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昔没有办法直接追问，他必须给小破孩一个缓冲的时间。何况还有太上皇和太后这两大麻烦，今天他还得去医院一趟，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于是陈昔立刻爬起来打开电脑，大纲也懒得润色直接发给红尘，然后洗漱，随便吃了点早餐，开车去医院。
到了医院，他很容易就找到昨晚参与会诊的专家，偷偷询问了太上皇的病房。此专家跟太上皇关系不错，见到陈昔忍不住唠叨几句才告之地点——
他说：“小陈啊，我知道你们家的事情不该管，但是你得理解老陈，知道么？我们这一辈的人已经老了，谁都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睁开眼睛，所以千万别跟老陈赌气，他也是为你好！”
“嗯，我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陈昔心口很堵，仿佛太上皇太后离死亡很近很近，可这点却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那二老会离他而去，可事实上，他们的确老了！
专家继续唠叨：“你说说，我们这些老头子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我们也就希望儿孙一生平平安安！可你也真不懂事，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安定下来……”
“伯父，那个，”陈昔连忙打断对方的话，很明显人家就是来当说客的，“我先去看我爸怎么样了，下次再过来看您！”
“你小子！”对方也明白陈昔根本不想听这些，了然地笑了笑。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呢，他不想说客当不成还惹陈昔嫌弃，于是摆摆手说，“赶紧去吧！记得别惹你爸生气了知不知道？！”
陈昔点点头，赶紧脚底抹油。
来到太上皇的病房门口，陈昔看到太后此时正安静地坐在太上皇身边，带着一副黑框老花镜，认认真真地削苹果。太上皇则半躺在病床上，神情柔和地望着太后。
陈昔清了清嗓子，故意引起病房里的人注意，然后才走到太后身边说：“妈，我来削吧！”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拿过太后手中的苹果和刀子，这一回太后没有拒绝，只是依旧没有说话。
“爸，你好点了没？”陈昔说得极其自然，完全看不出前天晚上他们还大吵一架。
太上皇紧紧地抿唇，点点头，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又恢复成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
陈昔松了一口气，他还肯搭理他，那就证明他们之间还没僵到决裂的地步。于是他说：“您以后别这么劳累自己了，把事情分给下边的人做才行！”
“我不做行么？”太上皇冷哼，“你要是肯出来帮你爸爸，我也不用这么活受罪！”
“……”陈昔被噎住，说来说去他们还是不肯接受他是一个网络作家的身份。但此时此刻不能反驳，不然好好的气氛又得破坏掉！
于是三个人都不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半响之后，太上皇忽然开口，仿佛这话是他很久以前就做出的决定：“离开你那小情人！”这口吻简直就是命令！
“爸！”然而这一次陈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忽然站起来直直地跪在病床边！
太后的手明显一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太上皇怒不可遏，手背上青筋暴起：“孽子！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妈对得起你老子我么？！”
陈昔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不会放手！他绝对不可能向他们低头！可是他这样做算什么？！他怎么可以一辈子都跟男人在一块儿？！
“爸！妈！”陈昔倒吸一口凉气，太上皇如今这样暴怒他挺怕待会儿又怒极攻心，但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只怕拖来拖去对谁都不好吧？！
陈昔干脆俯下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郑重其事地说：“我很感谢你们生我养我那么多年，给了我最好的物质享受，也让我感受到最好的父爱和母爱！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们，我喜欢男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我喜欢的是男人！
“其实我有几件事是瞒着你们的，第一，我初中那会儿就已经和几个男孩好过了；第二，路远不是我的小情人，虽然我俩现在还没正式在一起，但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哦，当然，我俩虽然周末住一块儿但绝对清清白白，虽然我这么说可能你们也不会相信；第三，我一直都知道我在干什么，虽然过去有点混蛋，但你们见过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我会为我自己负责，包括我爱上路远，甚至我已经做好了将来有一天他腻烦我决定离开我的心理准备！
“爸，当年你做什么我爷爷也没阻止过你，那么如今你也别阻拦我行不？我知道你们这是为我好，但有没有想过，强迫我跟一个女人结婚我真的就会幸福么？既然我只可能对男的有感觉，你让人家女孩嫁给我，不是害了人家么？！”
陈昔一口气说完之后，便选择沉默。其实他还有话想说，但想来想去，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只能点到为止，何况他已经够委曲求全的了，他这辈子也就这一次跟太上皇这么低声下气！
“好啊，陈昔！”太上皇脸色铁青，胸口因极其压抑怒火而剧烈起伏，他咬牙切齿道，“很好，非常好……”
陈昔一下僵住：太上皇果然不为所动，如果怀柔政策没用，那他只能用强硬的政策了，只是，时隔那么多年，他还要再一次跟家里面的人闹翻么？！
一想到这里，陈昔就无比烦躁，气苦不已。
太后连忙站起来扶住太上皇，焦急地帮他顺气。见太上皇脸色终于好转一点，这才转过头狠狠地瞪了陈昔一眼：“你还真想把你爸气死对不对？！”
“……”陈昔垂下眼帘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解释，一旦解释那就是给太后示软的信号，他已经够卑微地跪在他们面前乞求他们的理解了，他不能连最后的尊严都不要！
太上皇却倒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使他胸口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稍微变得不那么具有破坏力，然后他闭上眼睛，语气平静地说：“你走吧陈昔，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要是再多跟你说一句话我就不叫陈政平！”
陈昔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太上皇分明就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可是他知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比直接把他扫地出门更严重？！
这世界上最令人寒心的，从来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痛恨，而是。那个人连痛恨都不肯再施舍给你了，他只是对你失望。从此，那个人明明是你最亲近的人，却对你不闻不问，发生什么也仅是无关痛痒，无关痛痒！
陈昔的脸不禁白了几分，但他还是倒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刷地站起来！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逼得自己说出剩下的话，他说：“爸妈，你们好好注意身体，我走了！”
说完，他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病房！
第四十四章：想你
人在受到什么打击的时候，感情总是脆弱，这时候需要一个最亲近的人给予心理上的安慰。陈昔这时候想到的是路远，
走出医院后，虽然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不知怎地，陈昔忽然有种刻骨孤独的感觉，随即产生了强烈的想要跑到他们学校看看路远的冲动，其实就远远地看他一眼，也会让陈昔心里好受一些。
但掏出手机，却没有任何勇气拨出那个号码。他长叹了口气，抬头盯着有些阴郁的天空，灰色的云层堆积得太厚，给人一种逼仄的感觉。
他知道路远这个时候应该是在上课，而小破孩此刻的脑子肯定也很乱，他不知道路小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有一点很肯定，对方需要时间缓冲。
最终陈昔只能给路小远发短信，这样做应该不算得把对方逼得太紧，他说：路远小同学，我很想你。
发完短信，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向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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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很多人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第一次听到或者看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对自己说，他很想你，那一刻的心脏像被暖洋洋的阳光烘焙着，柔软得不成样子。没有人会否认，当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心，是悸动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和甜蜜。
当路远收到陈昔的短信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心情。在一瞬间耳尖红得通透。
可在下一秒的时候，他的心却沉了下去：他想起昨天晚上江乔对他说的那些，从初中陈昔瞒着所有人和某个小男生偷偷在一起，到曾经他为了简白被他们家和他那个圈子扫地出门！
他知道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的事情，但当听那些事情的时候，心却难过得要命——最张扬最嚣张的陈昔，他从来没有见过；最落魄最困苦的陈昔，他也没有见过。而那个时候陪在陈昔身边见证这一切的，是简白！
是谁说的，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可以从一开始就参与那个人的生活，知道他的点点滴滴，任何的风雨阳光都可以陪他一起度过……可是陈昔最风华并茂的年纪，最耀眼风光的年华，他都没能参与！
他明白那些过往对现在的陈昔而言都已经没任何意义，可他就是介意，就是在乎！他简直难过得要命！
路远想了又想，终于赌气地把手机丢进书包里，没再理会。
但没想到晚上宅在宿舍听听广播剧看看电子书的时候，却收到了陈昔的短信——
陈昔：路小朋友，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路远一惊一乍地从床上滚了下来，动静之大让窝在书桌前打游戏的某同学颇为不满。
对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半步，手指还在噼噼啪啪地敲打着键盘，然而嘴里却埋怨地嘟嚷道：“路同学，见女朋友都没那么猴急的吧？！”
“他不是我女朋友！”路远的耳垂像燃烧了一样，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当然，他在心里偷偷添了一句：那是我的男朋友！
“啧啧，”在床上抱着一打路远借给他的《极道燃城》的另一舍友同学从蚊帐里冒出个头，“我说路同学啊，待会儿记得主动点知道不？花可以不送，但感情不得不交流，奶茶不得不喝，懂不？还有，忽悠进电影院是一重境界，忽悠人家陪你看恐怖片就是二重境界，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人家豆腐而让人家以为你只是保护人家那就是最高境界啊路小远同学！”
“得了！”路远有些恼怒，随手从书桌上那本书砸过去，说，“你要是有那么多恋爱宝典，前几天你把字条塞我们班班花手里的时候为什么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就丢垃圾桶里？！”
“那还不是因为有你在场！”某同学气不打一出来，“混蛋！下次老子泡妞的时候离老子远点！别每次老子给人家妞塞纸条的时候人家都问这纸条是不是你塞的！”
这时候路远已经匆匆忙忙地穿好鞋子，懒得理会某人在床上发牢骚，直接从桌子上拿起钥匙，就冲出门外。在关门的瞬间，他看到云南同学表情古怪地盯着他，但他没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直接冲到了楼下。
陈昔蹲在楼底的花圃旁边，咋眼看上去还真有点像旁边女生宿舍楼下等女朋友的小男孩。其实男生宿舍楼他是可以随便进去的，但惭愧得很，他忘了路远具体在哪间宿舍，这类细节问题从来都不是他所关心的。
好在短信发出去没五分钟路远就冲下来了，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路远弯下腰喘气，一看就是平时不运动的那种。
陈昔看见他，心情一下就平静了下来。其实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也只是想来看看他，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在这一刻见到他。
于是陈昔站了起来，微笑道：“傻瓜，不用赶这么急的啊！”
“大神！找我什么事？”路远开门见山。
陈昔总不能说，没事，就想来看看你吧？！于是只能干笑，问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就想问问，我们家陈醋放哪里了，我今晚回去的时候都找不到……”说完陈昔的老脸就挂不住了：这个问题好弱好弱，好白痴啊好白痴……
路远头上三根黑线：“就这个？你打电话过来不就完了么？！”可话刚说完他便意识到什么，忽然低头沉默不语。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陈昔忽然开口：“路远，我想抱抱你。”
“啊？”路远始料不及，窘迫，“在这里不好吧？会被人……”
“走！”陈昔打断他，立刻拉住路远的手往校门外走。
路远觉得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牵着手有些不妥，他还是挺害怕周围的人怪异的目光，于是连忙挣脱陈昔。陈昔回头看路远有些窘迫的样子，瞬间明白破小孩在纠结什么，顺势放开他的手，让他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一直走到停车的地方，两人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陈昔坐上驾驶座之后没有打开车灯，直接发动车子离开校园，很快就抵达小区，在停车场里熄了火，两个人却没有下车。
“你究竟在犹豫什么呢？”陈昔打算破釜沉舟，“路远，我今天跑去医院跟我爸说得很清楚了，我要照顾你一辈子，前提是，如果你愿意被我照顾的话……”
“大神！”路远急忙打断陈昔，“伯父会被你气疯掉的！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了这件事跟家里面的人决裂……”
“你怎么知道我曾经和家人决裂这件事的？”
第四十五章：勾勾手指
陈昔问完那句话之后，破小孩意外地沉默了下去，无论之后他怎么威逼利诱，路小远都不肯供出那个人的名字。
陈昔只得作罢，沉下脸来对路远说：“路远小同学，你要是有什么疑惑直接问我这个当事人不可以么？知不知道道听途说最容易引起误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昔是有些生气的：九零后的小孩都是脑残么？明明是他俩的感情问题，他没事让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插足进来干吗？他不知道所谓的第三个人只会在那儿添乱么？！
“可你从来不跟我坦白过！”路远一点犯错的自觉都没有，这节骨眼上居然和他杠上了！
陈昔微微皱眉：“我不一直都跟你坦白的么？”但说完这句话，他不觉有些心虚。
“你就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和简白的事情！”
“……”陈昔愣了一下，讷讷道，“其实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骗人！”路远委屈地瞪了陈昔一眼，“你心里面其实还是在乎他的吧？江乔都跟我说了，以前你为了追他可以找遍整个芒城就为了一本他所喜欢的画册，你可以为了他每天早上都打好早餐等他，你可以为了他跟家里面的人决裂，你可以……唔……”
路远说不出话了，因为陈昔忽然狠狠地吻住他，把所有他想说的话语冻结唇边！路远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我现在吻的人是你。”浅尝辄止过后，陈昔放开路远，语气平静地说，“路远，我已经老了，爱一个人的方式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轰轰烈烈不顾一切。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世界上每个人爱人的方式都不一样，如果你闭上眼睛仔细想想，那么你会感受到我的用心……”
路远低下头不再说话，脸上的委屈更盛。
陈昔叹了口气，继续说：“当年我和简白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想讨他欢心；而如今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想守护你，想让你永远保持一颗鲜活的不被世俗同化的心，想让你永远不知畏惧想让你永远不知道世态炎凉，想把你保护得好好的远离一切可能让你受到委屈的事情——所以我不会做讨好你的事情，但会用行动给你营造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你能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