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李卫提及胤禛有心让他外放做官，而这耗羡归公一事在京中开了先河之后也是要推广到地方上的，如此一来正好让李卫在离京之前积攒点儿政治资本。

“小八说的倒也有道理，李卫虽然看似不着调，但是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况且他无党无派，与宗室百官都没有过多的牵连，也省得瞻前顾后。”

“即便是李卫年轻尚轻经验不足，有邬先生在他身后指点，总不会有大问题的。”

胤禩在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想，但是话音刚落不经意抬头对上胤禛的目光，胤禩却立刻有些尴尬的躲开了。毕竟李卫和邬思道之间的关系实在有些……

“朕记得你一向是喜欢喝瓜片的，尝尝这新进贡上来的六安瓜片怎么样？”

胤禛目不转睛的看着胤禩的反应，确定胤禩并没有不快的神色，于是更加肯定胤禩对他的感情不反感，甚至可能已经有了接受的苗头。不过胤禛仍旧不敢把胤禩逼得太紧，那一晚若不是喝醉了酒，胤禛也绝不会失去理智，险些酿成不可挽救的大祸。

胤禩接过皇帝陛下纡尊降贵亲手递来的茶杯，迟疑了片刻，还是凑近嘴边品了一口。

“贡茶加上玉泉山的水，这滋味自然是极好的。”胤禩又喝了一口，才把茶盏放下，看到胤禛与自己喝的是一样的片茶，不禁疑道，“皇上似乎是偏爱普洱的，怎么今日也换了口味？”

“朕偏爱的是小八你，至于这茶究竟是普洱还是瓜片并不重要。”

胤禛原本不打算这么快挑破自己和胤禩之间的这层窗户纸的，可是眼前的氛围实在太过融洽，这酝酿许久的表白之言就这样不自觉的说出来了。

“皇上……说笑了。”

胤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不过却没有给胤禛正面的回应，只是故意拿胤禛的话当成是戏言。

“皇上，该传膳了。”

正当胤禛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将胤禩一举成擒的时候，苏大总管却突然出现了。其实也算不上是突然，因为原本就是胤禛安排苏培盛进来的，为的自然是找一个由头留胤禩在宫中用膳。只可惜事情的发展与胤禛设想的不大相同，所以苏培盛反倒成了胤禩的救星。

“如此臣弟便不打扰皇上用膳了，臣弟告退。”

第五十章：横生枝节

胤禩逃难一般的从养心殿里迅速走出来，连李卫那大嗓门儿的请安声都没有听到。殿内的苏培盛在冬月的天气里出了一身的冷汗，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养心殿内的地龙烧得太暖和，而是因为苏公公顶着他家皇帝主子近乎杀人的目光顿感压力倍增，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一边哀叹着八爷的不厚道，竟然溜之大吉了。

好在咱们雍正爷的涵养功夫还算不错，况且为了这种事情就发作苏培盛也有点儿不那么光彩，说起来若非苏培盛的突然闯入，没准儿胤禩还可能当场回绝了他呢，那样的话就更麻烦了。

“去把李卫给朕宣进来。”

胤禛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终于冷静下来，既然表白对象已经跑掉了，那么只好先办其他的正事。

“嗻！”

苏总管如蒙大赦般的领旨退了出去，直到离开了胤禛的视线，苏培盛才敢松口气抹抹头上的冷汗。心道日后皇帝陛下跟八爷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这可实在是太考验他的承受能力了。

只可惜苏公公的微小愿望是很难实现的，作为知情人之一，恐怕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会落到他的头上。为此苏培盛很是哀怨的看了李卫好几眼，真是恨不得把这个机灵的小子带去敬事房溜一圈，然后留下来帮自己的忙啊。

先不理会苏大总管那邪恶的小心思，李卫被胤禛宣进殿里之后绝对是非常的兴奋，闲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大展拳脚，这如何不让他高兴呢。

胤禛直接赏了一块‘如朕亲临’的牌子给李卫，让李卫不必顾忌宗室百官，只需要听从他和胤禩两人的命令即可。

第二日的朝会上，胤禛便提出了耗羡归公以及养廉银的实施问题。话音刚落，利益受到影响的大部分官员就有些沉不住气，先是左顾右盼的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又是引经据典的剖析利弊。不过当胤禩在看够了戏之后第一个附议皇帝的政策，满朝文武就立时噤了声。

若是这般情景出现在上一世，恐怕胤禛就该研究起胤禩的影响力了，不过现如今胤禛却只是为胤禩和自己的配合默契而感到欣慰。

虽然胤禛已经抓了李卫这个壮劳力来做事，不过一来法子是胤禩想出来的没有人会比胤禩更熟悉其中的运作，二来即便李卫拿着尚方宝剑，可是凭他的身份还是有些压不住场子，所以刚刚回归户部的胤禩自然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李卫的顶头上司。

胤禩重新主理户部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之前遗留下来的魏东亭的案子。胤祥帮着胤禩管了户部两个多月的时间，不过因为经验不多，又被收缴欠银的事情烦着，所以只是把魏东亭自杀一事暂时压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彻底解决。况且虽然没有拿着实质性的证据，但是魏东亭之死着实与胤禟脱不了干系，而这也是胤禛一直没有细究的原因之一。

当然咱们雍正爷也没有白白徇私，至少八爷是从心里念了他的好的。说到这里，胤禛也不得不承认，要想讨好胤禩，从他这几个宝贝弟弟身上下手是再有效不过的方法。不过对于自己在胤禩心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几个倒霉弟弟的事实，胤禛也是颇为气闷的。

魏东亭虽然早已卸下官职只是一介布衣，但是有着和先帝当年的同窗情分，这身份也是非同一般的。原本在胤禟被胤禛降爵之后，魏家的人已经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胡来了。可是近日来皇帝逼死先帝旧臣的传言又有复发之势，魏家的人也不安分起来，而这次幕后的主使之人却比胤禟隐藏得还要更深。

胤禩一边亲自去了魏家在京城落脚的地方，恩威并施的稳住了他们，让他们明白如今的形势如何，不要以卵击石试图挑战皇帝的权威。而另一方面，胤禩也细细查探了一番，凭借着蛛丝马迹，胤禩得出了一个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猜测。

没过几日，宫中就传出了太后娘娘突染重病卧床不起的消息。皇上作为‘孝子’秉承着先帝以仁孝治天下的遗风自然是要在太后身边侍疾的。

“四哥，额娘她只是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

自从胤禛继位做了皇帝之后，十四在人前一向对他口称皇帝，情急的时候喊上一句‘老四’也不是没有过的，但是像眼前这般喊着‘四哥’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哼！一时糊涂？她怕是时时都巴不得朕死了才好呢！”

胤禛自认为对这个从来没善待过他的额娘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每日的晨昏定省未曾少过，该有的体面也半分没有吝啬过，怎么就换不来乌雅氏的半点儿真心呢！

没错，这个暗中给胤禛找不痛快的幕后主使便是咱们太后娘娘，这一次就连十四都不明白他这个好额娘到底是在想什么。

原本胤禩也只是猜测，不过胤禛怒气冲冲的到慈宁宫里，三言两语就诈出了太后的实话，于是很快就有了太后病重的消息传出。

“四哥，她好歹也是你的亲额娘啊！”

胤禛板着一张脸在上首的位置坐着，十四跪在他跟前，实在难从胤禛脸上看出他心里的想法来，所以只有百般着急的份儿。虽然十四也明白这次错在太后身上，可是那毕竟是素来疼爱他的额娘，十四不可能眼看着胤禛对付太后而坐视不理。

胤祥原本也想帮着十四一起求情，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胤禛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胤祥担心会火上浇油也不敢再出声，只好不住的给胤禩打着眼色，到底胤禩的话才是最有分量的。

胤禩深知胤禛虽然看似对乌雅氏十分冷漠，可是母子失和永远是胤禛心里的一道伤疤，如今重新揭开，不说如何疼痛，这气闷也是肯定的。所以胤禩故意不急着给十四求情，而是先让胤禛发发火。

眼看着胤禛的眼神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胤禩知道胤禛这是恢复了理智，所以就走到十四跟前把这个跪了不少时候的笨弟弟给拽了起来。

“四哥若是真想做什么，你以为太后还能好端端的呆在房里吗？”胤禩敲了敲十四的头，见十四还在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便接着说道，“你跟十三进房里去给太后‘侍疾’，希望太后能够尽快‘病愈’。”

胤禩这话十四自然是懂的，要说咱们身体康健的太后娘娘就算是有病也是病在脑子里的，十四也明白这是胤禛给太后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不论如何他也得让自家额娘醒悟过来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小八不怕朕怪罪你越俎代庖？”

胤禛话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脸上不仅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反而像是雨过天晴似的露出了笑脸。可见人有时候就是有点儿犯贱的心理，胤禩若是规规矩矩的给十四说情，恐怕胤禛还不一定会卖他的面子，反而胤禩来了一回‘越俎代庖’倒是让胤禛觉得这是胤禩对自己亲近的表现。

“皇上明察秋毫，臣弟不过是待皇上说出想说的话而已，怎么会受责罚呢？”

因为胤禛那日突如其来的表白，胤禩前几晚一直在跟自家的‘宝贝闺女’太子宝宝讨教，慢慢的也想开了不少。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坦然接受，反正有个皇帝陛下对自己好又不是坏事。况且……就像太子殿下说的那般，胤禩这辈子总想着自己的额娘、弟弟还有孩子们，如果能在保证他们安全的前提下，胤禩也想自私一回，任性一回，为了自己的幸福争取一回。

所以胤禩现在面对起胤禛来心理负担少了许多，这态度也自然变得亲近了。胤禩把胤禛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偷笑着。原本胤禩觉得晾了胤禛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些话该说就直接说了就好。不过素来小心眼儿的太子爷却撺掇着胤禩不能这样便宜了胤禛。说什么那一世的雍正对他们这群兄弟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报复的机会，当然要多让胤禛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儿才好呢。

“方才的那声四哥不是喊得很顺口么，怎么又改回来了？”

由于胤禩的态度表现得有些模棱两可，胤禛也摸不透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胤禩不再为他之前的鲁莽之举生气，只是对他的心意是否能够接受就很难确定了。

“四哥若是愿意听，臣弟就不改口了。您本就是臣弟的兄长，只要您不说臣弟没规矩，喊几声四哥还不是应当的。”

胤禩听出胤禛是话里话外的在试探自己，所以干脆将计就计，把话往那哥哥弟弟上头扯，像是在提醒胤禛自己可是跟他一个阿玛所生的弟弟，而胤禛心里想的事情那都是有悖人伦的。

不过胤禩这份算计却没有让胤禛感到沮丧，亲兄弟又如何，看看当初康熙爷临终之前还让他善待胤褆和胤礽的态度就能明白连他们的皇阿玛都想开了。况且还有十三十四这对儿摆在前头，胤禛可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

“朕怎么会怪罪你呢，你愿意跟四哥亲近，四哥是再高兴不过的。”

胤禛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用实际行动来跟胤禩‘亲近’‘亲近’，不过却被胤禩不着痕迹的躲开了。然后就听胤禩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道：

“皇上忧心太后病情，臣弟就不多打扰了，户部还有些事情，臣弟就先告退了。”

胤禛十分郁闷外加哀怨的看着胤禩连个跪安都没有就离开了，而碍于自己心里的那点儿愧疚，胤禛也不敢把人强留下来，于是胤禛这副很没出息的模样着实让苏培盛都替他觉得不好意思了。

“滚！都滚出去！哀家白疼你这么多年了，你出去，哀家不想看见你！”

胤禛这边还在犯着相思病，太后屋里头却突然传出了喝骂声，紧接着便看见十四红着半边脸颊走出来跪在房门口，任凭胤祥怎么劝也不肯动弹半分。

胤禛抬手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道自己是前世造了什么孽，要摊上这么个麻烦的额娘。当然如果胤禩或者太子爷知道胤禛的想法，一定会告诉胤禛，他的确是前世造孽造多了，所以现在绝对就是罪有应得活该他受罪。

第五十一章：思春

胤禩坐在户部衙门里，手里拿着公文，正在认真的……发呆？

说是发呆也不太准确，其实从皇宫里出来之后，胤禩就忍不住一直想着自己和胤禛的事情。

回想起刚刚重生那会儿，胤禩并没有费多少功夫就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比从前着实好了不少的现状。因为自己在乎的这些人都还在身边，所以胤禩宁愿委曲求全，即便是学着上辈子的怡亲王那般跟皇帝扮演兄友弟恭君臣和乐他也是肯的。

可是谁能想到胤禛的态度却与胤禩想象中的情况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呢！那个把自己关进宗人府改名除籍恨不得让自己死无全尸的雍正皇帝竟然……竟然对自己这么好。是真心还是假意，活了两辈子的胤禩如何会分不清楚，所以胤禩才会忍不住在胤禛的温情攻势下动了心，甚至在胤禛醉后欺侮了自己之后，胤禩都没能真的恨他。

胤禩轻叹了一口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心道自己真的是栽在胤禛手里了。没想到自己活到这把年纪，竟然还要体验一把情情爱爱的滋味。不过，这滋味儿似乎也挺不错的。

记得郭络罗氏离世的时候，胤禩虽然也很伤心，可是那种情感就像是对额娘和对惠母妃的感情差不多，胤禩从来都把郭络罗氏当成是自己的亲人。而自从郭络罗氏离开之后，无论胤禩再有多少的女人，也很难再在她们身上找到那样亲近的感觉了。

原本胤禩一直坚信像他们这样的人，满脑子的尔虞我诈，满手的鲜血人命，怎么也不可能与这情爱二字扯上任何关系的。可是世事无常，胤褆和胤礽能够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新世界里相亲相爱，十三和十四这两个不着调的小子成了欢喜冤家，而自己……终于也是沦陷了。

爱上皇帝？无论是一厢情愿还是所谓的两情相悦，这都是一件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事情，更何况这个皇帝还是他的亲兄长。可是胤禩如今不在乎了，他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凭什么还这么看不开。再说了，人家皇帝陛下都不在乎，他又怕些什么呢。是非功过的评价那都是后人的事情，再坏还能坏得过上辈子的结局吗？

放下了心里的包袱之后，胤禩觉得十分的轻松，甚至有些期待起了自己坦诚心迹之时胤禛的反应。那应该会是很有趣的吧……

“八爷？八爷？”

正当胤禩神游太虚的时候，李卫已经走了进来。这回还真怪不得李卫没规矩，人家可是真的敲了门又请了安的，睡觉咱们八爷这三魂七魄都飞去了皇帝那边，完全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呢。

原本李卫看着八爷难得一见的走神儿还觉得有趣，想要研究一下他老人家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眼见着胤禩竟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而那笑容还带着几分暧昧，李卫可就不敢再看戏了，万一呆会儿这位主子觉得脸上挂不住找寻他可就麻烦了。

李卫拔高了嗓门儿的几声呼唤终于把胤禩的魂儿给叫了回来，未免被胤禩询问自己何时进来的问题，李卫也不像平常那般耍贫嘴，而是直接入了正题。

“信郡王？”

听完李卫的话之后，胤禩也有些诧异。李卫在京中执行皇帝的指令办理耗羡归公这件差事会收到阻碍，这本是在预料之中的。只不过没想到最先发难的竟然会是信郡王。

信郡王，爱新觉罗德昭，是前豫亲王鄂紥的第五子，也是第一任豫亲王多铎的后人。虽然豫亲王这一脉随着多尔衮的倒台受了牵连，这些年家世已经没落了。不过在康熙四十五年的时候，德昭在一次围猎中忽然得了康熙的眼，不久便受封为信郡王。若不是康熙爷去得太早，说不定德昭还会得到更大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