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不悦的表情，陆衍很知趣的住了嘴转换了话题：“在e国这段时间就当作休假放松一下。”

“不用了，我宁可回国休假。”我不领情的回答。

陆衍也不强求：“也好，你想去哪儿，我让秘书订票。”

“你，不回去看看孩子吗？”我来e国之前，陆衍的儿子刚满了周岁，黄爷带着我去祝贺，我看得出来做父亲的陆衍还宠爱儿子，这大概是每一个做了父亲的男人的本能。可惜我这辈子是不会做父亲了，对女人完全没有感觉，父母那边我也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了相亲约会。

“那小家伙比较缠他妈妈，家里还有一堆长辈宠着，轮不到我呢。”陆衍的语气有点无奈，“你是不是要该考虑结婚了？”

我摇摇头：“我不会结婚的。”陆衍没料到我的回答，愣了一下，然后嘴角慢慢展开一个温柔的微笑：“为什么？”

“我不喜欢女人。”我又点上一支烟，叹了口气，“还好，我弟弟争气。”

陆衍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陈陌，有时候我发觉你很倔强。”

我摇摇头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了，所以我知道我必须要离开d市，否则我只能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越早看清自己越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生活。”陆衍那样的家庭如果不是早就认识到自己，也许已经跟他的兄弟一样留在军队或者从政了。从某些方面看来，我们其实有些相似，这大概也是他吸引我的原因。一旦确定自己要什么，就会为自己锁定的目标而努力。

我跟陆衍从e国回来直接就飞去s市，这边有他的关系网，所以每年冬天都会到这边来度假，他带着我住进了他的海景别墅，品尝着特有的当地美食，开着他的私人游艇出海，无拘无束的喝着拉斐，享受着他提供的一切奢靡的生活，我们在s市的关系像极了来度蜜月的情侣，但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却隐隐的不安。

到我们离开s市时，一切都安然无恙，陆衍甚至还问我：“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们每年冬天都来。”

我没有回答，不是我不愿意相信甜言蜜语，只是说这些甜言蜜语的人是陆衍，他的话有几分能作数呢。陆衍似乎也不太介意我没接茬，而是让乘务小姐给我们拿了些牛奶。

当我见到黄爷时，他只字没提他与陆衍关于e国项目的话题，只是问了问我关于珊珊移民的手续如何了？

我说：“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黄爷，您是想先送珊珊出去吗？”

黄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最近风声不太对劲，我想先送珊珊出去，如果没什么事，再接回来吧。”

我点点头说：“好，那我这就去通知那边，下周应该就可以走。”

我正准备出门打电话，黄爷忽然叫住了我：“陈陌，这些天，你跟在陆衍身边有察觉到什么吗？”

我仔细想了想说：“没有，不过有一点很反常，他连私人电话都没有怎么打过。”

黄爷边点头边说：“此人深不可测啊。”

我问黄爷：“难道这次的动向跟他有关？”

黄爷扫了我一眼语气忽然严肃起来：“陈陌，你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的话吗？”

我知道黄爷能问出这句话，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我的忠诚度了，我斩钉截铁的回答：“记得，黄爷，我的确一无所有，但希望您能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把欠您的还给您。”

屋里安静的听不到一点杂音，只有黄爷轻轻刮擦紫砂壶的声音，我不敢移动自己的眼睛，虽然我问心无愧，但是被人这么逼视，心理上还是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过了多久，黄爷才开口说：“陈陌，我就信你一次，你负责把珊珊送走后，以后除了公事，你不可以在私下会见陆衍！”黄爷这句话已经说明了问题，这次的麻烦十有八九是陆衍惹来的，难道他早就有预谋了？

我去c大找珊珊简单的告诉她，出国留学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她下周就要去那边报道。珊珊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只是对杨锐有些恋恋不舍，我逗她：“他明年也就一起过去了，我会帮你看好他的。”珊珊略带着幸福和羞涩轻轻给了我一下：“陌哥，你现在也变得喜欢损人了。”我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初见这个小女孩的时候才十六七岁，她真就像我亲生妹妹一样，也许比陈欣跟我感情更好些。

天有不测风云，我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就在要送黄珊珊出国的前三天，我接到黄爷的电话，他第一次声音有些颤抖：“陈陌，你现在马上去学校接珊珊飞x市，从x市转机出国。”

我没问为什么，电话直接挂断了，我知道出大事了，拿起车钥匙和护照二话没说就跑去找黄珊珊，见面后她神色也不太对劲，大概是黄爷也给她打了电话，她也许听出来了什么，见到我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扑向我说：“陌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

我打断她的话：“先上车，我们去机场。”黄珊珊听话的上了车，可是手机却响起来，她刚要接通，我直接拿过来扔出车窗了，发动起车子，飞快地奔向机场。

黄珊珊一时没了反应，许久才说：“陌哥，是杨锐打给我的。”

“谁的电话都不能接，到了x市我会跟你父亲联系的。”我强硬的告诉一个不因世事的女孩，“现在连我都不太清楚事态的发展，谁都不能相信。”

黄珊珊像在梦中一般被我拉到了机场，飞向了x市，我没敢在高档的酒店落脚，而是找了一家看着不太起眼的家庭旅店，付款都是用现钞，安顿好黄珊珊，我才重新办了一张电话卡跟黄爷联系，黄爷接通了电话，语气似乎恢复了平静：“什么事？”

“黄爷，您定做的金饰已经可以取货了。”黄爷没有一上来就问珊珊的情况，大概身边有些不方便的人，所以我也不能直说。

“好，过几天，我让人去取。”黄爷语气依然平静，然后沉默了两分钟就挂断了。黄爷知道珊珊已经安全了，所以也就放心了。

送黄珊珊出国的机场上，黄珊珊的眼睛微微红肿，我却只能拍着她的肩说：“珊珊，出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这个你拿好，是黄爷给你的生活费，这边如果没什么事，黄爷肯定马上就接你回来了。”我说着连我自己都模棱两可的谎言，希望能安慰珊珊。

珊珊狠狠的擦了擦眼睛，强忍住眼泪哽咽：“陌哥，你一定要来接我啊。”

“嗯，这边没事的话，我马上给你打电话。”我再一次承诺，却不知道能不能兑现。

珊珊飞走了，我整个身体都疲惫不堪了，回到那个临时的旅店，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我最想问的一句话，可是却不知道能问谁，我也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一场噩梦还是真实的存在，迷迷糊糊中就睡过去了……

第十六章

我回到b市就被便衣警察给拦下来，我看了他们的警察证很自觉地跟着他们走了，他们询问我这两天的行程，我的护照在身边带着，也容不得我撒谎，我就说自己去送黄爷的女儿出国留学了。他们的确没从我嘴里挖到他们想要的消息，连我都被蒙在鼓里，也许真像黄爷曾说过，这算是他变相的一种保护吧。

后来我签好询问笔录就放出来了，我一个人有些茫然的晃荡在b市的街头，我不过去了x市短短几天，黄爷就被抓进去了，还有几个集团的老总也一起“作陪”了。

我掏出警察还给我的手机，开机，看到陆衍的未接来电，直接按下了回拨，没响几下，就接通了——陈陌？你没事吧？

他果然知道我出事了，呵呵，好算计啊！

“托你的福，还没死。”我哑着声音，“陆总真是大手笔啊。”

陆衍停顿了片刻说：“你在哪儿？”

“我现在挺累的，也挺脏的，没精力伺候你。”对陆衍的敬畏一下子灰飞烟灭了。

陆衍声音也变得强硬起来：“陈陌，我现在要见你！”

“我没兴趣见你，”我从来没对他这么无礼过，“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派系之争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件事不过是个导火索，真正针对是那些幕后的人。”

“呵呵，原来如此，”我讽刺道，“陆总用心良苦地屈就，想必十分窝火吧。”

“陈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今天进去的不是黄爷他们，也许就是我，”陆衍压着火气解释，“这也就意味着在背后支持我的人会失势。你想象不出来这将会对我的家族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陈陌，我不想跟你谈论这件事，”陆衍忽然不耐烦，“我只想见见你。”

我鬼使神差的同意了，也许陆衍真的说服了我，的确，斗争从来没有对错，赢的人就是对的！这本来就是历史进化论。当我们面对面坐在包间里，陆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我却像突然之间老了十岁，他先点了几个我爱吃的菜，然后看着我说：“你在x市晒黑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x市？”我知道我又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陆衍露出一丝无奈的笑说：“因为警察查看过你的手机，看到我的电话了，就顺便跟我确认了一下。”

“原来我能提前被放出来，也多亏了你。”我嗤笑着，“来，我敬你一杯。”

大概是心情不佳，没喝几口，我就有些晕乎了，陆衍上来扶我，我摆摆手告诉他，我能自己走，刚站起来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干净的床上，衣服被脱得精光，头还有些刺痛感，估计昨天那家小饭店的酒是劣质酒，不然怎么这么难受。我口渴的要命，就努力坐起来，顺手抓了件睡衣披上出门去找水，陆衍正在客厅打电话，看到我起来就匆匆挂了，问我：“你怎么起来了？”

“口渴。”我的声音听着跟砂纸打磨一样。

他示意我坐下，转身就去了厨房，我快速的翻看他手机拨通过的电话，竟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都没有。听到他出来的动静，我把手机放回原处，装作找电视的遥控器，他居然给我热了牛奶……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这时电视上的新闻正在报道，某银行行长被查出贪污的案件，里面也牵连到黄爷他们，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心里却异常明白，这绝对是有预谋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迅速的就把对方的一颗棋子拉下马，紧接着还会有更多的人被牵连到这场看不见战火的血雨腥风里。

我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发寒，陆衍大概也察觉到我的表情，淡淡的说：“这次也就这样了，派系之争也是有潜规则的，这些小打小闹不过是试探对方的底线，等到动真格的时候，那就一招毙命，绝不会给对方留余地的。”

从他的言语间听得出来，也绝对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而他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这大概是我这种小市民不能理解的。我关上电视问他：“那黄爷他们呢？”

“大概会判个十几年吧，”陆衍看似开玩笑的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嘛。”

“那他们的家属呢？”我更担心身在国外的珊珊。

陆衍意义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陈陌，你是想问黄珊珊会怎么样吧？你对黄爷真是忠心耿耿啊，要不要来做我的助理？”

我微微皱眉不知道如何拒绝他，陆衍撇了撇嘴说：“我保证黄珊珊安然无恙。”他话音刚落，我就说道：“一言为定。”

陆衍苦笑起来：“我竟然连一个黄毛丫头的魅力都比不上。”

我看着他认真的解释：“你不会懂的，当初黄爷帮过我，我答应要把欠他的还他。”

“陈陌，我觉得你不是一个死守道义的人。”陆衍不太相信我的话。

“我的启蒙老师教会我一句话，做事要问心无愧。”我笔直的看着陆衍，陆衍笑道：“问心无愧？呵呵，好一个问心无愧啊。那你对我呢？”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不认为这是一句情话，但陆衍却因为这句话看了我许久，看到我想吻他，然后我照做了……

正式成为陆衍的助理之前，我去监狱探视过黄爷，他清减了许多，我说了些黄珊珊在国外的消息，黄爷居然主动问起珊珊的男友杨锐，我沉默了片刻说：“珊珊走那天，警察找过他，中途他给珊珊打过电话，我给阻止了，珊珊走后，我警告过他不许再找珊珊。”黄爷听完我的话反问：“珊珊知道吗？”

“我觉得他不适合珊珊……”我没有明说，但黄爷已经明白我怎么做了，欣慰的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陈陌，谢谢你了。”

“黄爷，你……”

黄爷打断我的话说：“陈陌，我真没看错你，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如果陆衍还想让你进他的公司，你可以考虑考虑。”

黄爷这话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黄爷倒苦笑起来：“陆衍是个惜才的人，我看得出来他很早就想挖你走了。你以后也不必来看我了。”

我迟疑的点点头，然后跟黄爷见了最后一面，走出监狱大门时，我心情反而很沉重，似乎那时就预示着我可能还会再来一次。

我跟着陆衍开始出席各种高层次的社交，那时我才发现，贵族真的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的，陆衍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着良好的家世，优秀的教育，得体的言行，这绝对是学不会的，而是他从小的环境下一点一滴培养出来的。

我也参与过他的家庭聚会，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我头晕眼花，我私下花了不少时间理清他们家人的关系，陆衍看着我皱着眉整理他的家谱，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亲爱的助理先生，你是不是在暗示我给你涨工资啊？”

我抬头看着他：“我觉得我们镇子上的家谱就复杂的了，没想到跟你家一比就是大巫见小巫了。”

陆衍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倒在我腿上说：“陈陌，我发现你其实挺幽默的。”

我没接他的话茬：“陆总，后天是你太太的生日，需要怎么安排？”

陆衍坐起来一本正经的对我说：“陈陌，这个笑话不好笑。你还按老样子安排就行了。倒是你，你怎么从来不过生日？”

“我一个人，有什么好过的。”我不解的反问他，“还不够麻烦呢。”

“小时候也没有吗？”陆衍不太相信的问。

“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我边继续整理他的家谱边回答。

陆衍叹了口气说：“那时候你不觉得被孤立吗？”

“还好吧，章述说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没留神说出了章述的名字，自己竟微微一愣，有多久没想起他了。

陆衍反问了一句：“章述是谁？”

“我的初恋。”我忽然很想抽烟，他少年时的模样就这样硬生生的闯入脑海中，压得我有些胸闷。

陆衍很自觉地从旁边拿了烟递给我：“怎么样的人？”

“不记得了。”我匆匆点上烟掩饰自己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