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叶景泉:你知道吗?每个精神病人大脑里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我们有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苏弦挑眉:比如说? 叶景泉:比如说你现在把小鸡鸡塞进我的菊花里,难道不是因为那里有米吃么? 苏弦:…… 叶景泉回过头,端详他半晌,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谁? ****** 精神病人重生到发病之前,大脑仍旧混沌不堪,遗失了大量的记忆。现在的叶景泉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件事,他没有杀李幕泽。 这是由一起自杀事件引发的末世文,但是没有丧尸没有生化武器,有的只是各种负面因素的缓慢侵略,当人们猛然反应过来时,末世已经降临。 内容标签:末世 惊悚悬疑 重生 随身空间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景泉 苏弦 ┃ 配角:卫承 林初夏 ┃ 其它:精神病 【自杀的友人】 第001章 叶景泉倒在血泊里看天空,被血浸染的视界有着别样的色彩。 刚刚撞伤他的司机失魂落迫地跳下车来,见他气息不稳,眼神迷离,一副无药可救的模样,马上起了歹心。很快又瞥了眼前方大铁门上挂着的牌子“风中凌乱精神病院”,精明的老司机终于下定决心,摸遍他身上每个口袋后,跳回车上猛踩油门,卷起风尘逃之夭夭。 ——时间,倒回五个小时前。 那时叶景泉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眯起双眼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这是谁呢?叶景泉已经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了,只知道这人每天都准时过来取证,问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就是不相信他杀了人,也不给他立案,害得事隔三月,他仍然被关在这间狭小又苍白的审讯室里,每天还要被一群白大挂强迫吃药、打针。 唉,这日子真的没法再过下去了。叶景泉看着自己被针孔扎得通红的胳膊,为难地想,要是这个人再不给他立案,他就写信给联邦最高法院,控诉对方无视他身为精神病人的权利! 这么打定主意的叶景泉暗暗握了下拳头,然后故作随意地问:“你弄清楚了吗?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什么事情?”苏弦无奈地看着他的老师。老师口中的那件事情,他怎会不知?正是那件事情,让这意气风发、年轻有为的老师一夜间白了头,并且心志丧失,害了失心疯。要不是医院出具了精神分析报告,只怕老师现在已经被送进监狱关起来了,哪还有机会坐在他面前跟他讨论当年的案情。 “那件事情呀!你这是明知故问吗?是你的智商不好,还是记性根本烂得跟驴一样?我真搞不懂,他们怎么会派你这样的人过来取证!难怪你取证了这么久,这案子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叶景泉生气地瞪着眼睛,恨不得拿锅铲敲对方的脑袋。 苏弦苦恼地咧开嘴:“真是对不起啊。你根本没有杀人,要我说多少次你才相信?当时你跟我在一起,死者李幕泽从十五层的楼顶摔下来,我们都在楼下看着,你不可能杀他!” “我到底要解释多少次你才相信啊!”叶景泉不耐烦地抓着头发,大声说,“我在他身上拴了根渔线,尽管我站在楼下,但一拉线他就从楼上掉下来了!” “现场根本没有什么渔线。”苏弦镇定地说。事隔三个月,什么样古怪的答案都不可能再叫他瞠目结舌了。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那根渔线是我用面条做的,我把他弄下来后,偷偷把渔线吃了!” “如果真有那么长的渔线的话,你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下把它吃掉?” “我有特异功能,可以操纵时间。那个时候的时间都被我控制住了,你们以为只眨了下眼睛,但事实上我已经让你们的时间凝固住了,这段时间被我用来吃光了面条。就是这样。哦,对了,偷偷告诉你,是海鲜味的哦,味道真心不错。” “……”苏弦无言地抽搐嘴角,心头百味杂陈。 从李幕泽死的那天起,叶景泉就认定了自己是凶手,他提出各种假设,企图证明自己的罪行。但对于这些苏弦再清楚不过,李幕泽从楼上掉下来时,叶景泉正站在楼下愣愣地望着被血染红的天空。当时苏弦冲过去,一把捂住了叶景泉的眼睛。叶景泉的眼泪涌出来,在苏弦的指缝间缓缓流淌,温润而悲伤。 “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那个时候的叶景泉哭喊着大声说。 从那天起,他就认定了自己是凶手。可是他忘了,当时的他,曾经那么深深地爱着李幕泽。 想到此处的苏弦用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不上不下,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半晌后他的眼神柔软起来,他伸手握住叶景泉,尽量缓慢地说:“你没有杀人。老师,你没有杀李幕泽。不管怎么说,你爱他。”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杀他正是出于爱呢?”叶景泉睁大眼睛瞪着他,“有个故事你肯定没听过:很久很久以前,在古世纪住着一对母子,母亲不是儿子的生母,但她很爱儿子,她为了儿子杀了儿子的生母,埋在自家后院里。” “……”苏弦的嘴角不由自主又抽了一下,“那你把李幕泽埋在了哪里?” 叶景泉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暴跳起来,掐住苏弦的脖子:“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们把他埋在哪里了?要不然就是趁我没注意把他吃掉了!混蛋,还不快把他吐出来还给我!” 苏弦被他掐得紧紧的,胃里一阵恶心,像真要吐出来似的。 叶景泉又用力掐了两下:“你不吐是不是?把嘴张开,我亲自把他吸出来!” 问题是他不在我嘴里啊!苏弦想说话,无奈实在太痛苦,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叶景泉按住他,猛地凑下嘴,粗暴的舌头强势地撬开他的牙齿,在他脆弱的领地里肆意妄为,攻城掠地。 “……”苏弦翻了个白眼。好吧,这是他故意来招惹的。 苏弦细长的眼眸眯起来,反手一握,捏住叶景泉的手腕轻轻用力,不到两秒叶景泉就从他肩膀上掉下来,被扔到床上乖乖坐着。同时,苏弦的一只膝盖蹭在床沿,有力的双手一把提住叶景泉的衣襟:“老师,我记得以牙还牙这句话是你教的。” 叶景泉马上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挡在面前:“新世纪联邦法律明文规定,不准屈打成招!” “你刚刚已经招过了!”苏弦咬牙。 叶景泉认真想了想:“我忘记了。” “……”苏弦看时间,十分二十一秒,近来老师的记忆力衰退得令人咋舌,常常连昨天干了些什么都不记得,如果自己不多来几次,恐怕明天他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会忘记。 然而,反观自己,连他三个月前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以及内裤上有几个斑点都还记得一清二楚……等等,其中一个斑点还是白的,莫不是他们XXOO后留下来的?那么到底是谁的?他的还是自己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自己的颜色没那么…… “……”好像又记了一堆有的没的东西。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后,苏弦想撞墙,如果把脑袋撞破,是不是里面装的东西会少一点? “那个……你脑子没事吧?”叶景泉打量着苏弦古怪的表情,困惑地问他。 “有事的是你的脑子。”苏弦叹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过去:“这是我前几天收拾你的房子时找到的东西。是你的日记。现在我把它给你,说不定能让你想起一些遗失的记忆。” 叶景泉默默地接过本子。 里面记载着新纪元六十到六十一年之间,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很多事情。这是他的笔迹,毫无疑问。 但日记里的很多事他已经不记得了,干旱,洪灾,饥荒……等等。然而除了一件事:他爱上了始终和他患难与共的李幕泽。可李幕泽已经有了即将结婚的女友,很委婉地拒绝了他。 日记的最后一页,停在他满满的悲伤之中。 那时他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和李幕泽见面。 第二天,李幕泽就死了。 “如果你已经决定不再见他,那又怎么会跑去杀他?”苏弦注视着叶景泉垂下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 曾经的记忆被打开,叶景泉只觉得心头压了块大石,连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也许……有什么事情让我改变了主意。”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叶景泉闭起眼睛,痛苦地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半晌,苏弦站起来,收拾东西时叹了口气:“你没杀人。你只是病了。你只是记不得,你究竟有多爱他了。” 叶景泉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苏弦忽然笑起来,把背包挎在身上:“我要走了老师。明天再来看你。” 叶景泉目送他离开,呆了片刻后,突然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穿好鞋袜,然后按了床头的传唤铃。 “我头痛。给我吃药。” “好的,请稍等。” 温柔的女声响过之后,另一个粗暴的男声又响起来:“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给病人吃药!再过两天,药都该停……” “嘟!”通话被迅速切断,显然他们不想让叶景泉听见更详细的内容。 片刻后,需要磁卡才能打开的房门应声而开,叶景泉躲在门后当头给了来人一拳。送药的护士措手不及,晕倒在地上。 叶景泉跨过她,悄悄地溜了出去。灵活地躲过巡逻守卫,顺利地跑出精神病院的范围。 然而没想到,一辆狂奔的出租车把他撞个正着!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说的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处境。早知道就用特异功能眨下眼睛了。 叶景泉无奈地看着天空,视野渐渐被黑暗填满。 第002章 再次睁眼的时候,叶景泉重生了。 当时他正被人搂在怀里捂住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浓烈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鼻子,让他有种反胃的呕心感。耳畔响着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几个小时前他才听过,暂时还没有忘记。 苏弦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际喃喃低语:“别看。老师,别看。” 别看什么?叶景泉抓紧了苏弦的衣襟,从对方的怀里抬起头来。慢慢地,一缕红色映入眼帘,接着,一大片一大片,铺天盖地的红色如水墨泼画般地盖住了他的视野。 “啊!”叶景泉推开苏弦,上前走了几步。 血和脑浆掺和在一起,迅速在他脚下散开。死者躺在血泊里,仰面朝天,凸起的眼睛死死瞪着天空,手高高地举起,似乎在坠落的那刻还天真地想要抓住半空里的救命草。 “李幕泽!” 用手捂住嘴巴,叶景泉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大脑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他必须要努力呼吸,刻意喘气才能将之压抑下去。心里有股情愫在滋长,他知道,那是爱,深深的,却不浓烈。 是的,不浓烈。 在经历了上辈子的疯癫之后,叶景泉对李幕泽的爱情已经化为记忆,美好却再也激不起波澜。重生后的叶景泉回到了疯癫之前,理智仍然占据着上风,他很快明白现在的情况,在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并被刺痛弄得呲牙咧嘴后,他非常清楚必需要努力压抑感情,才能避免重蹈精神失常的覆辙。 空气里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涌动。他握紧双拳,闭着眼睛站在血泊里。 这时,两名治安巡警抓住了他。其中一人打开对讲机,飞快地把现场情况传回总部,完了之后说:“嫌犯就在现场,已经抓获!” 叶景泉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大力挣扎起来:“什么嫌犯!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你如果没有杀人,又怎么会站在血里,站在死者身边?” 叶景泉皱起眉头,想起苏弦几个小时前才说过的话:“我和他在一起。”说着伸出手,指向苏弦的方向。 “是这样吗?”巡警大步向苏弦走去。 苏弦怔了一怔,然后轻轻点头:“没错。他跟我在一起。” “也可能是两人一起犯案。”另一名巡警走过来,在同伴耳边用不大的声音说道。 苏弦立刻摇了摇头:“几分钟前我们还在路口的小卖部买水喝,老板认识我们,当时我们还当着老板的面吵了一架。我们没有犯案的时间。” 两名巡警互看一眼,其中一个马上前往苏弦提到的小卖部,向老板询问事情经过,得到的证词与苏弦的说法如出一辙。他回来后,默默向同伴点了点头。 这时总部派来的人手刚巧到达。几名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务人员从车上走下来。 “又是一起。这个月第四起坠楼事件了。”说话的是D区保安处的一名高级警员,卫承。近几个月来,饥荒蔓延的范围日益扩大,渐渐连首都也不能幸免,不少人忍受不了饥饿,采取极端的方式结束人生。这个月的前三起坠楼事件,经查实无一例外都是自杀。想必这次也八九不离十。 不过,纵使是抱着这种想法,卫承还是走上前,掩住鼻子观察死者的状况。死者仰面朝天,嘴巴大张,仿佛还有什么遗言没有说出——这是一个疑点。大多数自杀的人都选择正面朝地,除非是非常害怕接下来要面临的死亡。 不过,既然有勇气自杀,想必对死就没什么畏惧可言。 卫承环顾四周,很快将这个疑点默记于心,然后转向苏弦和叶景泉:“你们认识死者?” 叶景泉咽口唾沫轻轻点头,思绪仍然处在震惊之中。大脑的神经被拉得脆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断掉。说实话,如果不是周围的气息如此之浓烈,如果不是指甲掐进肉里的痛感异常清晰,他实在想象不到,几个小时前他就已经死了,而现在,却重新站在当初改变一生的岔路口。 这世界有太多臆想不到的事情,就好像他眨下眼睛就能让时间停滞的特异功能。可是他根本没有特异功能,重生后的叶景泉非常清楚地知道这点。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我在问你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卫承不耐烦地问他。 叶景泉连忙收起笑容:“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认识死者吗?” 叶景泉又看向血泊里的李幕泽,那俊秀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死亡之前的惊恐,嘴巴张着,似乎想要在临终前喊出一个名字。 但叶景泉知道,让李幕泽心念难忘的名字,绝不是他的。 “我认识他。他叫李幕泽。”半晌后,叶景泉终于有勇气说出那个名字,“李幕泽,他跟我一样,是S大的老师。” “老师?”卫承思量片刻,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细节。既然是老师,每月就能领到政府分发的补给品,不可能忍饥挨饿,也就没有自杀的动机。 “我觉得,他不可能自杀。”叶景泉犹豫着说出心中的疑惑,“我记得,他就要结婚了。对象是副校长的女儿,刚从东泫留学的假期回来。” 这些事情叶景泉当然不可能记得,但他几个小时前才在苏弦给他的日记里读到过。 卫承点头表示赞同:“东泫啊,新世纪的文明古国,还真是个留学的好地方。这么说来,李幕泽也打算去留学啰?” “有这个打算。” “既然有打算,就不可能自杀。”卫承很快又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事情,写完后又说,“除非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使他改变了想法。” “或许正是那个想法让他自杀了呢?”这时苏弦走过来,指着李幕泽坠落的教学楼说,“当时我看见他一个人站在楼顶,徘徊几次后跳了下来。” “一个人,你确定?”卫承抓住这个新的疑点。 苏弦点头:“没错。就是一个人。当时的情况,老师也看到了。” “是这样吗?”卫承向叶景泉求证。 叶景泉咽了口唾沫没有回答,当时的情况怎样,他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对他而言,毕竟那是隔了很久的细节,不可能还记得的。 卫承又问了些别的问题,确定无法获得更多线索后,命人把尸体抬走。然后他留了张名片给叶景泉。 “如果想到什么在意的事,尽管打电话给我。” 叶景泉点点头,目送保安处的车队离开。这时浑身的精神放松下来,才觉察出身体的某个部位异常地疼,疼到钻心,疼到双腿都快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苏弦从背后走过来,轻轻环住他的腰:“很痛吗?你的脸色非常糟糕。” 叶景泉一怔,瞪大眼睛看着他。 苏弦将下巴抵在叶景泉肩上:“能不能告诉我,让你痛到脸色惨白的,究竟是心还是下面那朵菊花?” “什么?”叶景泉心头一颤,“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不会忘记了吧?”苏弦伸手摸向叶景泉身后的私密处,自己的身体巧到好处地挡住了这个动作,使得在旁人看来,无非是尊敬师长的同学在安慰此时悲伤过度的老师而已。 然而此时叶景泉却是羞愤得满脸通红了。 “你、你……我们?我们!”那个了?!叶景泉的脑袋轰地炸开。难道说这家伙对他……?! “等等,你刚才说我们在路口的小卖部吵架了?我们为什么吵架?” “你这么快就忘了?”苏弦奇怪地看着他,今天的老师,似乎哪里不一样。“我建议你去买支痔疮膏,你不同意,就和我吵了起来。” “痔疮膏?!”叶景泉张大O型嘴,猛地倒退两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跟你XXOO!”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叶景泉的心里,明明只住着一个李幕泽。他不可能与另一个人发生关系,况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学生! 学生?叶景泉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S大所教授的课程。 “我……我究竟是谁?”看着自己变得紧致而年轻的双手,叶景泉的心中疑云重重。他究竟是谁?前世的叶景泉,还是今世的叶景泉?是爱着李幕泽的叶景泉,还是和苏弦发生关系的叶景泉?也许,所有的人都是他,可是,他究竟是谁?! “老师,你怎么了?” 听着苏弦担忧的声音,叶景泉只觉得这段空白的记忆里有什么重要信息被自己忽略掉了。他猛地转过身去,凭着记忆在曾经的校园里大步走着。 树木没有记忆里中粗大,教学楼也不如印象里高耸入云,原来记忆是个会骗人的东西,当他重回过去,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不见,就连对李幕泽的爱情,也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等等,这里究竟是哪里?叶景泉猛然停住,连自己是否真的还记得这个地方都不确定了。 大脑混沌不堪,仿佛丢失了某种重要的东西,但接着,一些别的东西又挤进来,把原本空白的地方塞满。半晌后,叶景泉终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只要眨下眼睛就好了,时间空间都会停住,然后,放缓心情,再轻轻把眼睛张开,那样就大功告成…… 叶景泉慢慢地把眼睛张开,立刻惊讶地发现事情并没有改变,他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教师宿舍。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苏弦正坐在床沿,安静地翻着手里的日记。 叶景泉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抢过日记,胡乱地翻了几页。是他的日记,是几个小时……不对,上辈子临死前苏弦给他的那本。日记里没有提到他对苏弦的感情。 不免困惑。 “我爱你吗?” 苏弦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我如果不爱你,怎么可能和你发生关系?” “那是因为我爱你。” “你爱我?所以和我发生关系?”叶景泉摸着下巴点点头,很快又皱起眉头,“但是我爱你吗?如果不爱你,为什么我和你发生关系?”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苏弦弯着眼眉,轻轻地笑起来。今天的老师,好健忘哦。昨天明明是他喝得烂醉,跑到自己房里来,强行把那朵菊花插到自己的马鞭上。 叶景泉得到这个模凌两可的答案,更加纠结了:“到底我爱不爱你?” “这个问题应该要问你自己吧。”苏弦苦笑,按计划今晚就要回国,叶景泉的问题,只怕他永远也找不出答案了。 “所以我自己才知道答案啰?”叶景泉想了想,又把日记翻开。 日记里满页满页,写得尽是他对李幕泽翻江倒海的爱情。良久后他合上日记,直视着苏弦认真地说:“我知道我爱李幕泽,但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在我没弄清楚这个问题以前,我不想再见到你。因为我深爱的李幕泽已经离我远去,所以你也必须同样地离我远去,这样才能有办法让我辨别清楚,我到底是否爱你,如同爱他那样深刻!” 这都是什么逻辑!看来教古世纪逻辑学的叶景泉因为今日遭受的打击太大,自己的逻辑反倒有些不正常了。 想到这里苏弦的心里顿时装满酸涩。想说话,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许久之后他深深地看了叶景泉一眼,转身离去。 永别了,我的老师!永别了,我的爱人! 飞往祖国的班机将在凌晨两点十五分起飞,苏弦下楼后直接打了辆出租回家。窗外夜色苍茫,耳畔响彻着的尽是异国的海潮声。那潮声与东泫的潮声是不一样的,完全没有东泫共和国韵味深长的厚重,也没有东泫共和国幽若兰香的芬芳。然而明明是期昐已久的归国,却在临走时幻化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人留恋不舍。 苏弦默默收拾着行李。窗外气温骤 降,很快玻璃上起了层薄薄的水雾。 这时,他发现玻璃上出现了几个怪异的字符。用暗语翻释过来竟然是一个名字:李幕泽! 顿时,心脏漏跳了两拍! 第003章 没错,苏弦不是大希人,他是东泫派来监视S大高层的间谍。早在几年前,东泫就有大希异动的风闻,虽然是些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的消息,但在根基不稳的联邦中显得相当重要,尤其是这些传闻,于东泫有大不利。东泫高层经过商议,向大希陆续秘密输送间谍,调查大希军事交通等各重要领域的动向。 苏弦作为其中一名间谍,潜入大希后一直以学生的身份掩护自己,在全国首居一指的S大学习三年,目的是查出那些不利流言的出处。几年前有可靠消息称,大希异动的传言最早从S大流泻出来,但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共和国高层在派出苏弦前也曾置疑过此消息的真实性,然而考虑到当今的世界格局,也不得不出此一策。 自古世纪被百年前的洪水灭亡过后,幸存下来的人类便在七王的带领下,在浩瀚无际的大海上乘风破浪,历尽艰辛,终于在少有的几块陆地上建立起新的国家,这些国家以大希为中心,向东依次为东泫共和国、辛元帝国和空角民主共和国,向西同样依次有三国,分别是挪夏王朝、迦禄罗兰和阿加赫基。 新世纪二十三年,这些新兴国家在七王之中的苏策倡议下成立联邦共和国,首府建在大希雨顺市,取风调雨顺之意。然而未曾想,风调雨顺不过是种美好的祝愿,新世纪五十年,世界再次陷入天灾的威胁,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导致各国之间的信任不再,关系日益紧张,国与国之间互派间谋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只要抢得一步先机,哪怕兵戎相见也未尝不可。 苏弦正是在此种背景下来到了联邦首府,他目前的身份是大希本国的学生,父母双亡,有个远房姐姐在雨顺市一家金融中心上班。姐弟俩初次见面是在苏弦名义上的父母过世之时,在此之前,姐姐从未想到她这个远房弟弟居然还活着。这个契机,为苏弦的身份做了很好的掩护。数月后,他凭借优秀的成绩考入S大航空管理系,学的是当下最实用的专业,同时也能打探到多方消息。例如校长的儿子有吃饭打飞机的怪癖,例如政教处主任的老婆至今还是个处,例如机械系系主任最近傍了个金融中心的小开…… 然而,苏弦真正需要的情报却无从获得,每回那些奇怪的传言流泻出来,还不到半天的工夫就被扼杀殆尽,若是深查下去,很快就会发现通路被禁。 三年来苏弦仿佛在走迷宫,小心翼翼,兜兜转转,却总也到不了中心。正是基于此,共和国在几天前下达召回令,令他择日即返。 能够回到阔别三年的祖国自然是无比开心,但苏弦却不得不承认,在这三年里,他犯了间谍这行的大禁忌。那个禁忌在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他的死穴——叶景泉! 原本想着马上就要回国,从此叶郎是路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强行要了那人也好给自己日后留下美好的回忆,却不料也许老天早就不待见他的不负责任,在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悄悄为他的滞留找到了新的借口。 李幕泽! 写在结霜的玻璃上的暗语显然出自另一位同事之手。虽然苏弦没见过对方,但三年来他们一直隐蔽地保持着联系,互通消息,传递着来自祖国的命令。要求苏弦回国的命令也是那位同事传达的,这次也是一样,苏弦对消息的真实性深信不疑。 可是,问题来了! 既然李幕泽是线索,那么回国的计划势必要放弃。很可能祖国此时已经下达了禁止他登机的命令。他必须要再在大希停留一段时间——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要如何面对刚刚对他下达“禁止出现”令的叶景泉? 想到叶景泉,这又是个麻烦。苏弦秃然无力地坐在地板上,倚着床脚,烦躁地用手抓头。 李幕泽在首都独身一人,虽然在同事学生间都大有人缘,但走的最近的,却似乎只有叶景泉一人。现在李幕泽已死,唯一的线索很可能就在叶景泉身上。 这要怎么办才好? 苏弦觉得思绪混乱。迷迷糊糊地,又想起昨晚的事情来。那时叶景泉烂醉在他怀里,目光迷离、衣襟半解,微红的肌肤散发着与平日大不相同的热度,画面太过美好,令同样微醉的苏弦昏了头脑,心里想着此生只此一回,便大着胆子亲吻下去。同时那人也没有拒绝,主动扯掉自己的衣衫,将火热的身子向苏弦慢慢靠拢。 很快地,两人交缠在一起。 细节的部分苏弦在酒醒后就不记得了,但手掌上余韵尚存。那人肌肤的触感,嘴唇的温度,连同呻吟时胸膛起伏的弧度都如烙痕似地,清晰地印在了指尖。 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苏弦又想起他说因为他深爱的李幕泽已经离他远去,所以自己也理应当离他远去,心里忽然就泛起少许酸涩。那时的叶景泉眼神坚定,语气沉着,全然不似开玩笑的样子。 苏弦在黑暗里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大门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客厅的灯被打开,白亮的光芒从门隙里射进他的卧室,刺得眼睛有些痛。 他站起来,抓了件衣服出门。 刚下班的苏菡看见冲出来的弟弟,吓了一跳:“小弦,你在家?怎么不开灯?不是说今天跟同学去露营的吗?” 原本苏弦打算露营时制造一起意外,让自己名正言顺地从这个国家消失,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了。 他向苏菡笑笑:“露营临时取消了,学校出了点事情。” 苏菡马上想起下午看到的新闻:“你们学校那个老师跳楼的事?怎么会这样?身为老师,怎么就想不开跳楼了呢?”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苏弦敷衍一句,越过苏菡去拿扔在沙发上的书包,“姐,我有点别的事,要出门一趟。” “这么晚?”苏菡不满地叫起来,随后又问,“那晚上是住学校还是回来?” 苏弦认真想了想:“多半住学校吧。” 在楼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叶景泉住的教师宿舍。等会儿见了面要说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说直接上去把人按倒? 苏弦坐进出租车里才发现,这个司机是刚才把他从学校捎回来那个,名字叫做“马狗蛋”,喜欢的食物是清蒸比目鱼,讨厌酸菜和豆干,幸运颜色是…… “……”又记了一堆有的没的!反应过来的苏弦坐在后排用脑袋在前面座椅上死磕。 司机马狗蛋古怪地从后视镜里瞅他一眼:“先生,你确定是去S大而不是去S精神病院?” 苏弦连忙摆正身体:“去S大就好。” 来到教师宿舍楼下苏弦特意向上看了看,整幢楼都黑漆漆的,唯独叶景泉那间还亮着灯。苏弦看看时间,凌晨一点五十分。 爬上楼,见房门没锁,苏弦想也没想就推开——结果,不幸被狗血的场景吓得雷出一腔鼻血,偏偏他记性还如此之好,以至于一辈子,想忘也忘不掉。 叶景泉裸着下半身,弯腰张腿提臀,蹶起屁股正对着那面穿衣镜,别扭地沾着痔疮膏抹在那里。 苏弦进来,吓了他一跳。他惊叫着坐到地上,痔疮膏糊了一屁股。 “你是谁?” 苏弦肩膀一歪,差点没背过气去:“老师,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做这么猥琐的事,为什么不锁门?” “锁门?那是个啥?”叶景泉望天。上辈子在精神病院,医生护士从来不会把锁门的工作交给他,因为他们知道,倘若交给他的话,他一定不会保质保量地完成。何况,他记性这么差,锁门这个动作,早就忘记了。 苏弦默默把门锁上,坐到仅有的床边。 叶景泉自己一人住,宿舍并不算大,除了算得上是卧室的一个小房间,就只剩一个狭小的卫生间,连厨房都没有,平常吃饭都在学校食堂解决。卧室也是非常小的,床就几乎占了一大半,床头摆着破旧的小矮柜,上面堆了几本平时教学的书。除了那个穿衣镜,屋子里再也没有别的摆设了。 苏弦把扔在床上的痔疮膏盒子拿起来,随意瞥了眼,眉头立即皱起来:“不是让你买我说的那个牌子吗?干嘛买这个?”白天他建议的那个牌子功能介绍详尽,成分良好,并且说明书里附有不少体验者的亲身体会及感言,实在是目前销量最好评价也不错的一款痔疮膏。可是这个算什么?成分:金钱草?麝香?开什么玩笑,这两样东西在毁灭古世纪的那场大洪水中就灭亡了好吧! 叶景泉为难地看着他,并且认真回忆了之前苏弦说的那款痔疮膏的名字,但是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想起来,最后只能底气不足地撒了个谎:“我比较喜欢这款的名字。” “名字?”苏弦再看盒子上血红血红的几个大字——“微笑菊花痔疮膏”!顿时有种要晕倒的冲动。闭眼平静半天,才又将眼睛睁开,向叶景泉勾勾指头:“过来,趴床上,我帮你擦。” “你帮我擦?”叶景泉犹豫着看向自己光溜溜的下面。 苏弦白他一眼:“有什么关系。反正该看的该摸的该进的都做过了。” “有、有吗?”叶景泉的脸倏地红起来,仔细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起来。 “你不会想抵赖吧?”苏弦看他装傻的表情,顿时心底窜起一股无名业火,半强迫地拉过叶景泉扔到床上,强行分开双腿。 “轻、轻点!”叶景泉吃痛惊叫,伸着细长的爪子显得很痛苦。 苏弦没说话,挤了一戳药膏,啪地拍到叶景泉屁股上。 “痛!”叶景泉再也没忍住,两眼泪光闪闪地回头。 “活该!”苏弦佯做凶他,“谁让你不买我说的那款‘精夜你会不会来’痔疮膏的。人家那个说明书做得多好,上面还有各种真情留言。住在C区的张女士说:‘用了精夜你会不会来痔疮膏果然舒服多了,内痣不出血也不是脱落了,非常好,用完这个疗程我还打算继续用’;住在H区的赫先生说:‘张女士+1’;住在F区的曹尼玛(化名)说:‘这款痔疮膏是我用的最好的一款,每次被小攻XXOO后,涂一点在菊花上,菊花就又有生机了。现在我跟小攻都很幸福……’啊!!” 之所以惨叫,是因为他发现叶景泉正表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他这才又反应过来,他又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啊! 于是痛苦地抓过枕头把脸捂住。 叶景泉由衷地赞叹:“你记性真好。” “……”苏弦欲哭无泪。 叶景泉又说:“那你帮我想想,今天李幕泽究竟是怎么从楼上掉下来的?” 苏弦一愣:“你用‘掉’这个字?” 叶景泉看着他:“我不觉得他会自杀。”说不清楚重生之后的感觉,叶景泉只知道,他对李幕泽的爱从未变过。现在的他虽然脑袋时常抽风,还自动选择性地遗忘许多事,但他还不至于疯得太彻底,正常的时候,理智仍然占据着上风。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会去想,那铺天盖地的鲜血,是否真的存在?死去的李幕泽,究竟为什么要自杀?是跟他的告白有关,还是另有隐情?无论如何,从内心来讲他是不相信李幕泽会自杀的。 叶景泉严肃的表情让苏弦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他应该是自己跳下来的。当时楼上没有人。” 眼里希望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叶景泉沉默半晌,用手肘撑在床上后说:“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和酸涩,他没再说话,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猥琐的模样,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之中。苏弦伸手拂开他垂落在额角的头发,然后张开双臂,蓦地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第004章 一夜无眠。 叶景泉纠结完李幕泽,又为上课的事犯了愁。苏弦早上三点十七分提醒他,九点二十他有重生后的第一节课要上。 叶景泉眨着眼睛努力回想:“我教什么的?” 苏弦嘴角一抽:“古世纪逻辑学。” 在这个崇尚理工科的新世纪,人们对逻辑、历史、文学这类知识的了解甚少,更不用提古世纪逻辑学。大量的知识在那场长达百年的洪水中被毁,遗留下来的部分,也是经过漫长的努力东拼西凑起来的。 对于现代知识体系的建立,七王之中的苏策功不可没,考虑到重建家园后的实际问题,他首先把体系的重心放在理工方面,短短几年的时间,全联邦就建立起五所以理工为主的高等院校,并且由这些院校提供学术援助,建立起上百所医院、商店、工厂等关乎人民生活的实用机构。人民生活水平较之以前有了本质的飞跃,可以说,现代的科学技术在经历了大灾难之后也毫不逊色于古世纪最辉煌的几年。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新的突破。例如,世界在结束大航海时代之后,立即过渡到大航天时代,双层飞机的负重大大超出了过去单层飞机的范围,客流量增加,使得国与国之间的来往愈发频繁。 世界,在表面上渐渐融合成一个整体,向着苏策寻求的共同发展方向飞速前进。 但光有物质发展是不行的。苏策在迟暮之年惊觉,这些方针的弊端已然渐渐凸显,大多数的人,连孩子的名字都起不好,诸如马狗蛋这样的名字不在少数,还有不少人直接就叫狗蛋,连姓都省了。于是他再次向联邦提出倡议,希望在学院里增设文科。正是基于此,古世纪逻辑学这类科目应运而生。 然而这些文科科目却没有得到长远的发展,随着苏策的辞世,那些失传已久的知识便再无人知晓。 像叶景泉这类所谓的老师其实根本没有真才实学,不过是在学校里混过一点皮毛,上课拿着教科书照本宣科的南郭先生罢了。 叶景泉当年以最低的分数勉强过了大学录取线,分到逻辑系学了两年,第三年,因为家里父亲过世,经济成了困难,便只好辍学。后来在社会上混了一年,没混出个名堂,却无意中撞见自己的小学同学,李幕泽。 李幕泽听说他大学的专业是逻辑学,非常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们学校正好需要一名教古世纪逻辑学的老师。 就这样,叶景泉半吊子出山了,连面试考核都不用直接进了S大的校门,教起了这门公共课程。如同所有的理工科学院一样,S大也是相当的重理轻文,尤其是像逻辑学这类没有多大实用的科目,上课的学生更是少之又少。 叶景泉在苏弦的指引下走进角落里的小教室。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或坐或趴或玩手机,没人注意到他进来。 苏弦在门口同他道别,为了防止他忘记,特意留了张纸条给他,说是下课后再来接他。 叶景泉极不情愿地接过纸条。说起来,他的那些经历都是听苏弦说的,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反正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浑浑噩噩之间,上课铃响了。叶景泉手忙脚乱地翻开教科书,开始讲课。 照例想不起要讲的内容,于是茫然地望着下面的一堆脑袋,声音怯怯地问:“上次讲到哪里了?” 没人理会他,下面的二十八个学生连头都没抬一下。 世界在经历了那场大洪水之后,人口数量大大减少,目前全世界人口的总数不超过四亿,仅相当于古世纪一个美利坚合众国的数量。而这四亿人口之中,能够进得了大学的又是少之又少,拿S大来说,全校师生总数不超过两千。这两千人中间,有二十八个学生选择了叶景泉的古世纪逻辑学,这个比例在文学科目中已经算是相当高。 究其原因,当然不是叶景泉这门课上得有多好,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叶景泉是李幕泽介绍进来的。他们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李幕泽教授的青梅竹马,却不料见了之后原来是这副尊容。 其实叶景泉长得不丑,只是平淡了一点。五官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嵌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怜。尤其是眼神还不机灵,看起来就是一副先天智障的样子。 原来跟在名人身边的也不全是风光无限的人物,还有像叶景泉这样的小角色。 学生们只觉得从第一堂课开始憧憬就被打破,自此以后更是无心上课,反正这门逻辑学也根本不实用,不是么。 像今天这样的课堂也不是今天才出现,只不过叶景泉一点印象都没有而已。更何况昨天才得知名师李幕泽的死讯,比起上课,学生们更关注那边的消息。 叶景泉自讨了个没趣,开始胡乱翻着课本。大脑一片空白,鼻尖渐渐渗出密密的汗珠。 这时,台下响起一个不大的声音:“老师,上次你念到第52页。” “啊?哦,谢谢!” 说话的男生高挺的鼻梁着架着一副眼镜,目光冷冽而精明。叶景泉翻开学生花名册,找出这男生的名字:林初夏。 学生林初夏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叶景泉把书翻到第52页,突然问:“叶老师,关于李教授的死,你有什么看法吗?” 顿时,其余的二十七个脑袋齐刷刷地抬起来,数十双眼睛向叶景泉投来凌厉的光芒。 林初夏接着说:“我听说李教授跳楼时你就在楼下看着?” 叶景泉一时搞不懂他的用意,索性便不说话,心跳咚咚地跳,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抿着嘴小心地步步后退,直退到后背贴在白板上,再也无处可退,才觉出手心里全是冷汗。 台下的学生开始低声交谈,片刻后又安静下来,等待他的回答。 叶景泉闭起眼,仿佛又看到那漫天的血花在半空里绽放,落下后,又如水墨重彩般涌到自己脚下,血腥味扑面,令人作呕,却更觉悲伤。 林初夏见他不说话,便又问:“叶老师,你觉得李教授会自杀吗?” 叶景泉喉咙一滚,觉得眼泪几乎都要涌出来。 “他不会自杀。”声音坚定,叶景泉攒紧了自己的拳头,又重复一次。 “看吧,我就说李教授不会自杀吧!”一个女同学兴奋地站起来,高高举起手里的手机,“BBS上居然很多人跟风说是自杀,呸!他们根本就对李教授的事不清不楚!” 坐她旁边的女同学飞快地埋头发贴,把刚刚叶景泉说的话也加入进去。 叶景泉翻开花名册,认出这两名学生是李幕泽班上的,难怪她们要这么维护李幕泽的名声了。 与叶景泉不同,李幕泽是S大生物工程系毕业的优秀学生。那个专业的录取分数,在当年算是全国最高,而李幕泽又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一时之间便名声大噪。毕业后他顺利地留校教书,并凭借学术方面的研究成果年纪轻轻便获得教授的头衔,由于长相也相当出众,很快被学生追捧,成为他们求学上进的榜样。 这些仰慕他的学生,自然不肯相信他会自杀。 大家就李幕泽的话题展开讨论,许久之后才又安静下来。叶景泉捧着教科书,硬着头皮撑完后半段。 好不容易下课铃响起来,他长舒了一口气,扯掉脖子上装斯文的领带,慢慢走出教室。 这时,隔壁教室里另一位教师正好也抱着课本出来,看见他,亲切打了招呼。 这位女教师三十多岁的样子,小矮个儿,微胖,戴副金丝边眼镜,脸上化了很浓的妆,尤其是那个通红的口红,让叶景泉一下就想到昨天的血。 “叶教师!”女教师凑过来,说话的时候嘴里有股很浓的大葱味,“我听说昨天李教授死的时候,你就在现场?” 叶景泉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这么说你都看清楚了?是自杀吗?” 叶景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实话,我不记得了。不过我认为他是不会自杀的。” 女教师不高兴地抿了下嘴,从厚厚的镜片后瞅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顿时轻松起来:“也难怪,你们关系那么好。你肯定吓坏了吧?” “还好。” 女教师看看四周,见无人注意到他们,便又往叶景泉这边靠近了些:“叶老师,我问你,李教授跟他未婚妻的事是真的吗?” 叶景泉一怔:“什么事?” “你不知道?”女教师显得相当惊讶,“这几天全校都在疯传!说是为了小三的事大闹了一场!” “……”叶景泉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这个小三,不会是说他吧? 只听女教师又道:“叶老师你怎么就对这些事这么不关心呢。好歹你也是李教授介绍进来,也算是朋友一场。” 叶景泉垂下眼睑看地:“对不起。” 女教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跟我说没用。李教授都为这个事跳楼自杀了,可想而知打击有多大。你说吕佳这小妮子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那么优秀的李教授不要,偏要去惹什么路边的花花草草!叶老师,你说,她是不是神经有问题,公主病犯了?” 看着女教师义愤填膺的样子,叶景泉只觉得好笑。 女教师忍不住又训他:“我说你,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你还是不是李教授的老同学啦?亏他平常待你那么好,我要是你呀,先去抓住吕佳那小妮子的头发狠扇两耳朵才会罢休!” 叶景泉抽着嘴角笑,犹豫半天才敢壮着胆子问:“吕佳是哪个?” “……”女教师顿时有种要晕倒的冲动,“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种时候,还装什么疯卖什么傻!” 叶景泉羞赧地抓抓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你怎么可以连她都不记得!”女教师蓦地扯着嗓子尖叫起来,见叫声引来一些同学的侧目,她才又放下姿态,压低声音说,“叶老师,我知道昨天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可你能不这么敷衍我吗?吕佳是谁!吕佳是李教授的未婚妻,吕副校长的宝贝女儿!你居然说你连她都不记得。那你还记得些什么?” 叶景泉停下脚步,认真地在记忆里搜索片刻,然后果断地摇头:“都不记得了。” “……”这回女教师彻底无言了。 都说叶景泉是个呆子,为人木讷,不解风情,身边除了李幕泽没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不是大家不想跟他说,而是这个人实在没趣得很,他不八卦,不扎堆结党,也不理会除了教学以外的事物,就连教学,也是糟糕得一塌糊涂!他好像从来就没有优点。今天要不是为了李幕泽的八卦,女教师肯定不会想跟他多说一句。 两人并肩走到教学楼外,女教师说:“叶老师,我要回系办公室,你回吗?” 叶景泉这才知道对方原来跟他同个系。他又仔细打量了女教师一番,却是死活都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女教师古怪地看着他:“叶老师,你不会连系办公室在哪儿都记不得了吧?” 叶景泉艰难地抽了下嘴角,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觉得这女教师的声音甚是难听。 女教师见他不说话,便当他默认了,只得无奈地说:“算了,你跟我来吧。” 叶景泉刚抬起脚,又迟疑了,下意识回过头,遥望向刚才上课的教室。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女教师见他不动,忍不住揶揄:“叶老师,你该不会连怎么走路都忘得一干二净吧?” 叶景泉这才急忙跟上去。 两人再没说话。叶景泉跟着女教师绕过大半个校园,最终进入教师办公大楼,找到他们的办公室,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极为热闹,两位老师就着李幕泽的自杀事件进行了相当激烈的辩论,其中一个眼尖,看见叶景泉进来,胳膊一伸就把他揽到自己身边:“小叶你来得正好,昨天你就在现场,你来说说,是不是吕佳把李幕泽从楼上推下去的?” 第005章 “我劝你们还是别问他的好。他那驴脑子,什么都不记得!”带叶景泉进来的女教师没好气地将自己的课本丢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几口,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简直像头发情的母牛。 叶景泉没来由地皱了下鼻子。如果有根绳子就好了,只要拴住她的脖子,她就不能出声也没办法喝水了。叶景泉这样想着,半晌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在找绳子! 架住他脖子的那同事爽朗地笑起来:“小叶,你不会是玩真的吧?真的不记得了?来,好好看看,人家是谁?”说完他特意松开叶景泉,展开双臂走秀似地在叶景泉面前转了两圈。 叶景泉打量着他清瘦的脸庞,看着那眉宇间飞扬着的神采和眼眸里深而不露的笑意,努力思考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同事的表情顿时沮丧起来:“小叶,不带你这么欺负人家的。人家钟哲,前天晚上还请你喝酒来着!” 其余的同事立刻乐得哈哈大笑,叶景泉赶紧挠着头道歉:“对不起。” 这时女教师喝完水,又开始说话了:“你们看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他昨天完全吓傻了,啥都不记得,说不定呐,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于是有人开始逗叶景泉:“小叶,你的全名叫什么?” 叶景泉张了张嘴:“叶……”叶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叶景泉,但又不确定,等等,他叫什么来着? 他扭头看向那名说话的女教师,此刻那女教师表情甚是得意,完全一副“你们看我没说错吧”的样子。 叶景泉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书。 女教师搁下水杯走过来,拍了拍叶景泉的肩,假装语重心长地说:“小叶啊,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大家都知道你是受了惊吓,不会往心里去。你看呐,还是我们这帮同事对你好是不?平常你走路眼睛都望着天,根本不搭理我们的,可是我们呢,看见你有困难了,还不是照样对你好!你呀,以后也别老闷着不说话,多跟我们聊聊天,人生何处无八卦!”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大张着嘴打了个嗝。一股浓烈的大葱味扑面而来! 叶景泉屏住呼吸,平静地想,看来不找绳子真是不行了。 女教师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摸着被水充得圆鼓鼓的肚子又说:“我们这文科办公室也不像那些理工科办公处那么高档,人家那是整幢整幢的实验楼,我们呢,整个系就一间小办公室。反正也没人要你把课备得多好,大家就扎个堆,说点小话,聊聊八卦,比例昨天李幕泽那起事件,完全就是很好的素材嘛……” 叶景泉看着那开开合合的血盆大口,有种想把绳子团起来塞进去的冲动。 钟哲忍不住过来打岔:“主任,您跟小叶讲这些没用。他不愿意加入我们,您也别勉强啊……”最后那个“啊”字没说完,瞬间变调成一个惊慌的惨叫。 叶景泉瞥到一根放在桌上的手机数据线,马上抓起来缠住女教师的脖子,用力拉紧。女教师连叫都没来得及,直接两眼翻白,面红耳赤! 叶景泉把数据线又缠了一圈,然后下狠劲打结。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女教师赘满肥肉的颈项上已经多了个漂亮的黑色蝴蝶结! 叶景泉咧着嘴开心地笑,这样就好,这丑女人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大家伙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纷纷手忙脚乱扑过去,替这文科系的女主任松绑。女教师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伸着短肥的爪子高声尖叫:“好你个叶景泉!老娘要不是看在死去的李教授的面子上,早把你踢出学校了!真是反了你了,居然敢谋杀老娘!” 她火冒三丈,抓起那根数据线就要来和叶景泉拼命。 钟哲赶紧挡在叶景泉面前,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连声劝架:“主任!主任您息怒!这是办公室,传出去不好听!” “我还管它好不好听!”女教师气得口水都喷出来,“老娘差点就死在他手上了!”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叶景泉那招虽然重,但持久力却不强,根本没到要人命的地步,他的意图不是在于谋杀,而只是想让她闭嘴而已。反倒是这女教师,现在夸大其词破口大骂,让人有些无法招架。 叶景泉被人拉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忽然又捂着嘴,哧哧地笑起来:“哈哈哈,这个女人脑子不正常!你们给她吃药了吗?” “什么?你居然敢这么跟老娘说话!你才不正常!你才该吃药了!”女教师气得口不择言,张牙舞爪地在人堆里尖叫。这也难怪,平常见谁都低眉顺眼的叶景泉忽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对她这堂堂系主任痛下杀手,还嘲笑她脑子不正常,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她怎么可能忍气吞声,活活受叶景泉的鸟气! 然而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并没有吓到叶景泉,反倒是她刚刚出口的话让叶景泉大吃一惊! 叶景泉愣了愣,片刻后跳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他竟然真的拿绳子捆住女教师的喉咙! 女教师抓过水杯猛灌了几口,仍旧是破口大骂,要不是有人拦着,早就冲上来掐叶景泉的脖子了。 脸上的血色慢慢退去,叶景泉飞快地站起来,朝着女教师低下头去:“那个,对不起!” “……”谁也没料到他这个举动,愤怒的女教师大张着嘴巴硬生生地闭不拢,一口闷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叶景泉连忙又把姿态放低了些:“对不起,我刚刚脑子不清楚!” “你也知道是自己脑子不清楚。”女教师抿了下嘴,脸上表情稍稍缓和了些。好在虚惊一场,叶景泉又这么低眉顺眼的认错,自己如果再闹下去,就该引起同事的反感了。她想了想,决定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于是清了清喉咙,说道,“叶老师,说实在话你今天非常令我失望。” 叶景泉连忙点头。 女教师昂起脑袋,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叶景泉,顿了半晌后又说:“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知道!”叶景泉赶紧说,“我不该……”咦,不该什么来着?记不得了。 他睁大了茫然的眼睛,困惑地看向女教师。 女教师傲慢地催促他:“说呀,你不该什么?” 叶景泉直起腰,为难地挠头:“对不起,我忘记了!” “你……叶!景!!泉!!!”女教师深吸口气,再也没能忍住,掐着腰尖叫起来。 眼看母老虎就要发作,被叶景泉叫不出名字的钟哲赶紧扎个马步上前,拦腰把女教师控制住,然后回头向叶景泉大喊:“景泉快跑!”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但叶景泉还是不假思索地奔力开溜。女教师卯足了力气来扑他,无奈几个男同事把她截住,她前进不得,只能泄愤似地抓扯众人的头发,没多久那几个同事头顶就多了一团乱鸡窝。而叶景泉,早逃得连踪影都不见。 叶景泉气喘吁吁地冲出电梯,确信没人追上来,才倚着墙角大口喘气。实在是太诡异了,重生之后他居然把前世的精神病也带了过来,虽说脑袋时常抽一下没什么大不了,但问题在于,现在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没人把他关起来,也没人给他打针吃药。万一,他自己没把控住,做出更恐怖的事怎么办? 惊慌失措中,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应该可以帮助他吧?他出现在自己的前世今生,是唯一了解自己的人。而且,自己居然还和他发生过关系! 想到这里叶景泉一阵气闷,毫无疑问,自己爱的只有李幕泽。 算了,不管了,什么精神病,什么健忘症,全都他娘的见鬼去!现在首先要弄清楚的,是李幕泽究竟怎么死的! 早上出门时苏弦提醒他最好随身带个记事本,把每天做的事都记下来,以免日后又忘记。为了防止他把记事本的事也忘记,苏弦特地在他手腕上写了“记事本”三个字。 现在叶景泉捊下袖子,一眼就看见了那几个刚劲的大字。 可是,记事本呢?他忘记丢在哪儿了! 沮丧地走出办公楼,叶景泉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个眉清目秀戴眼镜的男生走过来:“叶老师,原来您在这儿。我找了您好久。” 叶景泉茫然地睁大眼睛。这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又忘记了…… “我叫林初夏。”男生面无表情地说着,似乎早已知晓叶景泉不可能记住他的名字。 叶景泉缩起脖子,抿着嘴心虚地笑。 林初夏埋头从书包里掏出教科书,麻利地翻到今天上课的内容:“关于今天讲到的亚里士多德我有几个问题想提问。” “……”叶景泉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 林初夏轻轻瞥了他一眼,指着书上的一行小字:“书上说亚里士多德是形式逻辑的创始人,他提出的形式逻辑学是以对象为基础,呈线性发展。那如果我们把形式逻辑看成唯一的线性思维,就会产生悖论。是这样吗?” 叶景泉望着这个高出他小半个头的勤奋学生,脸上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不是说文科是最没前途的科目所以大家都不会认真学么?那眼前这个刨根究底的学生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是这样吗老师?我想知道我的推理有没有问题。”林初夏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叶景泉的窘迫,把书本又往叶景泉的方向推了推。 叶景泉一目十行,抓紧时间快速浏览。 林初夏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扶了扶眼镜又说:“老师,书上没有答案,所以我才来问您。” “……”叶景泉绝望地抽嘴角,半晌才说,“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李教授的死让我产生了疑问。”林初夏毫不掩饰地说,“今天课堂上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李教授的死亡在学生中间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有人认为他是自杀,因为老师您自己也说,当时楼上没有人,李教授是自己跳下来的。但同时,也有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依据就是他未婚妻吕佳的出轨,一些学生猜测也许是吕佳伙同奸夫,用了某种见不得光的方法把李教授从楼上推下来,制造出自杀的假象。当然,恰恰也是这个依据,让少部分的人提出了另一种猜测,会不会是李教授知道了未婚妻出轨的事,心理上遭受打击,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呢?这三种看法,叶老师您赞同哪一种?” 叶景泉抿紧了唇,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李幕泽的死亡被学生用来当做教材提问,那语气就好似在讨论与自己无关的亚里士多德,可是对象是李幕泽啊,是那个死因不明尸骨未寒的李幕泽! 叶景泉的拳头攒起来,只觉得手心冰凉。 林初夏又扶了扶眼镜:“老师上课的时候说过,您不相信李教授是自杀,那么,您一定也是知道吕佳的所作所为了?如果以李教授为对象来看待整件事情,那么吕佳是否可以做为一个悖论出现?老师,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叶景泉咬紧嘴唇,努力调整呼吸,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半晌后,他抬起眼,直直地望向林初夏:“对不起,这个问题,我……忘记了。” “忘记了?”林初夏一愣,随即又低笑起来,“老师开什么玩笑,这个问题应该没有答案吧?” 叶景泉绕到他身体的另一侧,没说话,心里却想,看这人高高瘦瘦,跟条鱼干似的,要是有个挂钩该多好,趁着这大好的艳阳天,把他挂在屋檐下狠晒几个小时,看他会不会脱层皮! 林初夏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词穷了,不由得又哧了一声:“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苏弦隔三差五不上这门课果然是明智的选择!不过看他老在您屁股后转,我还以为老师的学问有多高深呢!” 叶景泉一阵茫然,苏弦,那是谁? 林初夏又嘲笑道:“现在我猜,他多半是看上了您漂亮的小菊花!” 叶景泉睁大了眼睛,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 林初夏咧开嘴,轻蔑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收拾书包挥手道别。 叶景泉只觉得心头大石压顶,若不做些什么,那股气就缓不过来。于是他快步上前,伸手准备给这小子的后脑勺狠狠来个一巴掌。 却突然地,半道里杀出个人,一把扣住他高举的手。 第006章 苏弦趁叶景泉上课的时间去李幕泽的事发现场转了一圈。 昨天卫承在场调查的时候,他说谎了。当时楼上是有人的。不过他也没看清楚那人的面孔,大楼的阴影在那人脸上蒙了层灰,而且,他并没看到那个人推李幕泽下来。可是无论如何,这条线索都将证实李幕泽的死不是自杀。究竟是谋杀还是意外,保安处一定会查得彻彻底底,他做为第一发现人,当然躲不过被盘查的命运。 虽说自己的手续身份完全不用担心,但俗话说的好,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更何况现在,任务的暗语解读出来是“李幕泽”三个字。如果任务与李幕泽的死亡有关,他有义务保守这个秘密。 站在生物工程系的实验大楼下,苏弦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睛打量天空。李幕泽坠楼的时间比现在稍晚一些,阳光斜射在西边的侧楼上,使得主楼中间稍矮的部分出现阴影,他这才没能看清李幕泽身后的人,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 这幢大楼主楼十五层,天顶上有个环形的小花园,平常很多生物工程系的师生都会在那里休息。但昨日不同,那个花园因为日后要重新翻修,挂了个“闲人免进”的牌子。 究竟是什么让李幕泽无视这个牌子来到了天顶呢? 苏弦乘电梯到达十五层,绕过走廊登上通往天顶的台阶。那个牌子还在,只不过被翻背过去,因为那几个字已经不必要了。昨天的事情过后,校方紧急加了把大锁在生锈的铁门上。 苏弦拿着那锁仔细端详,不错不错,去年生产的“鎯锤”大锁。之所以叫它“鎯锤”,是因为这锁的形状极大,普通人一双手都环不过来,锁里一上一下两道锁眼,必须要这两处的机关同时打开,外侧的主锁眼才会开启。显然这次校方是下了血本的。毕竟名师的跳楼事件非同小可,有一起就够了,要是多来几起,这学校就得关门了。 苏弦从背后的书包里掏出一根铁丝,对折后戳进两个锁眼,捣鼓一番后,很快找出诀窍,手腕一转便将大锁弄开。 推开生锈的铁门,走上天顶的花园,可以看见园中那些花草都被移走,现在那里空空的,露出少许褐黄的泥土。 苏弦走到栏杆边,俯下身看了看。被高楼挡住阳光的阴影里传来阵阵寒意,地面的事物忽然变得渺小起来,昨天的血渍已经不见,被清洁工打扫得干干净净,但血腥味还在,丝丝混在空气里,让人极不舒服。死者李幕泽,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能毫无畏惧地从这里跳下去? 不,或许他本身就是畏惧的。因为他掉落时,仰天朝天。 苏弦在栏杆边的地面发现了一小片鞋印,可惜他手上没有精密仪器,无法当场做出准确判断,只能从形状上辨认出应该是滑倒或被人推倒时留下的。现在苏弦无比怀念在国内时还是实习生的外勤任务,每次行动他们都是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团队协作,如是遇见现在的情况,他可以用手机把照片传输回技术人员那里,不到三秒所有的信息就全部分析出来。但现在,他只身在异国他乡,没有精良的设备,也必须要把能够利用的工具减到最少,以免留下蛛丝马迹,日后对自己不利。这个时候他就应该好好利用自己完美的记忆力,鞋印的形状大小根本用不着拍照,而是全部记在脑海里,记完后拂袖一走,什么痕迹也不留下。 看完这边,他又在整个天顶找了一圈,并没发现打斗的痕迹,自己在楼下看见的那个人影,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但他确信这不可能,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和记忆力。如此说来只有一种可能,凶手用某种方法,让李幕泽自己掉了下去。 究竟是什么方法呢? 栏杆不算高,只刚好到腰部。李幕泽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背对着从栏杆上掉下去并非不可能。如果凶手让李幕泽靠近栏杆,再让他突然回头,那么照在东侧高楼上的阳光就会被大楼反射,倘若那光刚好射进李幕泽的眼睛里,他一个没留神,从楼上掉下去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番分析下来,凶手的性别便很难判断。 苏弦怀着疑问,又在天顶上转了一圈,确信不会得到更多信息后,锁好铁门乘电梯下楼,顺便把那截铁丝丢进垃圾桶。 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下课了,苏弦背好书包去接叶景泉。然而在文科教学区转了一圈,没找到他人,心里觉得奇怪,便边走边找来到教师办公区。刚到楼下就见叶景泉正举起手要准备打人,连忙一把拦下。 “你在干什么?”顿时觉得有些火冒三丈,明明留了纸条让他等自己,他却跑到这儿来打人,说不定现在连纸条扔到哪儿都忘了吧!苏弦握住叶景泉的手腕时想,明天得带他去看看医生,这样的记性,真的好吓人。 叶景泉被扣住手腕,想也没想就说:“我在准备打他。”说着指了指林初夏渐渐远去的背影。 苏弦一看那背影,眉毛就皱了起来:“你打他干什么?” 叶景泉歪着头眨了下眼睛:“我忘了。” “……”苏弦抽了下嘴角,更坚定了带他看医生的想法,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别的事要做。他咧开嘴,邪恶地笑了,“想打就打呗,再不打他就跑远了!” 于是两人飞快地追上去,一人一巴掌招呼到林初夏脑勺上。 林初夏没站稳,一个狗啃泥摔在地上,乐得苏弦哈哈大笑:“哦,今天穿黑色的内裤哦!” “你丫才穿黑色内裤!”林初夏暴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以免又被看到不该看的地方。整理好了发现眼镜还掉在地上,于是又气极败坏地来抓眼镜,结果被苏弦抢先了一步。 苏弦晃着林初夏的眼镜,伸胳膊亲切地搭在他肩上:“叶老师说他想打你,你犯什么事儿了么?还是上课又不认真,连最基本的亚里士多德是谁都不知道?” “要你管!”林初夏极不友善地抢过眼镜,架到鼻梁上,尔后又啐一句,“上课不来下课来,当真是个天才,生怕别人不知道!” 听了这话苏弦也不恼,仍旧嘻嘻笑着道:“天才也有天才的烦恼,像你这样平庸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那是我不想明白,也不稀罕!”林初夏捡起地上的书包,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揪住苏弦的衣襟,恶狠狠道,“小子,别得意,是真金总会发光的!天才也好,平庸也好,咱们考场上见分晓!” “行了吧,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坊了,你跟我就不是一个专业,谁稀罕跟你考场见!”苏弦扬起大大的笑容目送他离开。待林初夏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那笑容才渐渐淡下去,最终化为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紧紧包裹在俊秀的脸上,便再也挥之不去。 林初夏对他的敌意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从入学的第一天起,苏弦就被这个入学成绩仅差自己三分的同学关注起来,甚至很多时候,被关注得有些过分。这个人总是有意无意出现在自己出入过的地方,见面也不打招呼,好不容苏弦主动招呼他,他却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子眼睛望天长。 苏弦是知道的,林初夏这个人,很勤奋,很刻苦,常常在实验室一呆就是几天几夜,有次饿得昏过去,还是苏弦给送的医院。林初夏本性不坏,只不过看不惯苏弦这种所谓的天才。同样的事情,苏弦可以只用一分钟时间来学,然后吃好玩好,游戏人生,而他却得花上所有的时间……虽然结果没有多大差别,他的成绩也不比苏弦差,但他为了努力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也就在庸庸碌碌间平淡地流逝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林初夏看着苏弦的目光总是充满着嫉妒和羡慕,他想要过苏弦那样丰富多彩的人生,可是内心又清楚地知道,像苏弦那样的天才,百年难得一遇,所以他把这种嫉妒和羡慕化为敌意,每每与苏弦遇上,总要一较高下。 然而多么可笑,苏弦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想到这些苏弦笑了一下,如果林初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知道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学业上,大概又要气得跳脚了。 收回目光,苏弦扭头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叶景泉,还在想老师这副愁眉苦脸的尊容到底是怎么回事,下一秒那人就抓起他的手,张口叭唧一下咬了下去。 “……”这个过渡转得太快,苏弦保持着手背放在某人嘴里的姿势,浑身僵硬了。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老师居然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把他的手咬进了嘴里。他连叫疼都懒得叫了。 很快叶景泉舔了下他的手,或许是觉得没什么味道,就吐出来,换了一边,又接着咬下去。 “你究竟在干什么?”苏弦倒吸着冷气,再次坚定了去医院的决心。 叶景泉可怜兮兮地看他:“我饿了。” 所以就把他的手当面包啃?苏弦脱力地看着自己手背上带着唾沫的牙印,有种想晕倒的冲动。 叶景泉马上松开他:“其实我也知道你不好吃,少了点盐味。” “……”苏弦肩膀一歪,差点摔倒,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好吧。我们吃饭去。” 叶景泉欢呼一声,拽着苏弦小步跑。苏弦拉住他:“走错了。”然后把他拖回来,往反方向带。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个事情来:“你的记事本呢?” 叶景泉舔舔唇,眨眨眼,又眨眨眼,最后诚实道:“忘记了!” 反正苏弦也没对他的答案报太大希望,仰头看看身后的文科教师办公楼,便已猜出了七七八八,然后拉着叶景泉上楼,说:“先把记事本拿了再吃饭。” 叶景泉极不情愿地跟着他进入办公室,那名血盆大口的女教师还在破口大骂,老远就能听到那尖利的嗓音如同锈花针划在玻璃上似的。 “他这是反了天了!要不是系里刚好差个古世纪逻辑学的老师,哼,我告诉你们,明天我就把他踢出学校去!让他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乡巴佬一个,也不看当初是谁同意他进的这个门……”母鸡似的嗓音在苏弦推门的那刻嘎然而止。很快地,笑容又爬上她春风得意的脸庞,“苏弦同学,你有什么事?” “我来拿叶老师的东西。”苏弦熟门熟路地走向叶景泉的办公桌。 女教师凌厉的目光扫向门外,果不其然看见某人的小脑袋正从半掩的门扉里伸进来,满以为他是回来道歉的,便挺直腰杆端足了架子,极其傲慢地说:“叶老师,你还有脸回来。” 叶景泉连忙摆手:“不是我要回来。” “是我要回来拿东西。”苏弦说着,扬了扬叶景泉的记事本。 女教师刚才还鲜活亮丽的脸蛋顿时变得惨绿。同事里有人忍不住低笑了出来,她面子上更是过不去,清了清喉咙,趾高气昂地道:“叶老师,你做错了事情反倒不知悔改,身为老师,怎么可以当着学生的面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行为来!亏你还是教逻辑学的,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叶景泉愣了一愣,慢慢把半掩的门全部推开:“那个……你认错人了吧?” “还想赖账!”女教师愤怒的眉毛纠结起来,又拉着一帮同事叫道,“你们看你们看,这什么哪这是!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了我这一介女流还不认账!我这就写报告给院长,开除他!我要搞得他名誉扫地!” 看她如此义愤填膺的样子,苏弦忍不住好奇地问:“请问,叶老师怎么您了吗?” 女教师这回更算是找到了知音,忿忿然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说了。苏弦听完脸就绿了,看来带老师去医院的事刻不容缓。 这厢女教师还没叫嚣完,那厢叶景泉就昂首挺胸地进来了:“你这女人是智商低下吗?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你认错人了!我告诉你,刚才你看见的人不是我,是我人格分裂后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第007章 女教师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叶景泉竟然赖账赖得如此彻底:“叶景泉,好你个叶景泉!别以为你教逻辑学有点基础就可以得瑟!我告诉你,文科系现在的当家是我!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趁早卷铺盖给我滚蛋!反正现在李教授也不在了,我也用不着留着你给谁交待!” 见她卷起袖子又要开架,钟哲赶紧又自愿当盾牌,挡在她面前指着叶景泉道:“景泉你少说两句,看把主任气得,还不快道歉!”一面说一面向叶景泉使眼色,心里巴巴地希望这家伙能明白他的心思道个歉息事宁人。 但没想到叶景泉那货完全二了:“我都说了她认错人了,你让那个得罪她的人道歉呀,找我干什么!”说完头一甩,梗直脖子摆出副“关我何事”的样子。 女教师气得牙痒痒,正要出言反击,叶景泉又悠悠然开口了:“得罪你的人是我人格分裂出来的,换言之我就是个精神病,在法律上是受保护的,你不该侮骂我!”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女教师脸上登时色彩斑阑,气得话都说不得索了,“得,你是精神病!你是精神病是吧!好,老娘告诉你,姓叶的,你被开除了!S大不需要你这种精神病来教书!” 此话一出,钟哲先打了个哆嗦:“主任,这不好吧。开除了景泉,找谁来上课?” “老娘关了这门课!”女教师显然已经气糊涂了,根本顾不上这门课是校长大人亲点开设。 钟哲苦着脸,见说不动叶景泉,只好向苏弦求救:“小苏你别看戏呀,快说两句,不然你叶老师就真的被开除了。” 苏弦原本摸着下巴看得正乐呵,听到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不过他又实在对这教世界文史的女教师喜欢不起来,原因无他,只因这女教师动不动就拉扒人家的家里长短,很是讨人嫌。 女教师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站在自己这边,于是更高傲地挺直了腰板:“小苏同学,今天这个事情你也能辨出谁是谁非吧。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看了场办公室的笑话。你要是没什么事,先回去吧。看叶老师这架势,说不准又要伸手打人了,你是空管系的高材生,要是伤着了,我还不好向那边的院长交待。” 正这么说着,叶景泉果然就过来打她了。他从笔筒里抓起一把钢笔,越过钟哲的肩膀直接扎进女教师正开合的嘴里,那女教师登时就闭嘴了。 显然办公室里的人都没料到他这个举动,钟哲原本还举着的手臂慢慢就垂下来了,苏弦简直目瞪口呆,半晌后佩服地向叶景泉竖起了大拇指。 叶景泉推开钟哲,目光死死瞪着瞠目结舌的女教师:“知道我为什么堵住你的嘴吗?” 女教师手忙脚乱扯出那堆钢笔,连吐了几口唾沫在地上,接着又高扯着嗓子尖叫了:“好你个叶景泉,我这就打电话给保安处,你蓄意伤人!你……” “你嘴巴真讨厌!”叶景泉截断她的话,怒目而视,眼睛里窜起熊熊火焰,似要把她吃掉。 女教师一个哆嗦,不敢再说,愣了半晌后,又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我讨厌!你居然敢说我讨厌!我好好地跟你说话,哪里讨厌了!分明是你故意找茬,我告诉你老娘我……” 叶景泉举起手又要打她,她瞪大了眼睛,便再也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完。 叶景泉收回手,瞪了她半晌后慢慢地后退,边退边说:“你这张嘴真的很讨厌,满嘴的大葱味,出门前也不知道漱个口!” “噗……”全办公室的人都张大了嘴,难道叶老师今天反常打人就是为了这个很囧的原因? 叶景泉退回门边,后背紧紧靠在墙上,又说:“还有,我讨厌你把李幕泽的死当成八卦来谈。他昨天才过世,尸骨未寒!” “……”这话有点道理,办公室里不少人包括钟哲都低下了头,其实他们没比女教师好多少,他们也把李教授的死当成八卦津津乐道。 叶景泉闭起眼,深吸了口气,待心情平静一些,才又说:“第三,我讨厌你八卦的理由居然是文科不受重视这种自暴自弃的理由!” “这是事实!”女教师想起这家伙平时趾高气昂的清高样儿就再也忍不住地尖叫起来,“哼,叶景泉,你以为你有多清高!你整天钻研那些书本,也没见你把课上得多好,你不和我们八卦,那是你自己不合群,少拿什么学术来蒙骗我!至于文科不受重视什么的,这不是自暴自弃,这是事实!是事实你看不见嘛!你问苏弦啊,别人那些实验大楼,整幢整幢崭新的设备,我们呢,几个人围在鸟都不来的小办公室!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去苏弦那边转转啊!你就知道跟老娘扯些有的没的,神经病!” “我是精神病!注意你的言辞。”叶景泉攒紧拳头,使劲在墙上捶了两下后,才又接着往下说,“第四,我很饿了你居然还要不停地说,你要是再不停我真怕我把你当午餐吃掉啊!” 这句话是咆哮出来,简直震耳欲聋。全办公室都肩膀一歪,差点倒地。 叶景泉眼里闪着泪光,忽然又委屈地像要哭出来:“苏弦,前胸贴后背了。”说着真的比划了下自己平坦的肚子。 苏弦半天没反应过来,老师居然记住了他的名字?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是暴风雨要来了? 叶景泉见对方没应他,撇下嘴要哭了,与此同时,肚子非常配合地发出一记咕噜声。 苏弦赶紧抱着记事本跳起来:“走,吃饭去!” 叶景泉的饭票早就不知道忘在哪里了,苏弦只好带他去学生餐厅。打了两荤一素一汤,叶景泉吃得叭唧叭唧,很开心的样子。 苏弦也很开心,一个劲地指着自己问:“老师,我是谁?” 叶景泉喝完汤,抹了把嘴,仔细打量苏弦一番后,眉毛扭结起来试探着问:“我认识你吗?” “……”于是,苏弦的嘴角再也翘不起来了。没等叶景泉把剩下的菜吃完,抓起他的手果断冲向校医院。到咨询台一问才知道,精神科的张教授在医学院实验楼,于是又风风火火地拉着叶景泉赶过去。 如果叶景泉注定要失忆,那至少也应该什么都记不得,而绝不能像现在这样,谁也不认却唯独除了李幕泽。 李幕泽,他的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谜团?他明明那么优秀,风华正茂,前途光明,却为什么要死? 苏弦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忽然就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了。 在实验楼找到张教授,苏弦简单说明了一下叶景泉的情况。对叶景泉进行初步的物理检查后,张教授得出的结论是:“他的大脑没有异常,这种病变,多半是精神上的。” 苏弦垂着两手站在叶景泉身后,轻轻点了点:“昨天,他最好的友人跳楼自杀了。” “李幕泽?我听过这个人,很有名的一位年轻教授。”张教授从厚厚的眼镜后打量着叶景泉,“不过他这又是何苦,如果确认精神有问题,就不能继续留在S大。现在外面这么不景气,像他这种教文科的出去就等于饿死,你看看沿海的饥荒都快蔓延到首都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吗?”苏弦看着一言不发的叶景泉,不由担心起来。 张教授举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先别急,我需要给他做个详细的精神鉴定。可能会花上一点时间,你先去外面等,结束后我再叫你。” 苏弦只好去外面每层楼乱晃。医科院的实验楼,他之前来过,也大概知道这里的格局,走了两三层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正准备回去,却又刚巧看见隔壁的实验室里有人影晃动,一时好奇,便趴在窗户上偷窥起来。 不过说偷窥好像有点夸张,因为里面那个人是林初夏。他正在做青蛙的解剖试验,修长的双手拿起手术刀,恰到好处地切开肌肉,找到神经后,又换剪刀将神经剪断,动作一气呵成,下刀如有神。他是勤奋至上的高手,整个过程中全神贯注,心无旁物,连苏弦推门走进去都没发觉。 “如果有人要杀你,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机会。”苏弦靠在门边,悠然地说。 林初夏吓了一跳,剪刀一抖,戳进青蛙的肉里。 苏弦看得直恶心,表情扭曲地说:“小心点,等下青蛙变成厉鬼回来找你算账。” 林初夏放下剪刀,取下手套,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路过,刚好看到你,顺便进来打个招呼。”苏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林初夏挑起眉毛:“抱歉,我不差你那点招呼!你还是省省吧,天才!” 现在苏弦算是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被叶景泉打了,多半他又嘴臭,说了什么蔑视李幕泽的话。李幕泽,李幕泽,你究竟在那人心里占了多少份量,令他对你如此着迷? 苏弦弯了弯嘴角,很快想起今天叶景泉发疯说的话,除开首尾两句,中间那部分还算蛮有逻辑的,尤其是文科不受重视自暴自奔之类。 倘若说女教师是反面教材的话,那面前这位勤奋的学生就毫无疑问可以夺得正面教材的桂冠。说起来林初夏也只是比别人勤奋了一点,比别人更不待见他苏弦了一点,其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苏弦也不想跟他计较,反倒有些自责自己刚才的毒舌,说什么青蛙变厉鬼来算账之类的。 林初夏见苏弦许久不作声,也没有马上要离开的意思,便不再理会他重新拿起手术刀,专心地切割起来。尔后又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向苏弦看来:“玩物丧志很有趣么?” “什么?”苏弦一时没明白。 林初夏用左手无名指扶了扶眼镜,唇边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说你呢,听不懂吗?空管系的高材生,整天跑在逻辑学老师屁股后面窜,难道墨子之流可以帮你指挥飞机?只怕墨子连飞机长啥样都不知道吧!”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苏弦愣了愣,随即又不恼不怒地笑起来,“如果你要问原因的话,那我也许只能告诉你,这是我的私人爱好。” “所以说玩物丧志!”林初夏翻了个白眼。 “不过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苏弦很快收起笑容正色道,“人生因为这样才精彩。” “照你这样说来,抛弃这种精彩的我反倒显得可悲了?” 苏弦不置可否,趁这个机会向门外退出一大步:“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得吃饭,再晕倒就没人送你进医院了。” “要你多管闲事!”林初夏挥着手术刀嚷嚷,待苏弦退出门外,才又低下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玩物丧志,别把自己搭进去才好! 苏弦从实验室出来就去接叶景泉。张教授对叶景泉的情况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希望叶景泉每天能定时过来接受鉴定。 “你们再商量一下吧,”张教授说,“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个结论我不敢妄下,这将关系到他一生的职业生涯和未来。” “我明白。”苏弦心情沉重地看向叶景泉。 而那家伙却像完全感觉不到危机似的,欢喜地说:“终于可以休息了。这老家伙真讨厌,一堆问题缠得我都想哭了。” 走出实验楼,已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阳光斜斜地照在地面,描画出花草树木修长的身影。叶景泉喊累,苏弦只好带他到楼后的小花园休息。 刚坐下没多久,远远地便走来一人,抬手向他们打招呼。那人背对着阳光,面容显得模糊,待到走近了,苏弦才认出来,这个人是卫承,保安处的高级警员,负责李幕泽的自杀事件。 卫承简单地问候一下,然后说:“李幕泽那件事上头判定是自杀。亲属可以取回他的遗体,但我们问过吕佳,她说这事她不管。我来是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李幕泽家里的联系方式?” 叶景泉刚要跳起来说话,这时,从实验楼里突然传出一声骇人的惨叫:“来人啊!张教授死了!” 第008章 声音是林初夏发出来的。 当卫承、叶景泉和苏弦冲进张教授的资料室时,林初夏正愣愣地站在教授身边,显然已经吓傻了。张教授坐在沙发上,仰面朝天,双手半举在空中,似要抓住什么。他的面容极其扭曲,嘴巴大张,眼睛向外凸出,血丝渐渐浮现出来。 卫承当机立断,保护好现场后拨通保安处的电话,没到十分钟,另外两名同事匆匆赶来。卫承简短地叙述了事件,由两名同事分别向在场的林初夏、叶景泉和苏弦取证。 苏弦详细地叙述了刚才的事情,但省略了叶景泉的病情,只说有学术方面的问题向张教授请教。 “你是空管系,而叶老师是文科系,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张教授?”做记录的保安处同事飞快地纸上写下口供,边写边向苏弦提出疑问。 苏弦面不改色地说:“其实我最近在本专业的问题上遇到点麻烦,我突然想到,如果管理人员与飞机师的沟通不畅,这种时候应该怎样解决。由于我选修了叶老师的逻辑学,因此便向他提问,但叶老师觉得这是心理方面的问题,于是我们一起来找张教授讨论。” “是这样吗?”保安处同事问叶景泉。 叶景泉望天回忆半晌,然后肯定地说:“我不记得了。” 那名保安处同事的眉头扭结起来:“你这算什么回答!不好好说话,当心把你当成嫌犯关起来。” 他的表情有些凶恶,叶景泉只好扭头看苏弦,苏弦抽了下嘴角,于是叶景泉转了转眼珠,说:“好吧,事情就是他说的那样。” “你这是在敷衍我?”那名同事放下手里的笔,不耐烦地站起来。 苏弦只好说:“不好意思,叶老师昨天才目睹了李教授的跳楼事件,现在精神不是太好。” 那同事想到昨天李幕泽的死状,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又想到叶景泉和李幕泽原是认识的,便觉得他多半也是吓傻了,于是脸上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又问了些别的问题,见再无收获后,才转去找林初夏询问。 林初夏坐在椅子上,手脚不住地发抖,脸上血色全无,恐惧之情尽显。另一名保安处的同事拿了杯热水给他喝,他刚把杯子举到唇边,手就又抖了起来,水渍喷溅出来,弄湿了他的脸,那名同事只好又抽了纸巾给他擦干。 “我、我做完实验后,想去资料室拿点资料回家看,经过、经过张教授的资料室时,看见他在里面,就想进来打个招呼,哪、哪知道,看见教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我、我……”林初夏再也说不下去,把杯子搁在茶几上,然后用手捂住脸庞低低地呜咽起来。 那名同事等他平静一些了,才又接着问:“你进来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什么人没有?” “没有。”林初夏从手里抬起脸,虚弱地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被教授的死吓坏了。” 保安处的同事没有再多说,将手上的信息过滤一遍后,向卫承汇报。 卫承正站在资料室的中间,左右环顾想找出有外人来过的蛛丝马迹,但很可惜,现场一点线索也没留下。张教授是坐在沙发上死去的,茶几上除了刚从林初夏手里放下来的杯子,就只剩下另外的三个杯子,一个是叶景泉的,一个是苏弦,剩下那个是张教授自己的,跟苏弦所讲的情况一模一样。资料室的窗户是开着的,风吹开窗帘,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如果凶手试图破窗而入,除非是蜘蛛侠,否则他不可能爬到十楼这么高的地方来,而且外墙上没有任何可供支撑的器具,如果他用吊绳,那就一定会在窗台上留下印迹,但窗台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至于正门……卫承看了看走廊上的监控器,决定调录像出来。 派了其中一名手下去监控室,卫承把目光投向屋里的三名证人。 首先是林初夏。他太恐惧了,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颤抖,一眼便能看出是温室里的花朵,大概从小到大连死亡都没接触过。亏他还是学医的,卫承在心里嘲讽一句。 相比起林初夏,同样年纪的苏弦就显得镇定得多,也老成得多,从昨天到今天他目睹了两起死亡,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倒头脑格外清晰,对所有问题都对答如流,毫无破绽——然而越是这样,越让卫承觉得不安。根据以往的经验,苏弦要么真的没犯事,要么,十有八九就是凶手或者共犯。 除苏弦之外,这两起案件还有另一个相关人员,叶景泉。对于这个人,卫承不想妄下定论,毕竟这两起案子从目前来看没有关联,而且,李幕泽那起案子上头已经定案成自杀。 当手下把录像调出来后,卫承猜测多半这起案子也要被定为自杀。因为整个录像里,自苏弦他们离开到林初夏进来,资料室外根本没人经过。 卫承泄气地拍了下桌子,准备叫手下安置后事,这时,缓和过来的林初夏小声地说了句:“我觉得教授的死因应该是心肌梗塞,他经常心绞痛。” “原来如此。”卫承点了下头,问了他一些细节后,让手下把这个证词记下来。 这时,别的同事陆续赶来,鉴证科的人员开始收集现场指纹及脚印。卫承抱歉地对叶景泉说:“看来今天一时半会儿收不了工了。李幕泽那件事,还要麻烦你。” “我知道了。”叶景泉站起来,看着苏弦把写有找李幕泽父母联络方式的纸条塞进口袋,然后同苏弦一起下楼。 此时天已擦黑,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后,苏弦送叶景泉回教师宿舍。 “要我送你上去?”站在楼下,苏弦担心地看着叶景泉,这个家伙,怕是连自己家大门朝哪边开都不记得。 叶景泉仰头瞅了瞅高高的楼房,然后果断地点头:“要。” 苏弦哑然失笑,拎着他走进大堂,路过信箱的时候,顺便打开写有“叶景泉”三个字的那个,没想到居然发现里面有叶景泉的包裹。 “是我的。”叶景泉疑惑地抢过包裹,离复活节还有八个月,谁会给他寄东西?然而当他看见那个寄件者的名字,当场心跳就漏了几拍。 寄件者:李幕泽。 寄送时间是他自杀的前一天。 叶景泉睁大了眼睛,心脏跳动得几乎要冲出喉咙,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袋,掏出里面的小锦盒,打开——一枚样式简单的戒指呈现在眼前。 即使在这个崭新的时代,戒指仍旧是爱情的象征。李幕泽把戒指寄给叶景泉,是否就说明,他虽然拒绝了叶景泉的表白,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与他在一起? 叶景泉咽了口唾沫,只觉得眼里雾气上涌,眼泪随时都要夺眶而出。 “太好了!”情不自禁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叶景泉捧着李幕泽的信物,含泪笑起来,“你看,太好了,是不是?” 他扭头看向苏弦,苏弦没说话,抿着嘴唇后退了一步。 叶景泉没有理会他,抚摸着戒指光滑的表面。这看不出材质的东西躺在手里,温润如玉,如同谦逊有礼的李幕泽一般。一瞬间,叶景泉仿佛又回到了和李幕泽相遇的日子,他们谈天说地,在校门口的小吃店大吃大喝;他们挽起裤腿,在海潮退去之后,踩在青湿的泥土里捉鱼虾;他们喝得烂醉如泥,窝在李幕泽的宿舍里打双人游戏,当叶景泉控制的游戏人物血溅三尺时,李幕泽眨着深邃的眼睛嘿嘿一笑:再输就收你做老婆! 那个时候多么地快乐啊,那个时候的记忆多么地深刻啊! 叶景泉摸着胸口的位置,指尖微微颤抖。原来,原来那些记忆从未失去过。 本以为事隔许久之后,自己对李幕泽的爱已经平淡如水,却不料,这枚戒指,再次在他的内心激起千层波澜。叶景泉激动得简直要哭出来,迎着灯光,他轻轻把戒指戴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 “感觉还不错。”他嘻嘻笑着,看向已经倒退回大门口的苏弦。 “八楼A室。”苏弦两眼直直盯着他的手,飞快地说。 “什么?” “八楼A室,出电梯左手第一间。你的宿舍。”苏弦掏出便笺纸,飞快地写上地址,然后大步走过来塞进叶景泉手里,接着转身,一头扎进楼外的夜色里。 叶景泉握着那张纸条,半天没反应过来。苏弦再也没回来,等了许久的叶景泉只好撇撇嘴,根据纸条的指示摸回家里。 躺在床上,他觉得从身到心都放松了,又把戒指取下来,来回地看。戒指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射出柔和的银光,表面刻着象征永恒的图案,而里面则刻了两个数字:十四?! 叶景泉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十四,代表谁?或者,代表什么东西? 他飞快地翻出自己的日记本,一页页地看过去,却怎么也找不出十四这个数字。又打开记事本,翻开苏弦以防他忘记而做的记录,同样,没有一件事提到十四。 十四,究竟是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叶景泉决定先把这个恼人的问题抛开。他重新躺回床上,戴上戒指,意识渐渐模糊,他今天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迷迷糊糊之中,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城镇。然而这又不是普通的城镇,而是古世纪的城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道路全是用沥青混凝土铺成,这在新世纪完全不可能,长达百年的洪水退去之后,沥青这种东西已经绝迹。 现在他走在城镇里,天空是一尘如洗的蓝,蓝天下,高楼的阴影遮挡住了炙烈的阳光,微风徐徐,温度湿润却不粘腻。他看着那些挂在路边的招牌,五颜六色,并且应有尽有。图书馆、咖啡厅、面包房、飞机场、公共厕所…… 他有些迷茫,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站在宽阔的十字路口,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觉得这世界是如此真实。 可是,这是哪儿?他的梦?还是别的地方、 “这是你的思维世界。”有人对着他的耳朵说话。 他吓了一跳,立刻回头去看那人,顿时又吃一惊,这个人,长得居然和他一模一样! 那人张开双臂,向他微微弯下腰:“欢迎来到叶景泉的世界!” “……”叶景泉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扶着额,自言自语道,“完了,我果然疯了。” 那人眨眨眼睛,嘴角扬起一番自豪的笑意:“每个刚来这里的叶景泉都不相信。不过你看,最后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周围。叶景泉这才发现,街上来来往往的,竟全都是他自己! “说不出话来了?太震惊以为自己分裂了?”那人捂嘴低笑,原地转个身,伸手把叶景泉拉近身边,“其实我们本来就存在,我们和你,原本就是一体的。” 叶景泉似懂非懂,还是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很奇妙,是不是?”那人得意地看看天空,“你如果不着急,我们可以去那边的咖啡厅坐下慢慢谈。” 叶景泉向那边的咖啡厅看去,那端着托盘的侍应生不出所料地和他一模一样,于是他发窘地看着那人把托盘放上吧台,然后和另一位自己聊天。 “慢慢你就习惯了。”和他说话的那位把他推到桌边坐下,不容分说点了两杯摩卡咖啡,见他惊讶的样子,又说,“叶景泉喜欢喝摩卡,不是吗?所以我们都喜欢喝摩卡。而这里的咖啡厅也只有摩卡。当然,如果你想要别的款式,他们也可以为你量身订做。” 自己给自己量身订做这种事,叶景泉从来没想过。他喝了口咖啡,回到刚才的话题上:“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的胳膊撑在桌上,手背微微托着下巴,说话的时候嘴角扬着一种得意的笑容,仔细看的话,他和叶景泉还是稍稍有些不同,流淌在他们眉宇间的气质实在差了太多。 那人品了口咖啡,开始切入正题。 第009章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精神其实根本没有病,但你却时常有精神分裂的感觉?”那人用手指敲着桌面,问叶景泉。 叶景泉咽口咖啡,然后点了下头。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人随意瞥他一眼,接着说,“人的精神可以分为很多个层面,过去叫本我、自我和超我,但在我们这里,我们不这样叫它。人的精神层面,我们按照对待不同的人出现的不同态度来分,比如,你有时候暴躁,有时候快乐,有时候学富五车,有时候却傻缺卖萌,这些性格在这里被一一实体化分离,成为你,成为我,但总体来说,我们都是叶景泉,是叶景泉的不同层面。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叶景泉认真思索半晌,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那人接着说:“每个人的大脑里都有类似我们这样的精神体系,只不过谁也没有意识到罢了。而今天,你意外地得到那枚戒指,它把你指引向了这个虚拟的世界,拿现在流行的话来说,你可以把这里叫做【空间】。不过话虽如此,这里却是只有你才能进来的世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是主神,而我们则是些虾兵蟹将。” 叶景泉回头看看街上一溜水的虾兵蟹将,顿时有种身在海龙宫的奇妙感觉,虽说都是自己,可总得有个区分吧,否则他这主神是拿来干啥的,总不能每次招呼都是叶景泉吧。 对方仿佛看出了他的困惑:“想从这些自己中区分出是哪一层的精神其实很简单,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自己的特征,写在一般比较能看见的地方,比如刚才那个侍应生,他叫【咖啡叶】,他的名字写在肩膀上,被衣服袖子遮住了。” “呵……”主神叶景泉不由发出一声惊叹,这世界简直太奇妙了。 对方又指了指外面一个对着镜子照的家伙说:“他是【自恋叶】。” 自恋叶旁边站了个灰头土脸的家伙,看起来像刚被人从垃圾堆里弄出来,那人又说:“这个是【倒霉叶】,还有那个,【崩溃叶】,【笨蛋叶】,【卖萌叶】……各式各样,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 主神叶顿时觉得头晕眼花,一串串的自己就像展品似地从自己面前展示过去。用手抚着头,半晌他才问出来:“那么你是……” 对方连忙坐直身体,很牛X地食指上竖,声音振振道:“装逼叶!” “呵……”主神叶缩了下脖子,心里直叹,看这架势,果然装逼。他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然后又想到什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谁的?” “这是在长期地观察及与他们的交流中发现的。”装逼叶颇为自豪地说,“在这里,只有一个人身上没有名字,那就是你,主神叶。而其他的人则是有的,不过有些人的称谓可以轻而易举地告诉你,有些人则不会,你要通过观察,通过与他们交流才能知道。像那个倒霉叶,他就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倒霉,不过你看他隔三差五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就知道了。判别谁是谁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因为我们都是叶景泉,我们心灵相通,心有灵犀。” 听到这里,主神叶又有了另外一个疑问:“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性格,也就是精神层面,那为什么我没有?” “因为你是主神。”装逼叶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你的精神在目前看来是最强大的,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集合,所以你身上没有记号,我们都知道这点。你放心,没人会趁你不注意揭你的衣服。” “……”主神叶连忙下意识拽紧了自己的衣服。 装逼叶指了指外面那个倒霉叶:“你知道他的名字写在哪里吗?” 主神叶摇了摇头。 装逼叶转转眼珠,像猛地想到好笑的事,噗地笑出来:“写在屁股瓣上!这还是霸道叶有次扒了他的裤子才看到的!哈哈哈……” “哈……”主神叶完全找不到笑点,“那你的名字又写在哪里?” “当然是最接近灵魂的地方!”装逼叶撩起自己的衣服,把胸口那扬扬洒洒的三个正楷指给主神叶看。 主神叶拿起咖啡杯,默默抿了一口,心道,果然装逼。 喝完咖啡,装逼叶叫来会计叶结账。主神叶这才发现,这里说的精神,与我们平常理解的精神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它可能真的是情绪,思维,但也可能是某种技能,就好像这个拿着机算器做加减乘除的会计叶。 结完账,装逼叶提议带主神叶四处逛逛,以便让他尽快熟悉这个地方。主神叶点点头,欣然起身,跟在装逼叶身后出门。 装逼叶带着他绕了好几条街,指给他看哪里是图书馆,哪里是钟楼,哪里是护城河,哪里是律师事务所和法院。至于这个世界里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主神叶没有问,他觉得答案一定又会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再说,城镇不都一样么,人一多,相应的设施也就多了。 走到面包店门口时,老板面包叶正在门口扫地,他长长的扫帚险些扫到主神叶的脚上。 装逼叶连忙挡在他面前:“你小心点,这位是主神叶,弄脏了他的鞋子你就不好办了。” 面包叶一听,马上跳起来,扔掉扫帚围着主神叶转了三圈:“什么,你真的是……主神、主神叶?” “应该吧。”主神叶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 “哎哟哟,这真是荣幸,有生之年能见到您老人家!” 主神叶无言,他其实没多老好吧。 面包叶欢喜地回店里拿了两块新烤的面包出来:“这是小店的新品,您赏脸尝尝?” “谢谢。”主神叶摸了半天,没在身上摸到钱,便不敢去接,羞赧地看着面包叶。 面包叶赶紧道:“不打紧,我孝敬您的。” 主神叶这才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分了一块给装逼叶,自己拿着另一块小口小口地吃。 面包叶用胳膊肘撞了撞装逼叶,压低声音说:“你听说了吗?面瘫叶和暴力叶要打起来啦,就在体育馆,好多人去看呢!” “又打?这次又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一根面条的事儿!”面包叶说着,又拿起扫帚准备扫地。 装逼叶一把抓过主神叶:“走,我们看看去。” 两人在馆场外买了票,跟着蜂拥的人群进入观众席,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主神叶有点发悚,偌大的馆场,几乎可以同时容纳好几万人,这些人竟无一例外全顶着他的面孔,几万胞胎也不带这么惊悚的。 看台上热闹非凡,爆米花叶卖力地兜售他的香蕉味爆米花。别问爆米花为什么是这个口味的,因为叶景泉喜欢。一些人在买马,大叫着下注,猜今天的胜者是谁。另外还有一些XX叶,裸着上身穿着小短裤,挥着彩带大声喊:加油! 主神叶觉得他的认知又一次凌乱了,正有些头晕,突然便看见场地中央,一白一黑两道人影缓缓走来。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只有两位决斗者走路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片刻后,人群再度沸腾了。 装逼叶捂着耳朵对主神叶大声喊:“看见了吗?穿白背心的是面瘫叶,他的名字写在左侧胳膊上。另外那个黑背心的是暴力叶,据说他的名字写在JJ上,不过没人敢挑战去看。” 随着观众的呐喊声高涨,暴力叶高举起双臂,发出撼动山河般的吼声,他的嘴巴大张,眼睛充血,似乎随时都要冲上去,把面瘫叶撕个粉碎。他如同一只饥饿的雄狮,贪婪而血腥。 然而与他相比,面瘫叶就简单多了。他犹如一尊蜡像,安静地立在场地中央,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面对暴力叶的中指挑衅,也只是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个低低的鼻声,简直要把暴力叶的肺气炸。 这时,裁判叶举起手,宣布开赛。 话音刚落,暴力叶就如同脱僵的猛兽,飞快地向面瘫叶扑来。面瘫叶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只是微微侧身,便已躲开了暴力叶的攻击。暴力叶扑了个空,马上回转过来,伸出五指抓向面瘫叶的胸口,面瘫叶伸手挡下,险险躲过。 暴力叶发出一声长啸:“小子,敢抢我的面条,你还嫩了点!”说着又使出一招,向面瘫叶攻来。 面瘫叶从旁躲开,却不料暴力叶那招竟是虚晃,真实的意图其实是要引他到自己的近身范围。面瘫叶暗叫不妙,后背已经暴露给暴力叶。暴力叶伸出手掌,朝着面瘫叶就是一击。 噗!面瘫叶滚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人群暴发出一阵尖叫,买马的开始高声叫嚣。 暴力叶怪叫一声,趁势一脚踩在面瘫叶胸口,面瘫叶来不及躲避,又是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哼,看你还敢不敢抢老子的东西!”暴力叶趁胜追击,在面瘫叶的身上连踢两下。 眼看面瘫叶就要丧失还击之力,人群又安静下来,大家手里捏着汗,紧张地注视着场地的变故。 忽然,面瘫叶眼眸一转,从衣服里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向暴力叶刺去。只听哧的一声,暴力叶的脚踝就喷出血来。 观众又是一阵哗然。 面瘫叶爬起来,连续向暴力叶发起攻击。暴力叶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出场外,突然,他大喝一声,两道白光立即从场外飞进来,直直窜进他的手里,竟然是两把长剑! 暴力叶把长剑挽成两朵花,剑气如虹,晃得人眼花缭乱。 看台上的主神叶简直目瞪口呆。 装逼叶捂着耳朵跟他大声解释:“这是精神的世界,只要想得到,什么武器都可以凭空飞来。” 主神叶张大嘴巴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没离开场地。 场地中央,面瘫叶召唤出双节棍,与暴力叶斗得风生水起,看台上叫好声一片。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皆是挂了彩,居然不分伯仲。裁判叶只好宣布中场休息。趁着这个时机,汉堡叶开始兜售自家东西,看台上的人纷纷饿了,拿钱向他买,没一会儿他就大赚了一笔,连两个主角暴力叶和面瘫叶都来向他购买汉堡。 主神叶和装逼叶由于刚才吃了面包,便只买了杯浓汤喝,喝到一半,比赛又开始了。 有了刚才的热身基础,面瘫叶和暴力叶的打斗迅速进入白热化阶段。没有前凑,两人直接召呼出了最强大的武器。面瘫叶的是一管近射程大炮,而暴力叶则是制式手枪。 主神叶张大了嘴巴:“这样不会打到观众?” “如果打到,其中一人就直接out出局。”装逼叶说,“这里也是有法律的,不然你以为法律事务所和法院建来干什么的。这里的每个人都必须遵守规矩,否则就被判死刑,直接扼杀。” 主神叶点点头,眼睁睁看着面瘫叶把场馆砸出一个大坑。暴力叶就地滚开,顺势向对方射击。无声的子弹穿透空气,射进面瘫叶的肩膀。 “如果面瘫叶稍微有点脑子,他就会知道,这种场地用大炮是完全不适用的。”装逼叶咂了下嘴巴,又说,“可惜,他只是个面瘫,没脑子。” “其实暴力叶也不见得有脑子啊。”主神叶说,用手枪对抗别人的大炮,亏他想得出来。 然而就是这个不被看好的手枪最终获得了胜利,暴力叶虽然没头脑,但枪法却是极好的。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把面瘫叶逼到绝路,他的枪口抵在面瘫叶的太阳穴,就算面瘫叶再能耐,也没办法再拿大炮跟他横。 最后面瘫叶只好泄气地把大炮甩开,垂下双手:“我输了!” 人群再度欢呼起来,五颜六色的彩带从天花板上飘下来,象征暴力叶的黑色旗帜缓缓升起。暴力叶向面瘫叶竖了根中指,然后挥着双臂兴奋地吼叫起来。 装逼叶长长地松了口气,要知道他一直都是暴力叶的脑残粉。 人群开始向出口拥动,装逼叶还沉浸在欢呼中,脸蛋红扑扑地难掩兴奋。他大声向主神叶喊:“看见没,这就是我 们的世界,强者为王!面瘫叶那家伙,从明天开始得给暴力叶洗一个月内裤啦!” 第010章 叶景泉从空间里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完了,我真的疯了!” 眼睛适应光亮后,他又忍不住叫了一声,床边居然站着个人,对方正趴在他身上,仔细端详他左手的戒指。他大气不敢出,许久后才小心问:“你是谁?” 苏弦只觉得肩膀一沉,直直趴在叶景泉身上:“老师,你每天都开同样的玩笑,不累吗?你这样总让我觉得你的大脑跟电脑一样,每天都要自动格式化重启。还有,你为什么总是不锁门?” “……”这个问题太深奥,叶景泉打赌自己想穿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也不回答,慢悠悠从被窝里爬出来,倔强地摸一把自己的小菊花,“哎哟,疼!” 苏弦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耍宝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支膏药,“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精夜你会不会来’。” 叶景泉睁大被眼屎糊住的眼睛,这个名字,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苏弦拍拍他:“趴下,上药!” 叶景泉犹豫一下,大抵是觉得自己真的逃不开被爆菊的命运了,便只好乖乖趴下,任由对方脱掉他的裤子,然后掰开双腿。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 “差不多吧。”苏弦说着,挤了截药膏“啪”地拍到某人菊花上。不出意料地,那人又诈尸似地跳起来。 苏弦眯起眼,在早晨的阳光里欢乐地微笑。 真相,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告诉这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家伙呢? 事实上,昨晚苏弦离开时确实头脑有些不清楚,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细想这其中的缘由。李幕泽既然寄了包裹给叶景泉,就说明他必定不是自杀,没有人自杀前还给别人定情信物的。既然这样,那李幕泽的死只有两个可能,意外或他杀。联系到最近的风言风语,不难将重心往谋杀上转移。 苏弦回家后,马上打开电脑,在光屏上描绘出李幕泽死亡现场留下的鞋印,套入各种数据进行分析。然而结果并没说明多大问题,他知道,单靠手头的资料他不能得到更多信息,他需要更可靠的证明,例如警方那边的证据或者法医的证明。但这些不是那么容易搞到手的。虽然可以利用一些手段黑进警方的系统,但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很容易暴露自己。 经过一番思索,苏弦想到一个现成的人物——卫承。卫承是D区保安处的高级警员,手头有足够的限权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因此苏弦天不亮又折回叶景泉的宿舍,果然不出所料,那家伙又没锁门。他顺利地潜进屋,找到李幕泽的家庭住址及联系方式,给卫承打了电话。 当时卫承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凌晨三点的电话把他吓了一跳。 苏弦说:“刚找到就迫不及待给你打电话了,叶老师希望李幕泽能尽早入土为安。” “我也希望越快越好。天亮后我过去取。”卫承注意到苏弦称叶景泉为叶老师,而提到李幕泽的时候,却没加任何称谓,不由笑了一下:“你很喜欢叶景泉。” “我爱他。”苏弦回答得毫不遮掩。 卫承表示理解,这年头,能坦言喜欢老师的年轻人不多。 他们约七点半在学校外的粥铺见面。苏弦帮叶景泉上好药,又看着他穿戴整齐,顺便帮他整理了一下半天没打好的领带,这才拎着他,匆匆忙忙赶到粥铺。 卫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们各自要了粥,边吃边聊。 苏弦把李幕泽的信息递给卫承,说:“卫警官,其实我和叶老师都认为李幕泽不是自杀。” 叶景泉一听这话,差点一口粥全喷到卫承身上,待闷咳几声后,才明白苏弦的真实意图,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卫承对于这个说法并不意外,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上面判定李幕泽的死是自杀。” 苏弦眯起眼睛:“上面判定的不一定是你的想法。你并不这么认为,不是吗?” “何以见得?”卫承搁下勺子,忽然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学生产生了好奇。在亲眼目睹了两起死亡事件后,苏弦不仅没有受到惊吓,而且头脑相当清晰。 苏弦说:“凭的是李幕泽的死状。他仰面朝天,嘴巴大张,明显是死不甘心,有话未完。” 卫承点头,随后又说:“但也有可能是他掉下来时,大叫了一声。” “会大叫的,必定不是想自杀的吧。这说明他有可能是意外或谋杀,但不管怎样,和自杀都沾不上边。我想卫警官你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卫承赞许地笑了一下,然后点了下头:“确实。” 苏弦接着说:“可是上头已经结案,你也不好再继续彻查。” 这是卫承目前的难处,他并不想否认,但也没多说。 苏弦往他身边挪了挪:“我也想查李幕泽的死因。” 卫承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让我给你提供你查不到的线索?” “嘿嘿!”苏弦摸着鼻子笑得很傻缺,一副被说穿心事的小鬼样。 卫承明知道他没那么简单,却还是忍不住被逗乐了:“我凭什么?” 苏弦眨着眼睛:“你不是也想查么?我觉得我可以帮忙。我有很好的记忆力,你记不得的东西,我却可以记得清清楚楚。我还记得那天你来李幕泽的自杀现场穿的衣服应该就是今天这件,袖口的钮扣上有一根线头出来了。” 卫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袖口,撇了下嘴:“这不算什么。” “我还记得,张教授死的时候脖子上有个小黑点,他应该是被电击致死,不是自杀。”苏弦知道,要获得对方的完全信任,只能亮出底牌,否则卫承是不会与他合作的。 卫承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苏弦接着说:“法医尸检一下就会出现金属反应,不信你问问。” 卫承马上打电话回法医处,得到的结果与苏弦所说完全一致。 苏弦又说:“不过,根据当时的录像,资料室没有别人经过,这起案子的调查难度会增大,加上现在外面不大太平,你上面的人很可能将这起案件定性成意外,因为林初夏证实,张教授有心绞痛的毛病。”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卫承点点头,这也正是他的苦恼之处。 “然而逝者已死,如果真相不白,死者将会永不瞑目。”苏弦站起来,攒紧了拳头,“卫警官,你不是那种擅长掩盖真相的人。” 卫承用手挠了挠头,觉得没有掩藏的必要了,因为即使苏弦不主动提出来,他也有自己去查的打算,现在正好,多了个头脑清晰的帮手。 “咱们先说好,查这个不能明着来,要是上头发现了,什么都玩完!” “明白!”苏弦马上立正,行了个不土不洋的军礼。 卫承无奈地笑起来。 这时,一个被忽略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既然如此,我也勉为其难加入你们吧。” “你?”卫承为难地看向插话的叶景泉,有点好笑,“苏弦有头脑,我有线索,你有什么?” 叶景泉歪头想了想:“我有精神病!” “噗!”原本打算继续喝粥的卫承差点没被呛死。 苏弦赶紧捂住他的嘴:“这种话不能乱说!你是老师……等等,你是老师,你可以利用身份从教师层查出一些八卦。” “可我不喜欢八卦。”叶景泉支唔。 苏弦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就这么决定了!” 叶景泉不大乐意地垂下眼睑,片刻后又扬起眼角,瞅了一眼仍旧捂住他嘴巴的苏弦。苏弦对他微微一笑,他顿时又觉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半晌后,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苏弦的手。 “……”苏弦马上松开他跳开。 叶景泉抹把嘴角,愁眉苦脸地:“我就说你不好吃吧,少了点盐味。” “……”苏弦抽抽嘴角,有种想哭的错觉。 卫承忍不住笑起来,半天没缓过气。这两个家伙,究竟谁是老师,谁是学生?怎么看叶景泉都是上课不听讲调皮捣蛋的那个吧。 好不容易等卫承笑够了,三人抱头商量了一下计划。 鉴于张教授那起案子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证据,他们决定暂由苏弦盯着林初夏,因为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林初夏的嫌疑最大——但苏弦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卫承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至于李幕泽的案子,卫承会先去找法医调查尸检结果,同时,叶景泉要负责打听到有关吕佳的八卦。 对于这个安排,叶景泉很不高兴,拉耷着脑袋表示他的愤怒,然而不满的嘴唇才刚嘟起来,电话就杀猪似地急叫起来。 吓得他差点从板凳上跌下去。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钟哲”。他一面回忆钟哲这个人是谁,一面小心地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钟哲惊慌失措的声音嚎个不停:“小叶,小叶你在哪里?快过来,不得了啦!主任发彪,完全丧失理智啦!她她她,真的写报告给校长,要求开审判大会啦啦!” 最后那个音是哭出来的。叶景泉听得一呆,果断地把电话挂掉。 所谓审判大会是只有S大才有的传统,但凡有人想赶走某位老师,必须要提交申请报告给校长,然后由校长并两位副校长及十名学校高层组建的陪审团召开审判大会,共同判决此名教师是去是留。 形式很像法院的审判,任何人都可以去围观。 当叶景泉缩着脑袋走进S大第一礼堂时,立即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情景惊呆了。倒不是他的人气旺,而只是因为这是S大建校40年来的第二起审判大会。第一次发生在35年前,当时那个被审判的教师由于监考时睡着,被底下的学生发现,联合起来举报他。审判的结果可想而知,那名教师被逐出S大,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辉煌起来,据闻前两年,终于没能熬过沿海的饥荒,死在不见阳光的小巷子里。 叶景泉一进来,原本喧闹的礼堂顿时安静下来。钟哲小步跑过来,拉着叶景泉的手声泪俱下:“小叶,要不你去给主任道个歉,服个软?她这次下了血本要收拾你,你肯定扛不过的。” 叶景泉向礼堂讲台上看去,由校长陈正辉、副校长吕蒙和谭裕林以及十位陪审团组成的陪审人员占据了讲台的绝大部分,他们集中坐在正中稍后的地方,各人面前的桌面摆放着小屏幕电脑,电脑的光屏上正滚动地显示着文科系主任赵小小呈上来的申请报告,里面列举了十条子虚乌有的大罪状,最后总结,叶景泉就是个精神病,不适合在S大任教。 现在赵小小正坐在左侧的提交人席上,面目凶恶地瞪着叶景泉。 叶景泉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钟哲还在哭:“小叶,你行行好,听人家的话吧,现在给主任认错还来得及,不要一错再错呀!” 叶景泉茫然地看向三层看台上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有点不知所措,他究竟犯啥事了,被这么多人围观?还有,讲台上那个视自己为眼中钉的矮胖女人又是谁? 苏弦从后面搭住他的肩膀,低低地说:“别害怕,那老女人不是什么好鸟。她手上有的也就是些八卦而已,你不必把她放在眼里,用你的学术打败她!” 叶景泉回过头,淡淡地扫他一眼,然后镇定地说:“其实,我没有什么学术的……” “咳咳……”苏弦抽了下嘴角,觉得自己的热脸烫在某人的冷屁股上了。 钟哲都快急疯了,一个劲地打苏弦:“小苏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每次都是你在旁边看热闹起哄!要不是你暗地里对他放任不管,他会有今天?你你你……啊!” 他还没把话说完,就见叶景泉迈开脚步,飞快地向讲台走去了。钟哲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开始考虑,该 给叶景泉订个什么样的棺材会比较合适…… 第011章 叶景泉走上讲台后,苏弦和卫承找到位置,在钟哲身边坐下来。钟哲把头埋进苏弦的肩膀,咬着他的衣服一个劲地呜咽:“呜呜呜,人家不敢看了,太虐心了!太虐心了!” 苏弦无奈地拍了拍他:“钟老师,你的口水。” 钟哲抬头看眼在苏弦袖子上淌成小溪的口水,哭得更大声了:“小苏,都啥时候了你还纠结人家的口水,你这虐心的孩子哟……” 苏弦抽下嘴角,脱力地望天翻了个白眼,文科系的老师们,果然没一个精神正常的。 “你不担心?”卫承坐在苏弦左手边,指了指讲台上的叶景泉问。 苏弦转转眼珠,扬起嘴角微笑:“不担心,大不了以后我养他。” “嚯,挺有自信的嘛。”卫承笑。 “那是。我的专业还不至于让我们饿死。”苏弦眯起眼睛,停顿半晌又说,“不过,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就算担心也没用。这是叶景泉的舞台,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上忙。既然是他的舞台,就让他好好去表演,喜怒哀乐,幸福悲伤,他哭他笑都是他的人生。而我,只要坐在台下仰望就好,因为这仰望,才是我的人生。” 这番话说得太老成,卫承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孩子,你高寿?” 苏弦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知道吗?人类的爱情最初是由仰望开始的。对方身材不一定比你高大,智商也不一定要比你优秀,但他一定至少有个优点,是你没有而且渴望得到的。于是你会忍不住去关注他,久而久之,这种心情便会浓缩成为爱情——这番话是叶老师上课的时候说过的,那时候的他,神采飞扬,即使明知自己的理论不过是胡编乱造,也还是以蒙骗学生为己任,讲得无比自信。那个时候,我忍不住就想,像他这样的人,才应该是被好好仰望的。当然,现在的他遭受了一些挫折,已经没有当年的气势了。但他是他,这点不会改变。我相信他终究会回到当年的模样,不是今天,就是未来!” “今天过不了他就死定了!”钟哲掐住他的脖子使劲嚎,“你别给人家说风凉话了,人家现在以老师的身份命令你,赶快去找台时光机,人家要回到昨天,在小叶还没说话前就毒哑他!” “钟、钟老师,你暴走了。”苏弦翻白眼,快要喘不过气来。 卫承赶紧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把钟哲拉扒下来。钟哲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睁着哭红的眼睛大声嚎:“卫警官,人家以老师的身份命令你,把小苏这小坏蛋抓起来,关他个十年八年,人家就知道,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卫承想吐槽说你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个,但想了想,便又觉得钟哲的说法有几分道理。于是他安抚了钟哲几句,又对苏弦说道:“苏弦,你的思维很独到,而且成熟,说实话,张教授的那件案子,你也在现场,现在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凶手了。”他这么说,是想看苏弦的反应,因此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苏弦的脸。 苏弦毫不意外地笑起来:“如果我有那么聪明的话,我干嘛要在你面前暴露自己,直接装傻发抖不就行了么?” “你想说林初夏?”卫承皱起眉头,回头看看,很快在人群中找到林初夏。那家伙正站在显眼的位置,倚着二层看台的栏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讲台。 苏弦点点头:“就我个人对他的认知来看,他那天的反应过激了。而且他特意指出张教授有心绞痛的毛病,有些画蛇添足了。” 卫承没再说话,其实当时他也有这种感觉。他又把目光投向林初夏,林初夏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 这时,钟哲又发出一声惨叫。原来,讲台上,文科系主任赵小小声色俱厉地念完了叶景泉的十大罪状。 钟哲捂住脸,悲愤地说:“主任哟,她居然不惜杜撰,连抄袭都省了。小叶这次会死得很惨!” 苏弦掏了掏耳朵:“什么叫‘虐童’?这根本是子虚乌有嘛。拜托,上课的都是成年人!”他刚刚一直在和卫承说话,整个长篇大论中只听到了这两个字。 钟哲忧伤地看他一眼:“岂止这条,前面那九条都子虚乌有。小叶什么时候玩忽职守,什么时候恨国恨民,又什么时候顶撞上司……呃,这条是有的。完了,小叶这下尸骨无存了!”他又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观众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整个礼堂就像闯进了数百只生化苍蝇。校长陈正辉不得不大声请大家安静。 “现在是辩驳时间,叶老师,对于赵主任的说法,你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缩在角落里的叶景泉可怜巴巴地转了下眼珠:“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哗——观众一片喧闹,这个叶景泉,居然公然藐视赵主任的权威? “你们看,你们看!他就是这样的态度!”恶毒的赵小小立即跳起来,开始煽风点火,“校长、副校长、各位陪审团成员,他叶景泉一直就是用这种蔑视天下的语气跟我说话的!他凭什么,他简直在虐待我的精神!我就算再不值得尊重,毕竟也是他的上司,他居然……”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一下,做秀似地吸了口气后,又接着说,“还有,他用绳子拴我的脖子、用笔扎我的嘴巴,这些都是事实!你们看我脖子上的淤青,看我舌头上的伤口!我一个柔弱女子,怎么能跟他拼力气,一个不小心,我就要被他杀死了。我百般无奈,便只好、只好向各位求救了,请各位务必替我主持公道!”说完后赵小小捂着嘴角泣不成声。 看台下,苏弦无声地咂了下嘴巴,向赵小小竖起大拇指,这演技,教书实在浪费了。 观众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不断。一些女生居然也被赵小小精湛的演技折服,跟着呜咽起来。 校长陈正辉只好又示意大家安静,待会场再度鸦雀无声,才又转头向叶景泉:“叶老师,对于赵主任的指控,你承认吗?” 叶景泉窝在桌子后面,勉强从角落里露出半个脑袋,为难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她说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赵小小猛地跳起来,又恢复了平时那凶悍的模样,双手叉腰,厉声道:“叶景泉,我问你,你是不是拿数据线拴过我的脖子?你是不是拿笔扎过我的嘴巴?你是不是说我嘴里有大葱味你不喜欢?你是不是威胁过我们不准在办公室讨论问题?你是不是声称自己是精神病,人格分裂?我告诉你,精神病是不能在S大教书的!是吧,校长?”连珠炮似的质问在最后那个校长身上转成了一种无形的谄媚。赵小小弯着腰,满脸讨好地看向她敬爱的校长。 然而校长陈正辉却不买她的帐,看着叶景泉没有做声。 叶景泉又往桌子后面缩了缩:“我不记得说过这些话。” “叶景泉,你说谎!”赵小小彪悍地一拍桌子,冷笑,“可惜,你还没有圆谎的脑袋。我有证人!” 话音刚落,会场又是一阵哗然。钟哲痛苦地捂住眼睛,大叫:“太残忍了!主任这招必杀技太生猛了!” 这一次,陈正辉费了好大劲才让会场安静下来。两位副校长低声交谈一番后,建议传唤证人。 于是赵小小走到讲台边,气势汹汹地环顾台下,然后中气十足地叫了一个名字:“钟哲!你给我上来!” 被点名的钟哲只觉得四周一片惊悚的雷鸣闪电,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苏弦好像生怕他没听见,特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钟老师,叫你。” “……”钟哲想死的心都有。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当他不存在不行么?他才不要去当什么证人,间接成为杀死叶景泉的刽子手。悲愤之下,钟哲只好又一次暴走了,他抓过苏弦的手拼命地掐自己的脖子,大喊:“小苏,人家不要当刽子手,你杀了人家吧!” 苏弦镇定地提醒他:“保安处的卫警官就在这里,我要是杀你,他该抓我了。” “你就行行好,救救人家的名誉吧!”钟哲抹着眼角哭。两名警卫上来,直接架起他的肩膀把他扛到台上去了。 观众席顿时安静下来,数以百计的眼睛齐刷刷望向钟哲。这位证人,接下来会证实怎样的惊爆内幕? 钟哲被人看得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地缩到角落,没一会儿又被赵小小揪着耳朵出来。赵小小把他丢到讲台中央,厉声道:“钟老师,当时你就在办公室,当天的情景,麻烦你说说吧。” 钟哲可怜巴巴地看同样可怜巴巴的叶景泉一眼:“这个说来话长。” “那好。我来问,你来答。”赵小小显然也知道那天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完结不了,也不打算为难钟哲,昂起脑袋,胜券在握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叶老师是否用数据线拴过我的脖子?” 钟哲为难地看眼叶景泉,勉强点了下头。 “叶老师是否用笔扎过我的嘴巴?” “……是。”钟哲缩了下脖子。 “叶老师是否口口声声嚷着自己人格分裂?” “是。不过这个我可以解……” “叶老师是否说过自己是精神病并且一再强调这点?”赵小小不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率先抛出下个问题。 钟哲无奈地闭嘴,沉默半晌后点了下头。 赵小小越发得意,一个接一个接狠厉的问题抛出来,砸得钟哲毫无招架之力,连辩解都说不出口,只能缩着脑袋机械娃娃似地点头。 持续半小时后,赵小小终于得意的眼角上扬,提高音量道:“各位,我没说错吧。叶老师就是精神病,这点他自己承认了。综上所述,我认为他不适合在S大教书!” 会场难得地安静下来。钟哲捂着脸,决定先找个地方去死一死。 “这种老师S大不需要,把他赶出去!”突然,看台上一名激动的学生率先叫了起来。 “对,赶出去!” “我们不需要他!赶出去!” “他简直就是人渣!这次是对老师,下次就该对我们了!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 “赶出去!” 愤怒的学生联合起来,有节奏地喊着口号,并把手里的瓶瓶罐罐全部扔到讲台上。他们的心情不难理解。在这个崭新的时代,一切都百废待兴,即使过了六十多年,祖国的全面建设也没有完成。他们的肩上,扛着祖国的未来。他们来S大的目的是学习,而不是被叶景泉这样的精神病糊弄。不管有没有上过叶景泉的课,大部分的激进学生都认为,把精神病留在学校是十分危险的。他们一致要求把精神病驱逐出去,叫喊声大得能把屋顶掀开。 “现在你怎么看?”卫承绕有兴致地问苏弦。 苏弦咬着手指,没出声,安静地看见叶景泉被现场的声音唬住,畏畏缩缩地退到桌角下面,脸上表情窘迫非常。 一个易拉罐准确地落在叶景泉脚下,差点把地板砸出窟窿。守在礼堂两旁的警卫赶紧上来,将肇事者拿下,但管住这个管不住那个,不断有东西扔上讲台,场面极其混乱。两位副校长不住地和陪审团交头接耳,然而讨论半天还是得不出结果,只能把希望建在校长身上。校长抱着胳膊陷进沉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毕竟这门课当初是他亲点开设,要是赶跑了叶景泉,上哪儿再找个刚巧合适的回来? 再看叶景泉,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叶景泉抱着脑袋,浑身哆嗦,这么大场面,他打赌就算自己记得,平生也一定是没有见过的。一开始他还能无所谓,但渐渐就神经紧张了,要是那砸到地板的易拉罐砸中的是他的头怎么办?他才不要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场合又死一次。 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紧张地闭起眼,求救似地摩挲左手的戒指。 这时,奇迹出现了。 他来到了只属于自己的空间。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自己,他突然灵机一动,大叫道:“来个最强的家伙,跟我走!” 第012章 整个礼堂喧闹非凡,即使是不爱起哄的安静学生,这会儿也拿出手机开始拍照,把会场的情况实时转播到网络上。没一会儿,不光是礼堂,整个S大都沸腾起来。 钟哲哭丧着脸缩在角落里,但愿可以运气好找到老鼠洞,这样他就可以钻进去永远不出来了。 同样缩在角落里的叶景泉也是不知所措,他紧紧闭着眼,嘴唇苍白,不辩驳也不逃跑,好像已经死了心,完全绝望了一样。 陪审团还没有讨论出结果。观众的心仿佛悬在半空中,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公正又令人信服的结果。 好不容易,陪审团的交谈停止下来,校长举起手,示意会场安静。狂躁的学生渐渐镇定下来,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等待最终的审判。 一分钟前还喧闹的礼堂顿时鸦雀无声,恍若隔世。 寂静。 每个人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突然,砰的一声,如同炸弹丢进讲台,某个人发狂地跳了起来! 这个人是叶景泉,他带着自己最强的精神从空间里出来了! 只见他长啸一声,双手狠狠砸在面前的桌子上,双目圆睁,怒目充血,活像刚从阎王殿里凯旋的活死人。他扭头看向瞪大了眼睛的赵小小,额头上青筋直冒,半晌后,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然后竖起了蔑视味道十足的中指。 “妈的,骚娘儿们!你给老子嚎两句试试!扯着你那公鸡骚逼嗓子嚎两句试试!老子撕烂你的狗嘴!” 没错,这个被主神召唤出来的精神就是暴力叶,鉴于他刚刚在与面瘫叶的决斗中胜出,他理所当然被叶景泉的精神空间封了“最强”叶的称号,于是当主神叶点名要最强的那个家伙,暴力叶小跑步地就冲了出来。 现在他一把掀了面前那张桌子,狂暴地冲到赵小小跟前,不待对方所有反应就提住她的衣襟,朝着那张妆容浓艳的脸蛋上狠扇了两巴掌。 “让你嚎!老子让你嚎啊!” 赵小小大牙掉了两颗,疼得连惨叫都忘记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所有人,观众包括陪审团都情不自禁地摒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动。 叶景泉又朝着赵小小的脸狠狠吐了口唾沫,拎住她的衣襟就像抖菜市场的窑鸡。 “你他奶奶的颠倒黑白啊!放狗屁啊!来啊,老子怕你!”说着举起拳头又要揍。 这时,讲台下的两名警卫率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人一边揪住叶景泉的胳膊,反剪在身后令他动弹不了。叶景泉大力地挣扎着,吼吼的叫声如雷刺耳。他的肩膀大力地砸在桌面上,强大的力量震得俩警卫手臂发抖。 眼见着他就要挣脱控制,赶紧又有几名警卫冲上来,将他团团困住。 赵小小这时才回过神,捂着青肿的脸蛋低低地抽噎,还不敢太大声,怕扯得脸颊肌肉痛。 观众也才反应过来,有过激的学生直接冲下观众席,扛了把椅子要找叶景泉拼命,不过幸好,被沿途的警卫拦下了。 现场顿时失控,叫嚷声此起彼伏。 卫承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出去给保安处打电话请他们直接过来抓人。 这时,被反剪住双手的叶景泉忽然两眼一闭向后倒去。抓住他的警卫以为他要晕,连忙又改姿势把他扶住。却不料,叶景泉一屁股坐到地上,挠着脑袋嘤嘤地哭泣起来。 “呜呜呜……这样的人生好悲惨。我不要活了,你们杀了我吧……” 原来,就在暴力叶大展神威之时,躲在他身后的主神叶深感情况不妙,便想把他拖回来。没想到暴力叶好不容易出场,show time还没超过五分钟,自然不愿意。两人推推搡搡之间,竟不小心将沮丧叶推了出来。 现在这家伙坐在地上,扯着头发哭哭啼啼,眼泪在脸上淌成了小溪:“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我什么也没干,就要被你们开除。你们都不听我辩驳就决定了我的人生,我好悲惨,被你们开除后我还能干什么?不如你们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些。我真是太不幸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我……” 他哭得太过伤心,怔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陪审团不由得开始反思,叶景泉确实没有任何辩驳,他也一直声称自己没干过坏事,难道真的是冤枉了好人? 校长陈正辉正想把他从地上叫起来,再重新理顺一下案情,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见叶景泉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向赵小小的桌子撞去。 “你要冤枉我,我死给你看!反正我也是贱命一条,悲惨加不幸!” 离他最近的警卫赶紧以身为盾,挡在他面前,却不料叶景泉竟真的存了寻死的心,用力之猛,一下把他撞向桌角!可怜他的悲惨的小菊花哟,就那么壮烈地工伤了。 看台上观众齐齐惊呼出来。卫承正准备打电话的手被苏弦按下。苏弦侧了侧头,说:“先看完再说。” 与此同时,赵小小率先含糊不清地叫起来:“你们看,你们看,他想以死来一了百了!反正死了就死无对证!算盘倒打得好!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他,他刚刚打我的两巴掌,那才是证据!” 由于吐字不清,根本没人在意她究竟说了些什么。现在整个会场乱成一团,大家都紧张地注视着叶景泉。 这时,叶景泉又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从空间里出来个很娘的家伙。这个家伙是娘受叶。 他两眼秋水如波,瞬也不瞬地盯着面前这个菊花工伤却还仍旧怕他寻死觅活而死死抓着他的小警卫:“帅哥,你弄疼我了。” 声音轻柔,如优雅泉音。说话的同时,他翘起兰花指,轻轻抚了抚自己疼痛的胳膊,低眉,叹息,脸上甚至泛起少许弱不禁风的红晕。 倘若他是女子,那名警卫大概就要神魂颠倒了。可是,尼玛这是个男的啊!小警卫只觉得天雷轰顶,忙不迭地松手放了他。 叶景泉幽幽看他一眼,缓步扭着腰肢走到讲台中央,又瞅了瞅愣在一旁的赵小小,竟是轻轻挽起了她的手:“大姐,这个事情,不是我说你,你确实做得有些过火了。不就是八卦么,所谓人生何处无八卦,你何必非得在我叶景泉一棵树上吊死。” “大姐?”赵小小捂着肿起的脸蛋,口齿不清地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你大姐?少跟我套近乎,老娘不买账!”由于脸颊肿得太厉害,说话的时候口水没把持住,顺着嘴角就往下淌。 叶景泉体贴地用纸巾给她一点点地擦掉:“大姐,妹妹我叫你一声大姐你也别生气,论辈份论年纪你都担得起这大姐两个字。咱们好姐妹谁跟谁呀,妹妹我这就给姐姐赔不是,你也别往心里去。” 姐姐妹妹?赵小小望着兰花指秋波如水的叶景泉,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凌乱了。她转了转眼珠,然后大声叫唤起来:“他是精神病!他有病!你们看,他有病他真的不正常!哈哈哈!老娘赢了!” 她这么一叫,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是了,如果不是有病,怎么可能角色转换得这么快?整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叶景泉总共扮演了三个人,一个暴力狂,一个沮丧病,还有一个伪娘受。如果是刻意为之,那么,目的呢? 观众顿时安静下来,再次把目光集中在叶景泉身上。 卫承对苏弦低头耳语:“还指望他打入高层套出李幕泽的内幕,现在看来要更改计划了。” 苏弦抽了下嘴角,固执地说:“卫警官,做人不能这么现实,你要相信奇迹。” 在这个异常安静的时刻,空间里的主神叶却暴走了,再这样下去,失控的场面会更难控制。他需要的不是暴力也不是负面情绪,而是说服力,能够说服陪审团和全体观众的力量。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满头大汗地奔在空间的大街上,必须要找到这么一个家伙,让他出来扭转乾坤。可是,每个人的名字都写在不容易看见的地方,而且他也实在想不出这家伙应该被冠予的名字。 怎么办? 他像无头苍蝇似地到处跑,最后停在图书馆跟前。 “算了,不管了!”自暴自弃地冲进图书馆,他一把抓了正在打扫书架的那小子,大声喊,“就你了,你给我弄点奇迹出来!” 于是当人们从赵小小的声音里回过神来,准备要判叶景泉死刑的时候,他突然又睁开了双眼。 这一次的他,有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平静。他默默地走到掀翻的桌子边,把桌子扶起,然后双手撑在桌面上,清了清喉咙。 原本安静的会场又嘈杂起来,大家都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各回各位坐下,静观其变。 叶景泉首先环顾全场,待确定所有人都在看他后,才深吸了口气,朗声道:“各位觉得,刚才的表演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惊恐又忐忑。这个精神病,下一刻又会干出什么吓人的事情来? 半晌后,角落里被忽略很久的钟哲悄悄举了手,弱弱道:“人家觉得很惊悚。不像、不像平常的小叶。” “那请问,平常的我是怎样的?”叶景泉抓住这个机会,把问题抛出去。 钟哲吸了口气:“人家觉得平常的小叶更沉默,安静,刚刚的反应,应该是被逼急了……” “没错。我被逼急了。”叶景泉淡淡地微笑起来,温和而有礼,“我被她,赵小小,赵主任咄咄逼人并且子虚乌有的十大罪状逼急了。这是正常的生理和心理的反应。倘若不信,你们可以对比刚才她被我扇了两巴掌之后的反应。” 大家齐齐把目光投向赵小小,想起她刚刚暴跳如雷、口不择言的样子,默默在心里点了下头。 赵小小恶狠狠道:“那也无法说明你不是精神病。你自己亲口承认过这点!” 叶景泉抿了嘴,自信地笑起来:“我是教逻辑学的,就算精神混乱也是你们所不能理解的。精神的世界你永远无法看明白。你们有没有觉得,你时常头脑清楚,时常却不是;你大部分的时候逻辑清晰,小部分的时候却不是;你明明在别人眼里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实际却也有自己的忧伤?这是因为你的精神不是只有一面,而是有很多面,这些不同的面共同组成一个你,让你完整,但就某种意义上讲,你不为人知的那面,就是病!”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观众开始窃窃私语,置疑他的说法。 叶景泉眨眨眼睛,明白要让他的胡诌被人信服,只有提出更多的论据。于是他说:“古往今来,但凡有大作为的人物都可以称之为精神病,例如尼采,那个古世纪的哲学家,他的哲学在今天看来仍旧是不可逾越的巅峰存在。又例如潘蓓,众所周知的七王中唯一的女性,她的精神病来自于她的预言能力,她曾预言,在新世纪的第六十三个年头,世界会再次迎来末日。我知道你们中的大部分都没有把她的话当真,不过,第六十三年很快就要来了,我们拭目以待。而至于我的精神病,若要把它建立在那些子虚乌有的十大罪状上,我想我是不会同意的。下面,我将就这些罪状一条条地进行反驳……” 他点开电脑,在光屏上快速拉动赵小小的申请报告书,嘴角轻扬,眼里流露出不屑的神采。片刻后,他果真对这些罪状一一进行了辩驳。他头脑清晰,论点明确,引经据典,一条条地娓娓道来,时而抛出疑问,请台下的学生做答,竟完全是平时上课的模样。 他的论据新颖,不少理论是在座的所有人都闻所未闻的,那是来自古世纪的精华,被他如同玩具似地拿捏在手里,然后一个个抛掷出去,恰到好处地砸进每个人的心里,既让人看清他的学识,又不会产生卖弄之感。 他挥舞着手臂,在偌大的讲台上来回踱步,谈笑风生,神采飞扬,明明是急于向陪审团证明自己无罪,却又好似忽略掉了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演说中。 全场包括陪审团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被他的声音所吸引,走进他所谓的精神世界。 “最后,我还是要说,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根本不成立!”讲到此处,叶景泉深吸了口气,向台下微微弯下腰,结束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演讲。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激动地鼓起掌来,一些学生要求他留联系方式,表示要去听他的课,还有一些则干脆问他要起签名来。 赵小小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许久之后,校长陈正辉站起来,准备宣布审判结果。 这时,叶景泉走到赵小小面前,声音轻轻地道:“结果什么的我不要,我只要你道歉,向我道歉!” 第013章 赵小小捂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新时代的学府与古世纪截然不同。在这里,言行、谈吐、师德都是扯淡,那些表面浮夸的东西没人需要,人们需要的是学识,看重的也仅仅是学识,哪怕是叶景泉这样胸无半点墨水的文科老师,只要他拥有一般人没有的知识,也同样可以得到认同。这是时代的悲哀,但也特别无可奈何。 现在的赵小小即使再不甘心,也自知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但同时,她也没有向叶景泉道歉的意思。她咬了咬嘴唇,挺直腰杆径自走下了讲台,沿途没人拦她,一些学生甚至主动给她让出道路,待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礼堂的大门外,现场再度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校长宣布了对叶景泉的判决,请他继续留在学校,分享学识。两位副校长过来与他握手。 吕蒙拍着叶景泉的肩膀:“叶老师,这两天辛苦你了。” 叶景泉明白他的意思,挺直了背脊,没有说话。 吕蒙又说:“李教授的事,我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也走了自杀这条路。” 李幕泽曾经是吕蒙的得意门生,吕蒙欣赏他的才华及为人,执意要把女儿嫁给他,没想到这样的好意,却毁了李幕泽的一生。 叶景泉弯了弯嘴角,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吕蒙见他仍旧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说,同陪审团一起离席。 钟哲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叶景泉头上:“小叶你咋回事?副校长跟你说话,多好的机会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把握?” 叶景泉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机会?” “笨啊!”钟哲两手叉着腰,一副恨铁不钢的样子,“机会多多的啊,加薪啊,升职啊,人际关系啊,前途啊……等等,你抓住一样都享用半辈子啦!” “可是我比较在意肚子饿,想吃东西了。” “……” 叶景泉这么一说,钟哲也才感到自己肚子空了。看看时间,早就过了吃午饭的点了。于是在人群里找到卫承和苏弦后,几人去学校外的咖啡厅叫了点吃的。 等餐的时候,卫承拿出李幕泽老家的联络方式,拨了电话过去。老人家听卫承说明来意并不吃惊,但也不打算接手李幕泽的遗体,只是淡淡地说:“随便你们处置吧。” 卫承只得无奈地挂了电话。 钟哲吃着盘子里的面条,撇了撇嘴:“他爸妈怎么这样?一点都不像亲生的。” 卫承看了眼纸条上的地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老家在沿海。” 众所周知,沿海的饥荒持续了近两年时间,最开始只是海产和淡水减少,路边发现一两个饿死的乞丐这类的小事,但不久之后,随着食物的减少物价也开始上涨,渐渐到了一根葱也要五六十块的地步。不少穷人开始忍饥挨饿,只能依靠政府救济勉强过活。政府每天要从内陆调集大量的食物和淡水到沿海,然而仍旧无法缓减恶化的速度。帝国的海岸线漫长,一些地方已经出现鱼虾绝迹的惨状,大片的海域成为名符其实的死海。即使有政府救济,这些沿海地区仍旧每天有不少人死亡,且死亡人数还在激增。 李幕泽的老家在受灾较为严重的平落市。卫承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李家父母的反应完全可以理解。 但钟哲坚持自己的说法:“如果人家也自杀了,人家的爸妈就算饿得皮包骨头了也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走不了海路就走陆路,走不了陆路就坐飞机,反正就算把自己饿死也是要过来的。” “那是你们家!”卫承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拿起叉子开始吃面。说实话,他有点不喜欢这个自称“人家”的教师,好好说话对这家伙而言就这么困难么? 钟哲被他一吼,着实委屈,无奈地看了离自己最近的苏弦一眼。 苏弦停下叉子,说:“其实我比较赞成钟老师的说法。李幕泽的家庭关系确实比较疏远,至少这几年来,都没听说过有什么亲戚来看过他。倒是叶老师,上次妹妹一来就闹得满城风雨。” 正在吃面的叶景泉平静地眨了眨眼睛。这些家伙在聊什么?不懂。 想到当时的情景钟哲忽然又噗地笑出来:“哈哈,上次他妹来找他要钱,他就说了‘不行’两个字,结果被谣言传成了对未成年人始乱终弃还不拿钱给人家打胎!有那么一阵子,所有人看到他都说:小叶,你造孽哟,孩子现在还好吧?” “噗哈哈哈……”苏弦笑倒在桌上。 卫承嘴角一抽:“叶老师,看不出来啊。” 叶景泉不高兴地转了转眼珠,忽然说:“李幕泽的葬礼,我来办。” “噗!”这回卫承被面条呛到了,“你说真的?” “不然怎么办?让他的遗体烂在那儿?”叶景泉坐直身子,理直气壮的问。 苏弦第一个不同意:“他的遗体已经烂了!摔下来的时候就烂了!再说,你又不是家属,你办什么葬礼,丧葬费也是一大笔钱!” “我用自己的钱办不行么?”叶景泉搁下叉子,声音不由得提高一些,“我都不认识你,你管我的钱怎么用!” “你不认识我?”苏弦冷哼一声,“还没到早上呢,大脑就又自动格化式了?连我都不认识你还认识谁?” 叶景泉缩起脖子,顿时哑了。在座的几个人,他好像都不怎么记得了。 钟哲赶紧过来打圆场:“都少说两句!要不这样,李教授的葬礼人家和小叶一起办,小苏你也别担心钱不够用的事。” “我不担心钱的事情!”苏弦扔掉叉子跳起来,他只是不待见叶景泉什么事都替李幕泽想得周到。 叶景泉浑身一个哆嗦,不敢抬头看他,默默把脖子缩进肚子里。 钟哲一个劲地掐苏弦:“小苏你快闭嘴!看把你叶老师吓成什么样了!你这不听话的孩子!大人的事小孩不准插手!” 苏弦看叶景泉一眼,也自觉行为过激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顺着钟哲的台阶下,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来。 这时,卫承的电话响了,他接完后,脸色大变。 “怎么了?”苏弦问他。 卫承跳起来,急火火地拿外套找钱包:“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叶老师,钟老师,李幕泽的事我们稍后再谈。” 苏弦一愣:“出什么事了?” 卫承飞快地从钱包里掏出钱放在桌上:“我儿子拿剪刀刺伤了一个同学,我得去看看。” 钟哲张大了嘴巴:“你有儿子?几岁?” “四岁半!” “……”钟哲的嘴巴再也合不上了。四岁半就知道拿剪刀伤人,这得多高的智商啊! 卫承把外套搭在手上,飞快地往外走,这时叶景泉跳起来,一把拉住他:“一起去!” 卫承也不拦他们,在门口叫了辆出租车,把几个人塞进去,然后向司机报了地址。路上,卫承把儿子卫远航的情况简单地向他们做了说明。 半年前,卫承的妻子在儿子面前上吊自杀,目睹了一切的小远航心理遭到重创,渐渐开始出现幻觉。在他的幻觉里,一个穿黑衣服的哥哥经常来找他玩,给他带糖果玩具之类的小礼物,也会给他讲故事。渐渐地他们无话不谈,成了最亲密的伙伴。 卫承有时会看见儿子对着墙壁讲话,当他走近时,却发见墙壁的转角空无一物,而他儿子正对着空气咯咯地笑。 那情景委实让人毛骨悚然。卫承从三个月前就坚持带儿子看心理医生。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儿子仍旧无法准确说出那些糖果和玩具收藏在哪里,这说明那个黑衣服的哥哥根本就不存在。于是心理医生要求小远航把那个哥哥的模样画下来,结果小远航拿起水彩笔,把整个人物从头到脚都涂成漆黑。 “医生说,他妈妈自杀的阴影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才使他的心理整个变得阴暗。”卫承用手捂住半边脸,深深吸口气,结束了回忆,“其实我一直有打算不让他继续上幼儿园,可我平常工作没日没夜,根本没办法照顾他……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拿剪刀伤人!” 在春天花花幼儿园的园长办公室,苏弦他们见到了这个心理有阴影的卫远航小朋友。 小男生留着好看的娃娃头,穿着浅粉色的小衬衣和V领的深色背心,手里抱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兔宝宝,安安静静地站在园长身边。乍一看与正常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但只要看一眼他的眼睛,任何人都能捕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他的眼睛很黑,乌溜溜地没有神采,这使得他的脸蛋显得苍白而没有生机,平添了一股骇人的惊悚。 当钟哲看见小远航时,第一反应就是大叫一声后躲到叶景泉身后,然后用手抓紧了对方的胳膊埋下脑袋。 小远航听到声音,慢慢地仰脑袋,叫了声:“爸爸。” 卫承连忙将儿子抱起来,向园长询问事情的经过。 园长表示,两个小朋友在中午休息时还好好的,但到下午,老师教他们做手工,两人不知怎地就吵了起来,卫远航小朋友一怒之下抓起桌上的剪刀就往对方脖子刺去。幸好力气不大,教师也阻止得及时,那名小朋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包扎好后便被大人接回了去。 “那名小朋友是S大张教授的儿子。他爸爸昨天过世,心情也不是很好,所以他说整件事情他也是有责任的,便不再追究小远航的责任了。”园长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远航一眼。 小远航把脑袋埋在兔宝宝的大肚腩上,低低地说:“他活该,谁让他不相信我的话,非要说他爸爸是病死的。” 卫承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这还是他的儿子吗? 小远航天真地拍了拍他爸爸的脸:“爸爸,我告诉他,他爸爸是被电击器电死的,他偏不信。” “……”卫承的心漏跳了两拍,“谁告诉你他爸爸是被电击器电死的?” “穿黑衣服的哥哥呀。”小远航在爸爸怀里扭来扭去,专注地拉扯兔宝宝的耳朵。“我跟张晓菲那家伙说,他爸爸是被电死的,让他不要伤心。他不相信,还说我胡说,说他爸爸明明是心脏病犯了……” 后面的话卫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和苏弦互看一眼,顿时明白了一件事。张教授的死因没有公布,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除非,那个人本身就是凶手! 缩在爸爸怀里的小远航完全没有感受到爸爸的震惊,挥着兔耳朵要求爸爸把他放下来。卫承只好让他下来。小家伙一落地就迈着短短的腿向苏弦跑去,眨了两下黑咕隆咚的眼睛后,他站到苏弦身边,自然地伸手放进了对方手里。 对于这孩子莫名其妙的示好,苏弦有些茫然。他看向另一边的叶景泉,为难地抽了下嘴角。 原本还因为李幕泽葬礼的事生气的叶景泉顿时咂了下嘴,也伸出手,抓住了苏弦另一只空闲的手。 “……”这下苏弦连茫然都免了,直接进入凌乱模式。别告诉他叶景泉在和一个四岁半的小朋友争风吃醋。 钟哲蹲下身,试着摸摸小远航的头。没想到小远航竟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亲近的,头一偏,向他甩来凌厉的一记目光。钟哲当场被吓得惨白了脸色,讪讪缩回手去。 卫承说:“这孩子极少与人亲近。”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糖递给儿子,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他知道,儿子嘴里说的那个黑衣服的哥哥也许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了。而且,这个人是杀死张教授的凶手。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时常处在危险之中,卫承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好受。 他待儿子吃完糖,才试探着问:“远航,你告诉爸爸,那个黑衣服的哥哥长得什么样?” 小远航舔舔嘴唇,仰起小小的脑袋看向苏弦,脸上绽放出天真又开心的笑容:“哥哥今天没有穿黑衣服。” 第014章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办公室的光线变得明亮,自动照明“啪”的一声关掉,原本还泛着白光的天花板又变得正常。 卫承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来,看看时间,准备起身回家送儿子上幼儿园。 上班的同事陆续地走进办公室,看他还在,都取笑他又拿办公室当自己家,呆一整晚倒是省了自家的水电。 卫承敷衍两句,把手里的资料搁桌上,然后拿起外套回家。 资料首页上有个醒目的名字:苏弦。 没错,卫承这两天把苏弦列入了重点调查对象。相比起苏弦暗指林初夏在张教授的死亡事件上显得可疑,卫承同时也觉得,让自己陷入这个疑团的苏弦同样可疑。倘若说苏弦认为林初夏提及张教授的心脏病史是画蛇添足,那苏弦提及林初夏的可疑之处也同样画蛇添足,尤其是那天在幼儿园,儿子一反常态主动牵起了苏弦的手。要知道,小远航自从妈妈过世后就对人刻意疏离,唯一亲近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那个“黑衣服的哥哥”。 对于这点,苏弦表示不知,但儿子的反应又不是假的。卫承考虑再三,决定不管怎样先暗中对苏弦观察一段时间。 林初夏那边派两个手下去盯着,自己则着手苏弦这边的资料。然而苏弦的身份做得非常严密,仅从资料上是看不出大问题的。 卫承一面下决心抽空去盘查一些他比较在意的地方,一面在自家楼下的早点铺买了两份粥、一笼虾饺和一笼粉蒸排骨。 提着食物上楼,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往常这个时候,儿子一定会穿着睡衣抱着他的兔宝宝,睡眼惺忪地守在门口看自己走出电梯。但今天,儿子并没有出来。是还在睡觉么? 卫承拿钥匙开门,大声说:“远航起床上了,吃早饭,爸爸送你上幼儿园。” 屋子里安安静静。卫承觉得奇怪,放下手里的早点去儿子卧室。 打开门,床上被褥枕头有些乱,但好歹收拾过,枕头歪歪斜斜地倒在一团不规则的被子上,看来儿子已经起床了。 卫承又去卫生间看了看,仍旧是没有看到人。 “远航!” 偌大的房间空空的,无人应声。 卫承顿时觉得冷水泼面,心脏狂跳不止。 “远航,别闹了,快出来,上幼儿园要迟到了!” 他飞快地冲进每个房间,从床底到衣柜,挨个搜过去,但是没有!哪里都没有儿子的影子!连儿子兔宝宝也不见了! 卫承赶紧拿出电话,给幼儿园的园长拨过去。园长听说小远航失踪也很着急,但他表示,小远航没到幼儿园。 既然不在幼儿园,又会在哪里?卫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开始分析。小远航的床铺是自己收拾过的,兔宝宝也不见了,这说明儿子很可能是自己走出去了。他一个四岁半的孩子,能去哪儿? 心急火撩地冲下楼,卫承把家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仍旧没有小远航的踪影。他正寻思着要不要请同事帮忙找人,手机突然响了。 拿起来一看,是苏弦。 这两天他虽然暗地里调查苏弦,但明面上,苏弦与他仍是朋友。 苏弦在电话那头说:“你儿子真能耐,一个人跑到我们学校来了。” 卫承惊讶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从家到S大,坐公车都要两个半小时,他一个四岁半的孩子,身上没有半分钱,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当卫承赶到S大时,苏弦正牵着小远航站在校门口等他。小远航乖乖地抱着兔宝宝,看见爸爸过来,也不松开牵着苏弦的手,脆生生叫了声:“爸爸!” 卫承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苏弦撇了撇嘴角:“他还真是聪明。自己打出租过来,到了叫我付钱。” 这两天叶景泉和钟哲忙着去医院抬回李幕泽的遗体,又要联络丧葬公司办葬礼,忙得不可开交。苏弦一早就表明态度不掺和,因此得了很多空闲时间。想着许久没去管理实验室了,便去那里摸拟操控了一晚上飞机,待累了揉着脑袋出门,走到门卫处就被叫住了,说是校门口有人找。 “我还以为是老姐喝多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呢。”苏弦看了看手里的小东西,一脸无奈,“结果没想到会是这个小鬼。” 小远航踮起脚尖,向他微笑了一下。 卫承一脸歉意:“车费多少,我给你。” 苏弦痛快地摆摆手:“不用。李幕泽葬礼的礼钱,你帮我出一份。” “行啊你,挺会赚的。”卫承收起钱包忍不住笑。 苏弦眯着眼睛嘻嘻笑:“我要是你,我就随便丢个二十块意思意思得了。” 卫承撇嘴:“二十块,你还不如给半根葱!对了,李幕泽的葬礼是今天?” 苏弦看看时间:“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过去吧。” 卫承点点头,接过儿子的兔宝宝,又牵起他的另一只手,一同往礼堂走去。 这个礼堂所有权是校方,但平常闲置的时候也可以租用,不过价钱不低。幸好钟哲家不缺那几个钱,这从礼堂到请丧葬公司的钱,绝大部分是他出的。与他搭伙的叶景泉觉得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提议要替李幕泽办葬礼的,但钟哲说,钟家那些钱,再不用就该生霉了,于是叶景泉在接受之余,还狠狠为钟家的阔气乍舌了一把。 卫承和苏弦进去时,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气氛很凝重。角落里的管风琴发出低沉的哀乐,不少李幕泽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抚着嘴角低低地哭泣。 原来整齐的桌椅板凳都往两边拉,中间空出长长的过道,铺满白菊和黑玫瑰,分别象征死亡和轮回。讲台上孤单地停着黑漆棺木,里面躺着化过妆修饰好伤口的李幕泽。 死者安静地躺在棺木里,穿戴整齐,身上铺满他最喜欢的白百合。 卫承凝目俯视那张修饰过的脸,已经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找不出任凭伤口的痕迹了。死者李幕泽,经法医检验,背部有两道不明显的淤青,经推测很可能是从楼上摔下来前,被凶手推打过。从淤青的形状力度来看,凶手为男性,身高在175-180 cm之间,比李幕泽稍矮一些。 凶手趁李幕泽毫无防备,轻易就将他推了下来,这说明,他与李幕泽多半是认识的。也许,就在今天的会场里面…… 卫承瞻仰过李幕泽,在人群里找到叶景泉和钟哲,拉着苏弦过去打招呼。 钟哲无奈地说,他们试着与李幕泽的父母取得联系,请对方来参加葬礼,但对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说没那个闲钱。叶景泉马上就寄了机票过去,但再无回应。今天早上他们也打了电话过去,而那边的电话显示的是号码不存在。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子。反正死了就死了吧,自己的人生还是要过的。”钟哲摊开手,忍不住嘲讽。 “也可能是别的事情耽搁了。”叶景泉在他旁边不太高兴地说。这两天他把自己小学时代的日记翻出来了,那时候他家还在平落,他经常和李幕泽提着小水桶去海边捉鱼虾,捉到大鱼就跑去李幕泽家里,请李父李母给他们烧鱼吃。那个时候,这对父母并不是对儿子不问不管的人。 “不管怎么说,先让李幕泽入土为安吧。”卫承安慰他们几句,想到李家的人竟如此无情,连儿子的葬礼都不来出席,不由觉得一阵寒心,下意识捏紧了牵着儿子的手。 小远航歪着脑袋,扯了扯他:“爸爸,这个叔叔是从楼上被人推下来的吗?” 卫承一愣,他并没有告诉儿子李幕泽的死因。 “远航,你告诉爸爸,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叔叔怎么死的?” “黑衣服的哥哥说的。”小远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他说这个叔叔死的时候,脑浆都出来了,很恐怖。爸爸,脑浆是什么?” 卫承听了这话,脸色苍白地看着儿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远航恍若不觉,又拉了拉他:“爸爸,脑浆是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脸蛋有些苍白,黑而大的眼睛仍旧看不出神采,卫承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蹲下去,伸手搂了搂他。 钟哲在旁边提醒:“后面有点心,他可能是饿了。你去拿点他爱吃的过来吧,人家看着他一会儿。” 卫承这时才看见讲台后面用黑布围了一圈,想必里面置放着食物,以便客人享用。他朝钟哲点了点头,然后去里面拿蛋糕。挑了一小块草莓味的出来时,看见钟哲正被两名教授模样的人缠住,他走过去准备把儿子接过来,却蓦地发现儿子根本不在钟哲身边。 “钟哲,我儿子呢?” 钟哲一愣:“在这里。”他晃了晃手,却顿时惊讶地看见手里牵着的居然是小远航的兔宝宝,而小远航则不见了踪影。 糟糕!卫承暗叫一声,扔了蛋糕找人。 他急切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搜寻,然而如同刚才在家时一样,小远航再次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远航!” 现在他开始理解钟哲对李家父母感到愤怒的心情了,自己的儿子,绝对是心头的肉手心的宝,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他发疯似地在人群里奔跑,撞翻一个又一个的人,被人拉着尖叫,不让他走。慌乱的目光从一张张的脸上扫过,然而都不是,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儿子。 他觉得有些脱力,脚步蹒跚,满头大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起来。 礼堂里没有小远航的身影,卫承跟钟哲说了一声后,自己跑去外面找。早晨的阳光忽地有些刺眼,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拐角处匪夷所思的一幕。 小远航迎着阳光,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挥手,一如他时常自言自语那样。 卫承赶紧冲上过去,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儿子毫发无伤,眨着透亮有眼睛奇怪地打量他。 幸好,又是虚惊一场。 卫承牵起儿子的手准备往回走,突然心头一跳,再往小巷看去,一个人影背着光,慢慢呈现出来。 苏弦! 第015章 小远航一看见苏弦,立刻又松了爸爸的手,迈着短短的腿欢快地跑过去,然后自然地把手放进对方手里。 “怎么出来了?”苏弦望着卫承随意地问。 “透口气。”卫承说着,掏了根烟出来点上。 他不是那种爱抽烟的人,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抽,而眼下,正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他儿子正拉着疑似凶手的衣服,用如同扮家家酒的语气央求:“肚子饿,想吃东西。” 苏弦从口袋里掏了块糖给他,小远航开心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撕开糖纸,然后将软糖放进嘴里叭唧叭唧地吮。 “远航,跟哥哥说谢谢。”卫承腾出空闲的手,把儿子拉回身边。 “谢谢。”小远航含着糖,口齿不清地说。 这时他发现,背着光的苏弦身后呈现出一小片阴影,片刻后,一只手伸过来,重重拍在苏弦后脑勺上。 苏弦吃痛跳起来,回头正要骂人,看清楚对方后又吓了一跳。 叶景泉站在他身后,怒气冲冲地,高举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怎么了吗?”苏弦摸着疼痛的后脑勺,呲牙咧嘴,这家伙又抽哪门子的疯,把他的脑袋当大鼓敲。 “我也要吃糖。”叶景泉冷不丁地说。 “啥?”苏弦摸了摸耳朵,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叶景泉说错了?他明明记得叶景泉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我说,糖!”叶景泉不高兴地瞪着苏弦,向他伸出手去。 苏弦无奈,只好埋头翻口袋,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歉:“没了。那个糖是钟哲给的。” 闻言,叶景泉沉下脸,举起手又要打他。 苏弦赶紧跳到卫承身后:“你今天怎么了?我没犯什么事啊!” “居然敢狡辩!”叶景泉气呼呼地,卷了袖子来掐他,“你昨晚跑去哪儿了?为什么一晚上找不到人?” “昨晚在实验室。”苏弦边跳边躲,“里面手机没信号。再说,你不是记不得我是谁吗?” “……”叶景泉举在半空的手顿时停了下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抓住,却连尾巴都摸不到。这两天很少见到苏弦,明明记得不是很清楚,也不在意,可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似的,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卫承把烟掐灭,问叶景泉。 叶景泉抓抓脑袋,飞快地看了苏弦一眼。想起什么了呢?好像什么也没想起来,刚才远远地看见苏弦的背影,也没细想,只是直觉那是熟悉的,可是为什么熟悉呢?叶景泉摸了摸胸口,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你不给糖就算了。我不要了!”说着他甩开双手,准备往礼堂里面走去。 这时,从侧门处走出来一对母女。女儿看了看叶景泉,下意识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妈,哥哥在这里。” 母亲连忙迈着胖粗腿,小跑着冲到叶景泉跟前,高兴地直伸手拍他胳膊:“景泉、景泉!来,让妈好好看看,几个月不见,这是又瘦了啊!妈给你打电话怎么老不接?妈也不是总来问你要钱的……” 她眯着眼睛笑,脸上的赘肉挤到一起,像要把眼睛都抹平似的。叶景泉听她自称是“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打量起这女人来。女人五十岁上下,小矮个儿,微福,头发染成栗色,但仍旧掩不住岁月的苍桑,一些白发清晰可辨。再看那脸,眼角布满皱纹,也不知是笑得还是本来就这样,但至少,可以想象这不是个生活一帆风顺的女人。女人身上穿件蜡黄的粗布衣,这颜色跟她的肤色很不相衬,显得脸色像病了似的难看。她的肩上背了个皮都磨破了的黑包,像售票员似地挂在胸前,似乎生怕别人抢了她的宝贝。 “景泉你怎么了?妈跟你说话,你怎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女人伸手在叶景泉面前晃了晃,“我跟你说,里面那些人说这次葬礼的钱是你出的!景泉,你不会那么傻吧?” “啊?哦。”叶景泉在记忆里拼命搜寻母亲的形象,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短头发的女儿跟在母亲身后,轻言细语地对他叫了声:“哥哥。” 叶景泉完全蒙了!他有个粗俗的老娘,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妹妹,可他根本一点记忆都没有。慌乱之中只好本能地向苏弦求救。 苏弦走过来,在他身后小声提醒:“你妈白冰双,今年五十四岁,自你爸死了之后就没再嫁,一个人拖着你妹妹在L区生活。喜欢的颜色是蜡黄,喜欢的食物是水晶饺子,喜欢的人不是你爸是钱,喜欢的东西也是钱。她旁边这个穿灰色连衣裙的是你妹,名为叶金瑶,今年二十一,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曾经被你妈逼着来问你要过两次钱,不过听说你两次都没有给。” “谢、谢谢!”叶景泉心虚地看着自家小妹,轻声向苏弦道谢。这时他忽然明白之前的空虚寂寞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没有苏弦在身边,记忆就像开了个大口,怎么都不齐全。嗯,一定是这样。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苏弦,更加确定了这点。 “不用。”苏弦咧着嘴笑,第一次庆幸自己总算没有记一堆没用的东西。 卫承拍了拍苏弦,小声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哟,这不是一直在咱们景泉屁股后转的苏同学吗?”叶母白冰双的话很好地回答了卫承的问题。白冰双笑眯眯地打量着苏弦,又夸道:“现在的年轻人真不错。咱们景泉也是好福气,能在大学里教书,让家里也体面!” 叶景泉缩了缩脖子,有些不耐烦这样的说法。 白冰双又使劲拍了拍叶景泉,向他靠近一点:“景泉,你没做傻事吧?没把钱给那个死鬼李幕泽吧?” “事实上,”叶景泉斜着眼睛看地面,为难地说,“钱我出了一部分。” “什么?”白冰双马上惊跳起来,“你出钱了?你这傻子!你给他出钱捞都捞不回来!你是哪根脑筋抽了犯这种错误!你知不知道,你给他出一分钱,你就要少吃一点少穿一点,万一有特殊情况,就差这一分钱救急你知不知道!” 叶景泉被她的声音吵得不舒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看吧,我说你妈最喜欢的人和东西都是钱吧。”苏弦咧着嘴,躲在叶景泉身后看好戏。 叶景泉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冰双捊起袖子又要说话,猛地被女儿拉了拉胳膊。 叶金瑶显然有些畏惧母亲大人的威严,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曾离开过地面:“妈,你少说两句。哥哥有他自己的安排。” “你懂什么!”白冰双用手戳了戳女儿的脑袋,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你哥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安排?他不捣乱就好了。” 叶景泉委屈地转了转眼珠,没敢吭声。 白冰双麻利地从面前的黑包里掏出计算器,对叶景泉道:“你给他办葬礼多少钱?礼钱收了多少?跟你那个合资的同事几成分?说出来我给算算,看还能不能赚回点利润。” “不、不用了吧!”叶景泉赶紧摆手。 白冰双抬起眼瞪他:“什么不用?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老子娘都不管的事,你怎么就摊上了呢?等等,我怎么瞅着那棺材里躺着的,比几年前见到的李幕泽那小子要健壮些呢?以前那小子来咱们家蹭饭吃的时候,那叫一个豆芽菜!你看,别人吃着长身体的时候,有想过你吗?没有!结果到头了,你还替他出这造孽的钱!” 叶景泉被自家母亲大人当着外人数落得没了底气,也不好反抗,只能盯着地面,机械性地点头。虽说自己对这位母亲没什么印象,但冲着对方自称一声“妈”,他就觉得天塌下来都是应该自己去顶的,何况,对方翻来覆去不就是说个钱的事么。 白冰双见他不吭声,又催促道:“快点,报给妈听!让妈给你算算。” 叶景泉见躲不过,只好如实上报。白冰双头也不抬地对着计算器一阵狂按,末了停下来,脸上表情终于缓和了些:“不错,除去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还能赚个四五千。” “哈……”叶景泉咂了下舌头,想赶快钻进地缝里去。要是钟哲知道母亲的这番打算,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白冰双看着他,眼睛渐渐眯起来,嘴角硬出扯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景泉,你看,上次我让你妹妹来找你拿钱的事……” “什么时候?”叶景泉疑惑地看向苏弦。 苏弦说:“就是你执意不给然后被谣传成对未成年人始乱终弃的那次。我记得似乎是一个月以前?” “对、对!就是一个月前!”白冰双大力拍了两下手掌,把叶金瑶往前推了推,“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嘛,你妹谈了个朋友,如果合适的话,年底就要结婚了。你也知道,我们家自从你爸走后就没什么经济来源,你这几年又一直在外没寄过钱回家,你妹妹的嫁妆怕是凑不齐……景泉,你看,这次李幕泽的丧葬费虽说你处理得不是很好,但总归还是有些赚头的,你能不能看在爸爸的面子上,给你妹妹一点?” 叶景泉看看仍旧低着头,脸蛋却红扑扑的妹妹,顿时有种邪恶的负罪感。虽然不记得了,可他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工作许多年,非但不往家里寄钱,还小气到连妹妹的嫁妆也不愿意出!虽说自己的生活不见得多容易,但这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似乎比他更不容易吧。 想到这些叶景泉毫不犹豫就点了头:“钱我出。多少?” 白冰双马上皱着脸笑得合不拢嘴:“不多,就两万!男方是开餐馆的,比咱家有钱些,不过他们听说咱家出了个老师,也不介意,只要我们家出嫁妆两万就成。” “也就是说,除了今天赚的四五千,我还要再贴一万五六?”叶景泉不太确信地看向苏弦,他的数学一向不好。 苏弦抽了下嘴角:“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告诉你一件尴尬的事情:十天前我陪你去银行,无意中看到你存款上的数字不到四位,只有差不多九千。当时你取了三位数,而学校的工资好像要下个月初才发……” “……”叶景泉张大了嘴巴,数学什么的真的很伤智商啊!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明白了苏弦的意思,他现在处于财政亏空的状态,根本拿不出一万六。 白冰双也明白了苏弦的意思,但她选择忽略这点,不动声色继续试探叶景泉:“景泉,你妹妹一生只有这么一次,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听到母亲的话,叶金瑶把头埋得更低,纤细的小手不停地搓着裙角。白冰双连忙推了推她:“给你哥说两句好话!这么好的婚事要是泡汤了,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出门!” 叶金瑶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渐渐浮出泪光。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卫承突然道:“叶小姐,你是真的打算结这个婚吗?” 叶金瑶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惊讶地抬起头来,一颗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无声地淌落。 白冰双立即把女儿拉到身后,跳了起来:“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跟我女儿说话!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不用外人来管!” 卫承摆了摆手:“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是比较在意你右手食指和中指关节之间的黄色印渍,大姐,说实话,你抽烟是吧?不然就是吸毒?看这印子颜色,瘾不小哇。难道你不是把钱花在这些方面,没办法维持生计了才迫不得已卖女儿来向儿子讨嫁妆钱?” 白冰双的脸色顿时绿了起来。她不是吸毒,她只是滥赌,赌博的时候顺带抽点烟。不过,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卫承向叶景泉道:“叶老师,你有没有想过,以前你无论如何都不往家里寄钱,一定是有理由的。你并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叶景泉下意识地点了下头,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爱钱到了这种地步。 白冰双恼羞成怒地跳起来:“叶景泉,你别听他胡说!就算你不是亲生的,你妈我也待你不薄!你从小到大吃我的用我的,现在给 我一点钱完全是应该的!” 叶景泉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你说什么?我不是亲生的?!” 第016章 叶景泉的认知混乱了,短短的半个小时里,他发现自己跟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有母亲,有妹妹,但同时他也知道了,母亲和妹妹并不是亲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虽然不记得了,但这个打击确实很严重。 他被白冰双那句话震得瞠目结舌,差点连话都吐不清楚:“如果我不是亲生的,那我是哪儿来的?” 白冰双冷笑:“早都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了还有必要问?这些年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往家里寄钱的吗?” 是这样吗?叶景泉有点糊涂,诚如卫承提醒他的,他不往家里寄钱必定是有理由的,但这个理由,他直觉依照自己的个性绝不会是这样。他是知恩图报的人,他明白一饭一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这时白冰双把她的计算器拿出来:“叶景泉,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是豁出老脸来跟你要钱的!我欠了地下钱庄十二万的赌债,从你这儿拿两万,到时金瑶结婚,男方再出十万的聘钱。你看,这两万我一分都没多要你的,你就当给金瑶的嫁妆,还便宜了你。” “妈……”叶金瑶轻唤了一声,母亲高亢的声音惹来不少人的注目,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白冰双抿了下嘴,刚才微笑慈爱的面容此刻荡然无存。她用手狠狠戳了下女儿的脑袋,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上个月让你来要点钱都要不到,好好的一桩姻缘就这么吹了!现在倒好,只能嫁给对面那个卖杂货的!杂货就杂货吧!反正你跟你哥一样,没一个好货!” “妈,你别说了。”叶金瑶尽力躲避着母亲尖利的指甲,低声细语地求饶。 白冰双被她懦弱的样子气得两眼翻白:“你就这点本事!勾引个男人都勾引不来!人家那个Hotel老板哪里不好,让你脱件衣服都不肯!现在好了,还让老娘亲自出面帮你钓个卖杂货的回来!” 叶金瑶听着母亲的辱骂,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叶景泉身后的小远航忍不住扯了扯卫承的衣角:“爸爸,勾引是什么?” “没什么。”卫承赶紧把儿子耳朵捂起来,对白冰双道,“大姐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纵然叶老师不是你亲生的,但好歹叶小姐是啊,你怎么忍心把她推入火坑。” “火坑?”白冰双笑得凄惨,“她不嫁人跟着我才是跳了火坑!” “妈……”叶金瑶心头泛酸,偷偷拿手背擦了下眼角。 白冰双看着叶景泉,捊起袖子道:“景泉,反正今天也撕破脸了,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你今天要是不拿两万块出来,明天就到咱家门口来收尸!” 叶景泉抿着嘴不说话,他不喜欢被人这样逼着,而且,正如苏弦所说,他根本没那么多钱。 刚才还箭拔驽张的气氛顿时沉寂下来。白冰双是个擅于察言观色的人,她很快从叶景泉脸上捕捉到了重点。 “算了,景泉,事情到了这步,妈也不逼你。你明天来给妈收尸吧。这件事错不在你,你以后也不要觉得内疚。” 白冰双哽咽着,用手背假意拭了拭眼角。不得不说,她除了是个察言观色的人之外,还对叶景泉相当了解。叶景泉心软,最见不得长辈哭。 要是自己早点出马就好了,真不该让金瑶这笨嘴笨舌的丫头过来搅胡。白冰双在心里后悔地想。 叶景泉捏紧了拳头,仍旧没有说话。但白冰双知道,只差一步了,她只须再稍稍哭一下,叶景泉就会妥协了。 然而,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钟哲从礼堂里走了出来:“你们怎么都在外面。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我们赶紧进去吧。”苏弦抓住机会,率先拉了叶景泉一把。 叶景泉松了口气,虚脱地跟着苏弦走,同时双手本能地拉了他一下。苏弦把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没有言语,却是充满了力量。 一行人跟在他们身后鱼贯而入,在礼堂两边的椅子找到空位,挨着坐下去。整个礼堂安静下来,傧仪司站在李幕泽的棺木前,拿着祭文开始念。他的声音没有美感,完全是生硬的平铺直叙,甚至带点郊区方言,让听众很难适应。偏偏祭文还很长,依照传统,这是最不能简化的部分,否则就是对死者的不尊重。祭文从李幕泽的出生一直到死都进行了大力颂扬,而且面面俱到,可谓S大傧葬史上最全。对此钟哲很是得意,因为,这篇坑爹的祭文正是出自他之手。然而,须要知道,在座的亲友都与李幕泽交往匪浅,这些陈年旧事根本没人愿意听,没过多久,礼堂的哭声就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一种隐忍的呼噜声。 叶景泉同样昏昏欲睡,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弄清楚。他轻轻地转动戒指进入空间,在这片安静的城镇里随便抓了个路人。 “你叫什么?” 被抓到的路人满脸吃惊:“我……啊,您是主神叶,我叫胆小叶。” 他说话的时候双腿不住地发颤,脸色青白,好似随时都能被主神叶拧断一般。主神叶打量他片刻,然后点头:“没错,你果然很胆小。” “是、是!”胆小叶牙帮子直打颤,吐字都不利索。 主神叶放开他后看了看四周:“装逼叶在哪里,我有事要问他。” “小、小的不知道……”胆小叶抖得快哭出来,咬着牙好不容易才把意思表达清楚,“我、我听人说,他好像、好像跟抽风叶打赌,看、看谁比谁睡得久……所以、所以,他现在……应该在睡觉吧。”一口气说完这段话,胆小叶膝盖一软,跌到地上去。 看来空间里的叶景泉们过得比他好多了,主神叶想着,转了转眼珠:“既然这样,我问你也是一样。我记得装逼叶说过,所有这里的人都是我,那么,你们是否拥有和我同样的记忆?” “可、可能有。”胆小叶细声细气地说,“不过在这里,所有的记忆都是以实体方式呈现的,您必须、必须去市政府登记,然后才能……取出来。” “市政府在哪个方向?” “左手直、直走,第四个路口右转。” “谢谢。”主神叶弯了弯腰,沿着那个方向走去。身后胆小叶捂住脸惨叫一声,尿了一裤子。 市政府大楼今日显得格外热闹,不少叶景泉围在楼下,对着墙上张贴的大海报评头论足。大家一看见主神叶过来,都自发地让出道来,不少人谄媚地弯腰作揖,喜滋滋地道:“哎呀呀,这是吹了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刮来了!” “出了什么事吗?”主神叶好奇地问。 一些叶景泉们七嘴八舌地回他,结果他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只好无视他们,向海报上看去。 原来市政府颁发了一张对忽悠叶的表彰状,以表扬他那天帮主神叶大战恶女赵小小的丰功传绩。 “年纪轻轻就能干这么伟大的事,真了不起!”赞赏叶由衷地捧着双手赞叹,完全忘记了他们所有人都跟主神叶一样,尚且年纪轻轻。 周围一阵附和声。 沮丧叶蓬头垢面地坐在墙角的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呜呜呜……我就说我不要活了吧,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妈的别哭了!”暴力叶在他旁边使劲踢了下墙,凶道,“你再哭我就撕烂你的嘴!” 沮丧叶幽怨地瞅他一眼,赶紧收声,要知道,暴力叶恼羞成怒不是开玩笑的。 市政府大楼前就这样乱糟糟的,哄作一团。 主神叶看了他们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大事,就走进大楼,来到咨询处。咨询叶端端正正地坐在咨询台,身边立着显示各楼层地图的大牌子。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呢?”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保持着职业式的微笑,吐字清晰,让人一下就产生了好感。 主神叶向他微微一笑:“我想看看我的记忆。” “请乘右边的电梯上四楼,出门会有人接待您。”咨询叶向他指明方向。 主神叶道了谢,照着咨询叶的指示来到四楼,刚出电梯,果然有人小跑步地迎接上来。 “哎哟喂!哎哟喂!这是主神叶呐!小的给您请安!我真是荣幸,有生之年能见您老人家一面!哦,对了,没有自我介绍。”来人飞快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名片,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初次见面,敝人保管叶!” “保管叶?好奇怪的名字。”主神叶接过名片小心地收进口袋。 保管叶笑得脸上油光光:“没错。敝人保管您的记忆呐!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名,登个记。”说着小跑着退回办公室,从窗口递了个登记簿出来。 主神叶大致扫了一眼,开心叶、悲痛叶、顽皮叶……一溜串的名字都在上面,大家也许是在他精神正常的时候来取过记忆。他把本子翻到最末,按上面的格式做了登记,然后把本子还给保管叶:“现在看可以吗?” “当然!”保管叶从墙上取下钥匙走了出来,向主神叶伸出手去,“您先请。” 主神叶只好顺着他引领的方向往前。两人在迂回的走廊上穿梭。保管叶怕主神叶无聊,絮絮叨叨讲起那天忽悠叶的勇猛机智,主神叶听得直咂舌,不得不说,保管叶不改名叫夸张叶实在是不科学。在他嘴里,忽悠叶简直就是长了三头六臂,集万千金手指于一身,遇山开山,遇鬼劈鬼的神话式英雄。不过这也难怪,反正当时的情景他们谁也没见过,爱怎么吹都行。 走了很长一段路,两人最终在一扇螺旋纹的大铁门前停住,螺旋正中有个绿色宝石,保管叶伸手用力在上面按了一下,整扇门便像活了似地扭动起来,层层的机关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待所有的机关都配成对后,大门轰隆一声向里开启。 保管叶向主神叶做了个“请”的姿势:“里面的门上有按钮,您好了之后按一下,我就会来替您开门。” “好。谢谢。”主神叶弯腰钻进门里,立刻感到一阵森冷的风扑面吹来。 这是一间石室,四面都被封死了,只有正前方的高处开了扇极小的通风窗。阳光不足以照射进来,因此天花板上有盏灯,形状类似于古世纪的吊灯。奇怪的是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根本看不到记忆的实体。 主神叶心存疑问,在房间里随意走动。这间房里一定有机关,可以开启所有的记忆。然而除了保管叶说的那个按钮,他再也找不到别的机关。他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最终停在灯下,柔和的灯光照在身上,有种异样的感觉。 于是很快地,一个个的光圈在身边冒了出来,他仔细一看,那些光圈上还写得有诸如:父亲、学校这类的名词。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里钻了出来,主神叶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名为“白冰双“的光圈,顿时四周又起了变化,空气异动,一些记忆以立体的方式呈现在身边。 这些记忆同样被冠予了名词,主神叶思量片刻,选择了“身世”。 这回呈现出来的是跟身世有关的细节记忆,整个立体画面以他的眼睛为视野,回到童年时住的小屋。 白冰双比现在年轻很多,没有现在那么胖,也没那么黄。她坐在矮桌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眼睛看着一个地方,似乎正对着童年的叶景泉说话:“你爸跟你说了吧?你是捡回来的!别指望我以后养你。你那个死老爸,嘴里没半句真话,说是捡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他跟那个女人在外面生的呢!” 说到这里她举起手,像是戳了叶景泉一下。由于是立体的,主神叶觉得那只手似乎要戳到自己身上。连忙把这段记忆甩到一边,然后挑了段别的。 这次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这是他的父亲,他本能地知道这点。父亲勾着腰,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很有力量:“孩子,你记住,虽然你不是亲生的,但我和你妈,我们一直拿你当亲人。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们都希望你能快乐、健康地长大,不要因为自己是捡来的就自暴自弃,你理应和别的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主神叶凝望着父亲的脸,那模样已经不太清晰了,他知道,这是由于记忆太久远的缘故。但不知为何, 父亲这番话,竟让他觉得无比怀念。 第017章 主神叶在关于父亲的记忆里找到一些身世的片段,原来事情并不是白冰双所说的那样,他不是父亲在下班路上随便捡来的倒霉蛋。事实上,他是父亲好友的儿子。那名好友在十七岁突然失踪,几年后,却离奇地抱着刚出世的叶景泉,浑身浴血地晕倒在父亲家的谷仓前。 “我刚从她手里把你接过,她就去世了。”父亲说,“有人在追杀她,我只能按照她交待的那样,用草席把她裹起来,丢在巷口的垃圾堆里。没多久,政府就将她当成流浪汉处理了。” 主神叶看完这些片段,把记忆收好,然后伸手按了墙上的按钮。出去的时候他脸色很不好,保管叶没有打扰他,两人走在长廊上默默无声。 主神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难过,悲伤,或者别的,现在的他大脑混乱,思维迟钝,只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事不如人愿,当他乘电梯下楼后,楼下的叶景泉一窝疯地迎了上来。 “主神叶,这回又是谁惹你了?派我出去吧,我把他打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头发涂满发蜡的家伙率先冲上来,抓着主神叶的肩膀拼命摇。 主神叶看了眼他锁骨上的名字:抓狂叶。 “谢谢,不过今天没什么事,不麻烦你们了。”主神叶觉得不管要对付谁,派这个家伙出去准没好事。因此他委婉地拒绝了对方。 “怎么会没事呢?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就知道不是什么顺心的事。”抓狂叶不依不饶,抓着主神叶的肩膀又摇了两下。 主神叶晕着脑袋想叫疼,话还没出口,后面的一堆XX叶蜂拥而至,瞬间将他包围在人墙里面。 “主神叶,我们跟您谁跟谁呀!您甭客气,要找谁算账直说,我们出去踏平他的脸!”各式各样的叶景泉们期待地看着主神叶,无数双眼睛晶光闪闪。 “不用了,真的,谢谢你们的好意。”主神叶觉得被他们弄得更加心烦,想快些离开这里。 然而所有的叶景泉都挤在了这里,顷刻就将市政大楼包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很多挤不过来的倒霉蛋,直接在几条街外挂起了横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主神叶有点头痛。 一个嬉皮笑脸的家伙赶紧哈着腰凑了过来:“市政府的新规定,凡是像忽悠叶那样拿到表彰状的,可以享受一个月所有服务行业消费免费的特权!” “然后呢?”主神叶实在不太清楚,在这个特殊的空间里消费免费到底魅力在哪里。 “您还没搞明白!”另一个家伙挤过来,抓着他的手激动地说,“是所有服务哦!也就是说,您无论吃饭洗澡桑拿还是设计签名,统统免费哦!这一个月里,您简直就是空间的王!皇帝!想干嘛干嘛,想指使谁指使谁!” “这有什么好处吗?”主神叶仍旧不太明白这些家伙兴奋个什么劲儿。 他平淡的表情就像一盆冷水,顿时把这些XX叶们的热情给扑灭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好齐齐叹口气,说:“这件事情的妙处,只在身在空间的我们才会清楚。” “那我可以走了吗?” 主神叶担心如果外面的祭文念完了,他还没有醒来就不好办了。他向前迈了一步,人群虽然没拦他,但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所有叶景泉齐齐跟着他走了一步。 主神叶有点无语。 刚刚那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又说:“总之,你先别管原因了。快说,这次叫哪个叶出去?我们一定会圆满地完成任务的!” “我不需要。”主神叶为难地说着,慢慢往出口移动。算算时间,他进来空间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钟哲那篇坑爹的祭文应该也快结束了。 人群跟着他移动,似乎所有的叶景泉都会自动忽略掉他所说的不需要几个字。这些叶景泉们七嘴八舌,一会儿吵,一会儿逗趣,一会儿几条街外又传来打架的声音,倘若有外人进来的话,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各式各样的叶景泉把原本安静的空间闹翻了天。 主神叶无奈地抚额,这些人都是他自己,他根本没资格抱怨。 好不容易走到空间入口,主神叶第五十八次说:“我真的不需要你们帮忙,我可以搞定。谢谢你们的好意。” 然而主神叶只有一个,不管他怎么说,还是有很多XX叶听不到,他们兴奋地大喊大叫:“主神叶,选我吧,选我吧!我是最勇猛的,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完胜!” 他们你推我挤,最后不小心,把一个意想不到的家伙推出来了。 李幕泽的丧葬礼堂,殡仪司终于用他那干涩的嗓音念完了祭文:“下面,让我们静待吉时,送死者入水为安。” 会场安静下来。闭着的眼睛的叶景泉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苏弦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回座位,疑惑地打量他。 叶景泉眨眨眼睛,忽然嘴角泛起一抹邪恶的微笑,伸出食指挑起苏弦的下巴道:“帅哥长得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啊?”苏弦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哪根神经又犯抽了?这是葬礼啊,他没头没脑的说的什么话? 叶景泉顺势伸手环住苏弦的腰,歪着身子向他靠拢过去:“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不记得了吧?那天晚上,跟你翻云覆雨的是我。嘻嘻嘻,你一定想不到,我故意勾引你的。” “……”苏弦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绿了。 叶景泉凑过去,在他嘴上狠狠叭唧了一下,声音之大,立即引来所有人侧目。 “啊!”苏弦再也没能忍住,惨叫了出来。 卫承赶紧捂住儿子的眼睛,嘴里喃喃道:“非礼勿视,记住啊儿子!” 叶景泉舔舔唇,意犹未尽:“今晚继续?我的菊花随时为你开放~” 苏弦抽了抽嘴角,感觉到叶景泉猥琐的手指正在滑向他的股间,不由得惊跳起来。开什么玩笑,纵然是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这样热辣地调戏他吧。 叶景泉的目光越过他,随即又变得冰冷:“亲爱的,现在请先允许我虐心一下。”说着他扑向自家妹妹,一把将叶金瑶纤弱的双肩揽进怀里,“好妹妹,听说你要嫁人了?嫁给谁?你怎么勾引到他的?” “哥!”叶金瑶万万没想到自家兄长会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种话,惊讶之余脸上羞得满是红云。 叶景泉嘻嘻笑着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别害羞嘛,说呀,那个人的鸡鸡大不大?填得你爽不爽?” 叶金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觉得自家兄长恐怖过,以往母亲遣自己来要钱的时候,哥哥虽然总是拒绝得斩钉截铁,但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下流的话来侮骂她。现在叶金瑶觉得,哥哥变得有些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坐在叶金瑶身侧的白冰双早就跳了起来,一把甩开叶景泉放在女儿肩上的手:“叶景泉,你有什么不满,犯不着放在外头说。我们回家算账!” “算、账?”叶景泉摸着下巴,反复咀嚼这两个字,许久之后才又说,“又想把你的计算器拿出来?也好,我们算算账,算算你从小到大,在我身上挖走了多少钱。” “你胡说什么!”白冰双的脸一下绿起来。 叶景泉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猥琐地望着她:“第一件,五岁的时候,你瞒着老爸去赌钱,怕我告密,给了我一块钱买棒棒糖,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去买,就又被你抢回去了,连带着你还抢走了父亲给我买早餐的钱。” “多久前的事情了,你记这么清楚干啥!”白冰双的脸沉下来,声音却是放轻了些。 叶景泉哼了一声:“每次都让妹妹来要钱,结果第二天就去输得一干二净。你说,既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为什么还要用钱填你这个无底洞?” “好歹我也把你养这么大。”白冰双低着嗓门说。 “我给你的钱早就还够了吧。我不想再投资给你这个无底洞,你明白?” 白冰双看了看四周,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她第一次觉得有些丢脸。“我保证,还了这次,再也不赌了。” 叶景泉眯着眼睛笑起来:“保证没用。除非你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脱衣舞!” “哗!”人群暴发出议论声,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叶景泉,居然要求母亲在葬礼上做这种事! “他撞了什么邪?”卫承难以置信地抱起儿子,命令他乖乖闭起眼睛,捂住耳朵。 苏弦冲上去,一把捂住叶景泉的嘴。 叶景泉趁势咬了他一口,又对白冰双道:“愣着干什么,跳个舞换两万块,也省去你卖女儿卖到人家床上去的麻烦。” 卖女儿是事实,爬到别人床上去也是事实,白冰双百口莫辨,但毕竟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她若是不说点什么,外人就真的看不起她了。她颤抖着,咬着牙骂道:“叶景泉,你简直无赖!” 叶景泉悠悠地晃着二郎腿:“错,不是无赖,是下、流!” 白冰双气得倒抽冷气,险些晕倒过去。叶金瑶赶紧扶住她,劝道:“妈,少说两句吧。我们不要钱,我们回家好不好?” 白冰双倔强地甩开手,冷笑一声:“回去?明天钱庄的那些人就来要钱,你难道真要你老娘横尸街头?” 听到这话,叶金瑶又把头低下,轻声啜泣起来:“要不然,把我卖给他们吧……”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如果哥哥不愿意替她们解围的话,这是唯一的办法,反正卖给谁都是卖。 白冰双厌弃地看她一眼:“你这成天哭哭啼啼的,谁还敢要?再说,你已经不是处了,值不了几个钱。” 叶金瑶几年前被人强暴的事上了新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这话从白冰双口中说出来,还是着实让在场的人咋舌了一番。 叶景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 钟哲见这母子三人僵持不下,只好出来圆场:“伯母,景泉他确实没有什么积蓄的。要不你看,你要多少钱,我替他出?” 总算遇上个好说话的了。白冰双心头一喜,张口要报价,却没想到叶景泉猛地踢倒前排的椅子跳了起来。 “这个钱我不出,谁也休想出!” 他怒喊的时候,因为太用力,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裂出来,很是恐怖。钟哲从没见过这样的叶景泉,不由得一呆。 叶景泉揪住白冰双的胳膊,恶狠狠道:“要么现在跳脱衣舞,要么一分钱都休想拿!” 白冰双又怒又惊又怕,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此时的叶景泉与平常简直判若两人,他伸手直接扯下白冰双面前的黑包,重重砸到对方脸上:“脱啊!等什么?等他们拿手机出来拍照?” “哥,你别这样!”叶金瑶再也忍不住,喊出来,“妈赌钱是不对,可是她是妈啊!她辛辛苦苦把我们养大,也算是没有亏待过我们。你不给钱就算了,别再逼了!哥,我求求你了,大家都在看着,别再丢人现眼了!” “丢人?”叶景泉望着远方,唇角浮出莫名的笑意,“更丢人的事我都见过,你根本不能体会,因为,你才是亲生的。” 叶金瑶知道,叶景泉缀学那段时间,被钱庄的人找到,要不是遇上李幕泽,差点就被扒光了游街了。 白冰双捂着嘴,终于忍不住哭出来:“算了,算了!与其被自己养大的儿子羞辱,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好了!”说着推开众人,向最近的墙壁撞去。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便见血花四溅,白冰双顺着墙壁慢慢滑了下去。 “妈!”叶金瑶冲过去,慌张地试探了一下母亲的气息,还好,尚且有命,但看那流出的浓血,多半也是情况不妙。 现场都慌乱起来,众人七手八脚来救人,卫承掏出手机,准备拨医院电话。 这时,叶景泉又大喊道:“把她给我扔出去!这是李幕泽的葬礼, 不是她的!要死给我死在外面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瞠目结舌地望着他。这个没有人性的怪物,已经不是叶景泉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同时也让叶景泉愣住了,他眨了下眼睛,忽然咬紧牙关,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第018章 一场闹剧终于以叶景泉闭眼晕厥告终。 医护人员很快赶来,把白冰双抬上车。正要来抬叶景泉的时候,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诈尸似地弹跳起来。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他,眼神里明显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叶景泉知道自己干了不可挽回的蠢事,羞愧地连头也抬不起来:“我妈……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钟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怎么回事?好吓人。” 叶景泉抽嘴角,没敢吭声。他要怎么回答?说主神叶在空间里被一堆叶景泉缠住然后不小心让假冒伪劣产品溜了出来?鬼才相信!在别人眼里那都是他自己。 苏弦在旁边握了握他的手,低声提醒:“出殡的吉时到了。” 叶景泉这才又想起正事来。担忧地看了门外的救护车一眼,却又觉得此时跟上去用处不大。最终他决定留下来,把李幕泽的葬礼处理完。 殡仪司请各位亲友到台上与死者作最后的告别。叶景泉排在人群最末端,手里拿着李幕泽最爱的白百合。李幕泽曾说,倘若把叶景泉比作一朵花,那绝对就是白百合,因为这世上没有比叶景泉更好的人了。 李幕泽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笑,像在说这世间最幸福的语言。 白百合。在这个崭新的时代,它的花语是:和你在一起如同天堂。 叶景泉想着那些过往,忽然眼睛有些酸涩,他慢腾腾地在人群里移动,随着人们走上讲台,将手里的花朵放在李幕泽身边。此刻的李幕泽,身上铺满鲜花,只有脸蛋还暴露在阳光里。他的伤痕经过修饰,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现在的他神态安详,好似已经准备好了,要与这个活着的世界道别。 叶景泉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张苍白的脸,冰冷的,没有温度。 “永别了,老李。”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李幕泽喜欢用“老李”来自称,虽然年纪不大,但他认为自己要够老才能教得动那帮兔崽子学生,久而久之,叶景泉被他的习惯感染,也要叫他一声老李。 “永别了,朋友。” 叶景泉还记得,大学辍学被地下钱庄抓到时,多亏了李幕泽,他才能全身而退。虽然那时李幕泽并没有认出他,是他自己死皮赖脸缠上去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日后的相处。李幕泽常常说,那时要不是叶景泉主动示好,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小学同窗过得如此凄惨。 “永别了,亲爱的。” 重生后的叶景泉总是暗自惊叹自己的记忆力,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却唯独清楚地记得关于李幕泽的所有。 然而现在,死去的李幕泽即将入水为安。 是时候道别了,也是时候遗忘,然后向前看…… 叶景泉从棺木上方直起腰,深吸了口气,脸上忽然绽放出轻松的笑容。工作人员抬起棺木,从侧门出去后装上车。他们将把棺木运到护城河,然后从专门的入水口送出去。按照仪式,李幕泽的遗体会顺着河水一直进到大海,然后,终有一天,他会被海水淹没,进入轮回。 叶景泉目送车队离开,长长地松了口气。接下来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了,依照帝国的法律,亲友的送葬到此为止。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叶景泉这时才惊觉,自己的左手一直被苏弦捏在手里,对方手心的热度,从某种意义上讲缓解了他心头的压抑。那温度就像一种力量,支撑着他向李幕泽道别,然后再也不见。 “谢谢。”叶景泉由衷地对苏弦说道。现在他觉得心情好多了。 这时,殡仪司走下讲台,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叶先生。” 叶景泉回过头来,看见年轻的殡仪司身边依偎着一名小鸟依人的女子。 “景泉。”那名女子有着一张妖绕的脸蛋,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明星。 叶景泉微微转头看向苏弦,因为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人。苏弦用口形告诉她:“吕佳!” 这个名字顿时让叶景泉呆住了。 吕佳挽着殡仪司的手,向叶景泉淡淡微笑:“我还没介绍过,这位是姚启生,我的未婚夫。” 叶景泉瞅了瞅苏弦,想说这世界真是讽刺,现任未婚夫来为前任未婚夫主持葬礼。 “你好,我是姚启生。早就听说叶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姚启生主动向叶景泉伸出手去,叶景泉这才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声线有些低,像清泉似的。原来他念祭文时那种生涩的嗓音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叶景泉暗自有些佩服他。 但表面上叶景泉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去握那只伸过来的手。 吕佳说:“我们在东泫认识的。那时候我留学,他去旅游,一开始只是像朋友一样的聊天,但感情这种东西……景泉,李幕泽的事并非我本意,我也不想伤害他。” 叶景泉轻轻点了点头,不想再多说什么,事到如今,逝者已去,他也没权利去追究吕佳染指第三者的伦理道理。 吕佳叹了口气:“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的,如果不是爸爸开口,李幕泽他肯定不会同意跟我结婚。他说过,他可以跟我在一起,但灵魂却不行。所以这件事,从本质上说是完全没有谁对谁错的。景泉……其实我想强调的是,李幕泽,他是自杀的。” 叶景泉抬起眼看她,有些不明白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吕佳脸蛋红红的,雪白的小手紧紧抓住姚启生的胳膊:“李幕泽跳楼的时候,我和启生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叶景泉问她。 吕佳吸了口气:“这些天因为李幕泽的事到处都是流言蜚语,我只不过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景泉,你要相信我,好吗?” 叶景泉埋下脑袋,没有作声。 苏弦在旁边说:“可以问一句,你们当时在干什么吗?” “什么意思?”吕佳有些困惑。 苏弦说:“不排除你们协同作案的可能。” 吕佳的脸色顿时变了,过了半晌,又凄惨地冷笑起来:“哼,现在连学生也不相信我的话了。果然我就是个贱人,说真话都没人相信么!” 苏弦耸了耸肩:“其实我不是警察,不该这么问你。但我一个警察朋友非常在意这个案子,我想帮他而已。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说,我想凭他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 吕佳咬紧了唇没说话。 姚启生安慰似地拍了拍她:“还是说吧。当时我们在一起,在我家的床上。” “噢。”苏弦挑了下眉。 “这样的话,嫌疑排除了吗?”姚启生微笑着看向苏弦,“不过我直觉是没有吧,准确说应该是更重了。因为我们做那种事没人看见。” “你是个聪明人。”苏弦向他竖起大拇指。 姚启生莞尔轻笑:“话虽如此,但李幕泽那段时间情绪低落是真的,他有次捉到我跟吕佳在床上乱来。” 苏弦看了一眼叶景泉,没有说话。 叶景泉攒紧了拳头:“吕佳你刚才说李幕泽并不真心想娶你,所以我认为,他有没有发现你们的事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那么你觉得我在说谎吗?”吕佳有些不高兴,瞪大了双眼,“就我对他的了解,他有个喜欢的人,或许那个人对他做了什么呢?” 叶景泉抿了嘴,沉默许久才又说:“所以你觉得整件事都是天意,你不用内疚对吗?” “内疚?你以为我不内疚?”吕佳冷笑,“我最内疚的事就是不该答应这门婚事!” “吕佳!”突然,一个暴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是吕佳的父亲,S的副校长,吕蒙。 吕蒙走到女儿面前,沉着脸道:“别在这里惹事!你妈打电话叫你赶紧回家。” “是我妈叫我回去还是你叫我回去?”吕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满脸不屑,“说到底,你不就怕我在这儿说多了给你丢人现眼吗?” “知道就好,还不快回去?”吕蒙森冷地命令她。 姚启生也劝她道:“算了,先回去吧。留在这里难免又要被他们当成凶手。” 吕佳这才没有多说话,咂了下嘴后,携着姚启生离开。 吕蒙不好意思地向叶景泉道:“叶老师,真是惭愧,让你看笑话了。” 叶景泉挠着头,没敢吭声,说到笑话,自己刚才与母亲的冲突大概更有笑点吧。 吕蒙看出他的心思,笑着说:“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这里是学校,你自己的私事,我们不管。” “是。”叶景泉拘谨地点了下头。 吕蒙又说:“下个月联邦有个学术研讨会,我们学校文科这边,我想请你或者赵小小赵老师参加。不过,名额只有一个,你们得上一堂公开课,让学生来投票决定。” “啊?”叶景泉听得一愣,“为什么是我?” “你上次的演讲,非常好!”吕蒙直言不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好好把握。如果能参加研讨会,以后在联邦的声望也会提高,前途无量。” 叶景泉听得似懂非懂。声望前途什么的,他从没奢望过,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吕蒙意味深长地拍拍他:“不管怎么说,我很看好你。公开课定在下礼拜一,叶老师,没问题吧?” 叶景泉只得硬着头皮说:“应该……没问题吧。”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告辞。”吕蒙向他微微点了下头,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叶景泉半天没回过神来,看着苏弦纠结了许久,最后说:“我是不是应该准备个行事历?万一又把事情忘记了就惨了。” 苏弦故做惊慌地吐了吐舌头。这时,他发现刚刚走掉的吕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吕佳沉着脸,没说话,抓过叶景泉的手,啪地放进一个钥匙后转身走了。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乍舌,待叶景泉反应过来那把钥匙是李幕泽家的门钥匙后,吕佳已经旋风一般跑得没有踪影了。 “她什么意思?”苏弦问叶景泉。 叶景泉歪着脑袋说:“或许她想让我们去收拾李幕泽的遗物。你要陪我去吗?” 苏弦耸了耸肩:“可以。不过你要保证不再调戏我。” 想到刚才的囧事,叶景泉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苏弦看着他红红的耳根,低笑一声,又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以后你不能调戏我,只能我调戏你。” “……”叶景泉想晕倒。 苏弦心情顿时大好,拉着叶景泉跑出校门,然后打出辆出租直奔李幕泽的公寓。 李幕泽自从与吕佳订婚后就从教师宿舍搬了出去,在高档住宅区购了间公寓。叶景泉一直好奇他究竟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但这种事问了就是自取其辱,生物工程的老师赚得总是比教逻辑学的多。 两人乘电梯到达十六楼,叶景泉拿钥匙把门打开。 屋里的装修可以用典雅来形容,主色调为暗灰,装饰上各类名家的画作,显得很有品味。屋子好几天没人住,看起来有些阴冷,但却充满了李幕泽的味道。叶景泉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连心都要融化了。 他呆呆地回忆了片刻,然后开始动手清理屋里的东西。 李幕泽喜欢看书,书籍占了房间的三分之一。叶景泉把书整齐地堆到箱子里,然后发现书里夹了一本相册。 “翻开看看。”苏弦接过相册,胡乱翻了几页。里面都是平常的生活照,大部分都是与叶景泉的合照,也有一部分是和吕佳照的,但苏弦总觉得,与吕佳合照的李幕泽,笑得不如与叶景泉合照时快乐。 苏弦把相册翻完,突然想到什么,问叶景泉:“ 你们重逢是在什么时候?” 叶景泉扳着指头算了一下:“大概四五年前。” “也就是说,李幕泽开始拍照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的。”苏弦拿着相册站起来,“你有没有发现,这些照片都是近期才拍的,五年以前的都找不到?” “有什么问题吗?” “我记得你妈说,李幕泽看起来比以前健壮了很多……”苏弦放下相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慢慢地说,“可是李幕泽跟你关系很好,不可能最近没见过你妈,因为你妈隔不了多久就会来找你要钱,她认得你身边的很多人,连我都见过,不可能会漏掉李幕泽。也就是说,这里面有矛盾。也许,你妈见过李幕泽,只是不知道他是你小学认识的那个李幕泽……也许,老师,也许,这个死去的李幕泽,根本不是你的小学同学!” 第019章 叶景泉坐在宿舍的浴室里,按下花洒上的自动模式,让花洒喷出水来,同时伸出两道手掌似的海绵,帮他清洗身体。他实在累得不想动了。今天发现了太多令他震惊的事情,没想到到最后,连李幕泽都有可能是假的。如果这个李幕泽不是自己的小学同学,不是那个从小学时起就在他家混吃混喝的捣蛋鬼,那么,又会是谁? 如果李幕泽是假的,那么,那些在一起的快乐,那个白百合的花语,一切……也都是假的么? 重生归来,还不如上辈子呆在精神病院舒坦,至少那时候,李幕泽仍旧是李幕泽,是没有欺骗的李幕泽。 花洒温热的水包裹着全身,他闭起眼,回想起五年前,与李幕泽相遇时的情景。那时他被地下钱庄的人逼到小巷子,无路可退,情急之下冲进一家灯光昏暗的酒吧。为了不被发现,他躲在吧台的小角落里。酒吧里尽是打扮妖艳穿着露骨的人们,唯独李幕泽不同,他穿着质地良好的西装,坐在吧台边闲适地与别人聊天,看起来与整个环境完全不相融…… 突然,叶景泉猛地睁开眼睛跳了起来。他想起,那个与李幕泽谈话的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姚启生! 心头好似被浇了一盆冰水。原来姚启生与李幕泽原本就是认识的!在结识吕佳之前他们就已经碰过面,也许,事情并不是外人认为的那样,也许,吕佳才是那个被设计的倒霉蛋! 可是,说实话,叶景泉心里本能地排斥这个猜测,因为死者是李幕泽,即使现在知道了他可能是别人,但在那些曾经的日子里,他们的感情总归是令叶景泉感动过。 花洒冲洗完他的身体,水势渐渐变小,他站起来,准备去拿毛巾,结果不意外地发现自己丢人的记忆力又一次把那东西丢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反正家里只有他自己,索性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走了出去。结果走出浴室才又发现,他丢人的记忆力再次让他忘记了锁大门,现在房间被人入侵,那人正悠闲地倚躺在他的床上,翻着他的日记。 叶景泉觉得他可以退回浴室去撞墙了,再不然就把自己丢进马桶,一泡水冲进大海里。 苏弦慢慢地把手里的记事本放下,正准备在里面加入叶景泉今天的言行,没想到那具光裸的身体就这么热辣辣地突然呈现在了眼前。他倒抽一口气,差点喷出一腔老血。 眼前的叶景泉呆立在门边,身体泛着微微的粉红,一些尚未散尽的蒸汽在他身后如仙雾般缠绕。他身上挂着水珠,晶莹剔透显得极为诱人。现在的他有些羞赧,脸一直红到耳根,眼睛垂着,不敢与苏弦对视。 只是一瞬间,苏弦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叶景泉则以最快的速度缩到浴室门后,只伸脑袋出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引诱我的吗?不是你说你的小菊花今夜要为我绽放……”苏弦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令人心里发酸。 叶景泉打了个哆嗦:“那个人不是我。” “那现在这个不穿衣服引诱我的人又是谁?”苏弦又咽了口唾沫,这个没节操辩解的叶景泉也好诱人。 叶景泉将身子又往门里缩了些,小小声地说:“这个人也不是我。” “那你是谁?”苏弦从床上跳下来,打算好好捉弄下这个看起来很囧的叶景泉。 叶景泉可怜兮兮地转转眼珠,然后说:“可能我是个精神病。” 苏弦噗地笑出来:“那我也许是个医生。现在打针吃药的时间到了,出来。” 叶景泉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跳起来想把门关上。苏弦不备,被门撞得满眼金星,他捂着额头,忍不住大叫起来。 “你没事吧?”叶景泉又慌手忙脚地窜出来,想把苏弦的手掰开看看情况。 苏弦顺势抓住他的手,脚下用力将他整个人推到地上,同时身体跟着覆上,将他牢牢地压制住。 心跳骤然加快,两人凝眸看着对方,皆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继、继续?”苏弦咽了口唾沫。叶景泉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后的香味,让他有点控制不住。 说实话,他喜欢叶景泉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总是在幻想什么时候把叶景泉吃干抹净,好不容易那天叶景泉喝多了,主动对他投怀送抱,却没想到自己更加没有节操,被灌得烂醉,什么感觉都记不得了。这几天他跟在叶景泉身后乱转,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但毕竟时机不对,他终究没能对精神失常的叶景泉“痛下杀手”。 每天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不能亲不能抱,还要陪着他一同沉浸在失去恋人的悲伤中,苏弦简直郁结得快要疯掉。好不容易今天这家伙再次主动送上门,他怎么可能放掉这么大好的机会。再说,依现在的情况,就算想放弃也来不及了。 叶景泉垂着眼眸,在他身下微微地呼吸,胸膛起伏,幅度稍微大点都能碰到苏弦的衣服。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苏弦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叶景泉的唇。 叶景泉闭着眼,紧张得全身绷直,连呼吸都停止了。 苏弦见他没有反抗的意思,便更加大胆起来,更深地吻住叶景泉的唇,撬开牙齿,在温润的空间里攻城掠地。 叶景泉小心地躲闪,但很快就被苏弦缠住。两人的舌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缠绕,温润又火热。 感觉到叶景泉轻微的抗拒,苏弦伸手捧住他的脸,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叶景泉逃无可逃,有些用力地扭动起来。苏弦只好结束这个吻,稍微与他分开一些。 “不喜欢吗?”苏弦伸手拂开叶景泉眼前的额发,手顺着他脸颊的轮廓往下,在唇边停住后,轻轻摩挲他湿润的唇。 这时,叶景泉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嗨,帅哥。我们继续!” “……”苏弦怔住,没反应过来。 叶景泉猛地攀住他的后颈,将他拉近自己后凑上自己的唇,火热的舌撬开他的唇齿,大胆地在他的领地肆意妄为。 “唔……”苏弦觉得有点混乱,这前后巨大的反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景泉坐起来,伸腿勾住苏弦的腰,手触到他胸前的钮扣,一把扯下来扔掉。 “唔……”苏弦有点心疼衣服,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 叶景泉伏在他身上,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低低地喘气:“抱我去床上。” 苏弦没动,他还是有些理不清思绪。 叶景泉握住他的手,将他纤细的手指带向自己的大腿内侧:“我不是说了么,今夜,我的小菊花为你绽放……” 没错,这个意外跑出来的家伙就是下流叶,现在他把主神叶绑在了空间入口的电线杆上,那里很少有人经过,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享用。 他将身体往苏弦身上蹭了蹭,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低声盅惑:“亲爱的,我们不要在地上坐。你快抱我上床。”说着怕对方没听到似的,轻咬在苏弦耳廓。 苏弦吃痛,倒抽了一口冷气。难道老师做这种事竟然可以这么没有节操?难道那天晚上自己就是这么被吃干抹净?他觉得奇怪,凝眸打量叶景泉一会儿,但对方那红润的朱唇极为诱惑地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挠得他心头发痒。很快他便决定什么都不管,遵从身体最原始的欲望。 叶景泉的挑逗实在是很有技巧,没多久两个人就都热了起来。 苏弦将老师抱起来,丢到床上。叶景泉媚惑地舔着下唇,翻个身,把自己完全展露出来。看着他布满红晕的身体,苏弦的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上来。”叶景泉勾了勾手指,然后将手指伸进嘴里,狠狠地吮着。 苏弦扑上去,手忙脚乱地脱衣服。叶景泉紧紧缠住了他,一阵翻云覆雨。 许久之后,苏弦满头大汗,想从对方的身体里抽身出来,但叶景泉紧紧按住了他的腰:“我没说好之前,你不准撤哦。”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蛋正好映着台灯的光,红扑扑的,身上也是粉嫩嫩的很诱人,再加上布满了一些痕迹,更是显得情色。苏弦一时不知道说他可爱好呢,还是妖绕好,不禁又微微莞尔,将他揽得更紧一些,同时低头,在他唇上深吻下去。 叶景泉低笑一声,伸长腿攀住苏弦的腰。 于是翻去覆雨,又来一回。 这回势头太猛,苏弦有些吃不消,做到一半准备退兵。哪知叶景泉仍旧按住他,不准他动。 正在这个微妙的时刻,苏弦的电话响了,他吃力地绕过叶景泉,伸手够到床头将手机拿过来。 来电显示是卫承。 卫承在电话那头说:“你说得没错,白冰双的伤势并不严重,都是皮外伤,看来这个女人并不打算真的寻死,只是做秀给大家看罢了。” “看我说的没错吧。”叶景泉撇下嘴,含住苏弦腿间的小东西。 苏弦不备,怪叫出来。 卫承疑惑地问:“苏弦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弦可怜兮兮地捂住嘴:“没、没事。你接着说。”叶景泉正舔着他那个东西,畅快非常地眨着眼睛看他。他被盯得不好意思,脸倏地就红起来。 卫承继续在电话那头说:“我刚才去医院看了下,医生给她缝了伤口,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家了。还有,你告诉叶老师,家里的钱他不用担心。叶金瑶说,已经找到有钱的朋友,替她们垫还一部分了。” “哦……唔……”苏弦试图捉住叶景泉的手,但被他逃脱了,相反地他还变本加厉起来,在苏弦胸前轻咬了一口。苏弦又叫出来,声音走调极为严重。 电话那头卫承困惑地皱起眉头:“你确定你真的没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看医生?不然这样,我开车过去接你,你哪个宿舍?” “别!别过来!”苏弦几乎跳起来,但敏感地带还被某人捏在手里,痛得他差点哭出来。 卫承一呆:“你再这样我就该考虑是不是要拿枪去救你了。” “不用,真的不用!”苏弦求饶似地看着在他身上辗转的小东西,拖着哭腔说。 “那……我还要继续说吗?”卫承犹豫着问。 叶景泉又把他的小菊花凑过来。苏弦倒吸一口冷气,咬着牙关对卫承说:“你继续。” 于是卫承接着往下说:“还有就是关于李幕泽的事。你的猜测是对的,死者不是李幕泽。我偷偷用保安处的系统查到李幕泽出生时的证明,他的左手中指关节那条褶皱并不明显,几乎算是没有。这点与死者完全不一样。” “所以……嗯,所以他除非换指……哼啊……所以他除非换指,否则就……嗯……就不是李幕泽?”苏弦抓着叶景泉的胳膊,咬着牙关吃力地问。现在的状况,究竟算是谁攻谁受? 卫承皱了皱眉头:“你真的不用叫医生什么的?” “你就当……唔,当我舌头被猪啃了吧……唔,还有,要麻烦你查下姚启生……嗯嗯……”苏弦看着在他身上不停扭动的某人,无奈地想哭,“叶老师……哼啊,景泉……他想起五年前见到李……嗯,死者,和姚启生在一起。” “这么说他们早就认识?会不会是他们抱着什么目的才接近吕佳,但后来分赃不均,或者说,因为吕佳起了冲突,所以姚启生杀了死者?”卫承认真思索片刻,然后说,“好,我去查姚启生。你小心点,如果真有什么事,打电话叫警察。” “我知道。”苏弦还来不及扔掉手机,叶景泉就如狼似虎的再次扑上来。 手机里再次传出嗯嗯啊啊的声音,还有两个人低沉的喘息。卫承呆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了!天,他究竟是有多久不识其中滋味了,才会在人家激情正爽的时候打电话过去! 第020章 主神叶被绑在电线杆上,等了许久才见到有人经过,连忙大声喊:“过来帮个忙,给我松绑。” 这个路过的家伙是疑神疑鬼叶,他探头探脑地走过去,仔细打量着主神叶:“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主神叶。”主神叶使劲扭动着身体,绳子绑得他很不舒服在,把胳膊勒出几条青痕。 疑神疑叶正如他的名字那样,天性多疑,所以他压根儿不相信主神叶的话:“主神叶才没那么笨,会被人捆在这里。而且,他那么伟大,没人敢绑他!” 主神叶只好把下流叶的事情说给他听。 但疑神疑鬼叶没那么好糊弄,他睁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证据我是不会相信你的,除非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如果有名字,就证明你不是主神叶。” 主神叶气得想翻白眼:“我现在手脚都捆着,没办法脱衣服。” “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被主神叶绑在这里的。”疑神疑鬼叶摊开手,无奈地耸了耸肩。 主神叶叹了口气,不管如何,要先去把下流叶抓回来。“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或者你可以去外面,先找下流叶问明情况。” “我怎么知道外面那个一定是下流叶?万一你们串通好,要找我的麻烦,那我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没人会找你麻烦。”主神叶觉得跟这个家伙说话真是件费力的事情。 “我还是不相信你。”疑神疑鬼叶仍旧坚定地摇头。 “那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主神叶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他有点想暴走了。 “这样吧,我来扒你的衣服,帮你验明证身。” 主神叶犹豫一下,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碰他的身体,可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也只好如此了。“好吧。” 疑神疑鬼叶又看了下四周,确信没有什么陷阱机关后,才走到主神叶身边,伸手解他胸前的扣子。 这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他好奇地问疑神疑鬼叶:“你在干什么?” 疑神疑鬼叶马上欢喜地向他招手:“原来是你盲信叶。你快来看,我发现了一个大坏蛋!” “真的?那要赶快报警!”盲信叶兴奋地说。空间已经太平好多年了,他从来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坏人。 疑神疑鬼叶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个人想冒充主神叶,被我识破了。” “我本来就是主神叶!”主神叶气极败坏地喊。 盲信叶走过来,直接给了他一巴掌:“你敢冒充主神叶,说话还敢这么大声!我们这就抓你去警局,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主神叶气得想抓狂:“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脑子,我是主神叶,被下流叶绑在这里!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你们再不放我出去,外面就要翻天啦!”可以想象下流叶都干了些什么荒唐事儿,若是再不出去,只怕身体都要被那家伙搞坏了! 盲信叶朝疑神疑鬼叶看去,显然,他有些动摇了。 疑神疑鬼叶道:“盲信叶你别相信他。你说,究竟是你认识我的时间长还是认识他的时间长?肯定是我,对不对?既然这样,就证明我的话才是可信的,因为我在你心里的信誉度明显比他高,而且高得多。你要是真信他的话,你就不是人。” 盲信叶垮下肩膀,只好说:“那我们把他送去警察局,让警察叶来判断吧。” 疑神疑鬼叶蹲下去替主神叶松绑,边松边说:“如果警察叶不拿出证据来,他说什么我都不是会相信的。但盲信叶你要相信我。” 盲信叶只好说:“我相信你。” “可是这样又有另外一个问题,因为我不相信你。”疑神疑鬼叶认真地说,“你先做点让我信服的事。过来,我一给他松绑,你就抓住他的胳膊,别让他跑了。” “好吧。”盲信叶乖乖地走过来,准备抓住主神叶的胳膊。 然而主神叶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绳子一松,他先是把疑神疑鬼叶踹翻在地,然后张口咬向盲信叶的手。两人都是痛得惨叫起来,主神叶抓住这个时机,跳起来往空间入口跑。 “不好,快来人,抓住他!”疑神疑鬼叶大声叫喊。 就在这时,斜刺里冲出一个勇武的家伙,猫腰低头,一个过肩摔将主神叶掀翻在地。 疑神疑鬼叶眼睛一亮:“太好了,见义勇为叶!快抓住他,他是个大坏蛋!” 见义勇为叶二话不说将主神叶的胳膊反扭过来,牢牢固定在身后。 主神叶拼命挣扎,满头大汗地嚷:“放开我!我是主神叶!” “他是骗子!”疑神疑鬼叶和盲信叶异口同声地说,“他打伤了我们,快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关起来!” “我可以给你们当证人。”见义勇为叶义愤填膺地说着,押着主神叶往警察局走。 主神叶今天肯定犯太岁,不然就是有人成心要戏弄他。总之,当他们赶到警察局时才得知,一向公平公正的警察叶由于感冒生病在家休息,临时找了个不靠谱的家伙来顶替他。反正平常警察局没什么要紧事,能有个人守着大门就行。 谁也没想到,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惹了大麻烦。这个家伙名为糊涂叶,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公正地审案? 因此当见义勇为叶把主神叶拎到他面前时,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主神叶先捆了起来,抽了一顿结实的鞭子。 主神叶痛得眼泪都掉出来,大声喊:“我是主神叶,你们竟敢这么对我!” “对了,他还冒充主神叶。”疑神疑鬼叶立即说。 于是糊涂叶又抽了他一顿鞭子。皮开肉绽,打得衣服都烂了,血涌出来,在地上淌成一条小溪。 主神叶喘着粗气,疼得脸色惨白:“我真的是主神叶!” “还敢乱说话!等主神叶回来,扒光你的皮!”糊涂叶恐吓着,拿起皮鞭又抽了一下。 主神叶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没晕过去:“我身上没有字,不信你看!” 糊涂叶将信将疑,没有做声。 主神叶又说:“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看到我身上的名字才行啊。否则你拿什么给警察叶备案?” “好像是这么个理。”糊涂摸着下巴,按下机关,让一只机械手将主神叶放在地上,然后走过去扒光他的衣服。 果然没有名字! 在场的几个人顿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糊涂叶结结巴巴地说:“您、您是主神叶?您真是主神叶?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感觉出来?” 见义勇为叶使劲瞪着大眼睛:“难道说主神的力量在减弱?” 盲信叶吓得哭起来:“预言叶的话是真的!有一天主神会消失,而新的统治者将诞生!” “没有证据的话不能随便相信!”疑神疑鬼叶喝斥他,声音也是难以抑制的发颤。 主神叶喘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先把我扶起来。” “是、是!” 糊涂叶战战兢兢地将主神叶扶起来,又叫盲信叶去借了套衣服来给他穿上。见义勇为叶打了盆水来给他洗理伤口,疑神疑鬼叶连忙翻出药箱给他上药。好在都是皮外伤,糊涂叶抽得也不专业,清理一番后,除了伤口很痛外,主神叶倒是没什么大碍。 算算时间,大半个晚上都折腾过去了。 主神叶记挂着下流叶,便对这几个叶景泉说道:“我需要一个人去把下流叶捉回来,你们谁可以去?” 见义勇为叶马上自告奋勇,其他人不由得都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的身手是主神叶见识过的,于是也没有异议。 见义勇为叶出去后不到半小时就把下流叶五花大绑回来,经过警察局门口的时候撞见了造谣叶,于是不到一分钟消息就传得遍街都是,无数个叶景泉闻风赶来,里三成外三成将警察局大门围个水泄不通。 主神叶坐在办公室,用冰袋敷着嘴角。 下流叶一进来就流气地笑道:“主神叶,您这是怎么了?谁把您打成这样的?” 糊涂叶畏畏缩缩地向后退了一步。见义勇为叶推了下流叶一把,将他推到地上趴着。 “都是你惹的祸,还有脸说!” “现在要怎么办?”主神叶看向糊涂叶,他拿不定主意怎么处置下流叶。 糊涂叶也犯难了:“这种事情我们从没遇到过。还是主神叶您定个规矩出来吧,省得以后又有人犯事。” “不过定规矩要去司法处公正,然后还要去市政大楼发公告,让整个空间都知道。”盲信叶补充道。 “你定规矩前,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地上的下流叶冷笑一声,忽然问。 主神叶犹豫一下,然后点头。 下流叶慢慢直起身子,大声道:“我不认为我有错!” “哗!”这下不光是见义勇为叶他们,就连外面围观的叶景泉们也吵闹起来。下流叶不承认自己有错,按照空间里的法律,两名当事人必须以决斗的方式辨出胜负,唯有胜者才能决定对负者的处置办法。也就是说,如果决斗中下流叶胜出的话,他同样有权利对主神叶进行制裁。 主神叶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有些惊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盲信叶在他耳边说:“您只有战胜他才能订立新的规矩,否则一切免谈。” 下流叶得意地昂起脑袋,向见义勇为叶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松绑!我不承认我有错,因为我做的事,正是主神叶希望的。” “你胡说!”主神叶辩解道,“我没有希望你侮骂母亲然后主动爬到别人床上去!” 下流叶冷笑起来:“算了吧,你还是省省力气不要说话吧!你的想法,正是我们的想法。在这里,每一个精神的侧面都被实体化,成为一个个的叶景泉。我们与你是心灵相通的,你如果不想,我们便不会感知到。换句话说,我们感知到的,都是你潜意识里希望去做的事。难道你敢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打包票说你没想过要杀死白冰双,也没想到要爬到苏弦的床上去吗?你以为只要你否认我们就不会相信吗?” 所有的叶景泉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盲信叶咽了口唾沫,上前给下流叶松了绑,说:“我相信你!” “盲信叶!你……”主神叶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前一分钟这个家伙还信誓旦旦说只相信他一个人。 盲信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性格。正如我的名字一样,我是个盲目相信的人。” 主神听气得倒抽一口冷气。 下流叶抖落身上的绳子,大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在没有得到召唤的情况下任意跑出去吗?那是因为,主神的力量减弱了!” “没错,主神的力量减弱了!”糊涂叶低下头,喃喃自语似地道,“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感觉不到主神叶。” 疑神疑鬼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忽悠叶的强大分担了主神叶的力量!” “那怎么办?”办公室外,成千上万的叶景泉惊慌地问,“如果没有了主神,我们会怎样?” “任何一个我们都可以成为新的神!”下流叶大声说着,跳上主神叶面前的办公桌,“决斗吧,主神叶!如果你有本事证明自己仍旧是最强的,我们都没有异议,但如果我赢了,我就代替你,成为空间新的神!到时候我们就欢庆整整一年,所有人吃喝免费!” 最后一句是对其他叶景泉说的,这个终极诱惑让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主神叶攒紧了拳头。他好像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哩。如果不同意,无意不能服众,以后还会有更多的XX叶出来胡作非为,可是如果同意, 他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其实根本不够强大。 他思索良久,然后才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小声道:“好,我接受决斗!” “太好了!” “万岁!” 整个空间顿时沸腾了! 这时,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拿着高音喇叭喊了起来:“传统的决斗不过瘾!亲们,这是主神叶的决斗啊!你们难道就没想过那个吗?” 见义勇为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终极死亡模式?” “没错,就是它!” 末日番外: 末日来了,丧尸出没,日月无光,前途未明。人类可以储藏物资,躲进政府的避难所里,依照女巫的预言,二十年后会有英雄降世,引领人类进入新的纪元——可是,动物要怎么办?叶景泉坐在地上,垂着脑袋观察自己又黑又胖又毛茸茸的爪子,悲哀地想,他一定是撞了邪,不然就是犯了谁的太岁,才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熊猫!而且还是动物园的熊猫! 有没有人来告诉他,这一身的毛和肥肉究竟能在末日派什么用场?昨天以前他还有个空间,空间里住着一堆性格不同的【人形】叶景泉,而现在,好吧,一觉醒来,连他们也都变成了熊猫!天知道他进入空间企图寻找自己变成熊猫的记忆,结果只看见层层叠叠的熊猫们相互挤着黑咕隆咚的大眼圈跟他大眼瞪小眼! 风骚叶一步三摇地迈着短短的腿向他走来,胖呼呼的爪子挠了挠根本没有的长发:“主神叶,欢迎您进入终极死亡模式!” 主神叶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风骚叶短短的爪子搭在围满肥肉的腰肢,学着某电影明星的样子笨拙地扭了扭腰,然后接着说:“您应该很清楚,这里是精神的世界,我们可以根据需要任意地创造事物。比如现在,吃货叶突然想尝尝竹子是什么味道,我们就都变成了熊猫。” 此刻吃货叶正坐在藤制的秋千上,甩着自己的肥肥的身子在秋千上爬上爬下,嘴里不忘叭唧叭唧地嚼着清脆可口的竹子。秋千很快荡起来,越荡越高,他终于害怕起来,紧张地转动脑袋,缩起滚圆的四肢想让秋千停止。恰巧这时,起风了,秋千反倒越荡越高,他胖胖的爪子没能抓好,一个咕咚滚下地来,如同毛球似地在地滚了几圈。竹叶掉了,他四脚朝天望着主神叶巴巴地求救:“主神叶,麻烦您把竹子给我拿过来。” 主神叶无奈地迈着小短腿走到竹叶边,试图蹲下去,但没料到肚子太鼓,他一弯腰,就把肚子的肥肉都挤到下巴了。他伸着短短的手,用尽了全身力气还是够不到地上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咕咚,她像吃货叶那样优雅地滚倒了,四脚朝天,怎么都爬不起来。 狼狈地挣扎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最终他只能躺在吃货叶的旁边,睁着熊猫眼和他四目相对。 吃货叶幽幽地说:“末世来了,我们连吃都很费劲。” 主神叶摸着自己肚子上的肥腩,赞同地点了下头。 吃货叶淡淡地看他一眼,又说:“说到吃,我还没有告诉您,您和下流叶决斗的内容是比赛吃竹子。” “……”主神叶纠结了,他一点都不喜欢竹子。 吃货叶伸爪子拍拍他,用无比兴奋地声音说:“其实竹子很好吃啊!比我上次变成鱼吃的蚯蚓好吃一万倍!” “……”主神叶默默扭开头,彻底凌乱了。 很快地,一些搞市政的熊猫过来,把路边的大树都拔掉,种上翠绿翠绿的竹子,各种装饰也都撤走,换成绿油油的竹叶。于是一时间,各式各样的竹子,龟甲竹、凤尾竹、方竹、花毛竹,应有尽有。微风吹来,连空气里都是竹叶清爽的芬芳味儿。 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熊猫,不,叶景泉走过来,俯下身向主神叶微微行了行礼:“啊呀呀,主神叶,您这是怎么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在这里滚地板。”虽说滚地板也是熊猫的重要日常,可是今时非同小可呀! 安全叶马上挥着胖胖的胳膊,叫来滑竿叶,两人合力把主神叶装进竹子做的滑竿里。但由于主神叶太胖,肚子怎么也塞不下,只好别扭在挂在滑竿上,腆着大大的肚子。 好不容易到了比赛场地,主神叶又瞠目结舌地发现,这里也被竹子好好装饰了一番,长长的竹叶在桅杆上飘扬,被微风吹得沙沙做响。 不少观众已经进场,每个熊猫黑呼呼的脑袋上都团着一个竹子做的花环,好似古代奥运场上的橄榄枝。而那些拉拉队员们,更是连小短裤都省了,直接在毛茸茸的腰肢上缠上一圈长长的竹叶。 一、二、三、四!竹子竹子我爱你,就像蜻蜓爱下雨! 他们捧着手里竹枝,整齐地喊着口号,一些观众被他们感染,也跟着扭动胖胖的腰身,挥舞着短短的手臂。 整个场面除了黑白就是一片耀眼的绿,主神叶怀疑自己色盲了。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场地那边下流叶就披着一身绿叶咕噜咕噜滚进来了,只见他肥胖的身躯在光滑的地板上滚动,笨拙又可爱,简直是典型的熊猫特色,一些叶景泉被他憨态可掬的模样萌翻了天,拼命摇着竹子喊他的名字。 主神叶这才猛然发现,背后的大屏幕人气榜上,下流叶的数值正在飞快地直线上升,不到一会儿就突破三千,而他的还停留在原地,根本没动过。 在观众们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裁判叶荡着竹子做的秋千,晃动着丰盈的身子从半空中降落下来,走到两位决斗者的中间,让他们面对面站好。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裁判叶从肥大的屁股后面掏出比赛规则,高声念了起来:“这次比赛规则非常简单,只有三条。第一,吃竹子,谁吃得多得分就高。第二,比人气,人气高的得分高。第三,前两项总分高的为优胜!” 他话音一落,全场沸腾了。 下流叶笨拙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晃着肥肥的臀部爬到早就准备好的竹叶堆里,一头扎进去,弄得浑身的毛都和竹叶粘在一起,他呜呜叫了两声,然后慢慢地从竹叶堆里探出头来,开始叭唧叭唧地嚼竹子。 “哇!好萌!”观众挥舞着竹叶,兴奋地尖叫起来。 大屏幕上,下流叶的人气值再度飙升,连破好几个千人大关。 再看主神叶,那个头像上的数值就没动过,一直冷静地保持着零。 也就是说,这场比赛,除了要吃竹子,还要竭尽全力地打滚卖萌求包养!主神叶欲哭无泪,他天生不会做这些下贱的事情,怎么办? 下流叶又在地板上滚了一圈,软趴趴地摊开四肢伏在地上,将下巴搭进竹叶堆里,张了张嘴,又嚼进几片竹叶。 “啊!一脸血啊!”看台上的熊猫们几乎跳起来,卖力地挥舞着竹子,大叫大嚷。 下流叶的人气值再度猛窜! 眼看着他面前的竹叶少了许多,主神叶明白,再不努力就真的完蛋了。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学着下流叶的模样滚倒在地,四脚朝天地嚼着竹子。 “啊!主神叶也好萌!”有观众发现了他,更兴奋地尖叫起来,不意外地,主神叶的人气值连窜好几百。 不过饶是如此,仍然差了下流叶一大截。 最初的尴尬过去后,主神叶便也放开了,笨呆笨呆地试图爬起来,但没成功,肥胖的肚子连续几次把他拽到了地上。但他不罢休,他再接再厉!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抓过一根较长的竹枝,围成一圈拴在自己腰上,然后他扭着圆圆的肚子,边嚼竹子边跳肚皮舞! “萌翻了萌翻了!”观众大叫着,从看台上冲下来,纷纷把手里的竹子献给他。 主神叶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他爬到裁判叶的秋千上,张着嘴笨笨地啃上面的竹子,秋千晃啊晃,一不小心将他抛出去,他准确地落回自己的竹叶堆,四脚朝天地划了几下,然后开始滚地板。竹叶粘在他身上,他试着伸出短胖短胖的爪子去刨,但总也够不着,这样他只好又在地板上滚了一圈。 这些动作看在观众眼里,更是可爱之极。 主神叶的人气值直追下流叶,不一会儿就与他齐头并进,斗得难分难解。 “时间到!”裁判叶拿出秒表,按下计时器说,“下面我来宣布结果。”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黑白的面孔紧张兮兮地望着他。 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主神叶和下流叶,究竟谁去谁留? 裁判叶深深吸了口气,张了张嘴——但是,他永远没有把结果说出来。 因为,今天是世界末日! 第021章 所谓终极死亡模式,是指以一方死亡而告终的决斗模式,决斗的双方不能任意中止决斗,即使头缠白布跪地求饶也不行,必须要尽全部力量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在这个特殊的空间里,杀死意味着抹杀叶景泉的一个人格或者精神。换句话说,在以后的日子里,人们评价叶景泉,绝对不会再使用死者的名字。 决斗暂定在十天以后,但在此之前,双方必须根据规则成立自己的部队。 主神叶不是很赞同这种暴力的决斗方式,但迫于压力,他别无选择。裁判叶当场请所有人投票,以决定自己愿意跟随的首领。结果毫无悬念,百分之九十九的叶景泉选择了下流叶,因为主神的力量正在减弱,难保下流叶不会是下个最强者。而跟随主神叶的只有四人。这就意味着,在十天后的正式决斗里,由主神叶率领的五人队伍将被整个空间的叶景泉追杀,根本没有胜算。 根据游戏规则,决斗正式开始前,主神叶不得再进入空间,也不得对空间任何人进行召唤。这就摆明了告诉他,礼拜一的公开课自行解决,别妄想还有哪个精神会出面帮他。 对于这个,主神叶倒不担心。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在与赵小小的比赛中胜出。现在他比较担心的,反倒是外面的世界里,从背后这个一直抱着他的家伙——苏弦。 当叶景泉从空间回来,听到身后轻微的呼吸声不由得全身一僵。经过下流叶一晚上的胡来,他的身体像散架似的痛,连喘气都觉得费力。 苏弦的一只手搭着叶景泉的腰,那个玩意儿还猥琐地塞在叶景泉的菊花里,已经软了,但仍然很烫。 要、要不要这么劲爆啊!叶景泉羞赧地想,这个夜晚果然很疯狂。他试着转了转眼珠,但是没敢睁眼,更没敢说话,这个场情实在是太尴尬了,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然而事实上,苏弦没比他好多少,同样是醒着,不敢睁眼,亦不敢说话。原因无他,只因昨夜的叶景泉实在太疯狂,竟、竟然把他做到哭……还是两次!想到昨天自己泪流满面地哭喊说求求你不要再被我上了……苏弦有种想磕死在枕头上的冲动。 两人保持着怪异的姿势相互拥着,谁也没有动,各怀心事。 然而好景不长,床头的闹钟突然响了。 叶景泉只好认命地伸手关掉。这样苏弦也没办法再继续装睡了,勉强翻个身,用被子把头捂住。 早晨的阳光穿透窗帘射进来,叶景泉清了清喉咙,故做镇定地说:“不好意思,我……第一次。” “胡说,明明是第二次。”苏弦在被子里嗫嚅,如果几天前那次也是这样的话,他真的可以找个地方死一死了。 两个人都是浑身酸痛,索性就在床上躺着,什么也不干。到下午,卫承打电话过来,说姚启生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证实,李幕泽死前不久,他家楼下的监控器拍到他正和吕佳回到公寓。 “有没有可能是监控器被做了手脚?”苏弦一边帮叶景泉揉腰,一边问。叶景泉背对着他,一整天没说过第二句话。 “看起来不大可能。”卫承说,“还有,姚启生的履历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说他和吕佳的嫌疑都排除了。” “没错。看来只能从别的线索出发了。”卫承说,“我今晚试着从保安处的系统资料入手。” “好,你小心点。”苏弦知道,卫承说的系统资料在结案以后就会被自动上锁,除非是再度开案,否则要查就只能用非法手段。 “我知道。倒是你,昨晚的事解决没有?”卫承想到昨晚的声音,促狭一笑。 苏弦的脸红了一下,然后说:“我第一次觉得,那种事真的很惊悚。” “所以你才是那个下面的?”卫承张大了嘴巴。 “事实上,我是上面,但我仍然觉得很惊悚,比一百部鬼片还惊悚。”苏弦无奈地说完,挂断电话。 晚上苏弦去楼下买了两碗混饨回来。叶景泉仍旧浑身酸痛,没什么味口,吃了两个后搁下碗筷又躺回床上。苏弦怕他难受,特意用枕头垫在他腰下,又用按摩膏按摩了半天。 叶景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闹钟一响,强自拖着散架的身体起床,抓了本教科书去上公开课。 因为是比赛,全校都可以去听课投票,为了不使投票的学生产生冲突,叶景泉的课排在上午,而赵小小的在下午。 叶景泉一步三停地挨进礼堂,里面早就人满患了。大家都是听了他上次的演讲,对他抱有很大期望。 但是这次,叶景泉无疑让所有人失望了。他只是抱着书本,一个字一个字读完了长达二十页的内容。待到他终于满头大汗,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时,下面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于是他只得到预料之中的两个投票,分别来自于苏弦和林初夏。 “其实这个安慰票拿不拿都没关系的。”吃午饭的时候叶景泉揉着腰杆慢吞吞地说。 “其实你不用特意表现得很差劲。”苏弦边吃边说,“这样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你是刻意把机会让给赵小小。” “我没有刻意给她机会。”叶景泉辩解道,“我也是很卖力地念书的。事实上,你不知道,我快消失了。” “嗯?”苏弦斜眼看他。怎么好端端地,又开始说胡话了? 叶景泉摆正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精神病。在你不知道的世界的某个地方存在着很多个我。现在你看到的我,不久就要消失了,接下来会有一个很不得了的家伙出现,那个家伙前天才跟你胡搅了一顿。” 说着他撇了下嘴角,心里忽然莫名地有些乏酸。他摆正身体,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苏弦的脸。这时他才惊觉,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若是只看眼,苏弦那略显狭长的眼像极了古代壁画里的女子,但加上眉宇间的气质,那张脸又标标准准地英气外露。苏弦说话时候嘴角总是微微上扬,语气里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但细细品味,却又能感受到他的真诚。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印象中每件事里似乎都有这少年的影子。他头脑灵活,能记很多东西,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的。 想到李幕泽的谎言和这少年的执着,叶景泉只觉得连眼眶都酸涩起来。 “如果我先遇到你……”如果我先遇到你,而不是李幕泽,或许我会爱上你。后面的话,叶景泉咬着牙,没有说。主神叶消失也许是好事,说不定下个主神才是与苏弦相亲相爱的那个。 “……”苏弦默默地把汤吞进肚子里。今天的老师,好奇怪。 叶景泉清了清喉咙,又说:“我消失的事,我知道你不信,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我现在不说,十天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你要去哪里?”苏弦问。 “从叶景泉的人格里彻底消失。从此以后,你认识的叶景泉不会是像我这样的。” “这就是你今天不好好讲课的原因?”苏弦站起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么。”叶景泉低下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说法不会被苏弦理解。 “……”苏弦不知道说什么了。 叶景泉又说:“其实我个人比较期待赵小小的公开课。她的成绩一定比我好很多。” “她就算只拿三票都可以成功晋级了。”苏弦翻个白眼。 下午他们赶到礼堂的时候,里面同样人山人海,由于有了早上叶景泉的两票做陪衬,赵小小显得信心十足。看得出她今天刻意打扮过,穿了套粉红色的套裙,脸上化着淡妆,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干练。 上课开始,她先是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从容地打开事先准备好的PPT放映,中间穿插自己的讲解和一些游戏环节,时常提问,与台下的学生互动。长达两个小时的课程并不枯燥,学生们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最后,赵小小利落地做完课堂总结,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丝毫不亚于那天叶景泉在审判会上的情况。 不得不承认,赵小小能在S大顺利坐上主任的位置,自身的学术确实有两把刷子。她特意地看向叶景泉的方向,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然后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大喝了一口水。 “下面开始投票!”林初夏作为学生助理走到台上,准备开始计票。 这时,赵小小突然大叫一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学生们先是一愣,然后爆发出惊骇的尖叫。苏弦率先冲到台上,看见赵小小痛苦地蜷缩着,手脚不住地抽搐。 “叫救护车!”苏弦向林初夏喊。 然而林初夏显然被吓坏了,两眼直愣愣地盯着赵小小,没有掏手机,反倒往后退了一步。只见赵小小吐出几口混着鲜血的白沫,抽搐数秒后终于不动了。 苏弦用手一探她的颈动脉,然后慢慢地站起来,摇了摇头:“死了。” 人群再次尖叫起来,不少吓坏的学生开始往大门的方向冲,顿时现场乱成一团。惊叫声此起彼伏。 卫承带着法医赶来已是十多分钟后的事了。法医为赵小小的尸体做了初步检验,死因暂定为食物中毒。因为赵小小喝的水是蜂蜜水,而她午饭吃了大葱。 “某些花的花蜜与大葱混在一起是剧毒。但具体是哪种花,我们还要回去做详细化验。”卫承把法医的话传达给苏弦,然后问,“赵小小喝的水是从哪里来?” “我不太清楚。”苏弦看向林初夏。 林初夏稍微缓过点气来,对卫承说:“水是钟哲老师准备的,我只是负责端上讲台。” 刚从后面挤过来的钟哲赶紧摆手:“我只是负责帮她接水而已,至于里面为什么会有蜂蜜就说不清楚了。说不定是她自己加的。” 也说不定是被别人加的。卫承拿出笔记本,把这个疑点写进去。 第022章 卫承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几名死者的资料。这真是撞邪了,短短几天的时间里,D区一连死了三个人,若都是路边的流浪汉也就罢了,却偏是S大的老师。除了第一个死者,冒牌李幕泽看起来是自杀的外,其余两人,张教授和赵小小,似乎都是意外死亡。但这太巧合了一点,作为警察,卫承更愿意相信是刻意安排好的阴谋。 他把三名死者的照片贴到白板上,拿起笔,想试着理清这三人之间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这时,队长江思诚走过来对他说:“小卫,赵小小的案子上头判定为意外,不用再查了。” “又是意外?”卫承一愣。 江思诚点点头:“她死前一个人去吃了大葱,没人陪同,而且,她死时就在讲台上,台下那么多学生看着,没人靠近她。是她自己拿起杯子喝蜂蜜的。” “但也可能是杯子提前被人加了蜂蜜进去啊。”卫承不同意队长的意见,提出另一种意见。 江思诚道:“即使是这样,也没人知道她中午吃了大葱。” 卫承猛然想起一件事:“赵小小有吃大葱的习惯!”他想起上次参加叶景泉的审判会,赵小小对叶景泉的控诉其中一条是,叶景泉不满意她满嘴的大葱味!因此,赵小小吃大葱的习惯是人尽皆知。 “你的意思是,凶手正是针对这点,特意往赵小小的杯子里放了蜂蜜?”江思诚经卫承提醒,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卫承道:“当时碰过杯子的有两个人,林初夏和钟哲!而林初夏,是张教授那起案子的第一发现人。” “你想把赵小小的案子和张教授的案子结合起来查?”江思诚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卫承把李幕泽的照片拿出来:“事实上,我想把这三个案子结合起来。这有可能是起连环杀人案!” 江思诚在卫承的椅子上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你的想法非常好。但是,证据呢?定义为连环杀人案的证据呢?你别忘了,李幕泽是跳楼、张教授是心绞痛,而赵小小是食物中毒。这三起案件的作案手法完全不相同。” “也许凶手正是以此来掩人耳目。”卫承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一个名字,“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叶景泉,他是李幕泽跳楼的第一发现人,是张教授心绞痛的第二发现人,是赵小小食物中毒众多第一发现人之一。而且事有巧合,他与李幕泽是至交,张教授死前他们见过面,赵小小死前与他发生过冲突。” 卫承看了江思诚一眼,又在白板上写下另外两个名字:苏弦、林初夏。 “相比起叶景泉与三名死者之间的联系,这两人与死者的联系就不那么紧密了,不过,也不能说他们完全没有干系。这三起案子都是在S大发生,这样的巧合实在太难让人相信了。” “小卫,你的洞察力不错。”江思诚站起来拍了拍他,“但是你忽略了一点,这三起案子上面已经结案了。” “我在想,如果我可以把它们定义为连环杀人案,是否可以重新开案?”卫承攒紧了拳头,眼睛睁得滚圆,“李幕泽和张教授死时就应该联系起来的,但那时谁也没想到,所以才出现了第三名受害者。江队,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再放任不管,还会有更多的牺牲者出现。” 江思诚摇了摇头:“直觉当不了饭吃。小卫你是警察,不是小说家。” “警察的直觉也是很有用的。是吧江队?”卫承笑起来,“江队好几次破案都靠的是直觉,虽然不靠谱,但给我们这些部下很神秘的感觉。您不知道,您在我们中间简直就神话!” 江思诚想了想:“你给我戴高帽子没用,找到证据再说。” “是!”卫承马上站好,行了礼。听这口气,就是默许他继续查案了。 江思诚又说:“今天拟一份初步的报告给我,我想法逞给上面,请求重新开案。” “是!多谢领导!”其实卫承也是这个意思,这案子不能再拖。 江思诚敲了敲他的脑袋:“先别高兴,这案子如果真是连环杀人案就影响重大,上面没同意开案之前,先让老胡帮着查,两个人有个照应。” 闻言,卫承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 江思诚马上明白过来:“你已经叫他帮着查了!”这小子,是吃定了自己会同意他的请求。 正说着,老胡胡枢打来电话,说:“这案子,应该可以重开了。” “查到什么了?”江思诚把电话按成免提,让卫承一起听。 胡枢说:“赵小小死前曾经汇了笔款到一个账户,你们猜户主是谁?” 卫承和江思诚互看一眼:“不会是叶景泉吧?” “不是,但也差不多,是白冰双!” 卫承马上跳起来:“难怪那天叶金瑶说找到人替家里还钱了,原来是赵小小!” 胡枢在电话那头得意地笑两声,然后说:“叶金瑶那边我也去问了,看样子是赵小小因为审判大会的事对叶景泉非常不满,那天在李幕泽的葬礼上听到关于叶景泉的出生,觉得可以以此来要挟叶景泉,便去医院主动找到白冰双打听,但白冰双开口要钱,而且数目不少。” “多少?” “二十万!” “所以白冰双拿到钱,而赵小小拿到叶景泉的丑闻。这对叶景泉很不利,他一怒之下杀了赵小小……”卫承做出推测,顿了半晌,然后又说,“不过叶景泉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为这个杀赵小小显得太牵强。” 胡枢道:“或许赵小小顺着叶景泉的身世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线索。” 卫承脑中顿时灵光一闪:“或许不仅是赵小小,李幕泽和张教授也知道了叶景泉的身世背后隐藏的玄机!” “所以叶景泉杀了他们!”胡枢接着说出分析结果,微微地兴奋起来。 “不对。”卫承思索片刻,又摇头道,“一个普通人的身世用不着瞒着他人,很显然叶景泉的身世不属于这类。那么,既然,他的身份不同寻常,就证明有人刻意瞒着所有人,或许连他本人都不知道。他这样去杀人,不太合常理。” “苏弦!”江思诚用食指敲了敲白板上的名字,“他离叶景泉最近。” 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么他们可能将会发现一个很不得了的秘密。卫承的手指因为激动和兴奋微微颤抖起来,他深吸了口气,然后说:“江队,我申请带叶景泉和苏弦回来问话。” 胡枢也在电话那头笑:“头儿,我在去S大的路上。” “好吧,批准!”江思诚犹豫片刻,最终点了头,“小卫,你抓紧时间,在他们回来之前整理一份开案申请,我拿去提交给上面,这回要是上头再不准,那我就真的没办了。”之前关于李幕泽和张教授的案子他不断地提交过重开案申请,但都被上头否决,如果这次以连环杀人案为前提再次提交还是不过,那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下午两点,胡枢带着叶景泉和苏弦回来了。卫承把他们带进两间隔开的审讯室,和胡枢分工合作,分别对这两人进行问话。 叶景泉坐在椅子上,缩着脑袋,有点被卫承搞得莫名其妙:“我以为你叫我来是赵主任食物中毒的事,但你为什么抓着我妈的事不放?我都说了,那个人不是我。” 卫承挠挠头,直言道:“我想了解的是,你不是你妈亲生的?” 叶景泉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关于自己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叶景泉想了想,然后说:“我亲生的妈死了,我爸把我接回家,当自己儿抚养,就是这样。” “你没有想过更一步了解自己的身世吗?”卫承继续问。 叶景泉皱起眉头:“也许想过。不过我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卫承拉下脸,有点不大高兴了,“每次问你到关键的时候你就不记得了。” 叶景泉被抓着问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也有些怒意:“换成是你记得?那我问你,你记得你五天前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在哪儿吃的饭,饭里有几颗米吗?” “这不一样啊!”卫承无奈地辩解,“你是教逻辑学的,你的理论我已经见识过了。但是这些事不是像吃饭穿衣那么随便的小事,这是你的身世,是很重要的。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不然呢?你要拿测谎仪对付我吗?”对于卫承的胡搅蛮缠,叶景泉很生气,又感到绝望,最后他重重一掌拍到桌上,大声说,“去,把测谎仪拿来。我再也受不了你了混蛋!”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卫承站起来,出门去给自己倒咖啡。叶景泉这个人,只要不惹到他什么都好,可是现在……卫承真的可以理解为何当初赵小小发疯似地指控他是精神病了。 休息的间歇他偷偷溜去看苏弦那边的情况,然后他马上明白了什么是物以类聚,这两个家伙能走到一起,完全不是意外。 胡枢的状况没比他好多少,不同的是,胡枢对着的不是记不得,而是记得多。苏弦正口若悬河地告诉他,赵小小死时的几点几分,自己拿着手机在上网,翻到哪个网站的第几页,找到谁谁谁的帖子,下面还有哪些亲情回复。 “哦,那个帖子我也回复了的,你可以去看下,第28楼那个叫小弦纯大爷的就是我。我跟那个LZ说,你男人肯定在外面养小三,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把家里的润滑剂换成辣椒水,直接灌进他的小菊花里去,然后那个LZ在第32楼回复我了,他说……” “不用了。”胡枢制止他,“我查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 “嘿嘿……”苏弦咧开嘴笑。 胡枢从门缝里幽怨地望了卫承一眼,表示自己很无奈,接着他又问苏弦:“那么,从叶景泉下课到赵小小上课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去食堂吃饭啊。”苏弦毫不犹豫地说,“路上遇到好多人,这样,我按遇见他们的先后顺序来说吧。生物系的王成东、物理系的赵发明、外科系的古扬、土木系的洪大水、美术系的甜小妞、航空系的张美美、保安王定中,还有……” “……”胡枢一脸悲愤地看着他。 苏弦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我可以去打个电话吗?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是非打不可。” 胡枢为难地看向卫承,卫承点了下头,他只好同意。不过按照规定,苏弦打电话的时候他必须在场,于是他看着苏弦拨了个号码,然后对电话那头说:“下午五点麻烦送两份鸡翅到S大东校门。” 对方好似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然后把电话挂了。 胡枢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就为了叫外卖?” 苏弦一愣:“不行吗?难道你们要留我吃晚饭?” 卫承打电话给留守S大的巡逻警员,证实苏弦的话没说谎,他只好推门进去,对胡枢说:“请他们回去吧。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 苏弦马上高兴地跳起来:“哦,太感谢了。我的《掏心大冒险》要开始了!” 卫承拉住他,诚恳地说:“苏弦,我希望你明白,我找你来是出于公事公办。” “我明白!今天的事并不影响我拿你当朋友。”苏弦拍了拍他,然后飞快地冲出去,抓起叶景泉就跑。 果然电视节目比较重要。卫承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一直在观看审讯录像的警员从电脑上抬起头来:“你们快来看,苏弦刚才拨的号码很奇怪。” 卫承和胡枢连忙走到电脑前,只见苏弦拨的号码是:000。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号码! 卫承连忙拿起桌上的电话照着拨过去,那边是空号提示。 “他搞什么鬼?”胡枢抓着头,困惑了。 这时,江思诚慢悠悠从办公室踱出来,一脸为难地说:“小卫,老胡,连环杀人案,你们别跟了。上头没批。” 【归来的皇子】 第023章 赵小小死了,文科系主任一职暂时由钟哲代任。这下原本中规中矩的办公室算是翻了天,钟哲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办公室的天花板换成后现代风的镜子,囧得一堆人面面相觑。 他倒好,捂着嘴哧哧地笑:“嘿嘿,人家老早就想这么干一回!上次去物理楼,他们那个实验室弄得差不多就这样。” “啊……”大家坐在各自的椅子上,仰头望天花板,都没搭理他。所有人都震惊在这诡异的空间里,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那镜子是多边形凹凸不平的,所以仰望看去,就像是凭空多了无数个自己,一个一个跟自己头对头地瞎干。 这时候钟哲身份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他祖父是内阁大臣,手里多的是钱,随便给这个不成器的幺孙一个月零花钱都足够装修好几十间办公室。所以钟哲在众人吃惊之余,又招呼底下的工人上来,把一些高档瓷器、字画以及相框等挂在墙壁上。 办公室倒是显得高雅起来,但是那群眼睛顶着天花板的同僚们晕菜了。他们觉得自己走进了某个怪异的地方,比女巫的蛋糕屋要恐怖十万倍。 “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拍电影,名字就叫《脑残老师们的异度空间》。”教电影观赏学的某位老师认真地摸着下巴。 教插花与绘画艺术的某位老师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刚刚我班上的两个学生进来,第一句话是:啊!第二句话是:有鬼啊!第三句话没有了,她们直接甩着眼泪和鼻涕跑出去了。” “你们说得这么认真,难道没听见人家的玻璃心碎得噼啪作响么?”钟哲送完装修工人回来,捧着自己的小心肝表示很受伤。 叶景泉窝在自己的小角落里,腼腆地安慰他:“其实这样挺好的。我们可以看到许多不同的自己。”他才不会告诉他们,这个环境让他怀念起空间那一堆的叶景泉来。 “小叶,还是你最体贴!”钟哲欢喜地飞奔过来,抓着叶景泉的手使劲摸。 叶景泉仰头看天花板,石化了。 钟哲高兴地说:“难得大家这么看起人家!现在人家当上这临时系主任,一定会尽力为大家谋福利的!” 一名老师赶紧说:“谢谢唉,临时主任,麻烦您老人家先把‘人家’这两个字去了吧!”不是他吹,每次钟哲一提‘人家’,整个办公室就会扬起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钟哲瞥他一眼,没答话,继续自顾自地说:“为了给大家创造一个良好而轻松的精神环境,人家决定,自费请大家明后两天去旅游。没课的老师都举一下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举了起来。 钟哲喜滋滋地数了一下,总共四个人,他自己、叶景泉、顶替赵小小的新老师米乐乐以及教古世纪语言学的贝伟铭。 “好,明天我们去旅游。其余的同事也不要着急,我下次带你们去!” 被优先安排的四人面面相觑,心里直打鼓,这说走就要走的旅游到底该不该接受? 钟哲眯起眼睛笑着说:“最近外面不太平,我们尽量不要走得太远。但是人家个人觉得,做为感情丰富的文科老师,我们应该去个比较浪漫的地方。大家觉得呢?” 三人瞠目结舌,讶然地点了下头。 钟哲继续情绪高涨:“那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说出来做个参考。” 叶景泉转着眼睛,怯怯地举手说:“平落市?” 正在喝水的米乐乐差点没被呛死:“重灾区?是去赈灾还是跟着挨饿?” 其实叶景泉只是单纯地想回老家看一趟,也许那里会有李幕泽的线索。 钟哲清了清喉咙:“其实重灾区也很浪漫,没准你就是下一个救世英雄呢。” 米乐乐和贝传铭再次瞠目结舌。 结果第二天,办公室不意外地只集合了两名主力——钟哲和叶景泉。米乐乐早上给钟哲致电说外公突然过世来不了,贝伟铭则干脆连电话也不开机。开什么玩笑,他们只不过是此凡夫俗子,去重灾区送死吗? 虽然昨天钟哲再三说,可以自带家属,但他却谁也没带,光杆司令一个。倒是叶景泉,不带则止,一带便带了仨!这三名家属分别是:苏弦、卫承以及窝在卫承怀里揪兔宝宝耳朵的卫远航小朋友。 钟哲当场就凌乱了:“小叶,我以为这只是同僚之间的友谊之旅。”没想到结果变成了叶景泉的家属旅行,而他成了是被叶景泉顺便带来蹭吃蹭喝的小坏蛋! 叶景泉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要去同一个地方,你别这么小气。” “我不小气!”经他一提醒,钟哲又反应过来,尼玛,自己这是冤大头哇,帮着人家这一家人出路费旅游啊有木有! 他委屈地抽了四张机票出来,一一分给大家。分到卫远航小朋友的时候,票没了。卫远航小朋友睁着大大的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叔叔,这是孩子也要买票的时代。” “……”钟哲只好又打电话给机场,让多准备一张。 苏弦猛地一拍脑袋:“钟老师,忘记告诉你,林初夏让咱们等他一会儿,他东西多,收拾完了就来。” “……”钟哲想找块豆腐拍死自己。 各人抓紧时间,又把自己的行李物品清理了一遍,等钟哲过来告诉他们,前往机场的大巴已经在楼下候着了,一行人匆匆忙忙,自然也就把林初夏忘在脑后。再加上钟哲不停地催促,他们便拖着行李,大包小包地出发了。 目的地是重灾区的平落市,不多带点东西怎么行。此去一趟,淡水要带足,食物要自备,还要预防一些意外情况,各种随身物品都不能少。“真是跟末日逃难差不多。”钟哲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喘着粗气说。 卫远航小朋友茫然地看向自家老爸,边爬到自己的座位上边问:“爸爸,末日是什么?” 卫承无奈地说:“末日就是像爸爸现在这样,没了工作停了薪水,然后还要为了找线索带着你大包小包地往灾区跑。” 卫远航小朋友眨着眼睛,觉得爸爸的解释更加让他接受不了。 苏弦同情地看了卫承一眼,没说话,帮叶景泉把行李放好,然后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叶景泉趴在座椅上,回过头去看卫承:“你那天把我们抓去保安处,然后就被停职了?” 卫承无奈地抽下嘴角:“不是停职,是放假。我的案子不用跟了。” 那天以连环杀人案的形式提交重开案申请给上头,再度得到否决。明摆着上面不想再继续深挖真相,卫承隐隐觉得是跟叶景泉的身世有关。如果叶景泉的身世整个就是大阴谋,那么难保保安处就没有高层趟在这股浑水里面。他把想法向江思诚说明后,江思诚不赞成他再继续追查下去,并且建议他休假一段时间,等啥时候他把案子放下了,再归队。 对于这个安排卫承自然不乐意,江思诚无法,只好说:“这是上头的意思。要么你别在队里呆,要么就听我的话,放放假,什么都不要干。反正你的年假也还没休,刚好趁这个机会,带小远航出去走走。” 卫承顿时明白了,叶景泉的身世影响重大,连环杀人案的影响,也很重大。 临出办公室时,他偷着把这几起杀人案的相关资料拷贝在了便揳电脑里,既然上面讲明了不让他插手,他只好借着出门旅游的机会,和苏弦一起暗中调查了。 但其实,想到那天苏弦拨打的诡异电话,他根本没有主动联系过苏弦,反倒是苏弦打电话给他,说他们要去平落查真假李幕泽的事,问他愿不愿意同行。 苏弦的目的未可知,卫承只觉得心头隐隐不安,本不愿把儿子一起带着,但又实在不放心他寄宿在幼儿园里。 汽车缓缓行驶在前往机场的大道上,卫承摊开童话书给儿子读故事。小远航因为昨晚太过兴奋几乎一夜未眠,这会儿没听几句就困了,歪头靠在爸爸身上,沉沉地睡去。 苏弦回过头来,递了两张报纸给他:“看报么?今天有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卫承接过报纸,摊开来看。 钟哲探个脑袋过来,见小远航睡得正香,便刻意压低嗓门说:“苏策的墓被盗了。” “你是说那个很伟大的苏策?”卫承找到那篇报道看去,月前苏策的墓被盗,由于无人看守,至今才发现,里面丢了什么东西还不确定,东泫警方正在彻查此事。 “但愿查得出。”卫承想到自己的情况,撇了撇嘴把报纸折起来。 “你以为警察都跟你一样只放假不干活么!”钟哲奚落他一句,又看向苏弦说,“说起来,你跟苏策都姓苏。” 苏弦白他一眼:“你还跟钟魁一个姓呢。” 钟哲马上来了精神:“我查过家谱,我可能是他的第七百一十八代传人……” “可能他老人家都不认识你。”叶景泉伸个脑袋过来嘲笑他。 钟哲伸手去打他,闹半天又对苏弦说:“要不你也回家查查家谱?你看,苏弦、苏策,总共也就隔了一代,说不定他真认识你。” “谢谢你哎!”苏弦扭头不理他,故意做出镇定的样子,但其实,心跳得飞快。 卫承拍拍他的肩,笑道:“钟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也来耍我!”苏弦有点不高兴,皱起鼻子以示不满。 卫承嘿嘿笑着:“你那天在保安处拨的那个号码,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啊。我有权怀疑你任何事。” 他这话说得像开玩笑,但苏弦明白他是认真的。 苏弦咂了下嘴:“都说了是叫外卖了。” 卫承说:“可是三个0?根本不存在的号码?你当我三岁小孩子?” “我哪知道!那家店的号码就是这个啊。”苏弦不想否认自己没有拨那三个0,他确信保安处的录像已经清楚地扫描出了他拨的数字。 卫承身子向倾,向他稍微靠拢一些后,压低声音说:“苏弦,那个号码我拨过,是空号。” 叶景泉眨了下眼睛:“你胡说!”然后把随身的包打开,掏出里面的记事本翻了翻,“那天回学校后,我们明明在校门口拿了外卖。四个黄澄澄的香辣鸡翅!辣死我了。” “……”卫承傻眼了,“你真的没有出门后拨别的电话叫外卖?” “我忙着回家看节目,没那个时间。”苏弦望着车顶说。 叶景泉赶紧点头以示证明。 卫承这回彻底没话说了。整件事实在太诡异了。 苏弦向他靠近一点,轻声道:“卫承,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你要清楚,我跟你是一个阵线的人,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叫你一起去平落了。” 卫承拧着眉,默不做声。如果自己被停职的事和苏弦的电话有关,那证明苏弦的本领太大了些,可如果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干嘛又要费尽心机阻止自己查杀人案的事?思来想去,卫承都找不到苏弦的动机,只好作罢,装作累了,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再没人说话,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汽车驶进机场停车场。四人大包小包地下了车,卫远航小朋友抱着他的兔宝宝,一步三跳地跟着他们。 拿票进入候机楼,看看时间,离飞机起飞还有半小时,他们在就近的通道边找到空位坐下,无聊地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电子光屏。不少人从投影光屏下面走过,把新闻切割成一块一块的,看起来有些费力,但仍然可以大致推测出,播报员正在讲述苏策陵墓被盗的事。 画面切入陵墓现场,可以看出外围已经被东泫警方拉起了警戒线,严禁无关人员进入。记者从很远的地方匆匆拍摄了一下墓坑的情景,苏弦盯着屏幕,快速地将拍摄到的随葬物品在脑中过滤,手表、书籍、瓷器……一样没少。 那么,盗墓者究竟盗走了什么?苏弦记得,爷爷的墓里,并没 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第024章 离飞机起飞不到半小时,林初夏打电话过来,气极败坏地骂这群没良心的坏人,居然撇下他自己跑了。 钟哲抢过苏弦的手机,怯怯地插空问了一句:“你在哪儿呢现在?” “我在你办公室!鬼影都没看见半个!” 砰的一声,钟哲耳测他把谁的办公桌砸了。 苏弦抓过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键。“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除非他有办法穿越,否则别想赶得上飞机。” 话虽如此,钟哲还是忍不住为这倒霉催的孩子惋惜了一把,辛辛苦苦收拾了大半天的行李,结果却因为赶不上飞机而错过一场华丽的旅行,而且还是全程免费的旅行,这得跟老天爷多大仇呀,这么不招他老人家待见。 广播里传来登机提示,几人拿着自己的机票准备登机。这是叶景泉和卫远航小朋友第一次坐双层飞机,激动得不得了,两双眼睛左瞧右看,恨不得把整个飞机场都装回家去。卫远航小朋友就不说了,叶景泉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土包子,他上次坐飞机还是在十多年前。那时全家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从平落市迁到首都,飞机还是老旧的单层模式,没想到短短十多年的时间,科技已经进化了令他瞠目结舌的地步。 现代的双层飞机有A类和B类之分。A类极为普通,与双层巴士类似,机舱分为上下两层,中间有旋转楼梯可以从底层通往上层。相比起来,叶景泉他们将要乘坐的B类就显得特别一些,是由两架独立的飞机合体而成,上下两架飞机可以共用燃料和发动机,这样能节省大量的能源。飞机之间用特殊装置固定,如遇特殊情况,两架飞机也可以拆分,类似于科幻小说中的巨型机器人。 今天他们乘坐的飞机在下层。上层那架飞机机尾挂着紫色的石楠花旗,那是皇家的标志。 钟哲兴奋地拿出手机上网,连连惊叫:“天天天啊!皇皇帝陛下要去平落赈灾!该不会就那架飞机吧?哦,人家就说嘛,林初夏不来实在是亏大发了!” 他的叫声引来很多乘客的侧目。苏弦忍不住嘲讽他:“钟老师,你们家真的是内阁?” “那是我爷爷!”钟哲不满地叫道,“我也就只能在他老人家生日的时候去凑个数!” 钟哲不受他爷爷老人家待见的原因可见一斑,这么一惊一诈的性子,放在叶景泉家都让人受不了。苏弦哼了一声作为回答,同时暗自翻了个白眼。 兴奋的卫远航小朋友很快找到了他们的座位,爷俩和钟哲他们之间隔了个过道,小远航朝苏弦扔了个大鬼脸,然后飞快地爬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奇地把窗帘弄得啪啪响。卫承赶紧过来制止他,让他抱着兔宝宝自己玩。小家伙在宽大的座位上晃着双腿,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窗外陆续起飞的飞机转了又转,一反平常阴气沉沉的样子。卫承暗自欣慰,果然带儿子出来玩玩是件好事,这样相比起来,暂时丢工作的事也就不那么郁闷了。 叶景泉也抢了靠窗的位置,打开窗帘,隔着厚厚的玻璃望向天空。机场的天空是清新的湛蓝,朵朵白云下,三两只飞鸟扑楞着翅膀逆风飞翔,没多久就被地面工作人员的炮声吓得四散逃开。那炮声远在几公里外,却仍然声音很大,就连叶景泉都不禁颤了一颤。 苏弦从他背后探脖子过来,瞅了瞅天空后忍不住笑出来:“那炮赶的是鸟儿,免得它们和高空的飞机相撞引发事故。倒是你,又不是鸟儿,怎么吓得脸色都白了?” 叶景泉被他说得一囧,扭过头当没听到。 苏弦不禁又微笑起来,因为叶景泉那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的红晕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他真想凑过去咬两口。 就在他劝说自己心动不如行动的时候,钟哲老师很煞风景地咳了两声:“苏弦同学,把你的安全带扣好,要起飞了。”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一会儿之后,机身一颤,两架连体飞机长啸一声,冲入云端。 巨大的失重带来片刻头晕,叶景泉下意识抓紧了苏弦的手。苏弦体贴地回握他,然后趁他不备,狡猾地把他的手举到唇边,飞快地一吻。 叶景泉囧得满脸通红,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苏弦歪着头,轻轻笑着在他耳边低语道:“别怕。” “我、我才没有怕!”叶景泉固执地抽回自己的手,装模作样地拉开窗帘,开始欣赏窗外的景色。 云上的世界,是叶景泉从未曾想象过的奇妙。大团的云朵在他前方飘浮,逆着光,像被阳光镶上了金边。裁剪得体的机翼轻轻划开云团,霎时天光乍泄,整个天空像精心雕琢好了似的,流淌着耀眼的色彩。远方,天空蔚蓝,明澈如洗。 叶景泉不禁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机舱里很安静,只有卫远航小朋友嘟嘟嚷嚷和他的兔宝宝轻轻说着话,叶景泉将额头抵在玻璃上,恨不得将眼前的美好景致都收尽眼底。 飞机很快穿出云区,在阳光底下飞翔。 叶景泉将目光往下,清楚地看见地面的山脉和河流,还有一些道路,横七竖八地穿行在城市之间。祖国的山河瞬间呈现在眼前,波澜壮阔的画面让他不禁有些心潮澎湃。 苏弦从他背后伸出手来,轻轻揽了下他的肩:“要看赶紧看,再过十分钟就没有这么好的景致了。” 叶景泉一愣,回头看苏弦,距离太近,差点就要被当成投怀送抱的典型被某人上吻刑了。 苏弦暗笑不已:“还有十分钟就将进入多雾区,今天的水气较多,大概什么也看不到。” 叶景泉不免有些失望,连忙又抓紧时间趴在玻璃上,把现在的景色都瞧个够。果然,前方隐约有浓浓的乌云汇聚,水气开始迷漫,将眼前的天空晕染得朦朦胧胧。 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后方的发动机,苏弦盯了一会儿呜呜转动的发动机,然后看了下时间:“奇怪,今天发动机转得有点慢。” 钟哲不明究理,以为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也挤个脑袋过来看。叶景泉差点没被他挤到地上去,不高兴地狠狠瞪了他一眼。钟哲权当没看到,撇下嘴嘲笑苏弦:“所谓今天转得慢,难道意思是你昨天来看过它怎么转的了?” 苏弦白他一眼:“比我上次坐飞机时转得慢。” “万一是技术改良了呢?”钟哲没话找话。他可不像叶景泉,漫长的旅途不让他说话会闷死的。 “技术改良只改变转速什么的本身很可疑。”苏弦指着仍旧高速运作的发动机说,“而且,它现在只比我上次看到慢了一点点。虽然每架飞机的发动机可能不一样,但这架飞机跟我上次坐的那架型号是一样的,发动机不同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钟哲撇撇嘴:“你又知道了。就你能耐,人家只慢一点点就被你发现了。” 苏弦眯起眼睛得意地笑:“那是因为我的脑回路不正常,记性比普通人好些。” 脑回路不正常就去看医生啊!钟哲好想这么吐槽他一句,但不幸的是,他刚张开嘴,机身就一阵剧烈的抖动,结果他非但没说出半个字,还被自己的牙齿咬烂了舌头。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机身又是一颤,这次比刚才更加厉害而且时间很长。不少乘客尖叫起来,机舱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叶景泉只觉得那抖动把他的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似的,浑身难受得紧,偏偏安全带还捆着他,令他动弹不得,这时便觉得双腿都颤得发麻,提不起半点力气。 苏弦慌乱中把他的脑袋拉向自己,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能稍微舒服些。 原本拉开的窗板因为机身的抖动倏地垂下来,那个瞬间,苏弦看见,上层的皇家飞机脱离了主机,斜刺着冲向旁边的云层。 “怎么回事?”钟哲惊慌地抓着扶手,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飞机的震动终于停下来,苏弦缩在座位里,安慰地拍了拍叶景泉的肩:“没事。上面那架飞机分离了。” “分离?”钟哲揉着自己被吓软的双腿,“皇帝陛下不是也要去平落市吗?怎么会与我们分离?” “也许有别的事情。”苏弦说着,又把窗板拉开。隔着玻璃可以看见,皇家飞机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平稳地飞行,两架飞机之前,相隔大约五个机翼的距离。 钟哲拍拍胸口:“好险,我还以为要坠机了呢。吓死了。小苏我告诉你,现在我知道林初夏没赶上这班机真是太走运了!”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几乎迫不及待要给林初夏打电话了道喜了。 广播里传来机组人员的声音,告诉大家无需惊慌。机舱里瞬间响起一阵欢呼,又有人开始埋怨,要投诉工作人员不事先通知。 吵吵嚷嚷中,卫远航小朋友搂着兔宝宝哇地大哭起来,原来在刚才的震动中,果汁洒在兔宝宝身上,弄脏了一大片。卫承只好松了安全带,带儿子去卫生间清洗。 这时,前面的皇家飞机忽然尾翼一扫,改变航向往另一个方向快速坠去。同时,机身带出的强大气流以一股迅猛之势,将后面的主机直接甩进一片积雨云区域! 第025章 机身顿时向左倾斜!卫远航小朋友没有防备,额头磕在座椅上,当下起个大包。他张嘴哇地哭起来。 幸好没走出座位多远,卫承急忙把他抱起来,艰难地拖回座椅里:“快把安全带系好!” 顷刻窗外雷鸣闪电,狂风大作,机身艰难地穿行在积雨云中间,震动得极为厉害。机舱里暴发出阵阵尖叫声。 情况相当不妙! 卫承手忙脚乱地帮儿子扣安全带,但飞机抖得实在太厉害,他扣了几次都没扣好,只好回头,大声向钟哲求救:“钟哲,过来帮个忙!” 正说着,飞机又向右边猛烈倾斜下去。卫承一把抱住儿子,用手死死抠住前面的椅背。卫远航窝在爸爸怀里,动也不敢动,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依照这个情形,纵然钟哲没被吓傻,也不可能过来帮忙了。长时间的剧烈震动像停不下来似的,震得人头晕眼花。卫承只好大声命令儿子:“卫远航,不准哭,自己把安全带系起来!” 飞机抖动得几乎要翻过去,同样没有系安全带的卫承用两手死死抓住前面的座椅,勉强把儿子圈在臂间,咬紧牙关苦苦死撑。机身颤动得太猛烈,他只觉得指甲都要被震断了似地,十根手指火烧般地痛。 吓傻的卫远航小朋友蜷缩着四肢,根本没听见爸爸的话,头顶的雷声像打鼓一样,震得他心惊胆颤,他紧紧抱着兔宝宝连头也不敢抬。 最多一分钟!巨大的紧绷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卫承在心里飞快地估算了一下,自己保持这样的姿势最多还能坚持一分钟,如果一分钟内儿子和自己都没有系上安全带,那么下一个翻滚很可能就被抛出去,头破血流乃至粉身碎骨! 乘客里不时有人爆发出哭声,更增添了几分心理紧张感。 一道闪电在不远处劈过,漆黑的天空顿时被拉亮,像撕裂了一般,骇人的紫色光芒透过窗户映射地机身里,转瞬即逝,伴随而来的隆隆雷声由远及近,震得人耳朵发麻。 眼看机身又要往另一个方向倾斜,卫承的双臂有些吃力地发软起来。他咬着牙,朝儿子一遍又一遍地吼:“卫远航,你他妈别给老子缩着,是男人就赶紧把你的安全带系上,否则咱们都玩完!听见没有,再不动老子抽死你!” 心里着急,什么不该说的话都顺嘴吼出来,声音大的吓人,恨不得把那隆隆雷声也掩盖住。 卫远航动了动,怔怔地抬起头来,眼角挂着泪珠,却是阴森森地盯着卫承:“爸爸,我们会死得很惨吗?” 卫承一怔,现在的儿子,周身泛着阴郁的气息,一如往常独自抱着兔宝宝站在窗前与空气说话的模样。 卫远航慢慢张开嘴,又说:“爸爸,穿黑衣服的哥哥说,我们不该去平落市,有危险!会死人,血流成河,很恐怖。” 卫承呆呆地看着儿子,心头格登一下,连骂也忘记了。 时间飞快地流逝,卫承的手臂渐渐不支,但他望进儿子漆黑的眸子,忽然便想,也许这样死去也不错。儿子的眼眸像一股旋涡,搅得他心神不宁。 又是一道闪电在远方划过,机身由于受到对冲气流,晃动得像要爆裂。高空呼呼的风声如利刃般割过机身,刺啦啦地响着,混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间,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卫承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地从座椅上松开,他快要支持不住了。 千钧一发,他的心脏差点蹦出喉咙。 这时,唯一还算清醒的苏弦大吼了一声:“卫远航,把安全带系上!” 卫远航顿时如醍醐灌顶,眼神清明起来。 卫承看到儿子的变化,心头一跳,又猛地鼓起些许力量,死死抠住座椅。 “卫远航,听见没有,动作快!不许哭!”眼见着儿子抽着鼻子又要哭出来,卫承赶紧板正脸孔催促。 卫远航畏畏诺诺地点头,慌手忙脚地找安全带。 快!快啊! 卫承默默在心里倒数,脸上神色却没有多大变化,他不想吓到儿子,完全是憋着气在苦苦硬撑。 机身又是一抖,尾部好似受到一股冲力,猛地往前方窜出去。巨大的惯性令所有人都尖叫起来,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大声吼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怎么办,大家都活不了了!” 最紧张的时刻,这种叫喊顷刻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撕烂了众人心中仅存的希望。卫远航颤抖地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看着爸爸,手里的安全带系了几次,就是按不进扣眼。 卫承咬紧牙关,连话都说不出来,却还是努力向儿子投去鼓励的目光。 加油,儿子,加油! 卫远航咬着唇,拼命让自己不哭出来,一颗小心脏咚咚地跳,像随时都要跳出胸口。 “卫远航,动作快!”苏弦大吼一声,迅速捂住旁边叶景泉的眼睛。与此同时,窗板被机身带动得升起又掉落,那个瞬间,一道更为耀眼的闪电劈开了云层,把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机身又是猛裂地一抖! 卫远航紧张得手心冒汗,又试了几次,只听“咔嚓”一声,终于把安全带系好! 卫承还来不及喘气,赶紧手忙脚乱地拉起自己的安全带。 一分钟,漫长地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卫承把儿子紧紧地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单薄而颤抖的双肩。 慌乱中,小远航的兔宝宝脱离他的掌控,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种情况在晃动的机舱里是十分危险的,虽说兔宝宝材料并不坚硬,但在这样高速飞行的空间里,借助外界的力量也可以产生强大的杀伤力。 卫承急忙又命令儿子:“快找找你的兔宝宝!” 话音未落,一股上升气流自下而上冲来,顿时将飞机抛入更深的云层。光线比刚才更暗,虽然亮着灯,但由于受到外力的冲撞,好几盏灯已经熄灭,机舱内能见度相当低。橙色警报瞬间响起来,一道又一道橙色的光芒随着警铃的尖叫划过不大的空间,又让这批乘客惊惧了几分。 在这个时代,为了能充分利用屈指可数的高技术人员,每架飞机配给的机组人员少得可怜,只有一名机长及一名乘务。其余的工作全由机器代劳。现在,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机器正用拟人的平滑语调,一遍又一遍地请各位乘客保持镇定,并进行一些安全方面的提示。但机舱里吵吵闹闹乱的一声,机器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几分钟过后,飞机似乎进入云层的间隙,飞行得稍微平稳了一些。橙色警报解除,所有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要死了。”钟哲勉强探过身子,伸手拍了拍卫承,“警官,你还好吧?” “没死。”卫承扯着苍白的嘴角,勉强开了句玩笑。 钟哲看了看时间,给卫承鼓劲,也给自己鼓劲:“再坚持一下,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卫承嗯了一声,没再多说,窗外仍旧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明白,现在的环境依然恶劣,危机并没有解除。 这时,卫远航小朋友突然惊叫起来:“爸爸,兔宝宝!” 原来刚才的剧烈晃动中,兔宝宝被甩到了行李架上,半只耳朵卡在缝隙里,一只脚悬悬地挂在离钟哲头顶不远的地方。 卫承赶紧指了指兔宝宝,对钟哲说:“钟老师,麻烦你。” 钟哲坐在座位上,用力扯了扯兔子腿,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兔子卡在缝隙里,居然纹丝不动。钟哲试了几次后,决定解开安全带站起来。 这时苏弦按住他的手,说:“小心点。” 机身又是一阵轻微的晃动,钟哲有些犹豫,但卫远航小朋友此刻正从爸爸的胳膊底下期盼地看着他,他紧张地看了苏弦一眼,抓紧了对方的手,然后才慢慢解松安全带。没敢把扣子拔掉,钟哲在越来越松的安全带里小心移动身体,探出胳膊去抓兔宝宝的上半身。 又用力扯了扯,只听“嘶啦”一声,兔耳朵扯了一个口,少许棉花鼓了出来。 钟哲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小远航。卫远航小朋友纠结得眉头皱在一起,一副快哭的样子。 钟哲只好把安全带完全解开,站起来用两只手去掏兔子耳朵。 这时,机身向旁边一斜,钟哲冷不丁地,几乎被甩出去。幸好旁边的苏弦及时抱住他的腰,他这才惊魂未定地重新滑进座椅里,扣好安全带。 兔宝宝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甩出去,砸在机顶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接着,机身再次猛烈地抖动起来,那只兔宝宝就犹如一个漏气的气球,在密闭的空间里四处乱窜,引得尖叫连连。 几片棉絮从耳朵处飞出来,在众人眼皮底下飘过,然后猛地窜进后排一位老奶奶鼻子里。老奶奶赶紧伸手在鼻翼下乱抓。 这时,飞机忽然被外界的气流抛起来,呈四十五度角晃了晃,然后一个猛烈地翻身,整个倒了过来。 人群再次吓得尖叫,哭嚎声一片。机舱内的警报顿时上升成红色,一波接一波刺耳的声音不间隔地响起来。 一些人吓得晕过去,少许维持着理智的人死死抠住座椅,身体被翻转的失重与悬空感,抽搐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样持续了大约两秒,飞机再度翻滚过来,几名体质较差的乘客哇地呕吐出来,酸臭味顿时充斥着整个机舱,让人恶心。 这时,坐在老奶奶旁边的男士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忽然脸色大变,惊叫起来:“死人啦!” 第026章 这样一声惊叫立刻引发了恐慌! 乘客们掩着嘴尖叫起来,几个女人叫得尤其响,高分贝的嗓音盖过了警报。 飞机再次被甩入云层的缝隙,得到暂时的平稳。后排一个肥胖的男人立即解开安全带跳起来,嘴里大声喊道:“老子要下机!让老子下机!”他哆哆嗦嗦钻进座椅底下,想方设法去掏救生衣。 机上唯一的乘务此时也被安全带固定在自己的位置,这男人的举动吓了她一跳。她急忙大声劝道:“这位先生,麻烦你坐回自己的座位,这样很危险!” 男人从座椅底下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她:“有人死了!有人死了啊!再呆下去,谁知道死的会是谁!老子还不想死!老子要下机!”说着抽出救生衣,套了半边胳膊进去,边穿边飞奔到舱门边,使劲踢打,“开门!给老子开门!” 这班飞机前往灾区,乘客人数并不多,大部分的人不是经商就是探亲,一生平坦没见过大场面,遇到危难立刻昏了头,纷纷不知所措。现在这男人如此乱搅一通,无疑是火上浇油,好几个人也跟着他学起来,有模有样地掏出救生衣,跳到门边大喊开门。 乘务被吓得无法,只好也解了安全带过去阻止。机舱里吵吵闹闹,让人只觉得背脊发寒。 这时,坐在那位老奶奶身边的男人也跳起来:“我也要下机!我不要坐在尸体旁边!救命啊!” 再看死者,仰面朝天,脸上表情极度扭曲,双目圆睁,眼球充血以夸张的状态向外凸起,仿佛随时都要掉出眼眶。 “啊!”男人旁边的女人惨叫一声,抱着男人的胳膊晕了过去。 男人甩开她,连救生衣也顾不得穿,飞快地跨到门边,用肩膀开始撞门:“妈的!快开门!开门啊!” 他粗暴的举动引来其他人的效仿,三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围在门边,使劲砸着门。原本已经进入平稳的飞机再度倾斜。与此同时,外界的气流再度袭来,机身又一次激晃起来。 乘务小姐急得快哭出来,试着阻止几次,每次都被推开,最严重的一次,随着机身的晃动,她整个人被甩得老高,一头撞在对面的座椅角上,额上鲜血长流。 眼看情况急剧恶化,忽然一声厉吼传出,如利剑似地撕烂了这吵吵嚷嚷的空间。 “都他妈别动!不想死滚回自己的位置!” 怒吼的人是卫承,他待机舱里安静些了,才又说:“现在咱们在哪儿都不知道,你们这样贸然跳下去,落在海里还好,要是落在平地,摔死你们!”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紫色闪电劈过,强大的气流震得机身又是一颤!几个男人这才冷静下来,手忙脚乱地重又奔回自己的座位。刚刚坐好,飞机又然以极快的速度下降,强烈的失重带来一阵头晕目眩。 “啊!要死了,这下真的要死了!”一个女人闭着眼睛尖叫,身体紧紧贴在座椅上,两手抓着扶手,大气不敢出。 还有人直接呕吐出来,污液溅了前面乘客一身。 机舱里的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 叶景泉下意识抓紧了苏弦的手,在他耳边大声喊:“我不要再死一次!”他用力太猛,指甲几乎把苏弦的手背抓烂。苏弦又痛又难受,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惊心动魄的几秒钟过去,窗外忽然大亮,但眨眼工夫又陷入更深的黑暗,同时,从外面传来巨大的嗡嗡声,并且一股强大的力量带动机身向左倾斜下去。人们这才明白,那道亮光是闪电,由于距离太近,直接劈中了左侧机翼! 噼啪一声,机舱内的红色警报升级,发出刺耳的尖叫。机顶的氧气罩快速弹出,垂到乘客面前。 “不好!”苏弦低呼一声,忙把窗板拉开。借着远方的闪电,隐约可以看见机翼前端冒出青烟。 “怎、怎么办?”叶景泉也看到了青烟,紧张地问。 “应该是副翼受损,如果不严重的话还好。” “如果严重呢?”叶景泉抓住他话里的言外之意,惊恐地问。 苏弦偏头思量片刻,然后猛地吻在叶景泉唇上:“乖,不会有事的。你别乱动,我去机长室看看。” “什么!”叶景泉惊叫起来,两手紧紧抓住苏弦的胳膊,压低声音哆嗦道,“你疯了?”纵使没什么安全知识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随便离开座位会很危险。 苏弦握了握他的手:“我们在很厚的云层里,机场控制台极有可能找不到这架飞机的信号,也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能自救就只有死路一条!现在飞机师只有一名,失去控制台的指挥他就如同瞎了眼的苍蝇,如果不小心撞在冰山上,我们都玩完。” 叶景泉倒抽一口冷气,飞机剧烈的震动让他的头脑还是不太清醒。 苏弦捧起他的脸,又深深地吻下去:“你坐着别动,我马上回来。”说完便解开安全带站起来。 这时,飞机又一次震动起来,明显感觉到机身向左倾斜,摇摇欲坠。叶景泉赶紧抱住苏弦的腰,仰起头,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苏弦待飞机平稳一些,才松开叶景泉的手,然后大步跨向过道。“卫承,这里麻烦你。” 卫承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反应过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由于左侧副翼损坏,机身一直呈现倾斜状态。苏弦抓着椅背,艰难地往机长室走。 窗外的雷鸣闪电不曾停止,大概他们已经迷失航向很久了。飞机在积云雨中穿行本来就是禁止的,没想到上头那架皇家飞机居然把他们甩到这里来,依现在的情况来看,飞机只是副翼受损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此处云层极厚,暗无天光,GPS很可能找不到信号。 必须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飞机上不时有人尖叫痛哭,恐怖的气氛根本停不下来。苏弦捏紧了拳头,越是想加快脚,就越是觉得双腿使不上力。他咬着牙,又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 卫承也顾不得危险了,飞快地跳起来,从行李中找出一根登山绳丢过去:“接住!” 苏弦把绳索抓在手里,紧紧地在腰部缠了两圈。绳索的另一端仍旧牢牢握在卫承手里,苏弦每迈出一步,他就把绳索放松一些,尽量让绳索的受力达到最大,以免突然的晃动产生意外。旁边的小远航见状,也是涨红了小脸过来帮爸爸的忙。 苏弦走得极为吃力,所幸机身在飞机师的掌控下,勉强能稳住,只是左右摇晃而已。若是像电影里那样突然直立起来,绕是卫承也没有办法了。 好不容易摸索到机长室边,苏弦找到电子密码装置,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其中几个按键经过长久的按压已经模糊,再根据登机时的匆匆一瞥,不难推断出密码。 苏弦胸有成竹地按了几下按键,却不料密码通过后,还需要指纹验证! 怎么办? 这是他疏忽的情况。为了防止恐怖分子的袭击,机长室除非有机组人员的指纹验证,否则不能开启。 他现在的位置是飞机头部的机长室,相关的机组人员,除了机长就只有那名乘务小姐,而现在,对方却正坐在飞机的尾部! 机舱里仍旧嘈杂,他喊什么根本不会有人听到,可若要他走到尾部,那又未免太吃力了点。 究竟要怎么做才好?紧张感莫名地袭来,苏弦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飞机又下降了几百英尺,然而仍旧没有摆脱大面积的积雨云,雷声在头顶隆隆作响,远方的闪电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卫承已经快要吃不消,他涨红着脸,大声向苏弦喊着什么。苏弦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将一部分绳索缠在机长室外的扶手上。刚刚固定好,卫承的手就松开了,绳子猛地窜出去许多,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一道弧线。 然而很快地,绳子再度被人抓住。 那个人是叶景泉! 叶景泉不顾钟哲的阻止,从座位上跳出来,一面抓着绳索,一面向苏弦走去。 钟哲看得眼睛都直了。卫承和苏弦都是受过训练的人,面对这种情形尚且吃力,他叶景泉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去凑什么热闹! 那边苏弦也是着急,拼命向钟哲使眼色要他想办法。钟哲一咬牙,伸长了手臂来抓叶景泉。这时机身再次向旁倾斜,钟哲借着这股力道一把揪住叶景泉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回扯。 叶景泉挣了两下挣不掉,索性低下头,一口咬在钟哲手上。 钟哲惨叫一声,痛得赶紧松手。 叶景泉继续一意孤行,吃力地向苏弦靠拢。苏弦无法,只好过来接应他。叶景泉双膝都在发抖,一挨到苏弦便马上往他身上倒去。 “我有一个办法,很笨,但绝对管用。你要不要试一试?” 第027章 苏弦满腹的火气顿时发不出来,连忙用绳索在叶景泉腰上缠了两圈,打了个登山结。这样两人都被固定在机长室外的把手上,暂时算安全。 叶景泉喘了口气,用力抓紧苏弦的手:“唯一的办法就是撞门!让里面的飞机师自己把门打开。”说着身子一仰,就要往门上撞去。 苏弦急忙按住他:“没用的。这层门板是隔音材质,相当厚。” “总要试试啊!”叶景泉听他这么一说,有点傻眼了,却还是固执地说道。 这时,又一道闪电劈下来,直接打在飞机尾部。机身向后一坠,苏弦赶紧把叶景泉紧紧抓住,叶景泉随着惯性扑在门上,立即两手并用,使劲拍起门来。 “没用的。老师,你先冷静下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苏弦赶紧抓紧绳子,老师这么乱动,他完全没办法站稳,更何况还要分心来担心那家伙会不会被下一波气流震伤。 机舱里,刚才起哄的男人又开始抱头惨叫:“没用的!大家都活不了!要死了!他妈的大家都要死了!”老人的尸体就在他身边,飞机每晃动一下,那僵硬的脑袋就以怪异的姿势扭转,凸出的眼珠子阴森地盯着他。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 眼前似乎出现幻觉,男人猛地解开安全带,扑到地上,抓住前排那个小个子女人尖叫:“救命!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这时,机身再次受到冲撞,冷不丁被气流甩出去几百英尺,男人的身子整个飞起来,撞在行李架上,又重重落下。 机舱里立刻响起惊恐万分的惨叫,血花溅得到处都是,男人的脊柱被折断,以柔韧到可怕的姿势软趴趴地倚在座椅边,嘴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看起来快要没救了。 坐在那个座位的小个子女人吓得使劲用高跟鞋踢他,发疯似地尖叫:“滚开!别在这里!别在这里!” 但男人连头也抬不起来,痛苦地坐在那里任由她踢打。 “别碰他!”卫承一面捂住儿子的眼睛,一面朝女人大声喊,“他还活着!找个东西把他固定住,他还有救!” 说话间,男人又吐出一口鲜血,那女人这才如梦初醒,小心地收回自己的腿。过道另一边的男人赶紧解下自己的皮腰缠到受伤男人的腰部,将他整个人捆在座椅下方,勉强固定住。 惊吓过后,机舱总算安静一些,卫承趁这个机会朝苏弦大声喊:“苏弦,别磨蹭,抓紧时间!这些人撑不了多久!” 整个过程中坐在尾部的乘务小姐没有丝毫动静,她在刚才尾部遭到重击时就晕了过去。 苏弦看了看早已是脸色苍白的叶景泉,然后咬了咬牙,道:“撞门!” 于是两人合力朝厚重的门板撞去。但毫无疑问,叶景泉显然低估了门板的厚度,并且,他不知道此时的机长室里同样警报大作,飞机师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左侧机翼的损坏程度似乎在加剧,机身倾斜地更加厉害。 两人的肩膀很快便红肿起来,疼痛难忍。 “这样不行!”苏弦瞥见墙上的电话,拿起来试了试,果然不出所料,信号已经中断。他费了点时间把电话拆下来,然后把叶景泉拉到自己身后,卯足了力气将电话狠狠砸到门上。 砰的一声巨响,电话支离破碎。片刻后,机长室的大门缓缓开启了。 两人几乎是跌进去的。机长室里面同样闪烁着红色警报。唯一的机长脸上挂了伤,头也不回地冲他们大声喊:“快回去坐好,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狭小的挡风玻璃前,天空仍旧黑暗,但相较于之前已经算是不错,前方,隐约有丝丝白光透露出来。 “外面的情形很危险。有人死了,还有一个重伤。”苏弦平静地说完,自己找位置坐下。 飞机师的手一顿,惊讶地看着他。 苏弦开始调试程式,好几个显示器已经失灵,连备用都被雷劈坏了,又试了试无线,果然不出所料,一点信号都没有。 “我们可能已经偏离航向了。你可以把飞机再降低1000英尺吗?”他帮叶景泉系好安全带,然后扭头问飞机师。 飞机师愣了一下,随后马上点头,开始操纵方向杆降低高度。云层极厚,在云层中间飞行是相当危险的。被上层的皇家飞机甩进积雨云区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随后的高空气流更是反复无常,好不容易才在缝隙中将损坏减少到最小。虽然显示器上的数据不断传来,但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一个人实在无暇顾及四面八方的情况。现在他需要一个帮手,需要人充当他的眼睛,帮他看着四周的情况。 “先把门关上。”苏弦提醒他,开始察看飞机的损坏情况。所幸,右侧副翼的情况良好,这样可以通过右翼来主导飞机转向,勉强可以运作。其中一个发动机转速不稳,这应该就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个,但总体来讲,其它的发动机都算正常,不会影响正常飞行。 飞机摇摇晃晃地下降,苏弦迅速启动备用天气分析器,屏幕闪烁几下后,风向风力等天气信息一行行地快速显示出来。 “前方两百英尺有上升气流,左转45度可以避开。”苏弦沉着地下达命令。 飞机师重复了一遍他的指令,然后快速扳动方向。 飞机擦着气流滑过,除了有些颠簸,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很快地,前方天空透亮起来。 又躲过几浪气流,苏弦说:“再下降五百英尺。这次一鼓作气,冲出云层!” 飞机师调整方向杆,按照指示降低飞机。飞机在千万英尺的高空长啸一声,终于摆脱了积雨云的束缚! 周围倏地亮堂起来,机舱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然而机长室里却没人敢乐观。叶景泉盯着玻璃外茫茫的世界,连声音都止不住颤抖起来:“外面那些,是雾吧?” 第028章 叶景泉猜得没错,飞机在冲破积雨云层之后,进入了水气弥漫的多雾地区。近年来天气变化反复无常,多雾地区以海边最为严重,常常几月雾气不散,并且伴随着细小的微尘颗粒,如果飞机不偏离航道还好,现在却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外面能见度相当低,只能依靠显示器上的数字来做飞行判断,但没有一个数据可以显示准确的坐标,同时,与控制台的无线电连接也仍旧处于关闭状态。 他们好似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不知道身在何处,也看不见任何事物,耳畔唯一响着的,只有飞机嗡嗡的蜂鸣。 飞机师又试了试无线电和GPS,统统无效。他惊恐地看向苏弦:“现在怎么办?” 苏弦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器上的数字:“这里高度显示是近三万英尺,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在对流层顶部。如果我们能再往上一点,进入平流层,能见度就会提升。同时雾气减少,无线电也能接收到信号,这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但是这样做的风险不小。因为进入平流层后,气流会增强,而我们的机翼并不是正常运作的状态,很容易再度受到冲击而彻底毁坏。还有,燃料不足!这是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刚才那架皇家飞机分离出去时,应该带走了大部分燃料,留给我们的也许撑不过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如果半小时内到不了机场,我们就要坠机?”叶景泉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吓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没错。”苏弦握紧了他的手,说话声音也有些颤抖。 “还有别的办法吗?”飞机师紧张地注视着燃料显示器,指针正在向15帕以下滑动。 苏弦又检查一次各类显示器。数据情况非常糟糕,他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但这样一来风险很大,机舱内几十条人命都在他手上,他不敢贸然下命令。 这时,叶景泉拍了拍他:“试试吧。” 苏弦有点惊讶叶景泉会这么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对方。叶景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眼里的坚定光芒一转而逝:“我的意思是,在这里盘旋也是耗油。” “你说得对。我们试试。”苏弦握紧了叶景泉的手,闭眼片刻,向飞机师飞快地作出指示:“左转10度,避开气流后上升1000英尺!” “左转10度,避开气流后上升1000英尺!”飞机师镇静地重复他的原话,将飞机拉高。 眼前的白雾被飞机的气流带动,层层扩散开去,一会儿之后,飞机跃出雾区,到达平流层。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能够看见极远的蓝天白云。 苏弦飞快地调试无线电,片刻后耳机里传来控制台急促的声音:“L3571,听到请回复!” 飞机师连忙拿起话筒:“这里是L3571,请指示。” “你们失去信号长达二十多分钟,请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否安好?” 飞机师沉着地将现在的情况汇报出去,并请控制台提供他们的位置坐标。信息很快反馈回来,他们偏离了航向好几千公里,现在正位于海洋上空。 “燃料不够。”苏弦低声说,同时飞快地在心里做计算,现在只剩不到10帕左右的燃料,无法撑到机场。 “怎么办?”飞机师着急地问。 苏弦咬了下牙,然后说:“请求再派一架飞机。装满燃料,我们与它合体,共享资源!” 飞机师倒抽一口冷气。双层飞机的构造特殊,在高空分离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若要合体,就有些麻烦了。现代技术尚没有研制出完美的合体装置,高空合体的危险系数相当高。但似乎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飞机师将苏弦的原话传达回去。 大约两分钟后,控制台才传来指令:同意合体!平落市机场即刻派出救援飞机,大约十五分钟能与L3571相遇。 飞机师放下话筒,默默在心里祈祷燃料不要那么快用完。 十五分钟,如此短暂的时间此刻对于他们来说漫长得像几个世纪。几双眼睛死死紧着显示器,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室内警报又响了起来。 苏弦一看屏幕,立刻大呼:“不好,后面有飞机撞过来了!” 对方带出的强大的气流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本就破损的机身再次开始摇摇欲坠。飞机师连忙扳动方向杆,将机身向右旋转。与此同时,一架飞机从左侧呼啸而过,尾部的石楠花旗在蓝天白云下耀眼无比。 是之前与他们分离的皇家飞机! 没想到他们也偏离了航向,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苏弦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立即发现他们又被对方甩进了雾区。 所有信号再次丢失。燃料勉强能撑到救援过来,但要再升回原来的高度却是不可能。 在雾里辨不清方向,飞机师不敢贸然行动,只能采取盘旋方式原地打转。玻璃外的天空白茫茫的一片,可谓伸手不见五指,现在只能把希望建立在救援飞机上,但愿对方能猜到他们这边的情况,按原计划过来相救。 机长室里安静得吓人,眼看燃料一点点地用尽,几人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胸口。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燃料消耗到只剩2帕。苏弦看着显示器说了句:“开信号灯!” 飞机师连忙把信号灯打开。燃料再度消耗1帕。 只剩最后三分钟了,救援机的却还没有来。时间就像凝固了似的,没人敢呼吸,生怕连呼吸都会将这仅剩的燃料用光。 最后两分钟,救援机仍然没有踪影。 “怎么办?”飞机师也紧张起来,准备打开机内广播,通知乘客做坠机准备。 “把机舱的灯关掉,冷气也关掉。”苏弦舔了舔唇,清楚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的意思很明确,把能源节约下来,用在信号灯上。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注,承载了全机数十名乘客的生命,当然,也包括苏弦自己的。 飞机师怔怔地看着苏弦,心跳咚咚跳动得像打鼓。时间不容许他多做思考,他咽了口唾沫,决定放手一搏。手飞快地伸向开关,猛地关掉了机舱内所有照明及冷气。 在他们听不见的舱门背后,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但乘客们并不确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飞机师连最基本的信息也没有广播给他们。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要死,至少也不要让大家提前进入恐慌。 最后一分钟! 叶景泉闭上眼睛,与苏弦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倘若这次还能重生的话,那就真是奇迹了。汗水从苏弦额头上滚下来,他尽量把叶景泉护在身体内侧。最后四十秒,他下意识地去吻叶景泉的脸。 如果时间能在这里停住就好了。机长室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默默祈祷。 最后二十五秒! 警报忽然响了起来。 来了! 苏弦飞快地检查显示器,屏幕上提示,救援机正在他们后方三个机翼的位置,并且快速向他们靠拢过来。 飞机师连忙握住操纵杆,配合救援机的位置转动机身。 他们这架飞机是下层机,救援机正试图攀升到他们上面,准备从上而下连接合体装置。剧烈的震动从头顶传来,飞机师不敢大意,小心地减弱引擎,同时转动机身,以接近最佳合体位置。 最后的关键时刻,谁也不敢松懈。 这时,燃料显示器突然黑屏,竟是燃料已经耗光!同时,所有的显示器也自动关闭,飞机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飞机头部一沉,垂直着掉下去。四周的气流被机翼带动得紊乱,风向改变,风力大增。飞机不堪重负,垂直着旋转起来。 所有人保持着身体朝下的悬空势姿,转得晕头转向,尖叫声在客机舱里此起彼伏。机长室的情况也不乐观,飞机师卯足了力猛拉方向杆,但无济于事,飞机如同沉重的铁块,旋转着飞快坠下。 合体尚未完成,上层的救援机也跟着坠落下来。层层的白雾擦着机身掠过,狂风大作,眨眼工夫就已下降了近一万英尺! 下面是海洋,绝无生还的可能。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上层飞机上。上层飞机迅速脱离出去,跟着L3571飞快地俯冲,数秒后终于找到最佳位置,再度将机身靠拢过来。 L3571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眼看救援机上的合体装置就要伸出来,却又是一道猛烈的翻滚,令救援机被迫拔高,与之拉开距离。 但很快,救援机再度俯冲下来。几次艰难的偿试之后,救援机终于成功伸出合体装置,紧紧地扣住L3571的顶部,同时打开连合装置,将能源沿着管道一点点地注入。 L3571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惊心动魄的几分钟过去后,机身终于稳定下来。双层无线电连通,救援机接过主导任务,告诉他们合体完成! 总算有惊无险,双层飞机掉转航向,平稳地朝平落市飞去。 “所以,这算是……活过来了吗?”数秒钟后,叶景泉望向窗外喃喃自语,大脑却仍然沉浸在惊吓之中。 “活过来了!”苏弦喘着粗气说,片刻后又跳起来,使劲拍了自己两巴掌,确定感到疼痛后,又兴奋地冲出舱门,对着仍旧惊吓过度的乘客大喊一声:“安全了!” 人群愣了两秒,旋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太好了! 幸存下来的人们相拥而泣。卫承紧紧搂着儿子,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钟哲从过道那边伸过手来,抓着他又哭又笑。苏弦冲回机长室,抓住叶景泉狠狠吻上他的唇。叶景泉呜咽两声,大脑还没有消化掉惊惧和喜悦,忘了反抗,就那么软软地依偎在了苏弦怀里。 这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料到,末日似的旅途,仅仅是拉开了序幕而已。 第029章 飞机比计划晚到足足两个小时。 舱门刚打开,救援人员立即蜂拥进来,气氛再度变得紧张。相关的工作处理完毕,又折腾了许久,筋疲力尽的幸存者们才被安排下机。 这时大家都有些累了,相互掺扶着,默默地走自己的路。唯独钟哲兴奋无比,呼吸到新鲜空气后,他整个人就好似被灌满了能量般,喋喋不休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胡话,唾沫乱飞。一会儿之后又拿出手机,打开论坛开始上网。 “告诉你们,哪怕我把刚才的经历原封不动地写下来发到网上,那也绝对能火!咱们那都是真枪实弹的,啧啧,要不是亲身经历,我至今还不相信有这样的事!”他大声嚷嚷着,开始浏览网页,片刻之后忽然又惊叫起来,“天天天啊!皇家飞机遭劫持,陛下本人生死未卜!” 话音刚落,两列排列整齐的武装人员负枪与他们擦身而过,飞快地向机场中央冲去。 那边很快戒严,拉起警戒线,气氛相当凝重。半晌后,钟哲终于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怪他们会选择单飞。”卫承抱着儿子挤到苏弦身边,低声说,“原来是遇上劫机犯,迫不得已。” 说话间,武装人员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不远处。 平落市是全国有名的雾都,终年大雾迷漫,此刻虽然还是白天,但能见度依然相当低。远处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清楚,只是在机场人员的安排下,快速地穿越通道走向出口。 这时,苏弦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林初夏,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急躁,不待苏弦出声,劈头盖脸就吼:“死了没?” 苏弦一呆,然后抽了下嘴角:“好像还没……”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找绳子把自己吊死啊!” 刚从鬼门关捡回命来的苏弦立即气不打一处来,想要狠狠吼回去,结果林初夏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果断地切断了通话,待苏弦再拨回去,他就死活都不接了。 苏弦咂了下嘴唇,忽然便笑了。是,他还没死,真是要气死林初夏了! 拿到托运的行李走出机场大门,钟哲预订的酒店已经有服务人员过来接应他们了。几人在服务人员的安排上坐进等候在外的大巴,随便找位置把自己安置下来。最近饥荒严重,专程到平落市旅游的人几乎没有,整个大巴空空荡荡的,卫远航小朋友忍不住欢呼:专车来了! 钟哲笑着捏了下他胖胖的脸蛋,大声说:“没错。看在小远航的面子上,怎么也得给辆专车啊!” 乐得小远航呵呵地笑,很快把损失兔宝宝的不愉快抛到脑后。 钟哲逗弄他一会儿,拿出座位上的旅游指南翻了翻:“好不容易活下来,接下来的时间可要好好享受,不然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你说是吧,小叶?” 坐在他前面的叶景泉魂不守舍地回过头,勉强朝他张了张嘴:“啊?” “啊什么啊!”钟哲望天翻个白眼,恨不得把手中的旅游指南拍到叶景泉脑袋上,“你怎么回事?从下机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出什么事了吗?” 叶景泉为难地斜了斜眼珠,没回答,埋下脑袋继续扳手指。刚才在飞机上太惊恐,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浑身松懈下来,才想起迷迷糊糊中,好像被苏弦那家伙吃了好几次豆腐。但究竟是几次呢?他扳着手指头怎么也想不起来,隐约记得是四次,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脑子里就像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楚。最后他只好长叹一声,把旅游指南搭到自己脸上佯装起睡觉来。 大巴缓慢地行驶在通往豪华酒店的公路上,由于能见度太低,速度相当慢。 隔着水汽朦胧的窗户,隐约可以看见路边的景色。商店超市仍旧正常营业,但门口排起长龙,许多人在疯抢食物。 前来接待他们的服务人员清了清喉咙,向他们解释到:“现在我们经过的这段路是市中心,因此各位才能看到这番拥挤的景象。各位下榻的酒店在本市的旅游区,是最豪华的地方,风光旖旎,环境和设施都不错。各位无需担心其它,可以好好享受。当然,如果想逛市区也是可以的,酒店有专车接送。不过请记得,每天下午六点全市开始宵禁,会有一道警报响起,届时听到警报声请各位务必回到酒店,切勿在外逗留。” “如果逗留会怎样?”叶景泉忍不住问他。 服务人员脸色一沉,顿了半晌后说:“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不过最近不大太平,各位若是出什么事,本酒店概不负责。” 气氛顿时严肃起来。卫承赶紧说:“既然这样,那我们赶在六点前回酒店不就没事了。” “是啊。”钟哲看了下时间,又兴奋起来,“现在是一点半,我们抓紧时间,吃个午饭然后去海边吧!你们看这个旅游指南,雾气蒙蒙的滨海地带好漂亮哦……” 大家翻个白眼,不再理他。都有些累了,便歪着脑袋小睡起来。待到睡醒,大巴已经抵达酒店大门。 几人提着大包小包下车,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找到各自的房间。除了卫承和小远航父子俩共一间外,其他三人都是各有一间。钟哲和叶景泉的房间在同一边,朝向较好,正对着花园和游泳池。 钟哲看着雾气弥漫下假山嶙峋的花园,头脑一热,扔掉行李就喊:“走,游泳去!” 他的话再次被大家忽略,因为叶景泉的肚子很给力地叫嚣一声,接着小远航也拉着爸爸的衣服,小小声道:“爸爸,肚子饿了。” 于是钟哲只好干笑两声,跟在大家后面去餐厅吃饭。已经过了正餐时间,他们只点到蛋糕和水果。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竟然能吃到来自首都的凤梨,实在是件很难得的事。这酒店恍若一个世外桃源,与外面的饥荒彻底隔开了。 直到现在才算真正地从空难的惊惧中缓过神来,连叶景泉都加入钟哲的吵闹中,多吃了几口,顺带糊了一脸的奶油。卫远航小朋友挥着叉子忍不住笑起来,钟哲更是差点没笑得摔到地板上去。叶景泉气呼呼地推他一把,他就真的仰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门口进来几个保镖模样的男人,犀利的目光在餐厅里飞快地划过一圈。钟哲本来还沉浸在嬉闹中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连忙四脚并用地爬起来,胡乱用手擦掉唇边的渣渍后,垂下胳膊规规矩矩地站着。 气氛变得有些怪。吃饭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缓步走进来,西装的袖口处别着石楠花的徽章。 钟哲吓得大气不敢出,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爷爷。”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名年约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如今的内阁总理大臣钟后南。 钟后南向孙子走来,眼里没有丝毫欣喜:“我听陈正辉说,你请了两天假?” 明明是不大的声音,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钟哲老老实实地点头:“是。爷爷。” 钟后南眯起眼睛,沉默半晌后又沉声问:“为什么请假?好不容易托关系把你搞到主任的位置上,才上任没几天,为什么请假?” 钟哲没敢抬头,紧张地抿紧双唇,说不出话来。 钟后南抬眼环顾四周,凛利的目光从叶景泉等人身上一一扫过,利剑似得,看得人心慌。 “钟哲,我在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请假?” “因、因为……”钟哲攒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后才敢大着胆子说下去,“爷爷,我觉得我不是当主任的料!” 话音刚落,脸上已是火辣辣地挨了一巴掌。脆响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浑身一抖。钟哲的嘴角渗出淡淡的血渍,他咬紧了牙,没有再说话。 钟后南捂着打过孙子的手,又问:“请了几天假?” “两天。就这两天。”钟哲赶紧说。 “嗯。”钟后南看了一眼他们吃剩的食物,状似随意地说,“你从小就缺乏管教,这次能坐上主任的位置已经算是不容易。千万别再给我搞砸了。” “……是。爷爷。”钟哲身子一颤,连忙点头。 钟后南还想说什么,身后的保镖看了看时间,过来对他低声耳语几句。他又瞅了钟哲一眼,然后说:“过完这两天就赶紧回去。我不是专程来抓你的,但这些事你要自己有分寸。” “我知道了。爷爷。”钟哲恭恭敬敬地低头回答。 钟后南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带着身后的保镖往包厢走去。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钟哲才敢抬起头来,长长地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如同一滩烂泥似地滑坐到地上。 刚刚真是——吓死他了! 第030章 谁也没料到,神经大条的钟哲老师面对自家爷爷居然怕成这副模样。好好的用餐顿时索然无味,大家匆匆把剩下的食物吞进肚子,各自回房休息。 叶景泉蒙头倒在床上,试着入睡,却怎么也不敢闭眼。在飞机上度过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三个小时,说不后怕是不可能的。 如果能赶快把这场噩梦忘掉就好了。他喃喃自语地说着,动了下身子试图翻身。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有人蹑手蹑脚地摸进来了。 叶景泉本能地摒住呼吸,不敢乱动。 那人摸到他的床边,凝视他半晌,然后用手指缓缓抚摸他的脸。没有丝毫的恶意,也不是单纯地想吓唬他,只是很随意地,用温润的指尖划过他的肌肤,带给他安心的感觉。叶景泉觉得舒服,也就慢慢放松戒备,闭着眼在枕头上蹭了蹭。对方的手指在他唇边停了片刻,然后松开,接着更柔软的东西压了下来。 那人的湿润的舌尖舔舐着他的唇角,辗转片刻,试图伸进嘴里。 叶景泉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猛地睁开眼睛将枕头丢出去,怒喊:“第五次了!” 枕头准确地砸在对方脸上,苏弦哀嚎一声,就势仰倒在床上:“老师,偷袭犯规!” 叶景泉气得想跳起来:“你才偷袭,明明是你趁我睡着了乱来!” 苏弦蜷起双腿,抱着枕头趴在床角哼哼:“是你装睡有错在先。” 叶景泉立即恼羞成怒,一把抢过枕头使劲往苏弦身上砸:“你还敢说,分明已经偷袭我五次了!” “五次?哪有这么多!”苏弦手脚并用从床上跳开。 叶景泉本就不是很确定这个问题,又纠结地想了想,不免再次犯糊涂:“不是五次?那是几次?七次还是八次?”他扳着指头算了算,又被自己捉急的智商搞晕了,最后只能气得抱着枕头大喊:“我不管!反正你吃我豆腐就是不对!” “老师你准备改行卖豆腐?”苏弦嬉笑着挨过去,佯作欺负似地搂住叶景泉的腰,“让我看看,这豆腐到底嫩不嫩。” “你、你……”叶景泉瞪大了眼睛,分明想反驳,但是对方逐渐逼近的气息让他顿时乱了阵脚。 苏弦捏了捏他的脸,满意地笑起来:“嗯,不错,还是活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叶景泉囧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地叫喊起来:“什么叫活的!你才是活的!” “嗯,没错,我是活的,我们都是活的。”苏弦抓住他的手,然后倏地把他揽进怀里。 有力的心跳咚咚地传来,叶景泉张了张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苏弦埋头在他肩头蹭了蹭,将他拥得更紧了:“老师,在飞机上的时候,我其实好害怕。” “我也……好害怕。”温柔的话语,忽然就变了调,不再是随意无谓,而是带着满满的担忧和深情。叶景泉像是被对方感染似的,低低地应付一句,然后伸手拍了拍苏弦的背,“都过去了。我们还好好地活着。” 苏弦似无意似有意地吻了吻叶景泉裸露在外的颈项,想要把眼前这人搂得紧一些,再紧一些,最好是揉进自己的身体,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分开了。苏弦明白,“舍不得”三个字自己永远不会说,而那个害怕的原因,叶景泉也永远不会知道。 正是经历了飞机上的事情,他才明白,叶景泉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他想象得要重。 他微微仰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叶景泉的脸。 “景泉……”声音有些喑哑,苏弦动情地朝着叶景泉红润的双唇深吻下去。 叶景泉大气不敢出,本能地崩直身子,双手紧紧地抓紧被褥。苏弦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吮吻,像要把他的呼吸都夺走。 太过用力,保持着跪坐姿势的叶景泉只觉得腰都快折了,只得艰难地挪了挪屁股,伸手试图推开苏弦。但苏弦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而是更紧地搂住他的后背,加深这个悠长的吻。巧舌费了会儿力气才撬开叶景泉的唇齿,钻进他的城池纠缠。叶景泉试图躲闪,但很快被缠得更紧。来来回回之间,他只觉得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 腰累得快要断了。他难耐地睁开眼睛。对方白晳的脸庞精致得如同画卷般呈现在眼前,距离近得足以让他脸红心跳,血脉贲张。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顺势仰倒下去。 紧接着—— “啊!” 笨蛋叶景泉错估了自己和床头之间的距离,他倒下去,后脑冷不丁地磕在木质的床沿,咚得一声,痛得他浑身一颤。不幸的是,苏弦可怜的舌头还在他的嘴里,他这样一叫,成功地咬痛了对方。 于是苏弦也跟着惨叫起来,触电似地松开他,捂着嘴歪趴到床尾。 “你、你还好吧?”叶景泉捂着自己的后脑勺,痛得呲牙咧嘴。 苏弦先点头,后又摇头,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泪光点点。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出状况?上次是被叶景泉做到哭,这次好不容易觉得把气氛矫正了,结果却又被咬伤了最重要的作案工具! 顺利H的道路究竟在何方?苏弦觉得自己快凌乱了。 叶景泉待后脑不痛了,便又眨眨眼睛,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来。当下眼眸一凛,又抓起枕头朝苏弦扔过去:“啊!你刚刚又偷袭我!第六次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么?这反应究竟是有多慢!苏弦欲哭无泪,偏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拿脑袋在被褥上死磕。 叶景泉看他哼哼叽叽实在难受,又不忍心起来,别扭地从床上爬下去,翻行李箱找了瓶小药丸:“这个止痛,你吃一颗试试?” 苏弦瞥了一眼,倔强地摇头,尔后大着舌头吱唔了几声。 叶景泉不明白,赶紧趴过去,竖起耳朵听。 苏弦花了很大力气总算把那句话吐清楚:“我要‘痛并快乐’牌的。” 叶景泉瞅瞅自己手里那个‘痛到你欲哭无泪’的标签,无奈地垮下肩膀,差点哭出来。 苏弦痛苦地抓了抓他,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接着靠拢过来,仍旧是大着舌头说:“你给我呼呼。” 可怜巴巴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无赖。 叶景泉老脸一红,羞涩地奔出去,胡乱在冰箱里抓了块冰块给苏弦塞进去:“先将就着。又不是小孩子,呼什么呼!” 面对他这种敷衍的态度,苏弦极不乐意,含着冰块满床打滚。叶景泉被他闹得着实恼火,抓过枕头想也没想就丢出去。苏弦眼疾手快,迅速侧身躲过。枕头毫无悬念地越过他的头顶,从开着的窗户飞了出去。 接着,楼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居然是钟哲。 此时他换了泳装,穿着超人牌S红色小泳裤,正站在跳水台上对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大发感叹,没想到叶景泉的枕头从天而降,准确地砸在他头上了。他惨叫一声,没摆好造型就滚进水里,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谁呀!给我出来!” 天可明鉴,平落市的旅游业现在是淡季,整个酒店除了他们就只有爷爷那批一丝不苟的内阁成员,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个枕头绝对是叶景泉的! 叶景泉缩着脑袋躲在窗帘后,惊悚地听见钟哲大叫他的名字。 钟哲费了半天劲才从泳池里爬出来,站在楼下双手叉腰,气呼呼地朝叶景泉的房间喊:“小叶你给人家下来!快点!立刻!马上!” 叶景泉用窗帘蒙脸,惊恐万分地直摇头。开什么玩笑,现在下去,钟哲那家伙肯定把他丢池子里。天知道,他至今还是伟大的旱鸭子一只! “小叶人家看见你了,你就别躲了!赶紧剥光了下来!”钟哲挥着胳膊,又跳又叫。 叶景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苏弦忽然玩心大起,眨了眨眼睛,一把抓过他的手往外跑。 叶景泉惊慌得直跳:“去、去哪里?” “下去啊。”苏弦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仍旧有些大舌头地说。 叶景泉苦着脸,想钻进电梯缝里去。难道苏弦就没注意到他现在穿的是睡衣加拖鞋么? 推开玻璃的大门,湿润的雾气扑面而来,能见度很低,但仍然可以看见水池边上挥着胳膊的钟哲。苏弦向叶景泉做了个手势,自己悄悄摸过去,找准机会一脚踹在钟哲屁股后面的“S”上。 钟哲没防备,又一次扑通滚进水里,乐得苏弦和叶景泉哈哈大笑。 “好哇!你们欺负人家!”钟哲勉强在水里站稳,掬起一捧水向苏弦泼去。 苏弦灵巧地躲开,顺势把在旁边看热闹的叶景泉也踢下去。 “呀!”叶景泉狼狈地在水里扑腾,半天后发现水不深,才折腾着站起来,和钟哲一起泼苏弦的水。 面对两个人的联合攻击苏弦实在躲不过,没多久身上就湿了,索性也把T恤脱掉,跳进池里和他们对打起来。 闹得不可开交! 等到好不容易停下来,苏弦一把抱起叶景泉,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仰天大喊一声:“老师,我喜欢你!” 第031章 这一刻,时空都凝固了。 薄雾渐渐消散,最后的余晖星星点点地洒在干净的泳池里,激起一片波光粼粼。水面反射的金光混在雾里,轻纱似地蒙在苏弦年轻地脸上。他抱着叶景泉,在水里高兴地微笑,原本就微微上扬的唇角此刻更是怎么都不合拢。 终于……说出来了。 虽然知道依现在的情形来看,这句话说出来就等于死刑,但是,忍不住了。尤其是在经历了灾难之后,他莫名地恐慌。倘若现在不说,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不需要叶景泉回应,他只是单纯地想告诉叶景泉,他喜欢他,这样就够了。至于未来会怎样,苏弦不可预见,但他至少明白自己会尽所有力量来保护眼前这个人。 ——即使我们没有未来,我也希望你知道,我喜欢你。 这样想着,搂住叶景泉的双手不由得又紧了一些。 水花溅在叶景泉的发稍,将落未落,他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恍忽起来,心脏咚咚跳着,像隆隆的高空的雷声。面前这紧紧挨着他的年轻人,正用他好看的双唇,说着这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实,可为什么现在却让他如此不知所措呢?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把那阳光下的面容轻轻抚摸。 可是不行。内心深处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叫嚣。 李幕泽! 叶景泉犹豫了,伸着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了许久后,终究是将那手悄悄缩了回去。 苏弦望着他,仍旧是笑,眼里的神采未曾改变。 叶景泉张了张嘴,忽然心头酸涩,眼睛被雾气薰得浮出些许水汽,怕被对方看见,连忙用手将脸捂住。 正要说话,那边钟哲却幽幽地开口了:“咳,小苏同学,老师也喜欢你。可是,你知道,我爷爷不会同意的……” 顿时气氛被打破,原本沉浸在各自思维里的苏弦和叶景泉同时肩膀一歪,差点没站稳,跌进水里去。 不远处,钟哲低着头,扭捏地使劲搓着平角的S泳裤,脸蛋红扑扑的,羞涩又雷人。 苏弦连忙放开叶景泉,吱唔道:“钟老师,你误会了。我不是对你……” “人家知道的!”钟哲截住他的话,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你有这个心,老师非常高兴。可是我们身份悬殊,还是算了吧。” “……”苏弦无奈地抽搐嘴角。他就知道,每次感情戏进行到高潮,一定会有意外发生!只是没想到这个意外居然会是钟哲。都说叶景泉精神不正常,现在看来,钟哲的脑回路也没比叶景泉好多少。 很快雾气再次升起来,阳光又被浓雾剪断。卫远航小朋友大呼小叫地从玻璃门里冲出来,穿着卡通泳裤,腰上套着鸭子游泳圈,按捺不住兴奋劲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卫承跟在后面,连连惊呼,叫他注意安全。 水池里顿时热闹起来。钟哲很快加入父子俩的行列,把刚刚对他“表白”的对象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苏弦抓起叶景泉的手,向他眨了眨眼睛:“走,我们去海边。” 叶景泉点点头,没有拒绝,说实话,刚刚钟哲的反应让他有点惊恐。 两人先回房换了短衣短裤,然后在楼下集合。尽量绕着花园边缘走,以免又被钟哲抓回去。花园的后面有道长廊,穿过长廓,银白的沙滩跃然眼前。 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带来海上特有的咸涩味道。叶景泉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童年住在海边的记忆早已遗忘,但他想,大约就是这种感觉吧,亲切而温暖。 下午四五点的光景,潮水渐渐退去,露出被波浪冲刷出层层褶皱的细沙。这一带鱼虾已经绝迹,因此细沙格外地柔软。两人脱了鞋,并肩漫步在海边。 海面上,雾气升腾,看不见远方,只能隐约听见采沙船上机器的轰鸣。阳光被雾遮住了,像裹着纱巾的孩子,调皮地在海面若隐若现。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时而抚过两人光裸的足背。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宁静,耳畔没有人声,只有海浪细碎的哼唱。随之而来的心境也跟着平和,没有焦躁,没有恐惧,没有疑惑,也没有纷争。他们什么也不想,就那么自由地让大脑放空,迎着风,整个人轻盈得好像要飞起来。 苏弦情不自禁地牵起叶景泉的手。叶景泉挣了挣,没挣脱,也就只好放弃。 两人五指相扣,越走越远。待到回神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了。 此时太阳已经快沉到水里,只露出半边脸在雾中残喘,海水渐渐变冷,浪花变大,远处的采沙船响过一道悠长的汽笛后,迅速停止作业,开始往回赶。 看了下时间,离宵禁只有不到半小时。 “回去吧。” 苏弦拉着叶景泉,加快脚步原路返回。 随着海潮起伏,雾气弥漫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连阳光也完全遮挡了。苏弦暗叫不妙,回过头,却连近在咫尺的叶景泉的脸也几乎看不清楚。 两人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低着头,快步走在细沙上。出门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如果遇上危险就麻烦了。 潮水渐高,很快从足背漫延到了小腿,也不知道是不是偏离了方向,苏弦有些着急,拉起叶景泉狂奔起来。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两人谁也不敢停下,在大雾里停留是相当危险的,毕竟这里对他们而言是个极其陌生的环境,即使没有别的危险,也难保他们不会迷路。 剧烈的狂奔让叶景泉非常不适应,本来就不是运动型的人才,这会儿更是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心脏飞快地跳动,血液冲击着耳膜,汗水如细雨般密密麻麻。 “等、等一下……”叶景泉双腿如灌了铅,好想停下来缓缓神,喉咙里吸进了雾气,细小的尘埃贴着气管痒得让他抓狂。 但其实才跑了不到一公里而已。 潮水从他们小腿上退去,哗啦大响,片刻之后,以更迅猛的气势蜂拥上来,直接漫到膝盖。水花溅起来,连衣服下摆都湿了。 叶景泉死活跑不动,几乎是被苏弦拖着在走。 “老师,快点!”时间紧迫,苏弦不住地催促。 叶景泉却是满脸通红,腿软得直打颤。太痛苦了!最后他挣脱苏弦,直接趴到了地上。 “我跑不动了!要死了!”叶景泉大口喘着气,结结巴巴地说。 雾气里,他仰起头,竟然只能看到苏弦模糊的影子。明明知道这样的环境很糟糕,可他真是跑不动,平常就疏于煅炼的肺部此刻火烧火燎似的痛。 说话间,又一个浪头打过来。这下直接盖过了趴在地上的叶景泉的脑袋。很快,浪头退下,叶景泉整个人变成一只落汤鸡。 情况相当不妙! 深深体会到这点的叶景泉赶紧逃命似地跳起来,胡乱用手抹着脸上的海水。盐粒很快析释出来,粘在脸上难受极了。 苏弦帮他把脸擦干净,然后一把揽住他的腰,拽着他背向大海飞快地跑。 必须要远离海浪才行。他们不用回头都知道,此刻潮水正涨得越来越高,吞食了大片沙滩。一个新的巨浪推过来,海水漫到了腰部。 叶景泉急得快哭了,奋力在水里迈动双腿,却还是跟不上苏弦的速度。突然,脚下绊到了水草似的东西,他膝盖一软,摔倒下去。海面浮出丝丝血迹,这才知道水藻尖利的针叶把他的腿刺伤了。 本来就跑不动,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叶景泉也知道自己没用,没敢哼声,只可怜兮兮地望着苏弦。如果有天他不小心死亡,那绝对是没用死的。 苏弦叹了口气,大手一捞将他甩到背上,然后背着他,飞快地跑。 这下轻松多了,没多久就远离了浪区。很快地,天空传来“呜”的一声,苏弦看看时间,六点了。 代表宵禁的警报如同龙吟般回荡,混着海潮声,更显得气势磅礴。 是的,混着海潮声…… 苏弦猛地回头,发现海浪徒然增高了好几米! 一排水墙伸着爪牙,高高地向岸边扑来,墙面之宽,怎么都望不到头。海浪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连大地都被撼动。雾气顿时变得稀薄,像猛地被大海抽走了水汽。黑压压的巨浪飞快地俯冲向沙滩,伴着狂风怒吼,轰然倾塌下来。 苏弦连忙背着叶景泉,没命地跑。 身后轰隆一声巨响,海浪压倒在沙滩上,水花和着细沙四溅开去,淋湿了叶景泉的后背。 悠长的警报随着海浪的撤退终于停止,城市边缘的路灯瞬间点亮,同时,大地轰轰地抖动起来,地震一般。 “怎么回事?”叶景泉惊恐地抱紧苏弦的肩膀。地面摇晃得他几乎晕过去。 苏弦没答话,拔腿飞快地跑。离他们下榻的酒店还有四五分钟的路程,已经远远可以看见酒店玻璃上反射的灯光了。 海水在他们身后退去,先前被侵蚀的沙滩顿时像一张张开的大口,残留着湿漉漉的痕迹,在隐隐的灯光下显得极为恐怖。 “吼——”巨大的声音从远方的深海传来,叶景泉闭紧双眼,根本不敢回头。可是不用看他也知道,更加高大的浪头正再度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袭来。 苏弦艰难地奔跑,大地好像裂开一般,让人有种即将下陷的错觉。 海浪扑过来了! 这次比之前更加迅猛。巨大的水汽压迫着后背,随时都可以将他们拍碎。 差一点,还差一点! 眼看酒店的花园近在咫尺,苏弦却被脚下的大地震得摔倒下去。叶景泉和他一起在地面滚了几转,猛地发现地面裂开了!某种坚固的物体正从地心缓缓升上来。 两人大惊失色,急忙手脚并用往花园里钻。 吼!! 巨浪压过来,足足有三十层楼那么高! 大地抖动得更加厉害,黑色物体叫嚣着破土而出——居然是道坚固的铁墙! 铁墙很快围成一个圈,不断向远方延展过去。看起来,似要把整个海岸都包围起来。 巨浪到了极限,气势汹汹地倒塌下来,浪花撞击在铁墙上,震得铁墙猛烈颤动,但终究是没能越过墙顶,猛地碎裂在了半空中。 铁墙还在延展、拔高,不断阻止着巨浪的进攻。 两人躲在花园的棕榈树下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切,半晌过后,终于回过神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032章 原来所谓的宵禁,是为了躲避巨大的海浪。 苏弦和叶景泉惊讶地看着铁墙升到几百层楼的高度,然后顶部弯压下来,没一会儿就把整片天空都遮住了。城市顿时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铁墙在城市外围形成一道屏障,阻止了海浪的进攻。但是,巨大的浪头仍旧有力地冲击过来,扑撞在铁墙外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如果没有及时回来,大概已经被海浪拍得粉身碎骨了。 两人难免后怕,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起身回房间。 叶景泉的小腿被针叶形的水草扎出了血,不过不严重,苏弦用药膏给他擦了擦,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在餐厅吃过晚餐,几人被外面的海浪吵得实在心烦,也没在餐厅多做停留,匆匆回了房间。钟哲拿了副扑克出来,邀请大家打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家很快找位置坐下,洗起牌来。 为了配合卫远航小朋友和叶景泉的水平,他们只能玩最简单的黑杰克,只要想办法让手里的牌点数不超过21点即可。 卫远航小朋友在爸爸的指导下很快便学会了,又独自玩了几轮,几乎每轮都是赢家,乐得父子俩挥着双臂连连高呼万岁。 相比起来,叶景泉就逊色多了,他一向数字不好,连自己几根手指都算不过来,现在却还要数比手指头还多的数字,纵使有苏弦在旁边指导还是应付得很吃力,几乎每轮都是他输得最惨,最后还在钟哲的起哄下,去楼下花园跑两圈当作是惩罚。 虽然明知是自己技不如人,但叶景泉折腾到最后还是不大高兴,便把牌一丢,大叫着不玩了。 大家正在兴头上,当然不会放过他,钟哲苦苦相求,见他实在不想跑花园,便自告奋勇,要帮他跑这一回。 叶景泉马上乐得眼睛放光。苏弦和卫承在旁边高声起哄。钟哲边穿鞋边对叶景泉说:“小叶,说好,人家只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下次你再耍赖,就把你整个儿丢到游泳池里去。” 叶景泉连忙缩着脑袋下狠心点头。 钟哲这才推门出去。小远航兴奋地把牌一丢,跟着跑过去:“钟叔叔,我来监督你。” 钟哲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小叶叔叔跑的时候,没见你监督呀。” “那是因为他笨,不知道偷懒。”小远航说完,迈着短短的腿小跑过去按电梯。 两人乘着电梯下楼,屋里的三人则飞快地跑到阳台边,等着看钟哲的好戏。但过了许久,黑暗的花园里仍不见钟哲的身影,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不会连钟哲也耍赖吧? 三人正抱怨着,却见钟哲惊慌失措地冲回来,大口喘着气,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不不不好!我爷爷,在大厅……” 没想到他怕爷爷怕成这样。不过想到下午在餐厅的情形,大家又觉得情有可原。卫承看了一眼门外,问他:“钟哲,远航呢?” 钟哲伸出脑袋看了看走廊,又是一脸惊恐:“我不知道!” 卫承没再啰嗦,撇开他就往门外冲。大晚上的,纵使在酒店里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儿子没跟着钟哲回来,也不在花园里,千万别到处乱跑才好。 乘电梯到达大厅,几位内阁大臣已经谈完公事,正起身准备离去,卫承绕道走向通往花园的后门,并没有发现儿子的身影。心里觉得奇怪,又有些着急,在大厅乱窜一圈后,才终于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找到了站在前院喷泉边的小远航。 小远航正抱着毛茸茸的熊宝宝,嘴里一张一合对着空气说话。喷泉在灯光的映照下喷出几米高的水花,水花背后有个模糊的人影,辨不清性别。 卫承心里一急,飞快地冲过去,然后等他跑到喷泉背后,却发现那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看向儿子,儿子也正看着他,嘴里轻轻叫了声:“爸爸。” 小远航原来的兔宝宝在飞机上已经破掉了,卫承瞒着他,偷偷地将之扔进了垃圾桶。现在小远航手里抱着的熊宝宝卫承从未见过,想到儿子平素的诡异表现,卫承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远航,你告诉爸爸,这个玩具是从哪里来的?” 小远航紧紧抱住几乎和他一样大的熊宝宝,向爸爸展开笑容:“秘密。不能告诉你。” “远航,如果是陌生人送的东西,爸爸之前就告诉过你,不能接受。”卫承实在太担心儿子,忍不住伸手去抢他的玩具。 小远航连忙侧身避开爸爸的手,嘟起小嘴说:“不是陌生人送的。” “那是谁送的?” “我不能说。因为是秘密。”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卫承只觉得满腹的火气都在往上窜。那个接近儿子的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他为什么要送玩具给儿子,又要警告他们此处危险? 一切的答案只能从儿子口里才能寻到线索,可儿子现在却告诉他,这是秘密,不能说!万一那人对儿子不利怎么办? 卫承越想越生气,一把夺过儿子手里的玩具:“你不说的话,也别想拿到熊宝宝!”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小远航吓了一跳,他委屈地看看爸爸,然后张嘴哭起来。 “不准哭!”卫承捉住儿子的小胳膊,大声说,“你不说清楚,就休想拿到你的玩具。” 小远航由于害怕,只能闭着嘴小声地抽咽,不过仍旧是擦着眼泪倔强地说:“我不能告诉爸爸。” “卫远航,爸爸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卫承使劲摇了摇儿子的胳膊。 大概是弄疼了,小远航猛地挣脱爸爸,拔腿就跑。 气得卫承边追边喊:“卫远航,你给我站住,不准跑!” 但儿子由于太过害怕,边哭边跑,根本不管他在后面说什么。可是小远航毕竟还小,没跑多远就被爸爸追上。卫承一把抓住他,正色道:“卫远航,你现在翅膀硬了,谁准你跑的?” 小远航委屈地抽着鼻子,在爸爸宽大的手里使劲挣扎。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圆嘟嘟的脸蛋上淌成两道小溪。 卫承顿时又有些不忍,在儿子面前蹲下来,叹了口气道:“远航,你还太小,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坏人。你什么都不告诉爸爸,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小远航垂着脑袋,小小声地嗫嚅:“不会出事的。” “还说没事。那你整天对着空气说话又是怎么回事?”卫承帮他把眼泪擦干,又拿出面巾,把他的鼻涕拧下来。 小远航背着小双手,乖乖地任由爸爸折腾,半晌才又小声说:“我保证不出事。爸爸。” 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叫卫承顿时就心软了,内心挣扎一阵,他只好暂时妥协,用力抱了抱儿子,然后说:“好吧。你不想说,爸爸也不为难你。但这个熊宝宝爸爸要替你收起来,等你哪天肯把秘密告诉爸爸了,爸爸再还给你。” 小远航眼里马上闪现出一丝不舍,还有些许犹豫,但最后他仍是攒紧了小小的拳头,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对爸爸的承诺。 卫承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带着儿子回房间。 经过这么一闹,大家也都无心打牌了,各自回房间准备休息。 黑暗里,海浪拍打铁墙的声音震耳欲聋。苏弦用被子蒙着脑袋,还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然而除此以外,他还听见门外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 有人推开了房间悄悄地钻入了房间。 虽然那人尽量踮起脚尖走路,但拖鞋踏在地板上难免会有声音。苏弦绷紧了身子,待那人走到床边,立即一跃而起,准确地扼住那人的喉咙将他按倒在床边。 “痛!痛痛!”叶景泉翻着白眼,张牙舞爪地惊叫。 “老师?怎么是你?”苏弦连忙把台灯打开,发现叶景泉穿着睡衣,手里原本抱着的枕头在挣扎间掉到了地上。 叶景泉干咳了两声,幽怨地看着苏弦:“凭什么你偷袭我就行,我偷袭你就不成功?” 苏弦一呆:“难道你是不服气才来偷袭的吗?” 叶景泉斜了斜眼珠:“不是。” “那是为什么?” 叶景泉把枕头捡起来,抱紧:“我睡不着。” 苏弦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高兴地跳起来,让出半个床给他。叶景泉舔了舔唇,别扭地把枕头轻轻放上去,然后像生怕被对方嘲笑似地,小心地挪动身体躺过去。 刚刚躺平,苏弦立即挨靠过来,伸手将他牢牢圈固在怀中。 火热的胸膛在后背有力地跳动,叶景泉顿时脑袋一热,又别扭起来,连忙大叫:“别、别靠那么近!” 但苏弦根本不理他,将他搂得更紧,同时大腿也缠过来,有力地抵在他的腿间:“老师,你能过来,我好高兴。” “我、我不是要找你……”感觉到对方唇正在向他颈部靠拢,叶景泉窘迫得满脸通红。 然而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卫远航小朋友一声响亮的啼哭。 第033章 卫远航小朋友在走廊上伤心地大哭,苏弦和叶景泉立即开门去察看,钟哲也关心跑出来。几人一问,才知道是卫远航小朋友因为熊宝宝的事情,又惹卫承生气了,被扔到走廊上罚站。 眼见着那胖嘟嘟的可爱小脸哭得花猫似的,钟哲心疼得紧,冲进房间指着卫承鼻子大骂:“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你儿子这么听话的孩子你都下得了狠心,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建议你什么都不要说。”卫承烦躁地把熊宝宝扔到地上,脸上呈现出疲惫的表情,“之前跟我约定得好好的,来历不明的玩具由我先保管着。他倒好,得不到,就学会偷了!趁我洗澡的时间,自己爬到行李箱里偷出来!” 小远航被叶景泉拉进门,委委屈屈地低声哭着。 钟哲显然对卫承的话有所置疑,弯下腰问小远航:“你真偷了?” 小远航揉了揉哭红的眼角,老老实实地点头。 钟哲张大了嘴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弦把熊宝宝捡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立即发现里面有东西,连忙找了把水果刀出来,往熊肚子捅去。 “你干什么!”钟哲急得又来拦他,“卫承脑袋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吗?孩子不过是收了别人一个玩具,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弦将手伸进熊肚子里,掏了掏,取出一个老旧的银手镯:“确实有点大不了。” 卫承一看那东西,脸色马上大变:“卫远航,你给我说清楚,这玩具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卫远航小朋友抽着鼻子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 卫承抓过那银手镯,手腕气得颤抖:“卫远航,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我再问你一次,这东西哪里来的?” 小远航被他凶恶的样子吓到,赶紧往钟哲怀里钻了钻,却仍旧咬紧了唇,什么也不说。 钟哲不由着急:“小远航,别惹你爸爸生气,快说呀,这熊宝宝哪里来的?” 小远航抓紧了钟哲的衣服,眨着泪水轻轻地说:“这是秘密,不能说……” “砰!” 话音还未落,卫承已气得将手镯猛地挥掷出去。那手镯撞在墙上,立即砸出一个凹痕。 小远航身子一抖,吓得再次大哭起来。 卫承冲过去,抬手就要朝儿子脸上掴。 钟哲连忙把小远航护住,苏弦和叶景泉也赶紧来拦他,卫承闹了半天才泄下气来,抓着头发秃丧地坐到沙发上。 “这个手镯,应该是远航他妈妈的东西。当年订婚,我亲自找人订做的,全世界就这么一个……后来不知怎么地,弄丢了……” “你怀疑送东西的人跟远航他妈妈有关?”苏弦马上反应过来。 卫承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送东西的人是儿子口里经常提到的那个黑衣服的哥哥,那么妻子丢失的手镯为什么会落到他手里?他把这手镯塞在玩具里,究竟用意又是为何? “远航他妈妈是怎么死的?”苏弦在他身边坐下。 卫承叹了口气,心思回到半年前那个阴郁的夜晚,他下班回到家,发现妻子在客厅里用绳子上吊自杀了。窗户开着,妻子那瘦弱的身子随着风摇摇晃晃,设计独特的横梁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妻子脚下,儿子愣愣地抱着兔宝宝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卫承一阵心痛,甩了甩头,才说:“他妈妈自从生产之后就有抑郁症,看医生吃药都不管用,情况越来越严重,这样坚持到半年前,终于……”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的死不是自杀……”苏弦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推测。 卫承摇了摇头:“不可能。当时我也看过她的尸体,确实是上吊自杀。” “那镯子是什么时候丢的?” “这我就更不清楚了。”卫承说的是实话,他平常工作太忙,根本没空关心这些。 钟哲忍不住插话进来,摸着下巴,故作高深地说:“难道是手镯丢了,远航他妈妈才因此患上抑郁症?” 卫承忧伤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钟老师,我虽然不是一个顾家的男人,但就我对他妈妈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人。真不明白这个镯子为什么现在又会跑出来。” 叶景泉拍了拍小远航的背:“你要是知道什么,赶紧说呀。” 卫远航小朋友坚定地捂紧了嘴,就是不说。 钟哲只好打圆场,说:“算了。这个事情慢慢再查吧。时间太晚,还是先睡吧。卫承你消消气,小远航今天睡我那,如何?” 卫承疲惫地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钟哲抱着小远航回房间,苏弦和叶景泉也没有再留下,起身告辞。 这么折腾一番,躺在床上便觉得愈发困倦,可叶景泉怎么也睡不着,他还是不明白,远航妈妈的手镯,是在首都丢失的,怎么会跑到千里之外的平落市来? “别想了。”苏弦把他拉近自己,像看穿他的心思似地,喃喃地说,“那个送东西的人,很可能跟我们一样,是从首都过来的。” “那不就跟我们同一班飞机?”叶景泉瞪大了眼睛,如果是熟悉的人,卫承没理由认不出才对。可如果是陌生人,那这镯子又是怎么落到对方手里的,“会不会……那个人也跟我们一样……” “你想多了。”苏弦抱紧他,一条腿压在他身上,“不管那个人出于什么目的,但他跟李幕泽的案子一定没有关系。” 提到李幕泽,叶景泉安静下来。按计划明天他们要去李幕泽的老家,不知道会否有更离奇的发现。 苏弦翻身压在他身上,尔后浅浅地吻在他的唇角:“别想了。明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先睡吧。” “好。” 叶景泉勉强同意,闭起眼睛,大脑却像一台嗡嗡作响的机器,怎么都停不下来,半晌后又偷偷地爬起来,跑回自己的房里把记事本掏出来,认真地记下刚才的事情。如果明天忘记就不好了,这说不定也是跟李幕泽有关的线索。 刚刚写完,头顶突然传来苏弦温和的声音:“在干什么?” 叶景泉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睡不着。”想想又问,“你怎么还不睡?” “我也睡不着。”苏弦在他旁边坐下,把记事本拿到床头柜上放好,接着又靠拢过来,亲昵地搂住他的腰,“你不在,我当然睡不着。” 温暖而清新的气息扑过来,叶景泉尴尬地缩了缩脖子,然后飞快地钻进被窝里躺好。 “那睡吧。” “好。” 反正睡哪里都是睡,苏弦也不介意,钻进被窝将他搂住。 温润的呼吸传来,叶景泉浑身一僵,连忙背过身去,嗫嚅道:“我、我睡了。” “好。”苏弦说着,一条腿压在他身上。 叶景泉又羞又囧,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样不好睡。” “那这样?”苏弦把他的脸扳过来,使劲亲了亲。 “……”叶景泉皱着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窘迫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苏弦忍不住翻身压到他身上,然后再度捧起他的脸,深深地吻下去。 “唔……”叶景泉本能地想要躲闪,无奈被对方紧紧搂住,动弹不得。 苏弦的舌摩挲着他的唇,带来一片温暖的湿润。他还来不及反应,那灵巧的东西便撬开了他的唇齿,在他嘴里肆意抚慰。唇舌纠缠,苏弦用力禁锢着他,他只觉得所有的空气都似要被夺走,呼吸不稳,心跳加速。 苏弦的呼吸同样变得沉重。努力吮吻着对方的唇舌,偶尔轻咬,使劲用手摩挲他的双肩,直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心里。 叶景泉在他技巧的引导下渐渐放松,由最初的紧张慢慢转变成迎合,一时间大脑空白,全身酥软。 苏弦在他身上蹭了蹭,手顺着身体往下,然而摸到一半,又忽然停了:“等等,要擦枪走火了。” 叶景泉没比他好多少,脸上一红,猛地翻个身用被子捂住头,半晌后闷声闷气地说:“睡吧。别多想。” 鉴于他们每次行动到高潮总会有意外发生,而且苏弦也对那晚的经历有些后怕,便也没反驳,翻身躺在叶景泉身后,背对着他,慢慢调整呼吸,以把渐渐上涌的火气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