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今日希洛祈提早上线，进入《十之三》番外的斗兽篇。

他又回到了囚禁着红军众员的地底监狱，时间是大白天，但幽暗的地牢是永恒的夜晚，只能依靠挂在走道两旁的灯火照明。

第一场比武后，囚犯已大幅减少，希洛祈对面的牢子已经空了，他再怎么想也记不起原本待在里面的人的相貌。左侧的牢笼他倒还有印象，里面有妇人与男孩，不过现在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了。

只剩下自己一人的世界令人浑身发冷。

希洛祈打从心底讨厌这种死寂。

“什么时候会来呢……”

向日葵也好，其他囚犯也好，士兵也好，杜蕾斯也好——有其他人在，才能体认到自己是存活着；有了交流，才能了解自己存在的意义。

网路游戏不应该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伸手抓住铁杆，向牢子外四处张望，这才发现左侧牢房的床铺是涨鼓鼓的，像个圆球。定睛细看，还能看见那团被褥安稳地起伏着，看来隔壁牢的人还没接受神罚，只是睡着了。

希洛祈宛如抓住了救命草，把脸庞贴到铁枝上：“那个，旁边的人！你醒了没有？”

床铺果然动了，隐约可见对方的深红色脑袋转了180度，然后又沉沉地睡。

是不是该叫醒对方呢？希洛祈攀到自己床上，脚尖踮起，从高处往隔壁望过去，终于看见对方的脸。

他登时变了脸，吓得马上跳回地面，用力摇着铁栅大叫：“菲小飞，菲小飞！”

这个剧本不是GM设置的陷阱吗？菲小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再用力大喊几次，那砖发的少年终于摇着吊起三角眼醒来，嘴边还念念有词：“吵吵吵，是谁吵？睡觉时间就该睡觉，对不对？”

不过，当他看见噪音制造者时，立即从死鱼般的姿势重生成飞跃的小鱼。他就像个热情的外国主人，一边“喔！”着感叹一边张大双手走向希洛祈：“希洛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跟你真是有缘！”

10. 困兽篇：第二日消失(节2)

希洛祈兴奋地失笑：“……哈哈。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唉！你忘记了，对不对？我是时空的穿越者，世界的玩家。我不停地穿梭于不同世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我下一次会被转移到什么空间？我不知道。”

“呃，那么，你现在的通关事件是什么？难道你也是Complete H Once吗……”

菲小飞脸色倏青，瞬间缩回床角：“你、你、你说什么？希洛朋友我跟你说了很多次，我们是朋友，朋友是不可以H的，我有爱人了！爱人也必须结婚后才能H，你懂不懂？”

“不是，只是我和我的一位朋友都要Complete H Once才……”

“不可以跟朋友Complete H Once！有没有听到？”

“呃，有听，我不H。那你的通关事件是什么？”

“通关事件？什么来着？”

“咦？就是……开启选单后，会看到剧本名称，下面有通关事件的一栏……”

菲小飞天真澜漫地歪头：“什么选单？哪里有东西可以选？”

沟通不能。

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的菲小飞，开始卖力地在灰沉沉的墙壁上摸索“选单”的存在，还尖起鼻子去嗅嗅，显然将“选单”当成神秘的机关。

不论如何，隔壁那个不断跑来跑去、精力充沛的男生就像一颗明星，驱除了监狱的闷气。希洛祈靠着铁栏而坐，尽量拉近自己跟菲小飞的距离。

打开选单，剧本名称仍然是《十之三》番外，通关事件有两个，跟昨天没分别。

希洛祈脑筋一转，菲小飞不知道什么是选单，大可以分享给他看。在选单里按下分享键，系统提示设定分享对象，希洛祈的双眼转向旁边的目标——

“欸？”

旁边的大牢什么人也没有。

前一刻明明能听见快活的脚步，还能听到鼻子用力吸气的“嗦嗦”作响，怎么一转头就不见了人影？

躲回床上了？没有。辗转到床下？没有。地道？墙洞？天花？都没有。隔壁牢的铁门尽忠职守地封印那个小领域，走廊也没有任何人的脚步声，那寂静，让人产生一种刚才根本无人在对话的感觉。

希洛祈不死心地盯向隔壁的床单。

——我是时空的穿越者，世界的玩家。

茫然间，菲小飞的口头禅掠过心头。他以前一直把这句话当成戏言，如今将菲小飞的重重怪异言行串连，才察觉事有蹊跷。

——在‘神’的魔掌下，似乎很多人变得跟我一样，迷失在可怕的时空中！

回忆着菲小飞的点点滴滴，越觉得《X Online》确实隐藏了暗的一面。

希洛祈回到床上，环抱着自己，为脑海里逐渐形成的想法而打了个哆嗦。

菲小飞话中的“神”，非GM莫属。只有GM才有能力把好端端的玩家弄成“时空的穿越者”。

菲小飞的情况，说不定正是他此刻的映照：恶质的GM杜蕾斯为了个人玩乐，在菲小飞仍是新手的时候，将他囚禁进剧本的世界里，一下子过了几年的光阴。

在场外世界，也许有着菲小飞的故乡，故乡里也许有菲小飞的爱人；但是连选单都不懂得操作的他，根本不知道通关事件是什么，根本不可能完成那些该死的通关事件，因此一直被锁在剧本中。

希洛祈把头埋在膝盖里，心绪乱了。

如果他无法完成通关事件，说不定他会变成第二个菲小飞，一辈子受困在剧本里。

不能回去度假村那恬静的小竹屋，再也看不见经常调笑他的清遥……

“喂——！希、洛、祈！”

暴力优雅的大叫炸醒了他魂魄，他猛地抬头，后脑的头发好似被软软地亲吻着……不，那只是他抬头时把头颅都撞向身后的人罢了。

出乎意料地，身后的少年没有厌恶地走开、骂他是没张眼的笨蛋。他仍然贴着希洛祈的棕发，甚至伸出手，五指跨过腰间，将他从后抱着。

希洛祈没由来地红了脸，轻轻抵抗：“呃、向日葵？”

“刚刚在想什么？”

“没有。”希洛祈眨眨眼，不自然地望向左方的牢笼：“只是……有点怕黑罢了。”

“你说谎。”

“呃？”

向日葵的脸溜到希洛祈侧面，嘴唇近得快要亲下去。

希洛祈屏着呼吸，蓝眼珠向着墙壁转来转去，不敢动弹。

“你是蠢材吗？就凭你这副白痴相也想向我隐暪？快说，刚刚发生什么事？”

不客气的话语，隐藏了迫切的关心。

希洛祈犹豫地搔搔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要讲述菲小飞这人实在有难度：自称时空的穿越者、不知道通关事件、不懂得使用选单。换个角度想，说不定，菲小飞跟杜蕾斯是同一路的，是隐藏GM……

想到菲小飞的身份隐藏了其他可能性，希洛祈的郁卒才稍稍释放。

在向日葵无声的催促下，希洛祈调整好心情，直接说出结论：“我在想，我们会永远被困在剧本里吗？”

“完成通关事件看看再讲。”

“如果完成了通关事件也不能回去呢？”

“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温暖的拥抱消失。向日葵大咧咧地张开大腿，托着腮低喃：“……我懂了。你这臭虫觉得，跟我一起做剧本真是要命，还是跟你那个很厉害的朋友一起更开心，对吧？”

“呃？没、没有。”

“没有？那你结结巴巴的是什么态度？”

“如果能跟他一起做剧本，我会很开心，比起一个人做剧本开心得多。不过我不是非他不可……”

“原来如此。对你来说，有代用品就没问题了，而我就是他的代用品？”

“咦？不是……”

充满小情人吃醋风味的争执才刚开始，监牢远处便传来开门声，第二日比斗的时间已经来临。

意识到刚才竟然把宝贵时间浪费在聊天，他们同声叹气，接着收拾心情，随着士兵一同回去那个沙漠色的斗兽场。

11. 困兽篇：第二日计划(节1)

第二天的红旗斗兽仪式跟昨天差不多，司仪一开始便分配对战组合。经过昨日的筛选，参赛者数量少了一半，今日每个人得比上四场。换言之，在有限的体力下战胜对手便成了本日战斗的关键。

另一方面，第二日的比赛方式也稍作改变：昨天的比赛，只要脚程够快，先拿到武器就占了极大优势，今天则是两名对战者的脚边都会摆置武器架，每人可以预先挑选一件武器，以该武器进行对决。而上一场用过的武器不会放回武器架内，直至所有武器用完才会重新洗盘，如同平常打牌一样。

以向日葵的讲法是：第一日比较谁跑得快，第二日比较运气。

希洛祈不解：“为什么是运气？这不是比较武器的熟练度吗？”

“熟练个鬼。你知道所有游戏里兵种互克的道理吧？”

“呃？”

“骑兵克步兵，步兵克弓兵，弓兵克骑兵，用你的智商来讲就是剪刀石头布的游戏。”

一个耍剑的人，面对钩、三叉戟等武器就难以行动；像希洛祈这种擅用枪法的高手，在这个不算很大的战斗场地里，面对身手敏捷的攻击者也容易吃亏。

战斗经验是斗技的一大关键，但运气也绝不能少。

这日乌云密布，正圆形的斗兽台的外围罗列出十八枚火炬，将全场映成一片亮红，更添杀生的意向。

希洛祈很快便上场，他理所当然地握起短火枪，木制柄身有圆滑的流线，镶有金边，让人以为自己是竞赛场上的贵族枪手。希洛祈试着摆出射击、收枪等姿态，瞬间已经跟短火枪融为一体。

武器架内部还藏了一张“自动瞄准”的剧本卡片，希洛祈将之藏在口袋中，然后上场。

司仪宣布开始的同时，希洛祈扣下板机，弹药爆开，远在对面的人已左胸中枪，旋即倒地不起。

这一战毫不花巧，体力消耗减到最低，台上观众都赞叹他为神枪手，连贵宾席的男士女士都齐齐鼓掌。不过希洛祈回到席上，便被向日葵不客气地予以鄙视：“蠢材。”

“什么？”

“你太早露了一手，以后NPC会对你加以防备。”

必杀技要留到最后魔王才用，是这意思吧。

接着向日葵上场。武器架上的刀剑类特别多，他选了一把极轻巧的蓝纹细剑，跟向日葵的气质一样优雅而尖锐——只是实在太优雅了，好像一下子就会被击飞。

于是乎，向日葵理所当然地跟对面挥舞大刀的肌肉大汉陷入了苦战。他最初刺出的几剑都未能命手敌人，反之敌人却疯狂地连砍，迫得他连连后退。

希洛祈看得满额是汗，果然挑错武器就玩完了。

转眼间，向日葵的脚已来到圆台的边缘，只差一点便会掉进外围的火坑里。细剑与大刀交锋，向日葵明显不敌，后脚蹉跎，半个身都快要跌出去。

不过向日葵根本没有流汗。

“你真是大块头的蠢材，你以为我来这儿是为什么？”

“死到临头还多嘴，小毛头！”

男子预他所料加重了挥刀的力道。向日葵嘲讽一笑，说：“你就给我慢慢来吧，蠢材。”

“削减”技能发动，男子的速度登时变慢。他眼睁睁看着向日葵挪低腰避过他的攻势，还来不及收回挥刀的力量，便被少年轻轻一踢，整个人便跌到火坑内。

大汉在火焰的地狱里嚎叫，直至向日葵返回场外才终止。

希洛祈抚着胸口笑说：“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出事。”

向日葵张开双脚，像个黑道大爷般很拽地坐下：“我怎么可能有事？我是Lv 3，你只有Lv 1，你才是值得担心的人。也好，当小弟的你就该有小弟的样儿，你这样还不错。”

接下来的空档比较长，希洛祈跟向日葵紧靠在一起，像对有奸情的少年，小声耳语。

希洛祈说：“那个，一直比赛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可能会在之后的比赛输掉，而且胜利者只有一个人，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胜出……”

向日葵会不会为了获胜，将他杀死？

兴幸的是，向日葵显然不打算抛弃他，不过这是缘于更实际的理由。

“胜利者？别说蠢话了，命．费朗迪从来没应允胜利者可以离开斗兽场。他是说，要把优胜者送给爸爸做礼物。再之后呢，他爸爸就会将胜利者斩成肉碎。”

“呃？”

“要是你胜出，他爸爸肯定会拿你来做人体实验。鲁法．费朗迪就是这么个毫无人性的家伙。”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向日葵高绕着腿，眺望贵宾席上那悠然自得的勋爵大人：“在斗兽场里胜出除了自我炫耀就没有任何价值，完成通关事件才是首要事项。”

11. 困兽篇：第二日计划(节2)

“嗯。那我们应该突破重围吗？”

向日葵点开了游戏选单，圈着通关事件的五只字分析：“‘逃离斗兽场’，这个事件太含糊了。这个斗兽场是‘斗兽场’，斗兽场外面的监牢还是‘斗兽场’，回到监牢并不算是‘逃离斗兽场’。”

希洛祈摸着下巴想了想，很快便理解到他的思路：“你是指，‘斗兽场’这个词的适用范围很大？”

如果事件中的“斗兽场”并非指一个建筑物，而是一个广大的区域，那么他们必须脱离整个区域才算是完成剧本。

如果“斗兽场”的适用范围广至地平线，他们就不可能单靠双脚逃出去，起码也要车子或马匹了。

“‘斗兽场’可能是指地方，可能是指战斗这件事。不管怎么讲，我们必须跑得够远，到时候剧本肯定会自动结束。”

向日葵用眼角眺望观众席上观战的人民，他们大都穿得光鲜亮丽，非富则贵。由此推断，竞技场外面除了监狱，必然有个足以容纳这上千人休歇的地区。到达那里，应该会得到更多的逃出线索。

希洛祈环视这个四处皆兵的场地，摇摇被铁环锁着的双手说：“不过，我们怎么逃出这个竞技场？即使有武器，吃了种子也不可能应付这么多人啊。”

向日葵从校服衫袋里拉出一个羊皮卷轴，他用身体半覆盖着地图，以希洛祈都听不清楚的声量低念：“显示这个竞技场上的所有卡片。”

十指霍地张开，羊皮卷轴立即展现出各种线条。地图上的黑线粗略地勾画出竞技场的结构，墙壁和门口也有清楚显示。图上还有些零散的蓝色萤光，标示了剧本卡片的位置。

希洛祈像是看见新奇事物的小孩子，兴致勃勃问：“这个是万能地图吗？”

听清遥说，这是个对Lv 1玩家很奢侈，却相当实用的道具，使用限制为三次，除了可以呈现剧本里的各种地图，更可以用来寻找卡片、道具、人物等各种东西。

向日葵把地图跟现场作个对照，在空气里圈了圈：“其中一张卡片就在不远处，两张在台上。我们先去捡回来。”

在阶下囚身份之下，只能利用道具或卡片来扭转局面，哪怕一张“脱掉手铐”的卡片已经帮了很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