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聚在一起聊天的几个人此刻早就已经溜回座位上边假装忙了，我还看到我前边那小子正手忙脚乱地使劲关着电脑上面的游戏。

“很累么？累的话干脆辞职回家好好睡去啊……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溃不成军啊，溃不成军啊，难怪我最终还沦落到被别人收购的下场，就因为我手下都是些没用的饭桶……特别是你，王海龙，你昨天在张总面前是什么意思？是希望把来谈生意的人全赶走好看我直接宣布破产吧？”我们老总痛心疾首地训斥着我们。

我倒忘了，我昨天还有笔旧帐被记着没算呢，偏偏今天又被抓了个典型，唉，人要背起来真是能喝凉水都塞牙！

“不行，今天这事情必须严肃处理！”我们老总大手一挥，大家都觉得脑后一阵凉风扫过，“虽然过一段时间这公司也就不归我管了，可是我做生意那么多年从没叫人接手烂摊子的记录，我走之前得把你们这些烂毛病全给根除罗！”

“你！王海龙，你要还愿意留下就给我到保安室守车库去，要不愿意立刻给我份辞职报告！”他双手一背，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办公室。

我愣在座位上半天没回过神来，随即脑子一转，就变得愤怒起来，不是那张总背后搞的鬼我王字就倒着写！唉，倒着写不还是个王字么，我这不废话嘛！

老总的助理又接着教训起我们来了：“你说你们也太能拆老总的台了，这几天谈判老总别的都没提，就提了一条，咱们这是精英团队，千万不能解散了，公司被收购后不能随便就把老员工给解雇了……他还说，决策失误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不能让大家一起跟着遭罪，给大家找个厚实点的靠山对大家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可你们……”

他这话说得大家都愧疚了起来，接着我就发现四面八方有好多怒视的目光纷纷朝我飞了过来，包括刚刚还在玩游戏那小子，瞪了我不算，还使劲拉了下椅子，好把他鄙夷的背影完全留给我。

搞什么啊，这不成了五十步笑百步了么？都有什么资格那么来看我啊？知道愧疚就好好改正啊，没必要就拿我一个人减轻自己的愧疚感吧？我就不那么卑鄙，说改就改，我这就守车库赎罪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愤愤地收拾好东西，抱着个大纸盒故作潇洒地迈着豪迈的步伐出了办公室，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里的数字一路往下降，我的豪迈之心就开始跟着一点一点往下沉了，当电梯停在了-1层时候，我的心也凉到了零下一度了。

好歹我以前也是个白领不是，没想到一串数字数完我就成灰领了，打死我我也不穿那灰仆仆的保安服，干脆就无领好了！

抱着东西进了保安室，小保安正在收东西呢！见我来了他高兴地说：“龙哥，你来送我啊？”

“不是猫哥么？怎么又那么亲热了？”我冷冷地说了一句。

他倒完全没有在意，边收东西边跟我说：“我要上学去了，前边我考上了大学可是家里供不起，所以办了个保留学籍出来打工挣钱，前几天老总来跟我说叫我上学去，他负责资助我到大学毕业，还骂了我一通说当初进公司时候为什么不跟他说这事，白白浪费了一年时间，他也是最近才听人跟他说了这事……别看老总平时挺严厉的，可是他真是个好人！”

我又再次对我们老总有了新的认识，虽然是很不满意他拿我开刀了，可是光今天听说他这两件事情我已经没办法恨他了，刚刚还在犹豫究竟该不该辞职呢，现在也不想了，就算替他做个反面教材我也该留上一段时间才好，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我的面子算个屁！

“龙哥你也是好人，平时公司里肯跟我们这些保安说笑聊天的也只有你，所以我都只敢跟你开开玩笑，逗你发火，我知道你也不是真气我。这不，我要走了也只你会来送我，呵呵。”小保安接着说道。

“好小子，有骨气，连我都不知道你这事呢！”听他这么一说我豪气顿生，拍了拍他肩膀，“以后要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你龙哥，还有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我翻了翻手里的盒子，找出几支好点的钢笔，“你要不嫌弃就拿着当个留念吧！”

送走了小保安之后，我仔细地观察了下狭小的保安室，也就只有张桌子和一张单人床，墙上贴着一些值班制度什么的，还有一张值班表，总共三个人负责这个地下车库，每人负责八小时，其实也和上班时间差不多嘛，只是有时候得有夜班而已，而且也不费什么神。

下班时候我看到我们老总的车开了过来，于是赶紧按下打开横竿的开关，同时探头伸出窗外满脸堆笑地对他说：“老总，您慢走！”

我们老总把车停在窗子边上然后使劲啐了我一下说：“现在知道叫人了啊，昨天又那么横眉竖眼的给我丢人？……我已经跟人事和财务的说了，职位暂时留着，基本工资不变，奖金就按最低一档的算，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调回去！”

果然还是给我留了后路的啊，我心里感激得不得了，嘴里连声道谢，我们老总又教训了我一通才开着车走了。

我心里暗自算计了一下，也只比原来少了三分之二的奖金，损失不算太大，说来也是自己最近工作不在心造成的，就当是个教训吧。

011.

晚上九点才回到家，顺便在夜市买了点吃的带回去。打开门却发现里面没开灯，小梁出去了么？我疑惑地打开灯，却发现他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眼睛却是睁着的。

“吃饭了没有？”我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不想吃，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

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再想起今天小保安那种骨气和乐观，我心里又有气了，不过考虑到他也是为孙兵担心，我也就忍了。

把饭放到茶几上，然后把他拉了起来，塞了筷子在他手里命令他：“你给我快点吃饭，还有，明天三餐都给我按时吃了，你要再这么虐待自己我就直接告诉孙兵说你喜欢他喜欢到要死了，看他怎么来收这个场……反正你饿死了还不是得他们刑警队来查看现场。”

没想到这招还挺管用，小梁明显被我吓了一跳，赶紧说：“别……你别跟他说……我知道是我自己犯傻，我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有负担，永远都不想……”说完，就赶紧低头吃东西。

傻小子，就你那点小心事孙兵他老早就看出来了，也不想想他是干嘛的。我在心里暗自好笑，也拿起饭盒开始吃饭。

吃过了饭也没什么可做的了，还不想睡觉，我和小梁大眼瞪小眼地干坐了半天，我起身说：“出去走走，散散步再回来睡觉，你一整天都没出门活动下，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我们俩出了门，顺着空旷的大马路慢慢走着，这里有些偏僻，几乎没人，过往的车辆也很少，晚上散散步还真不错。

“小梁啊，我有个问题一直都想不通……照理说当初先遇到你的是我，可为什么你就没喜欢上我？要说是感激，我帮你忙也不比孙兵少啊，你却偏偏喜欢上孙兵，难道他比我帅很多？”闲着无聊，我边走边逗小梁说话。

小梁难得地笑了一声，然后说：“光从外形上讲，龙哥你倒是比孙兵帅点，不过这和帅不帅没多大关系，主要是感觉，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哥，可见到孙兵第一眼，我就觉得似曾相识，有种老想和他呆在一起的感觉，然后就会不自觉地在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当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又会时不时在想，他现在在干嘛呢，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平时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一谈起孙兵他却开始滔滔不绝了，怎么看他都有点走火入魔了，明知道这事最终没什么结果的，可听他言语中透露出来的那种执着，倒让我觉得他其实没我们想象的那样不幸，最起码他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就这点来说其实我比他可怜多了。

看我半天没说话，小梁反问我了一句：“龙哥，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这么些年你谈过恋爱么？”

“我？”被他反将了一军，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抓了抓头说，“前边也交过两三个朋友，不过都不长，也没你说的这种感觉，这应该不算谈恋爱吧？我觉得我可能更在乎帅不帅的吧，不像你那么死心眼，谈感情多累，简单地泡帅哥多好玩……不过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呢？”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小梁又问我。

“哈哈，反正不是你这型，你太小；也不是孙兵那型，太闹；更不是老杨那型，太酸……我喜欢的应该是……”我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因为我看到那辆碍眼的BMW竟然慢慢驶过我们身边，更出乎我意料的是，车到我们旁边时候探头出来的不是熟男，而是欧阳。

“那么晚了，去哪来啊？”他探头出来问我。

我没回答，眼睛盯着车里，在旁边副驾驶位上的果然是那张总！他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已经睡着了。

“我和龙哥出来散步刚要回去呢！”小梁在旁边替我答了一句。

欧阳“哦”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看着我问：“那要不要搭车一起回去？”

我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说：“不用不用，本来就是出来走走的，你先回吧！”自己跳进张总车里，我怎么都觉得是往老虎嘴里探头的意思，他要当着欧阳静的面给我难堪，那我会当场跳车也说不定。

“那好吧。”听欧阳的口气竟然有些失落，我心里马上就不舒服起来了。不就是BMW么，不就是他有钱么，早见识过了，也不用非得让我上车去羡慕吧？

车子驶出了一段之后，忽然又倒了回来，欧阳再次探出头来说：“王海龙，这位是我朋友，他病了没人照顾，我接他过来住几天……你们之前也见过的吧？”

“是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吃惊地看着他问。

“没……没什么，还有，这车也是他的……那什么，我先走了啊！”我看到欧阳的表情比我还吃惊，说话时候都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嘴了，还语无伦次，话还没说完，就开着车溜了，连我看那车屁股都像落荒而逃的感觉。

到了家里洗完澡，小梁主动抱了床被子到沙发上躺下了，他跟我说我知道哥你块头大，睡沙发肯定不舒服，我个子小睡沙发正好，你睡床去吧。

难得他还有这份心，我睡沙发的确翻身都有些困难，在大床上翻滚惯了，我睡相本来就不好。

躺到了床上却半天都没睡着，我翻了几次身，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太舒服。昨天晚上就没睡，刚刚散步回来时明明已经开始眼皮打架了，可是为什么现在反而没睡意了呢？莫非患上失眠症了？

赶紧按老杨传授的方法开始吐纳呼吸，眼观鼻，鼻观心，祛除脑中杂念，呼气……吸气……

据说老杨曾经靠此治好了困扰多时的失眠，可到了我这却完全没起作用，唯一不同的是听力竟然变得无比敏锐起来，因为隔着道门我竟然听得到小梁渐渐沉稳的呼吸声了！

忽然，天花板上一阵细细的脚步声引起了我的注意，那要在平时我根本都听不到的，可是此刻我不光听到，还立刻在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那熟男安静地睡在欧阳的床上，欧阳则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然后伸出手轻轻放到他脑门上试了试体温……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竖着耳朵又听了一下，可是什么都听不到，小梁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我使劲地捶了几下脑袋，然后对自己说了一句：“瞎想什么呢，疯了我……”

老杨的方法不行，我得按我的方法来了，我悄悄起身换了套运动服，然后轻脚轻手地出门。

下了楼开始在院子里跑步，也没敢往外边路上跑，本来就人烟稀少的地方，冒出个半夜跑步的万一吓到个过路的就不好了。院子也不大，几步就溜完了一圈，如此反复，不一会就觉得头晕了，感觉楼房有些摇晃，我这其实不算跑步等于在转圈。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顶不住了，一下蹲到了花台边上，手扶着花台开始干呕，感觉天旋地转，不过心里却舒服了好多，真奇怪，折磨自己还能变得心情舒畅啊？糟糕了，我都被小梁感染了——每次他在那边自我虐待的时候我们在一旁急得不得了，可他脸上竟然还有点幸福的表情……我现在这情形也和他差不多了吧？

忽然有人过来拍了拍我的背，我吃了一惊，这大半夜的见鬼了！人家说半夜被人拍肩膀可千万别回头，否则会看到那些……我拽紧了拳头，闭紧眼睛，就是不回头！

“怎么你也病了啊？”我听到有人问我，好像是欧阳的声音。

“大半夜不睡觉你这是在干嘛啊？”他又接着问。

这次我终于回头看了下，果然是他，借着院子里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他满脸的疑惑表情。

我没回答他，反问他：“你呢？大半夜不睡觉又来这干嘛了？”

“我朋友发烧了，我家退烧药完了，我刚开车出去买药……”他解释说，“回来就见你在这院子里转圈呢，你怎么了？连我开车进来你都好像没看到似的？”

“在跑步呢，顺便想点事情，太专注了没注意你进来……”我讪讪地解释了一句，大半夜跑步再怎么说也算有病了！

“这样啊？”他坐到我旁边花台上，然后掏出烟来，递了一只给我，“聊两句吧，认识好几天了都还没好好跟你说过话呢！”

“你朋友不是病着么？你上去照顾他吧，改天再约你喝酒聊天……”我赶紧推辞，和他聊什么啊，我怕万一我一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不是弄得很尴尬。

“他刚才吃了药睡了，我这是买来预备着，万一他烧没退就接着再让他吃……”他说。

“你可真够关心他的啊，大半夜还跑出去买药……老不退烧不是得送医院么？”我打断他的话说，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嘴巴了，语气那个酸啊，这关我屁事啊我。

幸好欧阳没听出来，他呵呵一笑说：“他那牛脾气啊，说不去医院就打死也不去，我也拿他没办法啊。”‘

我看他说话那样子心里更来气了，我都可以想象到那张总在他面前撒娇不去医院的样子了，可欧阳和好像看起来还挺开心和甜蜜的样子，莫非这就是小梁说的恋爱的感觉？

“这有什么好聊的，聊半天都是别人的事，我睡觉去了！”我刷地站起身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楼。

进门时候忽然发现膝盖处有些隐隐的疼，不过也没管那么多，轻轻合上门，听了下，小梁的呼吸还很沉，并没有被我吵醒，然后轻手轻脚进了房间。

打开灯换衣服时候发现已经结疤的膝盖上又渗出了些血迹，拿纸巾随便擦了擦我就躺下了，但那丝隐约的疼痛又不断地让我想起欧阳仔细帮我擦药的情形，我开始有点相信小梁说的第一眼的那种感觉了，要不我无法解释我这些天来的不正常的表现。

喜欢就喜欢吧，暗恋就暗恋吧，单相思就单相思吧，反正人家也不知道，而且人家喜欢的也是张总那种型的，真可笑，才几天时间呢，我就独自经历了一见钟情到失恋的过程，不会是因为我空窗太久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喜欢上欧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