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虽然昨天晚上还是没睡好，不过我把闹钟设定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早早地赶到公司接班，正坐在保安室里强忍瞌睡掐自己大腿呢，我就从监视器里看到我们总的车进来了，赶紧按下开关，提前把横竿打开了。然后故伎重演赶紧跑到窗边摆出个笑脸候着，等他车经过的时候大声说了句：“老总，早！”

老总完全没理我，车子刷一下就过去了，我又赶紧闪到保安室门口。只见老总和他助理神色凝重地从车里下来了，两人还边说着什么。

“张总昨天还说今天要来公司看看呢，可刚才又打电话过来说病了，不来了……这事不会有什么变故吧？”老总忧心忡忡地对助理说。

“等下我再打个电话探探他的口气……”旁边的助理也是一脸紧张。

“没什么变故，真是病了，我昨天……”我不自觉的就插了一句，不过说到一半就赶紧住口了。

老总这才看到我，然后问我：“你怎么知道人家病了？”

“我……我听我朋友说的，他是医生，昨天刚好张总找他看的病。”我急中生智随口撒了一个慌，本来是想让他们安心，没想到却把自己弄到麻烦堆里边去了。

“哦，”老总眉头舒展了一点，接着问我，“是什么病啊？住哪家医院？”

“啊？”我一愣，这该怎么说啊？

“问你呢？”旁边的助理提醒我。

“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刚好听到而已。”我抓了抓脑袋，感觉脑门上冷汗直流，该，谁让你多嘴！

“这样吧，王海龙你联系下你医生朋友了解下张总的病情，完了马上告诉我，方便的话我亲自上门去慰问一趟，得显示出我们的诚意出来！”老总立刻给我布置了项艰巨的任务。

我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老总和他助理已经走进了电梯，我转身回到保安室，然后抽了自己一嘴吧，是真抽，谁让我多嘴来着。

我飞快地在脑海里计划了好多个办法，可没一条行得通，本想撒谎说医生朋友联系不上，可万一他们打电话过去张总说根本没去医院，我这不是又多加一条欺君之罪么？

算了，自己惹出来的乱子自己硬着头皮解决吧，目前能想出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请欧阳帮忙了，让他跟张总说声，好歹替我把这事给遮掩过去吧，另外也能让我们老总吃个定心丸，虽然他在公司人面前装得很坚强，可是老人家这段时间头发又白了不少了。

拿出了手机才想起来我根本没欧阳电话，我扑通一声就趴到了桌子上，这下真完了，我总不能上着班再跑回去要个电话吧。

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了下，是小梁打来的。“喂，干嘛？”我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

“龙哥，我今天去把我东西拿过来，你不是叫要我出门都先跟你说一声么。”小梁在电话里说。

“恩，知道了，东西多不多，多的话晚上我和你一起去拿吧，有车方便点。”我回答他。

“没多少，就一些换洗衣服而已，其他的都是房东的，对了，欧阳刚好要进城，我搭他的车呢。”小梁对我说。

“恩，你自己小心点，挂了啊……欧阳……欧阳！”我惊呼了起来，“等一下，别挂，把电话拿给欧阳，快点！”我紧紧抱着电话大吼大叫，好像象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过了一会，我听到电话里传来了欧阳的声音：“喂，王海龙，你找我？”

他声音这时候怎么听着那么舒服呢？自从领教过他那震坏路灯的大嗓门之后，我还从来没把他声音和磁性温柔等等词语联系起来过呢，可是此刻这些词竟然一股脑都涌进了我脑海，当中还有个不好意思说的词，他声音……听着还挺……性感！

“喂，喂，王海龙，你听得到吗？说话！”他在电话里说。

“恩……我在呢……恩……你今天没上班？”憋半天我总算冒出了一句。

他在那边轻轻一笑说：“没有，我今天请假，因为……”他忽然停住了。

“为了照顾你朋友吧？”我恶狠狠地接过他的话问。

他在那边小声恩了一声，然后有些心虚地问我：“你找我什么事？”

我顿时醒悟，我这都在干嘛啊？半天还没扯到正题上。赶紧调整了下情绪对他说：“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是这样的……”我噼里啪啦把事情经过快速地说了一遍，心想速战速决免得越说越尴尬。

“这样啊，呵呵，这个简单，我等下跟他说让他打个电话给你们老总，上门探病什么的倒不用了，他生病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的……你放心吧，绝对不会出卖你的，哈哈！”他在电话里轻松地说。

是他不喜欢被打扰还是你不喜欢啊？我在心里想，然后道了声谢就挂了电话。

下班时候老总见到我跟我说：“你不用问张总的事了，他已经打过电话来了。”我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发誓以后要管好这张破嘴，再不干多嘴多舌的事情了。

孙兵手臂受伤后局里给了假期，他就跑到文文那边团聚去了，小梁整天呆家里闷的慌，老杨把他叫过去了，我也闷得慌，但是哪都不想去，就呆家里。

自从那天晚上张总的BMW出现以后，它就每天都占据住了院子的一角，把我可怜的小熊猫衬托得越发寒酸了。我站在窗子边上盯着它，心里在嘀咕：这都快两星期了，它什么时候才能走啊？这病也太长了点吧？

不小心又被我看到欧阳和张总了，他们俩有说有笑地走到院子里，上了车，然后扬长而去，我似乎还看到张总在车里有意无意地扫了我的窗户一眼，是在向我示威？算了吧，我把自己想得太了不起了，或许人家压根就没在意过有没有我这么个人。

还有欧阳，我这算什么啊，自作多情，我跟他说白了就是一栋楼住着的邻居，见面打个招呼，这不很正常的么，其实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都是我自己整出来的，我这不没事找事么？

我不能再这么糊涂下去了，首先，就凭他们关系暧昧我也不敢百分之百说欧阳就是个同志，万一人家是直的只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呢？再说了，他就算真是同志又干我什么事？人家不是早有朋友了么？难不成我还非得去其中插一杠子啊？再想想我对欧阳有好感人家凭什么就得喜欢我啊？我又没BMW……现在的人不都讲究个实际么？

这么一想，总算把这段时间混乱的思绪理出个条理来了。我当下决定，马上就出去重新认识些人，也许真像小梁说的，我应该认认真真谈次恋爱了，老这么空虚寂寞下去，我都快变成老杨了！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过得那么无欲无忧的！

013.

周末时候我大白天就跑到网吧要了个包厢开始上网，这是同志认识的最基本手段。一进聊天室，早已人满为患，内容不必说了，不是视频就是晚上见，我在里边注册了个“无熊不欢”的名字，把目标锁定在本地的，熊，不视频JQ，不约晚上见的。我这是认真找个谈恋爱的对象呢，不是找个解决生理问题的419。

呆了一整天，一无所获。现在的人都很直接了，不来那些虚的，连装都没人装着要来和我认真谈下恋爱。

网络毕竟不够现实，我也没太失望，要现实点干脆到酒吧去看看，即使找不到顺便喝个酒也不错，反正我再不要大周末呆家里生闷气了，修身养性也都那么久了，再修下去不是走火入魔就是变神经病！

兴冲冲地来到以前常去的G吧，在门口时候有些犹豫，因为新装修的门面看着挺陌生，但看上去比以前气派多了。

来都来了，还是进去吧，我吸了口气然后装着很轻松地踱了进去。

一进去之后我却真紧张了，以前来的时候熟悉的假山水池不见了，小隔的包间也没了，只有个四处灯光闪耀的舞池和一个伸展的T台，舞池周围密密麻麻的小桌子沙发围着，舞池里电子音乐震耳欲聋，到处人头攒动，身边人来人往。更夸张的是一打扮妖艳的男子正在T台上扶着根钢管扭来扭去。

我挤到吧台边上，四处张望，全都是些陌生的脸孔，以前熟悉的朋友一个不见，我当初还以为就我们这小地方同志就那么几个呢，没想到闭关才多久啊，就冒出了那么多。

“王海龙，你回来了啊？”我终于听到有人叫我名字了。

转头一看，吧台里边一个染了金发，戴耳钉，还戴着个鼻环的人正摇头晃脑地看着我。关键是他还弄了两道黑黑的眼影，我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看我吃惊的样子，他啪地把一杯酒砸到我面前：“请你喝的！我是小宝啊！”

我边喝着酒边在想这个名字，最后确定，我根本不认识这人。

“你出去那么两三年了吧，怎么样，在外面混得好么？”他斜着眼睛看了看我的衣着，“我看混得也不怎么样吧？”

“我没去哪啊？就一直呆在S市啊。”我边喝边回答他，“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哈哈，你还给我装，你王海龙那傻样，就算再过一百年我都认得，当初我还喜欢过你一阵子呢……”他掐了我脸蛋一下说。

我有些尴尬地缩了一下，但是猛然间就想起来了，然后指着他大声地说：“我认出你了，冯大宝，原来是你啊？”当初掐过我脸的也只有他，可他当时也没那么……那么“前卫”啊，虽然是娘了点，可是穿着打扮也和普通四十岁男人差不多啊。

“哎呀，讨厌！”他啪一下打下我的手，然后凑近我耳朵边说，“我现在叫小宝，英文名BABY，B-Y-B-Y，BABY！”

看着他嗲嗲地又去和其他人打招呼去了，我愣了半天，好吧，我承认，我OUT了！

那样的场合别说找对象了，就大家在激光灯下一闪一闪的面孔，仿佛全都变成了冯大宝的眼影和鼻环了，我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兴趣。

算了，上个厕所回家吧，太吵了，我竟然开始怀念起我安静而无聊的小屋起来了。

按照以前的印象去找厕所，哇，连厕所门都变那么豪华了！我推开门，里边铺着厚厚的地毯，门关上时候外边嘈杂的声音一点也没了，接着就听到里边轻音乐如流水般柔和，这门隔音还真好。不过厕所里弄个小吧台是什么意思，上面还那么多名贵的洋酒？

正在奇怪着呢，吧台里走出个帅气的服务生，穿着笔挺的西服，挺有礼貌地对我说：“先生，您的会员卡呢，让我替你登记一下。”

“啊？上厕所还要登记？”我意识到我走错房间了，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是来找厕所的。”

“哦，我们这是VIP房间，只招待会员的，请你看清楚再进。”服务生换上冷冰冰的面孔说。

出了门，我才注意到门头上斗大的VIP三个字母，刚刚我愣瞧成WC了。又问了个人才找到去厕所的路，穿过一长串卡拉OK房间，我终于看到藏在最里边的厕所了，这次是WC没错！

边感慨这酒吧比以前大了有三四倍了吧，边推开厕所门。里面的场景让我吓了一跳，有两个男的正在洗手台的镜子前边抱着亲呢，连上衣都脱了，而且里面小隔间里还传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声。我一缩头退了出来，自己先就面红耳赤起来。

原路返回，我走得特别快，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好像我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发现了一样。

快到VIP房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两个男人正在拉拉扯扯。

“老板，我们会所都是高级技师，专门服务你们VIP会员的，技术精湛，服务一流，这是我们的电话……”一个人拿着张名片使劲往另一个手里塞。

“不，不，不，我不是什么老板，我跟朋友来的……”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说，边说边往后退。

“哎哟，能进里边的都不是普通人啦，老板你就别谦虚了，一个电话，我们随时上门服务……”那人依旧热情地跟了上来。

“真不用……你找别人吧，我要走了……”背对我的人慌慌张张转过身，然后冲着我就撞了过来。

“咚”我脑门撞到了他下巴上了，我们同时蹲了下来，我捂脑门，他捂下巴。我走得快，他转得急，这一撞力道还真大。

“有钱了不起啊？”我忽地站了起来。

“走路不长眼睛啊？”他几乎也同时站了起来。

然后，我们同时愣住了。

“王海龙……”“欧阳……”我们两互相瞪大眼睛愣住了。

酒吧不远有个小广场，此刻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阵阵的凉风吹的我浑身舒坦。我们就坐在一张椅子上，一人叼着一支烟没有说话。

“你是……同志？”隔了半晌，欧阳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是啊！”我很自然地回。

“我也是……”他又冒出了一句，听口气还有点不自然。我早猜到了，我在心里说，今天在G吧遇到不过证实了我的想法而已。

“那么张总是你的……”我看着他问，其实不用问也很明显了，不过我还是想听他亲口说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聊的了，我之前的猜想已经完全证实，这只是让我的失落感稍微增加了点，毕竟我之前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就算欧阳是同志我也不可能和他怎么样。

我们沉默地呆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欧阳好像一直在思索着什么，而我则在想怎么开口和他告别。

“那什么，我先走了……你还得等你朋友一起吧？”终于是我忍不住了，站起身跟他说。

“恩。”他看着我点了点头。“他还在里边应酬，我觉得有点闷所以出来透透气。”

我冲他一笑，然后就走到路边四处张望准备打车，因为想着可能会喝酒没敢把车开出来，他也起身朝酒吧方向走去。

过了好几辆出租车了我都没有招手，偷偷地看他的背影，他似乎变得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可不像他之前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忽然转身，我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目光，只好尴尬地一笑，然后说：“欧阳，你别担心，这事我不会在公司说一个字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他看着我说，“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是……”

终于拦下了辆出租车，我上了车走了，从后视镜里看到欧阳一直盯着这边，那眼神和上次看张总车子离开时候一样。

回到家，先去洗澡，然后等头发干，接着躺到床上。做着和平常一样的事，心情也异常平静，什么都没有乱想，只是感觉到内心那些复杂的情感全部消失后已经变得空空的了。

躺在床上其实没有睡着，但是我闭着眼，身体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正在熟睡，我生怕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发现我没睡后又会趁虚而入。

不是错觉吧？我怎么又听到了那狼嚎般的歌声？

“咱……当兵的……人……”

“欧阳静……闹够了啊？一喝醉就这样……还没到，你往哪坐呢？”

踉踉跄跄的脚步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