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十四两个进门的时候,就瞧着额娘被弘晖小子逗得呵呵直乐,每每瞧着这景象,总让他们俩儿想起当初年少的时候,也是这么逗着额娘乐呵的,瞧如今弘晖侄儿的功力,倒是见了几分青出于蓝的架势。
就在弘晖叫嚷这“玛嬷,十三叔十四叔来了”的时候,胤祥和胤祯也已经到了卫蔷跟前行礼,“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再抬头,一同对着卫蔷送上笑脸,胤祥今年十八岁,胤祯也已经十六岁了,胤祥是去年大婚分府出宫的,胤祯则是年初的时候府邸建成搬了出去,只不过婚事还没定下。
儿子孙子陪着卫蔷一起用晚膳,还意外迎来了康熙大驾,重新摆了晚膳,最后弘晖小子吃得都连连打饱嗝了,逗得卫蔷笑骂这孩子没规矩没分寸,却让康熙招手把孙子叫到跟前,对着弘晖饶有兴致地问了一些功课,弘晖答得很好,康熙赏了不少东西。
“弘晖这孩子,被老八养得很好。”第二日卫蔷服侍着康熙早起,临去早朝的时候,康熙对着卫蔷说了这么一句,显然是很满意弘晖这个孙子。
后来,卫蔷琢磨了半天,忍不住去了宜妃的翊坤宫。这些年,瞧着万岁爷和“胤禛”父子俩之间的诡异,卫蔷总是担心着,却明白儿子不愿提起,她也就一直压在心底里没提起。
“姐姐,这都几年了,我也不记得了。万岁爷几乎从不在我面前提起胤禩这孩子,但却又似乎不曾让胤禩失宠了受欺负,我……我就是看不明白。姿瑛姐姐,我这心里没底,又不敢和谁提这事儿……”多年的心结,念念叨叨,终于和着多年的好姐妹宜妃说出了口,卫蔷觉得心里一轻。
宜妃轻笑着摇头,“你呀,有时候性子是真的倔!看不明白,就别看了,反正这些年也是相安无事,瞧着万岁爷和八阿哥都不曾真闹僵过,你又何必呢?怎么也是父子俩,再说,就我瞧着,万岁爷指不定看重着八阿哥呢,要不,去年封爵的时候,能越过老五老六老七,独独让胤禩得了个雍郡王的封号?”要说起这事儿,姿瑛心里难免有些疙瘩,毕竟自家的老五胤祺也是被越过去了,如今还是个贝勒爵。
卫蔷懂,“姐姐……”她这心里,就是太多疑问了。
“得了,咱们姐妹,不用多说。替着老五嫉妒三分,这也不假,不过,你那老八的能耐,我服!再说了,老八我也是当着亲儿子疼的,只要不是让德妃那假惺惺的女人得意了,我就没什么不高兴的。”要说,她郭络罗姿瑛性子直,就是看不顺眼永和宫里头那位,就前年,那位拿出来的手段,可没少被后宫姐妹们鄙视的,乌雅氏可尽出没品的狐狸精。
卫蔷显然也是想起了前年的事儿,生辰赶上初一十五的,她也不计较,毕竟万岁爷这些年对自个儿还是念着情谊的,可……她德妃偏就是挑了这么一天,明明皇上定了要为自己庆祝生辰,德妃却在御花园把万岁爷截了去,还耍了手段,把乌雅氏嫡系送进宫的一个小丫头推到了万岁爷的床上,那一晚,愣是让康熙破了初一十五的规矩宠幸了那小狐狸精,驳了故去元皇后的面子,驳了皇贵妃佟昭怡的面子,自然,让她卫蔷向来淡薄的性子,也泛起了酸。
宜妃瞧着卫蔷脸上显出毫不掩饰的厌恶,笑了笑,“你呀,能惹得你这般,还真是这乌雅氏一家子的能耐。我说阿蔷,那小狐狸精一晚上得逞,可最后还不是连个名分都没有,到现在仍然是永和宫的一个奴才。倒是妹妹你,那次万岁爷倒真像是生了愧疚,好东西不停地赐下来,权当是弥补了,金的银的玉的,哪个不比那一夜恩宠来的实在!”
卫蔷“噗嗤”笑了,“哪有姐姐这么比的?要是让万岁爷听见了,少不得姐姐要去佛堂抄女戒女训……”话虽如此,可也就是那么见事,让卫蔷打心底里不喜德妃,这也是她卫蔷第一次在这后宫旗帜鲜明地与人敌对,和德妃之间的疙瘩,算是难解了。
于是,被宜妃这么一打岔,话题轻而易举就转移了,姿瑛心想,这纯属阿蔷闲下来没事儿干了,关于皇家的父子兄弟之间,那些个复杂的关系,宜妃自认完全没必要去纠结,何况,八阿哥向来处理得很好,说来,胤祺胤禟就该多跟着老八多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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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郡王府邸。
“胤禛”终于意识到,有必要和儿子推心置腹聊聊了,这么形容看似有些过于郑重了,可“胤禛”瞧着眼前不再装萌装可爱的弘晖,瞧着这小子十足小大人的架势,是真该好好谈谈心了。
弘晖没到六岁就进宫入了上书房听课,那时候是和“胤禩”家的弘时一起的,如今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这阵子皇阿玛给的差事不少,而弘晖的功课自从有了宫里先生照看着,“胤禛”也没像是以前把儿子盯得紧了。
“我听说,你在上书房拉帮结派的,是怎么回事?”语气很是认真严肃,但其实,这纯属“胤禛”使诈,想要套儿子的话。所谓“拉帮结派”,根本没那回事儿,顶多了是听说弘晖在上书房和弘皙弘时两个走得比较近。
弘晖眨眨眼睛,看着阿玛,可惜,阿玛这会儿一脸严肃,完全看不出端倪,撇撇嘴,“阿玛,这罪名可大可小,这话,儿子可是天大的冤枉。儿子向来谨遵阿玛教诲,从来都是和哥哥弟弟们秉持着兄友弟恭这一规矩的。”神情委屈。
“胤禛”额头青筋微微跳动,“先前,我给你的暖玉呢?不是说很喜欢很喜欢,要一直贴身带着吗?”为了那块玉佩,这小子死皮赖脸磨着自己讨了去,一转眼,就送人了。
弘晖再眨巴眼睛,“四伯家的弘时哥哥瞧见了,说喜欢,和儿子讨了去,算是生辰礼物……儿子,儿子总不能不给,岂不是显得咱们雍郡王府小气了?”小小年纪,尽睁眼说瞎话,小脸儿都不红。
“隔三差五的跑毓庆宫,也不怕打搅了弘皙做功课?还是说,觉着毓庆宫的点心,比你方嬷嬷做得还要合心意?嗯?”也就这小子,和皇长孙弘皙处起来毫不避讳,现如今,谁都知道,他雍郡王家的嫡长子,成了皇长孙的小尾巴,“胤禛”盯着儿子,像是要把弘晖给看穿了。
“嬷嬷做得最棒了!”弘晖赶紧撇清,“阿玛,弘皙哥哥那么热情,儿子懂得要敬重兄长,哥哥邀请了,儿子总不好一直拒绝,会下了哥哥的面子,要不,人家该说阿玛您教出来的儿子不懂礼貌……”左右都是他有理了。
“阿嚏!”“阿嚏!”远远的,弘皙弘时两个喷嚏不断。
然后,“胤禛”也没再问了,反而把儿子晾在一旁,自己翻弄起公文办差了,眼前这儿子,早已和记忆里那个“弘晖”不一样了,现在这狡猾的小狐狸,滑不溜秋的,不过,不得不承认,不论是那一个弘晖,都是他爱新觉罗胤禛为之骄傲的儿子。
许久,阿玛不说让自个儿退下,也不说让自个儿坐下,弘晖悄悄挪动着小腿,累得慌,“阿玛。”可怜兮兮嘟哝着,见“胤禛”终于抬头看自己,于是,弘晖直直望进阿玛的眼里,小脸神情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胤禛”若是想要答案,就凭现在这没成精的小狐狸,哪里是对手?倒不是真存心要训儿子,只是好奇,这小子脑袋瓜子算计什么?
“阿玛,您就放心吧,反正您平日里和着太子伯伯或是四伯伯都不亲近,就算儿子现在和弘皙或是弘时走得近了些,可儿子觉得,在皇玛法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将来和九叔十叔、还有十三叔十四叔家的弟弟们亲近,您说呢?”弘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亮亮的像是会发光,“阿玛放心,儿子是有分寸的。”一个七岁未满的孩子,说这话,加上这神情,实在有些诡异。
“胤禛”觉得此刻是被震惊了,久久,看着儿子认真的眼神,“谁教你的,这些话?”
虽然知道儿子聪慧,可还是不敢相信,毕竟,这些年,他一直把弘晖当做一个普通孩子来教养,并没有想要让儿子过早地接触皇家的那些个阴谋诡计。
弘晖骄傲地仰起头,“阿玛,您儿子这么聪明,还用得着谁教?儿子自个儿琢磨就成了!”
“弘晖。”语气平淡,却让弘晖今儿第一次绷紧了身子严肃以对。
“呃……阿玛,儿子交代还不成吗?您别生气。十三叔说,兵者,诡道也;十四叔说,打胜仗靠得就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接着,一大通兵法实战讲下来,气都不带喘的,“胤禛”看着儿子的小模样,当真很有几丝神采。
“阿嚏!”“阿嚏!”于是,十三十四俩兄弟就轻易被卖了,喷嚏不断。
“胤禛”忍不住抚额,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平日里和十三十四亲近,就这么被“带坏”了……早知如此,也该是爷自个儿教的才对,若论兵法诡道,总不会是如今弘晖学的这半吊子。
弘晖:得小心了,不能再把茶谷舅舅也卖了!
60.告白
时隔多年,当初的茶谷少年再次得胜凯旋踏入京城,战马之上已是个意气风发的俊朗将军,接受着京城子民的欢呼崇拜,他是个英雄,整个大清朝的英雄。
七年前,葛尔丹覆灭,随后准葛尔部争权内乱了一阵子,很快又有了新的首领,策妄阿拉布坦。
历史的轨迹已经走偏了,曾经是策妄倒戈与康熙合作逼死了葛尔丹,而如今,葛尔丹是被康熙亲征、费扬古领帅,“胤禛”和茶谷两个少年将领带兵合力围杀的。
策妄在葛尔丹死后,趁机接过首领大权,却将矛头指向了大清,为了聚拢准葛尔部的人心,策妄一向表明和康熙势不两立,口口声声要为葛尔丹报仇雪恨,虽然不敢和驻边的清军正面冲突,却也时不时地在边疆对着大清子民骚扰几番。
不得不承认,策妄有葛尔丹的野心,也有葛尔丹的狡猾,更比葛尔丹多了几分忍耐,足足隐匿了六年多的时间,这才蓄势重整旗鼓勾结沙俄,借着雪耻的名义,想要挥兵血杀大清子民,强占大清江山。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听说,当年英勇无比、智谋无双的董鄂氏少将军,这些年,却是在归化城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甚至整座城子都被搞得热热闹闹、三教九流齐全了,端的是逍遥自在赛神仙。
听说,少将军其实是大智若愚、玩的是欲盖弥彰,其实他手中训练了一支神兵铁骑,倘若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犯险,保准是有来无回,应了当年那句话,敢犯我大清者,杀无赦。
听说……
这些个“听说“,准葛尔部的策妄和他的部族不敢轻易相信,于是,屡屡试探,特地跑来归化打探的,还真瞧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少将军每日大街小巷的溜达,也没少流连归化城新起的青楼楚馆。
然而,不论是探子还是打前哨的小部分部族马队,十之八九都是去无音讯,策妄谨慎求稳,又不敢大意鲁莽,所以,这一憋,就足足有了六年之久。
然而,六年来的蓄力一击,策妄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座两座的空城,一次又一次的空城设伏,不止如此,那茶谷根本没打算给策妄缓过劲儿来的机会,第三次,茶谷麾下当年的轻骑营加上刚刚威名大振的铁骑营直捣了策妄的老巢,连个蚂蚱也没逃脱。
策妄觉得脑子不够使了,这究竟是人还是鬼,明明远在几千里外的归化城逍遥自在,怎么会带兵出现在面前,三下五除二毁了自己多年的谋算?明明是想要避开此人锋芒,如何又偏偏撞了人家枪尖上了?
“呵!还以为是个聪明点的,没成想,这准葛尔部首领是一个不如一个,还不如那个葛尔丹……”茶谷的话,策妄听得懂,此番亲身感受了一回“覆灭之灾”,此时又听眼前人说这般风凉话,策妄一口气没喘过来,索性吐血晕了。
换来的,只是茶谷一个不屑的眼神,这一仗,如何与当年那一场夜战相提并论?忒不痛快了!
结束回忆,再次看着这京城大街,茶谷倒还真是感慨颇多,离开的那年,是没想过,一别就有六七年之久,又或许,当初离开,心里倔着,甚至打算这辈子就老死归化城了。
果然,世事无常。
即便心里念着当年的夜战,可毕竟此次打仗才是全胜,如今奉旨回京,茶谷克制了心中冲动,只得先行进宫去见康熙爷,也不知,那人会不会在宫里等着?
路过怀源酒家的时候,茶谷骑在马上,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想着酒楼二楼处看去,眼神甚为犀利,却只见那窗户微掩,瞧不清是哪个的眼神透过窗户,微灼?
“你倒是真淡定。”语气微微带了些嘲讽,却并无恶意,张士安替着楼下大街上的这位战神将军抱不平了,“我说八爷,连我这个外人都瞧得出来,想是他最愿第一个见你,你倒好,躲这里享清闲,还不惜抗了圣旨,愣是没去呆在宫里候着……”大军得胜还朝,康熙爷可是领了一大帮子皇子阿哥、大臣朝官在宫里等着。
“胤禛”看似面无表情,可士安与这位八爷处了也有多年了,仔细打量,还是瞧着“胤禛”脸色是微微僵硬了,士安却也识相不再啰嗦了,毕竟,真将八爷惹火了也不行啊。
康熙自从接到捷报,这些天龙心大悦,而茶谷这位大功臣回京,更是让康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这位一别七年的小将军,也就没怎么注意,哪个阿哥没来、哪个臣子没到。
倒是太子爷的眼神向着皇子堆儿里看了看,见是独独缺了“胤禛”一个,心中有些计较,微微叹了口气,此番虽是边疆太平了,可想来这京里就不能清净了,也不知大清朝董鄂氏出了这么个鬼才少将军,是福、是祸?胤礽这些年,性子越发深、沉了。
直到康熙在宫里摆宴,茶谷作为主角刚刚谢恩落座,不经意间侧头,脸上肆意的笑容依旧,却是在眼神相交的片刻,让对方看到了,茶谷眼底深深掩藏起来的雀跃……和想念。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雍郡王“胤禛”是什么时候到的?
一直注意着茶谷的胤礽也顺着茶谷撇去的眼神,看到了这似乎神出鬼没的八弟,也就这顷刻间,康熙原本低头对着李德全吩咐些什么,突然抬头向着“胤禛”看去,那目光,带着点骇人的意味,却是一闪而逝。
“胤禛”只是淡淡的笑着,像是和在场所有人一样,为了茶谷这位大清战神的归来而高兴着,仅此而已。
康熙看不透,胤礽同样无法看透,暗中还有多少人注意到了这一瞬间,又有几个能够看得明白?
一夜欢醉。
这紫禁城的酒,自然是好酒,却不是归化城那般的辛辣烈酒,所以,到最后,茶谷告退走出宫门的时候,睁眼闭眼间,再无一丝醉意。
“镇国将军好酒量,我们可都是甘拜下风啊。”“胤禩”随后出宫,就见着宫门口茶谷在夜色下站得挺立,走近了看,可不,眼神清明的很。
茶谷也笑了,“鸿郡王,过奖了。”眼前这位爷,可不是省油的灯,单是刚才那晚宴上,四两拨千斤的交际段数,茶谷就不会小视了,这种人,往往都成精了,一个皇家阿哥,一个有着皇贵妃当靠山的郡王爷,如果这样的人成了精,那就更可怕。
康熙爷当初赐封的时候,指了一个“鸿”字,茶谷远在归化的时候,也没少琢磨,却是也猜不透这万岁爷究竟想做啥?而眼前这位皇子,可真有一展宏图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