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去一边把把菜倒到盘子里一边压下心内的狂潮说：“好啦，别计较这个，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其实尤亦清最怕就是叶俊计较这个，把人不管不顾地拉到这条路上来，根本没考虑过结果。别人异样的目光，嘲笑的口气这个人本来不必承受这一切的——可是造成这一切的偏偏是自己。如果说有什么懊悔的话，尤亦清最懊悔的就是当初不成熟地通过这种手段把人留在自己身边。而今他心里所有的忐忑迷茫彷徨都由此触发。他担心有一天叶俊忽然就厌倦了要回到自己原本的道路去……而自己被剩下被抛下……尤亦清用手压压胸口，平息这股突如其来的心底波澜。

晚饭后是贴对联，外面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静谧的郊区好像也热闹了起来。这里小区中心有一个钟楼，据说大家除夕夜都会去那里倒数新年。尤亦清看着吃完饭后坐在沙发上有些昏昏欲睡的叶俊，笑着凑过去亲亲他的脸颊，抱着叶俊问：“今晚咱们也去倒数？”

叶俊倒在尤亦清怀里，有些慵懒地“唔”了一声，抬手抱住尤亦清的腰，把脸转向叶俊的胸腹蹭了蹭，睡了过去。

外面的鞭炮声嬉笑声慢慢远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片静谧又温馨的时空。看着怀里的爱人甜睡的侧脸，尤亦清心里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的感觉，暖暖的酸酸的……一切的一切，无论结果如何，可以争到这么一个时刻也值了……想着尤亦清紧了紧怀抱，嘴角含笑地靠着叶俊也闭上了眼睛小憩。

夜里小区果然热闹了起来，想象不出平日里几乎有些死气沉沉的一小片地方竟然也住了这么多人。中心的钟楼下人堆人围成了一个半圆。

尤亦清在熙攘的人群里握紧叶俊的手，周遭的人拥拥挤挤，每个人都带着一脸期待又兴奋的表情盯着上空，没人注意他们紧紧相连的手。

叶俊的手有些冷，尤亦清有些紧张地侧过脸问：“是不是很冷？怎么手这么冰凉？”

叶俊抬起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对他一笑，摇摇头低说：“不冷。”

忽然，人群开始骚动，一个带着兴奋的声音大声说：“倒数要开始啦！准备！开始！十！”

“九！”周遭倒数的声音整齐响起。

“八！”……

……

“一！耶！新年快乐！”

“当！当！当……”新年的钟声响彻上空。兴奋的人群互相拥抱互道祝福，烟花应声而起，照亮半壁天空。

尤亦清也趁机搂过叶俊，紧紧拥住，在他耳边用带着些许兴奋期待的嗓音说：“新年快乐啊，小俊，希望以后每一个新年都有你陪着我过……”

叶俊的脸有些红，稍稍推开了尤亦清有些干巴巴地说：“新年快乐，亦……清。”

绚丽的烟花绽放，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叶俊盯着天空绽放的烟花，眼睛微微发亮，清俊的面容也展开了一个难得的笑容，看起来像个没见过烟花的小孩，充满童真。而尤亦清却盯着叶俊的侧脸一动不动，目光温柔而坚定。因为对于他来说，烟花易逝，真正值得珍惜的却在眼前……

夜空宛如姹紫嫣红的百花园，色彩斑斓的烟花隔空绽放，一声声烟花出筒的巨大声响与人们欢乐的笑语声交织，新的一年在热闹中轰烈前来。

新的一年，幸福还能如此继续吗？冬天开始远去，前来的就一定是春天吗？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对未来的希冀，而未来的却一切都犹未可知……

14.

新年过后又是一阵忙碌。叶俊3月在国外有个演出，因此最近的排练比较频繁。二人的工作都很忙，见面的时间倒是越来越少了。

尤亦清最近在忙着投一个大项目，本来算得上是板上钉钉的了，半途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叶一均。

叶一均接手了叶氏集团之后就开始了大改革，这个被家族里蛀虫蚕食得摇摇欲坠苟延馋喘的大企业竟然在他的手上稍稍透过气来了。这不得不让尤亦清有些刮目相看。

过年的时候尤亦清见过一次叶一均，他开车来尤亦清家，上下巡视了一番，趁叶俊还呆在书房，叶一均扯过尤亦清，脸上一片冰寒：“我不知道你对我家俊俊打什么主意，不过你最好悠着点！”

尤亦清莞尔一笑：“我对他打什么主意一开始我就没有掩饰不是吗？你觉得你现在才来说不晚了点？”

叶一均抿紧唇，脸上铁青。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阴寒：“哼。俊儿除了音乐在感情上一窍不通，你可知道他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等到他找到了他喜欢的女人他会离开你的，而我不会让这段时间持续得太久。”说着叶一均得意地看着尤亦清脸上瞬间灰白的脸色，转身上楼去找叶俊。

这的确是给本来在甜蜜的海洋里徜徉了好久的尤亦清的心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一瞬间地动山摇，本来坚定的未来也仿佛变得虚无缥缈。这本就是他心中过不去的一个梗，此刻被人恶意挑明，他就再避无可避，连欺骗自己的语言此刻也变得苍白无力。

短暂而甜蜜的年很快就过了，日子重新繁复起来，堆起来的公文，下班后与那人一起的温馨时光——明明每一分钟都被填满了，但尤亦清却始终觉得心里不知何时被种下的不安的种子正在成长，扩大，一步步逼近自己的内心深处，搅得心底不得安宁。

他看着手里的企划案，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这一次的项目很重要，他为了标得这个项目已经投入了许多金钱时间人力物力，本以为已经是囊中之物，不想叶一均偏要与自己争个痛快。

其实在商场上怎么争个痛快尤亦清并不介意，是输是赢本就是商界上很平常的事。都说商场如战场，不会有常胜将军，而按尤亦清的性子也不会说遭受了失败便会一蹶不振。他真正担心的是叶俊……他把叶俊拐到这条道上来，从没问过他愿意不愿意，而假若他不愿意……尤亦清闭上眼睛，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而此刻的叶一均却拿着手里的策划案，挑起眉毛邪笑了一下。要想打败敌人，仅凭实力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从心理上突破他的防线，然后攻城略池。叶一均想起那天尤亦清苍白的脸，得意一笑，把策划案放到桌上，靠在摇椅里闭上眼睛想着下一步要怎么走。

叶氏在他的手里逐渐复苏，他用手托着下巴撑在案桌上，目光望向旁边的落地窗。这里是39楼，往下望下去，所有的人都如一只蝼蚁般微不足道。都说人往高处走，而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谁又能体会。他亦无意于老爷子的公司，于是一直懒懒散散，如果不是因为叶俊他也不会坐到今日的位置来。他微微出神想起自己弟弟。

叶俊从小就很乖，乖乖跟在他的母亲身边，那个脾性温和的后母每天站在大门处等老爷子时他就在旁边安静地搬着小凳子陪着他母亲一起等。托着小腮帮，大大的眼睛里带着茫然却从来不问。平日里也乖乖的，阿姨让他学钢琴他就乖乖地学，也唯有这时他才会表现出巨大的热情。眼睛发亮，小小胖胖的手灵活地在钢琴上飞舞，神情一本正经，但从他微翘的嘴角也可看出他是快乐的。他那时候就想他日后一定要让弟弟永远这么快乐。

于是当叶俊执意拒绝老爷子让他回叶氏的要求，毅然决然地出国留学时他默默地站在一旁支持，跟老爷子说公司有他就可以，于是老爷子妥协了。这个弟弟从不依赖人，但叶一均却总想把整个世界都摆到他跟前让他挑让他选，然后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那样自己就很满足了。

叶一均深知家族企业的关系错综复杂，守旧的观念根深蒂固，但那时他无意与别人相争，因为这是弟弟不要的，所以他要来干什么？但却没想到正是这个家族企业的各种漏洞让叶俊被陷入无辜的漩涡，如同被丢弃被牺牲的物品被献祭出去。叶一均咬牙，想起叶俊穿着白色礼服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漠然的样子，心下一痛。这个仇他如何能不报？尤亦清，我跟你扛上了。叶一均抓着案桌上的笔，握紧拳头。

想起过年那时去找小俊时，在他的微敞的领口看到他的脖颈有红艳的吻痕，叶一均心内更是怒极。显然小俊可能已经被尤亦清……想到叶俊可能受到的屈辱，叶一均眼眶一热。这么乖的小俊竟然被别人欺负了去，叶一均心里颇为自责。

只是他却不知道叶俊才是在床事中上方的那一个。尤亦清想过要把叶俊怎样怎样再怎样怎样，但是结婚前叶俊的漠然到底让他有所顾忌。如果再对这人用强是不是走进这个人的心就永无可能？尤亦清只是微微纠结了一下，就决定自我献身。再后来，便是怎么也舍不得让捧在心尖上的人受一点苦一点疼，即使他一辈子都是在下位那又如何，只要……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

尤亦清觉得自己心里不安的裂口越来越大，叶一均的话在他的脑海了每天每天都不断循环播放，绕的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窗外的阳光洒在办公桌上，尤亦清揉揉眉心，压下心里的不安，拿起桌上的笔，翻起文件来。该来的无论你怎么去阻止怎么不愿意还是会来的，叶一均也许说得不错，在自己之前叶俊的世界只有音乐，也许他真的会因为一个女人离开自己。那又如何，叶俊就在自己的身边，他花尽力气都不会让他被别人抢走！

尤亦清这样想着，定了定心神，皱起眉头看手里的策划书。

15.出国之前

饶是叶俊再怎么粗神经也感觉到了尤亦清最近的不对劲。他皱皱眉头看向旁边吃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亦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对方可能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尤亦清的工作跟他的工作风牛马不相及，想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会添乱，于是摇摇头不再理会。

叶俊3月要启程到欧洲演出将近一个月，最近的准备工作也是把他忙得焦头烂额。本来打算把他之前住的房子的东西搬过来，把房子租出去的，但忙着忙着这事儿就被抛到脑后，搁置了下来。

出国前叶一均约了他出去，一向很少喜形于色的大哥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样竟然眉眼里都是笑意，给叶俊一种叶一均在盼着他出国的错觉。

不过叶俊倒也没多想，除了过年时见了叶一均一下兄弟俩很少见面，叶俊也很少回叶家大宅了。对于那个家，他几乎从来就没有归宿感。

叶一均端起咖啡小酌了一口，说：“小俊这次出国要去多久？”

叶俊双手放在台上，交叉相握，看着咖啡馆外行色匆匆的人有种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感觉，笑了一下说：“一个月左右吧，怎么了？”

叶一均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说：“唔。那正好。我打算一个月后结婚，你到时回来直接去我那边吧，我已经跟尤亦清说好了。”

叶俊一惊：“怎么这么突然？”

叶一均无奈一笑：“你也知道我们的家族企业是怎样千疮百孔的，联姻……是必然的。”

叶俊皱皱眉：“有我一个就好了，大哥可以不用这样。况且，尤亦清说好的资金不是到位了？”

叶一均苦笑：“到位是到位了，但是要扶起一个病入膏肓的企业谈何容易？况且……”，叶一均看了叶俊一眼苦着脸说：“之前尤亦清那么一逼，企业内部已经被动荡，前有狼后有虎，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取代。现今竞争激烈，一个残旧的家族企业要在到处都是豺狼的商场里争得一席之地纵使我有通天之技也难以保证……”

叶俊从没管过家族企业的事，此次为了家族企业作出牺牲可以说有一大半关系是因为过世的妈妈。叶老爷子守了一辈子他创下的家业，而叶俊妈妈就守了一辈子叶老爷子，他想的是若然叶氏因此就倒了那他妈妈的守候岂不是成了笑话？只是他却的确对家族企业没上过一点心……叶俊心里满怀愧疚，不仅是对妈妈，亦是对这个一向疼宠自己的大哥……他动动嘴，歉意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即使自己回去家族企业亦是不能力挽狂澜，对家族企业来说自己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他自私地想在自己理想的天地翱翔。

叶俊也苦笑着：“大哥……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你知道，我除了我的指挥什么都不懂……”

叶一均摇摇头：“我不用你帮我，我以前亦是对老爷子的企业颇为不屑，情愿自己去闯一番天地，我回来只是因为我不想老爷子和我家老妈子创下的家业落到其他什么人的手上。所以我说过你不欠叶家什么，也不用为叶家做什么，你做自己就好……”

叶俊心内一阵感动，他自小就是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入他的眼，进他的心，可是这个一直爱护自己的兄长却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在支持着自己。执意出国求学的那几年，也是他偷偷塞钱给自己，或者时不时过来看自己。他笑了笑：“我一直在做自己。”

叶一均也笑了，从这个陈旧家族出来的人有几个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恐怕连自己也不能，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无奈和顾忌，然后在左顾右盼中迷失自己，连自己原本的模样也找不回来了。只有这个弟弟总是一往无前，为了自己喜欢的事物罔顾一切荆棘。他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所以他愿意为他砍掉路上的一些横生的树枝，只为那张清冷的脸上依然能有那样肆意快乐的笑容。

叶一均点点头说：“那样就好。所以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离开尤亦清都可以，有什么哥替你顶着呢。”

叶俊瞪大眼睛：“离开尤亦清？”他摇摇头：“再说吧。”

其实叶俊压根儿没想过。当初嫁给尤亦清的不忿已经慢慢消散，渐渐凝聚的却是横亘在心头上的熊熊暖意。尤亦清……他对自己的在乎绝不会比任何人少一分，一开始他是存着要离开他的念头的，但是在发生那样的事后要自己怎么离开啊……而且……而且自己也好像有点动心了……传统的叶俊暗暗在心里红了脸。

叶一均听到叶俊犹豫地说再说吧，眼皮一跳，难道小俊不愿意离开尤亦清？他摇摇头想，不可能吧，小俊之前对尤亦清可是没什么好感的。他晃晃头，管他呢，总之先想办法让小俊离开……一个月后自己的婚礼就是好机会啊，让小俊过来就不让他回去了……

和叶一均又倾谈了一会叶俊变回家了。回到家，尤亦清正在卧室里替他收拾行李，灯光下他的神情尤其认真，拿着衣服在折叠，歪着头似乎在思考这件衣服要不要带。

叶俊走过去，发现是自己的演出的黑色燕尾服，这件衣服是国外的裁缝大师特意为自己量身订造的，不仅合身量，也显气质。尤亦清望着这件衣服在发呆，叶俊把手伸过去，拿过衣服，靠在尤亦清背上，笑说：“怎么看一件衣服也能看入神？”

尤亦清顺势把叶俊背起轻放到床上似真似假地说：“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的演出服吗？我在想要不要让你穿这件演出，等一下你穿这件衣服又勾了其他人我怎么办？”

叶俊目瞪口呆，有些口吃：“你……你……你也想太多了吧！”又有点恼羞成怒：“只有你……你这种……这种……这种……”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好两眼一翻：“你才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