎大家来办公室找我。”夙怀笙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每一个字都用了些力气,相信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散会!”
出了办公室,跟在他后面的秘书张扬松了一口气。
“经理,你真的好厉害!”张扬在心里给夙怀笙竖起了大拇指,要知道,董事会那帮老顽固,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给我冲杯咖啡。”回头看了他一眼,夙怀笙淡淡的吩咐一句后进了办公室。
张扬拍拍自己的胸口,刚才经理那眼神简直要把他吓死了,以后真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能乱说话。谢过所有神灵后,张扬赶紧跑去茶水间,给自己的上司泡咖啡去了。
就这样忙到晚上,一直发着低烧的夙怀笙才得空喘了口气,把最后一份文件签完之后,夙怀笙驱车去了趟医院。
“他怎么样?”
“很好,越来越好,医生说随时都可能醒过来。”郁天白抓着夙怀箫的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而且,可以不用仪器和药物了。”
“那很好。”摸摸弟弟的头,夙怀笙叹息一般低声说道,“箫箫,快醒过来吧。”
“阿笙,你现在怎么样?罗梦涵她……”郁天白看好友那副冰冷的样子,很担心。
“我没事。”很不想提到那个名字,夙怀笙看了郁天白一眼,顿了顿,接着说道,“天白,念念没了。”
“你说什么?”郁天白一时间没能明白,什么叫没了?
“念念没了,骨癌,就是我结婚那天。”夙怀笙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可是那笑容在郁天白眼里,怎么看都满是哀伤。
郁天白站起来,惊讶的张大嘴巴,手都有些抖,那个小丫头,得病了,没了?
“怎么会这样?”上次见她的时候小姑娘还活蹦乱跳的,这明明没多长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大概调查了一下,医生说遗传的可能性比较大。”
“遗传?”
“嗯,念念是他领养的,就在箫箫出事那一年领养的。”病床上的人胸口起伏平稳,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瘦,但是脸色红润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郁天白觉得难以接受,穆念念才九岁啊,那么小,怎么就这么没了,对于穆景之来说,那是他的所有希望和支撑吧,想到穆景之,郁天白心突地一跳,“那穆景之怎么样了?会不会接受不了……”
“还不清楚,他现在在沈飞卿家里,情绪应该比较稳定。”那天看到他的时候,除了脸色不好之外,其他都还好,只是人瘦的不像样子。
“你看到他了?”
“嗯。”
“阿笙,你……”
“这几天箫箫的情况比较稳定,若是你有时间,去看看他吧。”夙怀笙淡淡道。
“我明白。”点头答应,郁天白知道夙怀笙的顾忌。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晚上回家的时候,夙怀笙碰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的夙南星,旁边坐着脸色怪异的罗梦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