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茹意又伸出手去摸修安阁的身子,修安阁眼睛看着茹意对他左摸摸,右摸摸,也没有表示什么异议,随便茹意摸。
“修安阁。”
“多少岁了?”
“20。”
“呵呵,我18,你比我大,我叫你哥,行不行?”
修安阁瞪了茹意一眼,但茹意看不见也不知道。
“随便,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后面一句是“管爷屁事。”但没说出来。
晚上时候,茹意央求他阿叔把修安阁关到他屋子里,阿叔拗不过茹意,只能把铁链子牵到茹意屋子里,把修安阁锁在茹意屋里的梁柱上,修安阁实在是太累,太累,所以到茹意屋里后,就找到桌子底干净的地方,躺进去准备睡觉。
茹意怕地上凉,就走到木柜前,把柜子里阿婆给他新做的被子拿出来铺到地上。
“哥,你在哪儿?你出来。”修安阁早已经睡着,而且睡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听到茹意喊他,茹意见修安阁不回答,也没有再问,自己爬上床后,盖上被子。可心里知道屋里还有一个人,却激动地怎么也睡不着。
“哥,你在哪儿?”茹意又小声地问一遍,却还是没有回应,就忍不住穿着内裤下床去找修安阁。茹意找到横梁,顺着铁索摸索着,在铁索另一头寻到修安阁,他正睡得香,还发出微微的呼噜,茹意安静地坐在修安阁的身边,然后感受着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如此地真实,不是做梦。
坐了很久,茹意才感觉有些冷,然后他立即去摸修安阁的手,也有些发凉,茹意怕修安阁晚上睡得冷,就去扯不远处的被子,小心地盖在修安阁身上,修安阁翻了个身,把茹意吓得心里一惊,不自主地后退。
茹意睡下时,已经到深夜。
第二天清晨,依然是茹意先醒来,毕竟修安阁这一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第一次能睡个踏实的安稳觉。
可让茹意没想到的是,修安阁居然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从早晨到下午一直在睡,睡得昏天黑地。茹意也没有打扰他,他整天也没有什么事干,他一个瞎子干什么都是去帮倒忙,也基本足不出户。所以,茹意整天就待在熟睡的修安阁身边。
下午时候,阿婆来看看他们家新添的人丁,阿叔扶着阿婆来看修安阁,没想到修安阁居然睡得不省人事,刚想一脚提醒修安阁,却被阿婆一把拉住,“娃子睡得这么好,你踢他做什么?这一路上看把娃子累的,让他睡。”
阿叔这才没踢醒修安阁。
阿婆看着修安阁,叹口气说,“哎,本来是想着给茹意娶媳妇的,都怪我,都怪我,老眼不行了,没看清楚就把钱给出去了,男娃也行,让他跟我孙子做做伴儿,媳妇等以后有钱了再说。”
“阿婆,没事,我不要媳妇。”茹意拉住阿婆的手,跟她说。“安阁也行。”
“哎,瞎说呢!怎么也得找媳妇。”阿婆看着她的瞎孙子,就伤心得不行,好好的孩子,偏偏眼睛瞎了,寨子里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瞎子,好好的孩子,真是造孽呀。
等送走阿婆,阿叔拿着一根长链子又回到屋里,把链子重新加长,这个长度的话,修安阁就可以到家里的任何一处地方,包括阿婆的屋子,栅栏院里哪里都能去,就是出不了门。
第二天清晨,眼光散进修安阁的眼睛里,久违的光。修安阁从地上爬起来,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有了可喜的变化,意味他得替这家人当劳动力,但主要的任务是,伺候一个瞎子,服侍一个老太婆,预防一个男人的竹竿。
修安阁安静地坐在桌子底,倚靠着桌腿,看着床上的茹意,一直盯着他。
茹意醒来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虽然睁与不睁没有任何实质性区别。然后,他开始去摸枕头旁的衣服,找到上衣后,就往身上套,居然……穿反了……
第三章:神马魔鬼日子
修安阁当时一直看着茹意在哪儿自娱自乐地穿反衣服,却觉得这瞎子穿衣服真的挺可爱。
茹意刚传完上衣,就听到锁链发出的声响,而且那声响还在向着他这边走来。修安阁走到茹意身边,拽抓他的衣服,慢慢脱下来,然后给茹意整理好,抓住茹意的胳膊伸进袖筒里,又重新套进去。
“哥。”茹意高兴地叫他。
“哥什么哥,穿你的裤子。”修安阁没给茹意好脸。拿过裤子给他套进去,接着蹲下身给茹意穿袜子。
“想去哪儿?”修安阁问。
茹意高兴地摸上修安阁的手,那双灰朦朦的眼睛仰着看他,“院子里的台阶上。”
修安阁就领着他去外面的台阶上,阳光洒下来,非常的暖和。茹意坐在台阶上晒太阳,修安阁也坐在台阶上,只是离茹意有八丈远。茹意感觉修安阁不在他身边,就寻到修安阁的链子,轻轻地拽一拽,示意他过来。
修安阁眉头微微地一皱,但还是挪几步坐到茹意旁边。茹意感受到修安阁,又伸出手去摸,这次全身都摸来摸去,修安阁彻底无奈了,到底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等茹意摸到修安阁的腰,正好摸到修安阁的痒痒肉,修安阁全身一哆嗦,横着脸问他,“你到底摸够没有?”
“没有。”茹意笑着说,修安阁看得出茹意对于他的到来很高兴。
这让修安阁想起了小时候,他喜欢动物园里一只花豹子,后来父亲知道后,就花钱打通关系,从动物园里弄了一只出来给他玩儿。当时修安阁很喜欢那只小豹子,天天抱着玩儿,拿铁链子拴着,小豹子死之前,动物园的管理员说豹子是天生的野性动物,如果当宠物地养着,迟早得死,想让他把豹子放回母豹身边,但后来修安阁实在舍不得,那只豹子就真的死了。
现在,茹意就是小时候的修安阁,修安阁就是那只豹子,可能唯一的区别是,茹意能听懂他的话,他也比豹子聪明得多。
“哥,你念过书吗?”茹意心想着修安阁是城里的人,铁定念过。
“念过。”修安阁趁着没事,偷个懒,身子躺平,头枕在石阶上,享受着阳光。从没有这么悠闲过,以前管着公司的时候,天天都在和各个公司集团的老板经理吃饭,谈生意,和设计师谈年季秋冬款的服装样式,哪里有晒太阳的时间。这次,他可以真的悠闲了,只陪着这个瞎子晃悠,就足够了,哄好他,就足够了。
“念到高中了吗?”茹意又紧着追问。
“嗯,在国外念的高中,去年刚刚从多伦多毕业,经纪学和政治学专业毕业。”修安阁说起他的毕业学校,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苦笑,何等的苍天弄人,去年多伦多毕业,今年经济政治学就应用贫困山区了,不经意间就为祖国新农村事业做出伟大贡献,还是专职陪祖国苗寨伤残花朵玩儿。
“外面是什么样的?”茹意高兴地笑着,修安阁觉得他笑得时候很好看,那灰朦朦的大眼睛眯成皎洁的弯月状,一直向前盯着,尤其是光散在脸上。似乎是种错觉,修安阁看到茹意像是融进阳光里一样。
“外面?人们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而不停地奔波,有人会穿着漂亮的衣服跟有钱的男人们……额……”修安阁看着茹意,轻轻叹口气,“跟有钱的男人们……玩耍。”
“还有呢?”
修安阁是在是应付不了这多问的瞎子,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但不回答他又怕他缠着一直问,只能糊弄着,“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那天我一个兄弟喝醉之后想去抓鱼,可是大冬天的上哪儿去抓鱼?那兄弟出去转了一圈,发现了一块很大的冰,马上开始凿。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喂,别凿了,那下面没有鱼!”那喝高的兄弟抬起头,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又蹲下接着凿。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叫你不要凿,你听见没有啊?”
“你叫什么叫,你怎么知道下面没有鱼,你以为你是上帝啊?”
“我不是上帝,我是这个溜冰场的经理!”
修安阁忍着笑肌没笑出来,刚一讲完就很无耻地把自己逗乐了,结果自己捂着肚子哈哈笑了半天,扭头一看茹意,一本正经地坐在石阶上。
“不好笑?”修安阁笑完才问他。
茹意呵呵地不好意思地看着修安阁,“哥,什么是溜冰场和上帝?”
修安阁立马单手捂着额头,心里就哭了……
他缓了好久才恢复自己的心境,继续淡定地给他解释,“就是穿着刀子在冰上快速地滑来滑去。”然后一边用手给他比划着小人儿走路,才发现,茹意看不到他手指的走来走去,四处乱比划的手。
这时,阿婆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从石阶上下来,看见两人正说话,也笑呵呵地走到跟前,“娃子,来,跟阿婆来……”
修安阁一看老太婆来了,不情愿地站起来,拉上茹意的手,把他从石阶上带起来,然后领着他跟在阿婆的身后。这石阶上方一共有四间木质的房子,一间茹意的,一间阿婆的,一间厨房,一间储蓄屋,阿叔有自己的家,每天会来看看但不住这里。石阶地下是一片平坦坦的大晾场,外围是篱笆栅栏。
阿婆把修安阁领到厨房,看看东西都全,就说,“他阿叔今天种稻子去了,饭就交给你了,娃子。”修安阁看着满屋的陌生工具,让他做饭?这就是纯粹想集体食物中毒。
年迈的阿婆走到火灶旁,用火柴把火点着,然后向里舔干燥的木材,亲手教修安阁做饭,用小锅把米饭蒸熟,然后大锅煮菜,菜大都是从山上采回来的野菜,等煮熟菜后再切碎和米饭一起炒熟。
修安阁半吊子地一边看着,一边舔木柴,茹意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这种时候,他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静静地待着不给添乱。他以前也帮着阿婆做饭,但是又一次不小心切了手,而茹意不知道自己的口子在流血,就没有及时包扎,最后感染发烧近一个星期,差点儿丢掉小命,自那以后,阿婆就再也不让茹意动刀子,他也识趣地不再拿。
修安阁手忙脚乱地在锅前忙乎,不过看阿婆一直点头,修安阁觉得他还能做这种简单的饭菜。中午时候,修安阁做好饭,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摆好碗筷,留下阿叔的份儿,然后把茹意领到桌子前,把阿婆从屋子里扶出来,三人一起吃饭。
修安阁基本做这些都是面无表情,三人吃饭,他也低着头不说话,自顾自地低头往嘴里舔饭,修安阁看到茹意碗中的饭快见底,就又给他盛上。
阿婆见修安阁虽然在这儿,也只是因为脚上这条长长的链子,不然,他估计拼死也会逃出去,而不是在这里伺候这一老一瞎。
“娃子。”阿婆叫修安阁,看着他。
修安阁自动放下碗。却没有说话回应。
“家里穷是穷,但要是你肯留下,我们不会亏待你的。我一个半入土的老婆子,什么也无所谓的。但茹意从小眼睛就看不见,长这么大也没有一个愿意和他玩儿的娃子,一直都是一个人,寨子里的学校也不收他,你和他好好地做个伴儿,多多照顾他,我们家里一定感激你。”
修安阁见阿婆说完话,就立即又重新拿起碗,跟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继续塞饭。阿婆眼里湿润着,看着修安阁:“算是茹家对不起你,但真的不能放你走。”
看阿婆和茹意都吃完,他就收了碗筷,自己找到水桶去洗碗。
下午时候,邻居送来了一篓子草药,修安阁拖着长长的链子,废了半天劲儿才够到门,给邻居打开门。邻居看到修安阁就知道修安阁是茹家新舔的人,就把药草交给修安阁,告诉他把这东西晒到阳光充裕的地方。修安阁拿上草药后就准备晒到晒场上,虽然晒场上已经铺上大片的玉米粒。
修安阁正找空地晒草药,却看到茹意从石阶上走下来,也不知道修安阁在哪儿就准备找他。但修安阁的长链子横在路中央,茹意看不到。修安阁心里一紧,立马撒腿向着茹意跑过去,赶在茹意绊倒之前冲到他前面,结果茹意理所当然地绊倒,并且摔在修安阁身上,茹意爬在修安阁的身上,却听到修安阁嘴里的呻吟。
修安阁感到自己的脚踝生疼,估计是崴脚了,茹意听到修安阁那忍不住发出的声音,着急地去摸他,“安阁,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修安阁躺在地上没有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但脚不敢站地,而没崴脚的那只脚,却拴着铁链,这可真是……跳也跳不成,走也走不成。
眼看天快黑,阿叔快过来了,修安阁的脚还没好,修安阁坐在地上,看看茹意那双灰朦朦的眼睛,“茹意,你向前走。”
茹意听到修安阁让他向前走,立马向前走。
“停。”
茹意又赶紧停下。
“向右走大约20步。”茹意数着步子走了20步。
“你右手边有一篓子草药,把它拿起来,向着后面走100步。”茹意又赶紧照着修安阁的话做。
“把篓子里的草药铺在地上。”修安阁冲着远处的茹意喊。茹意从篓子里拿出草药,然后慢慢摸索着把草药铺平。正巧这时候阿叔回来,看到修安阁坐在地上,而茹意在替他干活儿,立马不分青红皂白就怒了,拿起栅栏旁的竹竿就冲着修安阁跑过去,修安阁算是彻底绝望了。
阿叔的性子急而且又暴躁,竹竿抽在修安阁身上,修安阁也没法躲,却也不想解释什么,他现在真的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感觉实在是太麻烦了,也不想和这群根本无法沟通的人试着去沟通。
茹意听到声音,立马就扔下篓子往回跑,可离得很远,当茹意赶到救济的时候,修安阁身上又多抽出几十条血印。阿叔看到茹意跑来,叹口气便又扔下竹竿,“茹意,你就这么护着,吃亏得迟早是你,哼!”
“安阁,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先回屋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修安阁说着就摊开身子,枕着胳膊,闭上眼睛准备在晾场的地上睡,不再开口说话。
茹意肯定是不可能同意修安阁夜里睡在屋外的,就扯住他的衣服,狠狠地向着屋子的方向拽,“不行,夜里一定会着凉的。”
修安阁动也不动地由着茹意死命地往屋里拽,但茹意力气不是很大,拽了半天效果甚微,这时,阿叔看完阿婆正出来,“喂,躺在晾场像什么样子,赶紧站起来,是不是又欠收拾?”
“阿叔,你别管,我来。”茹意着急地喊,可是茹意势单力薄,根本阻止不了阿叔,修安阁被阿叔一把从地上揪起来,硬生生拖进屋里。
茹意在后面慢吞吞地摸着路,不久之后才回到屋里,修安阁那时躺在地上,头昏昏沉沉,实在是难以保持清醒,就很随性地不省人事。
茹意伸手一摸修安阁的头,苍天,烫得像烤芋头一样,竟然生病了。修安阁这一路被折腾下来,加上刚到这里,水土不服,心里打击又很大,不生病都是怪事。可四叔已经走了,他一个瞎子,怎么救他?怎么才能治好?茹意赶快去阿婆的屋子里找她问办法,阿婆听说修安阁生病,也着急地拄着拐杖来看他,阿婆虽然年纪大,但看一般的病还是能行的,赶紧点着油灯去储物间找到几味草药,拿上罐子在厨房给修安阁熬药。
药熬好后,端到茹意的屋子里,让茹意扶起修安阁,勺子强行给修安阁灌进去。这一灌,修安阁咳嗽几声,迷迷糊糊地醒来,然后阿婆又给修安阁往嘴里灌,但是修安阁从小吃不了苦药,这药修安阁非常抗拒,“我……我不喝……我不想……喝,苦……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