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夕之间,九族下狱,谢归其沦为太监。 而下达命令的当今圣上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好哥哥席若。 席若说,你居然背着朕喜欢女人,朕要收她为妃,收你为奴。 谢归其入宫,武功被废,每日只得两碗清粥果腹。除此之外,身为谋反罪奴的他没有受到一点其它的伤害。却在不知不觉中,原先的倨傲性子、暴躁脾气、尖锐棱角被一一磨平。 席若说,心气高傲的人宁死不屈,要想他们放下那所谓的自尊,就要慢慢来。你若一开始把他放在开水里,他定然会大叫着跳出来。而放入冷水锅中,渐渐将水加热,他能忍受不至造反,一时松懈,等发现时,却已熟透。这时,便可以“吃”了。 谢归其发现危险,不想被“吃”,于是开始和席若斗智斗勇。 席若说,你一抬脚,朕就知道你要往那个方向走。你的垂死挣扎,朕就当好戏看了,你若喜欢演,朕便用这天下给你搭台。 谢归其又得宠了,于是攒足力量,决定反攻。 席若讥笑,用药?朕百毒不侵。用强?朕有百万雄师。啥,你以死相逼?高招。不过,朕很怀疑,你前面没用过吧,知道该往哪使么?哼,再闹,再闹朕把你打入冷宫。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归其,席若 ┃ 配角:明月安乐王二王子黄岑暗八张德 ┃ 其它:斗智斗勇帝攻将受青梅竹马 第一章:奴才 雪闷闷的下个不停。 一盏盏宫灯亮起,红光晕开。 太监总管张德抬头望望天色,这雪怕是要一夜不停了。故意放慢脚步,与前面那人保持百步距离。老天,他可不傻,现在踊跃上前,那可不就是送上门去的出气包嘛。更何况,那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 其实想想那人也怪可怜的。禁了半年的足,今个好不容易解了一次,也没远走,到御花园里赏赏花竟招来了一顿鞭子。 呜呼哀哉,要怪也只怪那人命运不济。 可不是嘛。本是名门大族之后,天生聪慧,文武全才,少年有成,十四岁随父出征,十五岁入先锋营,十六岁便战功赫赫,先皇钦点“定北大将军”,其父封“定北侯”,爵位世袭。这样好的出身,不凡的才华,便是无心仕途,无为处之,也能子袭父职,一辈子荣华富贵。 偏偏老天看不惯他的顺风顺水,大手一翻,直把他从富贵云烟处打落到卑贱蝼蚁道。 十七岁,回京叙职途中,结识安乐王,与其妹定下婚约。清芝郡主端庄美貌,安乐王府的门槛被求亲之人踏破了不知多少条,终于在十五岁那年花落谢家。 功名权利,如花美眷,一时间,他成了世人羡慕称道的焦点。可还没等人们谈论的兴趣过去,圣旨一下,局势瞬间天翻地覆。 定北侯谢奉临意图谋反,被下属告发。圣上大怒,夺其爵位,抄其九族。念定北侯三十年为朝廷效忠,立下汗马功劳,圣上破例开恩,本是凌迟处死,抄灭九族的罪,轻判为族人降为奴籍,发往边疆服劳役。 而他,在一方望族瞬息消失,天下兵马易主这样的大事中,依旧能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谈论的最大焦点。这不得不归功于当今皇上对他的“法外开恩”。 对于他的处决,皇帝单独下了一道旨意。 削其男根,籍没宫中为奴。 于是天下人对此侃侃而谈。 有人说,皇帝英明。这招高啊,让谢家的独子入宫做了太监,既能防止谢家再蠢蠢欲动,又能让谢家断子绝孙,即便是谢家夺了天下,谢奉临做了皇帝,谢家也无子孙可传帝位了。 还有人说,这是皇帝念着多年来谢家公子的伴读情谊,不忍他在边塞苦寒之地受苦,便留下了他。可又不得不堵住众臣悠悠之口,遂命他做了卑贱的太监。 更多的人认为,这是皇帝有意辱他,折磨他。谁让他不长眼,哪家的姑娘不娶,偏偏看上了皇帝喜欢的女人。 谢家倒下的同月,清芝郡主奉旨入宫。 正感叹间,前面传来嘈杂声响。定睛一看,好像有两人挡住了那人的路。心想,谁呀,赶着送死呢。 忙快走两步上前。原来是兵部尚书胡啸笛和工部尚书郭易如。这二位如今正得圣心,张德快步走去,身形掩了那人,笑道:“见过二位大人。可是奉旨进宫议事?” 张德可是皇帝跟前伺候之人,胡啸笛八面玲珑,自是少不得与之赔笑:“我二人奉命前往御书房,劳张总管费心了。” “请吧。”说的客气,动作却现了本人的不耐烦。张德拉着一直沉默在后的那人的衣袖,不等两位尚书移步,便要先走。 “等等。” 郭易如挡住路。虽说是个文人,骨架却生的奇大,加之近年来好酒好菜的供着,肥肉肆长。挡在前面,是一堵很厚实的墙。 “郭大人,可还有事?” “呵呵,我与这位小公公有些事,不敢耽误总管,请总管忙去吧。” 话音落,郭易如瞟了一眼不断拉扯他衣袖的胡啸笛。忽略胡啸笛有警告意味的眼色,侧身一步,踏到那人面前来。 “谢归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目中无人。见了尚书大人,都不用行礼的么?” 其实在宫中,见了高官,只需弯腰低头立至一侧,等人过了便可。平日里,宫中也有不少得势的宫人,像张德这般,不必仔细这些规矩,反而要人反过来讨好。 明白工部尚书是在故意找那人的事。张德又插入两人中间,脸色明显不好:“郭大人事忙,何必在此处耗费时间。” “张总管,此时与你无干。我今天定要叫这人认识认识尊卑有别的规矩。” 胡啸笛劝和:“咱们快走吧。他做的不好,自有总管教罚。圣上还在等着呢,晚了可不好。” “我省的。是该走了,不过……”郭易如笑的阴险:“谢公公,宫里的路,我二人不熟,你为我等领路可好?” 喝住了路过的宫女,取了灯盏,命那人持着,在前面带路。 递灯盏的手伸出去,马上有两只手来接,却不是那人。张德和胡啸笛分别抓住了灯盏一处,张德皮笑肉不笑:“咱家来为大人照明可好?” 胡啸笛苦笑:“还是我来吧。再说,一路上宫灯明亮,这个怕是不需要的。要不,总管打着灯忙去吧,您老事多,我等不敢耽误。”说完放了手。 郭易如诧异于二人反应。为了一个无品小太监,竟能让一品尚书和内侍大总管抢着替他打灯。 这时,突然有一抹清亮嗓音,在耳畔缓缓铺开。“既然大人指明要我打灯,我遵命便是。”说完,便从二人手中拿过灯盏,径自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胡啸笛和张德交换眼神,跟了上去。 路上,谢归其走的安静,不仅不出声,连走路踏雪的声音都小的几不可闻。瘦弱的身影,宽大的绣袍,冷风袭来,衣袂翻飞,大有御风而去之势。 他不看路。皇宫对于他而言,确实熟悉,他在这里住的时间要比在自己家里住的还长。仰头,天阴沉似黑玉,坠坠的要压下来,和大地一起,让这个令人无法呼吸的世界消失。 郭易如在后面越走越来气。 尤记得当年,黄榜高中,红服着身。与当时同期武状元胡啸笛,一左一右,穿过层层宫门,拾级而上,如仕途青云直上,骄傲自信,兴奋难掩。 喜滋滋的接受众人称赞道贺,却被一人的冷水浇了个全身通透。 那人刚败在武状元手下,不服气的找上了文状元的茬。 “文采斐然么?我看着倒有一股子‘匪’劲儿。” 这是笑他身材庞大如武将,没有书生的清雅气质。被戳到痛楚,他立马站出来,要与那人一较高下。 一炷香后,败得及其惨烈。 后来,他记不住琼林宴是如何散的场,记不住自己如何走出皇宫大院,记不住皇帝封他官位的圣旨中写了些什么。 但,那个十三岁的少年,放肆的笑声,清晰响亮的盘旋在耳畔,如今忆来,仍如昨日。 后来他知道,那个少年,是“定北侯”的独子,是当时太子的伴读,是先皇驾前的红人。 传说中,誉满皇城的神童。 神童,他服。但他也怨,你何必一定要在那日重重的甩我耳光。 郭易如悄然的走到了谢归其身旁,那人仍旧一幅神思模样,完全不将他放入眼中。恨恨的,他伸出了腿。 头不曾低下,跨大步迈过,身形稳稳。前面依稀可见,御书房檐牙上映着白雪清冷的光。谢归其将人引至一处宫门前,那里有等的焦急的太监。 “哎呦,我说二位大人怎么来的如此慢,圣上都等急了,快进去。”太监小印子催促着,抱怨间,看到把盏之人,立刻闭了嘴,躬身退至一侧。 月至中天。御书房内,当今天子席若满意的点点头,合上手中奏折。不掩饰对两位臣子的爱才之情,差人赐坐。 随手端来茶盅,打开却无一丝热气,随口吩咐身边伺候的张德奉茶。 张德退下,掩了门。席若方道:“郭爱卿,胡爱卿,今夜此计甚妙。你二人负责此事,朕明日赐下密旨,到了灾区,可便宜行事。另此事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遵旨。”二人起身行礼,复又坐下。 片刻,有太监奉茶而来。却不是一人一杯,竟是一张方盘盛了三杯。这不合礼数,臣之茶岂可与君之茶同放一盘,差使同一个奴才? 席若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太监低头走近,一言不发。 躬身,双手将茶奉上。席若接过,略歪了身形靠在龙椅上,好整以暇的看戏开场。 太监转身,又弯腰恭敬的向胡啸笛奉茶。胡啸笛瞅着这身影眼熟,接茶盅的时候,不经意瞟到那太监一双细长玉手,指上竟有因长握兵器而生的厚茧。顿时了悟,态度立马谦逊起来,道了声谢。 纤细身影又转向另一边的郭易如。胡啸笛思及那人刻薄性子,暗道不好。 果然,奉茶时,那人竟双膝点地,头深深低下,手高高举起,声音凉凉甜甜似雪入口:“郭大人请用茶。” 郭易如一下子跳开老远。心想这人是谁,竟如此害他。向君主奉茶不跪,倒跪了他这臣子。这不是陷害他凌驾于主子之上么? 深吸口气,仔细一看,不是谢归其还能是谁。果然这人是他命定的克星,总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扑过来。还没来的及发话,只听上面传来似怒非怒的声音。 “谢归其,你这是作甚?” 第二章:负气 谢归其跪着转了个方向,面无表情:“奴才要谢郭大人教导规矩之恩。” “哦。”席若拖着长长的韵调应了声。喝了口茶,解了渴意。 底下,郭胡二人偷偷打量皇帝神色,与平日里无差。刚放下心来,突然一道白光冲着谢归其飞了过去。 茶盅碎了几瓣。皇帝失了准头,别说碎片,愣是连一滴水也未溅到跪着的人身上。倒是吓得郭胡二人也跟着纷纷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 “狗奴才,还是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御书房是你谢恩的地方么。滚出去,给朕到剑阁里面好好反省反省。” 谢归其淡淡应了声,谁也不看,起身便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张德,抹了把额上沁出的汗,吩咐宫人收拾一地的狼藉。 接下来,又将赈灾的细节敲定。不知不觉,已四更天。期间,席若仿若刚才无事发生般,专心政事。末了毫不吝啬的称赞二人,并赏了二人在宣和殿偏殿休息,赐下早膳,等待五更时的早朝。 二人谢恩,出了御书房所在的静心苑,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穿过一道又一道的拱门。一路走来,冷风肆虐,纵使二人身着厚实棉服,刚出了暖气腾腾的御书房,一遇风,不禁哆嗦。 冷风一吹,倒也散了不少困意。郭易如心中有气,硬拉着同伴绕了远路,来到离后宫只有一墙之隔的绿衣湖畔。那里有座低矮的假山,山上筑有剑阁,阁顶高悬着一把剑。剑身凌厉,却从中间一分为二。 谢归其跪在假山下,还穿着在殿里伺候时单薄常服。身子直挺,却是不可遏止的颤抖。 仿佛通灵般,二位还在湖的这畔。突然见那人扭过头来,竟是莞尔一笑。 霎那间晃了眼。无法形容的美丽,天地见其失却光彩。 郭易如哑然。胡啸笛却道:“想不到这人清瘦下来,竟是这般天人之资。倒是不输惠妃。”惠妃便是清芝郡主。 这话让郭易如醒了醒神,不想自己竟被那人一笑迷了心神,恨恨道:“长的美丽又如何,偏生作男子,还胆大包天的与圣上抢女人,活该的做了太监。”随即,他戏谑一笑:“不过,若是将此人卖到勾栏院里,定是个赚钱的主儿。” 胡啸笛暗自鄙夷。这人表里如一,里里外外都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质。索性他处理政事还有几分才华,才能让当今天子青睐有加。 说话间,郭易如来时的怒气消散不少,尤其看到谢归其衣衫单薄冻得像风中黄叶,积雪将其双腿埋入,更是幸灾乐祸。反正有皇帝折磨,他乐的作壁上观。 席若在二人走后,又细细的想了遍定下来的对策。铺开黄绸,下笔潇洒,写了两份旨意。落笔,坐在龙椅上,双手轻揉太阳穴,以缓解连日来用脑过度带来的头痛。 张德传膳进来,只见圣上闭目托腮,似睡下。 “圣上,莫要睡在这里,小心着了风寒。先用膳吧,等下了早朝,再回寝宫休息。” 席若睁眼,眼中布满血丝。看着宫人陆续摆上的珍馐美味,却是半点胃口也无。可早朝还有一场仗要打,必须补充体力。 勉强扒了几口,突然停下对张德言道:“你去看过他了么,可是还在赌气?究竟郭易如如何惹到他了,整这么一出闹剧来?” 方才只顾着传膳,准备圣上早朝的系列事宜,尚未来得及,张德只得言道:“圣上,您先用膳,容老奴先去看看。” 挨鞭子和郭尚书的事,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圣上登上帝位还不到一年,明里暗里都是绊,人消瘦了何止一圈。那人看着不心疼,他可是从小伺候圣上长大,虽不敢高攀,却也是实打实在心里把圣上当做自己的儿子来疼的。 想着,等圣上下了早朝,手上的事放一放,心宽了,再大事化小事的禀告。 可一炷香后,张德也顾不上什么大事小事了。 “圣上,公子未在房间休息。” “哦?”席若皱眉,不用多想,马上猜到答案。他又在闹脾气。只不过现在形势变了,没了父皇疼着,没了家族护着,唯一可以依靠的自己,却又是抄他满门的仇人。他认清现实,闹脾气的方式由硬闹、明闹变为软恼、暗闹。 比如今天,他借用天子的尊崇修理了郭易如,又借用自残的方式去伤害关心他的人。 而自己,便是那个被他伤到的人。 席若运着轻功来到剑阁,到了那人身后不远,便放慢了脚步,作出悠悠然散步的样子来。“哼,怎地今日这般听话了。叫跪便跪。” 谢归其本来就要坚持不下,浑噩中听到讥讽的言语,便想转过身来,怎奈一挪动,全身似千针扎万蚁噬,疼痛钻心,双腿还好一些,没有知觉,便不会痛。 他动不了,只得嘴上兀自强硬:“主子便是命奴才去死,奴才又岂敢不从。” “呦,郭易如做的不错嘛,能让你有如此觉悟,朕要好好赏他。”止步于一丈之外,嘴里话冷,手上却不由自主的解了外袍想与他披上。 “以前是奴才造次了,郭大人的确教的好。” “那朕明明记得是要你跪在剑阁里面,你怎么跪在了外面,这不是抗旨么?” “奴才该死,请圣上赐奴才一死。” 席若又冷哼一声,慢慢踱步过去,将要与他披上外袍之际,忽然想到,自己磨了他大半年,不就是想让他听话。若他自此真的不再反抗,就是委屈他真的作个奴才也不错。思虑至此,手便伸了回来。 心情大好,随口调笑道:“要不,朕送你去郭府再学一天规矩?” 谢归其马上接口:“奴才领命,等郭大人下了早朝,便随他回去。”说完,还礼数齐全的朝着空无一人的前面叩首谢恩。 过快的答应,以为他转性的某人不禁失望。从小一起长大,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虽多,席若却能一个不差的认清楚。 绕到跪着之人的前方,刚要发怒,便见那人比雪还要白上三分的脸色,竟是咬着嘴唇在强撑不倒不抖。心疼立刻把愤怒、失望冲洗的无影无踪,抱起他,迅速回到了养心殿。 奇怪,大半夜在雪地里跪着,寒风刺骨的,虽意识不清,却也不至于晕倒。被人紧紧抱住,贴近那温暖似火的胸膛,意识反倒通通不见。 再次醒来,还贴着那个胸膛,只是隔在他们其中的衣物全无。胸膛的主人睡在一旁,眉头皱的,如同抱着他一样紧。 轻轻的掰开他的手,往外挪,再挪…… “醒了。别下床,御医说你的伤需要卧床修养。”席若被他的动作弄醒,在他下床之际把他又捞了回来。 谢归其不语,别过头去。席若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脸上,热辣辣的,好像烧起来了。身子被紧紧束着,只能活动头,离他远一点。 “别乱动,朕不会趁人之危。方才抱你回来,地龙烧的火热,又添了几盆炭火,你仍吵吵着‘冷’,朕是没法子,才这样给你暖身的。”要趁人之危,每天都是机会。还不是为了那事你情我愿的,朕早就上了你。 帘幕重重,门框紧密,看不到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圣上不用早朝么?” “没什么要紧的事,朕免了一天。现下大概午时了吧,饿了?朕命人传膳进来,你背上有伤,不方便躺着,坐到软榻上去吃吧。” “我不饿。”肚子这时“配合”的响了两声。 席若偷笑,一把将人抱起,小心的避开伤口。“还在生气呢。朕可听张德说了,是你自己去招惹皇后的。你犯的错,按宫规处置,赏你十鞭是皇后仁慈。” 又羞又恨,脸上血气顿涌。谢归其扭头就是一口。 “唔——” 忍住,把人安放在榻上。一动不动,等他自己没劲了松口。血慢慢阴湿了明黄色锦绣龙袍,呈现出一团暗色污迹。 谢归其把利刃挪开,怔怔的望着伤口,不说话。 席若笑的无力:“世人若得知堂堂定北大将军最厉害的武器不是软剑,而是一口尖牙,那么饭饱之后,又多了一个供人消遣的话题。” 冷哼。“大丈夫不拘小节。” 突然又像记起什么似的,身体一僵,坐好看了席若一眼。黑谭动了动,闪烁着复杂的光。 谢归其翻身下了榻,跪在席若脚边。一手习惯性的要去扯席若的衣摆,挨上了又似烫手快速收了回来。眼珠转啊转,嘴唇似启非启。要说什么,却艰难的开不了口。 眯眼遮住情绪,席若仰靠在榻上,任由他跪着思量。 张德送粥进来,满室肃杀之气。识趣的将粥放在榻上,眼不敢乱瞟,低头退了出去。 半响,还是没听见他开口。 无奈的将碗推过去:“起来用膳吧,吃完再想也不迟。” 抬首,愣愣的盯着,那眉目间依稀还能看出曾经对他千依百顺的宠溺,可是那温柔却被君王的威严冷峻遮盖严实。 “你到底想怎样?” 第三章:交易 “半年了,朕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你,想让我作个,作个听话的,奴才。” 席若冷笑:“朕以为谋逆事件让你变傻了。哼,现在明白也不晚。那么你听话么?”说完,将粥抬起又重重一放,碗底与梨木桌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犹豫着拿起白玉瓷碗,平日里清淡的粥水,现在多了些米,喝起来还有肉的香味。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朕命人给你煮的鱼肉粥,你好好补补,后天再恢复常例。”眯眼看慢腾腾喝粥的人,心情大好:“朕赏你粥喝,你不谢恩么?” “谢主隆恩。”将碗搁好,端端正正的磕头谢恩。 很想去握住他的手,不想他强忍着愤怒与委屈,紧握着手,指甲嵌入掌心中。但是不可以,花了半年的时间才让他屈服,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心软,致使功亏一篑。 看到碗里还剩下大半,其实很想说一句:乖,把粥喝完。 强迫自己的声音冷下:“想说什么快说。朕没空陪你干耗着。” 良久才有人说道:“若我乖乖听话,不惹事,不捣乱,你能让我去见见我爹么?” “好。”席若一口应承。眼珠一转,居高临下的说道:“若你能安安分分的做一个月的小太监,不出差错。朕就许你见谢奉临一面。” 谢奉临三字从席若口中出来的生硬,以前都是满含敬意的尊称“谢叔”。谢归其抬头仰望,那人已是君王,睥睨天下,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是他的奴才。 点点头。“可以是普通太监么?”可以不被人整天监视,可以吃到流食以外的东西,可以活的有一点自由。 “嗯。朕会命人给你安排个差事,这一月与其他奴才同例。” 谢归其的眼倏地亮了。 “哼,若是被朕抓到错处呢?朕可是下了大本钱,你总要拿出些宝贝来吧。” 沉吟开口:“我知道,你想让我听话的真实意图。若我出了任何差错,你想把我怎样便怎样吧。” “朕要你心甘情愿。” “输了自会愿赌服输。” 只是愿赌服输么,朕要的岂是你的愿赌服输? “明日开始供职,今个先休息吧。把粥喝完。” 谢归其为难道:“我饱了,放一会再喝。” 一天只能喝两碗清粥。今天已过午时,方才还肚子打鼓,喝了几口便饱了?席若奇怪地打量他,不像是说谎。今天话太多了,高傲刁钻如他,性子要慢慢磨,不可心急。撂下一句:肉粥凉了不好,喝时让张德去热。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寝宫。 谢归其悄无声息的挪至门口,听到席若吩咐张德更衣,命他背着人将沾血的龙袍烧掉,又命人传了宰相、大理寺卿和胡郭二位尚书到东暖阁议事。 勾起嘴角。说什么没要紧的事,眼中都是血丝,睁着眼睛说瞎话,果然是骗不了人的。 穿过搁放粥碗的矮几,掀开厚厚的帷幔,里面是一处布置简易的耳房。本是皇帝贴身护卫的住所,自从谢归其被接入宫,便成了他的寝室。 打开床侧的黄木箱,从里翻出一件灰不拉叽的棉袍,穿好,又将外套裹紧。太监服虽难看粗鄙,却易穿。只需扣几个扣子,系上腰带即可。不像天子衣饰,且不说龙袍繁复,便是平日里穿的常服,也是重重叠叠,云扣盘领,饰物沉坠。 谢归其偷偷留心过,席若作太子时,伺候其穿衣的婢女共四人,花费半刻钟。成了皇帝之后,婢女加至八人,从他站起扮作衣架开始,到众人行礼退下,共需一刻钟。 而他,如果不是怕牵扯到伤口,平时七步成衣。 经过矮几时,端起粥又喝了一口。咽下,胃在抽痛。苦笑,最近胃造反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刚才不过吃了些肉,就让久未沾荤腥的胃开始闹腾。 四人从东暖阁走出,脸上是各有精彩。 丞相梅乐松,气的胡子都翘起,脸色比天空还阴沉上几分。步子却迈的端正,长而厚重的朝服,衣摆的下方被雪染脏。他一点都不在意,匆匆向前走着。 跟在后面的大理寺卿夏尔容,刚出门时还一脸愁苦的陪着宰相说话,等宰相大步走远,追不上时,快要凑到一起的眉头舒展,若有所思的回头望了一下东暖阁,笑眯眯的摇摇头走了。 胡啸笛严肃,而郭易如侧过头,避开前面的两人偷笑,眉宇之间尽是得意之色。拿起手上的流光宝剑,与胡啸笛边走边低声说些什么。 转过回廊,突然出现一人。 那人躬身道:“奴才奉旨,去郭大人府中学习规矩。” 胡啸笛心下一颤,开口:“宫中不是有专门负责教导的首领太监么?” 那人只是重复:“奴才奉旨,去郭大人府中学习规矩。” “好好,你跟我走。”这等公报私仇的大好机会,郭易如岂肯错过。 “等等。你我二人即可便要出发前往灾区,哪有空闲时间。”拦下郭易如,回身对谢归其,极为客气的说道:“还请谢,公子回禀圣上,郭大人国事在身,并无闲暇,请圣上另指明贤士,郭大人办事回来自当谢罪。” 郭易如不乐意了,言语见颇有些不耐:“胡大人不必为在下忧心。离傍晚出发,还有几个时辰。为人臣子,天子圣谕,岂可推脱。” 又对低着头等待的那人道:“跟我走可不是去享福。宫门外只有一顶轿子,还要劳烦谢公公跟在我府小厮里走回府上了。哎呀,这大雪天,什么时候才见晴啊。” 手中抽出剑,倨傲的望着那人。“抬起头来。” 谢归其抬头,目光落到剑上。呵——尚方宝剑都赐了,看来这趟灾区之行,皇帝是要动真格的了。 没有等到预期中那人的惶恐,愤怒的将剑入鞘,丢给谢归其。“双手捧好,这是天子之物,容不得你放肆。” 谢归其听话的摆出恭敬之态,双手高捧着尚方宝剑,跟着去了。 留在原地的人,转了身,走了几步叫住个要路过的宫女。想了想,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谨慎如他,又回了东暖阁。 到门口,圣上近身侍奉的小印子拦了住:“大人,圣上刚歇下。这几日累坏了,连寝宫也等不及回,在侧房便歇下了。” 胡啸笛也知此时不宜打扰,却更知圣上与谢归其的交情有多深。彼时,他还是兵部侍郎。谢归其每年都要从边疆回京述职,按例,将士需先到兵部报备,才可回家与亲人团聚。 谢归其每次回京,刚进城门口,太子就等在那里。一路陪着到兵部,安静的坐在马车里,也不着急催促,等谢归其述职完毕,再一起回宫。因谢归其身份贵重,掌着一方兵马大权,他需到门外迎接,也就多多少少见过太子几面。 那时,胡啸笛并不认得太子。直到前两年,先皇病重,幽居深宫中的太子监国。他才知道,未来的天子,竟是马车上那位安静等待的少年。 胡啸笛道:“还劳烦公公派人找找张德总管,我有要事找他商议。” 小印子奇怪的憋了他一眼,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半年来总管事忙,每日东跑跑西跑跑,也不知在做什么,常常不得见他的身影。若大人耐性好,请到不远处的听雨小榭中歇息,奴才找到总管后,请他去那里相见。” “还望公公快些。”略略欠身,长舒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冲动随便找个人来传话,以小印子的话来看,知道张德伺候谢归其的人并不多。这也在意料之中,圣上为人本就谨慎细心,何况此时宝座未稳,四处皆是他人耳线。 郭尚书的府邸处处透着一股子新贵之气。相传这家的主人本是苏州寒士,出身低微,乃是一大户商贾的家生奴才,因其父曾在主家落难时不离不弃,遂那家主供他上学堂,又出了盘缠助其赶考。 为什么说是传说呢。郭易如高中状元后,再未回过家乡,也从未接其家人来京。不过朝堂上勾心斗角,尤其在他得新皇赏识,大力提拔之后,有心人便揭出他的老底,四散宣扬了。 这座府邸,便是他受封工部尚书之后建起的。工部,那是什么地方,差事肥的都不流油,直接流黄金了,更何况是一部之长。 可想而知,谢归其到达目的地后的吃惊。饶是他,从小富贵烟云里打滚,见到这等气势磅礴,豪华无度的宅子,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郭易如见了,便终于有了高他一等的优越感。又看到出门迎接自己的如花美眷、蹒跚稚子,心里暗暗感叹,自己是何等身份,如何要对一个人下人还有着执着的恨意。 往事如流水,可逝难复西。那人如今与过去云泥之别,地位权势皆不保,甚至连正常的男儿身都没有了。这不正是上天对他这种纨绔子弟的最好惩罚么? 接过娇妻手中尚不会言语的幺子,回头目光严厉,却淡了憎恨:“跟上,到厅堂等着。”圣上要他教规矩,他需奉旨。 谢归其沉默的照做。没想到出宫竟是如此容易,皇帝对他的警惕越来越松,这是个好兆头。 第四章:明月 在大雪地里踏来踏去,及膝的衣摆都染湿,刺骨的寒气透过脚、小腿,扩散到四肢百骸。同行回来的小厮,回府后各自回房,换衣梳洗。只有他,静立在正厅等待。 捧剑的手已然麻木。 望着忙上忙下的众人,以及听到管家说的什么焚香沐浴,迎接天子宝物。谢归其不禁暗骂手中之物:什么破烂玩意。 等到郭易如准备完毕,恭敬的接过尚方宝剑,高高举起,众人立马黑压压跪了一地,三呼“万岁”。 谢归其退至厅角,冷笑。这拜的究竟是席若,还是席若能够赐予他们的权利。 什么天子,大臣,贵族,贱民,不过人类与生俱来的征服欲,想要得到把其他人踩在脚底的快感罢了。 众人拜过。郭易如又讲了些皇恩浩荡、忠心为国的废话。眼光时不时地落在唯一一个与他同立在厅堂之上的人身上,讲完后,挥挥手命众人散了,又对着管家和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得了空,带着谢归其去了僻静的书房。 “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书房,而不是我家的地牢?”郭易如潇洒的往书桌后铺着白狐软垫的镶花椅上一坐,倨傲的开口。 眼皮不抬的答话:“你想跟我表明,你是个文人。” “哼,我至于和你一个奴才表明么?” “可事实证明,你不但这么做了,而且把我这个奴才放在了心尖上念念不忘。” 郭易如又哼哼两声,随手抽了本《三国志》,专注的读了起来。 谢归其手脚好了些,胃痛又闹起来。他不想把时间虚耗掉,于是好心的提醒:“大人,天色怕是有一个时辰便要黑了。” “你是出了名的神童,想必读过不少书吧。” “参军以前读过些。”顿了顿,决定直接灭了那人的炫耀比较好。“大人的书房藏书不少,不过,奴才是在宫里跟着圣上学习的,皇家藏书已然看遍。” 言下之意,我们还是回归到正题吧。 “哼,术业有专攻,书读多了反杂,不过纸上谈兵。” 谢归其恭顺的低头:“大人言之有理。奴才从战场上回来后,也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放肆。”郭易如反手就把书摔在了谢归其脸上。“本官是奉皇命教你规矩的,过程中要使些手段也是为了做事,你可怪不得我。” 淡笑:“自然。” “谢公公如何看待尊卑?” “有别。” “皇恩如何?” “雷霆雨露,皆是。” 弹弹衣上褶皱,郭易如睨了谢归其一眼。他本想与其对视,威严震慑使后者惶恐而后通理。哪曾想,谢归其淡然处之,立于桌前,原本在人前还装出的恭顺也消失了,话语间不少讥讽,半点不像来学规矩的,倒颇像是专来找事的。 郭易如突然想起,众人对谢归其的评价,恃才傲物,刻薄刁钻,有仇必报。 莫非这厮是来报仇的?当时他说奉了旨意,自己应得太快,也没弄清楚真假,别是什么陷阱。 不过,他转念一想,不论旨意真假,是否有诈,谢归其孤身一人落在他府上,还能占到什么便宜。 于是,便强力装出一副高傲姿态。 “世上最尊贵之人,乃是吾皇。世上最卑贱之人却不是落户贱藉之人,你说是那类人?” 谢归其暗骂这人无聊,也顺着他答:“还望赐教。” “正是男不男女不女之人。” 蓦地,谢归其耳朵一动,听到同室有细微的声响。面上仍旧波澜不惊,应了声“是”。 郭易如还径自沉溺在自以为是的训导中,殊不知被训导之人看似乖巧无害,其实眼皮暗动,已然将他这书房格局看了个精透。此时正暗暗打算着,往哪里给他来一下子,又直接又痛苦。 “世上道理千条万绪,莫不循着一个‘礼’字。而‘礼’,最讲究的便是‘尊卑贵贱’。世上最尊贵之人,他的号令乃是天之号令。吾皇下的命令,无关对错,底下之人必须服从。而你,世上最卑贱的一类,无论雷霆抑或雨露,能落在你身上,都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如此,你难道不应该心存感激,效忠吾皇么?” 谢归其看看天色,恭敬的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挂着微笑,边走边说:“大人说的是,奴才为您斟杯热茶。路途遥远,还望保重身子才是。” “哼,算你识相,也省的本官大刑伺候了。”随手拾掇了几件书信折子,低头欲从书桌抽屉里拿东西,突然后脑勺一阵剧痛,四肢抽搐,眼前一黑,宽广的额头就奔着桌面去了。 谢归其冷笑连连,拿起尚方宝剑,抽出,一个反旋,剑已架在了躲在暗处之人的脖子上。“偷听很久了,建议你出来活动活动身子。” 那人垂眸走出,光线投在他的脸上。谢归其霎时屏了呼吸。 好美,世上竟有这样美貌的男子。黛眉似远山,黑目如明星,鼻英挺,唇含朱,肤如凝脂,发若泼墨。白衣曳地,施施然超尘脱俗。 那男子也望向他,有一时失神。 回身后,拨开利剑,款款施礼。 谢归其愣神,眼前明明是个男子,何故学女子之礼。不过大事要紧。“你是何人,为何藏在书房里,不敢示人。” 红唇轻启:“奴家乃是明月楼之人,贱名明月。郭尚书几日前把奴家带回府,这几日忙碌不见人影,郭夫人脾性凶悍,奴家来此处避祸。不想赶上大人和公公回府,一时躲避不及,还望恕罪。” 奴家?郭夫人?谢归其恍然大悟,眼前之人怕便是传说中的小倌吧,想不到郭易如竟好这口。 “随你是何人,在下对不住了。”举手要拍下。那人立马跪了下来,期期艾艾道:“公公且听我一言。” “讲。” “请公公务必在走之前,弄醒奴家。”说完急急的叩首,生怕谢归其不答应。 好聪明。知道逃不过,退而求其次。若是被人发现他进入府中重地,怕凶悍的不止郭夫人,连郭老爷也必饶不得他。点点头应下,点了他的睡穴。 然后开始有目的的翻查。刚才已瞟见,工部事例记的档案,是依照年份排放,今年下半年的归置在书架中间靠左处。 手从书册依次拨过去,书册按月份摆放整齐,竟单独少了四月份的那册。不甘心的重新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夕阳不可留,黄昏拖着暗色纱衣缓缓而至。把书架上上下下都查看一番,还是无果。谢归其愤恨的一拳砸在桌上。 痛感从手上传至心口。谢归其收缩手指,待疼痛缓解,朝着郭易如脸上揍了几圈,还不解气,又补了几脚。 扶起被打到在地的人,余光瞟到半大开的抽屉里躺着一个火折子。嘿嘿笑了两声,四向环顾,书籍书册堆砌如壁,倒是个纵火的好地方。 来时存了心思打量郭府的格局。北边的院子落雪堆砌,脚印较南边稀少。谢归其估摸着墙壁走向,很快便找到一处无人的墙角。 墙高不到两长,虽然现在身体羸弱,但要跃出墙外还是不成问题。试了试脚下泥土的软硬度,还算不错。脚尖点地,身轻如燕,跃身于墙头。 忽然天降大网,兜头而下。谢归其挣脱不开,如困兽被拉下,重重的摔落地上。 “唔——”一直不肯消停的胃,经此一撞,仿佛被压扁,里面的酸水就要从口汹涌而出。 一把利剑准确的从蜷缩的一团身上找到最柔弱的脖子。 谢归其苦笑。果然风水轮流转,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用剑指着别人,现在自己倒成了他人刀俎上的肉了。 一人扳过谢归其的身子,笑道:“老爷派我看守这个地方果然是不错的,算上你,我统共抓六个贼了。我说你们做贼的能不能别这么心有灵犀,都选了这地跑,害的小爷我日夜蹲守啊。” 谢归其脑子飞转着应对之策,还未开口,却听见那人长长的抽气声。之后,一件大衣将光明掩盖,身子一轻,竟被人抱起。不知那人作何打算,谢归其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不吱声任由人抱着运走。 颠簸了片刻。手脚着地,衣和网被人收起。他这个贼还未起身站好,抓贼的人却“扑通”一声跪下了,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少爷。”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谢归其心下一颤,定睛看去,那人竟是旧相识,名叫谢微寒。曾是谢家下人,谢家是武将世家,家仆都会学武艺,上战场。谢微寒是家生奴才,功夫底子打的好,打仗时勇猛过人,立下军功,曾官至先锋营副将。后来醉酒犯事,被削了官位,赶出了谢家。之后,便无此人消息了。 “谢微寒,可真的是你?”谢归其反应过来,激动的把人拉起。“你怎地在此处?” 原来谢微寒被赶出来后,便四处游荡。两年前投到郭府门下,他假装会使几下粗使功夫,在府中算是半个仆人,半个护院。 谢归其点点头,苦笑道:“你当年犯错犯得好,可以不必受谢家株连而被充为下奴,作个仆人总算还有自由的一天。” 第五章:细作 谢微寒一听,眼泪便汹涌而出,忙跪下磕头:“少爷莫说这话。小的生在侯府,长在侯府,岂怕什么株连,小的恨不得立马飞去边疆伺候侯爷夫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谢微寒支支吾吾,眼神闪烁。 谢归其压下激动和好奇,缓缓开口:“你不愿说便算了。如今你已不是我谢家人,我也不是什么大少爷了,比起你来,我更为低贱,确实没资格要求你说出心里话。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做打扰。请你看在以往谢家对你不薄的份上,放我离开。” 谢微寒哪里受的了这话,伏地便拜,话说到最后,头恨不得磕到地底下去。口中只一个劲的求饶:“少爷,别说了。少爷……” 挨着圆桌坐下,也不扶那人起来。他不爱强人所难,但是他现在正陷入一片迷雾中,一点点的亮光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弹弹衣上沾染的泥土,简洁明了:“讲。” “我是侯爷安排在郭府的耳目。” 谢归其蹙眉,父亲是兵马大元帅,若说往武将身边安排眼线,倒不出奇。可,两年前的郭易如不过是个不得意的文官,父亲怎地那时便注意上他了。 还是说不只是注意了郭易如? “我爹他是否在很多人身边都安排了眼线?” 谢微寒有些犹豫。谢归其大怒,走过去踹了他一脚,低吼:“到现在你还对我有所隐瞒,是不是等我死不瞑目了,你好对着我的尸体说。” “少爷息怒,小的说。侯爷他很早之前便在各个府上安插了人手,不只是京官府上,还有地方大吏,有名的望族,富可敌国的商人,甚至连宫里,都有咱们自己人。” “宫里。很早之前。自己人。哈哈。”谢归其狂笑,吓得谢微寒起身要堵他的嘴,却又不敢放肆,只得一个劲的哀求他小声些。“这么说来,爹他真的有谋逆之心了。”那么,皇帝还真是给足了他面子,手下留情了。 谢微寒急道:“不是,侯爷对皇族忠心耿耿,怎么会有谋逆之心。” “那我爹为何这样做。若不是为了谋逆,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少爷。”谢微寒叫的急促。“且不说谢家百年来家训都是‘忠为天’,若侯爷真的有此心,还能瞒着少爷您么?您可是老爷的独子,老爷的为人您还不清楚么?再者说,侯爷与您执掌天下兵马,若要造反为何束手就擒。” “是呀,我还不清楚么。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喃喃的重复。从小父亲耳提面命,忠义仁爱。父亲为人一身正气,为官两袖清风。十九年,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父亲安插耳目的举动和用意,他竟一点也不知。 外面吵闹声越来越大,谢微寒出去探了探,回来后,将门窗关紧。郭府已发现晕倒的郭易如,此刻正大举捉拿逃走的太监。 谢微寒找出自己的仆服,伺候谢归其换上。 “我爹有命你做过些什么?” “侯爷只吩咐过小的往几位大人府上送人,并且负责联系他们。” “只有这一件?” “是。” 谢归其挑眉,接过包好的太监服。“那你联系他们。三日后,让他们到皇宫西华门附近的乱葬岗等我。还有,你多注意郭府是否有密室暗格,找出今年四月份工部纪事册。” 低着头,跟着谢微寒以抓歹人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出了郭府。谢微寒将他送至离皇宫不远的小巷,给了谢归其一个铜制令牌。 谢归其熟门熟路的找到一处狗洞,钻过去,便是皇宫。换回太监的衣服,又大摇大摆的往养心殿而去。 东暖阁,席若闭目听着下面跪地之人的报告,双眉越皱越紧,几乎要挨到一处。静谧之后,半响他才悠悠开口:“他还算心里有朕。看到朕给郭易如的密旨,知道朕正在用人之际,就放下了火折子。他是别人打他一拳,他必还之一刀的性子,这次也难为他了。” 席若嘴角浅浅勾起,想着,到底不枉这么多年对他的好。 “主人,尚方宝剑的事如何处理?” “被人偷去天子赐剑上的宝石,哼,这种杀头的大罪,郭易如没那个胆子给朕告状,只能哑巴吃黄连了。归其就是吃定了他不敢捅出去,才这么整他的。” “那,谢微寒呢?” “跟着他,找出所有谢家人,杀。” 席若回到寝宫,拉开厚厚的幔帐,谢归其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兀自睡得正香。席若悄悄走过去,紧紧被角,点了他的睡穴。 搬开他搁放衣服的黄木箱,撬开地砖,是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暗格,里面放着一片瓷器碎片,一本对恢复内力有帮助的旧医术,以及一小包一小包各种药材,还有,便是尚方宝剑上镶嵌的宝石。席若嘴角勾起灿烂的弧度,这人为了收集这些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力气与时间,却是只为了作掩护。 谢归其的性格与习惯,席若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这人谨慎的很,换句话形容,就是想的太多。席若在暗格里敲敲打打,然后在北侧推开了砖石,里面还有个小小的暗格,伸手摸出个铜制令牌。 “暗一。” 房顶跃下一个黑影,跪在席若身后。 席若把令牌丢在地上,命令道:“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来,别用铜铸。” “是。” “明天你不用再跟着他了。” “是。” 谢归其正做着梦,梦里他在京城的醉仙居,对着一大桌山珍海味大吃特吃。然后有个坏蛋过来,一直一直摇他,害的他手里的鸡腿塞不到嘴里。 “公子,醒醒,快醒醒。” 什么声音,这么吵人。快别吵了,再吵本将军就要人把你拖出去打板子。 “公子,该起了,圣上等着您伺候呢。” 圣上? 谢归其马上睁开了眼,对了,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他已不是大将军了,现在是个奴才,而那人依旧高高在上,而且成了天下之主。 张德见谢归其醒了,忙伺候他穿衣洗漱,小声催着他快些。窗外还是漆黑黑一片,谢归其不愿起,他平日里每天只能喝两碗粥,昨天因去郭府,只喝了半碗,现在饿的哪里有力气洗漱。 “张德,我可不可以先吃些东西啊。圣上答应我,说我一切都可以按普通太监来的,所以我今天可以吃饭。” “哎呀,公子,正因为您要做普通太监,就不能违了规矩,哪有在主子用膳之前吃饭的奴才。快些穿衣吧,圣上快起了,您得去伺候呢。” 谢归其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一切,拉开幔帐,只隔着一道帘子,等着他伺候的那人,兀自睡得正香。 张德引着谢归其悄悄出了门,在外殿早已候着十来个宫人。张德递给他一块雪白布巾,提醒他双手恭敬捧好,站在队伍里。 趴在门缝出,竖着耳朵细听。里面一旦有了动静,张德就请早安,带着宫人进去伺候。谢归其打了两个呵欠,新鲜的看着低着头静静等待的宫人们。 他从小是被人伺候大的。每天一早醒来,掀开被子,就有下人进来服侍他起身。他一直不知道,下人们是如何那么准时进来的。 现在明白了。原来要在主子有可能醒来的时刻提前一个多时辰在外等着,领事趴在门口偷听,有了动静,便请早安,等主子应声了,就领着众人进去。 夏日清晨凉爽自不用说,冬日寒风凛冽。皇帝五更上早朝,此时天色尚早,从被窝爬起来已实属不易,还要在刺骨寒风中双手捧着东西冻上一个小时。真是遭罪。 谢归其一边感叹着下人们不容易,一边骂着当主子的没人性,完全忘记了半年前他也是这样指奴使婢前呼后拥的。 手冻得生疼,用现成的布巾把手裹住,可别冻坏了。后面一直低头站着的小太监,趁着张德在门口听的专心致志,悄悄的捅了捅他。 疑惑地回过头,那小太监压低了嗓子说道:“别弄脏了布巾,让总管看见了,挨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谢归其记起自己不能犯错,于是狠狠心把手抽了出来。看那小公公,捧着多半盆水,冻得通红的双手还举得过了头顶,真是不容易。席若这家伙也忒能睡了吧,还不起,要冻死他么! “圣上,万福金安。”张德的声音给了大家温暖的希望。 “进来。”这冷冷的一声,更是如春日暖阳般。谢归其只觉如获大赦。 随着众人跪下行礼,抬头瞅见席若穿着里衣坐在龙床上盯着他看。马上垂下眼,奴才们是不能与主子对视的,别以为他不知道,想抓他的错处,没门。 端水的小公公已在进殿前换了热水,此时伏在席若的脚边。席若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盅,漱口,吐入跪在另一旁的宫人高捧着的金色痰盂里,然后又用火一般炙热的眼神盯着谢归其。 感觉那目光若有实质般,弄得他浑身不自在。心里暗骂:赖床赖到现在不算,起了就赶紧的上朝去,老盯着我干嘛? 不能被他逮到一丁点错处,于是头几乎要低到腰上。够谦卑了啊,怎么感觉盯着他的目光不止一道了,好像所有人都在望向他。出什么事了,他哪里做错了。 第六章:侍候 正纠结着,张德附在他耳边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杵在这儿干嘛,赶紧上前伺候啊。” 谢归其恍然大悟,忙快走两步,将布巾扔在了水盆里。长长的舒了口气,想着还能回自己的小床上补个觉。 奇怪,为什么大家还在看他? 尤其是席若,你倒是拿起来擦脸啊,坐那愣着干嘛,难不成还等小爷我给你擦啊。 啊—— 谢归其突然记起,以前自己被人伺候的时候,也没亲自动过手擦脸。 不清不愿的挪过去,看看在地上跪了老长时间端水的小公公,真是对不住。取出布巾,拧干,然后跪在木榻上,仔细而又万分小心的把布巾贴了上去。 席若看他咬牙切齿又拼命忍着,心里好笑。擦完脸,主动把手递了过去让他擦。穿龙袍的时候,也点了谢归其的名字要他伺候。 谢归其愤愤的拿起中衣,触手软滑,是席若和他都喜欢的那种苏杭进贡的布料。席若张臂闭眼,作享受状。 中衣没有扣子,腰部由一根丝带系住。谢归其低着头勾起一抹坏笑,心灵手巧的给九五之尊在腰间打了个漂亮醒目的蝴蝶结。 宫人们不敢笑出声,强忍的双肩止不住抖动。 席若感觉气氛不对,睁开眼瞅瞅,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宫人们忙看自己的脚尖,不敢掺和,知道谢归其身份的,只道是谢归其和皇帝开得玩笑,不知道的暗暗为谢归其捏了一把汗,说不定下一秒这个不知死活的太监脑袋就搬家了。 “解开,打同心结。”席若阴沉着声音命令。 谢归其一时兴起,还以为席若闭着眼不会看见,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看到席若脸色不善时,还颇有些担心席若揪着错处不放。听到席若不追究,什么都没多想,立马乖乖的打了个同心结。心里还不住喃喃:打同心结做什么,又不是成亲的喜服。 穿好衣服,外殿就摆好了早膳。 席若今天心情好像不错,比平时多用了些粥。张德知道原因在哪,哄着谢归其多给席若布菜。谢归其今个心情才真的好,半年来都被下了禁食令,每日不过两碗清粥,等到席若去上朝,他就可以和其他宫人一般吃有馒头的早膳了。 想到这里,不由的嫌席若吃饭太过慢条斯理,扭扭捏捏的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一般。 拗不过张德,拿起玉箸从凉拌黄瓜里夹了大蒜,从清炒白菜中夹了辣椒,放到席若近前的碟子里。席若脸拉的老长,只一味的吃粥。谢归其想了想,不过太过分惹了他的怒气才好,于是要去夹虾仁竹笋里的竹笋,被张德僵着张笑脸挡了下来。 “这水晶虾仁真漂亮,圣上您尝尝。” 谢归其不满的嘟囔:“冬日里鲜有笋,倒是比虾不知金贵多少倍,再者说,大早起的吃清淡些好,这也是圣上一贯的喜好啊,今个御膳房怎么送了肉来?” 席若本来被谢归其夹的菜沉了脸,可一听谢归其还记得自己喜食清淡菜色,心里立马就乐开了花。拿起筷子正准备吃笋,突然听得莫名的“咕咕”声,又好笑又心疼,遂起身上早朝去了,临走时将那盘虾仁竹笋赏给了谢归其。 这下黑脸的换成谢归其了。席若原本是好心,以为谢归其想吃笋。哪里料想的到这一举动偏偏让谢归其想起了挨皇后鞭子的耻辱。 其实挨皇后鞭子不是什么耻辱,毕竟人家是国母,何况只是十鞭而已。对于征战沙场多年的谢归其来说,即便是现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也只是皮外伤而已。 让谢归其感到羞愧难当的是他挨鞭子的原因。 那天席若见他越来越乖,整日闷闷不乐愁眉不展,便解了他的禁足,命张德陪他到御花园看看开的正盛的梅花。 彼时皇后也将要来赏花,宫人们事先在花暖阁中安置了茶点。谢归其肚子饿的难受,见宫人们都撤走了,想个法子暂时支开了张德,偷偷过去吃了几个糕点。 好巧不巧,皇后的侍女打帘进来,尖叫一声,把他当小偷抓了。索性那皇后刚嫁入宫中不久,不愿在宫中落下残暴的名声,却又碍于宫规,便命人把谢归其带到内侍省小惩大诫一番。 等到张德匆匆赶往内侍省刑殿,谢归其已经受刑完毕,呆呆愣愣的坐在冰凉的石阶上。 那件事让谢归其的自尊心受了极大的打击。他虽说不是出生在皇家,到底也是世家弟子,从小众星捧月,加之先皇和当时的太子又及其宠他,他的生活要比皇亲贵胄都要来的富贵、舒适。 谁曾想,他也会有偷糕点吃的一天,而且被当成一个贼抓住受罚。 谢归其挨打的时候,还满腹委屈,可是后来想想,他这半年来足不出户,却着实变化不小。席若并无对他有什么大的动作,却真真实实在一点一点的改变着他,把他从一个骄傲的大少爷改造为卑贱偷嘴的小太监。 然后他得罪了郭易如,席若随口说了句罚跪,换做以前,他就算不大吵大闹,也会回房间自己生闷气,把席若大骂一通。但那次,席若随口说出的是剑阁。 剑阁上房悬挂的是他在战场上杀敌的利刃。如今,是刺入他心窝的凶器。 他想,是该好好和以前作个告别了。因为以前高贵的谢归其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得放下一切,包括骄傲和尊严,竭力把家人救出来。 当然这件事,有人难过,就有人开心。 下了朝,满朝文武都暗自思忖,今个圣上的心情怎地如此好,百年难遇的一次和和气气的君臣议事,就连对以丞相为首的梅党中人,都未厉色呵斥。 于是,散朝之后,大臣们面色凝重,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猜测皇帝到底为何龙颜大悦。莫不是哪宫的娘娘怀了龙子,若真是,那朝廷上的格局就会发生变化,就要慎重思考,要不要加入那妃子的娘家一党寻求庇护。 席若下了朝便去御书房批阅奏章。张德被派去找那个不见了踪影的谢归其,许久未归。耐心消磨殆尽,席若叫了声:“暗七。” “主子。” “去瞧瞧,他在做什么?” 片刻,暗七接了班守在谢归其身边,暗八回来了。“主子,公子在御膳房用膳。” “怎么这么长时间?” “公子一开始不知道需要亲自到御膳房领,一直在寝殿等。张总管跟您上早朝去了,属下不能现身提醒,所以公子半个时辰前张总管回来才去用膳的,现在在来御书房的路上。” “他都吃了些什么?” 暗八有一刹那的停顿,垂首说道:“一碗米粥。” 席若蹙起好看的眉:“怎么还是吃粥,难不成吃习惯了?” “公子去的晚了,只剩下冷粥了。” “怎么可能只剩下粥,还是冷的,还能没有糕点点心,不能在火上热热么?” 暗八沁出一头的冷汗,见皇帝怒了,小心翼翼的应答:“若是主子要,自然是有的。宫人们的吃食却是有一定的时间限制的。” “胡说,张德伺候朕,哪有按时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饿着过。” 暗八心想,谁敢饿着张总管,就算饿着了,张总管他敢对您说么。心里这么想,嘴上是另一番言语:“总管有品阶,差使御膳房的宫人自然可以。” “归其是没有品阶,张德不是陪着去了么,为什么不差使人给他做些吃食,就是热热粥也好啊。”要是心眼小的谢归其,以为是自己故意刁难,肯定会寻找法子报复回来。 暗八心道,主子今个是怎么了,大智若愚?怎么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啊,这要是说错了哪一句,御膳房和张德,以及他自己的脑袋都有可能滚落到菜市口去啊。难怪还不到换班的点,暗七就主动过来替班,主子今个极度不寻常啊。 “回主子,一来,您不是说要公子他按宫人常例走么,张总管不好出言相助,二来,御膳房人多口杂,张总管去巡视还说的通,若是开口为一个无品阶的小公公说话,可能会使公子被有心人盯上。” “人多口杂。”席若重复着这句话,面色不善。 暗八心里默念,不是要拿御膳房的开刀吧?御膳房的各位啊,我对不住你们,明年的今日我会为你们烧纸钱的。 “暗八。” 不会是要我的脑袋吧,不关我事啊。“主,主子。” 席若盯着他一阵猛瞧,长的普通,性格也不是谢归其喜欢的那种,不错。“去找套太监服换上,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近侍。” “啊。”暗八压抑着叫了一声,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裆部。 席若一本奏折摔他脸上,笑骂道:“假的。朕赐你六品品阶,以后你就是归其的顶头上司,知道该怎么做么?” 暗八长舒一口气,伏下身答道:“属下明白。”不就是去伺候那位祖宗不受委屈么。 第七章:斟茶 半柱香后,朱漆门开了个小缝,闪进一条消瘦的人影来。席若眯着眼瞧,谢归其猫着腰,踮着脚,靠着墙壁悄悄踱过来。 “你想偷什么?”席若出声大喝。 直吓得谢归其一个不稳,屁股着地。虽然坐在了干净的能照出人影的地砖上,但为表达受害严重和愤怒,谢归其站起来后还是仔细的拍去了不存在的泥土。眼中射出刀子般的利光,突然想起了形势不对,利光半路转变为无辜的泪光。 在席若面前,谢归其永远不谈“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千古名言。 席若强忍住笑意,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 “圣上有何吩咐?”谢归其把宫人礼仪做的一丝不差,多亏了张德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也感谢自己被磨出茧的耳朵。 “你偷偷摸摸做什么?” 谢归其一怔,随即答道:“圣上在批阅奏折,奴才进来伺候,自然不敢打扰。”难道张德敢骗我,让我出丑,看我回去怎么整你。 席若想想,平日里宫人怎么进来的真没注意过,不过有一条很确定,确实从来没有人打扰到他。 有点小题大做了。席若一本正经地埋头于奏折中,不再理会来人。 谢归其在下面等吩咐,等了半天都没听见说话。遵循规矩低着的头悄悄的抬起,往上瞅瞅,再瞅瞅。混蛋,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嘛。 “咳咳。”谢归其又是一个完美的恭敬姿态:“圣上急宣奴才来,有何吩咐?” 席若头也不抬,不耐烦道:“没什么吩咐。” “那。”声音太大了,立马降下来,最后只是小声却音线不平的问道:“那您十万火急把奴才叫回来是?” 席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朕身边需要一名太监候着伺候。” 谢归其握紧了一只拳头,淡淡的应了声“是”,便上了玉阶,站到了皇帝身侧。 本来专心于朝政的皇帝,被一再打断。此时又扭过头来和蔼的对身旁人说道:“太监是不能站到这的,往下面一点,到那边去。” 又握紧了一只拳头,谢归其一脸的愤恨,低下头很好的掩饰住了。心里不断骂道:太监怎么了,混蛋,我要咒你后宫三千,偏偏不举,断子绝孙。 良久,席若搁下笔,活动脖颈,出口打破了一室诡异的静谧。“来人,给朕沏壶热茶。” 谢归其立马扬着脖子,对外喊:“来人啊,给圣上沏壶热茶。” 席若团了张白纸,准确无误的砸在噪音制造者的脑袋上,骂道:“喊什么喊,要你在这里传话的呀。” “奴才马上去。”谢归其出门跑到御书房专门的茶水室,里面只有一个看火的公公。从一排黄木柜上细细看去,无数种世间难见的名茶整齐摆列。下意识的就去拿紫笋贡茶,到手后突然一笑,改取了雨前雀舌。 回去后,御书房多了个人。谢归其认识,是兵部侍郎向古来。这人是武将世家出身,开国时祖上曾立下大功,因此家族多蒙圣恩,只是近几代人才凋零,颇有没落之势。席若登基后,纳了向家小姐为珍妃,地位尊崇,所以向家迅速崛起。尤其在谢家倒台之后,更是收了其势力,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望户。 珍妃进宫时,谢归其还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册封大典上,席若曾将向古来介绍给他认识。那时,还一心只想着闹洞房,哪里知道两月后,新认识的朋友会接受属于他的一切,权势,地位,荣耀,以及席若的宠爱。 谢归其低着脑袋,从向古来身边走过,将茶搁在御案上,退立一旁。 向古来不由自主的往谢归其的方向瞟去,这一瞅,真是惊艳,于是目光便不自觉的流连在那人身上。 席若咳了两声,成功收回向古来的注意力。端起茶盅,转了转,凑近要喝,到了嘴边却蹙起了眉,装作无事浅尝了一口,放下,早已恢复一派威严。 这家伙,明知道他打小不喜欢喝雨前,居然还敢明知故犯。等下没外人了,倒要好好教训一顿。恐吓也是要做到底的,不然这只小狼狗总要时不时的伸出爪子挠他一下。虽然不痛不痒,可他要的是一直完全听话的家犬。 “向爱卿,此事不必再议,交由大理寺审理最好不过,一来司法该是如此,二来爱卿也可避嫌,广示天下人,爱卿不会徇私,撇清了了关系,岂不干净。”席若话语并不强硬。 向古来倒是比席若更有君王威严:“圣上此话何意?臣堂弟素来斯文守矩,治理一方土地亦是清明宽仁,百姓称道,他怎么可能去杀人呢。这必定是冤案,臣向来信他,此次定要为他洗清冤屈。还请圣上把案子交由刑部审理。” 刑部是向家天下,他堂弟进去了,自然必是清白无疑。谢归其抬头看了一眼,这人真是一点恭顺的臣子本色都没有,比自己以前倨傲模样,还要不敬上三分。席若偏还笑着,一丝不快未有。谢归其垂下眼眸,心里猜测,向古来究竟还有多长时间才能成为废棋。 席若笑眯眯说道:“爱卿莫生气。朕也不信向云来如此残忍,只是丞相一再上书,朕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丞相分明是徇私,谁不知他和大理寺卿夏尔容关系交好。”向古来越说越气,可谓是枣红大脸,唾液横飞。席若暗暗庆幸御书房够大,君臣议事可以离的很远。 “爱卿放肆了。”席若冷冷说道,但可以听出他并不生气。 向古来缓了缓情绪,躬身告罪:“微臣该死。但是,臣的……” “小其子,给向大人斟碗热茶,向大人话说多了,想必渴的很。”席若突然打断向古来的话头,转头吩咐谢归其。 可惜那个奴才不配合,愣是过了好久,才明白自己就是圣上口中的“小其子”。 向古来趁着机会看清了美人的面容,分明眼熟,但若是见过一面,如此沉鱼落雁之资怎么可能忘记。 小其子,这名字也未曾听过。 谢归其出去后,席若又不得不咳嗽两声拉回快要转过身去的向大人的视线。“不瞒爱卿,珍儿昨日也曾找朕哭诉,不论向云来是否有罪,但凭珍儿疼他,朕也不忍他落到丞相手中。只是,朝堂上有一半臣子都是他的党羽,纷纷上书请求,朕不可一一驳回。明日朕免朝一天,后日早朝群臣共议此事。”说完,席若敲了敲御案,一字一字道:“爱卿,懂朕的意思么?” “……臣焉有不明之理,臣必当衔环结草,以报君恩。” 被支开的谢归其慢悠悠斟茶回来,向古来已经告退,朱漆盘上青白瓷绘兰花的茶盅,掀开茶盖,茶香袅袅。不等他放置桌上,席若半路就接了过来,不顾滚烫,仰头喝下。喝完满意地“啧啧”两声,乐道:“还是朕最喜欢的紫笋贡茶好喝。” 谢归其心道:被臣子顶撞了半天,还这般开心,看来向古来被算计成功了。还牵扯到丞相,这狐狸又在算计什么? 哼哼,反正不干他的事。席若心情好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应该不会再追究他端错茶的事了吧。嘿嘿…… 谢归其在一旁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嘴角还略带上扬。这小子动一动手指,席若便知他要拿什么,还能不晓得此时他心里的小九九。 席若拿起已经冷掉的雨前雀舌,放到朱漆盘上。对着还沉溺于傻想的家伙,冷着声音说道:“端起来。” “啊?”一时反应不过来。 “只给你一次犯错改过的机会,端起来,除非,你不想见你父亲了?”席若生下来就是太子,皇家威仪与生俱来。当了皇帝之后,更是不怒自威,令人胆寒。谢归其入宫以来,他总是冷着副面孔,此时声音一沉,威胁一摆,让谢归其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再迟疑,将朱漆盘端起。然后低头,等待下文。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等到席若将左边未批好的折子依次朱笔御批,搁置右边,很没有帝王形象的伸个懒腰,开口吩咐张德进来时,谢归其的胳膊已经如灌了铅般,重若千斤。额头上不知是累出的汗还是冷汗,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席若满意的起身,唤了张德去里侧的书架寻本书消遣。 两人消失于层层书架中,谢归其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忙不迭的揉着胳膊。好一些了,站起来忿忿的踢了龙椅一脚。这一脚刚踢出去,里面就传来了动静。心中一慌,端起凉茶一口饮毕,复又端起盘子规规矩矩站好。 张德跟在席若身后,捧着几本书,看到谢归其急忙眨眼。谢归其不明白,张德今天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了?今天没什么风啊。 耳边听到一声冷哼,绝对比外面的气温还要冰。谢归其一哆嗦,站的更加笔直,头低的不能再低,眼睛却控制不住的往席若身上偷瞄。只见席若嘴角抽了抽,不知是憋着笑,还是忍着怒。 第八章:撒娇 “午膳在御书房用,吩咐下去,弄些清淡小菜,熬些补汤即可。哦,对了,御膳房不是有位御厨熊掌做的不错,烹制几样,朕要尝尝。” “是。”张德应声,告退前还不断的冲谢归其使眼色。 谢归其正忙不迭的偷瞄席若,确定自己有没有危险呢,哪里顾得上张德。席若好像没有察觉到他偷懒的举动,可是奏折批完了,又开始安静的读书,一点要原谅他的意思都没有。 可怜他的手脚啊,不一会就如万蚁噬咬,又麻又酸。自己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一个茶杯能有多重,才两个时辰不到,就支持不住了。想当年…… 想到这儿,突然鼻头一酸,眼泪随着汗水啪嗒的往下掉。还好,还好,看不出来是什么,已经落魄如此,不能再示弱人前了。 门外宫人高声通报:“大理寺卿夏尔容求见圣上。” 席若合上书本,没有立即答话。起身,走到谢归其旁边。 高大的阴影投射下来,害的他吃了一惊。有双细长的手,托起了他的下巴。还兀自愣神中,一张俊脸逼近,唇被什么碰了一下,触感柔软。 “啊”。等他明白过来,大叫一声后。席若吐出红色小舌,舌尖上沾着一片茶叶,不是雀舌还是什么。舌头打着旋,缩回口中。席若仿佛吃到了珍馐美味般,神情满足的嚼着。 “你……”谢归其很想骂脏话,居然轻易的被吃了豆腐。呜呜,在军营的时候,听到士兵骂脏话顺溜的往外蹦,可他从小学到的严谨礼仪让他张不开口。 席若受不了他那一脸委屈的样子,跟吃了多大亏似的,不就是唇挨了唇一下么,至于么。脸色一沉,君王的威严就摆出来了:“放肆。” 使劲咬着唇,要忍,必须忍。一定要见到父亲,问问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底是为了什么。眼前这个人,不再是疼他入骨的太子哥哥,而是冷血无情的天下之主,是很有可能成为他仇人的人。 一弯膝,腿骨“咯吱”响了一声,不是断了,是站的太过僵硬,猛地一曲膝,加上昨日冻了不轻,骨头应该是轻微错位。 顾不上痛,谢归其双手稳稳的撑着漆盘,伏身叩首。 席若冰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在朕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朕罚你是给你机会,你若不要的话,哼。” 谢归其一急,一手托着漆盘,一手拉住了席若龙袍的下摆。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汽氤氲,睁大了委屈的望着他。 叹了口气,都将弱冠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不是战场上的鬼见愁么,不是尖酸刻薄的纨绔子弟么,为什么总要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不能心软,千万不能心软。想要让他雌伏身下,就必须毁掉他能站起来的一切希望。指甲深深的埋入掌心中,用疼痛来提醒自己理智。 席若抬脚,避开心窝,踢在谢归其的肩处,不轻不重,伤不了身,却也足以将人踢到在地。 谢归其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这半年来,虽然席若变了很多,对他残忍、冰冷,但至少在他难过或是受伤的时候,还会不经意的流露出些许温柔来。他晕倒在雪地里时,不是还抱着他为他暖身哄他吃饭么。为什么,现在他都这样哀求着看他了,还是得不到一点柔情。 席若知道自己做的有点狠了,不过也奏效了。要征服心高气傲的谢归其,已经有了半年的过渡期,现在要开始加速了。他不想等了,也等不及了。哪有肉放在嘴边,却要憋着不吃的道理。 一个月,定要让谢归其心甘情愿的爬上自己的龙床。 强忍下不舍,道:“站起来,朕要召见大臣了。” 夏尔容来其实也无事,东拉一句,西拉一句。最后被席若极度不耐烦的赶了出去。夏尔容委屈:“圣上,您不留臣用膳么?” 席若温和一笑:“朕的银子都捐灾区了,哪里还管的起夏爱卿的饭。朕好心提醒爱卿一句,趁着时光闲暇,赶紧的修生养息,到了忙时,说不定连吃饭睡觉的空闲都没有了。” 夏尔容道了声“遵旨”便退下了。走时瞅瞅谢归其,觉得好生奇怪,怎么谢将军今日呆愣愣的,跟柱子似的,一丝生气也无。 随后,张德进来传膳。 席若将人都赶了出去,拉过傻了一般的谢归其,让他给自己布菜。谢归其目光直愣,也不看菜,筷子碰到什么,便夹起来,丢到席若的碗里去,席若不喜欢的菜夹了不说,竟把盛汤用的银勺也夹到了席若的碗里。 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一把拉过谢归其,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轻咬他的耳垂一口,笑道:“怎么了,被朕吓傻了么?” 呼出的热气打在谢归其耳朵和脖子上,谢归其蹦的老高,跳出席若一丈以外。 席若也不恼,笑呵呵言道:“看来朕这半年还是让你吃太多了,废了你的内力,居然还能使出轻功来,是不是得打断了你的腿,才能乖乖的让朕放心。” 谢归其听的害怕,慢吞吞走回桌前,手颤啊颤啊的把勺子夹出来,又放了席若喜欢吃的菜进去。 “搬把椅子来,坐我旁边。” 正惴惴不安胡思乱想着,猛地听了这话,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钻进自己耳朵里的话是:拿把斧头来,把腿砍掉。一时间面色煞白,冷汗淋漓。 席若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反思过来,知道抽鞭子的效果确实不错。只有谢归其从骨子里有了惧意,再往他嘴里塞糖,他才会对自己的好产生迷恋和依赖。 所谓物以稀为贵,所谓吃尽苦而知甘甜。以前,把他捧在心头小如珍如宝,心翼翼的呵护着,哼,这份真心,换来了什么,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满不在乎和理所应当。 现在就要告诉他,从前满不在乎和理所应当的那些东西,如今却是求之不得和后悔莫及。 好吧,该是喂糖的时候了。再晚一刻,受不了的怕不只谢归其一个。 席若亲自起身搬了把椅子来,拉过谢归其坐下,捡了几样谢归其喜欢吃的菜放入他面前的小盘子里,面对木偶一般任他摆布的谢归其,自说自话的叨叨:“来,尝尝,这花卷做的挺精致,味道也不错。朕记得你喜欢吃的。快吃呀,怎么不动?手是不是很累,来,朕特意命人做的熊掌,吃哪补哪,老话是最错不了的。” 见谢归其还是一点反应也无,席若干脆夹了喂进他的嘴里,怎奈他唇齿紧闭,石化了般一动不动。 席若搁下筷子,反手脆生生给了他一巴掌。 脸上立刻显现出五指红印,略略的肿了起来。好在,谢归其的神思终于清朗了,虽然仍是咬唇不语,黑眸中却不再浑浑噩噩。 席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怎么,不去见你父亲了?” 谢归其猛地抬头,眼眸中尽是渴望,却仍旧不置一词。 见他神思清明了,席若也不再紧逼,万一把人逼疯了就得不偿失了,况且自己的心很早很早就想对他好了。对他好,要对他好,仿佛初次相遇,这个想法就牢牢定格在自己心中了。 不再装模作样,换回自己最想露出的表情,席若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轻柔,嘴角的笑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一种,可以宠他到无法无天的那一种。 “朕知道这半年来,每日两碗清汤,你肯定饿坏了吧。只要你乖乖的,朕以后再也不罚你了。来,吃一口,你不是喜欢吃甜的么,这盘蜜汁肉你定然喜欢。” 谢归其抿嘴,转了转眼珠。席若高眉一挑,暗道:坏了,自己小瞧这人顺杆爬的本事。 果然,谢归其眼泪汪汪夹了块蜜汁肉,肉还没进嘴里呢,泪珠便似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啪”的往饭里砸。席若心里万分后悔,绝大部分原因不是一时松懈给了谢归其往上爬的杆子,而是忏悔自己为什么喂他喝了半年的汤水,以至于他的眼泪可以随时泛滥。 谢归其哀兵政策第一步是掉眼泪,第二步就是撇嘴,竭尽全力的把五官组合成古往今来第一委屈人的模样,第三步就该呜咽两声,然后小媳妇般扯住你的衣角期期艾艾的诉苦哀求。 谢归其的小爪子伸过来的时候,席若的嘴角抽啊抽,最后淡定下来,决定还是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方才真是吓了他一跳。 “呜呜……呜呜……太子,我好害怕啊,呜呜……你都……不疼我了……呜呜……”以前,谢归其圆脸胖嘟嘟的时候,哭起来也可以像是受了多大的虐待似的。如今真真是受了苦,小圆脸变成了尖锐的瓜子脸,哭起来梨花带雨,好不凄惨。就是明知他作戏的成分大于伤心的席若,还是忍不住想要把人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看到席若没有严厉对待,而仍是满目的宠溺,谢归其抽抽鼻子,哭的更伤心了,不但哭,还趴到席若的怀里哭,鼻涕眼泪的尽往爱干净的席若的衣服上蹭。 “太子哥哥,呜呜,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惹你生气了,真的,呜呜。” 第九章:生病 席若对于这样的保证当然不会相信,这个闯祸精从小到大罪恶累累,每次被逮,都会眼泪汪汪的发誓说再也不敢了,可刚给他一个好脸,他立马该怎样就怎样。话说到这里。谢归其养成这样的性子,倒怨不得他自己,都是席若和先皇给宠的。不过好在,谢归其天生聪慧,加之谢奉临又是一位严父,才让他没有沦落到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之流。 “食不言,先用膳吧。”席若忍着跳起来的冲动,木着脸说道。 善于观察的谢归其会随着席若细微的变化作出不同的反应,听席若这么淡淡一句,立刻乖乖的用衣袖抹去眼泪,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热汤,也不管旁边的九五之尊了,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这么净喝汤水,难不成喝习惯了?”席若把香喷喷的米饭往他跟前推了推。 谢归其忙着喝汤,腾出一只手出来晃了晃,直到半碗汤水下了肚,才把小脑袋从碗里露了出来:“我冷,先喝点热汤暖暖。” “怎么会冷呢?”御书房烧着地下烧着地龙,席若穿着件单衣就觉得温度适宜。谢归其早上伺候起床时穿的厚衣还未脱下,普通的太监服里面穿的可是只有皇室才允许穿着的上等棉衣。那棉衣外面是一般的布料缝制,里充的料子却是红嘴幼鸟柔软服帖的细羽,因此棉衣轻而暖,也不会显得臃肿(作者胡诌,联想到羽绒服的亲表拍俺)。谢归其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在御书房晃悠,席若都替他热。可是,为什么还会冷呢? 仔细瞧去,嘴唇确实有些发紫,方才还以为是惩罚过重了呢。谢归其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嗫嚅道:“今年就是很冷嘛。” 席若的两条细眉都拧到一处了,嘴上却是极淡然:“用膳吧。” 饭毕,席若要去御书房里室午休,便让张德领了谢归其去一侧的耳房学规矩。谢归其委委屈屈的跟着走了,一步三回头,明明刚才席若都放软了态度,怎么一顿饭的功夫又是一副大冰山的样子,难道人做了帝王就学会了变脸不成。 “暗一,带黄岑来。” 片刻,新晋上位的御医便被人拎着衣领扔进了里室。 “黄岑,归其为什么会觉得冷?” 对于这样没头没脑的问句,黄岑愣住:“人不都会觉得冷么?” 席若眉一挑,不怒自威,吓得黄岑前额伏地,再不敢往上看。席若拍了拍茶沫子,杯盖与杯体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黄岑只听得这动静响了很久,估摸着圣上正在思索什么,害怕是要发落自己,更是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过了半响,席若才悠悠开了口:“他今日在御书房里穿的很厚,却仍吵嚷着‘冷’,很是奇怪,是前两日在雪地里冻伤了么?” 不用明指,黄岑也知道那个“他”是谁。自从谢归其被没入宫中,他就成了谢归其的专用御医了。“冻伤虽不轻,不过好在处理得当,没留下后患。” 席若面上平淡,心里却微微得意,处理得当,哼,可不是你开药的功劳,是朕不辞辛苦抱了一夜的成果。突然眉峰一皱,席若又言道:“当初你配的散去他内功的药,信誓旦旦的跟朕保证对身体没有损伤。他即便散了内功,普通人的身体也不该这么怕冷。” 这是在说我开的药方有问题么?若是被圣上如此咬定,依着对那人的宠爱,不但自己的命不保了,怕是家里人也得跟着上黄泉了。黄岑抹了把冷汗,鼓起胆子言道:“并非是微臣的方子出了问题。公子比常人怕冷,是因为公子的身体恐不如常人。” “为何?” 黄岑愤然道:“半年前不知哪个混账向圣上提出的建议,居然让公子每日只能吃些清粥,这样长时间下来,公子的身体自然荏弱不如常人,怕冷一些再正常不过。” 这话说的时候,席若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不过一向没有眼色的黄大御医为了洗脱自己的罪责,仍旧喋喋不休:“这样的阴损主意只有无耻小人才会想出,当时臣就劝圣上不可执行,怎奈圣上一时被蒙蔽,听信了那小人之言,才害了公子,微臣请求圣上立刻下旨千刀万剐了那罪人。” 此刻席若的脸已经堪比锅底了。他咳了一声,止住了黄岑的话头,不悦道:“你在骂朕识人不明,处事昏庸。” “臣万死。”不知圣上为何如此不悦,一味的找自己麻烦,黄岑急的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直把脑袋磕的晕晕沉沉,方听的圣上冷哼了一句,才长长的吁了口气,还好不是直接发落,给了自己辩解的机会。 席若依旧不依不饶:“朕记得当时宣你来问过,你当时答朕说这法子可用。现在出了事,便要往他人身上推的一干二净么。” “回圣上,臣清楚的记得,当时臣答的是,此法子是最不伤人的一个,并不是说它无害啊,请圣上明鉴,将那乱出主意的混账小人重重惩处。” 书柜阴暗夹缝里藏身的暗一,幸灾乐祸的捂着嘴偷笑,若不是暗八忙着换班的事,让他见了一定会乐疯的。黄大御医此时振振有词,一副忠臣模样,却不知出那馊主意的正是圣上本人,这不是老虎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么。哈哈,叫你平日里嘴上不留德,报应终于来了吧。 “来人。” 黄岑身子抖了一下。 席若高声道:“黄岑御前失礼,打板三十。” 黄岑瘫坐在地。御前失礼?好像他一直恭恭敬敬的跪着,老老实实的回答啊,可是席若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让他没胆子喊冤啊。 耳房,不大的屋子却足足烧了三盆暖炉。张德热的满头大汗,喝了口解暑的凉茶,润了润嗓子,又开始教导某个不太听话的奴才。 只不过,这个不太听话的奴才确实不听话。这不,蜷在暖榻上睡得忒香。 圣上说,谢归其自恃聪明,从小就讨厌听太傅教书,一听瞌睡虫便要作怪。每次上课,伴随着朗朗读书声的总有小小的鼾声,太傅碍着皇帝和太子宠他,也不敢过分责骂,况且你问什么他都会,要想告御状也没证据了,那个护短的太子也是绝对不会去做人证的。 张德从一旁取来备好的锦被,轻轻的为瞌睡虫盖好。叹了口气,往里室走去。 “睡了?” “老奴还没讲一刻钟,公子就阖眼了。” 席若手托腮,侧躺在床上浅笑:“今天难为他了,让他自己睡醒吧。耳房挨着朕的小厨房,你吩咐下去,让那帮奴才手脚轻些。” “是,老奴省的。” “张德,你是看着朕和归其长大的,这些日子又是跟在他身边不离,他有什么变化是逃不过你的眼吧。” 张德揣测着帝王心,小心答道:“奴才有幸得以伺候圣上。”不提谢归其,就是要向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人表达自己的忠心。上位者大半疑心重,喜欢听人表忠心。席若虽不是喜好谄媚之臣的君主,不过若的的确确是忠臣良将,偶尔说之,君主总不会责骂便是。 “他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老奴以为,公子高傲的性子虽未完全磨平,却也去掉了菱角。圣上的法子,循序渐进,正是医治公子这恶症的良药妙方。” 一直保持着淡淡神情的帝王,此时突然卸下了冰冷面具,在一个贴心的老奴才面前叹了口气,到底敞开了心怀:“朕当时气坏了,一心想磨平他。这饿人的法子收效虽好,却也伤害到了他。现在想来,朕竟有些后悔了。朕处理朝事顾不得他,你平日里伴他左右,他除了怕冷,可还有其它什么坏症?” “……没,没什么了。” 席若瞳孔骤缩,厉声道:“张德,你敢欺君?” 张德惶然下跪:“老奴不敢欺瞒圣上。公子他,他只是胃口变得小了,精神也差了些,其它真没有什么了。” “实施这法子的时候,朕再三斟酌,命黄岑仔细定量。每日两碗米粥,只会消磨他的精神,不会对他身体造成大的危害。胃口变小,倒在朕预料之中。” 静了片刻,席若又慢慢开口:“虽是如此说,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你眼睛擦亮些,若归其有什么不适,早些回禀。” “老奴省的。” “既然他失守了一座城池,接下来的仗,还是给他些喘息的机会。朕要换另一种进攻的策略了。” 谢归其不是睡饱了才醒了,而是痛醒的,胃痛。他蜷起双腿,用手狠狠压住胃,在榻上咬牙坚持了会儿,这次却是痛的厉害,一不小心摔下床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归其扶着榻上的小木桌站了起来,坐在榻上,装作刚醒。张德捧着碗热粥进来,看到谢归其的脸色有些发白,关切的问道:“公子身子不适么,可是冻得?” “是有些冷。”谢归其淡淡答道。 张德忙奉上热粥:“这是上等的燕窝粥,公子饮些暖暖身子吧。” 第十章:《女训》 “给我?”谢归其很是惊讶。不饿他已经够让他讶异的了,居然还主动给他送吃的,难道方才撒娇让席若心软了么?可没听说做奴才的还能有燕窝粥吃。 张德笑着点头:“是呀。圣上说您午膳只吃了半碗粥,几口米饭,菜也没吃多少,甚是担心,嘱咐老奴熬些补汤,为公子好好补补身子。” “为我补身子?”谢归其冷冷的重复,脚往后退去,可惜耳房太小,没退几步就挨上榻了。不顾形象,谢归其一跃蹿上了床,抵在床角戒备地盯着张德手中的碗。 张德苦笑:“公子,圣上担心您的身子,这是上等的补粥,快下来喝了它吧。” 席若心念电转,若是出手伤了张德,席若肯定会生气,到时候便不让他见父亲了。就算打倒了张德,席若要想逼自己喝下那个东西,外面定会埋伏着侍卫。如今虽招式还在,力气和内力却通通没了,只要一个三等侍卫便能轻易控制自己。 不能硬来,逃也不是长久之计。该如何,才能避开那个东西。 半年前,席若把他从牢里带出来,拿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给他。他穿着囚服,浑身脏臭,又饥又饿。虽然席若把他族人都下了狱,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选择相信席若,相信这位如兄长般溺爱他的好友,是不会真的对他的族人下狠手。 他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喝了下去。以为是补药,却是毒药。 痛了一天一夜。骨头像是裂来了一样,从脚底至脊柱,慢慢扩散,四肢百骸皆痛的让他恨不得卸下来丢掉。当时死的心都有了,却连个手指都抬不起来。 刚开始他不断的惨叫。席若却是放下碗便走了,无论他叫的多凄惨,也不曾露面。 谢归其后面便沉默了。一是没什么力气了,还有便是心性高傲,认清了席若的面目后,不愿再开口示弱。 晕过去之后又痛醒,反反复复的折磨。最后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只是一摊烂肉,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有人进来抱他,彼时眼睛视物不清,但凭借再熟悉不过的触感和味道,知道那个人就是席若。虽然极度不愿,可还是不争气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躺在一个很小的屋子,是天子寝宫的耳房。厚重的黄色帘幔卷起,席若端坐在御桌前处理政事。听到动静,侧过头来,温柔一笑,恍惚间还是旧日时光。 席若说:“归其,朕费了你的武功。从今往后,你九族皆贬为下奴,而你谢归其,没入宫中为奴,朕会为你选个好日子净身。没有朕的允许,不可出寝宫一步。” 一向反应敏捷的谢归其,却怔愣了许久,才一点点消化了席若的话。 从那以后,不复旧时光。 为了不惊动外面的侍卫,张德守着门口,好言劝道:“公子莫怕,这真的是补粥。容老奴僭越了。”说罢,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又吩咐宫人取了干净的来,才恭敬的奉上。 谢归其这才跳下来,二话不说,捧起呼呼喝了半碗。 “公子,圣上说需得再多喝两口。”循序渐进,胃口总会慢慢恢复正常的。 就知道不会有便宜的粥,却不知图的是什么?谢归其恨恨的想,面上却隐忍着不露,只淡淡道:“我饱了。” 张德哄小孩子般说道:“再喝两口,就两口。” “就两口?”谢归其见张德点头应了,便又捧起碗,却不再是张嘴吞咽,而是伸出小粉舌调皮的舔了两口,眼瞅着张德,忍不住笑。 席若怕张德搞不定谢归其,亲自过来监督,刚打起帷帐,便看见了这一幕,曾经的那个调皮狡诈的谢归其猛地闯入脑中,一时间无限感慨。 谢归其听到脚步声,来不及收回鬼笑,侧头,便见席若怔怔的望着自己。 笑靥如花。当时只是为了消磨谢归其的棱角,却不曾想,消瘦下来的谢归其居然美得更胜好女,不,是惊为天人。 感慨之后,被美色迷惑,不争气的下腹一阵火热。还好袍子宽大,不然让谢归其看到了,不知该羞得到处找地缝,还是恨的牙根痒痒,亦或是自以为找到了自己的短处,持宠而骄。 “圣上。”谢归其乖巧的叫了一声。 席若别过头轻笑。时不时的把“太子”的称号叫出来,还以为他沉溺在旧时光不肯面对如今呢,却原来心里比谁都明亮,不过利用以前的称呼,用来撒娇,唤回旧日的疼爱罢了。这只狡猾的小狼狗。 “朕晚上要去皇后宫里,下午你抄十篇《女训》出来,朕要皇后分发给各宫。” “《女训》,我?”谢归其瞪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啊眨,怀疑的问着:“为什么让我抄啊?” 席若手握住放到嘴边,假意咳了两下,一本正经地言道:“你的字差些,正好抄蔡邕的《女训》,改改你的狗爬字。”重点是希望抄着抄着,你的心能够像女子一样柔软下来,好为朕攻陷你的大计添一份助力。 “为何让我抄,皇宫的书库里有专门抄书的奴才吧。”谢归其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放肆,你也是奴才吧,皇宫里要样你这么专门顶嘴的奴才么?”一句话就顶回了谢归其所有的不满和疑惑。 “蔡邕?”谢归其皱了皱眉,黑瞳往上一挑,似想到了什么。 席若的眼多尖,何况又总盯着他,当然捕捉他的细微动作。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要伸爪子了么,看来,该要暗八早点出现了。 “张德,你随朕走吧,不必管他。” 张德有些吃惊,半年来还是第一次圣上开口叫他离开谢归其身边呢,以往自己总是想着去伺候圣上,都被赶了回来,再说,依着谢归其的性子,也不是能安安静静抄写的主儿,圣上不在附近,他若也不时时盯着,说不清会闹出什么事呢? 不仅是张德,就连谢归其也惊讶的微张了嘴。 席若也不解释,抬脚就往外走。张德赶紧跟上,一只叫都踏到外面去了,又急忙回头,冲着谢归其使眼色,暗示他可千万不要乱搞什么小动作。 谢归其懒懒的伸伸手脚,也不看他,拿起床榻上小木桌冷掉的茶喝了口,去去嘴里残余的粥味。 不多时,有一个相貌普通,身材高大的太监过来,要引谢归其前去御书房的清心阁抄书。谢归其虽然没了武功,但毕竟是练过的,一眼就看出那个自称“安八”的太监会功夫,而且武功不低,若换做以前,恐怕自己也得吃点力才能撂平他吧。 会功夫的太监并不稀奇,每个妃子皇子公主身边都会有上几个,宫里还设有专门培养学武太监的地方。只是存在一个如此高手,不得不叫人注目。 安八把书朝书案上一丢,径自找了张藤椅歇了。 被人这么一对待,倒更引起谢归其的兴趣了。 席若安排过来的人,居然对他爱理不理,既不低三下四的侍候他,也不仗着品阶高看不起他,就是一副你爱怎地怎地,只是不许出了我眼皮子底下。 看品阶也不过是个七品太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算是一个小总领吧。 难道…… 谢归其用笔挠挠头,安八会不会是席若派来交自己规矩的领事太监。宫里有不少没有经过内侍府教导出来的太监,都是安排到某个领事太监手底下学习。看安八的样子八九不离十了,席若怕张德制不住自己,所以派个冷冰冰的高手管着他。 不过,怎么会让你得逞呢。哈哈,谢归其用书本挡住自己一脸的奸笑。 抄了一炷香的书,谢归其喊渴。安八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还是命人奉了茶来,自己却是一步也不肯离开这间屋子。 谢归其喝了两口,又专心抄书。 安八闭目假寐,神情放松,手却戒备的放在腹部。 “茶。”第三次要茶喝。谢归其不喝冷掉的,每盏茶喝两口放一会,有得换新的,纵是皇帝也没他要的这么勤。无奈,安八早已得了嘱咐,不能让谢归其受凉,只得按下性子,一一照做。 这次喝下茶后,谢归其突然摔了茶盏,按着腹部蹲下,头埋入膝间,只痛苦呻吟个不停。安八快速走到他身边,问他也不答,试图扳开他的身子作检查,却碰一下,谢归其便拉了长音惨嚎。 安八只得从那杯茶上下手,拿起来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异象,浅饮了一口,稍觉苦涩。这滋味该是……泻药? 身后传来清朗的笑声,安八回头,迷茫渐渐变为愤怒。谢归其被瞪的越来越兴奋,怕笑声过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用衣袖掩口。 看到谢归其湿了一大片的衣袖,安八眼里都要喷出火来。这家伙根本没喝,就是装样子骗自己去动那杯茶。 肚子好痛。憋不住了…… 安八想要装作无事回藤椅上继续休息,可是僵硬的四肢和青中带白的脸色出卖了他。谢归其敛了笑,拿起笔,一边抄书,一边时不时的瞅上几眼。 第十一章:密使 将笔搁置于笔架,拿起抄好的纸来小心的吹干墨迹。完工了一半,谢归其起身揉了揉右手,看到安八涨红了的脸,笑道:“莫非圣上下了命令,说你不得在我抄书的时候去茅房?” “……” 谢归其也不恼他的沉默,接着说:“我听说,有憋这个憋坏身子的。好像会大小便失禁,就是你坐着坐着,突然就拉了出来。” 话刚落音,安八突然制造出一阵响亮的声音,面色有一种释放后的轻松,又夹杂着一丝尴尬。 谢归其跳着往后推了好几步,还是闻到了。那味道浓烈至极,闻过后只觉得不能呼吸,恶心欲呕。 “快去茅房,臭死了。” 安八看到谢归其难受的表情,那丝尴尬不见了,反倒有报复成功的快感。他摆摆手,表情痛苦又无奈:“我不能去茅房,绝对不去。”谁叫你给我下药,臭死你。 谢归其真的要疯了,捂着鼻子叫道:“那把窗户开了,快点。” “不可以,圣上吩咐不能进冷风,不可让你着凉。”笑话,开了窗味道跑了,难道还让我再放一个不成。虽然说真的很想再放一个,但是不太好意思,这事毕竟太丢人。 谢归其不理,作势要自己去看。 安八不拦,只淡淡说了一句:“这是圣上的吩咐,你若违反,便是抗命。” “哼。”谢归其很有气势的回了一个单音,心里却没底。倒不是害怕席若事后追究,他不是傻子,自然晓得席若心里到底是护着他。他是怕安八动手,自己是不可能绕过安八去打开窗户的,白费那力气做什么。 他用湿了的衣袖捂住口鼻,倒也闻不到什么了。可怜那个一心维护圣谕的家伙,自己闻着自己的臭屁,还一脸得意的以为报复到了自己。这种傻家伙,还好是太监,不然那家小姑娘嫁了他不得委屈一辈子。 一只手把抄好的纸整理好,想着,若是把这些发到后宫,那些娘娘们拿起来读,却闻到一股臭味,想扔又不敢扔的样子,觉得十分开心。 眼神一黯,袅袅身影似飘到眼前。这亲笔抄的《女训》也会到她的手里吧。她读的时候又会作何感想呢? 御书房是皇帝的书房,所处的静心苑在宫里位置稍偏西,离后宫和前殿都不近,甚是安静。席若喜欢在这里读书,批阅奏折。 若是同臣子们商讨政事,则更喜欢去冬暖阁,那里离上早朝的宣和殿近些,且守卫森严。 也有臣子去御书房面圣。朝政沉重,席若批阅奏折有时一批便是一天,臣子若想面圣,就需到御书房去。 而席若召见密使,却不在那两个地方。 既是密使,自然要找密室。能让席若费尽心思的地方,便是再聪明狡诈的人也料想不到。 席若拆开信件,上面记载着郭易如一干赈灾人等这一天一夜的进程。放下,揉了揉额角,开始还算顺利,不知等明日入了岭南境地,还会按预期发展下去么? 拿出一大叠密信来,拆开,里面是派出去的细作关于岭南王举动的禀报。 果然,接到皇帝派出巨额赈灾的消息后,岭南王蠢蠢欲动了。席若轻笑,他知道岭南王现在缺的就是银子,有了银子,就能招兵买马,好起兵造反了。 皇叔,你当朕是好敲诈的主么? 四合谷,地势如名,倒是个好围剿的地方。一旦猎物进入谷内,便是瓮中之鳖,逃不掉的。何况那地方离岭南王的精锐兵队又近,没有在别处下手的理由,尤其岭南王是个贪婪过度却又没脑子的人物。 “灵,梅乐松那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么?” 被称为灵的男子未守尊卑礼仪,大大咧咧的坐在了皇帝的对面,手中还玩弄着一只镶嵌着绿宝石通体金黄的小刀。在天子面前坐着,已是大不敬,竟然还敢携带利刃,这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 但那男子和席若谈笑晏晏,皆神色自然,半分害怕或恼怒的意思都没有。 “你还猜不到么?哼,那家伙知道你捐了几千万的赈灾银,心痛的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哦,还三番四次的求见皇后。怎么,难道你的枕边人没跟你吹吹节俭的风?”说话居然还带讥讽。 不过,虽然抠门的梅宰相肚子里撑不了船,可是身为皇帝的席若确实大度的很,当然这种大度也是有一定原则的,你一定要对他有用。 席若勾起嘴角,为硬朗的脸部线条添了一份柔和。他含笑起身,走到灵的身前,就是深深一鞠:“她哪里算得上是朕的枕边人,不过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倒是归其那里,朕看的吃不得,着实难受的紧,不知受万千少男拥戴的花花公子,我的好兄弟,有什么好主意给朕想出一个吧。朕感激涕零啊。” “哦?”灵也不起身,大眼睛马上弯了起来:“放在身边这么许久,你居然还没吃到,圣上君子仁心,微臣佩服佩服。” 席若长长叹了口气,苦笑:“倒不是朕君子,乃是归其他守身如玉。他初入宫中时,朕也曾想过先吃干抹净再说,可朕担心把他逼得无路可退了,他会做什么傻事。你也知道他那性格,嚣张跋扈,虽说在朕面前不拘束,能伸能屈,可到底都是些孩子气的举动,哪里受得了雌伏于身下的耻辱。” “你呀—”灵拉着长音感叹:“处处都不敢做绝,瞻前顾后,小心将来被反咬一口。”言罢,见席若坐至一旁深思不语,感慨道:“若是少了这一‘痴’字,或者我朝又会出一千古帝王。” “你教朕如何做绝,将来不管归其到底意向如何,朕都会与他痴缠一世。若真忍心下了狠手,就不必指望有天他会喜欢上朕了,便是连从前那点子情谊也保不住了。” 灵狐疑道:“就是说他现在对你还有以前的感情,他不恨你?” “恨,抄家没族的仇,如何能不恨。” 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从小接受冷酷训练的帝王的眼里居然闪了泪花。席若别过头去,灵知他难为,便假装没看见。 席若指腹摩挲着叠好的密报,他只要御笔朱批随意几字,便可断定他人生死,就是要天下血流成河也未尝不可。可偏偏到了谢归其那里,总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这半年来,朕对他一直冷淡,甚至于残酷。他总算是低了头,知道一切都捏在朕的手里,他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只脆弱的蚂蚁。不过……”说道此处,一直哀伤的眼里突然多了层笑意。 席若笑,如春风拂过,万物复苏:“不过,如今他仍不死心,时不时的便要触碰下朕的底线,想要弄清楚往日朕对他的纵容疼爱还存在几分,若是还有些……” “那便要顺杆爬,哄着你把他族人赦免了。谢归其的性子,唉。”灵接话,两人对视一笑。“你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又忍了这么长时间,莫要被他钻了空子才好。” “这还用你说。朕不会过分逼他,也不会太纵容他,让他慢慢的认清现实,心甘情愿的爬上朕的龙床。” 两人又大笑一阵。 “若让他心甘情愿,需得这个才行。”灵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 席若接了,只觉心花怒发。这正是工部四月份的纪事册,里面有谢奉临利用职务之便窃取大量钱财的证据。谢归其往郭易如府邸跑的那一趟,除去报仇恐怕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它了。 谢归其不信其父会造反,一直希望席若能够为父亲平反。因着谢家掌控着天下兵马,所以席若不能走正常的定罪途径,只能以迅雷之势打垮谢家,这样做未免落人口舌,罪证也会毁掉不少。 这本纪事册是罪证当中最重要的一个,当时被官兵从谢家查抄。郭易如掌管工部后,按理说,这本纪事册是由他保存的,所以谢归其才会去了他的府邸。 但其实,纪事册早在被查抄封库的路上就给神秘人劫走。 若能让谢归其看到纪事册,他就不会觉得是席若冤枉了父亲。相反,他父亲谋反,这灭九族的大罪,席若只判了充奴,已是轻的不能再轻了。谢归其反倒欠席若的恩情,说不定会以身相许。 席若想的美滋滋,另带着看好友的眼神都不同了:“这事办的好,等朕如愿以偿了,便放你回江湖,不再束缚你。” “那你快拿给他吧。”灵笑着摇头,果然是天下第一“痴”。 “不行,朕若如此这般拿给他,他必认为朕作假。他想的太多,什么事便是没有也要挖上三尺看个仔细。你回去吧,朕想法子让他信服便是”。 张德等在密室外把关,见皇帝出来了,忙上前问安。席若问了什么时辰,答是戍时了。席若早已同皇后说好,要一起用晚膳,于是两人走到宫人等待处,摆驾朝椒兰殿去了。 一入殿内,只见人人屏息,脸上皆有惧意。见了皇帝,也是一番惶恐,失了平日里的礼仪。 席若不解。皇后虽是出自梅家,性子却温婉弱儒,一向注重德行,对待宫人虽规矩严格,却从不使用后宫酷刑。这样公正大气的国母,席若虽说不喜欢她,却也讨厌不上。今日发生何事,居然能让椒兰殿乱成这样。 让人不必禀报,悄悄进了寝宫,皇后居然倚在床榻之上,拿着帕子抹泪。 第十二章:闯祸 “朕的皇后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圣上。”梅玥擦干眼泪,整了容装,方款款下拜。 这样的女人,放到哪里都没有错处指责。可偏偏,席若心里只容的下一个人,她出现的太晚了。不,只能说,谢归其出现的太早了。在两人都不知事的时候就出现在了对方身边,如此谁又能插入二人之间。 席若又问了一遍,心里打定主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哄的皇后开心。当下要全力对付岭南王,梅家这一支先安抚为上。 皇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引路领着皇帝去了椒兰殿的后花园。 席若看了正对着赏花阁的那处墙上潇洒的似草书却又着实杂乱无章的白色狗爬字,一切了然。 “皇后,抓住写的人了么?” 皇后委屈的别过头去,小声抽泣:“既是圣上所赐,臣妾焉能责怪底下办事的奴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甘愿受责。只是恕臣妾愚钝,请圣上说明臣妾哪里做的不好,可是犯了七出的哪一条,需要圣上命人写《女训》于墙上让臣妾日日自省?” 是呀,皇后哪里做的不好呢。她大方得体,贤良淑德,赏罚分明,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席若无话可说,却又不得不说:“皇后误会朕了,朕不是命人给后宫妃子《女训》人皆一份么?” 皇后还是委屈,听的皇帝放软了声音,哭的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盈盈下拜,哭诉道:“却又为何单给臣妾写到墙上去,这墙正对着赏花阁,妹妹们每日里请安,过来游玩,哪有看不见的道理。到时候,臣妾可那里有脸面受她们的跪拜请安。” 席若头疼。为什么单给你写到墙上去,谁让你赏了他十鞭,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啊。他笑着走过去拉住皇后的手,有眼色的奴才忙搬了座椅搁置皇后的身边,席若也不坐,摁下按规矩要起身的皇后,将人拥在怀里,柔声哄劝。 “朕这样做,哪里是在捡你的错处。朕之所以命人将《女训》大大的写于赏花阁的对面,是希望朕的皇后能够带领宫中一干嫔妃共同学习,朕忙于国事,疏于管理后宫,是皇后你不畏辛劳地在治理,你这国母当的是半点错误都没有的。” 皇后忙挣了出来,福身,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圣上言重了,臣妾哪里当得了如此赞赏。” “哪里当不得,朕说的可一点都不错。”席若将人重新扯入怀中,将头放在皇后柔软乌黑的丝发上。“这《女训》还差一道工序呢,前些日子,西北的小国进贡了些金砂,那金砂很是奇异,能在夜晚发亮,十分难得,朕念想着给你绘到这字里去呢。谁料想,朕的皇后到等不及了,哭的要质问朕呢。” “圣上。”皇后娇声软语,破涕为笑。 席若回到养心殿,没有见到谢归其的人影。 命众人退下。“暗一,联络暗八。” 暗一片刻便回,却是满头大汗。席若睨了他一眼,后者跪在地上,低头道:“暗八中了泻药,被黄岑拉去治病了。”说完,大胆的抬头观察皇帝脸色,暗八这是擅离职守,砍头的大罪,一看席若阴沉的脸色,心中感叹暗八命不久矣。 此时席若倒管不得他人了,脸色不好是被谢归其给气的。一甩袖子,便去处理国事了,对于谢归其的事不再提。张德进来侍候茶水,也不敢多提。出来后,忙发着养心殿一干人等到处的找。可人手不足,皇宫又大,谢归其机灵狡猾,哪里寻的到。 暗八收到皇帝传召的信号,恨不得飞回去。怎奈遇到个庸医,病是越治越厉害,本来还忍得住,喝了药后,反而蹲在茅房起不来了。 听到谢归其犯了大错,心下震惊,好不容易强忍着爬起来,一路飞奔回养心殿。 “病好了?”席若头也不抬,由着暗八跪了半天,才开口。 “属下该死。” 席若冷笑,手下翻奏折却是不停,口中吩咐道:“你从小便接受训练,在皇家影卫中也是难得的奇材,如今却被一个废了武功的人给成功支开,朕还能信得过你们么?” 听圣上的口气,竟是要将罪过按在所有影卫身上。影卫们本来就被训练成一个工具,生死全部握由主人手里。暗八不敢分辨,只好嘴中一迭声的告罪。 “如何被支开,讲。” 暗八先把如何被骗喝了泻药讲了。又言道,谢归其见逃出无望后安静的抄了会书,一会说自己又有诗句不懂,要找圣上询问,要暗八陪他去后宫。暗八找借口打发了他。又安静了好一会,黄岑来给他换背上的鞭伤药,他便让太医也顺道给暗八开付单子。 太医是圣上的人,暗八确实难受的很,便让太医熬了药送来。谁知那药喝下去,便意排山倒海的来,暗八实在忍不住,便点了谢归其的穴道,去了茅房。太医看他难受,说要带他回太医院仔细瞧瞧,谢归其被点穴不能动弹,他放心的去了,哪里料想,几副药接连喝下去,便蹲在茅房里再也起不来了。 “主人,奴才点了公子的穴道,不知公子如何能冲的开。奴才疏忽,请主子赐死。”暗八说的悲壮,是他自己犯得错,不能连累同伴,大家活下来不容易。 暗八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的判决。 很意外的,席若没有下令责罚他,只是冷着一张俊脸说道:“你下去吧,不必找他。朕倒要看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反正,最后你也得回来。拖延时间,不过想要朕冷静罢了。谢归其,朕又如何会真的责罚你。 暗八出去后,张德捧了夜宵来。席若心里赌气,在皇后那里作作样子,吃了几口便推说国事繁忙回来了。其实按例,每月十五要在皇后那里就寝的。只是谢归其闹出这场事来,席若恨不得马上把他揪出来揍一顿。皇后只道是现下灾情严重,也不好留,说了许多保重龙体的话,便放行了。 “拿出去吧,朕没胃口。” “圣上。”张德朝外招了招手,进来一个清秀的小太监,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席若认得他,调来服侍他已有几个月了,好像是司职端水伺候他洗漱的。 “圣上万安。”小太监倒是懂礼。 席若皱眉,不明白张德为何让他召见一个小太监。 “圣上,这人与公子一同去的椒兰殿。”张德小声为席若解惑。席若身边还有他人眼线,有些事还是不能都让人知道的好。 小太监说话倒也伶俐:“奴才在路上遇到小其子,他说奉圣上口谕去椒兰殿送东西,叫奴才准备白粉和帚。奴才与他一同伺候圣上,知道他是圣上近身的奴才,便不疑有他,就准备了东西,同他一起往椒兰殿宣旨了。” “后来奴才想想不对,所以告诉了张总管,总管公公就带奴才来面见圣上了。” 席若好奇:“怎么想出来不对了?” “奴才虽读的书不多,可也看的出那小其子的字难看的紧,圣上怎么会让他给皇后娘娘写字。” 一句话把席若逗乐了,吩咐张德赏那个叫小传子的太监百两白银,并升为掌灯大太监。 小传退下后,张德挑了挑灯芯,又去掉蒙在夜明珠上的薄纱,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已经亥时了呢,夜深天冷了,老奴去给圣上添盆暖炉。” 于是,刚进茅房还没解决完毕的暗八又被暗一给揪了出来。暗八苦着张脸跪在地上,听皇帝淡淡说道:“去,把那小子拎回来,怎么难看怎么拎,要找人多的地方走,他骂的话就堵上他的嘴,别他当他祖宗一样供着。” 暗八心想不是不要去找么,这才不到两刻钟,就要去抓人了。他忍着便意,心里把谢归其和黄岑祖宗都问候了一遍,脸上还要装作一贯的冷漠:“主人,属下不知公子藏在哪里,可否多派几个暗卫一起找?”偌大个皇宫,一个人找下去三天三夜都不会有结果,天啊,暗八真想仰天长叹,我怎么会被派去伺候这么个会闹腾的人。 “不必。”席若语气坚决:“他藏在御花园碧水湖畔的假山石里,那里有几个小洞可以藏身。” 暗八去了,完成使命把谢归其拎回来,可也光荣负伤了。 事后,他不顾伤口疼痛,立马冲向了厕所。黄岑把他从里面捡了出来,再三拍胸脯保证这次的药一定会治好他的拉肚子症状,前几次是失误是因为谢归其下的泻药不是一般的泻药,而是带其他毒性的,会要命的。他苦思冥想方想出了解毒的法子,便赶紧来救他了。 暗八想想谢归其阴狠的性格,也不是没有可能,便信了一半。看到黄岑大半夜的寻过来,冻得乌黑的唇,霎时有一道暖流击中了心脏。从五岁被送出训练,还没有人如此关心过他呢。 于是,便开始后悔做暗卫时总整黄岑的事,比如说嫌他慢,拎着他脖子飞,吓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比如说还告诉其他暗卫,黄岑的脖子一被碰就会自动缩成一团,方便飞檐走壁,比如说在黄岑要见驾的时候偷偷使个绊子,害他御前失礼挨板子。 第十三章:斗气 因为同是照顾谢归其的缘故,有时圣上太心急了,便让暗八现身去抓黄岑过来。所以黄岑是知道皇室暗卫存在的事情的,暗卫都有银甲覆面,所以黄岑应该不知道一直整他的暗八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到了太医院,借着灯光,黄岑才发现暗八身上比白天多出了几道伤口。 “这是?”黄岑扑在暗八身上使劲嗅。 暗八吓的跳起,发现自己失态,于是干咳两声,说道:“圣上命奴才去找公子,说公子藏在假山的洞里。奴才去了才知道,那洞分明是狗窝。奴才跟那些狗不熟,突然闯入它们家里,就被招呼了一下。” 黄岑好笑道:“你功夫那么高,怎么会被狗咬?” 暗八眼里闪过精光,狐疑道:“你如何知道我会功夫?” “我是大夫,自然看的出你步伐轻盈,走路无声。”黄岑笑眯眯,看起来很是无害。 “唉。”暗八不再怀疑,老实交代:“奴才刚要出手,公子就大喊大叫,说那些畜生是他的兄弟姐妹,是御狗,打死了要赔命的。我手下留情了,他却不跟那些狗讲好,反让它们咬我。” “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才’。” 暗八觉得黄岑为人真是好的不得了,欢喜的点了点头,俯下身子让黄岑给他抹药。 谢归其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团,跪在地上喝着热乎乎的汤水,旁边还摆放着两碟小菜,和些许精致点心。 书许久都未翻过一页,席若心思哪里能在书上,早钉在下面大吃大喝的人身上了。在那人未被抓回来之前,满腹怒气,想着怎么样才让他长点教训。等他回来了,看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和冻得煞白的小脸,还能听见凹下去的肚子咕咕乱叫,心便先软了一分。再看他吃的香,胃口倒是好转些了,不由的心情多云转晴。 “饱了。”谢归其将碗一放,打了个饱嗝,吃的心满意足。等张德将碗碟收走,只剩下他和席若二人时,他低下头,开始吸鼻子。 席若拿奏折使劲敲了敲御案:“敢哭的话朕就让人打你板子。” 谢归其赶忙把硬逼出来的眼泪又硬逼了回去,声音却仍是哀婉:“太子——”。 “朕已经登基了。”席若瞪着他,努力让身体散发出杀气,谢归其对杀气最敏感了,一感应到,立刻就老实了。 “朕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多答一个字,就打一记板子。听清楚了么?” 谢归其刚张嘴,又咽了下去,捣蒜般的点了点头。 席若很满意震慑效果,好整以暇的问道:“前几日你偷吃皇后糕点,挨了责罚。皇后处罚的不对么?” 犹豫片刻,点头。 “既然皇后无错,你还要报复她,那便是你错了,对吧?” 犹豫半响,艰难的点头。 “那错了就要惩罚,对吧?” 点头,摇头。 席若皱眉:“不该么?” 摇头,点头。 席若笑笑:“多一个字挨板子,少一个字挨鞭子。” 谢归其本来想着不说话就不会错,无奈被逼的不得不说。既然要说,就得说的理直气壮,没理也要说出几分道理来。 “奴才不是报复皇后,奴才是奉旨给娘娘抄《女训》啊,哪里有错了?” 席若真想把他揪上来,搁在腿上,扒下裤子,狠狠的揍一顿屁股。“朕什么时候让你拿着笤帚去刷墙了?” 谢归其挺直了腰板跪着:“圣上不是让奴才抄《女训》练字么,难道圣上不知道大书法家蔡邕最著名的是他的‘飞白体’么,还是说,圣上您要奴才学他刻碑文,给皇后娘娘立块石碑去?” 席若气的手抖,拿起奏折就朝谢归其的脑袋上丢。被砸的人眼瞅着奏折有些偏离,就歪歪脑袋,主动迎了上去。得逞后,砸的人反倒急了,高喊了声:“小心。”音落了,身形就已经移到被砸的人身边了。 奏折外都有硬壳包裹,加上席若丢出去的力道不小,谢归其脑袋左上角突起了一个红红的小包。 谢归其顺势跪趴在地上,拽住席若衣摆,一双水汽氤氲的大眼睛哀恸的望着他。 席若使劲的拍开谢归其的手,动了动唇要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了回去。也不管谢归其了,径自走回御案前,拿起书翻了翻,气闷的不行,憋在胸口让人透不过起来。席若暗暗告诫自己,君王不可因人而大喜大悲,尤其不可表现出来。但实在是难受的紧,就像吃了闷头一棒,还被捂上嘴巴不许喊痛。 手一挥,御案上的东西全部甩在地上。门外的宫人侍卫听到动静,高声询问圣上有没有事。席若厉声吼道:“都滚,都给朕滚远些。” 谢归其吓得呆愣,除了他说要迎娶清芝郡主的那次,还没见过生性冷静的席若发这么大的脾气。 那一次,席若冲着他大吼一顿后,第二天,谢家被抄,族人入狱。 这一次…… 谢归其手脚并用的爬上前,急声朝席若告罪道:“我错了,你别生这么大的气。要不你打我吧。你打我就解气了吧。你打呀。你不打,我自己打我自己好了,求你别生气了。”谢归其开始扇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掉泪,一边掉泪一边努力观察着席若的脸色。 怎么席若的脸色越来越黑,他不是都已经自己惩罚自己了么?谢归其只好越来越使劲,脸上痛一些不要紧,自抽耳光的屈辱也能忍受,只求席若千万不要迁怒到他的族人身上。族人现在的生死,还不是席若一句话的事。 还没抽几下,手腕就被握住了。谢归其不解的向上望,席若竟然双眼通红,嘶声竭力喊道:“滚,滚出去。” 谢归其被拉至门口,席若打开门,把他丢了出去,然后反手关上了门。他站在门外,拍门喊了半天,里面不断传来书落地的声音,却无人答他的叫喊。他被席若无缘无故的发疯吓了一大跳,现在仍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也不敢硬闯,谁知进去后会不会惹得席若更不高兴。 张德进来后,就看到满室狼藉。里室没有一本书是好生生待在书架上的,有些书架也被推到,甚至散架了。 好在席若已恢复平静,见张德大着胆子进来了,也不责怪,淡淡说了句:“找人悄悄的处理了。朕累了,今晚就在这榻上歇了,你不必忙活,拿床被子就行了。” 张德应了声,瞧了眼席若,欲言又止。 “不是要紧的事就明天再说,朕今天——”席若转了身,面向里。“头痛的很。” 张德很是担心,却不敢上前去给席若揉揉穴位。帝王的脆弱是不允许人见到的,见到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再亲密的心腹也不行,帝王怎么能让自己的把柄握住他人手上。 咬咬牙,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圣上,公子他跪在殿外。您看起风了,是不是先劝公子回房。” 席若猛地坐起,恨恨言道:“跪,你让他跪。他自己作践自己,我凭什么心疼他。我拿他当宝贝,他却拿他自己的身子对付我。我这又是何苦,做了那么多,最终还是抵不过他拿自己来要挟。今天可以挨一下砸,明天就得寸进尺以死相逼了。朕玩不过他,朕也不玩了,他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吧。”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言语混乱,连自称都改回去了。张德唯有苦笑,两个冤家呢。 席若说了一通,又觉得怒气上来,遂扭头睡下。张德不走,站在床边等着,果不其然,只消一会,席若就坐了起来。 “你去跟他说,朕已经睡了,让他先回房吧。” 张德应声要出去,又听席若闷声说道:“熬完姜汤给他吧,夜怪冷的。” 片刻,张德便回,面有苦色:“圣上,公子他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一定要进来见您。” “不见。找侍卫把他抓回去,捆在床上。” 张德为难的朝门口走去,手刚触到门,又听席若反悔道:“你让他进来吧,姜汤也快点做好,送到这儿。” “是”。 不一会,谢归其红着眼睛像被嫦娥丢掉的小白兔一样,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过来吧。”席若看着他招手。 谢归其犹犹豫豫的磨蹭在原地。 “你要是进来就只为见朕一面,那可以走了。”席若躺下,闭上眼假寐。 慢慢踱步过去,谢归其小小声问道:“你还生气么,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了?” “……我不该报复皇后。” “哼,承认自己是报复了。还有呢?” 谢归其迅速瞟了一眼,席若仍旧闭着漂亮的丹凤眼,看不出神色如何。“我不该强词夺理。” “还有呢?” 谢归其深深的低下头去。 席若此时睁开眼,看着他咬着下唇似乎很为难,那唇冻的乌紫,自己的心就舍不得生气了。 “不该妄想利用苦肉计逃避惩罚,其实……我是不想让你生气。”声音小到后面的话席若都听不清楚。但不管怎样,知道错了就行。 第十四章:冻伤 掀开被子,席若朝里挪了挪:“上来暖和暖和吧。” 谢归其倏地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不敢置信和喜悦。他欢呼一声,跐溜钻入了被窝,动作之猛,连龙床都颤了三颤。 “慢点。”席若笑着抱怨。 “冷啊。”谢归其弯起身子,将头朝席若怀里拱啊拱,真暖和啊。砰——砰砰——将耳朵再凑近点,砰砰砰——为什么席若的心会跳的这么快? 喝完姜汤后,席若的困意也上来了。把被子捂严实了,抱好怀里人,刚闭上眼睛,被子就被弄开了。再次把被子弄好,搂好思念已久的躯体,闭上眼睛,被子开了。又弄好,又开,如此反复几次,席若忍不住沉声问道:“你乱鼓捣什么呢?安分点。” 从被子里钻出一颗头来,嘴巴撅的老高:“我腿难受,想揉。” 席若忙掀开被子,把人揪出来,便要脱他的裤子。谢归其奋力反抗,却哪里是席若的对手,很快下面便只剩下一条亵裤了。 原先白白细细的玉腿,现在又红又肿,尤其是膝盖以下,冻伤的厉害。 席若轻声对着前面的空气说道:“传黄岑。”然后压好乱动不休的人,朝双手呵口气,使劲搓了搓,才放在谢归其的小腿上又揉又按。 暖暖的感觉让谢归其舒服的感叹了声,酸痛感消去了不少,把枕头拿过来,搁在头下,很快便发出了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席若低下头,轻轻的吻他的唇,小声笑骂:“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彼时暗八拿着谢礼正在递给黄大御医,突然面前多出一个人来,黑衣银面,不禁短暂一愣。那黑衣人也是短短的一愣,伸手揪住黄岑的衣领,冲着暗八眨了眨眼,便冲出了窗外。 可怜黄岑的手刚碰上谢礼,正自得意,都来不及接住,便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 暗八叹气,后悔自己以前为什么要告诉兄弟们要这样“请”黄岑。好像黄岑并没有怎么得罪他,就是嘴毒了点,说话不是一般的难听。不过现在以安八的身份同他结识,发现他说话还是很懂礼的,就是用药方面实在不行,不知道圣上为什么选他给公子治病,难道只因为身世清白就可以了么? 被粗鲁的丢在地上,刚挨过板子的屁股一阵生疼。黄岑忍着剧痛,爬起来行礼。“圣上……” “免礼,过来看看归其,他冻伤了。”席若打断他的话,并且示意谢归其在睡。用被子掩了谢归其的大腿中部以上,才准了黄岑过来查看。 “是冻伤了,不过不要紧,抹两天药便好。”黄岑命人回去取来了冻伤的药膏,卷起袖子,挖了些药膏便要上手。突然觉得周围空气迅速冷冻,浑身如坠冰窖。抬头看见自家陛下阴恻恻的俊脸,深邃的眼眸里是惊涛巨浪,仿佛要把他吃了一般。 换回暗卫装束的暗八躲在外面忍不住偷看,见到黄岑的手要往谢归其的腿上伸过去时,不知是气的还是担忧的,竟违了暗卫一贯冷静少动的原则,激动的直跳脚。心中骂道:你个傻子,难道还想把公子的玉腿好好摸一遍么?你觉得,圣上能把这个光明正大吃豆腐的机会让给你么? 席若夺过药膏,用地狱一般的声音言道:“来人,让他马上消失。” 蹲在房顶的暗一正要下去,眼角忽然扫到躲在树上的暗八都露出了半个身形,便收回了脚。暗八和黄岑都是伺候谢归其的人,他在是不需要自己出手的。 暗八果然下去了,飞身到黄岑身边。黄岑一见,不由自主的先缩了身形,用手护住衣领,虽然每次都没成功过,但每次还是本能的要去保护自己。但是脖颈上没有传来会令人呼吸不畅的力量,反倒是腰部被一只手臂环住了,一紧,自己便落入了个柔软的怀抱,然后人就已经夺窗而出。 飞檐走壁的时候,黄岑把头深深埋在那人的怀里,第一次没有觉得害怕。闻到那人身上的淡淡的药草香,黄岑勾起嘴角。 御书房的寝室里,席若一边抹药,一边告诫自己:“放正心态,归其冻伤都是因为你不好。都伤成这样了,你抹药就好好抹,不心疼他,反倒兴奋个什么劲。你这个混蛋。” 手却抹完一遍又是一遍。 谢归其终于被这无止境的骚扰给弄醒,微微睁开眼睛,里面全是慵懒与迷茫,配上美貌的容颜,线条优美的玉腿,让席若直咽口水。 “什么东西啊,总顶我。”谢归其不满的挪开了屁股。 席若的脸“腾”的变红了,焦急的下床往外面走,口中囔囔解释:“天快亮了,朕要准备早朝,你接着睡吧。” 谢归其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而后又马上睁开,盯着席若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再看看床边被席若丢下的一只鞋子,有瞅瞅自己光滑不着衣物的腿,回忆了一下自己屁股放在席若身体的哪个地方。 “啊——” 由于皇帝半夜三更不知“逃窜”何处,没有人来打扰谢归其,他反倒暖暖和和的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懒腰伸到一半,就看到倚着门双手抱胸的安八。 “早”。 “不早了,现在已经快午时了。”安八丢了个白眼过去。 “是么?”谢归其摇摇不太清醒的脑袋,大早起的就有人来招惹他,生活真是不太平啊。脚伸进鞋子里,嘴中不忘反唇相讥:“安公公是睡的太晚了,还是起的太早了,眼睛又黑又肿啊。” 还不是因为你。安八愤愤不平的想着。 “小其子公公睡的也不好么,眼睛又红又肿啊。” 谢归其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马上背过身去。一个大男人被人看出哭过的痕迹真是太丢人了,在席若面前想怎样便怎样,都不会觉得没面子,但是换个外人就不行了。谢归其摆摆手吩咐道:“去找块冰来。” 安八依旧倚着门框,轻笑道:“小其子公公你说笑了,我的品阶可比你的高哦,只有我指使你的份,不是么?” 谢归其系腰带的手顿了一顿,然后又十分流畅的完成穿衣服的动作。他转过身来,低头躬身:“安公公有什么吩咐么,没有的话,奴才要去吃早膳了。” “没有。”安八直起腰,笑道:“一起吧,正好我也没吃呢。” “是。”谢归其应声,跟在安八后面走,脑子里飞快的闪过怎样报复安八的方法。用武,当然不行。他好不容易弄来的泻药,昨天也去了大半,剩下的说不定还能派上别的用场,不能浪费在这个人身上。 不能怪他小心眼,说让这个人总是处处针对他。昨天居然把他从假山像拎小鸡一样给一路拎回了御书房。 虽然席若登基后宫里来了一次大换血,但出来走动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碰到一些熟面孔。他堂堂大将军,沦为太监已经够丢人的了,能不出来他还是选择不出来。但是昨天,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人拎着,还专拣人多的路走,真是丢脸丢了一整个皇宫。 安八,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你丢脸到恨不得没出生过。不过现下,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醒来时胃便有些不适,嘴里一直酸酸的,要是能有碗热汤喝就好了。可看时辰,此时御膳房怎么可能还会有热饭,能有些残留的冷硬剩饭就很不错了。 当初听席若答应他可与一般宫人同例时,为能吃到“干粮”,着实高兴的好一阵。不过,等席若真的大方的摆了一桌子珍馐美味给他,才发现自己的胃还是比较容易接受汤水。看着不能吃,比以前还要令人难受。尤其在没有席若和张德在身边的时候,居然连碗热汤也吃不到了。 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自己忍受的了,胃却受不了了。千万不能族人还未救出来,自己就先倒下了。 既然是做普通太监,再让张德来伺候他就说不通了。回头看能不能跟席若商量下,看在他这两天表现不错的情况下,给他升个官。也不需要张德那么大的官,太忙,整天得围着席若忙上忙下,还得管理宫中许多事宜。就稍微升一点,能够指使御膳房的小太监给热个饭就好。 “等等。”谢归其驻足,打量四周,狐疑道:“御膳房在后宫方向,安公公你带我在静心苑里绕来绕去做什么?” 安八一副高深的样子:“你鼻子有问题么,难道闻不出香味来?” 谢归其使劲嗅了嗅,乐了:“还真有,有炖鸡汤的味道,还有鱼的鲜味,还有米香。”见安八脚步不停,试探性的跟着走了两步,穿过一个回廊,原本清净的园子突然变得人多起来,香味也愈加浓烈。仔细瞅瞅,原来是个小厨房,虽不及御膳房的巨大豪华,倒也精致干净。 “这是?” “是圣上在静心苑的小厨房,很少做正膳,平时做些点心供圣上享用。”安八边解释边往里走,这次谢归其倒是不跟了,他回头问道:“快走啊。” “我们来这做什么,圣上要吃点心了?” 第十五章:黑发 安八笑答:“不是你一直吵嚷着饿么,御膳房那么远,又不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留饭,何苦来要往那里奔波。小厨房挨得近,圣上平日里不用,倒便宜我们了,不管什么时候想吃,炉上都煨着热粥呢。” “真的?”谢归其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晶亮晶亮,薄唇翘起,总是一直以来不喜欢谢归其为人的安八也有些看呆了,在心中囔囔道:怪不得圣上迷到不行。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谢归其已经冲了进去。不由苦笑,看来小厨房的人要忙上一阵了。 看着小木桌上摆放的食物,白米粥,馒头,三碟清淡的小菜,算不上是好饭,但很对谢归其的心思。他现在不想吃油腻的或者冷掉的食物,能像这样清汤热菜,还能嚼几口馒头,真是太美好了。 安八瞅着他笑的颇有深意,推了推眼前的饭菜:“赶紧吃,圣上还等着咱们伺候呢。” 密室。 “昨晚在哪,朕派的人把京城的花柳之地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你,难不成灵大门主最近改吃素了?” 灵摸摸鼻子,有些讪讪道:“还是吃荤,就是换了一种肉吃。” “哦?”席若看起来很感兴趣。 但是灵马上便岔开了话题:“不知圣上大半夜不搂着你家归其睡觉,找微臣做什么?” 席若“啪”的一声把密保合上:“还能有什么事,朕昨夜差点就失态了。朕可不想在浇冷水了,得想个什么法子尽早解决了才好。” 灵摇头道:“能有什么法子,你这样不肯那样又不舍得,跟个菩萨式的供着,自然只能看不能吃。” “你不是挺厉害的么,不论男女只要你看上了,都被调教的乖乖的,怎么就不能帮朕想个法子呢?” 灵不禁冷哼:“我收的那些色人,但凡不听话,就用各种酷刑折磨,若是失宠了,下场不是被我的手下活活做死,就是被活活打死,他们自然争着来讨好我。你要是舍得,还愁吃不到。谢归其若是用刑,倒是死也不会屈服,你可以拿他的族人下手,不乖乖配合的话,就一个一个当着他的面杀掉,再做成肉汤逼着……” 席若一只笔飞过去,灵躲避,笔直直的插入后方墙上,整根没入。 “说说也不许,你哪里还有些帝王的样子,当年你父皇……” “好了。”席若正色道:“朕的事朕自己处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灵也有些恼了,起身行礼道:“微臣告退。” “回来。”席若斜了他一眼:“给朕放老实点,听说最近你往丞相府跑的很勤快啊。” 灵一下子睁大眼睛,很无辜地说道:“微臣还不是为圣上办事,深入虎穴,万死不辞。” “行,你只要记得深入虎穴是去办正事,而不是抱虎子去了,朕就不多追究了。” “是,是。”灵的气势一下子去了大半。 席若满意的偷笑,随即又严肃说道:“你去帮朕办件事。”附耳对灵说了什么,灵的嘴巴越张越大,基本上都可以塞下鸡蛋了。 有宫人过来传话,圣上午膳要在御花园花暖阁用,众人都忙不迭的准备。谢归其并没有被分配职务,张德不在,安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时时守着谢归其罢了,所以两人都懒洋洋的待在茶水房灌茶喝,顺便斗嘴。 “安公公好像很清闲呢。” “不及谢公公会享受,随便一拿就是贡茶。” “安公公过谦了,您老喝的还是现成的呢。”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谈话声,两人一齐停了口,竖起耳朵细听。 “圣上近前的这帮奴才越发没有规矩了,总惹圣上生气不说,听说前些日子还把皇后娘娘也得罪了,挨了鞭子呢。” “您老的消息可慢喽,我听说昨个有笨手笨舌的太监没交代清圣上的旨意,只把皇后气哭了呢。” “这帮奴才该好好教训一番,给他们吃些苦头就知道主子是谁了。” “你就想吧。圣上不打发他们下来,咱们怎么敢出手教管。每一次新皇登基,不都这样,宫里大换血,乱个几年是正常。敢作乱的奴才慢慢的都会经过咱们手里面走一趟,还愁不听话。” “新皇很严厉呢,听说犯了刚才那些事的几个奴才审都没审,都被蒙上麻袋乱棍打死了呢,这样子咱们屋里的刑罚往谁身上弄去啊。” “呦,瞧你,还愁没人给你折磨。” 说话间,推开茶水房的木门,就看见一个一脸怒气的漂亮太监和一个明显是要看好戏的身形比较壮的太监。 两人都为那个漂亮太监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势的怒气给惊到,皆是一愣。率先回过神来的大太监指着谢归其的鼻子扯嗓子骂道:“呦呦,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外面都忙成什么样了,你们还敢躲在这里偷懒,想来是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喽,要让我俩好好教训教训的了。” 安八趁着谢归其强忍着怒气思考要不要发作的空隙,忙摁着谢归其弯腰,赔笑道:“见过两位教管公公。不知公公来静心苑所谓何事,您老可都是大忙人。快请坐,奴才给您沏茶。” 从鼻孔里发出“嗯”的单音,两个教管公公便坐在了原先谢归其两人的位置上。见安八一个人找茶盅沏茶,另一个呆愣着不动,不禁怒道:“呦,这位小公公好大的架子,瞧着,旁边不是还有一把椅子,快请上坐啊。” 安八跑过来把茶沏上,笑道:“两位公公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奴才们怎么担的起。” “你还算是个懂事的,怎么手底下有这样的奴才,要是信的过我,就让他跟我往内侍省训殿走一趟,保管回来是个脱胎换骨的好奴才。” 见教管公公大有不依不饶的势头,安八用身形掩了谢归其,别有深意地掐媚道:“公公贵人事多,哪里敢劳烦您老。再者说奴才也不是他的带领公公,他是由张德总管亲自带着的,是张总管的亲戚呢。” 两个教管公公听了张德的大名,也就是讪讪的笑了笑,喝完茶就起身走人了。 安八瞅瞅一直不吭声站着的谢归其,好奇道:“谢公公的脾气好的很呢,修养也好。” 谢归其白了他一眼,将两个教管公公喝过的茶杯摔碎丢掉,咬牙道:“脾气不好的话,早被蒙上麻袋乱棍打死了。” 转身出门的时候,却是偷偷的抿嘴一笑。 正午的阳光已有了暖意。谢归其大半个身子钻出亭外,闭着眼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整齐的脚步声,随着众人下拜迎接。 悄悄抬起头望了一眼,席若走在最前面,意气风发,威严俊朗,宫人们众星拱月的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席若见到黑压压跪了一片,只有一个人伸着脖子张望,与那视线交汇,不禁露齿。 遣了众人五十步开外候命,连张德也被下令止步亭外,只留了谢归其一个人伺候着。暖阁四周厚厚的帘子一放,亭中发生什么事,外人也无处可知。谢归其忙前忙后的为席若布菜盛汤,表现的十分乖巧。 “梅花落了一批又开了一批,这两天雪也化的差不多了,下一次天上降下的怕就是雨了吧。” 谢归其忙着往外挑鱼刺,没留心席若的感概,好不容易拣好一大块鱼肉,正小心的往席若碗里夹,刚走了两步,冷不防的被外力一拽,整个人摔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谢归其奋力挣扎,却被摁的死死的。外面还有很多宫人侍卫,他也不敢大喊,只小声要求席若放开。 席若不理他的挣扎,将谢归其的束发松开,瀑布般的黑丝就垂了下来。揉一揉,果然还是他的手感最好,将头搁在上面,久久都不愿意挪开。 如果说皇后有什么地方能够让席若愿意亲近,除了政治方面的要求,就是那一头及至脚裸的发了。 谢归其的头发虽然不长,但是又柔又黑,柔的像是那最细软的沙,黑的如同最上等的墨。 和皇后有着不得不在一起的理由,席若跟她发生关系的时候,手总是要把那黑丝在手臂上绕上几绕,心里想着同谢归其的美好将来,才能忍住想要拂袖离开的冲动。 上一次这样抱着皇后,席若在想,面对这样没有觉悟的归其,他到底还要独自一人走多长时间? 抱紧怀里不安的躯体,深深的嗅着那人专属的味道,鼓舞一下自己长久以来失落的心。 可能是感受到席若的浓厚情谊,谢归其放弃了挣扎,安静的任由他抱着,甚至把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如果没有发生谋反案,他们有很多的时候可以这样静静的拥着对方。 只是那个时候,在他谢归其怀里的,恐怕是现在贵为惠妃的清芝了。 席若抱了一阵子,倒自己先放手了。谢归其踉跄着站起,回头对上一双饱含着宠溺的坚定的眼眸。觉得脸上好似着火,不安的把脸别过去。 第十六章:病重 沉默了好一会,谢归其突然炸了毛似地跳开,左右找了一番,才对着桌子下面心疼地叫道:“呀,我的鱼。” 席若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看到那块沾满了泥土的鱼肉,放下了帝王的尊严,俯身钻入桌底,捡起来扔进嘴中,神情餍足。 谢归其大睁圆眼,鼻头一酸,脸颊有暖流滑下。 “别咽,脏,唔……” 被堵上嘴,奇迹般的,谢归其没有选择挣扎。 用舌头撬开红唇,攻城略地般细细扫过他口中的每一处,最后轻轻碰了碰懒着不动的小舌,感觉到那小舌卷起后退,马上缠上去,难分你我。 天天垂涎这娇嫩的红唇,有时在梦里会如愿尝到,滋味美妙的让他起床之后怀念好多天。而真真实实的含上他的唇,颤上他的舌,吸吮他嘴里的汁液,才发现要比梦里甜蜜一百倍一千倍,直教他觉得不枉此生。 直到谢归其快要窒息,发出单音节的抗议,席若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拍了拍帝王专属的大座椅,示意谢归其坐上来。 谢归其别别扭扭的坐上去,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席若把热汤递给他,又不断的给他布菜,他眼光扫上,这才发现满桌都是他喜欢的菜色。 “以后别跟皇后过不去,报复她一个女孩子家,你个大男人羞不羞?”轻轻的刮了一下他时不时就要努力工作挤出泪水的小鼻子。 谢归其撅嘴,倒还摆出一副很有气势的样子来:“女孩子怎么啦,你这么说,分明就是瞧不起她们。在我眼里,女人和男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可以去爱可以去恨的。” 席若马上赖皮的接话:“也就是说,你也可以爱上一个男人喽。” 谢归其歪过头去,不理他。 两人坐好用膳。席若看出谢归其食不知味,便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把话装在肚子里,饭还能往哪里搁啊?” 放下碗筷,谢归其神色严肃,艰难却坚决的开口:“圣上,我父亲的案子可不可以……” 席若“霍”的站起,厉声说道:“谢归其,可不可以不要利用朕对你的爱作为对付朕的筹码。这一点,还有伤害自己,原谅朕如何也接受不了。你今天表现的这么乖巧,就是为了求朕是吧?” 背过身去,让谢归其看不到他的表情,努力的压制声线不再颤抖:“你就这么不信我,认为我会查案不清。还是说,你认为我为了得到你所以诬赖你的族人,谢归其,我告诉你,朕可没这么爱你。” 席若大步离去,张德和一众宫人都紧随其后。安八却留下来了,他是奉命保护谢归其的,虽然刚才看见下令的人气冲冲的走了,但是命令没撤,他就得紧跟着谢归其。 刚一挑帘,便望见谢归其脸颊上的泪珠,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谢归其语气不善的说道:“出去。” 安八没有动。 谢归其扭头过来,冷冷的睨了一眼:“要拼命是吧,反正这里只能留下一个活人。” 平日里见多了他面对席若是撒娇耍懒的样子,安八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他在战场会是什么样子,这样会哭会闹的孩子气的家伙,真的是传说中的“文武全才,常胜将军”么。 可是现在感受到他的杀气,才明白他是可以把杀气收放自如的高手,是可以手起刀落的杀人。 安八和他相处了大半年,一直以来都把他看作是不懂事的弟弟。 现下才明白,他只是席若一个人的不懂事的弟弟。若不是在暗中监视,自己是不可能见到他脆弱的一面。 安八退出去之后,谢归其才动手擦了擦泪痕,坐正了身子,开始不断的夹菜吃菜。 席若在御书房埋头处理政事到深夜,午后陆续有臣子上书,诉说遭遇暗袭,虽然没有人员死亡,但很多大臣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看来要有几日上不了早朝了。 受伤的臣子大多都是丞相一党的,席若在每份请假的折子上都只批了一个字“准”,却在大理寺卿夏尔容的折子上批了两个字——“不准”。 将近子夜才回到寝宫,席若弃了肩舆,慢腾腾的往回走。暗卫早已回报,说谢归其出了花暖阁便回了寝室耳房,之后便一直未出来。耳房没有窗户,幔帐一放,暗卫也瞧不见里面的情景。 其实不用找人瞧,席若也猜得到谢归其在里面干什么。能干什么,还不是赌气,伤心,然后努力地研究解决办法。 虽然知道并且暗暗有些后悔自己那时说的重了,但是心里也会赌气,也会觉得伤心,觉得委屈。 还是各自冷静一夜的好。明日不管如何,先哄好了再说。那本纪事册,也该适时的出现了。 由张德服侍脱了衣服,席若躺在龙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耳房里面安静的异常,没有传来浅浅的鼾声,是不是他也睡不着? 他会反思一下自己的错处么? 坐起,手撑额,怔怔的望着耳房的幔帐。颇有些恼恨这幔帐如此之厚,让他看不见里面的人。 晚膳没用,炭盆也不让往里送,他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是冷的睡不着? 开门出去唤了张德,命他快些煮碗热粥来。还好张德记挂着谢归其没有用膳,在小厨房的火上一直煨着粥呢。 席若要粥要的急切,等粥来了,却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吩咐张德送粥进去,他则坐在椅子上暗骂自己心软的太不争气。 突听张德惶然叫了一声:“公子。”马上起身狂奔至里面。幔帐一挑,只觉得一把利刃穿胸而过。 他如此珍爱的宝贝归其,此刻,竟然脸色涨红的躺在床上,一手捂着肚子痛苦难当,嘴里却咬着布巾不肯呻吟出声。 我伤他如此至深么,连向我服软也不愿意了么? 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用疼痛来提醒自己冷静。 快步走过去,扶他半坐起,靠在自己的身上,为他擦擦额上的汗珠,拿下嘴里的布巾,又怕他不小心咬到舌头,于是毫不犹豫的将手臂放了进去。 谢归其此时已神思不清,由着席若摆弄。若不是靠着一股子不肯服输的劲头,早就疼的满床打滚了。 他只在神思迷糊间仍坚持着不肯呻吟出声,也不知嘴里的布巾被换了,席若的手臂塞进去,他张嘴便咬。 “传黄岑。” 屋子里只有三人,张德以为是要自己去传御医,刚抬脚往外走,便听得席若吩咐道:“张德你不必去,准备一套干燥的衣服和汗巾,他出了一身的汗,捂着不好。” 说完,席若抱起谢归其回到正室,将人轻轻放在龙床之上,褪去他早已潮湿的衣物,接过张德递来的汗巾,小心的为其擦干身体,才轻轻的替他穿上里衣。 这一套动作下来,黄岑也被暗八“抱”了过来。 还来不及请安,便被圣上扯到床边。黄岑一看之下,也是吓了一大跳,忙扶着谢归其站起。谢归其哪有力气站好,头一歪便要倒地,席若忙伸手揽好,让他借着自己的身体站定。 黄岑让人撤了屋里的炭盆,有把窗户全都打开。 席若便要拿被子把人捂上,却被黄岑拦下:“圣上,微臣知公子怕冷,可现下冻一冻也好。开窗是为了空气流通,公子呼吸不畅,再多憋一会,怕会有性命之忧。” 搂紧怀里的躯体,席若狠咬着下唇,恨不得把自己杀死,怎么能对他说那样的话,看吧,现世报总来的这么快,让你尝尝在心口子上磨刀的感觉。 开了药房,暗八接过,几次起跃,便到了太医院,按方抓了药便熬,好在不是需长时间熬制的药,不消一会,暗八便端着药回来了。 将要递上去的时候,暗八大不敬的看了一眼圣上,之见圣上的脸已褪的没有一丝血色,白的渗人。 再看看黄岑,忙的满头大汗,眼中却没有对人的担忧。 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眼神一黯,他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尝试了,一个工具哪有资格谈感情。 谢归其服了药之后,便开始狂吐不止。席若半抱着他,一手用衣袖护着他别吐在身上,一手按在他的腹部为他渡入真气,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衣服被吐上污渍。 “圣上,公子早把胃口养小,午膳吃的太多,食物难以消化,积食在胃。” 伺候着谢归其躺下,席若不愿浪费时间沐浴,只匆匆换了件里衣,披了件外袍。听到黄岑对病因的解释,挑眉问道:“吃撑了会要人命?” 黄岑看着席若脸色不善,更加忐忑回答:“圣上息怒。方才微臣为公子细细把脉,发现公子的肠胃虚弱。臣定下的每日食量,断不会伤了公子的胃,所以臣斗胆怀疑,公子有另用一些伤胃的药。” 席若走到耳房,打开谢归其的暗格,拿出一些药材供黄岑辨认。 “这些是他偷偷攒的。朕看过,都是些对内力恢复有益的补药。” 第十七章:收买 “回圣上,这些药,单个拿出来确实只是补药,但药物有相生相克之说,比如,这个,和这个,两个一起吃的话,便会有坏的作用出来。” 叫来张德,吩咐道:“把暗格里的瓷器碎片,还有旧医术,连同这些药材通通给朕丢掉。”又怒又惊,想着纵容谢归其私底下搞些小动作缓解心情,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会伤了他。 回头看看,见谢归其的脸色好转了些,心中的怒气才平复了些。 张德出去处理了,他午膳时跟着自己出来,便一直呆在自己身边。谢归其午膳吃了什么,他是不会知道的。 知道的只有一个人,他安排在谢归其身边的暗卫。 “暗八。” 暗八出现,单膝跪在地上,低头不语。从圣上看到公子生病时的惊慌担忧和自责愤怒中,他就知道,自己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当时压着没报,其实知道公子肯定会难受。他只是想,若是公子难受了,圣上会不会因为怜惜公子,就不再生气了,两人能够和好如初。 但没曾想,公子会差点丢了命。 “皇族暗卫里不能有你这样的废物。自己去暗卫刑堂领一百鞭吧。” 暗八叩首:“属下领命。” 黄岑不知怎的,刚才见圣上宣了暗八,眸中尽是杀意,一颗心突地吊了起来。听到圣上只罚了一百鞭,和暗八声音的平静,那颗心才落了下来。 “主人饶命。”暗八身旁突然多出一个人,同样的黑衣银面。“请饶恕暗八一时疏忽。” 别人不了解暗卫刑罚的残酷,只道一百鞭最多养上些时日便好,可一进了专门惩罚暗卫的刑堂,先是被逼着喝下散功的药水,然后是让人对疼痛异常敏感又如何也不会昏阙的药水。脱衣受罚,执行的人都是个中高手,那鞭子上布满了细小的倒刺,一鞭下去,便会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二十鞭浇一桶辣椒水,从背部上方沿着伤口缓缓浇下。那痛苦,便是经过多年非人训练的暗卫,也是惨叫不止。 一百鞭下去,不抽死也会生生痛死。 “暗一,领二十鞭。” 虽看不到暗一面容,但见他的紧张,黄岑逐渐明白过来,圣上是要暗八的命。他咬咬牙,跟着跪了下来:“圣上,公子的胃积弱已久,应是常常会有反应,公子未曾提及,想必是有心隐瞒,连圣上您都未曾察觉,一个小小的暗卫又哪里能和公子斗智,求圣上宽仁。” 席若依旧铁青着脸,没有要饶恕的意思。 突然衣摆很小弧度的动了动,席若惊喜的转身。谢归其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眸中已无痛色,清明如常。他艰难的张嘴,言道:“留着,要报复呢。”说完好似力气用尽了似的,阖上了眼。 “五十鞭。” 再次醒来,身处在龙床上,床的主人却不知去了哪里。门窗关的严实,幔帐层层叠叠,谢归其一觉醒来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 胸腔沉闷,刚咳了两声,张德就推门进来了:“公子您醒了,饿么,老奴去给您端碗热粥来。” “先告诉我,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 谢归其惦记着与谢微寒相约之事,无奈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似的,动弹不得。摆摆手,让张德去拿粥。 张德端着一个白玉托盘进来,上面除了粥之外,还放着一个碧绿晶莹的小瓶。谢归其吃粥的时候,张德拿起小瓶言道:“这是圣上赐给公子的。” 毒药么? 就算席若冲着他发再大的脾气,他也不相信席若会赐死他。 那这会是什么?谢归其皱起好看的眉头,却不说话,只一味自己思索。 张德解释道:“这是上等的伤药。伤口愈合快,不会留疤,唯一的毛病就是,会使新长出的肌肉,在原来痒的基础上,更加麻痒。” 谢归其有些惊讶,在张德面前很好的掩饰过去,淡淡的接过伤药,还是不发一语,专心喝粥。 “公子,黄御医在外殿候着,可容他进来为您复诊?” 谢归其点头同意。黄岑很快就进来了,请了安之后,便开始把脉,说了些安心调养的话,开了方子,命童子去煎药,他自己人却未告退。 知道他有话要说,谢归其也不开口赶人。 黄岑整理好药箱,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犹豫了一会,才下定了决心开口:“公子,请您看在安八这些日子伺候您用心的份上,宽恕了他的罪责吧。” 皱眉:“怎么,还没挨过鞭子么?” “已经打过了,可圣上命他跪在公子寝宫门外自省。下官怕他身体承受不住,若是倒下了,污了养心殿便是他的罪过了。” 好一张利嘴。谢归其在心里哼哼,面上却是菩萨模样,大发慈悲让人起身进来。 暗八脚步不稳的进来,也不走近,就在门口跪下了。直挺着身子,低头,看不见面容。 “见过公子。” 谢归其表情不喜不悲,指指他:“上衣脱了。” 暗八怔愣,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把上衣脱了。 衣服一脱,屋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谢归其在战场历练过,生死也算看淡,见到如此血肉模糊也是不忍的别过头去。张德拍拍胸口,吓得不轻。 作为大夫的黄岑倒是见过比这个更严重的情况,可不知哪里作怪,觉得此人身上的伤惨烈到刺痛双目。 谢归其示意张德把药递给黄岑,语气淡然:“给他上药。” 黄岑忙双手接了,背身朝暗八走过去的时候,悄悄放在鼻下闻了闻,确定是好药,不由的放下心来。他生怕公子使小性子,要整暗八,暗八此时哪里还能经受一点点的折磨。 只是不免觉得奇怪。公子再怎么能折腾,收集到的药也只是最原始的药草,像这样的上好的伤药,他又能哪里弄到? 只有一个途径,便是圣上钦赐。 若是这样,圣上自己打了人,却让公子开口赦免,又借公子的手赐下伤药。这分明是在为公子收买人心。 果然帝王权术厉害的紧。 从此以后一根筋的暗八还不对救命恩人死心塌地鞍前马后的效忠。 上药期间,暗八连嘴抿成线,只是眉头紧皱,呻吟不肯出声。谢归其大病初愈,到底力气不济,坐了一会便躺回床榻上,手托腮冷冷的看着黄岑在那团血肉上撒药粉。 一会,谢归其的药也熬好了,张德忙伺候着谢归其吃了。谢归其喝完后,觉得嘴里苦涩,便差遣张德去拿些甜果儿来。 张德忙下去吩咐,上完药的黄岑见状背了药箱也要告退。 “慢着。”谢归其叫住他。 黄岑转过身:“公子还有吩咐?” 谢归其却不理他,对着暗八讥讽道:“你老跪着干什么,难道把你的膝盖打折了,所以起不来了?” “公子,属下……” “我不认识暗八。”谢归其冷冷打断他。 暗八猛地抬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过去:“公子。” 谢归其突然绽出一个笑靥来:“安公公,你不痒痒么?” 暗八摇头,药很管用,止痛效果很好,抹上去感觉清清凉凉的,应该是最好的伤药。 “哼。”谢归其赌气,居然被骗了。 被拐骗着去收买人心,虽然目的是好的,但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被算计的憋屈。 谢归其微微侧仰头,思索:为何突然要培养一个心腹给他。当初做的多决绝,他身边的人全部都发落到边疆去了,一个都不剩,甚至连伺候过他的仆人也远远的充为官奴了。 难道这宫里要不太平了? 正想着,却听一直少话的安八说道:“属下敢问公子一句,如何知道暗八就是属下?” 谢归其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暗八,安八,我要是再听不出来,就是天下第一蠢了。”越发不耐烦了:“黄太医,你去扶安公公一把,我估摸着他是起不来了。” “那黄大人也是听圣上这么叫,才认出我的么?”被扶起来的安八,哪里是起不来了,手下还颇有力气,掐的黄岑只觉得手骨都要断了。 “是啊是啊,我也是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的。”等安八脸色好转,放开他被掐的青紫的手,黄岑后退一大步,背好药箱,道:“安八,暗八,除了名字取得蠢了点之外,其他一切公公您掩饰的很好。”说完,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本以为安八会冲出来使个绊子,或者受了伤不愿动弹,也会回嘴两句。哪里想到,快走出寝殿的时候,听见安八轻声说了句:“我不是真的公公。” 黄岑想,你是不是真的公公,关我屁事啊。 “安公公。”谢归其出口拉回盯着大门的安八的视线。 “公子?” “安公公。”谢归其咬重口音。 安八突然走上前两步,挨着床跪下,磕了一个头,肃然说道:“这是以暗卫暗八的身份,多谢公子再生之恩。”然后起身,不敢坐在龙床上,转身拉了一把黄木椅来,笑嘻嘻的坐下,突然又痛的弹起来,最后只好扶着椅子跟谢归其说话。 第十八章:斗智 东暖阁。 夏尔容苦着脸站在下方,死赖着不肯走求圣上收回成命。席若不理他,批完奏折又开始练字,兴致看起来还不错。 “圣上,您心里不痛快,为何一定要拿微臣开刀?” 席若睨了他一眼:“爱卿哪里看出来朕不痛快了,朕要纳妃了,心情好的很。” “您纳妃事宜不是该由礼部主持么,为什么要由臣这个大理寺卿去办啊,说不过去啊,圣上?” “你拿朝廷的俸禄,又不是只吃一样菜的。朕派你办件事,啰嗦个什么。” “圣上。”夏尔容凄凄惨惨的叫了声。“微臣昨日遇到强人,见了血,实在不宜主持如此喜庆的事啊。” “是么?”席若幽幽的问。夏尔容有种不妙的预感。 门外宫人高声传报:“丞相梅乐松觐见圣上。” 夏尔容冷汗一滴一滴往下砸。 席若似笑非笑:“宣。” “臣梅乐松参加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平身。爱卿可有事?” 梅乐松小眼睛眨巴眨巴,努力了半天方成功挤出两滴清泪来:“圣上,朝内多名官员受伤,臣以为应该严查此事,以正我朝雄威。” 席若点点头,道:“此事早朝不是已经议过,交由大理寺卿查清么?” “圣上,还有一事容禀。” “讲。” “臣以为向云来杀人案不宜交由刑部处理。” 席若饮了口茶,方道:“这事今日早朝也已议过,多数臣子都同意交由刑部处理。夏爱卿身负重伤,还想着为朝廷鞠躬尽瘁,主动揽起了查案和纳妃的大事,朕甚为欣慰。夏爱卿身负数职,那杀人案就让刑部处理去吧。” 夏尔容忿忿的想:哪里是我主动,分明是你一道圣旨强安在我头上的。 梅乐松也很忿忿不平:什么多数臣子都同意,上早朝的臣子不过平日的三分之一。我这边的都被人给伤了,上不了朝,否则哪里能是现在的局势。向古来忒狠,为了报自己的弟弟居然这般不留情面,那就别怪我打破和平局面了。 “圣上,此事交由刑部处理确也合理,臣也不忍夏大人劳累。但臣身为丞相,有教导百官之责,臣有本,请圣上阅览。” 席若接过梅乐松恭敬呈上的奏折,翻了翻,看似勃然大怒,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他拍桌大怒:“混账东西,一帮子蛀虫,居然如此危害百姓。夏尔容。” “臣在。” 席若将奏折丢过去:“你协助丞相速速将犯事之人拿下。为首刑部尚书的罪状查清之后,一一列举,明后早朝朕要以此来训诫众臣。” “臣遵旨。”夏尔容面色更苦了,为什么一定要给我找事做。 “圣上。”梅乐松又言道:“刑部多名官员涉案,这向云来的案子是否要押后审理?” “不必,我朝人才济济,补上便是。朕瞧着刑部员外郎李礁不错,擢升为刑部尚书。其他四品以上官员你拟几个名单来,四品以下交由吏部处理吧。” “圣上英明。”梅乐松吸吸鼻子。夏尔容暗叫“不好”,不知这厮又打什么小算盘呢。圣上挖的坑,你怎么就这么愿意跳呢。 果然只听梅乐松一副忠臣的模样言道:“圣上,夏大人又要接管此事,定然忙不过来,臣自愿请命,请圣上将纳妃之事交给臣去办。臣定当不辱使命,鞠躬尽瘁,为圣上效劳。” 夏尔容急忙要开口,却听上方席若潇洒言道:“准奏。” 两人出了东暖阁,夏尔容将梅乐松拉到人少的地方,敲着他的官帽骂:“你是不是傻,纳妃的事你插什么手啊?” 梅乐松也不恼,笑呵呵,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你想啊,谁不愿自己的女儿入宫,到时候,还不得孝敬孝敬我么?” “想什么呢。圣上要纳的是男妃,哪个官员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做男宠啊,到时候你得得罪多少人。” “男宠。”梅乐松先是惊叫了声,然后皱眉低头不语,乖乖的跟着夏尔容屁股后面走。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梅乐松突然大叫一声“有了”。拉过夏尔容附耳悄声道:“有很多官员肯定会投机取巧,从外面随便认个义子回来,然后送进宫里,这样既不心疼,也能享有荣华富贵。” 夏尔容看着他那张自鸣得意的脸,恨恨的想,他是如何爬都丞相这个位置的,难道不知道谁办这件事就一定会成为儒生们攻击的对象么?儒生们自然不会直接去骂皇帝,所以一定会死咬住办事的人以示他们的决心和愤慨。 “一心只想着钱钱钱,干脆天上掉下个大铜板砸死你得了。” “哎呀,你生什么气啊。要砸死我,也得是大银子,不,大金子才行。” 夏尔容不管身后对自己拉拉扯扯的人,恨恨的往前走,突然眼角一晃,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小太监,低着头飞快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夏尔容不由多看了两眼,谁知那小太监警惕性极高,回过头来望了下,眼神凌厉。 席若送走了那两个人,有些疲倦的轻揉着眼角。谢归其从一旁的侧门进来,笑意盈盈的拍手称好。 “圣上可真厉害。” 席若蹙眉,感觉现在的谢归其有些怪。具体哪里怪呢,好像有点冷了。你看他嘴角明明含着笑,却不是开心或者示好的表情,那尖锐的笑容弧度,那略略扬起的下巴,无一不在告诉席若,他——谢归其怒了。 怒就怒吧,他其实很习惯了,谢归其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脾气是非常不好的。 但除了怒之外,还有一点什么难以捉摸。 迈着四方的步子,直挺着都有些僵硬的小身板,怎么看都像是只炸了毛的孔雀。记住,不是开屏的孔雀,是炸了毛的孔雀。 谢归其走到正中央站好,皮笑肉不笑道:“圣上好生厉害,将两大派臣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啊。本来向梅两派互相忌惮,朝廷倒是一派平和,只是夹的圣上的势力难以发展。现下圣上轻轻一挑拨,向派伤了梅派,后者倒一口气端了向古来精心经营的刑部。这样,他们两派两败俱伤,圣上正好渔翁得利,好往刑部可着劲的插人。” 又是一躬身,这次又换成掐媚的笑:“着实厉害的紧,奴才佩服佩服。” 听了接连三个“厉害”的“赞”词,席若手指有规律的敲自己的额角。这般不清不愿的奉承是怎么回事。有些摸不清来意,嘴上却是硬硬的顶了回去:“不及当年谢大将军运筹帷幄决战千里来的足智多谋。” 说完,自己却后悔的恨不得咬舌。提以前做什么,不是更让他赌气么?都把人家给气得差点丢了命,你还惹,真是混蛋。 有些不自然的把手指敲额角改为以手撑头,眼角从指缝见偷偷打量谢归其的神色。 谢归其倒没生气,不但没生气,还极好的把握住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爬:“既然圣上瞧得起奴才的微末才华,奴才愿意为圣上效劳。圣上正在用人之际,奴才不求高官俸禄,但求圣上放奴才出宫,封个一官半职,奴才定当忠心耿耿为圣上夺取君权。” 席若的嘴抽了抽,忍着把人扯过来扒裤子揍一顿的冲动,问道:“哦?谢大将军如此忠心,只是朕不知谢大将军是真有本事还是空负盛名。” 刚才不是还说不及我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么?你倒真是个出口成章的大骗子。谢归其忍啊忍,反正被折腾这么些年了,知道反抗也是没有效果的。 席若喊了声守在门外的张德,命他让宫人侍卫守远一些。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团成一团丢给谢归其。 谢归其俯身捡起,拆开之前感叹:您老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丢准过,自己丢不准还不许人主动去接,接了就乱发脾气,唉。 看着看着,表情便逐渐严肃起来,慢慢的,眉峰越聚越近。“这个……” “怎么,谢大将军看不懂?” “哼。”谢归其高傲的哼了声,缓缓道:“自寻死路的法子,定下如此计策的人才是看不懂吧。” 席若喝口茶,借茶杯掩了自己微僵的表情:“哦,怎么说?” “四合谷地势天成险要,人人皆知。圣上打着忧心灾民的旗号,不得不从这里抄近路走,确实可以打消岭南王的疑心。岭南王不疑有他,便肯定不会放过这次大好机会。所以会带兵在四合谷成围剿之势,夺取赈灾银。” “这点,睿智如圣上不会算计不到。所以,奴才斗胆猜测,圣上安排去赈灾的车里装的绝对不是银子。” 席若满意的点头:“确实。” “然后,对外宣称,是岭南王劫了赈灾银。正好岭南王造反,圣上便可以鼓动灾民,甚至岭南王的部下,里应外合,一起灭了岭南王。圣上垂涎岭南那块地方已经很久了吧。” “是,那里有朕需要的矿藏。” “但是,圣上就不怕,岭南王事情做的绝,圣上派去的军队无一生还,‘被抢’的事传不出去,反倒被岭南王安一个赈灾不力的帽子。” 第十九章:摊牌 席若终于严肃起来,甚至神色间还带着很久不见的尊重。谢归其不禁自得,整理了下身上的太监蓝服,就好像穿的是官员的补服一般。 “四合谷虽是四面环山,但它的西面山脉其实有个奇特的开口,叫做一线天,是山民去谷中砍柴打猎偶然发现的,很少有外人知道。朕的军队被包围后,就从此处全力突围,定会有伤亡,但不会太多。” 谢归其嘻嘻的笑:“圣上,奴才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纸上谈兵了。奴才想这计策定然是一个没有带过兵的人想出来的吧。” “是郭易如提的,朕觉得可行。”席若答完,又觉得都是谢归其所提的没有带过兵的人,所以最后加了句:“胡啸笛曾领兵作战,他也觉得是个妙计。” “如果奴才没有记错,胡大人是北方人,打的胜仗也是在西北边疆,他一辈子都没去过南方,所以不知道南方还有一种很厉害的杀人武器。” “哦,什么厉害武器?” “水。”谢归其走上前,将揉皱了的纸平铺开:“这一线天紧挨着墨海,一旦岭南王丧心病狂,掘开堤坝,那么水就会沿着一线天,迅速的漫入四合谷内。所谓的‘生路’到此时也会变成‘死路’。现在刚刚开春,水温尚低,水一旦冲过来,士兵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而且,从墨海到一线天途中,还有很多村庄,您认为岭南王会把他们放在心上么?” 席若低头思索了一阵,半响,才抬头要说话。却发现一口一个“奴才”“圣上”叫的恭敬的人不知何时搬了把椅子来,此时坐到了御案边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原本属于席若这个皇帝的茶杯,一副悠闲模样。 驯服计划执行了这么久,效果良好,席若当然舍不得放弃。想要开口训示这个非常不懂事的奴才,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茶都凉了,喝了对胃不好。”然后高声叫张德再沏两杯热茶来。 谢归其别过头去,声音小了很多:“还好了,只是有些没力气罢了。”回过头来时,脸上还有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打起精神问道:“怎样,圣上以为如何?” “确实有些冒险,但不知我们谢大才子有什么高招?”刻意改了称呼,席若宠溺的伸手去揉谢归其的黑发。 要是别人伸过来手,谢归其肯定本能的要闪躲,甚至会对那只手做出一些什么不好的事。可问题是那个人若是席若,谢归其的本能却是要主动迎上去的。 这次来东暖阁,谢归其是想跟席若摊牌。自己不再打算依赖他,两个人忘记从前的一切,做一对关系单纯的主仆。 在东暖阁偷听了许久,虽然一直知道政局还不稳,却不曾想需要席若这般花费心计去对付。突然想,若我能帮助席若,可不可以问他要回自由,最好能有些权利,这样查族人的案子会更方便些。 于是就有了上面那一幕。 等到谢归其的头主动伸过去,在席若的手心下,被揉啊搓啊,谢归其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呀,他是来摊牌的呀。 于是又尴尬的把头缩了回来,假意咳了两声,方道:“奴才愿意献上妙计。” 席若不恼,微笑道:“洗耳恭听。” 谢归其就把缩回来的脑袋又凑过去,嘴唇对着席若的耳朵,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说完,席若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饱受“摧残”,又红又热,以那里为起始点,全身都燥热的不行。 罪魁祸首还不自觉,等不及张德送来的热茶,重新拿起席若用过的杯子悠悠喝起茶来。那小巧的红唇粘了水渍,微微侧仰过来,细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的投影颤了颤,眸似颗纯净无暇的黑宝石,闪亮耀目。 再过一小会,席若想,可能自己就会丢人的流鼻血了。果然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小时候,就是两人都脱得光溜溜钻在一个被窝里睡,虽然心思荡漾,却也不至于有这么难以忍受。现在可好,连挨近了说句话,身体就会如实反应。 不能挨这么近了,那把火都烧到心里来了。 席若假意研究地势被谢归其打扰,斜了他一眼,佯怒道:“你一个奴才谁准你坐到上面的,该干嘛干嘛去。” 谢归其怔了一下,不是刚才还满意他的妙计么,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有些不相信的试探:“圣上难道不满意么,奴才其实还有其他的办法,只是不如这个办起来方便,奴才说给……” “闭嘴。知道自己是个奴才,还敢跟主子坐在一块,大逆不道的臣子朕可不敢用。” “你……” 对于席若这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举动,谢归其着实气的不轻,指着席若的手颤个不停,嘴里都不知道该骂些什么。 席若一瞅那气红了的小脸,红彤彤的跟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忍不住想上去咬一口啊。 “张德。” 听到怒吼,张德端着热茶小跑进来。 “把这个奴才给朕拉出去。” 张德有些摸不清状况,便问道:“拉哪里去?” 席若瞪了他一眼,骂道:“还能拉哪去,拉回寝宫,该吃药吃药,该吃饭吃饭,不许给朕出寝宫一步。” 张德诺诺的应了,放下漆盘,忙去扯谢归其。 谢归其力气不济,被扯起来,愤怒的将手中茶杯往地上一摔,也不必张德拉了,自己扭头便走了。 长长的吁了口气,口中异常干燥,席若拿过新沏好的茶,放到嘴边,热气一腾,觉得更加难受。放下茶杯,开口吩咐宫人要去华清池沐浴。 泡在水里,方觉得好受一些。 “主人。”暗八跪在池边。 “依照他的吩咐,事情办妥了?” “是,属下已遵照吩咐,在乱葬岗附近撒了许多白盐。” 盐,延。谢归其虽然去不了,倒想出这么个办法来通知同伴,看他是一点也不死心,认定了他父亲是被冤枉的。 “结果来了几个人?” “五个。” 五个。说明有五个大官身边的谢奉临的眼线被揪了出来,至于其官员的,宫里会不会有,让席若很是头疼。 “派人跟了?” “是,都安排好了。” 席若两手撑在池边,白皙的肤色羊脂玉般,在水光和日光的共同映衬下,显得高贵圣洁不似凡人。但他确实是个凡人,有着许多的烦恼。而这些烦恼里头,最大的那个自然当属谢归其了。 “他现在把你当心腹了?” 暗八抬眼看席若,见圣上神色如常,方小心答道:“公子虽还没有把属下当做心腹,但比之以往亲近不少。” 谢归其派他去撒盐,并未仔细说明缘由,可见要谢归其完完全全的交出信任,还需些时日。 “慢慢来吧,他有个信任的人在身边,压力就会小一些,心情也就会相对好些。朕想着他能有个说话的人在身边,看的出来,他还是喜欢和你吵吵闹闹的,否则也不会出声救你,这段时间是憋他够久了,只是苦了你了,五十鞭不好挨吧?” 暗八心里一惊,单膝跪地变为双膝跪地:“属下惶恐。自主人将公子交由属下保护,公子便是属下的第二个天了。”更何况主人对公子用情至深,任谁看了都会感动吧。 “朕希望你在保护他的同时,能和他做做朋友。” “属下明白,属下以安八身份出现的第一刻,就已经僭越了。” 席若点头:“很好,你下去休息吧,不用管他,你的伤也需要好好休养。” 戍时,圣上要回寝宫用膳,这可吓坏了在寝宫当值的那帮奴才们。 席若觉得天气不错,没让宫人们跟着,就带着两个侍卫慢悠悠的往寝宫走,路上还时不时的四处转悠下。 其实他是心里没底,不知该如何去哄谢归其。昨天说了那么重的话,今天又把人气的不轻。唉,明明是要对他好的,可是办出来的事怎么就变了味呢? 刚到寝宫门口,就看见有两三个小太监正往外搬一个大筐子。见到自家圣上的身影,吓得脸色惨白,行礼的时候全身哆嗦。 席若喝问:“你们在做什么,这些是什么?” “回……回圣上……这些是……是养心殿的东西……的碎片。”有个奴才鼓起胆子回道。 “碎片,怎么回事?”席若眼一眯,厉光迸射。 “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殿里有砸东西的声音传来,张总管将奴才们支的远远的,过了一会就来唤奴才们去收拾,奴才们进去就满屋子碎片了。”眼一闭,反正就算死也有张总管跟着,就大胆的都说了出来。 席若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挥挥手让他们忙去吧,自己大步朝养心殿走去。 张德正忙着指挥宫人们收拾,席若一进殿,早有宫人来报。张德抹了把汗,迎了出来。不待说话,便听席若问道:“他呢,气可消了?” “回圣上,公子累了,正在床上躺着休息呢。” 边往里走边问:“可吃些东西?” “公子闹脾气,不肯吃。” 第二十章:冲动 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推开寝宫的门,还是吃惊不小。已经不能用一室狼籍来形容了,因为根本就空荡荡没东西了,张德解释说,里面的东西全都被谢归其给毁了,宫人们刚给抬了出去,很快就会抬新的进来。 “床呢,床也给拆了?”第一次面对如此空旷的寝宫,席若反倒不知该往哪下脚了:“香炉呢,那个也能摔坏?” “公子他拿墙上挂的尚方宝剑砍的,床腿都给卸了,锦被削的一条一条的,香炉最惨,最后都被公子舞剑舞成了豆子般大小,还有……”张德都替自家圣上难受:“还有,尚方宝剑也被砍出了个口子。” 席若嘴动了动,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响,才扶住额头,说道:“他一定累坏了,朕去看看他,你准备晚膳去吧。他肠胃不好,熬些清淡的粥,加点菜叶就好。” 掀起幔帐,里面的人居然微张着嘴睡得正香。四下瞄猫,头更疼了,这家伙还真是里外分明,他屋子里的东西倒是一件都没坏,净拿自己的撒气了。 不过,若这般,气能撒了也好。只怕依着他的脾气,醒来还会不依不饶。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可他偏偏喜欢。 怎么屋子里只烧了一盆暖炉,而且也该加炭了。发脾气归发脾气,摔东西也无妨,怎么可以不爱惜自己,不用膳,也不生暖炉,连被子都不会好好盖么? 在床沿坐下,手隔空描画着谢归其的五官。又长又细的睫毛,挺巧的鼻梁,小巧的鼻头,有些发白的双唇,手又忍不住碰了碰谢归其的耳朵,从小就不听话爱闯祸,席若有时生气了,就拉着他的耳朵数落他,不过自从谢归其从边疆回来,就不许席若再碰他的耳朵了。 俯下身,含住他的上唇,细细地吮着。果然是累坏了,这样也不醒。不过也好,安安静静的谢归其难得见一次。 原谅他今日放纵一回,想得到的心跳的日益激烈,近日以来仿佛都要穿破胸膛而出了。 唇软软甜甜,席若在上面留恋了一会,撬开唇门朝里探去。小舌又懒懒的躲在那里,起来陪他的舌头玩一会吧。 将小舌卷入自己口中吮弄着,手也不闲着,从脖颈处的衣衫往下伸。划过胸膛,停在小突起上,力量适中的揉着,感觉到谢归其的身体有些冰冰凉,自己的身体却逐渐热的烦躁。索性站起,将衣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脱掉,又尽量放柔力道事实却十分猴急的扒了谢归其的衣服,然后一咕噜钻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全身,包括脑袋。 腿挤进身下人的两腿之间,这里蹭蹭,那里磨磨。身体越来越热,于是身下人有些发凉的身体构成了令人忘记一切的诱惑。挨近,没有空隙的挨紧,席若恨不得把他塞进自己的身体里,永不分离。 埋头从锁骨处开始,亲亲不足以表达他此刻激动的心情。于是亲变成咬,密密麻麻的在谢归其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下面的分身越涨越大,席若觉得自己要憋坏了。不行,他可不能还没吃到口,就先把自己给废了。 总算还残留有一丝理智,记得曾说过的承诺。 席若抽出自己的腿,换进去此刻最需要安抚的那一部分,将谢归其的两腿闭合,紧紧的夹住。只这么一下,便让渴望许久的席若大脑一阵空白,情不自禁的低吟出声。 蹲坐在谢归其身上,上下抽动。从外面看来,就是锦被撑起一个小小的蒙古包,时而高时而低。蒙古包里有人满足的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感叹。 不消多长时间,只听那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快活,一点也不压抑沉重,就好像是毒日头下的清凉泉水兜头而下,恨不得从心脏里发出能表达自己感受的词来。 那快活的声音停下后,半响,才从蒙古包里钻出一个脑袋来。 情欲未退的黑眸不甚清明,拿过一旁的汗巾擦擦如初出浴池的脑袋,解放似的长长的呼吸两口被外的新鲜空气,手作扇状不停的扇了扇,也不知要扇掉热气,还是要扇掉某种卷土重来的又磨人又快活的欲望。 好些了,席若才拿过擦过汗的巾子要往下处理一下自己的残留物。一低头,却是把好不容易回来的理智吓跑了一大半。 “你醒了?” 谢归其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咬着嘴唇怔怔的望着他,纯洁却又无辜的小鹿眼神直把席若看的心里发毛。以往总是他去逮谢归其的错处进行长辈般的教导,现在却有被谢归其抓到错处等待判决的忐忑。 “你……什么时候醒的?”一直被漠然不语的瞅着,好像等待暴风雨前的宁静,心中不安,索性不如自己开口,有什么尽管来吧,早死早超生。 不理他,谢归其顺着他拿汗巾的手看过去,大腿连着小腹上一片白渍。那时只觉得一阵发烫的浓稠汁液浇到了身上,现在看过去,脸也跟着发烫,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谢归其嘴唇都颤抖,看光溜溜的席若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的皮给剥了。不是不想穿衣服么,好,那就让你彻底凉快好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朕,朕近来真的难受的紧,发泄一下不要紧吧?”席若努力找回帝王的气势。 “你不是说不强迫我么?” 席若看着谢归其认真的眼神,头大:“你发泄可以砸朕的东西,朕不过借借你的身体,称不上强迫吧。”又没捆住手脚,灌迷药,点穴位的,不算强迫啊,说难听点顶多就算个偷偷摸摸吧。 “好一个不过借借我的身体。”谢归其猛然间气愤起来,冷笑连连:“圣上说的对,我一个奴才,身家性命都是圣上的,何况区区一个身体。圣上大可不必趁奴才睡着的时候过来,只要您一个命令,还怕奴才不紧闭着双腿伺候您?” 席若只看他气得厉害,一时心慌,没顾得上理会谢归其言语中关于“紧闭着双腿伺候”的技术性错误。他只当是谢归其还在生花暖阁和东暖阁时的气,所以就笑呵呵的劝道:“还生气呢,别跟女人一样使小性子好不好,你老老实实呆在宫里陪朕好不好?只要你不闹,朕不会再苛待你了。” 搂紧他:“朕知道这段时间苦了你,可是朕没办法啊,你若乖乖从了朕,还能吃这么大的苦头?” 谢归其也不挣扎,只扭过头去,一双黑眸望定席若,冷然道:“既然把我当女人泄欲使,那为何不许我像女人一般使小性子。”不等席若回答,扭回头,看着房顶道:“我知道,听说男宠的地位都不高,我连个男宠都不算,就是个太监,是个奴才,哪里有生气的资格呢?” 席若脸色隐有发青,忍着怒气好言哄道:“别说这些话作践自己,也作践朕。你哪里是真太监了,来,让朕瞧瞧,你的小兄弟有没有长高些?” 说着,手就要往里伸。 就算谢归其再不知事,也懂得那里是男人的象征,而且还很脆弱,任你武功盖世,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只要一脚轻轻扫到那里,也要疼上半天。 谢归其咋呼一声,忙去拦席若的手。抓住了,又发现这举动和刚才自己悲愤说的“舍身”的话矛盾了,心念电转,夺过席若手中的汗巾,被子一蒙,躲到里面自己擦去了。 席若讨了个没趣,下了床开始套里衣。边穿边笑呵呵的说道:“你倒真舍得,朕那屋子里可都是宝贝呢。你说摔就摔了,一点都不心疼。书桌上的那方砚台,你还夸过它漂亮呢,如何说砸就砸。你的屋子里倒整齐,一个坏的都没有。”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奴才就这么点家当,坏了就没有了。圣上是天下之主,砸了摔了不还有更好的等着用么?” 席若忙讨好:“朕的就是你的,你的坏了朕给你换最好的用。” 一个脑袋露出来,脸色不好看,强忍着,却又把强忍着的迹象表现分明:“谢圣上赏赐,反正奴才已经是圣上的人了,以后奴才不会跟圣上客气的。” 这个时候,精明如席若总算恢复常态,抓住了两个语病。 什么叫做“反正奴才已经是圣上的人了”?好吧,虽然自己从小就把谢归其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但是说这句话时,为什么会摆出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样儿,跟他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还有,“以后奴才不会跟圣上客气的”。老天可怜见,你什么时候跟朕客气过啊? 眯眼要说话,张德却赶在此时在帐外求见:“圣上,膳食已经摆好,再不吃便要凉了,公子的粥也放些时候了。” 张德在外抹汗啊。公子正在气头上,圣上你怎么还这样?他一个老奴才,在外面听自家圣上叫的满足,都有些不好意思。 平日里只说要征服公子的心,如今还不是先下嘴吃了。到底是年轻人啊,易冲动。 第二十一章:送药 让张德吩咐下去,不让宫人进来伺候。席若也就不穿外袍了,拉着谢归其要他起床。一拉之下,被子滑落,席若忙拿眼去瞅,不瞅白不瞅,天知道,下一次看到会是什么时候。 意外的,谢归其不但不躲,还大大方方的伸展四肢方便看官。眼神坦荡多于羞涩,席若的视线由中部移向上部,细细的分析了谢归其的眼神,为什么是“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随便看吧”这个意思? 老天,他冤枉啊。 不过,嘿嘿,谢归其不吵也不闹,平静的接受一切,这种反应,是不是说明,他可以借此契机让谢归其明白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他是他的人”。 席若搓着手阴笑的时候,谢归其从容的穿好了衣裳。 张德张罗着桌子,将一道道菜端来放好,时不时的总要偷瞄圣上和公子,果然进一步“亲密”之后,两人的矛盾就自然解开了。 瞧着公子一个劲的给圣上布菜,专拣圣上喜欢吃的菜色,不得不感叹,圣上果然很伟大啊,连公子这样毛刺爪尖的狼狗都能收服,而且是身与心都打包带走了。厉害呀。 “你别光顾着给朕布菜,赶紧吃,凉了对你的胃不好。”席若有些受宠若惊了。 谢归其眼也不抬道:“圣上吃便是了,这都是奴才的职责所在。” 席若觉得有一丝异样,但是内心希望谢归其如此这般乖巧和渴望得到谢归其的强烈,让他不愿多想,生生压下了猜疑。 于是,晚膳后,谢归其回房休息,席若开始了跑茅房的大业。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外扬不可多扬的理念,席若蹲在那儿给暗八下了命令,不一会黄岑就从府里的被窝中给抱到了养心殿。 一开始,黄岑确实觉得被抱着比被揪着舒服很多。可是时间长了,又总觉的别扭。暗八抱他的手怎么一直从腰部往下移啊。 黄岑若是不爽了,嘴里就蹦不出好话了。 暗八分外想念他以安八身份认识的黄太医,虽然医术不高,但彬彬有礼,待人温和,哪里是现在的毒舌。 把黄岑送到养心殿,暗八就退出去了,但并未走远,因为他要保护的人就躺在养心殿的耳房。耳朵不是故意竖起来的,怪就怪暗卫们从小就被训练出了好的耳力。 都不必把脉,单看皇帝的面色,黄岑便知道是什么病了。 “圣上,只是一般的泻药,微臣煎一剂药,喝了便好。” 暗八握紧了拳头。 圣上下令悄悄送黄岑回府,不要打扰到其他人的时候,黄岑下意识躲腰,但这次被提起来的却是领子。 谢归其翻了个身,睡不着。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吃了,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他。不过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不适感,也没觉得有多羞辱,而且抱着席若感觉还蛮好,至少是温暖的。但是还是有些切齿,刚被他过河拆桥,又马上被他占了便宜,能不生气么? 恨了一会,又想,我又不是女人,做这个也不难受,就是会弄脏衣服床单而已,不过反正也不用他洗。这么想来,以前总想着离席若远一些,为了守身如玉的念头挨了大半年的饿,是不是太傻了点? 翻身,再翻身。从被子里露出头,细细听。 外面怎么没动静了,刚才不是还有黄岑的声音么,难道喝了药睡下了?月过中天了,是睡下了吧。外面的东西都被他砸了,这么快就抬了床过来?或者,他去哪位嫔妃的宫里过夜了。 思及至此,不由的愤愤然。刚和他那个了,就又去和其他的女人搂搂抱抱。他也是和女人这样做的么?怪不得在边疆时他的副将说,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在一起,这种事,又没什么特殊要求。 想出去看看,如果他去他的妃子那里了,那么泻药就不白下了,活该他拉肚子。父亲不是常说,色当大恶。 不过若他没去呢。会不会去茅房了,看他这两日国事繁忙,人已经憔悴不少,若再拉肚子泄了精气,会不会生病?哎呀,怎么手一抖,半包都撒下去了,该下少些。 欲出去瞧瞧,就算仗着自己吃亏在先,不会被责怪,但见了面总会多少有些尴尬吧。 谢归其着实转辗了好一会,方才嘟着嘴下了床,打开幔帐,空空无一人。恼恨的一脚踢在盘龙金柱上,却听外面一人问道:“谁在里面?” 问话之人却不进门,推开窗户向里张望,见谢归其也把脸扭过来向这边看,喜道:“是你,小其子。” 谢归其也报以一笑,道:“是我。” 小传子笑过后,面有急色,言道:“快些出来,张总管下了命令,没有传召,任何人都不许私自去殿里。” 知道是席若为了替他遮掩,毕竟越少人知道越好。谢归其也不解释,开了门就出来。小传子忙拉过他朝花池去,一边走一边数落:“你呀,可别再犯事了。上次皇后娘娘的事,我看圣上着实恼怒的很,还以为你肯定活不成了。现下看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说道这里,喜色一收,哀哀道:“小其子,我对不住你。你的事是我向圣上告发的。” 谢归其眼霎时瞪圆了:“你找死啊。” 小传子一下就蔫了,手指相碰:“我也不想的啊,但是二皇子说,我若不是向圣上自首,就一定会被处死。我不想死啊。” “二皇子?”谢归其敛了怒气,眯起危险的眼睛。席若还没有孩子,那这二皇子从何而来?先皇可只有席若一个皇儿呀。 “嗯嗯,二皇子教我的,他说就算去告发了你,你也不会被砍头,我原来还不信,现在看到你真的没事,方信了。二皇子可真是一个神人。” 这么几句话下来,谢归其就知道小传子是个单纯的人,所以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二皇子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他?” 果然小传子一点都不藏匿,笑容满面的说道:“二皇子就是圣上的弟弟啊。也难怪你不知道,他一直都呆在羽溪宫,只有老一点的宫人才晓得,我以前是在那附近当职的,所以知道。” 谢归其又哄着他说了几句关于二皇子的话。小传子也知道的不多,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谢归其也就不问了。虽然面上看似平淡,实则心中早已疑惑不已,席若、先皇和父亲乃至一切人从未向他提起过宫里还有个二皇子。 “你还在伺候圣上洗漱么,怎地现在往养心殿里跑?” 谢归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只伺候过一次席若起床,后来两人一直别别扭扭的,就没再被吩咐过,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要他去伺候,所以含糊不清的答了句“嗯”,又问小传子为何晚上来这里。 不好意思的挠挠脸,小传子低下头小声道:“上次因为告发了你,圣上就封我做了掌灯。” “掌灯。”谢归其点点头,又问道:“有了专属的司职,那你是不是就不用早起伺候了?那到是个好事,早起天冷的很。” 小传子奇怪道:“这个自然。便是不升大太监,我也有专属的司职啊。在圣上跟前伺候的宫人最享福了,为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哪个被分配的活计不轻松。哦,估计张总管忙,应该也就他一人忙吧。”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司职?” “当然,难道你没有?” “有。”谢归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对呀,瞧我都差点忘了,你是伺候圣上洗漱早起的。你晚上来这里作甚?”小传子刚问完,不及等到回答,便有人匆匆走来,却是安八。 安八手里端着一方漆盘,漆盘上搁着一个碗,用一个盖子小心盖了。走到谢归其前面,将漆盘朝谢归其手里一放,道:“给圣上送药去。” 谢归其蹙眉:“为什么要我去?我都不知道圣上在哪里。” 安八是九品太监,小传子是八品。这个时侯看谢归其不愿意,自己前几日又对不起他,便挺直了腰杆子道:“他又不是负责圣上药膳的,你冒冒失失将药推给他,万一他出了差错怎么办?” “送药在他的职责之内。”安八本来斜了小传子一眼,后来看服饰,知品阶比自己高,不欲惹事,便顺着答道。 “咦,你也变了司职。你好厉害,犯了那么大的事,没被处死,居然还调了职务,负责圣上药膳可比早上那活轻松多了。”小传子兴奋的大叫,叫完后记起自己所处的地方,忙捂了嘴笑,很实在的替谢归其开心。 谢归其不愿他多掺和,只好跟着说道:“是,我负责送药。那我去了啊,你赶紧去添灯油吧。” 转过头问安八:“圣上在哪?” 安八给了个“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的眼神,就很干脆地走掉了。 第二十二章:纳妃 谢归其挠了挠头,心里便得了答案,转个身就朝圣上的御用茅房而来。 御用茅房就在养心殿里面,寝宫的一侧,另一侧就是谢归其住的耳房。那茅房也没有坑,就摆放着一只上等玉石雕刻百花图样的马桶,一次一换。房间不小,布置的相当豪华舒适,四周都点了熏香,在里面是绝对闻不到一丝不雅的味道的。 谢归其端着漆盘磨悠磨悠进来时,席若脱了裤子端坐在马桶上,拿着本书看的好不自在。见谢归其进来了,将书往下面一挡,伸手要去拿药碗。 递过去,不满的咕哝:“有什么好遮的,你看我的时候恨不得眼珠子都出来走一趟,怎么只许你看我的,不许我看你的。” 正沉浸在浓浓苦意中的席若,有些懒得搭理他。 却又听谢归其接着嘟囔:“我都是你的人了,还这么见外。” 噗—— 抽过旁边备好的上等软纸,谢归其瞪了罪魁祸首一眼,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药汁,一语不发的就出去了。 席若暗自庆幸逃过一劫。要是谢归其不管不顾的扑过来,自己总不能光着屁股还手吧,还好他什么都没有做的走了。 等等,他好像拿走了——纸,全部的纸。 “张德。” 席若大声呼救,可惜早就被支开的张公公可没有千里耳。席若耷拉下脑袋,暗卫可是没有阉过的,进来的话,自己倒不打紧,但岂不是给谢归其那混蛋带了绿帽子。 “归其,归其。朕知道错了,你不要闹孩子脾气了好不好……好吧,朕承认,你是朕的人了。既然是一家子,可不带这么报复的是不是?” 本来是浑身乏力,又出去吹了吹冷风,接着被席若给气上一气。谢归其躺了一会,听着席若的叫喊求饶,心里一痛快,困意便吞没了意识。 梦见了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死人,吓得晚上不敢睡。抱了枕头钻进席若的被窝,搂住那具让他安心的身体。谁知,席若以为是刺客,一脚就把没有防备的他踹下了床。 最后,哄了半夜,席若答应了谢归其以后要同睡的无理要求,谢归其方才收了眼泪,心满意足的被席若抱着睡着了。第二天还逼着席若跟太傅撒谎说他病了,其实是懒床不起。 他一直哭,眼泪不要钱似的,仿佛席若还不让他上床。忽然感到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是令人心安的触感和体味。 他立马报复的使劲踢了一脚,听到有人痛苦的“唔”的一声,就“咯咯”的笑个不停。 不对,他不是成功爬上席若的床了么。对呀,他在做梦。 做梦!那么刚才那一脚,那吃痛的声音…… 谢归其睁开眼睛,扭过身,见席若捂着肚子从地上站起来,神情不爽:“怎么睡觉也不安生,又哭又笑又踹的。” 摸摸脸颊,果然还残留着泪渍。谢归其背过去拿衣袖擦了擦,再回转过来的时候,淡然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圣上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奴才房里干什么?” 一会“我”啊,一会“奴才”的,一会乖乖好宝贝,一会泻药加脚踹,若是换成他人,早就崩溃地落荒而逃了,不过席若不是常人,他在谢归其身边锻炼了很多年,扛打击和接受没有路数的变化的能力是十分高的。 反正见招拆招,要不是席若宠爱他,不愿与他较真,有哪次席若是会败的? “朕的龙床不是被你这个大胆的奴才拆了么,朕没地方睡,只能勉强和你挤挤了。” 谢归其回头瞅那一张小床,一个人平躺着正好,两个人平躺着,就太挤了,但是若是一人抱着另一人的话…… 摇摇头,不能因为已经失了身就胡思乱想,他的心可是不能丢的。 “朕可以抱着你睡,这样绝对不会挤的。”席若早将他的那点子想法猜了出来,开口堵住他的拒绝。 谢归其的眼珠骨碌碌:“会委屈了圣上的龙体,不如请圣上去哪位娘娘那里歇吧?”太挤了些吧! 席若伸手挑起谢归其的下巴,像个无赖的公子调戏良家妇女:“你不也是朕的人么,朕要搂着你睡觉怎么了,你不愿意?” 忍吧,为了大计着想。 掀开被子,谢归其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圣上请吧。” “你去里面睡,朕睡相好,不会掉下来。” 谢归其愤恨的咬牙:你才睡相不好呢。 睡的迷迷登登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说:“我只喜欢你,不会有其他的人插入我们之间的。” 谢归其只觉的耳朵痒痒,挠了挠,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边已经空了很久,摸上去有些凉意。这一觉睡得很好,进宫以来睡的最温暖的一觉。被人抱着就不会做噩梦了,虽然抱着他的那个人是他噩梦的源头。 不过,他的身体却自然而然的对他不设防。 起来,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了,把脏衣服随手一扔,反正一会自会有人拿去洗了。掀开幔帐,一夜间皇帝的寝宫已恢复原样,不,比以前更好了,很多东西都从木头的变成了金银做的。 这是妨什么呢。谢归其真想跳脚。 咦,怎么单单少了床? “醒了,吃早饭去吧。”安八倚着门框,好像刚来。 虽然知道安八是席若派在自己身边的,但是既然已经装成了太监,就要敬业好不好,怎么整天无所事事,净跟在他身边打转了。好歹他也是当过值,伺候过圣上的。 “您老又没吃?” 安八点头。 “我听小传子说每个奴才都有自己专属的司职,你是干什么的呀?”谢归其咬了一口白玉馒头,慢条斯理的问。 “我?”很难答啊,安八笑道:“圣上派我做你的领头大太监,教你如何当个奴才。” 谢归其白了一眼:“你自己也不会当奴才吧。”保护他就直说,总是拐个弯再拐个弯。 安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初接到假扮太监的命令,还觉得这个活不好干,如今却是悠闲的很,还借此契机认识了个人。 吃完饭,谢归其便去御书房报道,结果正赶上席若大发脾气,一班臣子都跪在门外对着冷风瑟瑟发抖。 其中大多数臣子谢归其还是相熟的,便又原路返回,从侧门直接入了御书房里面。 掀开黄布帘子,刚要入内,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席若的骂声。 “你们这帮子大逆不道的臣子,朕要纳妃也轮得到你们多嘴,怎么,是权利太小了么,要不朕把这个皇位让给你们得了。” 谢归其握紧拳头,混蛋。 “圣上息怒。” “圣上息怒。非是臣等有意僭越,是纳男妃兹事体大,有损国体,还望圣上三思而后行。” 男妃,谢归其将耳朵凑近些,手也松开了。若是成了男妃,虽说丢人了些,但总归手上有了权力,查案子会更便利些吧。 “男妃怎么了,朕就是喜欢男人,怎么了?”席若语气坚定,没有让步的意思。 此言一出,下面躁动一片。一个言官以死进谏,撞在柱子上头破血流,引起更大的喧哗。席若只淡淡的叫人把侥幸未死的言官送至太医院,并下令革了他的官职,还下了一道圣旨,若还有人上谏,责打三十大板,一律贬为平民。 太傅不死心,带头跟圣上对着干。 席若一点都不念教导之情,吩咐侍卫拉了太傅下去受刑。可怜太傅一把年纪,三十板可是会要了他的老命啊。 别的臣子本还存着上奏的心思,一看连老太傅都被打了,看来圣上是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了,众人都不敢多言,皆伏低身子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圣上揪了他们之前说出的话来处置。 谢归其倒是安了心,嘴角还不自觉的勾起了笑靥。低头闻了闻茶香,是席若喜欢的紫笋贡茶。 又听席若言道:“礼部选个好日子,安排他们进宫吧。既是做妃子,都要按妃子的礼制来办,若是敢轻慢了他们,哼,那就辞职回家种田吧。” 礼部尚书忙答道:“臣定办好一切事宜。” 他们?他们! 谢归其晃晃荡荡的出了御书房,径自在皇宫里转悠。没有心思去想往哪里走,只是盲目的有路便走。 走着走着,一阵风吹来,觉得周身冷到不行。 抱紧双臂,谢归其打量四处景色,不知到了皇宫哪处,这些宫殿看着眼生。是后宫么?他只匆匆来过几次,勉强识得几个重要的宫殿,例如皇后娘娘的椒兰殿。 这里冷清的很,偶尔有一两个太监宫女匆匆而过,看服饰,都是些低等的宫人。谢归其也懒得问路,越安静越好,在这里多散会心也无妨。反正席若等不及了,暗八也会现身把他带回去。 又绕过了几座高大的阁楼,突然视野出现一个气势磅礴的宫殿来。但看起来好长时间没人住了,墙面斑驳,杂草丛生,连牌匾都歪了一边。 谢归其仔细瞅瞅,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羽溪宫。 第二十三章:冷宫 门却是锁的。锁头都已经锈的找不到钥匙孔了,看来是很多年头都未打开过。 谢归其绕着宫殿的斑驳红墙溜达,墙面很高,两丈有余,对于刚恢复体力的谢归其来说有点吃力,但若是能有个借力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绕啊绕,居然连颗挨着墙的树都没有。不过,也是有偶遇的。谢归其在宫里假山上养的狗,有一只叫做小花的,也在附近溜达,被谢归其瞅见了。 跟着小花顺利的找到一处有掩护的小洞。小花爪子扑腾两下,土就哗哗的往下掉,露出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小洞来。 谢归其把外袍脱了,半丝犹豫没有钻了进去。 里面也是一副落败之象。冬日没有叶子的常年生植物干枯的树枝都赶上人高了,原本铺着大理石的道路,竟生生被顽强的杂草顶开了大理石。谢归其小心的护着衣服,拨开杂草,朝最高的宫殿走去。 杂草多了,庄稼就少了。一块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草地,哪里还有什么人气。 推开红木门,谢归其对着尘土堆积、蛛网密布的宫殿,喊了几声“有人么”。没有声音回答他。又往里走了两步,根本就没有人住过的迹象。不死心的搜索着蛛丝马迹,连床板墙壁都敲了再敲。 隔着坏掉的窗户,突然看见小花屁颠屁颠的跑过。他忙翻窗出去,紧跟不舍。 羽溪宫确实很大,不过谢归其在里面转悠半天,倒不是因为他太大,而是这些最不入眼的枯草杂石竟排列成了一个复杂的阵法。 不过这阵法对小花没有用,它仗着自己的嗅觉机智的找到了生门。谢归其跟在后面暗暗心惊,这阵法之高就是他也不一定能解开。 好在小花馋了。 谢归其出来后,就看见一个衣衫满是补丁的年轻男子,护着自己胸前考好的麻雀肉,一手拿着根半焦的树枝去同小花对峙。 小花是一只凶猛的大狼狗,站起来绝对比男子高。 男子一边挥舞树枝,一边跟小花讨价还价:“为什么我一烤肉你就跑过来,我抓只麻雀真的真的很不容易,你不要跟我抢好不好?” 小花爪子在地上挠了挠,头渐渐伏地,嘴里发出最后通牒。男子仍舍不得,紧紧的护在胸前,但是神色间已露出害怕来。 “小花”。谢归其叫了一声。小花乖乖收了爪子,“嗷”一声窜到谢归其身前。 谢归其走过去,打量年轻的男子。衣衫虽然打满补丁,但却是上等绣锦,花式也不甚老旧。面孔白皙清秀,举止优雅斯文,举手投足间有一份贵气浩然。 男子向谢归其微微点头示意:“多谢,还请带着你的狗出去。” 谢归其又往前逼近两步,男子被逼到走廊边上,身体后仰。谢归其一把夺过烤肉,丢给小花。小花不客气的衔了便逃。 “你,简直强盗。” 比自己还不会骂人,谢归其“扑哧”笑出声来,直把男子气的唇抖个不停,推开谢归其便往里走。 谢归其叫住他:“二皇子”。 男子停步,回头狐疑道:“你是哪宫的太监,来这里作甚?” “养心殿。”谢归其挑眉,问道:“二皇子身份尊贵,怎么没有宫人侍候,可是有人偷懒,奴才去禀报圣上,让圣上给您做主。” 二皇子冷哼:“宫人侍候?哼,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能不来欺负人已经很感谢了。羽溪宫没什么宝贝了,你要看上什么自己拿便是,拿完就走,恕不远送。” 说完便走,谢归其刚要开口叫他,突然从一旁低矮的小屋里传来女声:“奇儿,母后渴了,烧些热水来。”声音有些哑,但是很好听。 二皇子席奇应了声,不再搭理谢归其,自顾自捡柴烧水去了。 谢归其也不嫌弃人家的屁股冷,一副热面孔跟在二皇子后面说东问西。 “你是皇子,烧水还需要自己捡柴啊?就算没有宫人,不是可以去领自己的月例用度么?”不搭理。 “你是不知道去哪里领么?我知道,我知道,我带你去吧。”不搭理。 …… “你要捡到什么时候啊?你母后渴了啊,等你烧好了她就渴死了。” 二皇子忍无可忍,吼道:“住嘴。” 谢归其舔舔发干的唇,他也渴了,既然儿子不理他,就去瞅瞅太妃母后的真面目吧。 “你,你站住。”二皇子跑过来拦在他的面前。“你怎么可以随便闯别人家里?”动作仓促间,手里的树枝划破了谢归其的手臂。 谢归其懊恼的将他的柴拍落,狠狠一脚踢的到处都是。二皇子咬着唇也不去捡,也不骂人,只一味拦着谢归其往前走。 屋里的太妃听到了声音,问道:“奇儿,可是有人来了?” “嗯,是小传子,他来找孩儿学认字。”二皇子投过来央求的目光,谢归其止步。 “那你先去陪小传子吧,要好好教人家,不是烤了肉么,母后其实也不是很想吃,给小传子吧,他一个奴才,也不能常吃到肉呢,更何况还是野味。” “好的。母后放心,孩儿去去就来。” 御书房。 大臣们都惶恐退去。席若揉了揉额角,张德沏了热茶奉上。席若紧皱着眉,不悦问道:“是他么”? “公子听了好一会,摔了茶盅便走了。奴才不敢上去劝,怕大臣们听见。” 席若点头,不复多问。 张德小心翼翼言道:“圣上,奴才去寝宫找了,公子没在里面休息。” “不用管他,你专心呆在朕身边便好。” “是,奴才省的。”张德走下去往香炉里添了香,张嘴问道:“圣上,公子身边的那个安八,是您安排照顾公子的么?” 席若抬眼:“你话多了”。 张德一震,双膝软了下去:“圣上,老奴该死。老奴只是想问问他的安排调度,是老奴多嘴了,请圣上降罪。” “不必,你起来吧。一大把年纪了,跪那么快,小心伤了膝盖。”席若摇摇头,闭着眼按额角,看不出神色。 张德起了身,听圣上如此说,激的老泪都出来一大把。刚站好,又听圣上言道:“你下去休息一会,午膳时分到清露阁等朕。” 张德走后,席若唤了暗一。 “通知暗八,无论归其去哪,多长时间,都不要插手。”必须等他想清楚自己回来,他不是要委曲求全么,就要学会一忍到底。 “是。” “通知影门门主,朕要见他。” “是。” 密室。灵进来的时候,恨不得掀了密室的桌子。 “圣上,你什么意思?当初选妃可不是这么安排的,为什么要牵连到梅乐松身上?” 席若下笔行云流水,嘴里辩道:“朕哪里牵连他了,可是他自己毛遂自荐揽下的。” “分明是你下的套子。开始不是说让向古来引恶名么,怎么一上朝就变成了臣请旨。臣挨骂也就罢了,脸皮厚也不怕,可是梅乐松这次还不被那些儒生给骂死。” 不理会灵大力的拍桌子,席若神色淡然:“朕抽了向古来的权利,怎么可能由着梅乐松独自坐大。你应该明白吧,怎么倒想不清楚了。” 灵噎住。 席若又道:“朕看你是对梅乐松用了真情,舍不得朕动他了。” 灵已经没有一丝气势了。 席若再接再厉:“夏尔容,朕的大理寺卿,你要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还怎么能保证律法公正。” 灵低下脑袋。 席若笑道:“还真的睡出感情了,梅乐松可都是而立之年了,朕可记得你喜欢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啊。” “哪有睡,臣现在住在他家的客房呢,我们很清白。”灵小声的辩白了句。 “哼,想不到我们堂堂影门门主,也是个君子呢。” 灵别开头,不置一词。 席若收了鞭子,开始发糖果:“好了好了,你若喜欢。等朕发落了他,留一条命送你,行了吧。” “好咧。” 席若停下笔,吹干墨迹,招手叫灵近前,神色已是一派庄严:“这是新的赈灾方案,你看看。” 半响,灵取出火石将纸烧了,点头:“现在想想,果然以前的计划是有漏洞的。这个法子既伤不了我们自己的人,又能达到目的,还没有被反噬的可能,只是需要多花些钱罢了。不过臣想,圣上这么有钱,应该不在乎。这法子是?” “他想的。虽然武功废了,到底是个将才。”席若的庄重感里掺进一丝得意的笑,比他自己建立什么大的帝王功业还要自豪上三分。 灵大胆的斜了他一眼,这个密友兼主子,从小就不把自己摆在正位上,要不是谢归其后面擦屁股的奶妈子,要不就是教导谢归其长大的父亲级人物。 灵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席若这般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嘴里啊,有听说过奶妈和父亲吃了自己儿子的么? “上次不是说谢归其要跟他父亲安排的细作见面么,怎么样了?” 席若又得意了:“他没去成,朕安排了人监视那些人,保管把那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还是朕高明,当初仁慈留了谢微寒一条命。” “臣看你是太宠谢归其了,连他家的下人都舍不得动。” 席若马上引开话题:“你今日怎么一直‘臣’‘臣’的?” 灵顿时想起自己是来讨公道的,瞪圆了小细眼:“你这个家伙,还拿我当朋友么,居然连我也算计在内。” 第二十四章:练字 谢归其吃饱喝足,招招手叫暗八把他带回去。此时,席若已用完午膳,在寝宫耳房谢归其的小床上午休。谢归其回去后,饱意泛上来也有些困,无奈席若睡得四仰八叉的,将一张小床占得满满当当。 恨的牙痒痒,想上去狠踢两脚。但是必须忍。连身体都能交付出去,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只有席若放松了对他的管制,他才有可能去搜集平反的证据。 反正席若之前也有妃子啊,这次不过是多几个男妃罢了。分散席若的注意力,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凭借席若对他多年的宠爱,就算同时娶了很多人,他也应该是位分最高的那个吧。 说不定会因为他的关系,父亲会成为国丈,那么即使不会官复原职,至少会免去奴籍吧,再怎么说当今天子不能娶一个奴隶家的孩子啊。 这么想来,纳妃对他现在的处境来说真是太好了。但是为什么,还是想狠狠揍一顿床上之人呢。 打麻雀也是一件很累的活,尤其那看似瘦弱的二皇子胃口居然那么大,还非得给他的好徒弟小传子留一些。 打个呵欠,夺回自己的床是不可能了。寝宫正室不是有木榻么,虽然硬了些,但皇帝休息的木榻当然比他这个小奴才的床大的多,真不知道席若怎么想的,他的床又不香。 搬开榻上的小桌子,谢归其合着外袍便躺了上去。 安八虽然对他忠心,但是他对席若的忠心只多不少。这个人还不能用。只有联系上父亲的人才能真正做些事情。 自己做将军时倒也有些过命的兄弟,但是席若那个混蛋居然一个不剩的全都打发到边疆去了,实权都被架空了。 父亲的老朋友们,也不知那些是可靠的,不能轻举妄动。 席若醒了,走出来,见谢归其在榻上睡得正香。便走过去,试图摊平他紧皱的眉头。 为什么还是让你这般不乐? 点了谢归其的睡穴。 “暗八。” 暗八进来。看见当今天子从耳房抱着一床厚被子出来,有一角被子拖了地。他忙上前要接过,却被席若避开,只能将被角拾起,帮助席若运到榻上。 “他今日去哪了?”小心的给谢归其盖上被子。这家伙睡觉都不知道盖被子的么? “属下不甚清楚,只知道是羽溪宫。” “羽溪宫。”席若蹙眉。那里不是禁宫么,说是住了一个疯掉的妃子。“干了什么?” 暗八深深低下头:“属下该死。公子进了一个阵法,属下跟丢了。只能一直守在门外,等公子出来。” “阵法?” “是,很厉害。属下迈错一步,就看不到公子了。” 厉光一闪,席若吩咐道:“去查查那里住了何方高人。” 又唤了张德去盛参汤,等汤拿来了,方解了谢归其的睡穴,想必他已睡足了。拿湿毛巾往脸上一糊,不一会,谢归其就呼吸不畅醒过来。 一直都是这么叫爱赖床的谢归其起床的。醒来后,就用湿毛巾擦擦脸,醒醒神。 “午膳也没用,跑哪里去了?来,喝了它。” 谢归其厌恶的别开头:“不要,奴才已经吃过了。” “吃的什么?” “烤麻雀。” “……野味不错,朕不知道你想吃这个,改明儿朕带着你去西山打猎。”席若将白玉瓷碗递到谢归其的嘴巴边:“好歹喝两口,补身子。” 谢归其接过来,准确的只喝了两口,然后便要起身。席若一只手压住他,一只手玩着他黑色发亮的丝发,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午前去哪里玩了?” “暗八没告诉你么?” “没有,他破不了那个阵法,听说很厉害,是么?”既然让暗八转明了,席若便不欲瞒着谢归其派人跟着他的事情。 顺势趴在榻上,下巴撑在软枕上,说话的时候一动一动。席若替他费劲,却又觉得可爱,很想凑过去吻上那红唇。但也只是把人拉过来,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谢归其也不反抗,不愿躺着,转个身趴在席若的腿上。席若玩他的头发,他就玩席若腰带上的玉扣。像玩九连环一样,拆开,然后一样一样对好。 “确实很厉害。” “有多厉害?” 谢归其莞尔:“反正奴才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能解得开的。” “果然厉害。” 一阵沉默…… 席若拍拍手,扯扯谢归其的小耳朵:“起来,朕要去皇后宫里。” 一下子就垮了小脸,谢归其捂住耳朵,央求道:“奴才可不可以不要跟去啊?” 两人心里都装着选妃的事,谢归其要委曲求全,席若乐的成全,但对于谢归其此时表现出的隐忍成熟,到底有愧在心。所以索性便做个好人,刮刮他的小鼻子,宠溺道:“不想跟来就去书库抄书,你的字呀,登不了大雅之堂。” 谢归其只道他说的意思是做皇室尊妃要练字,便一口答应。等席若走了,便跟着安八一头扎进书库里。 捣腾了半天,谢归其还在各个书架穿梭。暗八忍不住拿起本楷书字帖,言道:“你到底想练什么字体,不如就从楷书开始吧。” 谢归其还在翻找,头也不抬问道:“你拿的什么体?” 暗八看了眼:“欧体。” “我练烦了,再找找别的。” 暗八便开始一本一本的向谢归其推荐,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拒绝。最后便双手抱胸,倚在窗边看着谢归其像条搁浅的鱼般扑腾扑腾,不知疲惫。 有书库当值的小太监过来,因为是皇帝跟前的内侍,便不敢怠慢,过来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谢归其不耐烦道:“这里我比你们要熟的多,我自己找便可。”这话不假,谢归其跟着席若在宫里念书,书库自然来的次数不少。 最后翻遍了整个书库,太阳西挂,谢归其才勉为其难的拿起一本字帖,练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就伸个懒腰,言道:“练了一下午,饿得很,我们去用膳吧。” 暗八见怪不怪,整整衣衫,道:“带走你练的字,圣上要检查成果。” “这样啊。圣上日理万机,不如我们只带最好的那一张给圣上看吧。”谢归其把自己写的没几张纸中跳了一张整齐些的,卷吧卷吧拿绳子系了。 暗八再懒得搭理他。回到养心殿,席若还未回来,要和皇后一起宴请众妃。这是要纳新人了,所以要安抚旧人去。 作为新人当中的一个,谢归其虽然莫名其妙的不开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躺在床上一味的长吁短叹。 躺了一会,听到外面有动静,听声音是在打扫寝宫。谢归其掀开幔帐瞅了瞅,招手把小印子叫了过来。 小印子也是席若的心腹之一,最大的优点就是嘴牢,任谁用哪般手段也难以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为人刻板,对席若忠心耿耿,对其他人都是防备疏离。 就是谢归其,席若交代要好好保护照顾的另外一个主子,他也是整天跟见了讨债人似的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偏着谢归其还非常非常喜欢逗他,有事没事总要套套他嘴里的话。在以前,若不是席若护着小印子,谢归其早就把人拉到一边“刑讯”去了。 进了宫,谢归其突然变成了太监,地位还不如小印子。张德在谢归其身边伺候,小印子便整日跟在圣上身边当通传太监,再加上谢归其也没心思跟小印子逗趣,所以小印子过了大半年的太平日子。 小印子万分不情愿的磨叽过去,隔着幔帐刚要小声问什么事,未开口便被谢归其猛地使力拉进了耳房。 “圣上的龙床怎么还未抬来?” 小印子把早就串好的话告诉谢归其:“圣上的龙床岂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龙床不能多做,坏了就需要命宫中工匠重做,其步骤之繁杂,其工程之庞大,断不是一时能完成的。” “那圣上最喜欢哪位娘娘?” 小印子一本正经地答道:“圣上无所偏爱,各位娘娘雨露均沾。” 谢归其盘腿坐在了床上,接着问:“圣上这次纳的男妃都是哪家的公子?”家世显赫的,年纪又差不多,谢归其虽认识不多,但大名总听说。而且,一次纳妃,就是政局的一次变动。 小印子从容答道:“这事在外由丞相主持,在内由皇后布置。奴才只是低下的内侍,哪里知晓那么许多。” “那你知道什么?” 小印子抬眼看了一下,又低下头,张嘴答道:“奴才知道圣上今晚御膳用了些什么。有水晶虾仁,糖醋鲤鱼,珍珠白玉汤……” “停,停,停啊。” 小印子报了二十多个菜名,才仿佛听到谢归其喊停,马上恭敬问道:“公子可还有吩咐吧?圣上片刻即归,奴才还要干活。若是打扫的不好,圣上责问下来,奴才不好说是被公子请来问话了啊。” 居然变厉害了,谢归其咂舌。他觉得自己虽然地位变了,但才华本事通通还在,但为什么以前的人都变得出乎预料的厉害。 比如席若。以前知道他在政事上有一手,对于谢归其来说呢,却只是个宠他纵他的大哥哥罢了。但现在,分明就是一汪洋大海,任谢归其怎么扑腾,还是靠不到岸。 得了出去的令,小印子长吁了口气,也感叹圣上教他的法子果然管用。纵然谢归其再怎么刁蛮不讲理,可说到底也是一穿鞋的,只要你把自己变成光脚的,就不必怕他。 就是实在不行,大不了抬出圣上来,他就不信了,谢归其这个猴头还能翻过圣上这个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第二十五章:教导 席若回来的时候,谢归其正郁闷的坐在黄木椅中看书,背脊微挺,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在风的蛊惑下不停的往前跑,谢归其不耐的往后捋捋,就是不肯好好的把它束起来。 接过张德手中的鸡汤,挥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席若大步走至窗前,将开了个缝的窗户关紧。回身,看到谢归其正眯着小眼瞅他,两人这么一对视,眼中的愤怒不安都来不及藏好。 “不是整天吵嚷着冷么,怎么还敢开窗户。”将夜明珠移近,重新端起鸡汤,舀起一勺仔细吹好了,放在谢归其的嘴边。 谢归其张嘴喝了一口,见席若又要舀了吹,忙言道:“奴才自己来吧。”伸手要拿,被席若拍开。 “你只负责张嘴喝就成,可千万歇着,今晚你恐怕会累的不轻。” “要做什么?”谢归其眼神斜斜瞪过来,闭嘴不肯再喝。在夜明珠淡淡朦胧的光芒下,谢归其的眼珠子分外黑亮,像是头上那耀黑瀑布落下溅起的两颗浑圆的黑色珍珠。席若上身前倾,试图从黑色珍珠的最里面找到自己,看看在里面自己是不是还是那个温柔的大哥哥。 见席若靠过来,谢归其马上戒备的站起,退了一步。 掩饰受伤,讪讪一笑,席若用手指戳谢归其的脑袋:“怎么怕朕吃了你?” 谢归其愣了愣神,没想到从席若的一贯笑容里看到了苦涩。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席若的笑也会勉强,就像一个孩子渐渐长大,然后有那么一天忽然见发现父亲并不是一如他想象般那样有力量。 “你要做什么?”谢归其别开头,不愿看这样的席若。他宁愿席若一直都是他认为的那个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 席若侧身抱住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呵气就打在他的脖子:“如果朕说,朕待会想吃了你,你愿意给朕么?” 谢归其有些不明所以,这姿势除亲近外还处处透露着暧昧,尤其是脖子,仿佛感染了席若呼气的温度,也跟着发热,不知道有没有烧红。 “你愿意么,今晚,给朕。” “嗯。”谢归其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画,羞道:“嗯嗯啊。” “嗯?” 谢归其干脆背过身去,睫毛不知为何不听话的颤啊颤:“这个,呃,圣上不需要,嗯,去娘娘们那里么?”他搬进宫里也有大半年了,怎么都没瞧见席若去后宫几次啊?莫非席若真的是喜欢男人,所以对女人没兴趣,那么等这次纳妃结束,他是不是就不会一直睡在养心殿了。 心里的失落是怎么回事?他不住在养心殿关自己什么事,又不是离了他不能过的。不过……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这肯定是因为习惯,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对呀,他也是要搬出去的。要是封了皇妃,肯定会有自己的宫殿。有了自己住的地方,虽然与席若见面少了,但是也自由的多。 “想什么呢?”席若用力扳过谢归其的身子,手指弄的他肩膀好痛。 谢归其抬起头直视,大无畏道:“圣上要是喜欢,奴才愿意伺候。”说完,不敢看席若发青的脸色,迅速的脱衣服上床。 看着那刻意闭紧的双腿,和谢归其闭着双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席若叹了口气,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果然自己多年的教育成果斐然啊,这名动天下的神童在这方面空白的让人忍不住想到圣洁二字,当然席大圣上想的是,要去破坏这份圣洁,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有破坏的权利。 这么多年,谢归其读的书,交的朋友,平时的活动,甚至包括穿的衣服,吃的饭,喝的茶,席若都是亲自安排,吩咐了可靠的人去伺候。 谢归其要跟着父亲上战场。十四岁,还是假大人,席若可不敢欺负孩子。心想再等两年,却又怕谢归其出去之后学坏了(这个坏自然是“不纯洁”的那种呼)。好在谢奉临教子严厉,又在边关贫瘠之地,战事又紧,断不会分心教自己儿子除打仗之外别的事情。 当时席若还不放心,写信给自己在军中的亲信,要他在保护谢归其的同时,还要多注意谢归其平时都跟谁交往过密,在一起都干些什么,要多远离看起来居心不良的女人,男人也不宜过分亲近。 席若脱了衣服,决定要一点一点的教。压过去,感觉下面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仍闭着眼,好像看不见就等于没发生似的。 谢归其的左耳很敏感,呼一口气就红了。还有脖子,前胸,一路咬下去,谢归其的身子就会渐渐的泛起粉色来,他要是害羞的蜷起腿,就跟熟透的虾一般,让人垂涎三尺。 蹂躏完了这只,又去招呼另一只可爱的突起。 被“欺负”的人此时还有些清明,在心里记着席若的路数。喜欢舔人和咬人,喜欢玩胸前的那两个东西,而且不止舔和咬。 一般的过程是,先舔两下,看那两个小东西颤一下,等谢归其有些冷的皱皱眉,就开始化作兽族,放任他的牙齿去品尝肉味。开始的时候,谢归其被咬痛了,也忍着不愿发出声音,席若就跟他赌气,咬的越来越重,还花样繁多,让谢归其不得不害怕,若是自己真的不喊痛的话,席若那混蛋会不会真的把那个给咬掉。 再然后呢,就该上手了。先试探性的碰碰,之后左右拨拨,上下拨拨,玩的不亦悦乎。谢归其没办法,不得不睁开眼瞪着恐吓他停止。 一见谢归其睁眼了,席若就真的乐了。用手去捏,讨好似的冲着谢归其笑,还低下身子,去吻谢归其的眼睛,仿佛很感谢那一双能照出自己身影的黑眸来。 之后的步骤,让谢归其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席若竟然,竟然握住了他的小兄弟。那多危险啊,致命的门户怎么可以被人抓住。 不过,唔——好舒服,怎么会随便撸了两下,就觉得有一种很特别的快乐,是以往从未有过的,那种快乐淹没了理智,谢归其无师自通的感觉到,还可以更快乐的。 挺身上送,谢归其在快感中勉强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去瞄席若,只见他神色肃然,认真的在对待自己的小兄弟,比批阅奏折还要谨慎和庄重。来不及多想,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快乐好像达到了顶峰,理智通通消失不见,身子兴奋的抖个不停。 等粗喘的呼吸渐渐安静下来,谢归其发现身上多了厚厚的棉被,席若在水盆里洗了手,坐在床边拿布巾擦手。 “知道这是什么么?”席若偏着头睨着眼问。 谢归其轻笑出声:“这个哪里能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这就是发泄,属于男人的发泄。”最后一句,谢归其说的很骄傲。 点头,席若很满意谢归其的回答,接着问:“那上次我在你身上做的事呢?” 脸红,谢归其别别扭扭,不想回答可又怕被认为像女子一样扭捏:“房事。” 席若笑开了花:“你就这样认为吧,很好。记住这事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如今你已是我的人了,所以碰别人还有被别人碰都是不忠。你知道妻子对丈夫不忠会怎么样么?” 谢归其没吱声,眼瞅了过来。 做了个切菜的手势,席若厉声道:“就会变成真的太监,以后就得不到刚才的快乐了,知道么?” 谢归其眼珠子一转,问道:“妻子都是女人,怎么可能变太监,她们又没有?” 席若顿了一下,又板起脸来:“这是专门针对男妻的惩罚。” “男妻,好像都没有听说过。男子不是连妾都做不了么?” 这本是谢归其无意间一问,却惹的席若心猛地一揪,伸手将人拉起来抱在怀里。 谢归其被搂的死死的,脑袋只能搁在席若的肩窝,转不了头,看不到当今的天子现在竟然泪流满面。 席若后来什么也没有做,搂着谢归其安稳的睡了一夜。第二天谢归其起来的时候,席若一如往常早就出去上早朝了。 昨晚的事,谢归其不仅得到了快乐,心也安了。席若就算纳再多的妃子,他最疼的那个人也会是自己吧。 呵呵。将头埋入枕中,莫名的快乐。 当然,愤怒还是有的。谢归其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快乐愈多,愤怒也就愈强烈。 和安八一起用完早膳,就到御书房报道。张德不知去向,席若只留了他一个在屋里伺候,其他的宫人都被赶到了屋外。 谢归其摸着鼻子偷笑,雪正消呢,屋外多冷啊,席若是不会舍得让他出去受冻的。 席若喜欢喝茶,饮水量也大,谢归其懒得御书房茶水间两头跑,就在御书房的里室架了个小火炉煮茶。反正无事,他就把书中学来的煮茶的方法实践一下。 让宫人拿了一整套配套的茶具,细细的煮了,滤过,翻转,忙的满头大汗,才把最后成果端了上去。 里面动静那么大,席若不可能不知道这茶怎么来的。却装作不知,闷闷的喝着,笔下不停,京里的官员们镇压了下去,外地的官员还有不要命的儒生纷纷上书,明的暗的指责他破坏天理伦常。 这也是在意料中的,这千古骂名是背定了。眼角余光捕捉到在一旁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家伙,再大的怒气和委屈也就消了,只要他好不就得了。 第二十六章:雪鱼 雪消的差不多了,年才姗姗来迟,人们都说明年将是个暖年。宫里渐渐多了些喜庆花灯,壁上,柱子以及横梁上的绘纹也开始有人重描的重描,渡色的渡色。众位娘娘的首饰也拿去炸了。 谢归其被赶出了御书房,席若派他跟着几个太监去浣衣局送脏衣裳。他不想跑这么一趟哭差事,在御书房里烧水煎茶多好,又轻松又暖和。无奈席若脸一板,说他要是不去的话,就把他送去皇后娘娘殿中伺候一天。 去就去,谁怕谁啊?不过,席若说的也对,不要欺负女人。所以,就抱了席若的几件衣裳,跟着几个他不太熟的太监走。 浣衣局在的院子偏僻的很,里面又极大。皇帝的衣服被褥自然有专门的人负责,他们穿过巨大的晾晒场,浣衣院,湿湿的凉意扑面而来,到处是红肿的手,黄瘦的脸,和干净迎着阳光的衣物。 主子们都有属于自己专门的小院,专门的人手。天子的设在最北面,有一个铺着大理石的阳光充足的院子,一个存储衣物的小楼,一个熏衣殿。众人都屏息敛容,各忙各的,见到养心殿里来人了,主事的嬷嬷命人收了脏衣裳,奉了茶,说笑了一通,才让人取了前面送来的干净的衣物。 谢归其被单独留下,他要负责跟嬷嬷汇报送来的衣物,好清点登记。怏怏的留下,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比起冷宫尚且不如。 嬷嬷领他进了内室,又喝了好一会子茶,也没见嬷嬷急着要他报点,反而胡扯了好些东西。谢归其懒得理,听了会便起身要走,那嬷嬷硬拉着他,使劲的眨眼。 谢归其猜疑地坐下来,两盏茶时间,才有人匆匆推门而入。 “少主。”来的是是一位上了岁数的公公,他伏在地上的手红肿不堪,冻裂了好些个口子。 “你是浣衣局的人?” “老奴兴顺,是浣衣局的贱奴,也是侯爷安排在宫里的人。” “如何证明?” 兴顺颤颤巍巍的递上一枚铜制令牌,谢归其用指腹轻轻摩挲花纹,沉默不语。半响站起身来,将人扶起。“不必多礼,坐吧。现下说话也不方便,有事长话短说吧。” 将令牌递了回去,谢归其微微皱眉。不知父亲为何会如此谨慎,竟将人安排到浣衣局来,虽是隐秘,可远离权力,消息不通,又有何用。 但很快兴顺打消了谢归其的疑虑。他带来了其他人约见谢归其的信息。当日以盐喻“延”,那几人得了少主的消息,都心焦如焚,便动用宫中自己人向谢归其报信。 谢归其接过纸条,迅速扫了一遍,将纸条浸入茶水里,搅散了,便出了小院。 回去时,经过浣衣院,看见宫人围城一团,似在争吵。他不欲多事,淡然走过,却在即将远离之时,听到一声哭叫,霎时白了脸,驻了足。 回身,拨开人群。里面蹲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已哭花了妆容。她抱着一堆衣裳,上面沾了很多土渍,还破了口子,看上去应该是拉扯间撕破的。 “小蕊。”谢归其失声叫出。小蕊是清芝郡主的贴身婢子,从小一起长大,清芝把她看作亲妹妹,谢归其也就对她格外的亲。 谢归其拉了看他看傻了般的小蕊,脱离人群,来到僻静处。用衣袖擦净小蕊的脸,放柔了声音哄道:“哭什么,这么难看,都是大姑娘了,哭成这样也不羞。”说着,还学着席若哄他的样子,刮了刮小蕊的鼻子。 触碰到小蕊鼻子的那刻,谢归其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慌忙的收了手,别在身后,觉得别扭无比。 “将军,将,君。”小蕊不住的打泪嗝,只能简单的重复这两个字。 谢归其苦笑:“我原以为清芝进宫虽是被我连累,但至少是金枝玉叶,日子不会差到哪去,哪里想到他竟会这般待自己的亲堂妹。你们过的一定很苦吧?” 清芝被封为惠妃,小蕊是她娘家的丫头,进了宫至少也是带品阶的大宫女。如何能在这里被欺负,哭的稀里哗啦。不用想也知道,惠妃的日子过的不如意,相当不如意。 小蕊好一阵子,方恢复过来,好不容易遇到熟人,将委屈一股脑的往外倒:“将军,我们进宫后,好多人都欺负娘娘。您看,娘娘的衣服洗了一月有余,我来找了三四趟,方才洗好。但是衣服上的金丝被抽走了很多,我气不过,与他们理论,他们却恼羞成怒,抢过衣服要踩,我急忙去夺,也被他们推到在地,衣服也扯坏了,可叫娘娘穿什么,都快要过年了呀?” 谢归其沉默不语,向浣衣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说着说着,小蕊又忍不住掉了些泪。谢归其看天色不早,哄了小蕊回去。小蕊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娘娘说。 谢归其眼里盈入悲伤,好一会子摇了摇头,言道:“你都叫她娘娘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说完,丢下不知所措的小蕊,快步回了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却扑了个空。席若不知去向,他一个奴才也不好打听,再者,现下也没心情去打听,见面之前给他一点空闲时间思考也不错。 意外的是,这几天席若影子一般的张德居然在,连小印子也在。安八反而不见了身影,不过这一点谢归其倒是不以为奇。安八若是明目张胆的出现,定是穿着太监服,做一些很无聊的事(谢归其认为),譬如等他醒了陪他吃饭,譬如两人在别人忙自己却无所事事的时候绊两句嘴。如果安八不出现,那么就是恢复成了暗八,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中跟着他。 谢归其有时常竖起耳朵仔细听,虽被废了内力,但至少耳聪目明胜于常人,但总是失败,皇家暗卫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不过更可怕的是,和席若推心置腹了这么多年,用两个暧昧些的词语来形容,也称得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暗卫存在的事却是一点也不知。 所以席若不是突然变了,而是他根本就不认识真正的席若是什么样子。 张德见谢归其回来了,马上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补汤。谢归其望着白雾直皱眉头,反正正主不在,还是不要委屈自己的好,那么油腻腻的浓汤,两个时辰就有一碗在自己的面前晃荡,看都看烦了,更何况是吃。 “不喝,绝对不喝。”谢归其扭头就往门外走。小印子早已堵在门口,赔笑道:“公子莫急着走,外面天寒,喝两口热汤吧。圣上知道您喝厌了参汤燕窝鸡汤那些东西,这次特地寻来了雪鱼,珍贵无比,听说那鱼生活在极寒之地,对体寒之人大有补益。” 雪鱼,谢归其也是吃过一次的。十岁那年,有一个北方小国进宫,就送来了三条通体雪白的雪鱼,席若见那鱼生的漂亮,就像父皇讨了一条,给谢归其养着玩。哪知谢归其馋得紧,听人说此鱼味美非常,当晚就命东宫厨子炖了。 席若并不小气,但那鱼是贡品,糟蹋了自己一番心意不打紧,谢家权势大,朝里有多少双红眼睛盯着呢,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招致来灾祸。为此,席若揪着谢归其的耳朵,训导了一个晚上,外加两天见面就哼哼。 回忆有多美好,如今的心就有多疼。谢归其接过雪鱼汤,背过二人,一口一口的喝完,却不复当年滋味。也不是不复当年滋味,只是尝不出好的味道来罢了。 谢归其转身将碗递过来的时候,面对空空如也的碗,张德小印子难掩惊愕。谢归其已经很久没有把整碗补汤喝完了,张德忙接过碗,强摆出笑脸来道:“公子跑这么老远一趟,想必累了吧,老奴伺候您休息会吧?” “好,我就去里室的小榻上睡会,不要让人进来吵我。”谢归其漱了口,来到里室,张德帮他褪了外衣,又抱来一床锦被,给他盖严实了,方躬身出去了。 榻上的人等门一关,马上睁开了眼。张德怕他睡了着凉,窗户也紧闭着。他还是决定小心点,脑袋缩进被子里,悄悄展开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小纸条。 兴顺年老,行动虽不便,但经验老成,虽然谢归其来的突然,他到底是准备充分,多留了个心眼。在真正传递消息的纸条上又覆了一张,当时谢归其看的和毁掉的是用来掩饰的那张,真正的早就趁机藏好了。 兴趣本意是怕万一被抓,交出假的来,迷惑众人,保住其他的同伴。谢归其称道此举,却是在妨席若的暗卫。说不定席若派出的哪双眼睛就在那里盯着呢,不过,被窝里再怎么也不会藏暗卫吧。 谢归其看完,满意的将纸条扔进嘴里,嚼碎,咽下。 第二十七章:封妃 睡醒睁眼,可真是长长的一觉,开了窗户看月色,都已经月上中天了。谢归其有些恼怒,昨晚睡得并不差,他又是练过武的,睡觉极轻,断没有下午觉睡这么长时间的道理。 掀开香炉鼎,嗅了嗅,是席若日常喜欢使用的兰香。香没有问题的话,那么罪魁祸首就是那碗雪鱼汤了。 张德听到动静进来,就看见谢归其一手拿着香炉鼎,一手握着拳,皱着眉发呆。他背后凉气突生,不敢上前,好言哄着:“公子可是睡醒了?外面怪冷的,要不今晚就在此安歇了?” 谢归其转过身冲他呲牙:“张总管只说那雪鱼汤能补暖驱寒,却未曾言明还能让人安神嗜睡啊。” “是老奴言语疏忽了。公子是否口渴,待老奴去给您倒杯茶喝。”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谢归其拉住他的衣领,咬牙:“圣上去哪里了?” 张德一抹汗:“圣上命老奴照顾公子,老奴不晓得圣上现在去了哪里?” “是么?”谢归其拉着长音问,然后话锋一转:“我们回养心殿吧,想必此时圣上早已睡下了,咱们做奴才的怎么能不在跟前伺候着?” 张德咽一口唾沫,小心答道:“公子所言极是,但现在天色已晚,在过去怕会打扰到圣上休息吧。” 谢归其眼珠斜斜一瞪,厉声道:“张总管可当真忠心的很呢。哼,奴才哪有胆子去扰圣上好梦。今晚就在这里呆着好了。你出去,不要进来烦我。”谢归其放开张德,往床上一跳,鞋也不脱,蒙上被子就睡。 张德本想着再问句“公子你饿不饿啊”,但是在听到愤恨的磨牙声后,便逃命似的走开了。 席若肯定是背着他去做什么坏事了。可是他能去做什么坏事呢,有什么事是怕自己知道的?谢归其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反而越想越气。 一生气,手就痒痒,总觉得御书房的东西跟席若一样不顺眼。谢归其手抚上胸口,一下一下的帮自己顺着气,告诫自己,这里不是养心殿,是处理政事的地方,不能砸,砸了等于要了席若的命,然后席若定然会让自己给陪葬的。 可还是很难受,不知怎么的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比军营里的副官投敌了还让人上不来气。谢归其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打碎了一个茶盅,拿尖锐的碎片把榻上镶嵌的宝石全给抠了出来,又泄愤的在木榻上一顿乱划。 门外在寒风中守着的张德听见茶盅落地的声音,身子抖了一抖,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心疼。今年官窑进贡的最上等青白瓷绘兰花的茶盅,也不过七套。谢归其的禁足令才刚解了几天,圣上最心爱的茶盅就剩下不足一半了。 张德闷闷的想,下次进贡还得等到明年初夏,这两天还是给圣上备着别的茶盅吧,要不,等年宴上,圣上一贯使得茶盅换了,免不了又要有人多操心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盛世也不太平啊。盛世吃饱了没事干瞎琢磨的人才多,所以都说守江山比打江山还难,此话不假。 小印子轻手轻脚的过来,手里拿着把锁,悄悄的穿过门栓将门锁了。对诧异的张德小声道:“总管,要是公子硬要出来,你我也拦不住不是。动用侍卫,万一伤了公子,你我有几个脑袋能给圣上砍的。” 张德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的点头。上次公子挨了皇后十鞭,圣上虽然谁也没罚,甚至还嘉奖了皇后,可看过谢归其伤口之后,到底脸色难看了些,不说留宿,连去皇后那里用膳都少了。要不是皇后家里势力大,圣上准会寻了个借口远远打发了皇后去。 张德有些大不敬的想到,虽然公子爱使小性子,心眼小爱报复,又不问缘由的喜欢整人,但是自己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公子是里外都坏,圣上是单里面坏,还坏透了。不过,圣上比较得人心,百姓们都称道他是个好皇帝,因为他坏的实在不明显。 “总管您回去休息吧,怪冷的?”小印子被卖进宫里来,跟在席若身边伺候,多得张德的照顾,很是心疼他一个老人半夜在寒风里冻着。 其实张德不算太老,四十出头而已,但太监都活不过五十岁,上四十的也不多。 “咱家去瞧瞧圣上酒席撤了没,这冷风吹得,哪里有困意。” 小印子道:“奴才方才去瞧过了,圣上已选好了人,这时酒席散的估计差不多了,圣上应该……” 剩下的话没说完,张德明白是什么意思,点点头,交代小印子千万守好,就迈步回去。他是老了,得回去好好休息,今晚公子不知消息,说不定还能安安稳稳的睡一夜,明天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闹呢,他得养好精神应付啊。 谢归其睡不着,辗转反侧,大概是因为木榻被他“修理”的差不多了,总觉得躺在上面十分的不舒服。 想出去走走,但是看张德的意思,分明是禁了他的足,想出去肯定不容易。看看那扇推开的窗户,谢归其抿嘴一笑,翻身出去。 暗八实在憋不出喷嚏,捂住嘴打了出来。心想这是谁骂我呢,这么强烈,居然能让我破了功,大大方方的把喷嚏打出来。 刚要把认识的人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一遍(主要认识的不多,简单易操作),就瞅见谢归其身法轻灵的从窗户跳了出来,转身还小心的把窗户关上,蹑手蹑脚的避开侍卫往外逃。 暗八头疼,圣上下了旨意不许放谢归其出来捣乱,可也对他下了命令不要明着违抗谢归其,好早日得到谢归其的信任。那么这种情况,他要不要拦呢。 还是拦住吧,要是谢归其发现主人正在做的事,那么以后肯定没有太平日子了。 一个石子飞出去,打在侍卫身上。那侍卫有些晕乎乎,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刺客,绝对不会用石子招呼他,力道还不重,若不是刺客,谁会这么无聊呢。想了好一会,才觉得不对劲,发动周围几个侍卫一起扭头四下张望。 暗八等那侍卫有所行动了,并且很快发现有鬼鬼祟祟的身体,众人吵闹起来的时候,再看谢归其,发现他正试图钻入一个不知名的小洞逃跑。 暗八无语,他肯定要跟着,但是肯定不能和谢归其走同一条路,就算是暗卫,也有武者的尊严。不过,等他跃上墙头,才悲哀的发现,小洞那边是花坛,松柏一个挨着一个,大冬天也披着身肥肥的绿衣裳,害的他把谢归其给弄丢了。 那群侍卫更不用说了,好几个人跟着钻洞,过来这边之后,也傻眼了,不知道该跟着哪棵树走了。 估计明天的屁股是保不住了,反正也已经如此了,公子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主人正在“办事”,打扰了或许会更惨,只好利用这段时间找个人提前安慰一下自己喽。 谢归其钻狗洞,出了御书房范围,便拍拍身上的泥土,大摇大摆的往羽溪宫去了。上次和二皇子虽然有个不愉快的开始,但后来抓、烤麻雀时交谈甚欢。今晚睡不着,心里惆怅,需要找个人说说话。 他走过一次那个厉害的阵法,自然记得如何进去。羽溪殿待遇还不如冷宫呢,他们没有月例,所以二皇子屋里连灯都没有,还好月光不错,谢归其进屋,往床上一摸,没有人。 大半夜的人能去哪儿。谢归其在屋后面的假山上看到了二皇子席奇,彼时,他正往下走。谢归其猛然出现,把他吓了一跳。 “你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席奇温和的笑笑:“月光很好。”谢归其抬头看看,确实很好,不过大半夜的…… “既然有如此好的雅兴,不如再陪我多赏会吧。”说完,要去拉席奇的手。席奇不着痕迹的避开,含笑道:“你去上面稍等片刻,我拿些酒菜过来。” 谢归其用奇怪的眼神送他下去,然后上山入亭。亭中有些破旧的桌子上摆着本书,有一页被折了起来,谢归其撇撇嘴,席奇哪里是赏月,明明是没有灯油,借着月光看书么。 一个皇室之人,潦倒如此,除了让人深感奇闻外,心也跟着寒了不少。 席奇回来的很快,拎了一壶酒,和两碟小菜。酒倒是好酒,满满的挂花香。菜却不好,一碟里面都是两三样菜色拼凑,看得出来是剩菜。席奇倒也不羞愧,大大方方的解释:“今晚圣上设宴,小传子在里面伺候,给我拿了些回来。母后不喝酒,我还以为要一个人独饮了,你来的正好,陪我喝几杯。” 谢归其很是佩服这样的人,对二皇子的好感顿时又多了不少,思想着什么时候跟席若讨个恩典,把他外放出宫。在宫外,就是讨饭卖菜,总还有个出路不是。席若那边若不好求情,大不了等过几天,自己被封了皇妃,悄悄把人送出去也行。 喝了一杯,果然好酒,席若不许他饮酒,他也馋的很,不经意问道:“圣上摆的什么宴,也没个缘由,年宴要再过几天吧?” 席奇笑道:“听小传子说是圣上的侧妃大典,宴请众官。圣上这次收了四个男妃,你说稀奇不稀奇?不过小传子说那些男妃长的比女人还漂亮,有一个圣上当场拉过来,坐在御椅上陪他饮酒呢,半路就等不及,抱回寝宫去了。” 第二十八章:纵火 谢归其走出羽溪宫,席奇破天荒的送客到狗洞,在他眼中,谢归其今晚的心情不太好,应该是特别不好,几乎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了。 酒都进了谢归其的肚子,微醉的脸红彤彤,席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谢归其呆的时间很短,话也不多,只一味喝酒。酒喝完了,就要告辞。 席奇告别的客套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就看见不请自来的客人旋风般的走掉了。 谢归其其实也不知道出了羽溪宫该去哪里,养心殿或者御书房,笑话,怎么回去,回去让别人把自己当笑话么? 昨晚还搂着自己睡了一夜,跟自己定下男妻不忠的惩罚,今晚就佳人另抱。 这还不是最可笑的地方,最可笑的是,他还天真的认为席若就算纳了多少男妃女妃,最疼的那个永远会是他。结果呢,且不说疼与不疼,居然连个名分也不给他。可笑他居然幻想了这么多天,还傻子一样的布置当了皇妃以后的计划。 冷笑,寒风一吹,借着酒力,头脑反倒比平时清醒不少。呵,席若怎么可能会给他权利,给他地位。应该说,堂堂一国之主如何会娶一个罪奴,不但是个男的,还是个太监。 不可抑止的靠着墙滑下去,大笑,笑的眼泪都汹涌。 小印子把手令落在羽溪宫,正往回找,就看到有一个人放声大笑却是泪流满面,再走近些,看清楚还是他的一个熟人。 “小其子,你怎么了?”关切的上前询问,却被谢归其紧紧的抓住胳膊,力气好大,好疼啊。 谢归其问道:“你今晚伺候圣上饮宴?” “是呀。我同屋的小禾子是圣上的侍酒公公,他病了,我反正夜晚当班,就替了他。”小传子好心提醒:“你喝醉了么,先放开我好不好?” 谢归其放开他,凌乱的发丝掩盖了阴霾的脸色:“你可知道,圣上抱着美人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里,熙庆宫呗,明娘娘的寝宫啊。” “明娘娘。”谢归其无意识的重复,然后起身要走。小传子拉住他,道:“你喝醉了,宫里已然宵禁,被人见到你这个样子,肯定得挨一顿好打。” 谢归其点点头,甩开小传子,接着往前走。 熙庆宫,谢归其知道怎么走。那宫殿就建在席若母后延禧殿的东面不远处,小时谢归其跟着席若常常来给他母后请安,从东宫到延禧殿的必经之路上就屹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席若说,那宫殿是后宫数一数二的殿宇,他母后住的宫殿也比不上这座,父皇说要把他最爱的妃子赐住这里。 结果那里空了很多年。想不到今天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主人。 谢归其站在熙庆宫对面的游廊里,呆呆的看了很久。对面高大的宫殿烛火已然熄了,里面的主人想必已经睡下了吧。当值的侍卫宫人很多,明娘娘的,再加上圣上御驾跟前的。 很多人不睡觉,这么冷的天,站在廊下、门前守夜,他们在这个夜晚会想些什么呢,会不会觉得不开心。 谢归其觉得不开心,非常恼怒,于是他决定总要干些什么才好。 席若正美人在怀,大事在干。突然听得一阵喧闹,大声责问了句,马上有侍卫跪在门外禀告,有一刺客在熙庆宫纵火,已被擒,火势从殿后着起,刚起了头便为人发现,已扑灭,只烧了两件放杂物的小屋子。 沉默了会,席若悠悠开口:“放火的是个什么样的刺客?” 侍卫答道:“那人假扮太监,臣已查实,那人不是真的太监。” 席若从美人身上退下,掀开帘幔,又问道:“哦,你是如何查明的?” “臣褪下了他的衣物,以便查明他的身份。” 沉默。 当侍卫以为圣上又接着被翻红浪要下去时,听圣上声音有些不稳的问道:“是你一人检查的么?” 侍卫以为圣上怀疑他作假,忙答道:“臣所领小队共五人都参与查看,臣方才所答绝无不实。”等了一会。圣上又没了声音,侍卫忐忑道:“圣上,要臣将人抓去刑讯么?” 席若摸摸美人的小鼻子,言道:“去吧,既然冒充太监,就把他交给张德吧。告诉张德,对付这等小贼,不必手下留情。” 侍卫刚要答话,身后被押之人突然放声大笑,笑的可谓是惊天动地。有侍卫要去捂他的嘴,冷不丁的被咬了一口,差点把手指给咬下来,愤怒的扇了那刺客几个耳光,才止住了恐怖的笑声。 赶紧的告退,带着刺客退下,找张总管交人去了。 床上的美人情潮未褪,撒娇地拽拽走神的圣上,吐气如兰:“圣上,再来一次嘛。”席若勾起嘴角,抱住美人,调笑道:“美人之命,焉敢不从?” 清晨,张德在养心殿门口急的团团转,小印子劝道:“总管急也没用,圣上一会准来,您去屋里陪着公子吧。” 张德苦笑:“咱家如何敢进去,还是在这里等圣上的好。你我办了这么大的错事,怕是此命休矣。只盼圣上念些旧情,给个痛快的一刀,咱家可受不了乱棍打死的疼。” 小印子听了,不回话,只一个劲的摇头无奈。 席若赶着上早朝之前,匆匆回来。张德小印子一见圣上的身影,马上伏地相迎。席若不理会他二人,挥手止住要跟上来的宫人,一个人开门进了寝宫。 谢归其被绑在他自己的小床上,双手缚于床头,双脚缚于床尾,嘴也被堵了快汗巾。睁着眼茫然的看屋顶,对于席若进屋来他好像不知道似的。 席若心里一疼,大声喝道:“张德滚进来。” “老奴该死。”张德伏在门口,身子抖个不停。“公子他疯了似的乱砍乱砸,还狂骂不止,老奴怕惊动其他人,才,才这般做,求圣上恕罪。” 席若一边听着解释,一边解了谢归其的束缚。谢归其跟失了魂魄一般,任由席若将他的头放到自己的胸口,紧紧的抱着。 张德不敢打扰,识趣的退下。 “归其,对不起,对不起。”席若在人耳边喃喃说道。 谢归其浑浑噩噩间,感觉有水珠不断的砸在自己的脸上,滚烫滚烫的感觉。他费力的仰起头,看见席若哭的像个孩子,没有形象,只一味的宣泄泪水。 他伸出手,将席若的泪擦掉。他的席若哥哥竟然也会哭,还会哭的这么痛。 席若猛然把人抱紧,好似要把人整个和自己融为一体般紧的没有一丝缝隙。直到不能呼吸的谢归其本能的挣扎,席若方才清醒般的,赶紧把人放开,手放在胸前帮他顺气。 “张德。” 张德吓的丢了半条命,张皇进来。 席若指着谢归其的脸,杀意顿现:“朕的‘不必留情’你听的倒明白,他也是你能打的?” “圣上息怒,老奴万万不敢打公子。公子被侍卫带回来时,已经如此。” 指腹轻轻在红肿的脸颊上摩挲,引来谢归其一阵一阵的避缩。席若答了个单音:“哦?” 张德向前膝行了两步,叩头言道:“老奴已问清楚,是一个叫张琦的侍卫领班带的小队,其中有一人名叫上官强的侍卫打的公子。” “人呢?” “他们今晚还要在熙庆宫当值。” 席若叹道:“很好,很好。” 张德走后,席若低下头,看见谢归其点漆黑眸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双手撑在谢归其臂膀两侧,迫使他半坐起面对自己。席若强勾起一抹笑容,道:“怎么,见不得朕纳妃,可是吃醋了?” 谢归其睁大眼睛看着他,表情迷茫。席若心又一紧,笑着重复一遍。谢归其有了反应,他小声囔囔,好似在自言自语:“太子,太子哥哥。” 席若狠狠心,一巴掌拍过去,只觉得比扇在自己脸上还要痛上三分。谢归其却似一点痛也没有,一直兀自嘟囔:“太子。” 怒极反笑,席若猛然压倒谢归其,饿狼般扒了谢归其的衣服,手指在谢归其胸口划下一道,邪笑道:“朕还真想把它剖开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小到装进去一个哥哥,就不能在里面变变身,死模子刻在里面了?朕不信,便是变不得,朕也要他出来,朕要进去,朕是席若,是你的席若。” 来不及褪去自己的衣服,解开玉带,席若分开谢归其的双腿,恶意地捅捅洞口,笑道:“朕自诩英明,二十年旧时光却是办了件大错事,居然把你当菩萨一般供着,舍不得打,舍不得吃。如今朕可是想明白了,舍不得又怎样,你迟早都是朕的。看见没有,这里。朕今天来教教你,怎么才能真的成为朕的人,好么,朕的归其。” 谢归其眨眨眼,突然柔声问道:“太子,你怎么哭了,你很难过?” 席若大笑:“朕分明开心,哪里难过。”话音刚落,捧着自己早已不耐的灼热,一下子冲进了谢归其身体里。 第二十九章:呆症 谢归其“啊”的尖叫,身体迅速紧绷。席若被夹的难受,又心疼谢归其更加不好过,忙拍拍他的臀部,好言哄道:“放松,快放松,要不然朕非得被你夹的断子绝孙了不可。” 神思不清之人自然不去理会他。席若只好自己动手,用嘴堵住还在惨叫的嘴,手在身下之人的敏感处摩挲揉捏。左耳是重点部位,席若流连好久,直到耳垂挂上一滴妖冶的血珠,方才作罢。 然后就是照顾谢归其的小弟弟。席若亲亲谢归其的眼睛,笑道:“从小就属你脾气大,不先让你尝些甜头,你是断不肯让我占便宜的吧。”用手在上面粗鲁的撸了两把,那话还是软塌塌的伏着。席若疑惑地又弄了两下,一丝反应不见,这才慌了神,抬头去瞅谢归其,只见他眸中浑噩,脸上被下已是湿了一大片,嘴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只一味的抽泣。 席若拍拍他的脸,急道:“归其,你怎么了。归其你不要吓我。”慌张的想要抽出自己,一动之下,感觉那洞口流出许多湿润来,借此,抽出来的时候比进去时容易多了。 低头一看,居然是刺目的血,开闸似的比谢归其脸上的泪还多。席若又是心疼又是自责,脱下自己柔软的里衣轻柔的堵在洞口,高声喊道:“张德,拿些止血药,让明妃送进来。马上。” 再如何快,从熙庆宫到养心殿也要耗费些时间。席若花尽百般手段去哄谢归其,可怜后者着实痛的厉害,任人说什么做什么也抵不住身体像是被撕开两半的痛。 席若懊恼的举起手,想扇自己一耳刮子。举起又放下,他不能在自己脸上留下明伤,一个帝王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尤其在这么敏感的时刻。 抄起床边矮几上的烛台,拔掉蜡烛,让尖锐狠狠刺进小臂。看着血滴落在心爱之人的脸上,和着泪一起流入脖间不见,再沿着一个优美的弧度去浸湿绣着鸳鸯蝴蝶的锦被。 绕是鲜艳的血在眼前滴落不断,谢归其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席若用手指画着他的眉,也不争气的落下几滴泪来,哽咽道:“你怎么这般没出息?我又没怪你放火,怎么挨了几巴掌就吓傻了呢?你看,我流血了,你连你的太子哥哥也不心疼了么?” “你到底怎么了,真吓傻了?”席若欲抱起谢归其,怎奈轻轻一碰,谢归其的表情就痛苦到扭曲,吓得席若也不敢再动他。 席若暗暗心惊。归其到底是怎么了,那些侍卫对他做了什么?只是几个耳光不应该会让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归其若是正常,定会不管不顾的伸出爪子来,挠他们个遍体鳞伤。 “张德。张德?张德!” “回圣上,张公公去熙庆宫请明妃娘娘了。奴才小印子门外侍候。” “张琦所带小队,一个不剩全抓起来,送到养心殿,朕亲自审理。” 小印子为难道:“现在那一队侍卫已出宫休息,要去家里抓人么?” 明着去宫外抓人,影响太大。席若是有些气过头了,才想要立时抓人,其实到晚上月黑风高做事最好。若是平时,席若定然会忍下,选择最好的时机。但是浑浑噩噩的谢归其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他的心里,不断的搅动,那种心痛的滋味,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 他一直捧在心尖上的宝贝,自己都舍不得欺负,现在却被人欺负的不成样子,要他如何顾着帝王的身份,如何忍的下来。 席若擦了擦谢归其还在往外涌的泪花,言道:“不必了。”小印子唱喏后,席若又对着屋顶言道:“暗一,把人秘密抓来,准备刑具。”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明妃还是未到。席若却看着谢归其痛苦的模样,心疼加后悔的不得了。他所有的关于这方面的经验,都是来自后宫的女人们,以及他搜罗来的【龙阳十八式】等一类的书籍,唯一一次与男子的实践,便是昨晚和明妃的一场,中途还被谢归其一把火烧的走神。 书上有写着男男之间需用些滑润的药膏,涂抹在后庭,可减少受方的痛苦,以及进入的阻碍。却没明确说,如果不使用,下面的那方会这么的痛不欲生。 席若着急间又去逗弄谢归其,试图以快感转移他对痛苦的注意力。手拨弄两下,谢归其还是没有反应,席若突然记起,昨夜明妃用嘴替他做过一次,虽然恶心,但滋味可比手要美妙的多。 俯身含住,席若努力的回想过程。先舔一舔,席若上上下下舔了个遍。再努力的吸,席若收紧肌肉,奋力的吸。突然感觉嘴被撑了一下,席若猛然抬首望向谢归其,只见他的脸上除了痛苦之外还有享受的神色,顿时笑弯了还残留着泪花的眼。 那话越来越大,毫不客气的占据了席若的口腔。席若被堵得难受,却愈加卖力,谢归其极其配合的放松伸展,看似不起眼的小小东西,居然膨胀的让席若有些含不住,而且还探头探脑的朝席若的喉间发展。 席若呼吸都不顺畅,嘴里又被撑的有些微疼。不过听着谢归其无意识发出的略带甜腻的呻吟,便更加卖力起来。 恶意地吐出一半来,谢归其马上不耐的哼哼,席若艰难的勾起嘴角,然后又吐出一些来,方便舌头在铃口处打圈。 没有了温暖的包围,谢归其遇冷打了一个哆嗦。他贪恋这种温暖,这种舒服,这种温柔,在用单音节表达不满无效之后,便直接用手想要去索取。 席若接过他的手,十指相交。在最顶端的敏感处轻轻一咬,就感到嘴里的东西一阵颤动,耳边传来大力叫喊的带着满足的哭声,然后有滚烫顺着喉咙往下滑去。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明妃为他口侍时,他也射在了明妃的嘴中,看着明妃一脸满足与谄媚的吞下自己兴奋的产物,他感受不到骄傲与满足,反而觉得很脏,怎么会有人吃这个东西来讨好人的。 但是,当他咽下谢归其的快乐,甚至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边的残余,开始深刻理解起爱屋及乌这个成语来。 谢归其禁不住这样的快乐,完事之后一直在粗喘着气,身体微微颤抖。席若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为他擦去细密的汗珠,轻声问道:“好玩么?” 等不到回答,席若也不恼,自顾自的说着:“如果你喜欢,我每天都这样伺候你好不好?可是若是我们想一直这样,你就必须学会安静,学会忍耐。如果你办不到,那也无妨,我就把你锁起来,关到一个小笼子里,看你怎么出来咬人?” 伸手刮刮谢归其的小鼻子,却发现他的眸色已散去迷茫和情欲,渐渐清明灵动。席若等他呼吸也平稳下来,方笑道:“原来这个法子治你的呆症最有效果,朕竟比太医院最老的御医还厉害。” 谢归其“啪”的重重拍开席若的手,其实力道并不大,但已是他费尽全力了。别过脸去,切齿:“我现在相信了?” 愕然:“什么?” “你说,你没那么喜欢我。” 脸被猛然扳过,下巴被捏的生疼,谢归其垂下眼眸,不敢直视抓着他的人,强做镇定,不住抖动的睫毛却早泄露他的不安与难过。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早就劝自己要忍,可是有些事情好像不在理智管辖的范围里面。 席若青着脸,谢归其不看也能感受到他冲天的怒气,正瑟瑟发抖等待暴风雨的降临,突然听得轻轻一笑,然后听他言道:“归其,你可是吃醋了?” 谢归其抬眼,望进席若似笑非笑的眼睛里,一刹那被迷惑,不自觉的想要如他所愿的点头,但是他还是拼命的摇头。 委曲求全又有什么用,他还是得不到自己所想。 族人在远方受苦,与人做奴为婢都遭人嫌弃。他自己被没入宫中,虽未遭阉割,可也不得不顶着太监的名义活下去。 活下去!怎么活? 半年多的较量,他总以为终有一天家族的冤情会得到洗刷,就算一直找不到证据,或者退一万步讲,父亲真的谋反,他也终能别过席若的劲头,给族人一个好的归置。 让他一直怀揣着希望的光明,一直努力的想要走下去的动力,就是席若给予的宠爱。 可如今呢,他引以为最大王牌的所谓宠爱,不过是海上浮起的泡沫,一个浪头打来,就烟消云散的不留痕迹。 谢归其咬着唇不说话,席若从他眼神波动间早已窥去一二,此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好抱紧他,期冀能给予他一些温暖。 谢归其被他一拉扯,被忽略已久的股间的痛猝不及防的袭来,半声吃痛呻吟破口而出,剩下半声被他倔强的咽回肚子里。 “你呀。”席若在他的耳边轻叹:“终究还是被宠坏了。” 谢归其的心一动,想要说什么,门外太监高声通传:“明妃娘娘请旨入内。”席若起身,强势的将谢归其也要起来的动作按下,放下耳房和天子寝殿相通的厚重帷幔,又回到小床,想要重新搂过,却被谢归其不顾疼痛的躲开。 “宣”。 第三十章:明妃 门应声而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中途顿了一顿,想必是寻不着圣上在哪里时的困惑所致,听闻耳房内“啪”的像是打在人身体上的声音,有些迟疑的近前下拜。 “臣妾参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空谷笛声一般,轻灵悠扬的声音,毫无阻碍的接近人的心房,然后随着血液将好感传递到四肢百骸里去。 谢归其偏偏头,这声音很耳熟。如此美妙到让人绝不会忘记的声音,他只听过一次。当时先见其人而后闻其声,被脱俗的美貌夺去来了大部分注意力,后来又因为话语里的内容产生鄙夷,有些忽略了如此动听的声音。这声音可不输那容貌呢。只是不知此人可是彼人? 想要探身去看,无奈见不得,一来是由于股间莫名其妙的剧痛,二来方才想要瞅一眼昨晚和席若共度良宵的明妃娘娘是何等模样,脑袋刚抬起一寸有余,手就被拍红了。 明妃?谢归其终究忍不住好奇,试探道:“明月?” 头顶马上挨了一下,不重,不过也够警示了。谢归其抬头,看见席若的眸中渐渐布满杀意,浑身散发出的冷冽生生让他打了一个哆嗦。帝王与将军的不同之处在于,将军征战沙场挥刀杀人,为的是保家卫国开阔疆土,而帝王杀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他动了杀意。 明妃很是知趣,没有答话。直到下拜的腿酸痛不堪,耳房才终于传来帝王沉稳的声音:“起吧。”明妃站起,又听到语调一转,帝王调笑道:“昨日劳累爱妃一夜,想不到爱妃的精神还是这么好啊。” 明妃在腹内打了个官方的草稿,刚要答话,就听到耳房里面圣上低低地闷哼了一声。他假装没听到,从容的答道:“臣妾得圣上宠爱,焉能有不好之理?” 谢归其看着席若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不情愿的松开牙齿。牙印处冒出两颗小血珠,慢慢变大。谢归其白了脸,刀俎啊刀俎,鱼肉啊鱼肉,一直告诫自己要忍,可每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办错事了,从前父亲总是叹气,说他若是改了冲动的性子,或许就不只是一个将才了。他一直都不以为意,本就是武将世家的子弟,不做将才,难道还要当帝王? 办错了事就要补救,现下还是不要惹席若恼怒为好。谢归其表现乖巧的伸出小粉舌,一下一下将血珠舔干净。 席若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当下黑了脸,心道,你以为你装宠物犬,朕就看不出你打的小算盘。 正事要紧。继续调笑:“爱妃保养的不错,可有什么妙法?” “圣上说笑了,臣妾不过日日以珍珠敷面,胭脂作色,饮食得当而已。” “朕说的是……下面,爱妃好像没什么不适?” 明妃愣了一下,马上会意,诚恳答道:“臣妾自小受训练,这方面要比常人接受程度好”。 “若不是从小呢,现在开始训练可晚?” 谢归其听的云里雾里,说起下面,他下面的后面也痛的很,不知怎么的,好像懵了一会,醒过来就疼的很,还是在那个地方,跟便秘后使劲蹲茅房的感觉差不多,不,差很多,要疼上很多倍。 明妃垂眸,耳房里除了圣上肯定还有另外一个人,该是其他的男妃,但是却如何识得他?圣上是要他担任调教的麼麽?那倒是个好活! “不晚,只是年纪越大吃的苦越多?” 席若蹙眉问道:“二十左右,要吃什么苦头?” 谢归其很是自觉的有了危机感,下面,二十左右,都跟他密切相关啊。训练什么,训练他当一个尽职的奴才?这好像不该由一个嫔妃来做吧,再说跟下面有什么关系? 席若无奈的把那只竖起的耳朵揪住,换来谢归其一个想瞪又挣扎着不敢瞪的眼神。强制性的把人从后抱住,一只手就可以牢牢的束缚住谢归其无力的挣扎。 “二十岁的柔韧虽不比十一二岁,但若每天坚持用玉势,事前准备充分,断不会伤到。”顿了下,又接着言道:“若是圣上有心,臣妾倒有个妙法,比用玉势好上百倍,只是麻烦,少不了得劳动御医,花费些药材,不过效果也好的很,不但利于办事,而且是一种长久的保养,可使后面保持紧致,不会出现因长期使用而松动不能关闭的遗症。” 说的什么嘛?谢归其愤愤的心神倒有一大半被吸引了过去。后面的疼痛让他不敢大动,又不愿靠在席若身上,又不敢过分去惹席若,只能试图把背挺直,一动弹下面猛地一阵扯痛,光洁的额头上便密密的出现了层汗珠。 席若用柔软的衣袖为他擦去冷汗,吩咐明妃将药放在书案上,到外殿后旨。明妃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止血药,圣上只让拿没让留,他只好再拿出去等候。 “你身子可是不适?”席若咬住谢归其的耳朵低声问。 谢归其身子一震,不是席若咬重了,要是狠咬一口倒也无妨,他自是不怕痛的。这样说痒不痒,说痛不痛的怪异咬法,让他的下腹突然跟烧起一把火来似的,股间的疼痛似乎也消去了不少。这感觉好像跟自己的小弟弟有关系诶,它为什么好像在拱被子。等等,谢归其到现在才迟钝的发现,他居然光溜溜什么都没穿,该死,这屋子也忒暖和了些,脑袋也跟着不争气啊。 谁光着身子都不能从容的跟人谈话,谢归其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脸红:“没什么不舒服……嗯……要不你帮我叫太医来吧,我是有点……嗯……不太舒服。” 搂在腰间的手往下滑去,似乎无意识的很巧的停留在他的伤患处。谢归其身子绷得更紧了,怎奈绷得越紧越难受。 席若促狭一笑:“怎么个难受法,说出来朕给你瞧瞧?” 瞧瞧?那里怎么瞧?谢归其觉得脸上一热,慌了心神:“没什么,算了,不必叫了。” 席若又问:“你为什么不舒服,知道原因么?” 还真不知道,好像有一阵子脑袋迷迷糊糊的,做梦似的,一会看见还是太子时候的席若哭的很痛,一会自己仿佛挨了一刀,痛的厉害,又一会不知怎的像是得了神仙般的快乐。 摇摇头,谢归其老实回答:“不知道”。能不能不要总谈论这个话题,毕竟便秘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想再跟席若多谈下去,胸口仍是在锐锐的痛,如果不见这个罪魁祸首可能会好一些吧。 那个明妃,嗓子也好,相貌也好,性子也温顺的很,想必没有人能不喜欢吧。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背后有指风袭来,谢归其起身欲躲,怎奈身上的伤痛牵制了速度,失去内力之后的力量又岂是席若的对手,当下只觉的睡穴一痛,很快没了意识,身体歪在席若的怀中。 席若忍不住的叹气,朝堂之事再难他也能从容解决,偏这谢大将军总是让他体会到有心无力的惆怅。这坏脾气的家伙是受不了父亲谋反被抄的打击么,半年来呆症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了。 将人放下,掀开被子,扔掉沾了血的里衣,趴伏下来仔细检查,血已不流,穴口红肿不堪,伸手向两边略略分开,穴中嫩壁有些撕伤,倒不是很厉害。席若长长的吁了口气,心总算踏实着地。 今日可算是吃了大大一惊。从那个地方流出这么多刺目的红来,席若是第一次遇见,这事又是出在心头上的宝贝疙瘩身上,直教他弄了个手足无措,说是心惊胆战也不足为过。 在谢归其醒来后,见他虽是面有痛色,思路倒还清晰,能够追前顾后,席若担忧之色稍减,猜测那里多半是止住了,便没有立即让明妃送上药来。 重新唤了明妃过来,仍是隔着帷幔,却不再顾忌,张口便问伤后如何处理。明妃写了张方子,仔细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席若便差人将他送回了熙庆宫。 明妃走后,席若召见暗卫。暗八跪伏于地,席若将方子给他,要他悄悄去太医院偷药煎熬。 席若又命人取了珍珠雪莲膏来,手指挖了一大驼,探进去,细细为谢归其涂抹。正抹着,昏睡中的谢归其突然“嗯”的发出了声,甜腻似情动。席若低头浅笑,停了一会,等人平静下去,才又开始耐心的涂抹。 珍珠雪莲膏是上好的消肿生肌的药膏,纵使皮肤开裂的鞭伤用了不出三日便可自由行走,十日内鞭痕消退无遗。上次谢归其挨了皇后十鞭,席若也是用的这个药膏,第二天这家伙就活蹦乱跳地出宫害人去了。 现下这药膏涂满了谢归其的后庭,席若很是希望谢归其一觉醒来,他暴虐过的痕迹能够消失的无影无踪。 总是恨铁不成钢的骂谢归其易冲动,可笑他自诩完美的控制力,在心爱之人身上,不也有一个大大的缺口么。 席若堵上谢归其形状美好的唇,吸吮舔舐,拉过谢归其的耳朵,含糊着咬耳说道:“这次是我不对,我们忘了吧,好不好?你的第一次我一定要你清醒着心甘情愿。” 第三十一章:散心 谢归其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斜挂。张德在床边站着打瞌睡,他口渴的厉害,翻身坐起,突然后面难言之处撕痛,又重重跌落床上。 张德听到声音,马上醒了,叫着小祖宗,说您可醒了。 谢归其要水喝,张德忙让宫人去取熬在小厨房的白米粥,又捧了杯香茶先让他解解渴意。谢归其接过喝了,言道:“你昨夜整晚未睡,白日也不得休息。我不会乱走,你回房休息吧。” 听这体贴的话出自谢归其口中,着实把张德吓了一跳,颇有些怀疑眼前之人是否真是刁蛮的谢大公子。摇摇头,张德可不敢擅离职守,尤其在圣上情绪相当不好的时候,便推说自己不累,等公子睡下再离去。 “那你去小榻上休息会吧,我不出这件屋子便是。” 张德很想放肆的摸摸谢归其的脑袋,看看他是否有热症。 小印子捧着热腾腾的粥进来,小心的打量谢归其的神色。谢归其边喝粥,边斜瞅着他,他屏息头越垂越低。 两个人都在,还都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谢归其呆呆的想,莫不是席若又做了什么于他不好的事? 喝完粥,躺在床上没有困意,脑子里一会想着族人的事,一会又被席若的身影占的满满当当。 小印子被命令在藤椅上小憩,吓得一蹦三跳起跑出去守门了。张德年纪大,又难为公子百年不发一次的善心,便到小榻上打盹。 谢归其想来想去,越发难受,就冲着窗户大叫“安八”“暗八”,闲来无事,便以此做发泄用,胡乱叫了约莫有一刻钟。张德都被吵醒了,出去和着小印子派遣宫人一通乱找这个叫安八的太监。 张德前脚刚离地,后脚出现一个银面黑衣的人跪在耳房中央。 “暗八?” “属下不方便以身示人,请公子见谅。”声音嘶哑难听。谢归其坐起,眼一眨不眨的瞅着他。身子微晃,暗八想站起,无奈办不到,只得冲着谢归其勾勾手指,复指指桌上的茶杯,意思很明显。 谢归其摇摇头,面无表情言道:“我就是叫你进来帮我倒水的。” 暗八欲哭无泪:“我受伤了。”勉强站起,暗八忽的声音一扬:“为这个叫了我一刻钟?” 谢归其认真的点头:“我叫的口渴。原本想同你畅谈之后再喝水,现下渴的很,你去倒杯热茶让我缓缓。” “我真的受伤了,挨了一百大板,二尺宽的铁板子,痛都痛死了。”暗八哀怨的盯着谢归其,道:“你若再不安生,下次见我就是一滩肉泥了。” 谢归其胸口倏地噎了一下,不安生,为什么是他不安生?他好好的做他的将军,保家卫国,打了胜仗回朝却被抄家入狱,好好的一个天之骄子落得一个人人鄙夷的阉奴下场。 男作女用,承欢于自己的兄友身下,昔日征战沙场豪情不复,如今只得诚惶诚恐供人差遣,祈求得皇帝故念旧情翻案重审。 谢归其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蠢的可以,竟然一心一意的认为席若会一直宠他疼他,死心塌地的围着席若身边转。 什么所谓的既兄亦友的宠溺,不过是十几年隐匿着的虎视眈眈。而所谓的长久守候的情爱,也不过是今日誓言旦旦,明日新欢另抱。 暗八“喂”“喂”的喊了两声,见谢归其的眸中又有了焦点,接着前面笑道:“如何,我这一百大板换不来阁下一杯热茶?” 谢归其笑道:“哪有你这个样子的,一会子跪我,一会子又指使我伺候着。”看着暗八启唇又无话的样子,知他为规矩所累,只是如今哪里来的跪他的规矩,席若这么做,分明是想要自己万事都依赖着他。 指指房中唯一一把黄木椅:“坐吧,不管你穿什么来,我都把你当安公公。” 暗八心头一热,面上苦色却是更浓,轻声叫嚷:“哪里还敢坐,动都不敢动了。刚才一动,伤口肯定扯开了不少。” 谢归其忍着自己的痛,起来给他递了杯桌上早已沏好的茶。好在屋子不大,一番动作下来倒也能忍受。 暗八暗暗打量,能下地活动了,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可怜他刚挨了大刑,又被主人派过来当奸细,连药都没有好好上。哪里像谢归其,不就是后面略有撕伤,主人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居然拿珍珠雪莲膏来敷。 回去禀报是不是适当的要往严重了说,省着这俩祖宗总是闹别扭。 “怎么不喝,可是痛的厉害,我差人把黄太医找来给你看看,你俩交情倒是不错,他定然会好好医治你的伤。” 暗八忙摆手说不要,别说黄岑此刻下不来床,便是来了,等他的绝对不是医者仁心,而是一味见血封喉的毒药。 在被责打之前,为谢归其煎药的时候,他就偷偷为黄岑留了一份。同样的伤,谢归其行动没有大碍了,那边应该也没事了吧。 哎呦,占便宜太不容易了,如今三人的屁股都不同程度的开了花。谢归其有主人护着疼着,黄岑自己是大夫,他还溜过去给送过一趟药,只有他自己,伤的最重,无人搭理,喝杯茶还得说半天话,好不容易递过来还是杯凉的。 两人聊了一炷香,暗八疲态渐显,谢归其就催着他回去休息。暗八爽快应声要走,谢归其又叫住他,拍了拍床榻,要他上来睡。 暗八哪里敢,谢归其笑道:“你出去倚树睡,冬末春初的天气又极冷,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你不必听他的话监视我,我若真想做些什么事,凭你现在的身子也是胜负难定吧。” 暗八犹豫,跟谢归其同床,吓,他家主人估计得蹦起来把他的皮给剥了。谢归其指指外面的小榻,反正张德已经睡过了,就算是大不敬也有张德顶着。暗八想了想,到底身子难受,就脱了暗卫特有的衣裳,披了件谢归其的太监服,窝小榻上睡了。 直至到了第二日晚膳,谢归其方见到席若的身影。那时,他走路已无碍,便坐不住,要往御花园散心。张德百般劝阻未果,派了小印子和两三个心腹太监陪着,自己跑去向正主禀报。 席若正在观看明妃调教其他三位男妃,除了席若外,其他四个人皆不着衣衫。明妃拿着工具依次详细讲解,都是些增加情趣的小玩意,却见席若的脸色越来越黑,会意的换了其他对承受方有益的方面讲,席若展眉,听的认真投入。 张德不敢贸然进去,又无人敢去通报,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窗外走来走去。不多时,席若倒自己走了出来,张德忙上前小声将事情说了。 席若边走边听,末了,悦道:“无妨,派人将御花园里闲杂人等全撵出去,再封住所有入口,让他玩会吧。” 张德上前将一枝长出花池的梅花枝隔开,小心翼翼的答话:“公子这两日有些奇怪。” 止步,席若伸手折了这枝疯长而不要脑袋的绿心梅,放置鼻下闻了闻,一股子带着寒气的清香,倒叫人肃然起敬。将花递给张德,道:“养在他的房间吧,这些花花草草的,难为他一个大将军还喜欢。” “圣上……”张德欲言又止。 “说吧,他哪里奇怪了,不过就是安静些罢了,至于大惊小怪。” 张德接过席若不断折下的花枝,谨慎的斟酌言辞:“公子近日对奴才们颇好。” 席若笑:“对你们好还落不是了。” 张德无奈:“老奴不是那意思,您也清楚依着公子的性子,不隔三差五整治底下的奴才们都已是格外好脾气了。” “也是。随他去,只要他不偷朕的传国玉玺,爱如何便如何,你们小心伺候着便是。”席若突然记起,吩咐道:“往养心殿的小花园植些迎春花,三四月,黄灿灿开一大串,他定然欢喜的紧。朕命人新建的宫殿也种上些,那里多种些桃梅合欢,琼花也栽上几棵。” 张德应是。 “谁陪他去了?” “小印子带着小墨子、小笔子,还有两个侍卫,都是您吩咐保护公子的人。” “小印子为人心太细,你去叫他回来。” 张德愣了愣才接旨,为人细心不好么,即可保护公子,又可防着公子胡来,圣上不是也一直赞赏他这点来着,怎么现在反倒要把人支开。 席若进了御花园,将跟着的宫人留在外面,自己在里面绕着道走。路过秋千楼时,暗一突然跪在了路前。 “事情办好了。” “回主人,一切都已安排好。只是中间出了一个岔子,属下查出明妃私下见过安排的人当中的一个,时间紧迫,属下私自扣下了他,关在暗卫的刑殿。” “剩下的人可信的过?” “信的过,都是先皇的心腹,纪事册一定能顺利交到公子手上。” 第三十二章:谋反 席若绕路是为了不打搅谢归其和他父亲派在宫里的细作接头的好事,一个人慢悠悠走到密室,灵已等候多时,手里玩弄着一大厚叠的密信。 “心情不错?” 席若点头。 灵将厚厚的密信朝桌子上用力一扔,挑眉道:“全国的密探都发来消息,不出三天,各地官吏儒生还有各大地方望族都会上书支持京城官员,痛斥圣上宠幸娈童,有违纲常,到时候有你头疼的。” 席若笑着摇头:“有什么好头疼的,不是在意料之中么?” “你当真要按计划来,上书的人不会低于五万,若是全杀了,你这皇帝的宝座恐怕就要让贤了。” “朕可没那么蠢,等事情闹大,揪几个领头羊拉出来杀了,再恩威并下,能收服的留着给朕歌功颂德,反叛到底的,匪徒劫财索命,江湖恩怨仇杀,千百个手段等着收拾他们呢。” 灵叹气:“但愿如此简单。” 席若已然坐好,翻开密信,细细看了,拿朱笔批好。他这个当事人都不如灵一个局外人来的忧心,遂笑道:“真是不急皇帝急死太监。” 灵手一转,茶桌上的杯子急急飞过去,席若笑着接了,手微微震痛,腕使力,杯子又回转回去。两人打闹了一阵,又各自低头处理正事。 许久,灵闷闷的问道:“那个小倌如何了?” 席若抬眸,道:“还未露出马脚,不过也是这一两日的事了。朕已把原先的赈灾计划搁置好,等着他上钩呢。” “这个棋子可危险,你当心看好了。” “放心,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只能做朕要他做的事。” 灵把密信分开作两列,需要席若经手看的挑挑拣拣也不甚多,尤其是这次,全国的密探寄来的加急密信内容无差。不需席若过目的,他自己看了,便扔到火盆里烧干净。 “让岭南王的细作偷假计划再真上当,哼,谢大将军给你出的那招已经够厉害了,你又添砖加瓦的,连钱都不愿掏了,恶人还由岭南王那贼人来当,可真够绝的。” 席若摸摸鼻子,讪讪言道:“哪里哪里,朕的子民朕焉能不管,不过是想着岭南王蓄积大量金银,与其运回京城路途遥远,不如就地散开以济灾民的好。” “那是否等灭了岭南军,就杀了明月。” 眼一眯,席若好奇:“为何你对这小倌如此感兴趣,难不成他曾得到过灵大门主的宠幸,到现在还被灵大门主念念不忘?” 灵别开眼:”你知道我一向不吃回头草的。只不过这人异常聪慧,性子也好,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你今天手软,明个引颈待戮的便是你自己了。再好的性子,是敌人的奸细,要来作甚?” 灵咧嘴笑道:“我看你倒宠的很,这两日都在熙庆宫待着,连你家归其也不陪着了。” 一说到这里,席若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愤恨言道:“都是你乱出主意,说什么看上了就要先吃,朕都快后悔死了。” “哦,终于吃到了,怎么,难道不销魂?” 事情做到半截,憋都憋死了,哪里来的什么销魂。当然,事关男人面子,总不能到处乱说自己用尽各种手段进去了却没吃到底吧。席若振奋精神,言道:“很是快活,快活极了,而且我们正在渐入佳境。” “哦?” “朕把工部纪事册给他了?” 灵皱眉问道:“如何到现在才给?” “纪事册不好造假,朕着实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好。” 灵不禁讶异:“造假?” 席若回到养心殿,张德小印子马上凑到跟前来,一个个像是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怎么了?” 张德重重的叩首,额前都见了血,席若怜他老弱,出声制止,他才答道:“奴才们把公子弄丢了。” 席若淡然答道:“无妨,你们备晚膳吧,在剑阁用。” “那公子?” “朕去找找,不用安排人跟着。” “是。”张德小印子等一干人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除了庆幸外还疑惑不已,如何圣上就不着急呢,公子可是丢了呀。 席若知道谢归其跑去了哪儿,见完谢奉临安排在宫里的细作,拿到纪事册,知道了真相,依着他的性子跟多年以来对父亲的认知,断不是能轻易接受的了的。 谢归其遇到什么不开心或者害怕的事,总喜欢找个小洞躲,碧水池畔的假山里有几个颇为隐蔽的小洞。先皇生前喜爱猎犬,后来咬伤宠妃,也舍不得杀,就放养在假山石洞里。谢归其喜欢那几只犬,进宫后经常与它们玩乐,玩着玩着,就看上狗狗们的家了,时不时的总要强占一次。 席若走迷宫似的绕进去时,看见谢归其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头埋在腿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席若的心也跟着泛疼,走过去抬起谢归其的脑袋,果不其然早哭花了一张俊脸。 “一个大男人还掉眼泪,羞不羞?”用的分明是哄小孩的语气。 谢归其不买账,也不挣扎,就着席若双手捧着他脸的姿势,呜呜哭个不停。 “真是把你宠坏了,生死都见惯了的,怎么抄个家就接受不了了。”说着宠坏了,动作却是接着宠,将谢归其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抱在怀里,大氅一包,将人捂了个严严实实。 “还哭,朕是不是应该把你的副将拉过来,让他们好好欣赏下敬仰的小英雄哭的跟个猫似的,他们呀,见到了一定会把嘴巴长大到能塞下两个鸡蛋呢!” 谢归其有了反应,呜咽着含糊道:“副,将?”他的副将大多是谢家军的领袖人物,被贬为奴仆,或降职打发到远疆去,怎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谢归其想想不可能,于是哭的更凶了。 席若手放在他后背,一下一下帮他顺着气,又生气又好笑,佯怒道:“不许哭了,丢不丢人?” “嗯嗯,呜呜。”谢归其想停下,无奈哭的太厉害,一时说停也难如愿。 “刘守义,郭成效明日入京,朕恕了他们的罪,起了重用。另王天霸,白程志等人朕已从岭南服役营赦免,于当地效命。” 谢归其打着泪嗝,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朕的话你不信?” “不是。”谢归其低下头:“可我父亲他……” 席若用一根手指动作轻佻地挑起谢归其的下巴,话语却严肃的很:“他们都是有能力的臣子,朕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而且主犯难恕,从犯可饶,若朕开了天恩,你说他们会不会对朕死心塌地的效力?” 谢归其忙点头:“会,会,呃,这几个人虽是父亲的心腹,可是对朝廷皇家是一等一的忠心,而且白程志只是与我交好,他跟父亲不相识,更没有谋反之心。” 顿了顿,谢归其又小声言道:“我糊涂,一直以为是你查案不清。你说什么主犯难恕,却到底还是格外开恩,谋反大罪又岂是充军为奴能了事的。太子哥哥,谢谢你。” 席若板起脸,训道:“朕已经登基这件事需要提醒你多少遍?” 谢归其不怕他,脑袋直往他怀里钻,拱啊拱,拱的席若心痒痒。谢归其撒娇的抱着他,说道:“是我错怪你了,你一直都是我的太子哥哥,呜呜,就是我的太子哥哥。” 本以为胜利在望的席若瞬时生出一股子害怕和失败的感觉来,如果又恢复成了谢归其的太子哥哥,那么这半年来一个苦身一个苦心费尽心机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朕已然登基了。”席若咬着牙强调。可惜谢归其听不懂,一个劲儿的窝在他怀里叫着“太子哥哥”,直把席若的脸叫成了锅底色,渐渐融入夜色中。 晚膳摆在剑阁。两人过去的时候,菜都已经凉了,张德带着宫人要去热,谢归其受了打击没什么胃口,席若担心到嘴边的肉又吃不了了,惴惴不安也不想用膳,便拣了两盘让人拿去热,其他赐给当值的宫人。 众人谢恩,退到小山下,张德放下帘子,立在外面候着,不打扰二人相处。 席若本不想吃,谢归其对于这半年来的误会和敌对心生愧疚,纵他自己也不愿多吃,却一直给席若布菜。席若也哄着他吃,两人相对夹菜,但都吃的不多,等彼此碗中垒起了座菜山,才都搁了箸。 “不要多想了,难过也于事无补。” 谢归其垂眸:“我不难过,编入奴籍也难赎父亲的罪过,只是,父亲从小教导我忠心爱国,不曾想,他竟会这般作为。我想不明白,他谋反的理由是什么?” “或者为财,或者为权,或者为其它的理由,古往今来哪个权臣没有野心。” 谢归其眼中泛上泪光,席若抿着嘴笑:“已经肿成两个大桃子了,再哭,小心朕忍不住给吃了。” 强迫自己收了泪,谢归其猛地掀开衣服前摆,跪在席若脚边,言道:“奴才请求圣上将奴才与族人一同流放。奴才父亲罪过虽无可恕,但却是奴才的亲父,奴才不忍心他在苦寒之地受罪,愿去伺候他终老,也好赎去自己身上的罪孽。” 第三十三章:明了 席若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如果朕告诉你,你族人现下生活虽比不得以往富贵,但也不是为人驱使,贫苦不堪。你记得张同林么,你二叔曾救过他的命,他现在正是西疆的统帅,朕也吩咐过,他不会亏待你族人的。” “甚好。”谢归其揪住席若的衣摆,感激道:“圣上君子仁爱,奴才替族人叩谢了。” 席若俯下身,问道:“怎么个谢法?” 呃?谢归其一愣,君子可不会这样接话的呀,而且席若此时笑的不怀好意,眼中精光四射,一口银牙分外狰狞,谢归其不禁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道:“圣上要奴才怎么个谢法?” “你可愿卖身谢恩?” “卖身?”谢归其讶异的大叫。 席若示意他外面可还有宫人在,说这种话还是小声些好。 “圣上要奴才卖身给您?”剑阁不是暖阁,地上铺的是大理石,冰冰凉,谢归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膝盖猛窜,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席若点头。 谢归其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的说道:“奴才愿意伺候在圣上驾前。” 席若轻笑:“不只是做个奴才伺候朕这么简单?” 谢归其低下头,不答话。心里虽然十分感激席若,也愿意为他做牛做马伺候他,但是做那种事情还是很勉强。 稀里糊涂睡一觉被席若侵了身子,虽然气愤不已,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想来是这半年多被改变的结果。除此之外,席若能坚持不碰他,也让他感动。 却是万般难以忍受,席若抱过他之后再去抱别人。就好像是一种果子,一开始好多人都在吃,他不想吃却被逼着吃,无奈之下吃到嘴里,发现滋味不是想象中那般难吃,而且越吃越好吃,此时却发现又有人来抢这种果子吃了,就觉得这种果子是自己私有的了,看见别人吃就异常愤怒和舍不得。 席若把他从地上拽起,肃容问道:“你不愿意?” 谢归其手还抓着席若的衣摆不放,哀求道:“可以不这样么?”席若紧握住他的头,用力之大使得他感到疼痛,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黑眸,里面盛满了不允许改变的坚定,他低下头,咬唇。 “为什么,原先你也不排斥,不是么?” 谢归其不说话。 “可是朕做错了什么?” 沉默。 席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突然绽放了笑颜,看的谢归其只觉得有闪电炸了他一下,心跟着猛跳。席若言道:“可是吃醋了?” “不是。”怎么可能! “朕一去宠幸明妃,你就发疯放火,之后还引发了呆症,这样还不是吃醋?”席若伸手刮他的鼻子,结果弄了一手指的脏泥,于是笑道:“只顾着说话吃饭,竟忘了洗洗你的小猫脸。”说着,就拿绣了金龙的袖口给他擦脸,谢归其乖巧的任他擦完,一张花脸变成了大红脸。 席若见状,心下明了,大喜。 谢归其依旧摇头不承认。 席若笑道:“无妨,朕就当你是吃醋了。”谢归其把头摇成拨浪鼓。席若敛了笑,一手摸上他的脸,动作轻柔却微微发抖,仿佛在抚摸一件极珍贵但又极易碎的瓷器。 “你不必心下难过,相信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自从谢家出事,席若便总是刻意的在谢归其面前自称“朕”,偶尔会在谢归其人事不知的情况下才会以“我”相待,此刻着意改了称呼,透露着倾心以付的浓浓情义,无一保留的说给谢归其听。 谢归其垂眸。几日前,他是迫切的希望能有个名分,不求富贵,但求权势能助他解救族人。 但现在,一来父亲谋反是真,族人罪有应得,无需平反。再者,他一个罪臣,奴籍家的孩子,万民之下人,实在配不得万民之主。 谢归其道:“不必。” 是夜,席若结束了几日来连续宿在熙庆宫的恩典,以政事繁忙为由驳回了后宫几位新旧皇妃的问安。 夜明珠光芒明亮且神秘,一室亮堂而又暧昧。谢归其揉揉酸胀的眼睛,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变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点点,多次请求结束都被席若无情的拒绝。 席若促狭的看着谢归其托着脑袋打盹,手无意识的落下一个棋子,自封生路,马上恶意趁着谢归其睡意浓意识不清而连赢了好几盘。 谢归其意识混沌,想要掐自己一下,刚伸手到腿上,就被席若给拍开了。 “困了也不能伤害自己。”席若斥责道,然后吩咐宫人拿些新鲜玩意儿来给谢归其解闷,再煮碗浓茶来醒神。 谢归其装模作样的看了会,又忍不住开始小鸡点头。宫人轻步送来浓茶,席若笑着拿一块雕着龙虎的镇纸使劲敲在黄梨木的小桌上,谢归其猛的惊醒,戒备地东张西望,一会方渐渐回神,埋怨道:“你作什么连觉都不许人睡?” 话一说完,又忽地记起父亲谋反,自己真心要给席若当奴才的事,不由的暗怪自己话不经脑,鲁莽冲动。 谢归其低下头,一副知错认错的乖巧模样。 席若揉揉他的头发,声音温柔如冬日正午的暖阳,直照进人内心深锁的寒处。他言道:“今晚不许睡,陪朕守夜。” “守夜?” “是啊,守夜。”席若笑,满室明珠失色。“除夕应该守岁,上天收到你的诚心,可保长辈长寿,我们幸福。” 谢归其挠脸:“后天才是除夕吧。” “可是朕除夕需得去后宫赐宴。” 谢归其眼神一黯。 席若接着解释:“明日朕得陪着明妃。” 静默,偌大的宫殿只听见一阵磨牙声。掌控天下人生死的帝王开始担忧谢归其的牙口,可真耐磨。 谢归其气恼了一阵,没等到席若软下来投降,又猛然清醒要乖乖当奴才,不与席若做那事,自己是为什么要生气啊,又是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的恼怒和难过。 席若见他愤然站起,脸上神色一会恼怒,一会委屈,一会又蔫了下去,最后快步走回耳房。席若闭上眼,意料之中的乒乒乓乓的乐曲开始奏响。 很快安静下来,席若大笑:“怎么,不敢砸朕的东西,可你莫忘了,你房中的摆件也是朕赐下的。” 回答他的是一声巨响,席若摸摸鼻子,猜测那张小床也未逃过毒手。 “朕的床还未做好,你把床掀了,让朕去哪里睡?” “去你的爱妃那里呀!” 席若刚要答话,却听的耳光啪啪声,忙进了耳房,但见谢归其眼睛红的跟兔子有一拼,见他进来,吸吸鼻子,乖顺无比言道:“奴才错了,再不敢,唔,呜……” 谢归其擦擦嘴,手上些许红迹。又一次忘记尊卑的对着凶手不可思议地指责:“居然咬人?”还是嘴唇。 翘起嘴唇微微一笑:“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 这话听着耳熟,谢归其撇嘴,可不是他自己每次逞凶后的话么。 “还困?” 谢归其摇摇头,又累又气,出了一身的汗,如何还能有睡意,倒是耳房天窗不知何时打开了,风一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扫视满屋狼藉,席若好意的指指寝殿:“还是外面去坐着吧。” 谢归其弯腰点头遵旨,一副标准奴才相,跟着席若亦步亦趋的走出去,等席若坐好,才战战兢兢的屁股挨了个椅边。 席若使劲一拽,将谢归其拉到自己的腿上,咬着谢归其的形状美好的耳朵,言道:“朕给你暖暖身子!” “不了。”谢归其小幅度的挣扎,席若说话时喷出的热气仿佛可以灼伤他的皮肤,不用看,耳朵包括脖子肯定红的很。 “去榻上睡会吧,都四更天了。” 席若哈哈大笑,手不规矩的顺着背脊滑下去,谢归其,马上挺直身子,如临大敌的紧张。席若笑道:“你想跟朕滚床单?” 谢归其的头化作拨浪鼓,恨不得把脑袋摇掉。“奴才担心圣上身子,再有一刻钟便要早朝了,现下事情多,圣上还是不要熬夜的好。” “关心朕?” 点头。 “那就陪朕守夜,等朕去上早朝了,你就睡。”席若将棋盘摆好:“来,咱们再杀一盘。” 谢归其抖擞精神,将席若的战绩扭转,杀他个落花流水,然后恭顺的说了句承让,仍当他的乖巧奴才,给席若洗漱穿衣,直把席若送出门,才蜷在小榻上打算美美的补一觉。 张德端着碗粳米粥进来,谢归其强睁眼皮看清来人,立马从床上弹起,立在一旁,恭敬的叫了声“张总管”。 “啊。”张德端着漆盘稳稳地后退一大步,谢归其抬眸瞅瞅,又跟着上前一大步,毕恭毕敬地说:“张总管好。” “公子……好,吃粥吧。”张德抚抚自己受惊的小心肝,心道:上次醒来对下人们好的不得了,这次不知又玩什么把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心应对着便是。 “奴才求张总管一件事?” “公子有事请吩咐?” 第三十四章:掌床 谢归其十分诚恳地躬身言道:“奴才听闻凡是在圣上身边当值的宫人都有自己的司职,能否请总管给奴才安排了明确司职,好让奴才尽心尽力的伺候圣上。” 有了专属司职,干完活就可以躲的远远的,既可以当好奴才,又可以不必答应席若的“特殊”命令。最好连睡觉的地方也搬走。 张德道:“待老奴回去看看还有什么职位需要人手,请公子静待消息。” 御书房。 席若边饮茶边听下面跪着的几个老臣涕泪俱下的上奏,侧头,余光瞅见谢归其要进来奉茶,被张德悄悄拦了。 老臣中有不少是认识谢归其的,现在谢归其的容貌太过招眼,能不出现在是非之地还是不出现的好。 张德代之奉茶,席若偏头小声问可有事。张德答说公子想要一个司职,席若想了想,又看看下面剖心剖肝要皇帝“杀男宠正纲常”的大臣,言道:“掌床。”张德一愣,看到席若眼底促狭的笑意,领悟过来忙退下。 到了里室,谢归其在翻看《三国志》,听到张德的回答,厚重结实的珍品藏书脱了手,重重砸在脚上。谢归其也不知疼,傻了般问道:“何来掌床一说?” 张德掩住心虚,正儿巴经答道:“如掌灯负责灯烛明灭,掌床需打理龙床整洁,伺候圣上入睡。”顿了顿,张德不知哪里来的狡黠心思,或许是太看不过自己主子慢吞吞吃不到嘴,又加了句:“暖床也是职责之一,其责任之大,关乎天下苍生,江山社稷,百姓……” “得,奴才知道了。”你又不是小印子,怎么也跟着咬文嚼字的。掌床,暖床,伺候入睡,故意的吧。谢归其突然想到一处,肃然问道:“养心殿龙床未好,奴才守何处?圣上若去妃嫔处歇息,可需奴才过去伺候?”他的小床也坏了,席若是睡不得他那里了。 张德心道:我的祖宗,谁敢要你去妃嫔宫里伺候,皇宫还不被大火烧没了。上次纵火,熙庆宫仍未完全修好,抓你的几个侍卫不知所踪,哪里还敢放你出去使坏? 这话自然不敢说出去,张德只道:“只需在圣上不召妃子伺候时随侍在驾,养心殿的龙床已修好,老奴下午让人抬进去。” “龙床何时修好?”不是工序繁杂,得好长时间么? 张德一圣驾前的近侍,早就练得百般机灵圆滑,听谢归其这么一问,坦然答道:“昨日刚修好,今日由老奴过过目,便可抬入养心殿里了。” 张德不许他去御书房正殿,忠心耿耿的谢归其只好回到寝宫。午膳席若没有回来用,谢归其勉强吃了两口,一直打不起精神。 席若听了汇报,便让暗八现身去陪他说话,不想谢归其连闲聊也懒得应付。席若又去催促张德抬床,其实皇帝的床,就算没有备用,宫里几百个工匠也不是吃白饭的,加急工一天一夜也便好了。不过他们得了皇帝的命令,不着急赶工,就是做好了也要在仓库里放着,所以工匠们慢工出细活,这次的龙床可谓是他们的巅峰之作了。 床一抬来,谢归其自动站到了床边。见到如此精美细致大气奢华的龙床,就把席若和张德所谓工序繁杂一说的疑问给去掉了,这么精致的床,定是要花费不少时间的,他哪里能晓得,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还顾念着造床的小事,在这个上面耍心眼呢。 有宫女过来教谢归其铺被褥,一层又一层,这个厚实的花褥子铺在下面,那个柔软的金丝龙绣的大红锦被必须整理的不带一丝褶皱。 谢归其看着便觉得麻烦,见褥子都弄好了,刚送了口气,便又有宫人捧着镶花嵌玉的床帐过来。谢归其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轻纱帐,中纱帐,厚纱帐依次挂好,又与其他宫人一起将许多配饰一点一点的挂上去。 张德都觉得烦,看了会,觉得谢归其还算冷静安生,放下心去伺候他主子了。暗八在一旁打哈欠,一副几百年没睡的样子。 谢归其眉峰越凑越紧,看着抱来一对鸳鸯枕的小宫女,狐疑道:“圣上寝宫按规矩是不留宿各位娘娘的,为何要准备两只枕头?” 那小宫女也是极伶俐的,听完“扑哧”一笑:“凡事都讲究个成双成对,要过年了,得有个好兆头不是。” “看你眼生的很,原来不是在殿里伺候的吧?”何止这个小宫女眼生,整个养心殿的宫人有一大半都换了,方才去御书房,也看见了几个生面孔。 “我原先是在外殿伺候的,早上不是……”小宫女左右望望,寝宫里只剩下她和眼前这位长相俊美的小太监,和一名睡着了的管事大太监,于是放心小声说道:“早上不是杖杀了不少宫人么,我是刚调过来的。” 如果不是刚调来,断不敢这么没规矩的说闲话。什么事需要杖杀如此多的圣上的近侍,谢归其沉吟问道:“丢了什么?” “不晓得,不过肯定很重要,圣上发了好大的脾气,亲自观刑,还让我们都去看来着,啧啧,可真惨,血洗了好多遍都洗不掉。”小宫女放好枕头,笑着退下了。 谢归其独自琢磨了半天,忽听暗八说道:“圣上特意选了你睡觉之时,在养心殿外的诚灵园施刑,就是不欲让此事扰到你。” 谢归其道:“我并不是多事,只不过觉得这宫女可疑罢了。”倒像是有心说给他听似的。席若安排在他身边的宫人侍卫,一向是最谨慎的,就是时间仓促,席若着意不想他知道的事,焉能容许有宫人私自泄露给他听。 暗八挑眉:“我会派人查她。” “上次与我在花园说话的小传子,可逃过此劫?” 暗八摇头:“他是掌灯,事发在晚上,如何逃的过?” 谢归其心下一震,那样清灵善良的一个少年,就为当值时出了事,甚至与他无关,便要被活活打死。谢归其冷笑:“夜晚出事掌灯就得死,那圣上若在床上丢了东西,我这掌床岂不是要陪葬?” 暗八不语,谢归其又问:“尸骨在哪?” “都烧了,骨灰就撒在御花园一处。” 谢归其道:“带我去。” 暗八从未在谢归其脸上见过怜惜此类神情,在宫中,他对于除却席若之外的人毫不在乎,对奇珍异宝说摔便摔,此刻,却为一个小太监的死痛心。 都说谢归其脾气坏,对下人毫不怜惜。可哪有这样的纨绔子弟会不计前嫌的开口救“仇人”一命,说什么留着报仇,到底是孩子心性,面子顶顶要紧。 这样咋呼的人,落得如此地步,若再失了圣上的宠爱,不知哪天便也会被当做化肥撒在万紫千红争香斗艳的御花园里。 暗八思虑半响,终于决定带谢归其前去。 那一处并未种什么花,可能是大冬日,花草未生。谢归其无意留心这个,倒是被这处的方位给吸引了,居然正对着现下最得宠的明妃娘娘的宫殿。 做什么?杀鸡给猴看? 两人就站在花池外面的小石子路上,各自静默了半天,突然听得一阵嬉笑声,谢归其抬头一看,原来是明妃带着他的宫女在阁楼上说笑。说到开心处,明妃微微弯着腰,拿着手帕捂着嘴笑,竟给人一种弱不胜衣的美感。 没由来的心生亲近,即便明妃或者活不到明日。 谢归其往前迈了两步,暗八心生警惕,拉住他的胳膊,不许他再往前走了。两人正僵持着,宫门一开,出来一个笑容满面的宫女。过来先道了个万福,然后嘻嘻笑,说“明妃娘娘有请”,说话的时候拿眼一直瞟谢归其。 暗八也不好明着违抗明妃的命令,无奈之下,悄悄给附近当值的暗卫发了个信号,便要随着谢归其进去。 哪知那小宫女拿手一挡,娇笑道:“娘娘只宣了这位小公公,闲杂人等不许跟着。” 暗八焉能放谢归其一人进去,执意要跟,甚至打算若没办法,便强行带谢归其离开。 “我去去便回,你在此处等我。”谢归其甩开暗八抓着他的手。小宫女也道:“娘娘就在栏杆处,公子过去说说话,一会的功夫。” 暗八目测,依着阁楼的距离,他几个翻身应该能跃上,便放行了。 小宫女引着谢归其往里走,笑道:“你那管事太监可真逗趣,便是连娘娘召见也不肯放行。” 谢归其侧头一笑,道:“他是怕你家娘娘欺负我。” 小宫女精神恍了恍,看呆了眼,立在原处作木头状。明妃带着宫人前来迎接,见状,又捂着嘴笑:“是比我漂亮些,瞧着,小兰都看傻了。”众人听闻,皆笑不止。 谢归其上前一步:“果然是你,明月。” 明妃福了一福,坦然承认:“是奴家,公公别来无恙。” 第三十五章:作画 白衣胜雪,袖口滚着银丝花绣,腰系金色流苏,莲步轻移,摇曳生姿。简单发髻,未戴过多的首饰,只拿一跟青绿色木钗盘起,简单却美丽非常。同上次一样,若不开口,让人怀疑仙人下凡心生敬仰,若是开口道了身份,明珠蒙尘不由的让人击节大叹惋惜。 谢归其还未答话,旁边有那狐假虎威的奴才呵斥道:“放肆,见了明妃娘娘竟敢不跪。”明妃忙拦住,示意他们不可放肆,向谢归其告了罪,邀谢归其往阁楼一聚。 原来圣上来了旨意,要画师为明妃作画,大伙正赞叹明妃风姿无双,不想无意见瞟见不远处有一位美丽的少年公公,众人不识谢归其,加之明妃平易近人,从不端主子的架子,于是没大没小吵嚷着要二人比比容颜美貌。 明妃借太过吵闹的原由,打发了伺候的宫人,又提议与谢归其并坐,由画师画一张美人谈笑图。 两人紧挨着坐,谢归其先沉不住气:“叫我来不只作画这般简单吧?” 明妃红唇轻启,吐字如兰:“公公聪慧,奴家佩服。” “那便抓紧时间吧。”往下望一眼,暗八偎在一棵梧桐树旁,双手抱臂,也正眼不眨的盯着这里。 明妃莞尔:“小公公可真性急,既如此,奴家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午后暖阳倾洒,明妃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浓浓的阴影,从谢归其此时的角度望过去,不觉笑颜倾城,但见黑目深邃如夜,映衬的白皙肤色如死人般不真实。 “公公那日在郭府是要寻什么东西吧,不巧这东西落在了奴家的手中。” 谢归其笑:“你知我想要什么?” 明妃转头,深深望向那片撒了花肥的林子,肩膀微不可查的颤动,他言道:“那日郭府一别,奴家便仔细查了公公的底细。公公有贵人守护,着实费了奴家好大的力气。公公乃谢侯爷独子,是也不是?” “是。” “那么,奴家焉能不知公公在找工部四月份纪事册。”明妃巧笑嫣然:“谢侯爷于奴家有恩,奴家也想为侯爷洗刷冤屈尽一份薄力。当日不识公公身份,故藏而未交,还望恕罪。” 藏而未交,却又为何到了席若手中。昨日,按着浣衣局兴顺纸条上越好的时间地点,顺利的见到了接头的人,意外的拿到了他一直找寻的纪事册,但里面却是他不想看到的内容。父亲真的贪污了两千两黄金,纪事册里的账目一看便知被父亲动了手脚。 谢归其问道:“纪事册可还在你手中?” 明妃摇头:“中途被人劫去,但奴家看过,知晓其内容,公公不想听么?” “是什么?”谢归其扭头看着明妃,他已然知道纪事册里的内容,有这么一问,不过想判断明妃是否说谎,意图何在。 画师躬身,插话道:“请二位坐好,方便下官作画。” 明妃向画师欠了欠头,便倚着栏杆坐好,手撑着下巴,头侧向谢归其这边,嘴角似笑非笑,一幅活色生香的慵懒美人浅笑图。 谢归其黑脸,这笑,他一个不喜欢男人的人,看了心下都要震三震,更何况席若那个风流鬼,见到了,还不流着鼻血扑上去。 “奴家如今大祸临头,公公是否可念在奴家为谢侯爷出过薄力,帮奴家一个小忙?”人未动,笑颜依旧,明明是不沾染一丝凡尘的仙子模样,嘴里却吐出了俗恶的谈判话语。 谢归其冷笑:“还没告知内容,如何算的出过薄力?” “若告诉公公亦无妨,只是到时公公定然要奴家拿出纪事册来。奴家先把话说清楚了,若告诉公公,公公信与不信,都请帮奴家做件事情,若事成了,奴家定将纪事册双手奉上。若奴家敢欺瞒公公,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谢归其道:“誓言是最做不得数的。” 明妃眨了几下眼睛,表示同意,言道:“此话有理。不过奴家央求公公的事,于公公和公公关心的人都无害,只是奴家的私事,更与那些高高在上之人无关。公公若帮了奴家,于公公不痛不痒,于奴家可是大恩大德。奴家的话公公不信,便当做笑谈,帮忙的事就当做付钱买笑,可否?” 这话便说的极为诚恳了,放低了身段在求他。明月如今贵为皇妃,也只有皇后和两个皇贵妃压在他的头上,权力之大,是有什么还需要靠他一个小太监去办的。 “你怎么确定我就有那个能力帮你?” 明妃话语中透着自信:“公公现下虽落魄,本事倒也不小,能出入宫门闯入尚书府行凶。”明妃一直在笑,此刻笑意却到了眼底,显是真的为谢归其的举动逗乐了。“奴家央公公办的事,就在这金瓦红墙内,公公聪慧,于这大内熟悉,况且,公公莫见怪,奴家猜的不错的话,公公后面还有这皇宫的主人,要寻一个人实在是简单的很。” 那日在养心殿,谢归其叫出他的名字,识人无数,明月焉能没有一丝耳力。而且进宫前,早已打听过谢归其的归处,两个一相合,便猜到了是谁。只是未想到,皇帝和谢家独子竟是这样的关系。 “寻人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吧?”谢归其被他说的脸色微红,不禁有些恼怒。 画师咳嗽一声,道:“这位公公请配合下官。” 谢归其狠狠瞪过去,明妃笑,画师视而不见,低头作画。 “公公过来看花肥,想必也能明白奴家如今的处境。奴家在宫里处处受人监视控制,虽坐高位,却是受人摆布玩弄。若有能力,为何明知她在宫里,却是二十年不得相见。”说着,眼眶渐红。“且动作稍大,难免惹人注目,这是奴家的私事,奴家并不想让她卷入到危险中来。” 谢归其知他动了真性情,有些于心不忍,问道:“是谁?” “先皇的端妃,如今的端太妃。” 谢归其歪头认真想了想,言道:“先皇妃子虽多,真正坐到妃位的也不过七八个,我并未听说有“端”这一封号。” “她被废离现在快有一十九年了,宫中多次变动,识得她的人少之又少。奴家费尽心思,总算找到了几个知情的老宫人,可他们要嘛装傻一问三不知,要嘛尽忠一头撞墙到地下伺候先皇去了。“ 谢归其为难:“事情听起来不简单,我无权无势了便罢了,此事我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有一个。”明妃笑靥如花:“她生有一名皇子,乃是当今圣上唯一之手足。” “二皇子。”谢归其沉声道出。眼前似晃出二皇子的身影,破衣烂衫,却气质高华,谦谦有礼,让人忍不住想起一个词语——君子如水。 明妃的眼刹那一亮,顾不得画师,玉手抓住谢归其的衣袖,声音都带着可以明显察觉的颤意:“你知道他?” 谢归其点头。画师努力的咳嗽,明妃放开手,为自己的失礼分别向二人微笑致歉,又恢复成一座美丽的雕像。 “我与他相识,知他住在何处,你若想见,我可以安排,只不过你身份显赫,白天恐怕去不得。” 明妃眨眼以示感谢。 谢归其突然记起什么,用力咬唇,明妃不解的看他。谢归其冷笑:“今夜恐怕去不成了。” “为何?” “圣上会来临幸你。” 明妃不自然的收了笑。 谢归其又突然想到,种种现象分明指出席若已开始怀疑明妃盗取了那件重要的东西,今晚的宠幸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场面。 “或者你等不到见他了。” 明妃又扬起嘴角:“不会,奴家的小命暂时还留得住。” 谢归其扬眉:“为何?” 明妃言道:“你可知河中‘替死鬼’?有个很厉害的人,掉进河里淹死了,他极爱一个人,想拖那个人下水陪他,却又怕那个人从此万劫不复,所以便打起了坏主意,找了个替死鬼来承受原本该那个人承受的险恶与苦痛,好让那个人一直平安下去,直到很厉害的这个人有能力去保护他为止。” 谢归其静默不语,半响,当明妃以为他不会作出评价时,却听他说道:“很厉害的这个人太过卑鄙,他爱的人是宝,那个替死鬼却也有人把他当宝啊。” “哪里有人把他当宝。”明妃小声嘟囔,目光穿过谢归其,不知望向何方。 “你说什么?” 明妃轻笑:“说你,最没资格骂这个人。” 谢归其刚要再问,画师走近,将画拿与二人看。明妃接过,赞赏不已,吩咐隔间伺候的宫人拿来赏银。 画师得了赏,一直阴郁的心情大好,不免多说几句:“娘娘与这位公公,容貌气质皆不同,但画者观全抓细,下官方才细细看去,却意外觉得二位颇为相像。” 谢归其是看出来了,无论别人说什么,明妃总是要娇笑一下,故作亲切却又疏远。明妃笑问:“何处像了?” “恕下官愚钝,难以用言语形容。” 第三十六章:相像 “朕知道哪里像。”席若不知何时走到阁楼下,突然幽幽的接了这么一句。众人见了圣上,忙跪地相迎。 席若沿着木阶而上,笑意吟吟扶起明妃,两人坐下后,才开口让剩下的人起来。谢归其黑着脸,和画师一边一个的站着,看着那不避嫌的两人亲亲我我,宫人们鱼贯的送上茶水点心。 席若斥责宫人不好好伺候主子,命人取来火狐裘,亲自动手仔细与明妃披了,还体贴的握着明妃的玉手为其暖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谢归其愤愤地想:好一副深情到白头的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玩起变脸,一刀将对方捅了。两个人都赶上戏子会演戏了。 “圣上快说,臣妾和那小公公哪里像了?”明月眼中波光流转间,媚态自生,作为在场的真正的三个男人之一,谢归其看了也是心神荡啊荡,对面的画师早就忘却尊卑的目不转睛了,再看看席若,更是柔情似水,化作一只垂涎肥肉的狼。 对,狼,一头大恶狼。 席若拥美人入怀:“确实难言,最像的是眉,弯弯如月,细而不淡,然后是鼻,挺而不英。耳朵也像,比较容易拉。”说完,恶意的去拽明妃的耳朵,惹得明妃娇笑,委屈的直喊“圣上好坏”。 谢归其突然觉得很不舒服,鼻子很眼睛都涩涩酸酸的,胸口闷闷涨涨的,心里面却是像被挖掉了一块,空的作响。近日里经常有这种感觉,在浣衣局摸小蕊鼻子时还淡淡的似有非有,也不是这般酸疼滋味,得知席若临幸明妃时,这种感觉最强烈。现在,却是最清晰。 谢归其如被当头棒喝般清醒,忽然明白过来,他不想让席若也去爱别人。 两人又说笑了会,圣上没开口赶人,底下人自然不敢随意告退。谢归其陪衬一般的站着,低头掩饰着不断变幻的面色。画师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他虽是宫里的画师,但毕竟还是一个外官,不同对面这位,是个太监,他怎么好意思又怎么敢看敢听圣上与心爱妃子的亲密调笑呢。 “拿画来,朕瞧瞧。” 画师忙不迭的送上画。明妃起身接了,转交给席若,吐言道:“圣上亲传的这位慕容画师,功夫可真是了得,您瞧,画的可真好,多细腻。”席若拿尾指指腹在明妃脸颊上轻轻一划,促狭地笑:“比不得爱妃你的皮肤细腻。” 谢归其悄悄背过手,左手伸进右手袖子里,认真的摸了摸,也是很滑的呀。虽说在边疆风沙吹人,阳光暴晒,但是他天生好肤质,愣是没黑没糙过。 “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席若捏捏明妃的脸。 谢归其暗暗的想,尊贵的圣上从小挑食的很,只吃蛋黄。 席若话说多了,便想喝水润润嗓子,原本那杯茶已凉了。明妃早就善解人意的命贴身宫女在身旁煨了个小火炉煮茶。见圣上眼神飘过去了,忙命人斟好茶奉上。 茶水倾入杯中,香味顺势散发出来。谢归其的鼻子一向不是很灵,但也闻到了一股清香。好像很好喝的样子,谢归其望向被圣上接过去的那盏茶,恰巧席若的眼神也望过来,席若恼怒的发现谢归其居然盯着自己手中的那杯茶还颇有兴趣的样子,刻意和明妃暧昧了这么长时间,他居然不吃醋。可是席若吃醋了,居然输给了一盏茶。 手一抖,茶水很不小心的泼在了面前平整铺开的画上。明妃的那半不分丝毫不受影响,水渍全洒在画中谢归其脸上了,水墨晕开,污了一大片。 因为是圣上所为,画师再心痛也不敢抱怨,只得躬身请求再画一幅。 “不了。”席若拉起明妃的手,柔声道:“日头要过去了,快回屋里,万一冻坏了身子,朕会心疼的。” 谢归其此时相当配合的打了个喷嚏,不是他自愿的,是冻得。是背着席若出来转悠的,暗八那家伙可不会想到要谢归其多加件衣服。 “你不是在养心殿伺候的奴才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席若被谢归其不合时宜的喷嚏吸引了注意力,声音蓦地由柔转厉:“难道是还禀报朕举动言行的?” 这一问,可是大罪。皇帝身边的内侍是不允许私自和宫妃大臣接触的,因为皇帝平日里的言行举止行踪都是要严格保密的。一旦有人违反,无论是低贱的宫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妃子或大臣,都是按律当斩。 此话一出,明妃立刻起身跪下了。主子一跪,听出听不出圣上话里警告责备的宫人都跟着跪倒。 谢归其跪伏在最中央,被席若突然的变脸唬的一愣,刚要开口请罪,就听席若厉声斥责:“还不快滚回去?” 谢归其道了声“奴才告退”就往楼下走,边走边听得身后传来明妃娇声的解释,说是他不懂事,不知道这位公公的身份,只是觉得这位公公长得好看,一时玩心大起,拉过来一同作画,没有别的意思。 之后是大怒后的席若,声音温柔的像是刚不见了的冬日暖阳:“无妨,不怪爱妃。” 谢归其狠狠跺了一脚木梯,出了熙庆宫,瞪了一眼暗八这个通风报信的凶手,生气的往养心殿去。 守在寝殿门口的张德,一见面就大叫:“哎呦,我的祖宗。”谢归其冷笑:“你祖宗姓谢?”张德跟上,改口:“我的小祖宗。” 谢归其携了一肚子的气回来,早把他昨日立志做个好奴才的伟大志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的太子哥哥居然无缘无故的冤枉责骂他,这样也罢了,谁叫他是奴才,席若是主子呢,不过,居然当着他的面,跟一个外人亲亲我我。昨日不是还哄着他要他答应那个,还说要给他一个名分的。是骗人的,是为了想要跟他那个,所以才哄骗他的。哼,还好没答应。 做奴才可以,这是他对国家,对帝王的忠心,对老皇帝、新皇帝以前疼爱他的回报。但是身子,绝对不给,他也是个男人,除非动心,除非愿意,否则一切都是妄想。 对,就是这样。犹犹豫豫这么久,终于想通了。 越想越气,就觉得殿里面席若安排在他身边的张德和暗八格外碍眼:“滚,滚出去。” 被轰出来的张德问:“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今个一早还恭顺有礼的?” 暗八答:“被圣上骂了。”他耳力好,眼力也好,如此好戏焉能放过。 张德疑惑:“公子从小就挨骂,也没见生气成这样啊。”以前,谢归其犯了错,席若提着谢归其的耳朵骂,谢归其认错后,席若去忙,谢归其憋着一肚子火气,看哪个奴才不顺眼就整哪个,玩的大了,有人捅到席若那里,就又被揪住错处,挨骂。今天气生的不小却没往底下人身上发作,真的很奇怪。 “圣上当着公子的面跟明妃调情。” 张德笑了,感情是吃醋了,这气生的好,圣上定然开心。 谢归其胡思乱想下定决心不献身的时候,席若从熙庆宫出来,匆匆赶往御书房。过年朝堂是要休年假的,从明日年三十到元宵节不用上早朝,但初五官员们还是要到各自的衙门守着。 现在事情正多呢。旧的一年不能留下旧事,能处理干净的都得处理了,新的一年需要作的预算,各部已上了折子,席若得一一检查批示。财政结算预算是重头戏,年初官员也得按着上一年政绩奖惩升降,今日需批完,好发给各部早做准备。 单是这几项大件,就够席若忙的吃不着晚膳。 除此之外,更令席若关注以及头疼的是,灾区一战胜败就看明晚,过了年,这天下能不能彻底定下来就看这一战谁胜谁负了。故意放水,让岭南王的奸细明月偷去了废弃的计划,等岭南王入了套,再关起门来狠狠打狗。 还有就是纳男妃的事,本来京中官员已经被席若雷霆之怒给压下去了。可地方官员儒生不怕死的上了万民书、请愿折,京官也跟着闹腾,大有圣上不废妃就不罢手的势头。就说今日早朝,所有官员都跪地求旨。说是求旨,其实就是变相的威胁皇帝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 这个年恐怕不好过。席若喝了口热茶,接着批奏折。眉头突突的疼,右眼皮总是一跳一跳的,这几日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昨晚更是一夜未合眼,看奏折上的字居然有浓有淡,有大有小了。 “张德。” 小印子进来:“回圣上,年底了,张总管要处理宫中琐事,留了奴才伺候。” 席若指指香炉,里面一直燃着提神的西域红香。小印子上前仔细瞧了瞧,言道:“燃着呢。圣上可是累的厉害了,香也不怎么管用了。” “煮碗浓茶。” 小印子下去吩咐。席若蘸了蘸朱砂,揉揉眼角,接着批。不多时,小印子端了碗浓茶,并向席若禀报了件大事。 “皇后娘娘刚刚把丞相宣进椒兰殿。” “只丞相一人么?” “还有工部,吏部的几位侍郎、员外郎。” 丞相领着二十几位官员自下朝后便跪在承天殿请旨,席若还未作出回复。他有些摸不清这个丞相到底是怎么想的,自荐选妃的是他,带着他废妃的也是他。丞相除了贪财外,倒也是精明不可小瞧之人。 “宣大理寺卿夏尔容。” “遵旨。” 第三十七章:圣旨 “夏尔容,梅乐松带头闹事,你也不管管?” 夏尔容头也不抬,闷声道:“臣下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如何敢管丞相大人的事,圣上抬举了。” “哦。”席若拉着长音,问:“你终于决定放弃这朵老花了?”见夏尔容低头不语,席若阴笑两声:“即使如此,那朕便放开手脚做事了。” 夏尔容惊道:“这么早动手?” “还早?朕忍气吞声、精心布置了半年多,才换来今天的实力和局面。”席若握紧了拳头,眼中精光厉射:“梅派和向党如今斗的是两败俱伤,正是朕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时候。” 夏尔容无话。尽管先皇政绩斐然,身为太子的席若即位也是理所当然,臣民拥护,但是朝中党派林立,又欺新主年弱,迅速分为两大阵营,皇权衰弱。 一是以珍妃为中心,向家家长向古来为首。别看向古来只是个兵部侍郎,此人心机甚重,野心也大,仗着珍妃在宫中还算得宠,用尽手段在朝中插派人手,各部都有他的党羽,刑部最甚,刑部尚书官位虽比他大,却是他一手提上去,在他面前也只是个奉茶的奴才罢了。 向古来心机重,满朝皆知。纵是他堂堂国舅,圣上宠信,但连个高官俸禄也不为自己求来,这般小心翼翼的掩藏,也难以模糊在官场摸爬打滚练出火眼金睛的众官员们。试问,就凭一个得宠的妃子,人丁稀薄的向家就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迅速崛起成为人人须得畏惧三分的大族? 出身三代为相大世家的梅乐松,他的坚固阵营有他祖父和父亲的功劳,可谓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就连先皇也为之深深头疼,却无可奈何。梅乐松精于算计,但他赢不过更加精于算计的皇帝陛下,加之他还有一个非常大的毛病,就是贪钱。 如果说谢归其是席若的最大弱点的话,那么银子便是梅乐松的致命弱点了。可是皇帝陛下的弱点藏的很深,就是那个弱点本人也不晓得自己就是皇帝的弱点。而梅大丞相的贪钱,由于过于显露,不但引来众人白花花的银子,也引来了敌人有目标性的利爪。 也因此,向家是直线崛起,也梅派则是呈一个缓慢下降的趋势。可以说,向家的顺利崛起跟梅派不无相关,这是皇帝陛下算计梅派这只虎而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招来培养的一只豹子。 先让豹子和老虎收拾掉小的动物,直至豹子养大了,就该放出去咬老虎了。席若等的就是这么一天,可以不动自己皇帝根基,借刀杀人,把朝上所有党派势力通通收揽。 大理寺卿夏尔容是席若安排的比向古来更早的一枚棋子。席若十三岁时,让刚继任为影门门主的灵由暗转明,更名夏尔容,打入朝堂,专门对付梅派,为皇帝集权。夏尔容不仅是席若暗势力的得力下属,也是明面上的优秀臣子。 在席若精心策划下,还是出了一点纰漏。他没想到,风流花心的灵居然会喜欢上自己的大对头。 “圣上宣臣来有何吩咐?” 席若道:“梅乐松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怎么又开始死谏了?” “圣上难道没有批阅奏折?” 席若皱眉,这两日的折子,不是劝皇帝修身养性,就是骂梅乐松为臣不忠,不少忠臣义士纷纷指责或脱离梅派,梅派势力经此一役,折损了一半。“他在试图挽回?可立马就改变自己的态度,可没人会认为他知错就该,只会让人更加反感。” “不错,梅家三代可得罪了不少人,尤其圣上您还时不时的替梅家招揽几个得力的仇家。现在就算梅乐松以死谢罪,趁着这大好势头,微臣看也会有人把尸体拉出来鞭尸三百。” 夏尔容说的可谓是咬牙切齿,席若讪讪道:“朕答应过的,无论最后如何,定会留他一命,送你玩耍。” 夏尔容的气稍平,殿里没有留人伺候,他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下方,叹气道:“不管他如何做,皇后这么沉不住气,算是把自己也搭上了。” 席若一听,乐了,点头。他原先正愁着皇后端庄,怎么也找不到借口给办了,现在可好,后宫干扰朝政,私自宣臣子入后宫,皇帝勃然大怒,不顾朝臣发对,将皇后打入冷宫。眯眼,笑道:“知我者灵也。” 夏尔容“呸”了他一口,怒道:“暗卫说你在宫里新建了座种满花木的宫殿时,我就猜到皇后你也是不会留的了。哪里想到你会这么早下手。圣上,我求你件事?” “说。” “皇后虽不讨喜,却从未参与朝政,只是个小女子罢了,不要杀她。” 席若点头,正色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先把她打入冷宫,这样位份虽无,到底还是皇家之人,梅家抄家灭族也不会累及她。等过两年,朕会在江南给她找个好人家。” “但愿如此。希望到时候你那得宠的新皇后不会去找她的麻烦。” 席若摸摸鼻子,言道:“不会的,他虽然记仇了些,顽劣了些,可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谢归其整人可不看人身份的,在他的眼中,只有可以整的人,和该整的人,以及不整的人之分。在下五年前很荣幸的被归入了该整的人之列。” 席若有些心虚地笑道:“你也好不到哪去,当年不过让你吃了点不干净的东西,竟一直记得。” “圣上,老奴求见。”张德在门口奏请,君臣议事的时候,宫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 席若拿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夏尔容,道:“这上面的人,留不得。”夏尔容展开,迅速看了一眼,蹙眉道:“白程志与谢归其交情不错,他上奏的言辞并不是很激烈,为何要杀他?” “哼,正是因为他跟归其是朋友,朋友的话才最伤人。”若是留下他性命,到时候二人必不可免的要见面,如果白程志不识相的说了什么错话,哪怕是淡淡一句,怕是会让谢归其伤心很久,万一再把谢归其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的傲气尖角都给引出来,可不是得让皇帝陛下非气死不可。 席若是不愿对谢归其的亲友下狠手的,但也不愿他们出现左右到谢归其的思想,所以席若才会选择将他们远远发配到边疆去。 不过,席若也不是吃素的。在一个执掌生杀大权帝王眼中,只要你威胁到他的利益一点点,就是杀头的大罪。 “你下去吧。” 夏尔容收好名单,嘴中高声说道“微臣告退”,却是连跪安也没有,直接走了出去。席若懒得纠正,低下头接着批折子。 “张德进来,何事?” 张德言道:“公子闹着要出去,老奴给拦住了。门窗都安排了侍卫,可是就依公子那机灵劲,奴才们可坚持不了多久。” 席若听了,面色不改,展开明黄锦,大笔一挥,交给张德。 张德怔了怔,没料到会如此正式,急忙接过,朝养心殿匆匆赶去。 养心殿。 谢归其轻手轻脚的将两把椅子摞在一起,抬脚欲上,突然暗八就从天窗钻了进来,拽住吓了一大跳的谢归其的衣襟,言道:“圣上可不准你出去。” “放手,我只是打算出去走走。”谢归其看看已经打开的天窗,很好,不用他再撬开了。 暗八摇头:“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谢归其怒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出去就等于直接杀了我。” 两人正争执间,张德直接闯了进来,老腰板终于在谢大公子面前骄傲的挺了起来,缓缓展开手中明卷,威严道:“谢归其接旨。” 谢归其愣住,反应过来后乖乖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养心殿太监谢归其勤勉忠心,甚得朕意,着升七品太监,奉掌床一职。日后须恪尽职守,如无圣令,不得擅出养心殿寝宫一步。谢归其,接旨吧。” 谢归其咬牙:“奴才谢主隆恩。” 张德腰板马上软了下来,赔笑道:“公子快请起,饿不饿,渴不渴,老奴去小厨房给您盛碗燕窝粥去。”然后跟屁股着火了似的逃了出去。 “恭喜,升官了。”暗八偷笑。 谢归其像是中了软筋散,无力的摊在椅中。暗八得意:“怎么不往外跑了。今个可是阳光明媚,再晚一会,可就看不到阳光了呀。” 怎么出去,圣旨都下了,他一个守规矩的好奴才,怎么敢违抗圣旨。谢归其闭眼,不打算搭理幸灾乐祸的暗八。 突然睁开眼,谢归其勾勾手,道:“我是七品,没记错的话,你是九品,来,给咱家磕个头。” 暗八笑弯了腰:“哟,官威摆的还挺足。” “好吧,可以不行礼,但你要去做件事,这是命令。” 暗八苦了脸:“放了我吧,谢大公公。因为你,我到现在身上还疼着呢,再挨上几板子,我就能就去给阎王磕头了。” 第三十八章:细链 “放心,我只是不想看见你。” 暗八想了想,坏笑道:“这个可以,我就守在外面,寂寞了叫我。” 谢归其怒瞪。 晚膳后,张德又急匆匆赶到御书房。 “他又闹什么呢?” 张德抹汗:“公子不肯吃饭。” “理由?” “说是一个太监不能在圣上的寝宫用膳,这是大不敬。”张德心里恨道:又不是没吃过,圣上的寝宫砸都砸过了,这时候还讲究这个? “他要去哪里吃?” “小厨房。” 席若记起,当时想着谢归其每天往御膳房跑,太远了,半个时辰都见不到人,遂令专为主子做饭的小厨房也向宫人们开放,尤其是得随时给胃不好的某人熬着各种热粥、补粥。现在想着,小厨房也远,谢归其在路上肯定不安分,就算规定好他必须走的路,也防不了他和别人互通信息。 “传朕口谕,谢归其不得下龙床一步,在床上用膳。” 床上?张德汗透重衣啊,这是什么怪命令? 谢归其听了也想着这是什么怪命令,他有些不信,指指龙床:“养心殿的龙床连皇后都不能随便坐上去的吧,确定是要我呆在上面?” 张德郑重地点头。 一个时辰后,好不容易统计完各宫年用度的张大总管,再次被养心殿一个心腹小太监告知:“公子叫你呢。” 张总管蜗牛般的速度挪到寝宫,门刚开了个小缝,就听谢归其大叫:“哎呀,张总管,你快点,我快憋不住了。你快去帮我请示,我要下床去上茅房。” 身负重任的张总管超越自身年纪,快跑到御书房。席若听完张德气喘吁吁艰难的禀报,打了个呵欠,搁笔,慢悠悠起身,淡然道:“哦,朕倒忘了还有这茬,也罢,朕就去瞧瞧他,一通全收拾了。” 张德跟在后面。席若忽然又转过身来,道:“叫人准备些食物到寝宫,你不必跟来了。这么大年纪了,他要闹脾气你也跟着受罪么,凡是无聊无关紧要的事,该吩咐给手下的,就吩咐下去。” 张德咧嘴笑,道了声“是。” 席若回到养心殿,门推开那一刹那,趴着的谢归其还以为是张德回来了,大叫着:“张总管,我快憋不住了,圣上是不是准我下床了?” 说着脚便要去穿鞋,席若一声大喝:“谁准你下床了?”吓得谢归其是一激灵,从床上摔了下来,又立马手脚并用的爬上去跪好请安:“奴才参见圣上,圣上万福。” 席若走过去:“往里跪着点。”谢归其跪行退后到床最里面一角,席若指挥着宫人往床中央摆上一个小桌,又放了几碟点心小菜。 谢归其闻到香味,大胆的抬头瞅了瞅,不错,鱼肉粥好香,包子白白小小的,很漂亮,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馅的。 席若掀开衣摆,坐了下来,敲敲桌面:“起来吧。”谢归其收到命令,犯了难,在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帝陛下不太好,可是也不敢擅自坐下,蹲着,太难看了吧。 “你不是憋坏了,难道跪着比较不急?” 谢归其苦笑:“都一样,那奴才能下床去茅房了么?” 席若点头,谢归其大喜,穿了鞋要往茅房跑,胳膊突然被一把抓住,谢归其不解的回头,只听席若阴沉沉道:“把脚抬起来。” 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一个好奴才绝对是要执行主子的命令的。谢归其已经穿上鞋,不好污了圣上的龙床,就费力的抬起在半空悬着。 席若从背后拿出一根细细的闪着寒光的链子,准确地拷在了谢归其的脚踝处。谢归其大惊,颤声问道:“这是?” “长度足够你上茅房了。但是出不了寝宫。” 谢归其欲哭无泪,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问:“是不是上完茅房就给解开?” 席若摇头:“带着吧,什么时候朕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就给解开。” “为什么呀?” 席若厉声道:“一个奴才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谢归其眼瞬间就红了,往下大颗大颗地直掉眼泪,撇嘴,开始呜咽。席若看着他三步做到位,然后低头看自己的衣袖,等着小爪子伸过来,考虑要不要无情的拍开。 谢归其把爪子伸过去,拉住席若的衣袖摆了摆,再摇了摇,期期艾艾道:“太子哥哥,呜呜,太子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呜呜。” 席若厉色道:“你不是要做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的么?” 抽鼻子,谢归其哭的梨花带雨(席若认为):“可是,可是奴才又没有做错事嘛,为什么要,要锁起来。” “好好说话,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个男人。”席若咬重“男人”两个字的音,又幽幽道:“朕已经登基了。再唤朕太子哥哥,就是大不敬,朕要打你屁股。” 谢归其不死心,扑进席若怀里,小脸在席若脖间蹭啊蹭:“不要嘛,你还是我的太子哥哥,对不对?” 席若只觉一股电流通身而过,下面竖起了一个小小的帐篷,忙换了了坐姿掩饰好,死死地克制住。不过克制的好痛苦,席若越来越愤怒,拉过谢归其,强制他趴卧在自己的膝盖上,褪下衣裤,入眼是比馒头还要香嫩白软的臀瓣,席若鼻头一热,赶紧仰面,一手摸索着谢归其的里衣给他盖上。 好一阵才平静下来,一直以来要打谢归其光溜溜的屁股的愿望无奈落空,作为一个有需要有感情的男人,他面对爱人的克制力实在是……太差了。 谢归其不住的挣扎,可是他的力量对于武功高强的席若来说,就是蚂蚁去掰大象的脚。谢归其嘴上不说话,却是心念电转,飞速的想着对策。 席若狠狠拍下一掌,呃,弹性怎么这么好,若是摸上去,肯定细腻滑爽。席若佯怒道:“哀兵政策是没有用的,想什么法子都没用,朕今个要好好惩罚你这个奴才。” 谢归其嘴上哀叫连连,其实虽然疼,但也不是不能忍受,他一个大将军,这点子疼原本是叫不出口的,太丢人。但是为了配合席若,做一个好奴才,最主要是讨好席若,好能让他把这破链子弄开。 拍了十几掌,席若有些下不去手了,撑着最后一点怒气,言道:“知道错了么?” “知道了。” “错哪了?” 错哪了,谢归其挠挠头,小声道:“哪儿都错了。” “具体点。” 谢归其掰着手指头,努力的扬起脑袋,好让席若看见他无辜的表情和可怜兮兮的泪水,他哽咽道:“不该乱跑,不该想着法儿的乱跑,不该撒娇,不该不好好说话,不该叫你‘太子哥哥’。” 谢归其猛然间“腾”的坐起,席若没防备,被他挣扎开,原本只是盖在腿上的里衣,这么一折腾,当然掉了下来。席若坐着,脑袋正对上谢归其的胯下,那粉红色的小弟弟,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抬头,席若一本正经地对着谢归其言道:“归其,你裤子掉了。” 谢归其“啊”的一声,兜起裤子,没空系腰带,只好拿手护着,苦着脸道:“圣上,奴才实在憋不住了,你先把链子给弄开,我要去茅房,我要去茅房……” 看着淡然无事的席若,谢归其连好奴才也不做了,急的在床上是团团转。 席若双手摊开:“朕没拦你啊。” “链子。”谢归其在席若眼前举了举链子,没手护住前面的裤子,小部分春光乍泄。席若挑眉咽口水:“链子长度足够。” “混蛋。”憋坏了脑袋的谢归其又忘了身份,恨恨丢下一句,往茅房跑去。中途链子被桌椅卡住,费了半天劲才弄开,于是席若又得到了一个杀气腾腾的白眼。 席若无奈,心道:刚才撒娇的时候不是很镇定么,怎么说去就十万火急的等不住了呢。拿起香喷喷的小包子,顿时脑海中出现一幅旖旎画面,又白又软,弹性还好,大嘴一咬,嗯,味道真好。 谢归其慢悠悠回来,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立在一边,也不近前,低着头咽口水。 “过来用膳吧,好好的晚膳,张总管伺候你,还不好好吃,来,朕亲自喂你。”席若将谢归其拉到对面坐下。 谢归其抬头,又迅速低下头,言道:“奴才不敢。”只有一碗粥,一个勺子,怎么吃? 席若舀了一勺粥,递到谢归其嘴巴,谢归其不领情的将头一扭,席若骂道:“混账奴才,朕亲自喂你还敢耍脾气。” 谢归其开始酝酿,正要往下砸泪珠,就听席若喝到:“你敢给我掉泪珠,月末就不必想见你父亲了。” “爹。”谢归其忙收了泪,问道:“你还让我见我爹啊?” “自然,朕跟你定这个约定时,就知道你父亲谋反啊。所以只要你乖,不论怎样,朕都让你见见他。” 谢归其心中一暖,揪住席若袖子,急切问道:“我今天去见那个明妃,你不生我气吧?” 第三十九章:包子 席若咬牙:“很生气。”不吃醋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往那儿跑。 “那,算是犯错了么?”谢归其抬起头,与席若对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中尽是期盼,他言道:“不算是吧,我不知道那规矩的。” “欺君之罪可不比泄露罪轻。”好歹谢归其也当过几年武将,又是从小在东宫长大,这规矩他能不知道? 谢归其“嘿嘿”干笑两声,吭吭哧哧说:“当时没想到,可以算是一时间的不知道吧。” “那么一个人杀了人,是不是可以说自己暂时忘了杀人是要偿命的律法,所以就不必接受惩罚了。” “呵呵,也不能这样说。”谢归其讪讪道。 宰相肚中能撑船,席若是皇帝,自然胸襟宽广,他大手一挥,十分慷慨道:“算了,本也没打算追究。” 谢归其雀跃地跳下床,跑过来,扑进席若怀里,撒娇地喊:“太子……” “住嘴。”席若一把将人推开。为什么对他好的就是太子哥哥,对他坏的便是圣上了,谢归其在这方面分的不是一般的清。 沮丧,心灰意冷。将近七个月不择手段的努力,一时成果斐然,一时却发现所谓成果,被齐整的切成两份,好的坏的各一堆,在自己欣欣自喜的时候,突然发现,美人是别人的,坏人是自己的。 席若很想问一句:“归其,你懂爱么?”这个念头在心里面滚了几滚,终究只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来,因为席若明白,将谢归其教导成人前才华横溢傲然贵气,人后顽劣幼稚撒娇耍赖,于情爱之事一窍不通,不得不说有他很大一部分的功劳。 谢归其虽然不懂情爱,但眼色还算不错,见席若脸色愈发沉暗,黑眸转动深邃凛然,不由得愕然不已。他的哀兵政策一向管用,席若就算板起再冷峻的脸,他厚着脸皮撒撒娇耍耍赖,挨几句骂也就罢了,甚至有时候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席若也会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原谅他。 他识趣的改口:“圣上。” 席若看谢归其,只见他莞尔一笑,说不出的调皮,让席若的心也跟着寒冰散去。谢归其端起被席若重重搁在小桌上的粥,舀了一勺,有模有样的吹了吹,递到席若的嘴边,乖巧道:“奴才伺候您吃吧。” 席若瞪了他一眼,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吃进去。谢归其赶忙舀了第二勺,举手又要往席若嘴边递,却被席若挡了回来,推到自己的嘴边。 “朕一口,你一口,快点吃完,朕还有事要忙。”席若用不耐烦的口吻道。 谢归其听话的自己吃了一口,味道怪怪的,他以前也总跟席若这样吃,他使性子或者在父亲那里挨了骂,便赌气不吃饭,席若哄不好,也跟着不吃,两人饿上一天,席若就板着脸拿着粥在他面前晃。他不吃席若就不吃,他吃一口席若就吃一口。两人吃着吃着,怒气就不翼而飞了,感情更胜以往。 这次吃,总感觉很奇怪,好像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莫名的味道。具体一点来说,比以前的鱼肉粥好吃了,甜甜的好味道,可能是饿了吧。 席若又递过来一个肉包子,谢归其欢呼一声,往床上坐去,身子一动,链子就发出清脆声响,这让被席若唬的一愣一愣的而忘记此茬的谢归其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不过他马上就缓了过来,想着,过两日等席若心情好了,他表现好一点,自然就会给他解开,总不能栓他一辈子吧。 “是张御厨做的包子吧,他就爱在馅上玩花样。虾饺我吃多了,想不到木耳虾仁的包子也听好吃的。” 席若知道他哄着自己说话,随着说道:“你每次进宫,父皇留你用膳,你呀,必要点他的包子吃,要他一口气做出十二种来。等他费尽心机的做好了,你就把他叫过来,一边吃一边批评。朕记得有一次他做了蟹肉包子,你说看起来看起来丑不拉叽狗也不会理,结果父皇召来小花,它真的不吃,可把张御厨气坏了。后来你每次进宫请安,他都要掐指算着时间,好称病不来。” 谢归其听的开心,觉得自己当年真是幼稚,笑道:“他现在水平提高了很多,连最普通的猪肉馅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你要是以一个吃饭的态度去品尝,御厨做出来的自然差不到哪去。你若抱着整人的心态,当然怎么吃也不是个味。”席若露贝齿笑,语气满含宠溺:“你呀,就为了他孙子蹴鞠时将球砸在了你脑门上,多大点事,你就记恨了他三年半。” “他作弊嘛,仗着他爷爷受圣上,咳,先皇喜欢,就欺负同窗,我就见不得这种人。” 席若“噗嗤”笑出声来,结果一不小心噎住了,憋红脸咳个不停。谢归其快步过去,轻拍他的后背,席若好些,抬手示意谢归其停下来,言道:“你又好的到哪里去,仗着朕和父皇宠爱,老欺负人家祖孙俩。” “我那是帮助弱小……” “行了。”席若起身,整了整明黄色衣衫。谢归其还在他身边站着,他一起身,两人距离不过半尺。他突然低下头,在还堵着口气辩解不休的谢归其额头上落下一吻,二人都迅速的红了脸。 谢归其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正好给席若让开了路。席若压下脸上的驼色,强自镇定道:“朕得去忙了,明日也不会得空。你不许乱跑,哼,反正你也跑不了了。乖乖待在这儿,不许耍脾气为难下人,朕要是听到什么不吃饭不睡觉乱砸东西找人麻烦,这链子你就锁一辈子吧。” 被威胁的人低着脑袋垂头丧气答应了一声,席若看他怏怏不乐,到底狠不下心,又补充道:“若乖听话不惹事,过完年,朕就悄悄把你父亲接回来。” “真的?”谢归其惊喜的抬头。 席若乐了。这哪里是被训斥的闷闷不乐,分明是低着头掩盖自己红的滴血的脸蛋。谢归其这个笨蛋,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对两人都好的。 这么一来,席若反倒觉得自己掩饰也有些没性情了,喜欢就是喜欢嘛。席若揉揉谢归其的头发,放软了声音:“一定陪你过新年的第一天,好不好?” 谢归其还沉溺在巨大的惊喜中,不管席若说什么都点头。 席若抬脚要走,谢归其忽然想起,忙拉住席若的衣裳,言道:“我要告诉你,明月不是好人。” 席若回头:“朕知道,不过不是好人不代表他没有用。” 谢归其歪头想了想明月的“用处”,大概是要用来对付岭南王吧。算算日子,郭易如他们出发赈灾快有十日了吧,岭南路途遥远,明天估计能到达四合谷,再过两日才能到灾区。如果岭南王自私,不就地开仓放粮,老百姓能有多少活着等到朝廷的赈灾银? 当今天子也是个没诚意赈灾的,若是有诚意,断不会以此为契机,打算除掉岭南王。若真心为民,就该割地赔款好好讨好岭南王,好让老百姓能早日得到当地官府的帮助,不过这样一来,席若的帝位就坐不稳了。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那么他找我有什么事你要听么?” 席若笑笑:“好了,朕不听了。既然你知道他不是好人,那么无论他说什么,有多可信,都不要轻易去相信。有一点,归其,你要记清楚了,朕是不会害你的。” 谢归其抿嘴,点头。 他和明月也没什么好交易的,只不过帮忙找个人罢了,纯粹是谢归其的好奇心起,想知道他入宫所谓的私事到底是什么。至于明月的筹码,谢归其没什么大的兴趣,一来,他早已知道纪事册的内容,再者纪事册他看完就交给席若归工部收妥,明月说事毕之后奉上纪事册,工部遭窃一次,又是圣上亲自寻回,就是丢了工部尚书的老娘也不会再弄丢这本纪事册了,所以说奉上纪事册根本不可能。 只是好奇心,就让谢归其打算帮明月寻人么?谢归其也弄不明白,有些人明明卑贱如尘,却让人生出圣洁如仙的错觉,有些人明明举止疏远,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谢归其想,明月就是这样的人吧 席若出去后,进来四个宫女收拾,其中有一个鹅蛋脸的宫女收拾碗碟时,趁人不注意塞给谢归其一个纸团。谢归其往袖子里一藏,继续面无表情的站在边上等宫人将床榻收拾干净。 宫女退下去后,小印子过来说他会在殿外伺候着,若有事可吩咐他。 确定不会来人了,谢归其方将纸团展开。 纸团上写着:谢奉临,不反。若信,称病。 第四十章:装病 除夕那日,席若真的一天都没有回过养心殿。谢归其病的厉害,吃什么都往外吐,小印子一大早就去熙庆宫外候着圣上。因为是除夕不用早朝,席若起的晚了。小印子知道这时候不能守奴才规矩,就放肆的站在门口大声通报。 席若没动静,明妃说了话:“圣上还在睡,你快退下,别扰了圣上的好梦。” 小印子高声道:“养心殿随侍太监小印子求见圣上,烦请娘娘通报。”里面传来低语声,小印子学过些皮毛功夫,凝神细听,是明妃正劝圣上起呢。 过了许久,才听到圣上懒洋洋的声音:“有什么事去找张德,朕乏的很。”小印子无奈,只得去找正在花房巡检的张德,将事情告知。 张德慌了神,说要再去禀告圣上,圣上那么宝贝公子,怎么可能不担心公子的身体。小印子却道:“圣上留我在公子身边伺候,我大早起地去冒犯圣上,圣上焉能不知是公子出了事情。依我看,圣上今日是不愿理会公子。” “怎么可能,圣上会不管公子?”张德讶异万分,但也必须承认小印子分析的有道理,无奈,只好先唤太医给公子瞧瞧。 宫中宣太医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宫中嫔妃位份高的,可以自行传唤太医,位份低的,只能传唤当值太医,也就是不能随意挑选太医,只能是谁当值便宣谁。而太监宫女,当然使唤不动太医,有品阶的还能到太医院,求太医给诊治。无品阶的,只能花些小钱,托人从宫外买药回来。再连钱都没有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今天偏不是黄岑当值。可谢归其一直都是由黄岑看护,张德虽是首领大太监,可是毕竟只是个奴才,他没有权力能光明正大的从黄岑府上将人找来。张德打算要两个心腹侍卫悄悄去把黄岑请来,思忖间小印子突然急急跑来,伏在他耳边说道:“黄太医现在在殿里给公子把脉呢。” “谁请来的,为何没见到?”他在门口焦急的踱步,黄岑一个大活人进来他再老眼昏花也不会看不见。 小印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公子身边圣上定还安排了高人,你我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黄岑是暗八请来的。席若走正常程序宣黄岑的次数其实很少,多数情况下,皇帝陛下很没有耐心,总是让暗卫把人给带过来。所以,谢归其四更开始吐,五更过后张德小印子还在门口急的团团转,他就擅自将人带来了。 张德端着碗粥过来,黄岑已诊断完,说是昨日吃油腻食物过量,胃承受不住,煎几幅药吃就好。张德忙拿了药方,叫了自己人去太医院抓药。 这药是不敢在太医院里由药侍煎的,拿回来在小厨房里,派专人看火煎熬。虽然说宫里知道谢归其身份的不多,但也不得不防有心人加害。 黄岑又说了种熏香,能过助人减轻恶心症状,小印子叫人去库里寻来点上。这种熏香病人闻着有益,正常人闻了却是要昏昏欲睡。黄岑建议众人都在外殿等候,不要待在里面,两个时辰用一次药,两副药过后便可熄了这香,中间不可用膳。 四个时辰后,熄香,黄岑又诊了脉,宣告安然无事,大家心里悬着的那颗石头方才落地。张德熬了碗白米粥,小印子换了熏香,黄岑被留在偏殿,方便随时宣召。 谢归其大病一场后,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无论张德怎么哄劝哀求,就是不肯张开嘴用膳。 无奈之下,张德只好去找圣上。此时,圣上正在御花园暖云苑陪着他的妃子们欣赏歌舞,张德从角门进去,接了送茶的活,悄悄在圣上耳边禀明一切。 此时,刚刚换了舞衣的明月进场,一片抽气声。张德看去,薄薄纱衣遮不住曼妙玲珑曲线,白玉肌肤隐约可见,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眼角稍吊,嘴唇含笑,美艳不可方物。 席若道:“爱妃,你换衣服的时间可不短啊。” 明月伏身辩解:“方才衣服被臣妾不小心弄坏了,制衣局的麼麽们紧赶慢赶,也用了大半个时辰,害圣上久等了。”说完抬头微微一笑,又是一片抽气声。 张德忙大胆的去瞧圣上,面容带笑,满含宠溺,招手命明月起身,柔声道:“无妨,若能看到爱妃天人一舞,等多久都无妨。” 丝竹乐器之声响起,张德又一次低声问道:“圣上可要去瞧瞧公子?” 席若被扰了兴致,不耐道:“不必,随他去吧。”张德不信这话是从圣上嘴里说出来的,盯着圣上不肯退下,席若瞟了他一眼,言道:“该忙的忙你的去,不必一直守着他。他这是自找罪受。” 张德急匆匆赶回去,将圣上的原话说给小印子听,两人一阵唏嘘。张德进去劝谢归其用膳,谢归其问道:“圣上怎么不来?”他病了一整天,席若竟没来看他,加上他刚得到的消息,通身寒透。 “圣上在忙。” 谢归其便不说话了,扭头向里,任谁也不再搭理。平时和谢归其交好的安八公公,张德派人找了许久,也不见踪影。急的张德出了一身的汗,宫中一干事宜也不能用心去打理。 小印子只好劝道:“不必担忧。若是圣上担心公子,必然给公子安排好了一切。若圣上不担心,那只能说明圣上不再……既如此,那无论公子怎样,你我都不会被牵累,所以不必害怕,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吧。” “想想道理是如此。但是,咱家虽不喜公子脾性,可也看着他长大,看着圣上这么多年为他费尽心机宠溺无度,心里也想着他二人能成。”张德摇摇头,走开了。 晚上,席若开了国宴,凡三品以上官员都可携带家眷入宫赴宴。丞相梅乐松与大理寺卿夏尔容称病未出。 陪伴圣上参加国宴的并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新近得宠的明妃。众人接头交耳的议论,圣上的意思摆的很清楚,梅家势力落了,梅乐松被天下儒生所不齿,所以圣上这是要废后了。 而新一任的皇后,怕就是这位偎在圣上身边的明妃娘娘吧。但他一个男人,又出身勾栏院,哪里能坐上一国后位。众臣皆不满,但又碍于近日抗议严词厉色的人都纷纷死于非命,虽然谁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是圣上所为,但形势所显,大家都心知肚明罢了。 有几个不怕死的,上前拉长了脸向圣上说自己身体不适,然后甩甩袖子走人 只有吏部员外郎何尘,指着明妃出言辱骂,被圣上喝止之后,又转而指责圣上荒淫无道,最后圣上大怒起身,命侍卫将何尘按在地上,当着众臣的面乱棍打死。 血肉模糊,惨叫连连中,大臣都不敢直视。明妃淡然处之,替圣上抚着胸口顺气,顺着顺着,二人都趴下了,宽大的矮几掩盖了二人的身影,但发出的声音让人脸红心跳。 国宴没有如往年一样热闹一夜,三更刚过,圣上便醉的不省人事,倒下之前,摆手让众人散了,又吩咐张德扶他到最近的宫殿休息,没留下明妃过夜。明妃了然的笑笑,跪安回了自己的寝宫。 明妃一走,席若就用冷水洗脸,又简单的沐浴,换了身衣服,匆匆往养心殿去。张德跟在后面,看看方向,颇感欣慰。 谢归其蒙着被子,在龙床上缩成一团。席若去扯被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扯开,谢归其的身子都跟着移了不少。绕是如此,谢归其还在呼呼大睡。 席若拍拍他的脸:“别装了。” 谢归其睁开眼,坐到床的里侧,侧着脑袋,不说话。 “今日不舒服?” 谢归其咬牙:“没有。” “这是欺君。” 谢归其气的脸都鼓了起来,一把扯过被子蒙上头,躺在床上装死。席若坐在床边,言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 “什么都可以,骂朕也行。” “真的?”谢归其露出脑袋:“你个混蛋。” 席若有些吃惊:“你只想骂这个?” 谢归其微微仰头,努力地思索:“你个卑鄙无耻下流肮脏龌龊狡诈坑蒙拐骗偷,啊,的,王八蛋。” “你?” 谢归其半天又想起一句军营里常听到的:“你个没把的种。” 席若黑了脸:“放肆,说什么呢,谁教你的,朕砍了他的脑袋。”谢归其大受打击,咬唇不语。席若伸手把他从被子里拽了出来,放软了声音问道:“你没有在气朕对不对,所以你根本就不怀疑朕对不对?” 谢归其突然炸了毛,高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怀疑你?是啦,你是故意放明月进来找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说你怎么不来看我,因为你根本就知道我是装病的。” 第四十一章:吃醋 “你知道明月给我看了什么吗?” 席若上下打量他,迟疑道:“本来是猜到他要给你什么了,但是看你的样子,不得不怀疑朕想错了。” “他给我看了纪事册四月份中关于我爹的那几页,还有那天在御花园里跟我见面的根本不是我爹的人,而是一群没有身份来历的人,我想,那是你的暗卫对不对?” “对。”席若握着谢归其胳膊的手霎时收紧:“你相信我没有骗你,尽管他拿出了以假乱真的证据。” “我信你差人给我的那份才是真的。”谢归其直视席若,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有了丝血色,他尽量保持平静,清晰吐字:“你完全没必要在刚登基的时候就除掉我爹,我爹虽然执掌天下兵马,对你的皇位造成威胁,但也可帮你保持朝堂的平稳。与一个静着不动的威胁相比,废了谢家对你才是真正的打击,朝臣结党营私,吞噬权力,你一个新皇根本无法直接驾驭,所以才养大了向家,让向家与梅家拼个你死我忘,好重新集结皇权。” 谢归其顿了一下,仿佛很是纠结,才慢吞吞开口:“而且,你也不会是因为我,才去冒这么大险除掉我爹。” 席若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朕不会。” 谢归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半响才道:“你若想得到我,即便我谢家不倒,你也可以随时……你既不怕在史册上留下淫乱的恶名,封我为妃,天下兵马不一样还是你的囊中之物。” 叹气。“所以,我爹居然,其实我也多想相信他给我的是真的,我宁愿你骗我。” “宁愿我骗你么?”席若幽幽接口。 “对,虽然被你骗很难过,但是我要是求你很长很长时间的话,你一定会心软,找个大赦的理由,放他们出奴籍,再好的条件也不必,既犯了错便该承担责任。” 席若“嘿嘿”干笑了两声:“你很有信心嘛。” 谢归其别开脑袋,不说话了。 “你没在朝堂待过几日,没想到对政事分析的还不错。”在东宫,席若学君王之道可是单独上课,谢归其这个伴读也顶多陪他学一学四书五经。有过伴读开时政课的先例,不过顽皮好动的谢归其被宠爱他的先皇大开金口给赦免了。 谢归其道:“我回府的时候,爹常常给我讲朝堂之事。”父亲既是要反,肯定不想他只成为一名将军吧。以前觉得这是父亲与自己沟通感情的一种方式,尽管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枯燥的内容,现在想来竟有如此的深意。父亲,当真瞒的很深。 “朕竟不知道,你连朕都藏着。” 谢归其赶忙说:“我跟我爹不是一个意思的。我,我是怕你和先皇发现我有这方面的天赋,逼我和你一起学治国之道。” 席若笑道:“父皇宠你宠的厉害,但对你的课业倒是抓的不紧。父皇当皇子时,他的伴读都是要与他共同学习,在以后就是他的心腹大臣了。” 谢归其点头说道:“恐怕先皇早已知晓我爹的不臣之心,所以对我还是留了一手。”深吸一口气。“不过,他老人家还是很疼我,记不记得,你十五岁那年广征天下美玉,先皇得知大怒,将你打的半死,我进宫说那些玉我想要的,先皇只说了我两句就没事了,回头还将宫里最好的几块玉赐给了我。” “我有一段时间还怀疑自己不是父皇亲生的,你才是。呵呵。”不自觉就换了自称,席若爱怜地揉揉谢归其的黑丝,口气没有一丝不满,反而很开心。“虽然父辈们勾心斗角,但是我们俩个一定会好好在一起,没有阴谋没有算计。” 谢归其惊觉自己不是要生气么,怎么又软下来了,气势,要有气势。谢归其躲开席若的大手掌,硬声硬气言道:“什么没有阴谋没有算计,你整天都在算计我,我不管你想对明月做什么,但是你居然把我当做棋子,还有很多次,我都被你算计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哼。” 席若赖皮:“哪里是把你当棋子,是把你当妻子,我的妻子,自然要为为夫的大业尽点力嘛。” “你在说什么呀?”谢归其费力的挣扎,喝道:“你是一国之君,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怎可如此一派胡言?” 席若把人抱紧,头搁在谢归其的肩窝处:“不是胡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别人在一起,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吃醋了,哈哈。” “你再胡说就出去。” “这里可是朕的寝宫。” “那你把链子解开我出去。” “别生气,气坏了朕该心疼了。”席若作心痛状:“不是朕,是我。归其,以后朕不算计你了,有什么朕都会对你坦白的,比如朕的这颗心,你摸摸看,他为你跳多快。”把谢归其的手往胸口拽,如此这般,席若还不依不饶:“若还不信,你可以往下摸摸,看看他多挺翘,你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多么的强烈了。” 手被按在一个硬物上,谢归其触电般收回,越发在席若怀里挣扎,逃不出来便想着缩成一团。 席若马上安慰道:“你放心,你不许我做,我不会做的。” 谢归其听着席若口气宠溺无比,更胜从前,顿感形势大好,于是伸伸脖子,扬起下巴,傲然道:“要我做奴才可以,其他的别想。我堂堂七尺男儿,是要在上面压人的。” 席若冷脸:“谁跟你说什么上面什么压人的?” 谢归其心里揣测着席若的脾性,咽口唾液:“有次去镇子里抓人,刘副将嫖妓来着,我爹要我处罚他,就说了那么两句。” “都是什么?” 完了,席若眼睛眯起来了,这是生他气的一个不好的预兆啊。可是为什么生气啊?“我就问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不是个男人。他跟我解释‘小倌’是什么人,然后求我宽大处理。” 席若想起来了,他的手下汇报过,是有这么一次。军队驻地离镇子不远,战事不紧时,常有将领以各种借口带士兵去镇上嫖妓。谢奉临下决心整治军风,派谢归其去镇上查。后来席若知道了,就写了信给谢奉临,让他另派人去。 “他还说了什么,没告诉你怎么嫖?” 谢归其心中忐忑,但是席若睨他的样子又让他的自尊心受伤,他挺起胸膛,骄傲地说道:“这个还需要他告诉我么,我是个男人。” “你懂?”连贴身侍女都没给你安排,你能懂才怪。 谢归其深吸一口气:“这有什么不懂的,我生下来就懂了。不就是那个东西变肿了,然后竖起来,放到另一个人的腿间磨啊磨,或者放到手里拽啊拽的,喷点白尿出来就完事了。” 席若也跟着深吸一口气:“所以等于你也上过我了。”谢归其迷茫,席若解释:“我有用手帮过你,不记得了?” 挠挠头,好像是,这么说就不是席若单独占他便宜了,再想想,好像除了说出去挺丢人的,感受还蛮好的。但是,谢归其横着眼问:“你的妃子也,也那个,你了?” “女人可没有。”席若用手比划。 “明月有。” “吃醋了。”席若笑的不怀好意,直把谢归其看的打了个冷颤。“不许乱想啊,他是给人嫖的,我把他买回来,难道还要把自己奉献给他不成?” 谢归其讶异:“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何对他那般好?”蓦地想起明月说的关于“替死鬼”的故事来,谢归其小心的求证:“你跟他在一起是有其他目的的?”是为了对付岭南王,好像又不太是! 席若点头:“自然。你怎么能以为我会喜欢他?”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好像是他的错似的。谢归其不禁恼怒,口气也跟着不好:“还用以为,你们都,都到床上去了。你还摸他的鼻子,你还给他披衣服。” 席若面色肃然:“归其,我登基后,娶了一个皇后,好几宫妃子,你可介意过我同她们在一起?” 谢归其想想:“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她们是你的妃子?” “明月也是。” “可他是男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席若比他更快:“为什么男人不行,女人就可以?” “因为……”谢归其停住,半响才咕哝道:“我们在说什么,什么行不行的?” 席若引导:“你看见我和明月亲密的时候,是不是心里特别不舒服,但是在以前,就是我们发生关系以前,你听见我和其他妃子怎样都没什么感觉?” 谢归其又想了好长时间,才言道:“没有很特别。” 席若大手一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者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感到不舒服么?” 谢归其噎了半响也未得出什么结论来,最后把胸膛往前拱了拱,拱的席若口干舌燥。只听他言道:“我不同你说这些,对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不是朝政繁忙么,你不是要陪爱妃么,赶快去啊,大年三十的要他独守空房啊?” 第四十二章:煜宸 “现在是新年的第一天了,我说过要来陪你的嘛。你没听见鞭炮声?”谢归其别扭着不肯回答,席若自答自话:“你整晚都捂在被子里,耳朵和眼睛都堵上了,自然不知道外面有多热闹。” 谢归其嘲讽道:“外面有多热闹关我什么事,我不但是个奴才,还是个没有自由的奴才,再热闹我也玩不到。” 席若讨好地笑:“你想出去玩?” 谢归其眼睛一亮,又掩饰的说:“随便。” 席若掏出一把钥匙来,在谢归其眼前晃啊晃:“如果是随便的话,那朕还真不想放你这个惹事的奴才出去。” “咳。”谢归其矛盾了一会,吃喝拉撒都在这殿中,虽说大的很,到底束缚住了谢归其好动的性子。席若狠下心把谢归其在养心殿关了半年,但那时好歹也让他到院子里的花园走走。可现在,一把细链子,就让他两天没有见过阳光夜色了。 “要是圣上需要人伺候的话,奴才愿意效劳。” 席若皱眉:“朕不需要人伺候。” “圣上要是闷的话……” “外面如此闹腾,谁会闷?” 被锁在屋子里头的他会闷啊,而且近日里连连遭受打击,实在不愿意独自待在这世上最尊贵豪华的寝宫。谢归其本想着不服软也能混出去走走,但是不论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总不是席若的对手。气极,索性不说话了,大不了不出去便是。 “好了好了,你别跟朕赌气了,朕带你去个地方。”谢归其躲开席若的手,席若黑脸:“别蹬鼻子上脸啊,朕得空不容易,马上给朕站起来。” 谢归其犹自磨磨蹭蹭,处于观望阶段。席若厉声:“起来。”谢归其跟屁股底下有针,“腾”的弹起来,席若满意的点头,给他开了锁,披头罩下大氅,牵着他往外走。 门外张德领着两个宫人捧着一干杂物,发须略白,嘴唇都冻紫了。谢归其嘟嘴,看来是一开始就打算好要带他出去。 “去哪里?” “多嘴。” “我很饿啊,太远的走不了。” “闭嘴,自己不吃怪谁,饿着吧。” 路不算远,正常步伐约莫半刻钟而已。但是谢归其赌气不吃饭,以前的存货又都吐光了。自己一个人瞎想的时候也不觉得怎么饿,见了席若,经他一哄一骂,气没消多少,肚子又很尽职地咕咕叫了。 “真的没力气。”谢归其耍赖靠着墙再不肯动弹。 席若丢下一句“不走的话就饿死在这里吧”,说完大踏步消失在朦胧夜色中。谢归其歪了脑袋,借着大氅的厚实,坐在地上,默默地等。张德焦急地两边望望,两个宫人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张德一跺脚,掏出了手炉塞在谢归其怀里,陪着他等在原地。 不一会,席若黑着脸原路返回:“你这个奴才的架子好大。”谢归其低头装委屈,席若没法子,只好迁怒到其他人身上:“你们好大的胆子,朕才是你们的主子。” 宫人们吓得忙伏地告罪,张德虽跪了下去,却不认罪。 席若穿过他们,走到谢归其身边,蹲下身子,在他耳边悄声威胁:“若是这样不讨朕喜欢,待会朕便成全你的孝心,送你到你族人身边去服役。” 这本是谢归其原先一心要求的事,不知怎地,席若“好心”成全他,谢归其听了,反倒一个机灵站了起来,面上勾起不自然的笑容:“不要不要,奴才觉得还是留在圣上身边伺候着更能赎罪。”说完,便自己急急往前走。 席若轻轻一勾手,便将人拽了回来。用大氅将人包好,五指强硬的插入谢归其的五指间,心满意足的笑了。 再走了没多远,转了一个拐角,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朱红漆的大门,宽高皆一丈有余,上面九九八十一颗铆钉,金光闪闪。在往上,巨大的牌匾上书“煜宸宫”,字迹当然是身边这位正得意洋洋地皇帝陛下了。 谢归其抬眸,吐出几个字来:“俗不可耐,谁住在这里?” 席若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被一二再而三的打击,连愤怒也愤怒不起来了,于是放开谢归其的手,假装在前面带路,掩饰自己已藏不住的失落之色。 张德直摇头叹气,谢归其听到叹气声,回头看了一眼,被张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谢归其马上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狠狠的瞪回去好几眼,才忿忿的跟上席若。 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不似外表装潢的如此豪华大气。主殿已建成,偏殿等还有许多未全部盖好。谢归其被席若带到了主殿后面的林子里一处,那里梅花开得正盛,树下摆了张石桌,桌上摆满了酒菜。 谢归其欢呼一声便扑了上去,拿了一旁放置好的筷子,先尝口鲜虾,还热乎着呢。宫人们伺候主子很是花费心思,须得把主子的当成是自己的天,一举一动都照顾好,绝不犯一丝错误。 他很羞愧,不管是以前被迫当奴才,还是现在心甘情愿留下来伺候,他这个奴才做的都不合格。 脾气太坏,喜怒哀乐瞬间变化,明着是求着席若,实际上还不是处处都得让席若迁就自己。 可是他很难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小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看谁不顺眼就整谁。父亲虽然严厉,但是也处处为护着他,加之他在东宫长大,有太子和圣上宠着惯着,就连皇后(先皇后,席若母后)见了他也得陪着笑脸。 每次冲动过后,他都后悔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是下一秒,又本能的借着席若的宠爱撒娇耍赖。 席若在一侧坐下,看着谢归其又是后悔又是自责的脸皱眉。敲敲桌面,大理石发出清脆声响:“用膳。” 谢归其“啊”的一声抬头,又马上低下去,给席若盛了碗饭后,站在席若身后,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席若苦笑,不得已回身道:“祖宗,你可不可以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谢归其小声辩解:“奴才可不敢当您的祖宗。”说完这句,偏偏想起了张德瞪他的那一眼:“也当不起张大总管的祖宗。” “老奴该死,不该污了公子。”张德忙告罪。 席若却不恼张德,笑道:“你们都去殿里暖和暖和吧。”宫人们将一干事物放好,张德领着他们退到了一旁的偏殿。 “吃吧。”谢归其犹豫着不动。 “一会菜就凉了。”谢归其还是犹豫不决。 席若无奈:“你怎么每次下决心当奴才都当的那么扫兴。” 这句话可真是冤枉谢归其了,他自己心思乱成一团,哪里还有力气去猜测席若的兴致所在。“当奴才是每时每刻的事。” 席若抬眸:“刚才还耍赖不走,这时候跟朕讨论怎么当奴才了。好,很好,你若想当个好奴才,就听命令坐下来吃饭。” “遵命。”谢归其迅速的答了话,不再管自己的主子,迫不及待吃起来。 席若笑笑,也跟着吃起来。两人都不再说什么话,安静的吃饭,直到席若用筷子压住谢归其欲盛饭的手:“不许吃了。”饿久了吃太多,胃又会受不了的。 “可是这蘑菇汤味道挺好,奴才还没吃够呢。” “是个奴才就不要顶嘴。” “哦。”闷闷不乐的放下筷子。 席若蹲下,从一旁放置的杂物中摸索出几串红红地鞭炮来:“给你,只许在这宫里玩。”谢归其惊喜地接过,席若又给他点了截短香,嘱咐道:“不许到偏殿去闹张德。” 谢归其脸一红,吐吐舌头,往林子尽头的空旷处走了。 席若坐回去,舀了碗蘑菇汤慢吞吞的喝着。林子树多,挡了冷风,但也遮了月光,阴沉沉给人以冷感。张德到底放心不下自己的主子,端了个小火炉过来,上面煨了壶清酒。 “好香,是归其爱喝的梨花酿,正好不让他喝。” 耳边传来不绝声的鞭炮噼啪作响,张德给席若斟酒,笑道:“公子是孩子性情,就喜欢这些热热闹闹的东西。”要是喜欢读书多好,安安静静的还好伺候,张德在心里感叹道。 “不怪他,东宫冷清的很。” 张德嘴角抽了抽。大概历代东宫都很冷清吧,因为只有一个主子。但是圣上当太子那会的东宫可不冷清啊,谢归其这个顽皮的伴读比太子还主子,闹得东宫是鸡犬不宁,人皆自危。 有一年,谢归其玩鞭炮,居然把一小节扔到了张德的裤子里,这让张德吓得不轻,后来的一个月里,见了谢归其腿就抖。 “公子恼了一天,圣上哄了几句便好了。老奴可是劝了公子大半天,公子连口水都不进。”张德又为席若倒了杯。 席若从鼻孔里“哼”了声,道:“他哪里是真恼我,不过做做样子看我还疼他几分罢了。”究竟还是那一场谋逆案,让二人之间出现了裂痕,谢归其平日里看起来不是愁大苦神的模样,那是因为他还怀揣着一份两方都安好的希冀,但他有一个大毛病,就是爱瞎想,想着想着就容易魔怔,进了死胡同往回拉可不容易。 席若一直极为谨慎的计算着谢归其的底线,棒子受不得了,就赶紧送上蜜糖。 第四十三章:大氅 谢归其玩着玩着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暗一汇报给席若听,后者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额角抽痛,起身走出林子的包围,谢归其玩乐的痕迹碎碎红红的铺了一地,比落梅缤纷还要美上几分。 吹一吹风,酒意散了不好,倦意也消了些许。好几日都不曾正常安寝,绕是坚强如席若,也是抵不住的。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北。” 羽溪宫正好在西北方向,快去快回的话不过半个时辰。那个废娘娘的宫殿里究竟有什么,让谢归其连续去了三次。三次之多。 不过还好不是去的熙庆宫,诚如灵所言,明月实在是个危险的棋子。他该考虑要不要弃子了。 “主人,暗八随侍在侧,需要让他请公子回来么?” “不必,请你的门主跟上去好好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谢归其到达羽溪宫的时候,肚子有些坠疼,暗恨自己吃的太多,以至于比平时稍快些钻洞就吃不消了。 明月等在里面,站在阵法前发怔。见谢归其来了,忙敛了神情,道:“圣上今日并未按惯例去皇后宫里休息,奴家还以为圣上会去陪着公公呢。” “我也差点以为会出不来,害你等的时间长了。” “没关系的,圣上若是点了奴家侍寝,今夜说不定就是公公等了。”明月低头捂嘴轻笑:“公公别介意。” 谢归其深吸一口气,上前去:“这阵法厉害的紧,待会你跟在我后面,我怎么走你怎么走,一步也不能差,明白么?” 明月点头,跟上。 二人借着月光,走了大半的阵法。一直沉默的明月突然开口问:“公公的破阵之法是谁教的?”说完,觉得不妥,忙加了句:“奴家冒昧了。” “我父亲教些,还有些是从书上学到,行军打仗,布阵是非常重要的。” “这个阵法是公公从书上读到的?” 谢归其回头,诧异的望了一眼,明月对这个问题有些揪的不放,倒显得怪了。“这个阵法倒是极少见的,不过我父亲会破,曾教过我。” 至此无话一路到生门。谢归其引着明月到殿后的一出假山下,果然二皇子席奇正捧着本厚书摇头晃脑的背着。 谢归其向上指指:“那位就是二皇子席奇。”双手握圆,放到嘴边,大喊:“二皇子,我给你领了位朋友来。” 席奇见来人,放下手,带着一脸的兴奋过来,走近便拉住了谢归其的手,急道:“你那次走的时候,我看着神情不对,后来好几天也未来,可让我好一阵担心。如今见你好好的,倒好似胸口没了几百斤大石。” 谢归其被人抓住手,格外的不舒服,他一向是不懂如何圆滑应对的,单凭心情罢了,此次便强硬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好在二皇子也不以为意,把兴趣点转向了一旁新来的朋友:“这位是?” 谢归其刚要为二人作介绍,转身却发现明月的眸子有了湿意,心下忍不住好奇二人的关系,故作平静道:“这位是圣上的明娘娘。” 二皇子躬身:“见过娘娘。”半路却被明月抓住了小臂,将人扶起,明月颤音道:“你母后现下可好。” 二皇子怔愣,向谢归其看去,可惜后者双手抱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当然不会给出答案,只得顺着答道:“母后安好。” “她在何处,我是否能见见她?” 谢归其注意到,明月对二皇子说话是自称“我”,而不是与他交谈时的“奴家”,不禁有些不悦。不过对他二人的关系,更是好奇。脑中已将各种可能过了一遍,会不会是端太妃的旧部下,来救二人出宫的,或者是端太妃娘家之人,进宫认亲的,或者是仇人,这个有点子不大像,难不成端太妃私藏了宝贝,被这小倌知道了来寻,这个倒是可以激动出眼泪的…… 二皇子不知谢归其正在一通的胡思乱想,他有些责怪的瞅了谢归其一眼,被后者无视掉。“请娘娘见谅。母后独居甚久,不喜见人。” 明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锦囊,从里面拿出一块帕子来,又十分小心的将帕子打开,才露出一块淡青色的玉佩,递给二皇子:“请将玉佩拿给你母后看看,她若是肯见我,我再进去如何?” 二皇子犹豫片刻,接过去走开了。 谢归其趁着二皇子犹豫之时,将玉佩看了个仔细。只是个没经过什么雕琢的半成品罢了,形状不好,玉中杂质颇多,这种货色居然能让一个皇妃视若珍宝,真是奇怪。不过这玉看起来有些眼熟。 略仰头细想,对了,记得小时候他爹的书房里也曾有这么一块破玉,他进去找书时见了,还以为是垃圾,叫小厮给丢了。 说起他爹的书房,比起皇家书库都毫不逊色,不过里面较多的是兵法书籍,一些农业工商之类的书籍就远没有皇家书库那么丰富了。 不过从他扔掉玉佩的那一年,不,那一个月,他爹就下令不许他再私自进书房了。 一炷香后,二皇子小跑过来,喘了好一会气,才艰难说道:“我母后要,见你,快,随我,来。” 谢归其当然要跟在后面,可是刚才还对他的到来表示无比欢迎的二皇子将手一身,气息不稳却很是坚定:“我母后只见他一人。” “不行,我要跟。”这世上敢拦他的可没几个人。 二皇子语带哀求:“我母后身子实在不好,见不得许多人。下次我再带你去拜见可好?” 谢归其哼了声,道:“什么嘛,算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慢慢聊。明月,人你见到了,记得把东西给我。”虽然很想跟去看看,不过二皇子是他在宫里为数不多能谈天的人,也不想惹恼了明月。 “公公请放心,东西很快便会送到公公手中。”明月朝着谢归其深深鞠了一躬,才随着二皇子走了。 再次回到那个俗不可耐的煜宸宫,谢归其的心里其实还是很忐忑的。暗八一定将他的动向告诉了席若,但是没人出来阻拦,那么就说明席若允许他去羽溪宫,但是回去之后,席若会不会因此而惩罚他,还是不好说啊。 到了梅林便生出怯意来,谢归其慢吞吞挪过去,一遍遍的给自己壮胆,等着席若的一声厉骂飞来,他立刻就伏地,使劲的认罪求饶。 不过,谢归其睁大了眼,他没想到会看见一向如铁打的席若,竟会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睡在冷硬的石桌上。 夜风还是很冷,谢归其趴坐在另一侧,盯着睡着了的席若瞧。多俊的人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谢归其弯着嘴角傻笑,还是睡着了的席若好,不会扯着他说教。 太子,啊,不,是圣上。等我从明月那里拿到想到的东西,你一定会帮我用上的对吧?我不会很心急,一定会等你皇权稳固的坚不可破了,族人回来也威胁不到你一丁点,我再可着劲的求你。而这段时间里,我一定作个好奴才,听话的奴才,让你见到我就乐,还向以前那样疼我,我想要什么都会给我。 不过我虽然答应你作个好奴才,但这也仅仅是克制我的脾气,别的奴才怎么样,大不了我也跟着那样,吃下人的饭,睡下人的床,呵,我现在睡的条件还没下人好呢,就我那小屋子,还没我以前用的茅房的一半大呢。可是我不会嫌弃的,一定努力做好奴才。 这里面当然不包括献身了。虽然你那个我,我也那个你了,很公平,但是父亲回来定然会不乐意的。而且你有那么多妃子,也不需要那个我,自从咱俩那个之后,你又去那个你的妃子,我心里总是很堵的慌,好像罩了个大鼎似的,怪不好受的。 谢归其“阿嚏”一声,揉揉鼻子,怪冷的。席若穿的这么单薄,睡在这里会不会生病? 叫醒他?不好吧,他醒了一定会坚持着骂他一夜的。如果到了天亮后再醒,席若就得去处理政务,骂他也骂不了多长时间。好主意,可不能叫醒他。 谢归其说到便会做到,脱下自己的大氅,轻轻搭在席若身上。嗯,保护主子不得风寒,他这个奴才做的很尽职。 他也睡会吧,天亮还早着呢。 还没睡着,谢归其就被冻醒了,迷糊着站起,前倾身子,一把将大氅捞了过来,披在自己的身上,左胳膊麻了,换上右胳膊继续睡,怪冷的。 谢归其披了大氅刚睡下,这边席若就醒了,冲着他一顿摇头。喝着烧酒等谢归其睡熟了,方走过去点了谢归其的睡穴,一只手将人抱起,另一只手把大氅将人仔细盖好。 张德打了灯来接,席若抱着谢归其回养心殿去。 第四十四章:威胁 谢归其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时不舍的用脸蹭了蹭柔软的棉被。而后昨日的记忆涌现,他猛地睁开眼,将寝宫上下左右打量个遍,才长长吁了口气。 还好不在,若是忙起来,或者到今晚才能再见,到时就算有气也消的差不多了吧。 谢归其顿感全身加心灵放松,伸胳膊蹬腿地活动下,铁链清脆的响声浇灭了他的好心情,也引来了门外等着的张德。 “公子,醒了。先喝完参汤吧。”张德先取了漱口水,又伺候谢归其简单洗漱,穿了件中衣,方将不烫口的参汤端了来。 谢归其喝了几口,才做漫不经心状问道:“圣上去上早朝了?” 张德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嘴角不抽搐,现下都快用午膳了,哪来的什么早朝。躬身言道:“今日初一,圣上要去祭天。” “去宫外?”谢归其想起了宫外好多好多的玩乐,可惜:“祭天是要同皇后一起去的吧。” 张德迟疑道:“今年圣上钦点了明娘娘同行。” “什么?”谢归其失却形象的惊呼。新年祭天是由一国之君和一国之母主持的,除此二人,放宽了条件,也就太子能够胜任,再不济也是由皇子王爷代君执行。一个妃子,虽然尊崇,可到底不过是人妾室,焉能担此殊荣。再者,明月是何出身,天下皆知。 席若这个决定未免太过昏头了,所致结果,轻则朝堂动荡,被史官狠狠记上一笔,遗臭万年,重则天下大乱,江山易主。 他当真如此喜欢明月。也是,明月那么漂亮,除却出身,气质高华出尘,仙子一般的人物,谁会不爱。 谢归其在担心之余,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子恼意,竟生生盖过了担忧。他瞅着席若的贴身太监张德也来气,瞄着手里的参汤也赌气,气大了脾气也跟着暴躁。谢归其手腕一翻,参汤朝张德方向飞去。 碗被扔出去的那一刹那,被硬生生改了方向。谢归其在那一刹那看见了张德因吃惊和害怕张大嘴而现出额角密布的皱纹,心念电转间想起这几年席若待张德的宽容,这参汤虽不烫,即便泼到脸上也不会受伤,但盛汤的瓷碗如此细薄,很有可能会伤了人。 张德被谢归其摔来的碗,弄湿了衣裳下摆,一个碎片因力道不小还飞起来在张德脖子上轻轻划出一个血痕。张德顾不得疼,蹲下身子,去捡碎片。一边捡一边心疼,这可是上等的细瓷啊,一个要好些银子,若不是碍着圣上的旨意,他巴不得天天给谢归其使粗使下人用的粗瓷大碗,随他摔了。 天下人都知谢家独子被没入宫中,但席若又怎会让人知道一个谋逆的罪奴在宫里受的是如此优渥的待遇,可以为了撒气就将天子的寝宫砸个稀巴烂。这个如果传出去了,恐怕上书要把谢归其全族给凌迟掉的人比现在吵嚷着废男妃杀明月的人要多的多。 所以,谢归其吃穿用度以及在他手中粉身碎骨的许多宝贵名器,都得从席若的私库里往外掏。 席若才登基半年,朝堂尚且不稳,哪能有什么赚钱的好机会。他当太子时,月例不少,赏赐不少,各方孝敬也不少,但是维持体面需要花银子吧,拉拢人心需要花银子吧,养大谢归其更得花银子吧。谢府将人送来,也不知是不是怕太子忌讳,连个心腹小厮也不给谢归其拨一个,就仰仗着宫里发放的伴读的月例银子供谢归其吃喝穿用呢,可是人家谢大爷在东宫比正经主子还主子呢,人家可没盘算过自己作为一个小小的伴读一个月上头能给发多少银子。 张德就像是一个年迈无能的父亲,看着尚不算成功的儿子,被别人花钱如流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还夹杂了点点愤怒。 张德有些欣慰的想着,幸亏先把谢家给抄了,几世望族自然金银财宝少不到哪去。不过颇让人遗憾的是,都抄到国库去了,没能直接装进圣上自己的小金库里。 收拾好情绪,张德强打起笑脸,打算再问问谢归其要不要吃些什么,却发现撒泼的正主如今安静下来了,蹙着眉,咬着下唇,苦思些什么。 张德心里“哎呦”哀叹了声,这位主儿可别在酝酿什么坏水才好。 谢归其再想些什么呢 他这次想的倒还真不是坏水。他只是由此及彼地去思考为什么席若每次砸他都砸不准。席若武功好,但是骑射却在良好的水准之下。谢归其常常理所当然的以为,席若盛怒之下,失了准头也是应该。而且从小到大,席若一般都是没有准头的。谁会去怀疑从出生到现在司空见惯了的事。 但是从砸人又不敢真的下手去砸的角度去看,好像席若也不是那么没能耐。至少席若的骑射再烂,也不该一次准头都没有啊。以前在校场考量,席若也不是次次脱靶的。 谢归其再往上发展了想。那次眼看着奏折失了准头,自己识趣的扑上去用额头去迎,到换来了席若好大一通脾气。 自从他的太子哥哥登基以来,喜怒无常,整日还阴测测的,偶尔还说上几句不怎么兑现的好话。他家里也是出了事,自己受牵连,身份大变,脑子里满满装着该怎么利用仅有的优势去努力挽回一切,对于席若这些情绪上的莫名波动,就算有力气去想,也实在没精神往深了挖掘。 现在综合想一想,他还是舍不得伤了他的对吧。 谢归其心里小小得意,小小欢喜,当然以前那股子恃宠而骄的劲头也找回来了,心里头开始自认为是大大的理所当然,不自觉间挺直了腰杆。 张德一股冷气从脚底袭遍全身,看公子这模样,颇像是已经想好了整人的计策,万无一失,出乎意料,惨绝人寰,希望目标不是他才好,嗯,得赶紧出去知会他带着的宫人一声,别没事进来找抽。 张德前脚抬起来要走,被拉回神儿的谢归其瞅见了。谢归其低下声音叫道:“张德。” 张德映着头皮回身:“公子可有吩咐,小厨房炖着乌鸡汤呢,老奴给公子盛一碗去。” “不必,你站近些。” 张德咬咬牙,豁出去的往前走了两步。谢归其一把扯住他的衣衫,道:“给我把链子解开,我要去面圣。” “哎呦,老奴哪有钥匙,圣上亲自拿着呢。” “少骗我。”谢归其眼里似有剑,腰杆子硬了,大将军大少爷的气势通通找了回来,他声音沉下去:“圣上去祭天定然要穿龙袍,袖子是不能束的,怀里也揣不得东西。” 张德兀自强辩:“圣上虽不亲自拿着,却是嘱咐了随行的宫人收好的。” “哼。依圣上的谨慎性子,怎么可能不在你这里留备份。” 张德苦笑都摆不出了。天下有那个奴才有他命苦的,同时伺候两个主子,其中一个杀人不眨眼,另一个喜欢作弄人也就罢了,偏着两个主子两小无猜的长大,他连在里面搅搅糊水都不行,这也不是最让人难过的,最让他头大的是,这两主子最近在闹矛盾,其实说不上是闹矛盾,但比闹矛盾还不如,他们在闹别扭。唉,真不是一个奴才能过下去的日子。他开始认真盘算,要不要求个恩典,宫里找个僻静地养老等死得了。 圣上确实在他这里留了一份钥匙,只是不知道圣上这样谨慎的良苦用心公子可知道。圣上将钥匙交给他的时候,曾说,若是时局变了,圣上定是要以身殉国,可是谢归其不能死,命他带着谢归其从狗洞逃生。狗洞的具体位置谢归其是这世上唯二清楚不过的人,圣上在出宫必经的那出狗洞地下埋了些财物,够他们几个生活一辈子了。这几个人中,还包括暗八和黄岑。 银子,仆人,护卫,大夫,席若一一都为谢归其打算好了。只要大局一日不定,席若就会为谢归其留一条保命的退路。 张德那时才算解了疑惑,为啥圣上愤怒公子四处作祟,却从不下封狗洞的旨意,连让奴才们去查探也不许。 “交出来吧,否则我就把你的衣服剥光,让你出去丢人。”现在谢归其可不是只喝汤的时候了,虽然没了内力,但是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比,到底是年轻占优势。 张德岂能轻易投降:“老奴不怕,公子愿意活动手脚请便。”反正他已经是一个老头了,外面要不是同他一样的人,要不就是他一辈子也碰不得现在也不想碰的人。 想当年,刚搬去太子府,圣上招了好些门客在府里住着,公子胡闹,将他衣服都扒光了,扯着他从府东走到府西。那时他刚到而立之年,还有些血气,残破之躯示众,可把他羞的恨不得重新回到自己的娘胎里,饿死也不出来当太监了。 谢归其眼珠一转改了计策,不知何时捡了个尖锐的碎瓷片捏在手中,思量轻重,拿死威胁好像太过了,席若不是喜欢美人么,好像有人夸他美来着,看来脸蛋是异常重要的。谢归其将瓷片抵在右脸颊上,威胁道:“带我去鸣芷山祭台,要不我就废了它。” 第四十五章:祭天 张德虽不通文采,到底在宫里伺候着尊主儿,字也识得些,朝堂是复杂纠葛看不透,可是宫中礼法体制那是一等一的熟,圣上弃后携妃,于礼法是大冲突,他也曾逾距的劝过,被圣上斜睨了一眼作罢。 能爬到宫中大总管的位置,张德的嘴不可谓不牢。谢归其随意的一句,他竟答出这样一句惹事的话来,断不是他一贯作风。 他其实也在犹豫,希望公子出手挽救局势,又怕公子脑袋一热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了。按说圣上平日里处事要比公子冷静谨慎的多,但这次他不得不指望公子能够争气一回,将该是自己的牢牢攥出,别再让圣上办糊涂事了。 张德在为谢归其开锁,安排骏马和护卫,仗着自己大总管的身份给予谢归其出宫入山无数便利时,他的主子正当着通通黑着脸的群臣的面子调戏他的爱妃。 席若打死也想不到,不与自己的心腹通气,有时候心腹也会好心的将自己给卖了的。这都是他过于谨慎的性子造成的,就算是心腹也只信上七分,想什么能烂在肚子里就烂在肚子里。 谢归其一路快马加鞭,未到正午便到了近郊的鸣芷山下。到了山底下,反而止步不前,由着马儿无聊地打转。 他想着,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气势冲冲的杀进去,拉着席若同他讲话。看看天色,席若该要走那九百五十层台阶了。他还穿着正七品的太监服,官位也不算是很低了,而且是圣驾亲侍的服色,再加上手里有张大总管给的出行令牌,一般的宫人侍卫断不敢拦的。 祭台在鸣芷山顶,那是人们心中的圣地,连上去的台阶都是不许其他人随意走的。所以,自台阶之上,就是连个护卫也没有。不排除有暗卫存在,毕竟皇室之人向来怕死,明着是笑傲天下为民祈福,暗里却偷偷在山上布满了暗卫保护自己。 但是席若的暗卫都应该识得自己,谢归其自信的想。他们若是敢拦,打不过就假装自残威胁。 哼,等见了面,一定要狠狠的踩上席若一脚,让他贪恋美色。 可,谢归其抓挠抓挠脸,席若贪恋美色关他什么事,他绝对不是为了这个生气。嗯,他是来点醒“昏君”的,他身负重任,为民请命,以社稷为重,断不是为了私情,是大义,大忠。 谢归其满意地想道,他对圣上是如此的忠心可表,那么,等到席若发现他的好,是不是可以借着机会央求席若给自己的族人一些好的待遇呢。 谢归其“嘿嘿”地笑。 “谢公公乐什么呢,说出来本官也跟着乐呵乐呵。”大理寺卿夏尔容冷不丁的出现在谢归其身前,带着一脸的便秘色。 谢归其以前还被众人碰在云间时,就知晓这个大理寺卿不是好惹的,就是一向宠他纵他的席若也仔细嘱咐过,凡事莫要闹到夏大人身上。 “奴才见过夏大人。”谢归其低眉顺目的要大礼参拜,依他现在的身份跪拜是必须的,他不想让席若难做。 夏尔容避开谢归其的礼,立在一旁,淡淡道:“谢公公不在宫里司职,出宫作何公干?” 谢归其有些恼意,径自起了,假装恭敬的答道:“张总管吩咐奴才给圣上送东西。” “什么东西?” 谢归其咬牙:“大人不方便打听吧。” “本官带公公去面圣吧,顺路。” 搭了一品大臣的顺风车,当然会方便不少。不过,谢归其一向同他没什么交情,突然来这个一下子,不能怪谢归其喜欢多想了。 “您有事吩咐奴才?” 夏尔容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嗯”了声,迈步超前走了。谢归其左思右想的跟在后面,觉得事情不大妙,说不定夏尔容打什么坏主意呢。 “奴才急着给圣上送东西,就不打扰大人了。” 夏尔容冷哼了声:“你一个眼生的奴才,要见驾起码能过五十道关卡,若真急,还是跟着本官快些吧。” 谢归其怏怏的跟在后面,要不是现在身份不同了,加之他也是立了志向的,换做以往早开骂了。 “公公与明娘娘关系可好?” 谢归其眼珠转转:“奴才在养心殿当值,平日里不怎么出殿门。” “可惜了如此尤物。” 谢归其一阵恶心。明月明明是个男人,却被夏尔容以惋惜的口吻称之为“尤物”。若说以前谢归其也是有些看不起小倌妓女的,但自从接触了明月,倒开始对糟蹋他们的嫖客厌恶憎恨了,尤其是席若,整个一个贪恋美色的昏君。 不过他还是适时的抓住了重点:”大人此话何意?” “你与圣上一同,他何时做过如此失德之事?” 谢归其随口数到:“他劳民伤财私征天下美玉,大灾之年建行宫别院,不顾礼法强纳男妃……” 夏尔容举起一只手示意他打住,缓缓道:“本官可记得这些事里谢公公功不可没呢。”谢归其刚要开口反驳说纳男妃之事与他无关吧,却又听夏尔容道:“公公自问圣上待你如何?” 谢归其很官方道:“圣上仁心治国,待奴才们都很宽容。” “哼,你我多年同僚,公公就不必拿话塞我了。” 谢归其当即反唇:“大人既知道,何必问?” “公公傲然风采不减当年啊。” 谢归其低头示弱,不再说话。 “公公可信圣上是真心喜欢那明月?” “明月美丽出尘,还,还善解人意,任谁,见了都会喜欢吧。”谢归其说的有些嘟嘟囔囔的不自然。 夏尔容暗叹席若失策,干嘛要找个顶顶好的来,害的谢归其认定了席若变心。夏尔容皱眉,难得的夸了谢大公公一句:“公公比起明月也不逊色。” 谢归其听着很受用,脚下都快了两分,面上却维持着恭敬不喜不怒:“奴才一介男儿之身,容貌并不重要。” “男儿。”夏尔容眼睛盯到谢归其的身下。 谢归其心下懊恼,忙补救:“太监也是半个男儿身。” 夏尔容知道真相,也懒得点破,与谢归其婉转点说话是行不通的,谢归其总也让你说不到正道上。于是,他打算开门见山:“本官与圣上也是打小一同长大,他对你的心意如磐石牢不可破,你如此聪明,倒在感情方面看不透了。” 没想到夏尔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杀的谢归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强自辩解:“大人可不能乱说话,奴才只是伺候圣上的……” “好了。”夏尔容打断他,自己慢性子可以,但是容不得别人跟他慢吞吞。夏尔容再次直接:“你抛开尘念,用心去想想,圣上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你。那个明月不过是席若对付叛军的棋子罢了,后来又被拿来替你挡箭。可怜那样好的姿色性情,都被你俩给糟蹋了。” 谢归其不是愚钝之人,听夏尔容这么一讲,又想起明月说的“替死鬼”,到现在方明白一切。一时间惊喜交加,一直罩着心脏的大鼎也消失不见,心跳加快,扑通扑通活跃的让人呼吸不稳。 夏尔容不待他消化好,又道:“既然你与明娘娘无甚交情,那你可以回去了。圣上不会做出失德之事来,今日反倒要以明月的项上人头来抚平官员学士的怒火。”张德会支使谢归其出宫送物,这种借口如何能糊弄过夏尔容。 谢归其眼皮一跳,他话是这么说,但他一向是对明月有好感的,内心也私引明月为友人。只是隔着席若这一层,有时候对明月笑不起来罢了。 明月是敌方奸细,本就该死。席若要杀,谢归其也找不出理由来救。谢归其心痛却又无可奈可,不再管夏尔容,拔腿就要回宫。 夏尔容却拦下他:“本官可助你救他一命。”对上谢归其质疑的眼神,夏尔容淡淡解释:“他在明月楼时,本官也是常客。”席若不能杀死明月,明月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在席若手中。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台阶下的圆台,众大臣都在俯首跪拜。夏尔容带着谢归其从旁边找到一条十分隐蔽的小路,响指召出一个银面黑衣人了。 那是皇家暗卫的装扮,谢归其诧异万分,夏尔容居然能支使皇家暗卫。 看出谢归其的惊讶,夏尔容淡淡解释:“本官的另外一个身份,正是影门门主。” “大人有话请讲?”实在没必要将身份告诉他听。说了,便要牵扯出事情来。 “圣上已命暗卫悄悄将你父亲接到京城来。”夏尔容见谢归其眼睛一亮,冷哼一声,接着言道:“本官却不想你父亲进京,要杀他实在再简单不过。” 谢归其瞳孔骤缩:“奴才父亲已然威胁不到圣上。” “本官一直这样想,但昨天本官恰好听到了些话,就不能容他出现在权力中心了。” 谢归其死咬住下唇,半响才道:“奴才会求圣上将父亲送回边疆,不劳大人费心。” “不只这样。”夏尔容一字一句道:“你也得走。” 第四十六章:试探 “你喜欢圣上么?” 谢归其惨白着脸,不置一词。 夏尔容略低头一笑,道:“本官换句话问吧,你此番上去又要怎么说呢?圣上的心思你既已明了,那么以后你留在京城,是否能如明月一般委身于圣上身下?” 依旧等不来回答,夏尔容字字尖锐:“你既不愿承欢圣上,留在圣上身边,必是为了族人,如此,本官倒要好好的为圣上的一片真心叫一声屈了?” “你也不必妄想了,谢奉临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本官保他活不过第二天。” 绕是知道没有胜算的谢归其,还是被激起滔天怒意,他握拳相问:“你敢不听圣上旨意,圣上定不许你斩杀我父亲。” “哼,皇室无父子兄弟,更何况你父亲连外戚都不是。你父亲至今仍不死心,还在联系他的老部下,圣上悉已知晓,此刻能忍,又能忍的了几时。就算圣上宽容,诸大臣也不能坐视不管。” “你去求圣上免了你父亲的罪,圣上随你心意,如海恩情,你该如何报,以身相许?” 谢归其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低垂的眉目,使人看不清他所思所想。 夏尔容又不疾不徐道:“倒不如你远走他乡,既断了你父亲谋反的心思,又能保你自己清白,死了圣上对你的心,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清脆的击掌声,暗卫不知从何处抗出来一人,面容颇有几分艳丽,锦衣华服,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此时双目紧闭,死尸一般任人搬运。 “这是阮嫔,家境还算殷实,但并非大臣之子,在宫里是第二得宠的男妃。” 不用夏尔容点明,谢归其也明白其中之意。这是要拿阮嫔去换明月,虽说会致使席若以血抚慰众臣之心的效果大打折扣,但是也总算是有作用的。谢归其很满意夏尔容如此周到,他双手空空,又不占理,见了席若也只能是一番撒娇耍赖,只是夏尔容这般周到,要他不得不起疑心。 “夏大人真是重情。” 夏尔容微笑不语,闪身至丛林中,去圆台上尽他的臣子本分了。留下谢归其恨得是咬牙切齿,如果没有两个暗卫和一个晕死过去的人在,他一定是要拔剑将这里的树木杀个痛快。不过现在有现成的活靶子,虽说碍于形势,他不敢多放肆,但是恶声恶气,刀刃般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的出气还是可以的。 席若正握着明月的小手,一边对于明月体弱不胜疲劳表示出切切关怀,一边在脑子里想着到了祭台上如何振臂一呼,如何能将人杀的更血腥,更震撼,更能平了那一帮子大臣的不满。最好一刀痛快的割下脑袋了,血淋淋的顺着台阶滚下去,滚到那些不变通的老学究的脚边。 之后再发个罪己诏,但言辞需得谨慎斟酌,既得表达出自己的忏悔,又不能绝了自己以后纳男妃的后路。总之要恩威并施,自己退一步,他们也得退一步。 他从小就学习帝王之术,这项伟大而深奥的学术的精髓其实就在于窥探人心。席若在这方面的能力,自不必多提了,单说席若在打的是个什么算盘。 席若想借着他宠溺一个男妃,而且是个下贱出身,来试探试探官员儒生哪个是又臭又硬不开光的石头。使尽手段除掉那些再无回转余地的人,这一举动必令天下学士寒心,但这无所谓,反正那些挡路的臭石头已经被除掉,他也不介意被史官狠狠记上一笔。 至于怎样平复天下的指责,那还不简单,谁也不敢直接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吧,他们只能拐着弯骂那个妖孽祸水,纵使是皇帝将人强抢来,那也不能是君主的错。只要席若知错就改,将众人唾骂的祸国妖孽处斩,谁再揪着此事不放就容易被人疑成谋逆之心了。 这是席若的第一层计算,为的是除掉挡路的硬石头,又不至于把事做绝了与天下儒生为敌。 席若为什么选了明月做“替死鬼”呢,一来是因为要利用明月对付岭南王,二来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席若看中了明月的出身,越低贱越好。席若在这第二层里的算计可就深了。 谢归其现在什么身份,一个阉掉的太监而已,说出来,比小倌也强不到哪里去。就是以后,席若花了手段恢复谢家的荣耀,在向天下告知谢归其还是真正的男儿身,但经此一落,谢归其必被贵族们有所看轻。 一个小门小铺的商人,若是不小心丢了五十两银子,非气掉半条命不可。但若是他先丢了一百两,气的半个身子都已经躺倒棺材里了,这个时候,有人告知他找回了五十两,商人的心便不会怎么疼了,说不定不气反笑,还要好好庆祝万分幸运找回了一半银子呢。 席若将此心里反差得出的好效果,英明的用到了他的一班臣子及天下儒生身上。试想,本来溺美色杀忠臣的皇帝在天下人的请命中幡然醒悟,杀了迷惑君主的卑贱妖孽,改立了大臣之子。虽说君主沉迷男色让众人难以接受,但宠爱一个对国有功的世家子弟,只要夺了那家的实权,依旧维持着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便可,圣上退这么一步可不容易,是多少忠良之士那性命死谏出来的,他们要珍惜呀。 谢归其虽然现在还是罪奴,但是席若想让他不被世人所不容,必须给谢家“平反”。只要谢奉临恢复侯位,谢归其还是尊贵的世子,入宫的妃位给的高了也不会令众人反感,毕竟明月封妃的例子近在眼前。 席若为自己的打算沾沾自喜,连带着看一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明月也顺眼了许多,抱着最后一点慈悲心,席若很体贴的为明月理了理山风吹散的头发。 谢归其就是在这甜蜜的一幕发生时突然出现的。 一向冷静自持的席若吓了好大一跳,他可不认为谢归其能够找到一把利刃劈开锁链,而且能够穿过层层守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席若镇定心神,冷下脸:“张德放你出来的?” 说实话,谢归其此时心里颇有些忐忑。他相信席若是对自己有很深的感情,但是这半年多席若的种种所为,让谢归其不得不去犯疑,这感情到底有多深?谢归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一点,谢父常常骂他庸于将才。 谢归其决定试一试,就现在。 谢归其冲动之下总是做不出好事来的,他扭头左右张望,暗卫隐蔽,没有侍卫,于是大胆的过去走近,趁着近身不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席若肚子上毫不留情的来了一拳。 没防备的席若小腹剧痛,脚下不稳,身子向后倾倒。谢归其可不是想让席若滚下去,赶紧伸手去拽,哪知打的力道太大,席若的斤数又不小,竟反把他拽了下去。 两人抱着滚啊滚,昏天暗地的滚了三四十曾台阶才被暗卫救起。席若定神后马上拉起还窝在自己怀里晕晕忽忽的谢归其前后左右上下一通检查,还好没见什么外伤,放下心,脾气却跟着上来了,席若厉声责备:“你放肆,是嫌自己命长啊,还是嫌朕活的太久了?” 暗卫自动隐退,小跑下来的明月气息不平道:“圣上您受伤了?”眼睛却是往谢归其身上瞟。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席若敷衍的心情都被谢归其的胡闹给冲没了,此刻语气不善言道:“你先上去,不许回头。” 明月迟疑:“需要臣妾扶这位公公下去么?” “上去。” “是。”明月福了身,抬头温顺一笑,莲步轻移。抬脚时,眼睛不经意的又看了谢归其一眼,席若将一切收进眼底,却不说话。 还好台阶弯弯曲曲,间或有大石凸出,很可惜圆台上的臣民没有眼福看到他们的皇帝陛下滚台阶。 待明月的身影也消失在一处弯道,席若放开手,谢归其的身子还软趴趴的站不稳,席若黑脸,厉声喝骂:“站好。” 谢归其眯着缝的眼马上闭紧,站住了却还是不稳,扶着腰“哎呦”“哎呦”的呻吟。 席若哪里能信,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表演。 谢归其没法子,只好微微睁眼观察情况,没反应是什么意思,不相信?不要啊,要是被看出来他是装的,岂不是会死很惨?损伤龙体,大了都可以抄家灭族了。 谢归其只好叫的更大声,加大筹码,不断地往下砸眼泪。不过这些招数,他从小用到大,席若已经免疫了,好整以暇的看着,甚至都坐到了旁边的矮石上。 “你看。”谢归其慌了神,解开腰带,一件一件往外脱衣服。 真是疯了,四周多少暗卫看着呢,多吃亏。席若站起来,制止谢归其的动作,劈头骂道:“疯了你,这么冷的天,脱什么衣服?” 虽是大声责骂,但话语中透出的关怀谢归其哪里能听不出来。他只想揍席若一拳试试情谊深浅,没想到会把席若推下去。在席若怀里晕乎的时候他就害怕了,生怕席若恼了降罪于他,所以才装受伤试图博取同情。 第四十七章:哄骗 谢归其是什么性子,顺杆爬啊,见席若带了关怀语气,马上泪珠滚落的更厉害了,手被控制住不能动,但是不妨碍他往席若的怀里钻。 “真的,刚才咯了一下腰。喏,在这儿,啊,痛。”谢归其引导着席若往自己的伤处按。 席若有点信了,软了语气问:“痛的可厉害,能走路么?” 自然是越厉害越不会被追究责任了。谢归其抽抽鼻子,泣道:“嗯,好痛,一走路这里就扯的很疼。” 席若一把将人抱起,边走便道:“朕必须去祭台,先抱你上去休息会,祭台旁边有个屋子,朕先给你上些药,等祭祀结束,再回宫找太医细瞧。” 谢归其很听话的点头。眯着眼偷偷向上望望,好高,还有四百多层台阶呢,一个人走上去都累个半死,更别提抱个人,还是个男人。谢归其心中满意,往席若怀里蹭蹭。席若没把他交给暗卫照顾,而是亲自抱着他上山,四百多层的台阶,才更能考验一个人吧,比揍一拳看生气到什么程度,这个方法显然要好并且安全的多。在席若背后勾勾手,示意暗卫扛着人跟上。 谢归其心满意足,动一动,找个舒服的姿势。金丝织成的龙袍又硬又咯,真是不舒服,谢归其试图将脸蹭进席若的中衣里。 席若皱眉,低下头恶气道:“安分点。”往哪儿蹭呢,打算从那两个点上点火,然后让朕就地将你办了么? 骂一句,谢归其就底气不足,变的乖巧一些。给个好脸,谢归其恃宠而骄的性子就开始泛滥。时间久了,席若总结出这个规律来,于是总拿出对臣子的威严来压谢归其的闹腾。 谢归其窝在温暖的怀中,席若上台阶也将人抱的紧,除了感到一丝禁锢外,没有其他的不适感,比平地坐马车还要安稳上三分。 席若不肯说话,留着体力爬山。谢归其装病,自然有大把的精力,他又是个闲不住的,安生了一会,又忍不住想说话。 “你,那个,是不是,呃,不,喜欢明月啊?” 席若蹙眉:“把话放连贯了说。” “夏尔容说你要杀明月。”还是打打杀杀容易说出口啊。 “你见过他了?”昨夜派夏尔容跟踪谢归其去羽溪宫一探究竟,到现在也未回来复命,却有时间去找谢归其通气。 “到山脚碰上了,他送我上来的。” “他还说什么了?”什么话让已经开始奴性化的归其,能够上来就招呼拳头。 还说你喜欢我了。谢归其紧咬住唇,心绪黯然。夏尔容这个混蛋的话,他是听进心里去了,父亲不能回京,他也得走,他走了,对谁都好。 席若以后便会死心吧。会和女人在一起,生很多小孩子,管理国家,成为一代明君。 谢归其摇摇头:“没说什么了。他准备了一个人来替代明月,也是你的妃子,暗卫扛着呢。你放了明月吧,我挺喜欢他的。” “你喜欢他?” 谢归其听席若的语气转冷了,很有眼色的讨好:“不是很喜欢,只是不知怎地见了他就生出一股亲切感来。” 席若警告道:“哼,他可是个妖精,会迷魂术的,你八成是被他迷住了。” 谢归其窝在席若怀里“咯咯”笑,以为席若哄他玩呢。其实席若说的是真的,明月真有这么一手,无论男女,只要心无所属,都会被明月所控制。 “不许你杀他。他要是个妖精,就把他锁到冷宫里去,那里半个人都没有,看他迷谁。” “好。”席若答应的痛快,但是:“你得拿出点什么来换他的命?” 谢归其对手指:“我都是你的奴才了,身无长物,还能给你什么?” 席若伸出舌头舔舔下唇,一副垂涎样:“要不,你自愿献身吧?” “不,不不。”谢归其挣扎着摆手:“圣上您别往歧路上走了,赶紧诞下麟儿,传承皇室香火为重。” “你献身跟朕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奴才又不能给您生孩子,男妃也不能。您不应该宠幸娈童。” “你觉得你是娈童?” 谢归其大叫:“当然不是。”就算跟席若发生了那种关系,他也没觉得自己就是世人唾骂的娈童一流,做那事的时候,席若一丝侮辱也未加诸在他的身上。 “那不就得了,我听你劝,不宠幸娈童了,但我就是喜欢男人,所以你要把自己补偿给我。” 谢归其摇头摆手,恨不得指天发誓说自己绝对不会同意。“不要,我的意思是你去和女人好。” “可我就是喜欢男人,唉,归其,你不知道,我对着女人,硬不起来。”席若说这话时,脑袋低下来,垂头丧气。 “什么?”完全不知道被席若带的从“我”变成“奴才”又变回“我“的某人听这话吓的不轻:“这可怎么好,我爹说,那东西要鼓起来才能生娃娃。先皇就你一个皇子,怎么办,怎么办才好,你可瞧太医了?” “归其,别着急。太医劝我先试试看男人,看到底是我都不行,还是只对女人不行?” “对明月行么?” 席若长长叹口气,直叹的谢归其恨不得把席若裤子拔下来,对小弟弟进行一番深刻的训导。席若无奈言道:“有点起来,但还是不能完全。” 谢归其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席若再次叹气:“我想过了。我不能生,不是还有你么,你又不是真太监,以后生一堆小子,过继给我一个不就成了。” “不行,不行。混淆皇室血脉,我怎么对得起先皇?” “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你儿子身上流的不是皇族的血。”席若眨巴着桃花眼,望着谢归其那叫一个真诚。 谢归其不同意,他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席若眼神闪躲,欲语还休的样子让谢归其急的不行。“快说啊。” “其实,我倒是对一个人行的。太医说,一直行下去的话,慢慢就会好了。” 谢归其“噎”了下,指着自己鼻子问:“那个人……是我?” 席若不作正面回答,大方体贴的说:“我说过不勉强你的,没关系,就你生一个过继给我好了。”垂下头,一副受气模样,小声嘟囔:“我不能生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以后自己一个人罢了。你有了家庭,记得多进宫来看看朕,月底总要陪朕吃顿饭才好。” 谢归其咬唇不语。 席若加筹码。头略向前倾,汗珠以一个优美的弧度沿着脸颊滴在谢归其的眼睛上,然后顺着眼角落下,谢归其问自己是不是很重,要不他下来试着走走。 “不,你比以前瘦了一半,怎么会重,只是我的身子不行了?” 谢归其大幅度的挣扎:“你怎么了?” 席若用适当的力道筋骨住谢归其的挣扎,既要使谢归其扑腾不出来,又要表现自己的气力大不如前。“你看张德,正常男人到他那个年纪还是正当壮年,而他呢?” 一阵沉默。席若只往上走,不再多言语,快到祭台时,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谢归其早已湿了脸,不知是席若的汗,还是他的泪。 席若心软,但是又不愿承认自己骗人,只好说:“别哭,我一直在调理身子呢,说不定过两年它又好了,而且或者还会长个子呢。” 谢归其还是不说话。席若咬咬牙,刚要招供一切,就听谢归其带着泣音道:“我帮你治,没关系,一定会好的。” 席若大喜,仍装出一副发愁样子:“不,我说过一定要你心甘情愿的。” “第一次你就是趁人之危。”哪来的什么心甘情愿。 席若跟谢归其的第一次确实是趁人之危了,当时谢归其呆症犯了,还惹恼了席若,才出的事。可是谢归其口中的第一次,席若也太冤枉了,不过是借个腿摩擦两下罢了。 “那不是,你不懂,我慢慢教你好不好?”席若俯低下头,欲在谢归其唇上落下一吻。谢归其被席若说话时吹出的热气模糊了神思,只觉得慢慢靠近的席若的唇形漂亮的不可思议,很想尝一尝是什么味道,于是他费力的抬头想要接近。 席若见状,自是波动心中一池春水,恨不得立刻野战一场。 此时,明月突然先生,出声道:“前面转口不远便是祭台。”转口之后的一切,圆台上的臣民都可以瞧见。 谢归其马上清醒,忆起自己干了什么,闹了个大红脸,不过正事要紧。他拉拉席若的衣袖,小声求道:“放了他吧。” 席若不满的哼哼,谢归其哀求:“求你了。” “你刚才说要帮我的,那待会我要你做什么你可得心甘情愿啊。” 谢归其脸更红了:“这二者之间有关系?” “有,你答应了,我就还有用的着他的地方。若是等回宫了,也就不缺他这个人才了。” 谢归其忙点头。但是,等等,怎么不管说什么绕哪里最后都是要他献身啊,好像只要他献身了一切都就能变好了似的。 第四十八章:用药 明月搀着谢归其往小屋休息,席若的身影刚消失,谢归其立马恢复完好,拉着明月急急地进了屋子。 “快从小路上走吧,夏尔容安排好了,暗卫不会拦你。” 明月问:“为何要救我?” 谢归其蹙眉:“救就救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明月“扑哧”笑出声来,大模大样往梨木椅上一坐,道:“要不要喝杯茶,不愧是天子出行,茶和酒都有现成煮好的。” “你舍不得宫里的那位娘娘?” “你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么?” 谢归其发现明月对他说话也不再是以“奴家”自称了,不过他更好奇明月所说的关系,当即抿嘴不语,目光望过去,等着明月回答。 明月低头笑,很幸福的模样:“是我母亲,失散多年的娘亲。” 谢归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忙问:“你和圣上?” “放心好了,不是兄弟乱伦,我娘生下我才进的宫。” 谢归其心安:“我让圣上将你打入冷宫,就去羽溪宫如何?” “好,但愿能够实现。” 两个时辰后,席若方来到小屋,一进来,就打发明月出去守着。 “怎么这么长时间?” 席若在火炉前烤手:“今年礼部写的祭词,比往年长了三倍。我纳男妃的时候,最为难的是他们,这是报复我呢。” “活该。”谢归其幸灾乐祸。 席若不烤手了,冰冰凉的手正好惩罚下某人的不关心造成的迟钝:“还不是为了你。” 两人闹了一阵,席若突然一把抱起谢归其,将他扔在床上,压了上去。谢归其知道要干什么,脸色酡红,小声道:“你先起来,你分开我的腿了,不得合上么?” 席若听了却将谢归其的腿分的更开,笑道:“我今天好好教你,认真点学。”席若俯身含住了小归其。 “唔,嗯。” 门外,明月听到动静,敲了敲门:“圣上,可容臣妾进来伺候,莫要伤了公公。” 席若抬头回答说“不用”,这边脱离温暖的谢归其可急了,用手砸了两下床板,嘴里叫道:“快点,快点。” 这在明月耳中却又成了另一种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直接言道:“公公还未经过调教,不可……”惊呆了,当今天子在做什么啊,竟然含住了…… 虽然知道席若宠谢归其,却不想是这般宠。 不过,更让明月惊喜的是,谢归其他还有,他还是个男人。 “放肆,出去。”伤了席若的帝王尊严,这事他对着谢归其干的下去,对着其他活着的人可不行。等回宫,必须得杀了明月,死人的嘴才可以相信。 明月伏地,双手奉上一物:“请圣上涂仔细,可助公公无伤。”席若接过,大喜,他今日出门可没带药膏,怎么算也没算谢归其会送上门来。 明月被赶出去,谢归其本羞红了脸躲在被子里,等人走了,迫不及待的去拽席若的耳朵:“快点,快点。”门外的明月听了,又是摇头又是笑。 席若也很急,好在谢归其的持久力不长,一会便登上了顶峰。席若取布巾擦了脸和手,笑道;“我可是先伺候你了,接下来该我了吧。” 谢归其浑身软趴趴,努力的点头,想要撑起上身,照样子再伺候回来。无奈实在没力气了,身子还不断颤着,只好请席若换种方式:“你从我腿上解决吧。”说完,配合的要闭上腿。 “不,今日我教你什么是真正的在一起。”席若取出药膏,细细的涂在自己的小兄弟上。 谢归其伤心道:“如今你还需要涂药才能变大么?” 席若气的不行,明月进来伤伤他帝王的尊严也就罢了,这人居然直接瞧不起他男人的尊严了。席若那手指捅谢归其的脑袋:“刚才没听明月说么,这是为你好。” 刚才?谢归其只顾着羞愧和充满了想要却得不到的空虚,明月说什么都没能听仔细。“怎么为我好?” 席若决定要当一名合格的夫子,他指着谢归其的洞口,言道:“一会需要用一下你这里,放心,不会疼的。” “那里。”谢归其猛地坐起,连连摆手:“脏,碰那里干什么?” “不脏,我喜欢的很。”席若又开始仔细给自己的小兄弟涂药,他的小兄弟已经初见精神了。席若伸头过去,无赖要求:“亲我一下,它可能就会威风起来。” 谢归其很想治好席若,不多想就冲着席若的脸颊亲过去,谁知席若突然动了一下,谢归其的嘴正好亲在了席若的唇上。 席若逮住机会,用力啃了上去。谢归其只觉嘴唇微微发疼,然后有条不讲理的舌头便过来敲门,试图侵占他的地盘。谢归其心软了下,便开门放了进来。可是那条舌头进来之后,大肆行凶,追着他的舌头不放。 谢归其被亲的力气全无,一只手撑在席若胳膊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半响,席若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快要窒息的技术菜鸟。 “你快看,它是不是很威风。”席若指着自己下半身炫耀给谢归其看,他打小就在暗中比较,谢归其的从来没有大过他的。 谢归其扁嘴,“哇”的哭出来:“你果然不行了。” 席若不解,低头一看,小兄弟居然一点精神都没有,异常柔软的伏在丛中。席若吼道:“明月,给朕滚进来。” 无人答话。 两人回宫又是一番闹腾,谢归其从床头滚到床尾,就是不让席若近身。席若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拿身份压也不行,谢归其就是不让锁。 席若强行将人锁了,谢归其就抱着席若的大腿不让他离开。 “你怎么出宫一趟就变得这么不听话了,不是要做个好奴才么?” 谢归其挺起胸膛,傲然道:“我是未来太子的亲爹,哪能做奴才。我要升官。” “好,朕升你为太监总管。” “太监总管是要伴驾的,我得随时听候差遣。” “你放心,我说过不杀他便不会杀他。” “你会让他生不如死的,不许去。要不我去问问,怎么会是他的药出问题了呢,你不是原本就不行么,怎么就赖上他了。好了好了,我闭嘴,你别锁。” 最终谢归其如愿陪着席若去见了明月,不过他没能升官,还是个七品小太监。路上,本来小其子公公要去撑华盖,不过他举起来,走了一小段,摇摇晃晃的使得皇帝陛下威严扫地,张德瞅着他那小细胳膊,派人替了,又给他换了个捧汗巾的活。 张德没受到处罚,不过席若也没给他好脸色。他心中忐忑,找谢归其求情。谢归其道:“安心吧,圣上没心思治你。” 席若最想治的明月,也没落得什么悲惨结局。最终被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到冷宫去了。按着谢归其的要求,明月被充到羽溪宫去。 席若恨不得要杀了明月,怎奈谢归其不肯,当着众多宫人的面不敢造次,只暗暗的掐席若的后腰。席若疼的直咧嘴。 “解药呢?”席若问的时候瞟了一眼谢归其,意思是,看清楚了,真的不是我不行,是他下药给我。 谢归其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回望过去。 明月盈盈拜地:“什么解药,臣妾可没那个胆子。” 席若大怒,拔剑要砍,谢归其手下使劲,席若愤愤的坐回去。 “臣妾观圣上额宽鼻挺,是天生福相,身子若有什么不适,也是不能长时间的。”明月吐字如兰。 席若听了脸色稍缓,能好就行,甩袖子走人。谢归其忙跟着跑到御书房,又是煎茶又是讲笑话的逗席若开心。 夜色吞没大地,席若才接到暗卫的报告,门主在密室求见。席若看着谢归其用了晚膳,又命张德陪着谢归其说话(其实是看着不捣乱),才往密室去。 灵开门见山地说:“我昨晚听到一个大秘密,消化了一天。” “是什么?” 灵瞅一眼席若,不答反问:“你脸色很不好,莫非已经知道。” 席若道:“不是,你说吧。” 灵决定先来个吓人程度轻一点的,于是说道:“羽溪宫住着端妃娘娘,她有一子,现年十九岁,与谢归其同岁。” 席若惊讶道:“是我的弟弟,怎么父皇没说。他在冷宫待了这么些年?”席若想着要把人接出来,不管母妃犯了什么错,那都是他弟弟,他唯一的亲弟弟。 “明月是端妃的大儿子,二皇子的哥哥。” “什么?”席若惊坐起。那他岂不是…… “放心。”灵忙安慰说:“他不是先帝的儿子。” 席若长吐一口气,心有余悸道:“还好,差点就……你以后把话说清楚了,这要是个心脏不好的,知道自己和亲兄弟干了那码子事,非得吓死不可,死了都无颜见祖宗。” 灵深深望向席若,斟酌字眼,试图将伤害放到最低,但思来想去,无论言语上怎么编排,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伤害人。 “你记不记得,当初抄谢家时你的疑惑?” 第四十九章:秘密 席若蹙眉,怎么突然说起谢家了,他道:“记得,我当时奇怪,谢奉临狡猾,又精心布置了许多年,事情做的滴水不漏。父皇驾崩前,将人手证据通通交付于我,我那时才知道一直自诩忠臣的谢奉临原来是狼子野心。我奇怪的是,为何父皇能暗中监视对付谢奉临多年,未被发觉,而且父皇的每一步棋都恰恰好都是谢奉临的克星。我还奇怪,父皇既安排的如此缜密,却又为何迟迟不动手?” “后来细想,父皇定是为了给我立威,我刚登基,便收拾了权臣,定能立威于朝廷。”席若的眉头一直未松开。 “但这立威的代价也太大了,朝堂一直混乱到现在。” “也许是为了考验我的能力吧。”很快,朝堂将归于平静,皇权再次达到顶峰。席若叹了口气,言道:“父皇善谋,可惜我不能再问清楚他的用意了。” 灵缓缓道:“也许我知道先皇的用意。” 席若看向灵,眉峰皱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皇布置人手,收集证据,未遭到谢家阻拦,是因为先皇并不是在暗中对付谢家,而是先皇和谢奉临乃是联手。” “胡说。父皇还能帮着谢家造我席家的反么?” 灵没言语,等着席若过于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席若想了想,又说道:”再说了,就算了父皇肯,难道谢奉临敢相信我父皇。你说的,未免太让人信不过了。” “先皇确实和谢奉临联手了,不过是假意。谢家一门忠义,怎奈众望所归,大权在握,先皇为了能有理由光明正大的除掉谢家,用心布置了十九年。先皇给了谢奉临一个造反的借口,其实也说不上是造反,谢奉临只是按照先皇的命令做事罢了。” “谢奉临想不到的是,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忠君,却不曾想他所效忠的君王会在临死前给他定一个谋逆的罪名。他确实冤枉的很。” 席若震惊,不解,担忧。“你说他冤枉?父皇给了他什么理由,他又为父皇做了什么?” “先皇为何一直推到你登基才动手除了谢家,是因为不忍。为何在谢归其丁点大的时候,就送到东宫去给你作伴读,是因为不舍。为何待谢归其比待你都好,是因为愧疚。圣上,还想不通么,先皇是给了谢奉临一个皇位继承人,命他暗中培养,打算替代你。谢奉临就信了,苦心经营一切,却不知只是圣上除去谢家的一个阴谋罢了。” 血丝爬上席若的眼睛,青筋爬上席若的额头,良久,席若才说出话来:“是要他扶持羽溪宫的二皇子么?” “你是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索性由我说了吧,不是羽溪宫的二皇子,而是谢家少爷谢归其,他才是先皇的亲皇子,你的亲弟弟。” “不,不会,不可能。” “谢归其是二皇子,这一切都就通了。先皇只有两个皇子,怎么可能将自己的亲生子丢在冷宫不管。大势已成,先皇迟迟不肯除去谢家,为的就是舍不下谢归其。” 席若还在顽守:“父皇如此疼爱归其,怎么可能利用他。为什么最后不告诉我,他不怕我株连谢家九族,斩杀了归其么?” “我说过,先皇把谢归其丢给你当伴读,正是为了培养你们两个的感情。先皇知道谢家一倒,谢归其身份绝不能公开,必不会有好的下场,所以先皇当年疼爱谢归其,超你甚多。” 席若坐下来,安静不语。烛火明灭,映衬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灵坐近些,放软了声音安慰道:“我知你日夜辛勤,为的是等天下稳定,大权在握后,能够同他在一起。我也知道,你做了假的工部纪事册,想要制造冤枉了谢奉临的假象,然后振兴谢家,恢复谢归其侯门贵公子的身份。我还知道,不出一个月,你便能掌握住局势,迎娶谢归其为你的皇后。”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谢归其是你弟弟,你不能娶你的亲弟弟啊。先皇在地下,若知道你们兄弟乱伦,该是什么心情。” “就算你们可以不顾及世间风俗道德,不顾及祖宗血统。但谢奉临是什么性子,他会公开谢归其的身份,他宁愿谢归其去死,也不会同意你们二人在一起。” “到时候,天下臣民,无论学识身份地位,都不会容忍自己国家的皇帝和皇后是亲兄弟。也或者,你可以杀光谢家九族和所有知情的人,他的父亲,母亲,哥哥,朋友,一个不留。如果你能做的到,我不会拦你。” “不必再说了。”席若抬手止住,再听下去他就要崩溃了。 灵却不住口:“我劝谢归其离开,对你们都好。” 席若一惊:“他知道了?” “没有,我威胁他要杀死谢奉临。此时,该走了吧。” 席若一阵风似的起身回养心殿。张德正倚着门打瞌睡,席若跑过去推门,差点把他给摔在地上。 “归其呢,人呢?”席若吼着问。 张德很少见圣上如此失态,急急回禀:“公子不是在睡么?”定睛一看,床上哪里有人影。张德伏地,连请罪也不敢出声了。 暗一在张德后面现身:“暗八有报,公子去了羽溪宫。”张德不敢回头,不该他知道了,还是少看为妙,当下只装死人。 席若心略安,没走就好。 羽溪宫。谢归其“啊”的惊叫出声,连连往后退了四五步才止住,指着床上之人质问明月:“你这是何意?” “放心好了,小郡主进宫虽有些时日,却还是清白之身。我知道你与她有过婚约,今日特成全你二人夫妻。” “胡说些什么,她已经是圣上的女人了。”谢归其控制不住地低吼:“你疯了,都被贬入冷宫了,居然还敢动皇妃。” 明月掩帕笑道:“别害羞,今天我来教教你怎么作个男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已经委身于人下,怎能让自己唯一的弟弟再走上这条路。他一直对谢归其有亲切感,见了娘亲,知晓了先皇的掉包计,才知道原来这个大孩子就是自己的弟弟。自己疼爱都来不及,断不许有人欺负他。 “什么香?”谢归其警觉的问。他全身燥热,呼吸也渐渐变粗,他没在外面吃东西,是香有问题。“你下毒?” “不是毒,是药,能让你一振雄风的好药。”明月掀开床上之人隐约可见白皙肤色的薄纱,向谢归其招手:“来来,我告诉你个好地方,保管让你欲仙欲死。” 谢归其恼怒:“她在发抖,你给她盖上被子。” “不行,她如今也只剩下这个用处了,你若不喜欢,我便立刻让人送她去妓馆。” “你敢?” “我怎么不敢。岭南王兵败,安乐王是从犯,已被斩杀马下,当今圣上端的好计谋,这天下他是坐稳了。他可不在乎这位郡主娘娘的死活,或者说她死了,圣上没事还会乐上一乐呢。” “你到底想要怎样?”谢归其只觉全身着了火似的,热的难受。他开始看不清明月的笑脸,看不清床上之人的面孔,是席若么,是他么? “过来,她会让你舒服的。”明月的话很有魅惑力,谢归其受不了,慢慢走过去。 “这里,来摸摸,是不是很柔软。” 谢归其的手覆上白白的一团,好冰好凉,好想将身子贴上去,可是,不能,她不是,席若没有这个软软的东西。 “归其,谢归其你给朕出来。” 谢归其猛地清醒:“是圣上的声音。”听方向,席若在阵中。“不好。”谢归其夺门而出。 明月摇头,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啊。 谢归其强忍着不适,一旦发现自己理智快要流失殆尽,就用指甲狠命的掐自己的掌心。在阵法的正中央,发现了端坐在地上的席若。“你没事吧。” 席若倒是先发现了谢归其的异常,刚要仔细询问,突然听得异响,抱着谢归其避开,低声解释:“有人闯阵。” “好身手。”五个黑衣人闪身而出。为首者言道:“你们不是目标,若是肯为指路,放你们一条生路。” 谢归其问:“你们要明月?”二皇子,端妃不可能,这么多年,要有仇人早就来了。 席若接话道:“你们是岭南王的人吧。自己的主子死了,不去跟随侍候,倒跑这里自相残杀来了。” “还不都是他给的假信,这个叛徒。” 席若冷哼,摆明了不合作。两方当下打了起来,席若武功虽不弱,但对方人数众多,武功皆是一流,他还得护着谢归其,颇有些吃力。暗卫只有暗一跟着进了阵法,刚才跟着跟着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打了有一刻钟,席若杀死一个刺客,借势想要拉着谢归其往一旁转去。谢归其此时脑中一片浑噩,当下只觉得抓着他的那只手挨着很舒服,便对准人扑了上去。谢归其使得力气不小,席若一个不妨,竟被扑到在地,身子还被谢归其死死抱住,力气大的异常,席若的双手都施展不开。 眼看刺客的剑便要刺来,席若情急之下,使足力气翻了个身。利刃入体的声音,血水的鲜红刺鼻,让谢归其回神,席若苍白的脸近在咫尺,没有叫疼,却微微一笑,示意他没事。 明月带着人赶来,暗一也听声音摸索过来,四个黑衣人不敌,很快被杀死。 谢归其吐字不清的问:“没,没事,没事么?” “我没事。”席若柔声回答,转头却是一副凶恶相:“明月你干的好事,哼,滚,都给朕滚出去。” 明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还有什么法子,总不能杀了当今圣上吧。拉开?圣上会让谢归其碰女人么?所以,只有圣上能救谢归其了。 这是无奈之举,明月劝慰自己。可是现在在阵法之中,席若受了伤,手下也只有一个,若是他非要拉开二人,也不是不可以。那血的颜色真美,明月苦笑,领着手下悄悄退去。 席若问:“愿不愿意我抱你?” 谢归其以行动回答,他死抱住席若不放。 席若决定把话问清楚:“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么,是真正的合为一体,我的这里,到你的那里去。” 谢归其没力气思考,不管席若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 席若嘿嘿一笑,管不得身上的伤,化身为狼。 第五十章:江南 药效淡了之后,谢归其疼的嗷嗷直叫唤,愤怒的质问席若:“那种地方也是能拿来玩的么?” 席若忙解释:“不是玩,是做正事。你瞧,它多精神。” 谢归其扶着腰,看了很是欣慰,道:“我真的治好你了。”可是代价也太疼了些,而且,还是那种地方。 见谢归其皱着脸,席若安慰道:“第一次都会痛一些,多几次就好了。” “第一次?”谢归其回想,好像他前几日疼过一次吧,当时没好意思开口,慢慢的便自己好了,现在想想,席若很可疑,会不会趁着自己睡着就怎样怎样。“你确定是第一次?” “当然,我以君王的名义做保证。”席若狡猾一笑:“归其,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夏尔容那家伙说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的” “我是要走,你是皇帝,总要过上正常的生活。等你病好了,能生娃娃了,我再走。” 席若下了决心,慢慢说道:“那若是我不当这皇帝了呢,你会和我在一起么?” “不当皇帝?”谢归其有些听不明白。 “对,咱俩出宫去做一对平民夫妻。我不再娶妻了,也不生子,就咱俩过小日子如何?” 谢归其将两人额头相抵,自说自话道:“没发烧啊。”仰起脸,不明白:“你不做皇帝了,那谁做?皇室里面,岭南王死了,安乐王也死了,啊,倒是还有二皇子,他确是血脉正统,但是世人都不知晓,怎么当皇帝?” 永安二年,正月初五,皇帝驾崩。新皇席奇继位,封端太妃为太后。新皇登基一年后,地位稳固,推翻谢家冤案,恢复谢奉临侯爵,却不赋予实权。 天下太平。 新皇为增加兵力,在江南商户征收重税。 江南。 谢归其对着明月大吼:“瞧瞧,一年来,赋税涨了三倍。皇帝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不管,你去给你皇帝弟弟说说,再这么下去,我就该去喝西北风了。”谢归其掩面,非常痛苦:“江南风小,还喝不饱。” 明月淡淡喝茶不语。以前看谢归其颇有几分傲气,才华,也有些大将军的架势,谁知道熟悉了之后,谢归其居然是这样一号人物。 “明月,你弟弟忒不讲理。”谢归其跺着脚指责。 明月反驳:“我弟弟好的很。” “哪里好了,不讲理,不讲理,怎么就跟我们江南人过不去。” 明月心中应是,他的弟弟——谢归其确实不是讲理的人。而且,这才到了江南几天,怎么就变成了江南人了。 “席管家呢?” 谢归其喝口茶润润嗓子:“我打发他去苏州看园子了,他说这院子太小,不能垂钓。出去也好,整日没事干,太粘人了。” “哈哈,皇帝陛下沦落给你当管家,你还挑挑拣拣。” “哪有?”谢归其小声辩解。他要是不把席若派出去,他根本就不能下床。哎呦,整天过的日子还不如在宫里当奴才呢。 “席若把大权都交给你了?” 谢归其笑道:“自然,我爹管着工部许多年,我好歹也知道些。他一个皇帝,哪里懂做生意。” 明月不说话了。席若当了一年的大掌柜,银子翻了四翻。谢归其上任一个月,收入明显下滑。不过,那是他弟弟呢,做不好,还有他这个哥哥顶着。 “账本给我看看,晚上没事到我那里学点东西。” 谢归其一听“学”就苦脸,推脱不去。明月威胁说不去就找席若回来,谢归其不想太劳累,就勉强答应了。 晚膳时,席若回来了,带回来两个故人。 梅乐松一进门便去拜见大掌柜:“谢将军,我可要当账房。”夏尔容喝到:“你当账房,我们还能吃好的穿好的么?” 谢归其有些怕夏尔容,拉过席若一边商量:“你怎么把他们带回来了?” “夏尔容在朝上帮席奇稳定朝纲,如今没事了,便来投奔咱俩。你别担心,他现在就是你的一个手下,小厮。你是大掌柜,你是主子。”席若给谢归其整整衣衫,拍拍谢归其的后背,让谢归其挺起胸膛来。 夏尔容早得了席若教导,当下上前一步,躬身道:“小的见过大掌柜,小的打算在大掌柜手底下讨生活,还望大掌柜给口饭吃。” “我要管钱。”梅乐松插上一句。 谢归其被一口一个“大掌柜”叫的飘飘然,大手一挥:“行,让管家带你们去安排吧。” 席若得令,出门对夏尔容直眨眼:瞧,实权还是在我的手中。 夏尔容小声说道:“你不是把黄岑也带来了么,明早让他好好给乐松瞧瞧,这贪钱的病能治不?” 席若道:“要看就晚些看,早上黄岑起不来。” “哦?怎么回事?” 席若笑道:“你这门主当的不好,我说啊,下次再招人,通通把下面给割了,让他们再起色心。” 夏尔容也跟着笑:“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有,我那里好好一个暗卫凭什么不能起色心,看上他是他的福分。” “可以啊。黄岑如今是这十里八乡的神医,你和你家那口子若是有了个大病小病,可别去求人家。” 夏尔容不屑:“我吩咐暗八一声,他还不乖乖把人献上来?” “你以为他还是你手下暗卫,想杀就杀,想打就打啊。他如今成了我家大掌柜的拜把子哥哥,得宠的很。” “怎么可能?” 席若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如今活的有多艰难。归其他一心想反攻,明月是他亲哥哥,还能不帮着他,各种奇怪的药流水似的往家里送。还好我从小训练,百毒不侵,要不早着了道。暗八也跟着造反,一来串门就跟归其躲在房间里,传授‘攻者’之道。归其宠着他,现在在我家跟螃蟹似的,横着走。” “他放肆。”夏尔容骂了声,又问道:“家里真是谢归其掌权,钱啊什么的都归他管么?” “钱是在他那里,不是事还是归我管。”席若强调自己是有地位的。 夏尔容心想,那不就是个跑腿的,大老板是谢归其啊。看来以后还是要多拍拍谢归其的马屁了,要不也传授点为“攻”者的秘诀过去,如今手头艰难,有钱好办事啊。 “席奇什么意思,怎么只对江南征收重税?” 夏尔容此时说话语气就有些怠慢了:“还能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夺你的‘攻’位。” 席若什么样的人物,听出来夏尔容的怠慢,心里暗道,你们以为我能把钱全交上去么,哼,我藏了多少钱,我自己还数不过来呢。 晚上。谢归其躺在床上,盖了大红鸳鸯被。 席若叹气:又来,每次都用这招。不过,嘿嘿,我可看不烦,只要你别闹腾。 “若。”谢归其叫的自己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席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手先按按床板,很好,没藏暗器。枕头,没问题。被子,与平常无异。 谢归其笑道:“没事,我知道下药不管用,就不会白费力气了。” 席若还是瞪着眼不上床。 “打也打不过你,暗器你也能避得过,我早就死了在上面的那颗心了。来,快上来嘛。”谢归其连鸡皮疙瘩都起不出来了。 席若也是冷的厉害,忙钻进温暖的被窝。有个人暖床真好,尽管这个人睡到半夜就把被子全部夺走了。 “我们要不要开始?”每次席若都会优雅的询问。但是不管谢归其怎么回答,席若都会巧妙的迫使谢归其答应,比如金钱权利诱惑,又比如武力威胁。 “好啊。”谢归其突然发难,一下子制住席若要穴。席若运用内力相抵,却不料对方的内力更盛。当下黑脸:“你怎么恢复内力的?” 谢大掌柜如今早不怕席若黑脸了,当即得意洋洋道:“黄岑说,你当时心软,舍不得真正废去我内力,就让人找了种药,虽然吃下去会痛苦一些,但是只是压制着内力罢了,并不会散去内力。上个月他把解药给我了,看我瞒的多好,今天终于全部恢复了。” “黄岑帮你?”席若一直以为谢归其是站在暗八那一列的,而暗八和黄岑只在床上说话。 “怎么可能。我和黄岑目标一致,都是奴隶翻身要反攻。”谢归其笑的合不拢嘴,席若趁机冲开穴道,一把将人制住,并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将人细细捆了。 “早就跟你说过,穴位是不管用的,还是绳子好。”席若大笑,开始找洞口,今天不准备先伺候谢归其了,这是惩罚,不能每次都是他先享受,最后还抱怨被自己占尽了便宜,真是得了便宜卖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