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不是不让学生谈恋爱的吗？”

“是不让，可是怎么管得了那么多？还有人说你在跟林小玉谈朋友呢，问你你承认不承认？现在谈朋友的多了，只要不是太过分，学校里才不会自找麻烦！”

“我没有跟林小玉谈朋友！”韩冬阳一听就急了，“干吗你也这样说？”

“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韩冬阳瞪高强一眼睛，回头瞅瞅学校大门，莫名其妙的，心里有些别别扭扭的起来。

＊＊＊＊＊＊

夏荷很漂亮，大大的眼睛，丰润的厚嘴唇，唇角还生了一颗美人痣，是高二一班的“班花”！当然所谓“班花”是别人说的，韩冬阳就一点儿也没觉得她漂亮，更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嫌她一个女孩儿，却那么现实！

之所以说夏荷现实，是有原因的。夏荷曾经自己动手用毛线打过一顶红色的绒线帽，谁知道打好以后却小了些戴不了，有一天跟她的好朋友温秀娟说起来，温秀娟就说：“你妹戴着不是挺好看吗，给你妹戴不就得了！”

没想到夏荷直接说了一句：“我辛辛苦苦打好，就这么给她戴，那多划不来！”

韩冬阳跟班里的女同学关系都还行，当时也在跟前同温秀娟说话，正好把这句话听见，心里就觉得很诧异，就想：“什么人啊，对自己的妹妹也这么计较！”

也许夏荷当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夏荷为人小气，还喜欢说是非，韩冬阳本来就不喜欢她，这以后就更加瞧不上她了。尤其在知道她跟楚剑波的关系以后，更是一见她就觉得别扭。但跟楚剑波的关系越来越好，看在楚剑波的面子上，心里再怎么别扭，韩冬阳对夏荷仍然比一般女生要好一些。夏荷好像也不喜欢韩冬阳，不过表面上对他也还过得去。

直到有一天，楚剑波突然来问韩冬阳：“你拿夏荷的书是不是给她弄丢了？”

“我啥时候给她弄丢了？都说了我一看完就还给她了！”韩冬阳一听就急，他最受不得人冤枉。

“那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花了好几块钱买的，你要是给她弄丢了，赶紧给她赔一本！”

“明明那天我还给她的时候，她急着出去，自己顺手放在桌子上，谁知道哪个给她拿走了，现在非要赖我弄丢了！”

“真的？”楚剑波不太信任的瞅着韩冬阳。

“你啥时候见我跟人说过谎？”韩冬阳更气了，真是后悔死了不该跟夏荷借书看，“算我丢的好了，我陪她一本就是！”

他一边说一边扭身走出去。中午跟高强借了几块钱，趁着午休去书店买了书拿给夏荷，一连几天，都赌气不跟楚剑波说话。楚剑波开始也没怎么在意，直到有一天，夏荷忽然又找到了书，原来是高二二班一个跟她同村的学生，那一天过来找她有事，看见桌子上有一本小说，就顺手拿去看了，回来又忘了告诉她。

楚剑波知道冤枉了韩冬阳，又找到韩冬阳跟他道歉：“一场误会，别放在心上！”

韩冬阳瘪瘪嘴，心里有气，却说不出来。

一连气了几天，楚剑波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好像根本不知道他还在生气。韩冬阳心里的气憋得越久越难受，对待楚剑波的态度也就冷淡下来，渐渐恢复了尽量少跟他说话的情形，当然也不肯再轻易帮他洗衣服洗被子。直到又过了一个星期，有一天楚剑波主动过来找他，说：“我好多脏衣服了，你帮我洗一洗！”

“找夏荷洗吗！”韩冬阳马上回答，总算是把憋在肚子里这么久的闷气一股脑的吐出来，“她是你女朋友，我们算什么呀，说话都没人信！”

“什么呀？”楚剑波莫名其妙的瞅着他，半天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哦！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呀？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太小气了吧？”

韩冬阳自己也感觉反应的有些过分，好像在跟女人争风吃醋一样，所以他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正想走去将楚剑波的衣服收拾出来洗，朱志勇忽然走进来！

“洗个被子有这么困难吗？我帮你洗！”

他不由分说抱起楚剑波的衣服装进洗脸盆里就端了出去。韩冬阳向楚剑波一望，楚剑波扬扬眉，韩冬阳说了一句：“用不着我洗了吧！”也就出去了。

第九章

朱志勇自从那次一起出去散步，结果刚走了没多远高强就丢下他一个人回去，还为了韩冬阳说了他两句之后，对高强也就渐渐死了心。一心一意的，跟郭刚的交情越发好起来。尤其是在某一天的晚上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更是对郭刚死心塌地！

那时候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一些交情好的同学，就有两个人合在一起睡，挤着暖和。有一天晚上特别冷，睡到半夜，朱志勇一觉醒来，被窝里忽然多了一个人。原来是郭刚起来上厕所，嫌太冷，不想往铺上爬，就直接挤进了下铺他的被窝。

朱志勇从小就是喜欢男人的，这时候忽然被一个健壮的男人抱着，心里难免有些兴奋，也有些惊喜，等到渐渐安定，就忍不住地悄悄抚摸郭刚结实的肌肤。郭刚也正是情欲懵懂之时，被他一摸，正中下怀，便脱了朱志勇的衣服，亲吻抚摸上下折腾起来。又怕惊醒了同学，又不敢动静太大，偷偷摸摸的胡搞了一夜！

朱志勇第一次尝到爱的滋味——或者准确一点说，应该是“欲”的乐趣儿，但对于朱志勇来说，那就是爱！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了人生的美好，有一段时间，连从小就讨厌透顶的韩冬阳在他眼里似乎也变得比以前可爱了！而从那一夜之后，他跟郭刚就睡在了一起，这以后不仅郭刚的衣服被子全是他洗，就连打饭洗碗端洗脚水这些事情，也是他全包了，于是便有人开起了玩笑，说他是郭刚的“小媳妇”！朱志勇每回听见，都会气呼呼的跟人争骂几句。不过那只是为了遮盖脸面，实际上在他的私心里，并不是真的那么介意，他其实喜欢给人——尤其是像郭刚这样强壮的男人做“小媳妇”。

韩冬阳跟楚剑波的关系却明显的越来越疏远，朱志勇得意之余，仗着郭刚的势力，愈发不将他放在眼里，有意无意嘲讽挑衅。韩冬阳虽然腼腆斯文，却并不软弱好欺，两个人三天两头争吵拌嘴！朱志勇有郭刚撑腰，韩冬阳却也有高强维护，郭刚虽坏，却从来不惹高强。所以两个从小的冤家就在争争拌拌当中一直维持到上学期结束，倒也没有发生太大的纠纷！

直到期末考试一过，韩冬阳语文成绩名列全班第三位，物理、几何、化学三门功课排在了前十位；因在山区镇高中没有设英语课，他又本来不喜欢英语，独独英语成绩排到了全班三十几位，也因此将平均名次拉到了十位以后！

第二天上午就要开大会，下午开始放寒假，这是年内在学校里最后一晚住宿，学生们一时都没有睡意，三三两两的攀谈说话，相互约着春节里谁跟谁一起去谁家拜年等等。韩冬阳从来不喜欢这些虚套子，他心里自有他的主意，这一学期他曾经跟高强去过高家，高父高母都对他特别喜欢，所以过年是一定要去高强家里给高父高母拜年的。至于其他的同学，相互交情又不是特别好，来往也麻烦，见了面又没多少话说，还有一堆春节该有的礼节，所以干脆全免了。谁过来约他过年去家里玩，他都随口应着，半坐在床上，被子盖着下半身，手上拿着本书只顾看。

“冬阳，过年咱们一起去郭刚楚剑波家里拜年去！”朱志勇走过来，在他床铺沿上坐下。

“不去！”韩冬阳一口回绝，“你跟他们关系好，我跟他们又不好！”

“你前段时间跟楚剑波不是挺好的吗？还天天帮他洗被子洗衣服呢！”

韩冬阳想说“现在他的衣服被子不都被你洗了吗”，又没说，顾自看自己的书。

“看的什么好书啊？”朱志勇就着他手翻过书皮看看，是金庸的武侠系列，他知道郭刚是个武侠小说迷，“看完借给我看看！”

“书店里大把的书出租，你自己不会去租啊！”韩冬阳恨不得他赶紧走开，不要打搅自己看书，“我也是租来的，看完得赶紧去还！”

“你看看你，不就租一天两毛钱吗？就把你小气的，大不了我一天两毛钱算给你！”朱志勇很是没趣，扭身走出去了。

一会儿郭刚进来，一把就抢走了韩冬阳手上的书！

“射雕英雄传？借我看看，看完了还你！”

“我还没看完呢！”韩冬阳忙说，伸手想要回来，郭刚已经拿着书走出去了。

“快还给我！讲不讲一点儿道理呀？”韩冬阳掀被子下床，穿着条秋裤追上去！

“我就是不讲理，怎么样？小鸡巴玩意儿，早就想扁你了！”郭刚回过脸来斜眼瞅着他，双手抓住书的两面“刷”的一撕两半，随手向地一撒，“想要书是不是？到地上拣去！”

韩冬阳气得狠狠地盯着郭刚，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不肯往下流。郭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正要走回他所在的八号宿舍，朱志勇大惊小怪的奔出来！

“干什么呀郭刚，他还是租的书，有压金的，你给他撕成这样，还怎么能还？都是同学，何必呢！”

他一边叫一边收拾着满地的纸张碎片，韩冬阳愤愤的瞅着他，忽然有一个念头儿从心里滑过：你跟郭刚好，我就跟楚剑波好，看看到底谁怕谁！

当天晚上的事情就以韩冬阳的忍气吞声而结束，谁知到第二天开完大会，韩冬阳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忽听有人说：“快去看看，高强跟郭刚在教室里打起来了！”

韩冬阳吓得丢下东西就往教室跑！等跑到教室，却听说两个打架的已经被老师带到教务处去了。韩冬阳心急火燎的一直等到中午，教务处才公布了处理结果，高强郭刚被一人记警告一次！

韩冬阳一看见高强从教务处出来，赶紧将他拉进宿舍，问他：“大哥，你怎么会跟郭刚打架的？不会是……为了我吧？”

“你说呢？”高强斜他一眼睛。

＊＊＊＊＊＊

韩冬阳和朱志勇的家坐落在离县城六七公里的刘家甸村。刘家甸其实姓刘的人家并不多，当年为什么会叫刘家甸，实在已经无从考究。倒是解放后曾经改名叫“红星大队”，直到近两年才改回叫“刘家甸村”。

俗话说“大人怕过年，小孩儿盼过年”，尤其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每到过年，大人们忙着置办年货，从二十七开始炒米花，二十八蒸包子，二十九炸油饼，凡是能够在家里做的东西，都尽量在自己家里做，以免花钱出去买。

韩冬阳的父母韩仲文夫妇也不例外，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韩冬阳同几个姐姐一起用白灰将屋里粉刷一遍，又用白纸将顶棚糊好，再贴上年画，摘下旧年的中堂换上崭新的，尽量将屋里屋外打扮得焕然一新。

韩冬阳一共有四个姐姐。大姐韩冬彩嫁给了同村的一个粗壮结实的青年刘开先。大姐长得很漂亮，事实上韩冬阳四个姐姐都漂亮！因大姐皮肤不够白，同村的男青年背地里都叫她“黑牡丹”。老实说刘开先是配不上韩冬彩的，韩冬彩之所以选择嫁他，只是看中了他生得粗壮结实，家里缺少男劳力，农忙的时候，可以让他回娘家帮帮忙。

二姐韩冬霞初中没毕业就因家里太穷而辍了学，韩冬阳的老爸韩仲文是个老教师，在他心里一直有个主意，要等到唯一的儿子韩冬阳长大以后再退休，好让韩冬阳继承他的职位当老师。谁知就在韩冬阳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忽然有消息说以后子女不能再顶父母的公职了！韩仲文听说此事，只得同妻子程玉香商量，提前退休让当时十七岁的二女儿韩冬霞顶了职。韩冬霞初中都没毕业，不过因为有父亲韩仲文的辅导，再加上韩家的子女都要强，不肯落人之后，经过一番勤奋自学，韩冬霞很快拿到了中专文凭。任教几年，几乎每年都被评为优秀教师。

三姐韩冬云初中毕业之后在家务农。四姐韩冬珠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却在毕业那年刚好遇上县里一家新工厂开业招工，韩冬珠以高分考取，被安排做了绘图员。

＊＊＊＊＊＊

初五韩冬阳去高强家里拜了年。高强父母是双职工，高强父亲更是县里重头企业汽车零配件厂的技术工程师，所以高家日子过得蛮宽裕，对于乡下长大的韩冬阳来说，高家的一个摆设，一处装修，以至于高家人的生活习惯，言谈举止，都像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幸亏高父高母和蔼可亲，没有一丁点儿因他是乡下孩子而瞧不上的感觉，反而格外亲热照顾，每回韩冬阳临走，总是将糕点糖果塞得韩冬阳兜里满满的。

过年县城里很热闹，高强留住韩冬阳，到了晚上一起在街上转一转，买些小吃，看人放鞭炮烟花。

高强买了几只连环炮，拿在手里，向着天空“嗵嗵嗵嗵”一串串火花直冲上去，然后五颜六色散落下来！喜得韩冬阳也要过一根拿在手上，让高强帮他点着火。谁知他素来胆小，刚“嗵”的一响，感觉手上一震，就吓得赶紧又递回到高强手上。高强笑得忍不住，故意往他身边晃，韩冬阳又笑又躲，又一时求饶一时发狠，更惹得高强放声而笑！

第十章

过完元宵节，学校开学，老师按照惯例重新分派座位，说是一来避免搞小团体，二来取长补短。结果高强跟班长丁俊分到了一起，而韩冬阳则跟全班英语最好的李文书成了同桌。朱志勇本来跟一个叫赵斌的同学做同桌，但朱志勇三天两头跟人换位子跑去跟郭刚一起坐，几次见老师没动静，干脆就彻底搬过去坐在了郭刚同桌。

李文书是班里最矮最瘦的一个，戴一副500度的眼镜，每天藏在教室里死读书，天性又软弱，是班里几个恶霸学生的出气筒，常把他使唤得团团转。

就在开学的第一天，下了晚自习，韩冬阳在教室里跟林小玉等几个女生说了一会儿话，才下楼回宿舍。谁知刚走近宿舍，就听见一片吵闹声传了出来！韩冬阳忙要走进去看时，忽然李文书从宿舍里跑了出来，刚跑出门口，孙浩从后边追上，一把拽住他的领子，使劲往后一扯！扯得李文书仰翻在地上，被孙浩顺地拖进宿舍里，按在地上打！

“他妈的！叫你故意害人！”一边打一边骂！

“我又不是故意害你，我最开始也是那样做的，做完检查发现不对才改过来，但那时候已经要交卷子了，没有时间让你改，哪里是故意害你了！”李文书一边抵挡一边哭着申辩，他的眼镜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被打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原来年前的期末考试，考代数的时候孙浩坐在李文书后边一排——老师为防止串通作弊，每堂考试都要调整座位——孙浩老早已经交代过李文书要把得分最高的考题答案写好丢给他，李文书自然不敢不依。谁知李文书的代数成绩本来就不是特别好，当时心急慌忙地先将四道得分最高的思考题答案抄成小字条往后传给孙浩，回头检查却发现四道思考题居然错了三道，等急急忙忙改过来已经到了交卷子的时间，根本没有机会再让孙浩修改。结果公布成绩，李文书代数排名第六，孙浩却没及格。卷子发下来，孙浩抢过李文书的卷子一对，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不容李文书分辩，就认定了李文书故意害他。李文书见势不好，当天一下课就跟老师请假回家去了，连第二天的年终大会都没参加。孙浩一肚子气憋了一个寒假，所以刚一开学，便来找李文书生事。

谁都知道孙浩跟郭刚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又是楚剑波的死党，而且孙浩长相清秀斯文，为人却很阴沉，打起架来不要命，所以人人怕他，这时候便无人敢上去劝架。倒是张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站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热闹，一边看一边还撺掇两句。郭刚助阵一样站在门口，嘴里骂骂唧唧的说些“该打！打得好！”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