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现世静好
52、荷塘采莲 中秋节的第二日早上。 原以为昨晚回想起往事,会让他一夜难眠,但是不知道时间久远,他真的可以淡然了还是自己神经已经粗到这个份上了,竟然回房间到头就睡,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秋日的阳光透过格子窗,地上是一团团的小光影。 “爹爹,你醒了?”行止从他的胸口上抬起头来,莫南槿心说怪不得从刚才醒来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原来小家伙就趴在他身上,脑袋还正压在他的胸口上。 “醒了,再不醒来就快被你压死了。”莫南槿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双手伸到他的腋下把他抱过来,放到他的两腿间,自己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就说你压到爹爹了,小胖子。”景止揉着眼睛从莫南槿内侧迷迷糊糊的爬起来。 “爹爹,是哥哥没抢到,还说我是小胖子。”行止也撅着小嘴告状道。 莫南槿摸摸他胖胖小爪子手背上整齐排列的五个深深的肉窝,长叹了一口气道:“确实有些胖了。” “爹爹……”是行止不依的搂着莫南槿的脖子喊道。 “哈哈……”是景止趁机也钻到爹爹的怀里笑道。 “噗嗤……这一起床,父子仨就闹成一团了?”是渔阳从外面端着水进来,见着抱成一团的三人忍不住打趣道。 “渔阳,怎么今天是你啊?小莫他们呢?”莫南槿见此,笑着把两只小的从身上扒下来,拢拢头发,从床上下来。 “他们吃了早饭就到地里去了,来看了几次,见你睡得沉就没叫你。”渔阳把水盆放下。拧了条热毛巾递给他。 “看来真的睡过去了,他们来一点知觉都没有。”莫南槿笑笑,接过毛巾,怪不得一醒来就看见两只小的都穿戴整齐了,感情是起来用了早饭回来陪着他睡回笼觉来了。 “你先洗漱着,我让明月去给你把早饭热热。”渔阳说道。 “不用了,我去外面吃点就行,待会顺便去鱼塘看看,前两日的老李叔托人过来说,有些鱼要出塘了,让我过去看看。”莫南槿回道。 “也好。”渔阳点点头应道。 “待会把云止带过来,我今天带三个小的出去走走。”莫南槿这会子洗漱完了,木簪子拢了头发,又说道。 渔阳应了一声,顺便把水盆又带了出去。 ****** 秋日的天空碧蓝,干净的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已经老高,好在街上的摊子还没有收。莫南槿选了一家常去的娟红的茶馆,外面支着两个棚子,这个时候吃早饭的人已经不多,只有几个老人凑在一起抽着旱烟晒太阳。 莫南槿过去一一打过招呼。 莫南槿给自己要了两个卷饼,一碗豆腐脑。三只小的每人一个茶叶蛋,小碗的豆腐脑。娟红在旁边的盆子里又洗把手,抓起几棵小葱剁碎了,起火,热锅,倒油,放葱花,打了俩个鸡蛋进去一起翻炒,鸡蛋香味出来了,又加了一勺子咸肉丁。从一旁热气腾腾的锅里,拿出两张蒸饼,摊在案板上,把炒好的鸡蛋碎肉丁加在饼上,四角裹好,装在一个青瓷盘子里。从另外的锅子里舀出三个茶叶蛋剥好了,又加了一碟辣油的咸菜丝。 齐红也把几个人的豆腐脑从里面端了出来。 “槿哥儿,怎么这会子才吃早饭啊?”边上一个老人磕磕烟锅子,笑眯眯的问道。 “昨晚上中秋喝多了。”莫南槿一边把三个茶叶蛋分到三只小的面前的小盘子里,一边笑着回道。 “到底是年轻人好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想喝都喝不动了。”旁边的几个老人一起笑道。莫南槿知道这些老人就是闲来无事的打趣他,也不当真,陪着聊了几句。 “爹爹,饼饼。”云止看看自己手里的茶叶蛋,又看看爹爹的饼,咂着自己的小指头开口道。 “云止,爹爹说过不能把手指头放进嘴里,肚子里会长虫虫。”莫南槿抱过她,把指头擦干净。 “恩,虫虫。”云止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听懂了。 “好乖,爹爹给你吃饼饼。”莫南槿用筷子把饼里的鸡蛋和肉丁挑出来,喂给她。 看到一旁眨着眼睛,故作可怜状的其他两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又撕了两小块给他们。三个小的都已经吃过了早饭,莫南槿也不敢给他们多吃,怕撑坏了小肚子。 边上的几个老人见状,又聊了开来。 “绢红,齐红啊,你们两个将来的夫婿啊,有这莫家小哥的一半就好了。人长得俊,性子也好,又有本事。还这么疼孩子,真是没得挑了。” 妹妹齐红偷瞄了一眼正笑得灿然的莫南槿,脸色一红,再开口就带了几分羞涩:“李爷爷,你就会打趣我们。莫大哥这样的我们可不敢想。”莫南槿刚来南山镇的那会子,只带着两个随从和孩子,那时候见此人的样貌人品,南山镇未出阁的大姑娘哪个不是有意无意的就到莫家门口逛逛,说上两句话,回家都能乐上好一阵子,还有直接上门提亲的,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莫大哥走散的妻子找了过来才消停了。毕竟南山镇就这么个小地方,就算再怎么中意,也不能自己往有家有室的男人身上凑,那样的话还不被乡里乡亲的背后嚼舌根骂死。 蒸饼松软有嚼劲,鸡蛋肉丁现炒现吃很热乎,再喝一碗白白嫩嫩的豆腐脑,真是简单又实惠的早饭了。 ****** 已经进了八月的天气,荷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已经过了,可是荷花开得最好的月份,也是农忙的季节,也顾不上什么这赏荷的风雅的事了,但好在这时荷花开得虽不密集繁盛,却疏朗有致,别有一番趣味,叶色碧绿,有的也微带了干枯的卷边,浅粉的荷花高高擎出水面,间或也能看见红色和纯白的,不远处是自家的桑田,再远些是碧绿的庄稼,没有遮蔽物,视野开阔,深深浅浅的绿色一直蔓延到天边,似乎与碧蓝如洗的天空连成一片。 莫南槿长长的舒口气,伸个懒腰,三个小的有样学样,伸伸小胳膊,踢踢小短腿,惹得莫南槿笑容不止。 田大壮在桑树底下的草地上放养鸭子,看见莫南槿几人,就想过来,莫南槿摇手示意他不用过来了,径自领着三个小的穿过一片芦苇地,来到塘子边下面支着木头,凌空搭建的小窝棚里。莫南槿抱着云止,景止和行止在后面跟着,踏着仅容一个人通过的木质楼梯,进的小窝棚,里面并没有人,墙角出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上面放了铺盖,两个小马扎,向阳的窗子边粗陶盆里种了几株野生的姜花和百合,应该又是素素操弄的。 “爹爹,你看老李爷爷在那里。”孩子的眼神好,老远就看见了不远处芦苇荡里粗布衣衫的老人。 “东家,小少爷,你们都过来了。”老李叔闻言也看了过来。 几个人下来,老李叔端着一个已经豁口的搪瓷碗过来,里面盛着半碗鲜活的蚯蚓。 “爹爹,怕,虫虫。”云止是被莫南槿抱在怀里的,一低头就看见这个,吓得脸色一白,自己捂着眼睛缩回莫南槿的怀里。 “哎呀,你看这,吓着小小姐……”老李叔赶紧把搪瓷碗放了,缩着脖子的无措的搓着手道。 “云止乖乖,这些虫子不咬人的,云止不要怕。”莫南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劝哄道。 “真的吗?爹爹。”云止大着胆子从莫南槿的怀里抬起头来。 “妹妹,是真的,爹爹不会骗人的,爹爹以前给我们说过,这是蚯蚓,是在土里钻来钻去,土就松软了。”景止在莫南槿的脚边大声道。 莫南槿教他们认字的时候都会做一些图绘,一边让他们认识些动植物,一边学认字,这两个孩子也倒聪明,一学就会,倒是少了他好多功夫。 “是吧?爹爹?”景止拉拉莫南槿的衣角道。 “恩,景止说的很对,”莫南槿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摸摸他的头。 说话的功夫,田大壮和李素素提这些茶水过来了。 云止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素素带来的熟菱角吸引过去了。 莫南槿藉此和老李叔这次要出塘子的大概数量和时间约定好。 ****** 上次的时候莫南槿无意中说起,划着小舟,在荷田里钓鱼倒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说着无心,听着有意,这次过来,老李叔就拿出了三根青竹制成的钓鱼竿,下面白色的长长鱼线,缝衣针弯成的钩子,金黄的麦秆做的浮子。 “去年的时候做的,没派上什么用场,上次听东家说钓鱼这才想起来,这杆子和线还都结实的很,东家不妨试试。”老李叔说着又将那半碗的蚯蚓用剪子截成几段递过来。 云止看见这半碗蚯蚓,虽然相信它不咬人,但到底是怕的不敢上船了,正好莫南槿也担心在荷叶间穿走,云止年纪小,怕她伤着,就托素素看着,素素成亲这几年都没有孩子,看见孩子也特别的亲近,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在一旁哄着云止剥菱角吃。 反倒是景止和行止一听说要去钓鱼,欢呼一声,就奔着停在芦苇荡子里的那个小木船过去了。 “爹,你说钓鱼有啥意思啊,要吃鱼,一网子下去,不比那一竿子钓的多啊。”田大壮不解的看向已经远去的父子三人。 “你懂啥,人家读书人的想法你能懂?东家说啥你做啥就是了,咱听东家的话准没错。”老李叔一个烟袋锅子敲在他脑袋上。 “我知道了,爹,我不就是问问吗?”田大壮憨憨的笑开,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又道:“那爹,我到那边看着鸭子去了。” 这边父子三人已经上了船,莫南槿嘱咐他们两个在船上不要乱动,撑着一根长槁出芦苇荡子,划进荷田里了。莫南槿还能露出头来,两个小的就只能在荷叶底下穿行了。 莫南槿寻了水清些的地方停下,钩子上放了蚯蚓抛到水里。 等鱼儿上钩的功夫,莫南槿就在附近采了些莲蓬丢进到船舱里。 两个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的剥去绿色的外皮,还不等莫南槿阻止,抠出里面的莲子放嘴里了,刚嚼了一口,就“呸呸呸”的赶紧吐了出来,苦着一张小脸望向自己正笑得欢实的爹爹。 “万事莫心急。”莫南槿笑着剥开另一个莲蓬,说道:“看到没有,要把里面的绿色的莲子心取出来吃起来才没有苦味。”其实给你们清热败火也不错了,莲子心也是个好东西。莫南槿暗想。 新鲜的莲子入口满嘴的清甜味。其实即使与莲子心一起吃也只是淡淡的苦涩味。 两个小家伙学会了,两个人在一边上开心的边剥边吃,偶尔还能想起一旁的老爹,凑过来孝敬两颗。 莫南槿逗弄着两个小家伙,不时动动竿子,突然见一个浮子上下浮动的厉害,果断收线,线绷得绷得直直的,想来应该是个大家伙。景止和行止也不去剥莲子了,就趴在船舷上观望。 “你们两个到船里面去,小心掉到水里去。”莫南槿回过头来示意他们到船底坐下,拉着鱼线的手也没放松,挣扎了几下,到底被莫南槿拉了上来,是条足有四五斤重的草鱼。莫南槿解了钩子,仍进临时拿来的鱼篓里。 后来又陆续的钓到四五条小些的。但也都足有三斤多重了。 莲蓬也是一边划,一边采。木船本来就小,一路下来足有小半个船底了。 “爹爹,你看那是什么啊?开花的那个?”行止突然叫嚷起来。 莫南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丛丛开在水面上的紫色菱角花,待船靠近了,发现绿叶间藏着的绿色的四角菱,支愣着尖尖的刺,先敲掉刺,再用力掰开,白嫩多汁的菱角肉就露出来了,生吃就很甜。 一路上又采了鸡头米,割了些鸡米梗。 这些弄下来,日头已经正中了,刚刚教给两个小家伙的乐府诗也背熟了,一路上嫩声嫩气的背着:“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走出芦苇荡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捡到了四五个鸭蛋,这可乐坏了他们,一路上不撒手抱着。 鱼,莲蓬什么的都给老李叔家留下了一些,其余的田大壮找了辆平板车一路送到莫家去了。 小莫和明庭已经从田里回来了,正好要去接他们,半路上遇到,倒也省事了,明庭接手车子,就让天大壮先回去了。 中午菱角炒肉,菱角炒黑木耳,鸡头米粥,鸡头米炖排骨,蒸鱼,炸鱼,炖鱼,鱼丸子,鱼盒子,煮的菱角和鸡头米。 不管明日怎样,今日都要好好过不是。 53、家中访客 刚过中秋,叶青就和一品斋的另外几个伙计一起,随着掌柜去邻县采买货品去了,这个时节瓜果梨桃下来的多,收回来焙制果脯果干之类的小零嘴,魏玉儿如今三个多月的身子了。叶大娘自己身体也不好,经常卧床,采青年纪又小,虽然有叔伯兄弟都在镇上,但是离得远些。叶青临走前特意来莫家托付代为照看一下。 前些日子就听渔阳早饭的时候提起,叶青的媳妇一个多月来还是吃什么吐什么,去看了大夫,这双身子的事情,大夫也不敢轻易下药。 孕妇大多喜酸,莫南槿把新鲜打捞出来的鱼用碱水养了四五天,陈年的酸汤泡制了七八天。过一遍油,用清水煮了,什么调料都没加,做了一大碗酸汤鱼,渔阳端着送了过去。 这几日地里的花生,地瓜和豆子都下来了。因为种的不算多,所以自家人还忙的过来,莫家自己有辆平板车,又去铁匠铺借了一辆。三个小家伙已经早早的爬上去排排坐好,锄头,铁锨之类的家什带上,一家人收拾好了就准备到田里去了。 豆子叶子已经全黄了,隐隐有的已经有些发焦,这就是熟透了,花生和地瓜的叶子还很绿,但是等过些日子天气凉下来,也不会再长多少了,趁现在天气暖和,收了,还有好的太阳晾干了,储藏起来才不会发霉。 豆子和花生直接用手拔,地瓜就要用镢刨出来了,明庭和小莫戴好了手套就朝着花生和豆子地过去了,莫南槿刨地瓜,渔阳和明月在后面把撸下来的地瓜和花生拾到长长的布口袋里。三个小家伙在田野里追逐打闹,间或过来帮忙捡捡掉在地里的花生。 “爹爹,今晚喝地瓜面汤吗?”景止跟在渔阳后面撅着小屁股,小手在土里抠唆出处一根指头粗细的小地瓜头,回头也很兴奋的放进布袋子里。 “景止想喝了?”渔阳笑着回头看他一眼,手里忙着,从瓜蔓上把地瓜揪下来,顺手就扔进身后的布袋,这几年下来,轻便些的农活她已经驾轻就熟了。 “恩,暖暖的,甜甜的。”行止转着他的竹蜻蜓,摆着小短腿跑过来。 “看着脚下的瓜蔓,别绊倒了。”莫南槿看他的冒冒失失的架势,赶紧开口道。 “知道了,爹爹。”行止听话的停下脚步,一双漂亮清澈的大眼睛转了转,还顺手拉了一把跟在他后面的云止。 “妹妹,慢点,会绊倒的。” 莫南槿这才嘴角漾开一抹笑意点点头,继续手上的活儿,并说道:“你们三个乖乖的,待会爹爹给你们烤地瓜吃。” “好哎,最喜欢吃烤的地瓜了。”三个小的立刻眉开眼笑。 莫南槿找了了块空地,挖了一个浅浅的坑,选了些细长点的地瓜放进去,盖了一层薄薄的土,上面燃了干枯的豆梗,又扔了些花生和豆子到火里。 三个小家伙围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 豆子和花生熟的快,不一会儿就有焦香味散了出来。莫南槿找了小树枝,把已经熟了的花生和豆子拨拉出来。又扔了些进去,招呼其他人过来尝尝。 三只小的在莫南槿的身边围成半圆,伸着六只小爪子,莫南槿剥好了放到他们手上,刚烧好的花生有些热,里面还有些水,吃起来有点烫口,但是嫩生生的,别有一股新鲜感。 “少爷,你看田圆……”小莫攥着一把花生米过来放到莫南槿手里,点点下巴示意两丈开外的正从田埂上匆匆过去的田方,神色不好,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斥责着身后的仆役,里面就包括了赵叔的儿子赵小山,赵小山看到莫南槿一家人,眼光微微的示意了一下并不敢打招呼,田方显然也看到了,似乎重重的哼了一声,离得远了点,莫南槿听的也不是十分清楚。 “少爷,我听说,田家的那些鳜鱼啊,不是要运到大地方卖吗,可是运的太远了,鱼在路上死了大半,这鱼卖的又贵,那些达官贵人又挑剔,就要吃个新鲜,死了的鱼谁要啊,这下子田家不仅没赚着钱,都已经赔了一大半了。”小莫说道,完了,嘴角还疑似翘了翘。 “这又是听谁说的?”莫南槿眼神一动,知道这话应该是没错的,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保鲜的器具,长途运输,鱼死得多是在所难免的。他挖鱼塘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虽然知道鱼塘的买卖比种庄稼好,也不敢多弄,出塘子了大多卖给临近的村镇,再远点卖到昭阳县城就差不多了。 “镇子上都传开了。不过都私下里说说,明面上大家都不敢议论,我是听大槐树巷子口的刘二爷他们说的。”小莫说道。 “你还真是交友广泛啊?”莫南槿朝他挑挑眉笑道,南山镇就这么大,刘二爷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们家是住在镇子的最西边的,平日里难得能碰上一面,这样小莫也能去打听出消息,还真是的。 众人说笑一阵,吃了花生和豆子,又分着喝了些水,看看日头,午时之前还能再收些。 “景止,行止,你们两个看好妹妹。地瓜还没熟,自己不要动,很烫,待会爹爹给你们扒出来。”莫南槿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两句,看到三个小的齐齐点头答应好了,才摸摸他们的头,转身回地里去了。 ****** “莫大哥……”莫南槿闻言天抬头,看见采青远远的就朝着这边招手,脚步不停的跑过来了。 “采青,你先喘口气,别急,出什么事?”莫南槿看他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示意她先休息一下,递给他一杯水。 采青一只手扶着胸口,另一只手在脸上抹了把汗,接过杯子,没喝水就说道:“莫大哥,你妹妹来了。在你家门口等着呢。” “妹妹?”莫南槿沉吟道,在这个世界上从血缘上来讲,是他妹妹的人,就只有南宫清韵了,可是南宫清韵先不说她是不知道内情的,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承认他这个哥哥吧? “什么样子的啊?”小莫问道,他也不敢贸然说出:我家少爷哪来的妹妹啊,弟弟倒是有一个,可是总恨不得我家少爷早早的死了才合了他的意。 采青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可能觉得小莫竟然不认识自家的小姐有些奇怪,但还是说道:“是一个看起来很高贵的夫人,样子很漂亮。”她读的书不多,只听过几句戏文,在她的想象中,高贵的夫人就应该是那个样子吧,说话和气却让人觉得应该尊重。 莫南槿见采青为难的样子,轻笑道:“没事,小莫只是随口问问,我们把这些装上车子,这就回去了。” 采青喝了一口水,想了想又说道:“对了,那个田程大哥和田夫人也来了。”上次来的时候见过,知府家的小姐。 “他们来做什么?”小莫侧头看看少爷,眉毛抽动。他可对那个女人没好感,连带着田程,他也觉得最好也少来好了。 “行了,就你事多,快点装车。”莫南槿眼光闪了两下,神色没动,抬手作势要揪他的耳朵。 “我知道了少爷。”小莫跑远道。 “我也过来帮忙。”采青放下杯子,挽起袖子和明月抬了一袋子花生,装到车上。 临走还没忘了,把三个小家伙心心念念的烤地瓜扒出来,用大张的梧桐树叶子裹了放到车上,回家再吃。 ****** 拐过一个路口,就看到一辆马车稳稳的停在莫家门口,田程站在大路上四处朝着这边张望,一看到莫南槿他们的身影,先跑到车窗那里说了些什么,又朝着这边迎了过来。 “莫兄,你们总算回来了。”田程说道。 “田兄,又见面了。”莫南槿笑着回道,探究的目光却不自觉投向了他身后的马车上。 竟然是她! 莫南槿嘴角不禁牵起一抹轻松的笑意。 “容……”来人张口欲出,转而轻咬了一下自己粉嫩的下唇,硬是转了个弯道:“大哥。” 莫南槿见此,一个没忍住,差点就笑出声,心想,你的这声大哥我可当不起,你大哥可是当今的皇上,手指不经意的擦了一下唇角才开口唤道:“媛媛。” 来人正是现在大将军云仲淳的夫人,封号常安公主的南宫媛媛。 南宫媛媛走近几步,湿润的泪意飞快的涌上眼眶,却还是含笑的上下打量个遍,五年不见,依旧是记忆中的俊秀清逸宁静如水,只是眉宇间较之五年前舒展不少,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的相信,原来容大哥真的没死,南宫媛媛双手捂住嘴,声音哽咽难言:“……真是……太好了。” 莫南槿见她这样,心下也感伤,扶着他的手臂低声劝道:“媛媛,不要这样,我们回家去。” 南宫媛媛的贴身侍女玉喜立在一旁低头屈膝对莫南槿行了一礼,莫南槿点头,先扶着媛媛进门了。 田程和郭明霞相视一眼,皆是疑惑不解,只是郭明霞转身,目光就是一动。赶车的侍卫见此,轻哼一声,跟在小莫后面把马车牵到后门去了。 ****** “擦把脸吧,看都成花猫了。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莫南槿接过渔阳拧的热毛巾递给她,轻声道。媛媛有个两岁多的男孩子他是知道的。 “谁说做娘的人就不能哭了,是吧,嫂子?”南宫媛媛热毛巾抹抹脸,眼圈红红的,却转而对渔阳笑道。她来之前就听自家的相公提起过,容大哥已经娶了娘子,人很贤淑,持家有道,也算配得上容大哥,并且还有了三个孩子。 “妹子说的在理。”渔阳并不知道南宫媛媛的身份,但是看这举手做派,毕竟她曾经也生长在这样的家族里面,再看看一向骄矜的郭明霞举止之间透露出来的恭敬有加的态度,实在不难猜想,应该是大贵之家。 “对了,刚才见到的三个孩子呢,是小侄子和小侄女吧?我这个做姑姑的还没见过的。快要他们出来我看看。”南宫媛媛环顾了一周没看到人。又说道。 “刚才田里混了一身土,明月在后面给他们换身衣衫,待会就出来了,你先喝口茶歇歇。”莫南槿笑道,还是这么一副急性子,一点也没变。 “茶好香啊,这是什么茶?我从来没喝过。”南宫媛媛说着掀开杯盖,里面茶是深色的像种子一样的。 “是我自己炒的大麦茶,你喜欢喝的话,我回头给你包一包带着。”莫南槿说道,他闲来无事的时候自己制了不少茶叶。大麦茶,黑豆茶,八宝茶,菊花茶,薄荷茶,桂花茶等等还不少。 “容……大哥……”南宫媛媛想问:容大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可是看到这宁静的小镇,花木扶疏的农家小院落,贤良的妻子,一身轻松淡泊的你,我发现这个问题突然问不出口了。 可是大哥该怎么办呢? ****** 她还清楚的记得盛京的三月,护城河边的柳树已经抽芽,整个盛京城里飘着满天的柳絮,那日她在窗前绣一个并蒂莲花的荷包,虽然样子不是很好看,但是已经能看出是朵莲花吧,她的女工已经有些起色了,她常想等容大哥回来就不用替她抹药了,过几天再去求皇伯父,自从大哥去了北疆,她一次也见过容大哥,每次求见,都被皇伯父拒绝了。 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铜镜里的自己,柳花落到发间,像极了那时候给父王戴的孝花,她对着镜子想伸手拨去…… 玉喜撞门而入,不等她责问,已经是满脸泪水,说道:“小姐,小容王爷今天……去了……” “去了,去哪了?去哪了?”直觉告诉她这个“去了”就是那个意思,可是…… “玉喜,胡说什么?我答应大哥的,要经常的去看看容大哥,玉喜你快去找出来容大哥的衣衫,上次不是已经打包好了吗,我现在要进宫给容大哥送去的,玉喜你快去啊,你为什么不去?快去。”南宫媛媛说到最后已经歇斯底里,腿一软,瘫在地上,挣扎几次,也没有爬起来。 “小姐,你不要吓我。”玉喜赶快上前,把小姐搀扶到床上去,递过去手帕道:“小姐,你擦擦吧。” “我擦什么?我又有没哭。”南宫媛媛摸摸自己的脸上冰凉凉的一片,吸吸鼻子道:“容大哥是怎么去的?” “我刚才在大厅里听二少爷和夫人说,北原的使节逼着我们交出杀害北原太子的凶手,结果小容王爷就出来当庭服毒自尽了。”玉喜低声说道。 “是吗?容大哥就这么去了?”南宫媛媛呐呐自语。 “而且听说小容王爷临去之前说,他要求火葬,骨灰不留,全部撒到回江里。”玉喜把听来的话又补充了一句。 “回江啊,听说那条江水一直向南流,在到了临央就叫陵江了。一点不留……容大哥,你用这样的方式在和谁诀别?我大哥吗?那大哥该怎么呢?” 等到大哥回来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他见到的是:北疆安宁,北原彻底臣服,大宁江山安定稳固,还有深爱之人的此生永别。 她还记得大哥临走之前说的话,他嘱咐她有空多进宫去看看容大哥,她当时看着自己英姿勃发整装待发的大哥问道:“容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大哥笑道说:“等我从北疆回来,就不分开了。”眼中有那么明显的期待和柔情。 大哥凯旋的那天,他们都在等着,可是大哥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听顾十三着人回来传话说,大哥在回江边上待了一夜,只说了一句话:不是答应等我回来的吗? 此后的近一个月,大哥自己一个人呆在秋赏居,禁止一个任何人入内,连母亲和皇伯父也被拒在门外,突然有一天又要去临央接容大哥回来,人自然是没接到的。 再回来似乎平静下来了,听从安排,登基为帝,但人越发的冷漠。即使在家人面前也难见一丝笑意,她知道大哥是在怨他们,容大哥去后,家里的人竟然连一个信儿都没给他。 ****** 中午留着媛媛他们吃饭,从玉喜的口中才知道,媛媛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又给媛媛做了一份酸汤鱼。 饭桌上田程几次抬头隔着饭桌望着莫南槿,一反常态的很少说话,郭明霞倒是几次想插话,只是话不投机,只得悻悻而止。 媛媛倒是对三个孩子投缘的紧,每个人送了一块长命金锁,莫南槿和她也不多推拒,谢过,就替孩子们收下了。 听媛媛说起,这次因为太皇太后回京过中秋,途经昭阳,偶染寒疾,他们这才从盛京赶了过来。 端康太皇太后是隆安皇帝的皇后,同熙皇帝的嫡母,是南宫静深嫡亲的祖母,当年在盛京的时候没机会见过这个传奇女子。 隆安皇帝一生宠爱莹妃,冷落皇后,却也只是给莹妃皇贵妃之尊,始终未登上后位。 及至同熙皇帝登基,本应是仇人之子,她也相处融洽,鼎力支持。 南宫静深之所以能最后顺利登基传闻中幕后也少不了她这位皇祖母的多番操持。 只是南宫静深登基之后,这位大宁最尊贵的女子,大多时间居住在江南,只是逢着重大日子才回京,这次本不应路过云州的,只是原本的路线上有州县夏日水灾,闹疫情,临时改道的云州,没成想到了昭阳就病倒了,只好驻跸修养。 云州阖府的大小官员自然是不管能不能觐见,都要去表现份孝心的,媛媛也是在那时人认识的郭明霞,听说她相公本是南山镇人才结伴过来的。 莫南槿听她的意思应该是背着人溜过来的,可是媛媛打死不承认,也实在拿她没办法。 好在午饭后就有人追着过来了。 云仲淳先是上前对莫南槿行了一礼,惹来田程夫妇俩倒吸一口冷气,郭明霞更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把南宫媛媛拉到一边悄声道:“不是和你说过,不要轻易过来打扰吗?” 南宫媛媛斜看他一眼,正色道:“我是来看看容大哥的,怎么算是打扰?” 云仲淳刚直的脸庞浮起宠溺的笑容,无奈的开口道:“我说不过你,还是赶快随我回去把,免得让人发现你失踪了,回头追究起来,给小容王爷惹麻烦,知道吗?”回头看看呆立在一旁的两人,看来也要好好的“嘱咐”一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不能惹了。 几人告辞,临登车,南宫媛媛又转回来笑着对三个孩子道:“知道自己的生辰吗?姑姑下次你们生辰,送你们更好的东西。” 景止和行止刚过完生辰不久,自然记得清楚,脆生生回答道:“八月初一。” “同熙二十年八月初一。”南宫媛媛重复了一遍。 莫南槿来不及阻止,感受到云仲淳闻言投过来的探寻目光,只是心下一紧。 南宫媛媛又问了渔阳云止的生辰。 最后凑到莫南槿身边轻声道:“皇兄后天到昭阳。” 54、关于渔阳 关于南宫静深要来昭阳的事情。镇上平日里来往昭阳县的人也不少,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可能是微服过来的,说莫南槿一点也不在意,那是假的,可是要说他日日盼着,以他的性子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最近田间的活儿也忙着。 收来的花生和豆子都堆在屋檐下,趁着这几日天好,莫南槿他们就抬出来,放到门前的大路上,铺开,晾晒,各家的门前也晾着不少,花生,豆子,柿子饼,地瓜干,还有赶在入冬前,把囤里的余粮翻出来晒晒的。 虽然是暖阳的天气,但到底是入秋了,三个都已经换上了厚实一点的秋装,云止一身大红色的棉布衣裙,景止和行止仍旧一样的装束,一身的荷叶绿,衣角下方一人绣了一只蚱蜢,景止的在左边,行止的在右边,孩子奔跑跳跃间,蚱蜢也一上一下的翻飞,煞是可爱。 渔阳偏爱给孩子们做颜色鲜亮的衣服,莫南槿也觉得孩子嘛,小不点,穿什么都好看,穿的明艳点也没什么。就是渔阳这次不知道怎么一时兴起,也给了裁了一件同颜色的,说什么父子三个人穿一个颜色的衣衫很好看,不过被他偷着压在箱子底下了,孩子还好,让他穿这样的颜色,他怎么有像草青虫的感觉呢。一只大的草青虫带着两只小的草青虫,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画面,莫南槿自己先乐了。 莫南槿从家里捎了一个小马扎出来,就坐在大门口的梧桐树下的阴凉处,脚下放了一把大蒲扇和散落的藤条,莫南槿手里编着藤筐,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门前的粮食,倒不是专门来防人的,主要是为了驱赶鸟雀,可别小看了这些小东西们,呼啦啦的一来就是一群,本来种的就不算,等喂饱了它们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编藤筐是莫南槿到南山镇才学的,藤筐这个东西基本家家都用得着,很多人都会编,莫南槿今天编的柳条筐,柳条是到河岸上打的,已经在水里泡了十来天了,现在正是最柔韧的时候,柳条筐子编出来细密,他见过镇上的有的老人编出来的筐子都可以盛水,柳条筐主要是家用,莫南槿的这个就是准备用来盛放腌制的鸡鸭肉类的,到时候家加个盖子,就不用担心挂在屋檐下,看不着的就被野猫和黄鼠狼叼走了,还有一种是荆条筐子,是从路边野生的荆棘丛里割来的,荆条粗硬,编出来的藤筐空隙大,但是田里收点土豆,花生,山药什么的就用着很不错。 “槿哥儿,今年的花生和豆子看起来收成不错。”对门的田二叔正搬着一张小方桌出来。 “田二叔,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些日子还挺听婶子说你去廉哥他们那里去了。”这个田大叔四个姑娘才得了一个儿子,排树字辈,田树廉在县里的丝绸铺子里当伙计,娶了管事家的独生姑娘,就留在县城里不大回来了,虽然大家碍于田二叔的老脸面不敢直说,其实就是儿子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了。 “昨个晚上,天摸黑了刚回来。孙子都跟着回来了。今天他们儿子和媳妇也要回来了。”田二叔说道,眼角深深的皱纹都笑开了。 “这廉哥儿的媳妇我们这些老街坊还没见过呢,田二哥,到时候可得让她出来走动走动,我们也见见啊。”隔壁的叶青他娘正好端着一筛子豆子出门,听见这话,就笑着插上一句。 “老孙家的,这话说的,肯定要让小廉领着到邻里街坊转转,认认脸儿。”田二叔把方桌在门前的树下摆好,又从门槛里拿了四五个小板凳出来。围着小方桌子摆了一圈。 叶青他娘蹲在自己门前的排水沟旁边左右摇着筛子,筛豆子里的掺着的土,又说道:“那感情好,我们就在家等着了,他田家二哥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刚才小孙子们吵着要吃西瓜,正好家里前几天买的还有呢,在门口吃着敞亮。”田二叔笑着,高声回道。 “我看呢,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儿子和媳妇要回来才是真的。”叶青他娘对着莫南槿挤挤眼睛,低声道,忍不住又笑着啐了一句:“这个老头子。” 莫南槿压紧手上的藤条,微微一笑,田大娘此人是个极为爽快的人,只是这几年身子不好,消磨了不少生气,这两年都没见她这么逗趣了,今日见她很有精神,问道:“大娘的身子骨最近好点吗?” 田大娘把筛子里坏了的豆子拣出来放在一边,回答道:“就这样了,时好时坏的,田里的活计是做不了了,家里的这些事情还是能上手的。” 莫南槿说道:“叶青现在大了,也娶了媳妇,您老以后就只等着在家带孙子吧,田里的活计就让年轻人去做。” 叶青他娘笑道:“槿哥儿就会宽慰我,这些年青儿他们他爹去了,这两个孩子不懂事,还多亏你们家帮衬着呢。” 莫南槿回道:“大娘,这话就见外了,街坊邻里的,谁能说不指望别人帮把手的,当年我们家刚搬来的时候,孙大叔可是帮了我们家不少忙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三个小家伙跑回家不长时间,又蹦蹦跳跳的出来了,每人手上拿了张荷叶。 “爹爹,吃。”云止偎进莫南槿怀里,小手里举着一片白色糯米锅巴凑到他嘴边道。 “爹爹的小女儿真是个好孩子。”莫南槿摸摸她头夸奖道。 云止咯咯咯的笑起来,又递了一块过来:“爹爹,吃。” “云止把这块给婆婆吧?” 云止乖巧的点点头,转头把手里的锅巴递给孙大娘一块,说道:“这块,婆婆的。” 孙大娘很高兴的接过去了,当着她的面放到嘴里:“云止真乖。真好吃。”又转而对莫南槿道:“这三个孩子,我也算看着长大的,一点也不小家子气,看着真让人喜欢。” 行止正在往自己嘴巴里放呢,闻言,歪歪脑袋,立刻拿了一片黄色锅巴送到孙大娘手里,说道:“大娘,这个是蜂蜜的。” 莫南槿没好气的轻点他的额头:“就你滑头。” 景止在一旁似乎颇为懂事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莫南槿见此,嘴里虽然还佯装生气教育着,眼睛里却渐渐染上了笑意。 前几天做完饭,灶膛里还有些火,莫南槿就是顺手做了些锅巴,白色的是加了白糖的,黄色的是加了蜂蜜的,都给三个小家伙做了饭后的零嘴儿了。 豆梗等晾干了才能打出豆子来,莫南槿时不时的过去,用木叉上下翻着晒。 “莫家媳妇,这是要到绣房去吗?”孙大娘见渔阳挎着一个青花布的小包袱从家里出来,明月也随后出来了,于是问道。 “孙大娘你也在呢,是啊,绣了个门帘子,送过去。”渔阳笑道。 “那就快去吧,别耽搁了。”孙大娘说道。 渔阳向她点点头,走到莫南槿跟前说道:“相公,我午饭之前就回来,午饭做好了,在锅里温着。你们饿了,就先吃。” 莫南槿道:“不用了,你看这些小家伙嘴里都没停着,估计一时半会儿的饿不着,你们快去快回,我们等你回来。” 渔阳又笑笑道:“那好,我和明月就快去快回来。” 小莫和明庭又从田里拉了一车豆梗回来,眼瞅着旁路上没空地了,他们就卸下来竖在南墙下晒着。 他们两个进屋了喝了两碗水。看着时间时辰还早,不到午时,决定再去拉一车回来。 “对了,槿哥儿,前几天你家媳妇送来的那个鱼是怎么做的啊?玉儿害喜的厉害,这些天都没吃下去什么饭,就那个鱼还都吃了。”孙大娘想起这个事情,赶紧问道,她从刚才就觉得有件事情要问的,一直想不出来。 “也没什么特别的。”莫南槿把基本的做法说给她听。 孙大娘听完后又问道:“那个酸汤是怎么回事啊?” 莫南槿道:“那是陈年的老酸汤了。我从家里给您倒点就是了。” 孙大娘回家拿器具。 田二叔家的三个小孙子都出来了,大的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最小的那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了,和景止他们年龄差不多。 田二叔正在切西瓜。油绿的瓜皮。一刀下去,鲜红的瓜瓤露出来,田二叔又切成薄薄的一片片,回头招呼在街上躲猫猫的三个小家伙,说道:“景止,你们三个都来田爷爷这里吃瓜。” 莫南槿笑着点点头,他们三个手牵手的过去了。 孙大娘拿了个小陶瓦罐子出来。 莫南槿嘱咐了几个小家伙乖乖的在那里吃西瓜,不要乱跑。 “你放心吧,槿哥儿,我在这看着这些孩子呢。”田二叔在桌子旁边的盆里洗着西瓜,闻言笑着说道。 莫南槿给孙大娘倒完了酸汤,刚回到前院,就听到街上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车声飞快的逼近。莫南槿心想怎么进了镇子,马车还跑的这么快,生怕惊着孩子,加快了脚步往门口赶过去。还没碰到门槛,就听见明月凄厉的一声尖叫:“小姐……” 马车已经停下了,云止还被渔阳抱在怀里,衣服鲜红如血…… 55、见到两人 “渔阳,你醒醒,不要睡过去了。”莫南槿把她抱在怀里,尽量平躺,腿略高,宝蓝色外衫上血迹已经半干,明庭在外面驾着马车,急速的奔向昭阳城,空旷的大路上,“哒哒“的马蹄声传出很远。 今天田二叔家的儿子天树廉回家探亲,为了回来见到乡里乡亲有几分颜面,便托自己的老丈人接借了主人家的马车,可是自己并不太熟悉,好在一路上人不多,有惊无险的总算到了镇上了,谁知道刚进镇子就差点撞到几个从田里回来的农人,田树廉心里一慌,一鞭子不知道抽到马什么地方了。马受了刺激,四蹄撒开就跑,本来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吃西瓜的云止远远看到渔阳回来了,就要上前,又被奔驰而来的马车吓的停在路中央,就在云止就要被马蹄践踏到,没人看到渔阳是怎么跑过来的,等众人回神的时候,云止已经被渔阳护在怀里,被马踢中,在路上滚了几个来回才堪堪停住。 莫南槿没空理会一旁不停赔不是的田家人,他不知道渔阳到底伤到了那里,只是不停的呕血,眼睛却不肯合上,就一直看向云止。云止吓坏了,脸色煞白的躲在莫南槿怀里,好一会才“哇”的一声哭出来。莫南槿不敢移动渔阳,路过的人见此有的去找云大夫,有的到地里喊小莫和明庭。 云大夫比赤脚郎中好点,但看到这个样子,只说恐怕是伤到脏器了,要他们赶紧去昭阳城另寻高明,并嘱咐说,一路上可以给她把腿抬高点。 “莫……南……槿……”渔阳的呕血已经暂时停住,原本秀丽红润的脸庞如今没有一丝血色。 “渔阳,你先不要说话,我们这就看大夫。” “云……”渔阳眼皮颤了颤,勉强睁开一点看向他。 “云止没事,小莫在家陪着他。”莫南槿知道渔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云止。 “那就……好……”渔阳说完这就话,眼睛又开始慢慢闭上。 “渔阳,你听我说,云止还在家里等着你,她见不到你会哭,你能听到吗?”莫南槿用力掐了一把她的手背,唤回她几分神智,继续道:“渔阳,你自己听听。” “在……哭……”渔阳喃喃重复,有泪水从眼角滑下。 “小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明月啊……”明月已经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压住了几分抽动,跪在渔阳身边小心的握着她的另一只手。 “明月……这些年辛苦你了……”渔阳头靠在莫南槿怀里,眼睛紧闭,似乎沉沉入睡,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醒转,说话有了几分力气,勉强勾勾唇角说道。 “小姐,明月不辛苦,明月是心甘情愿跟随小姐的。”明月轻声道。 “渔阳,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家人的。”莫南槿继续和她说话道。 “一辈子?好远啊……”那个人也和说过一辈子的,结果到头来,利用完了,首先一脚被踢开也是傻子一样相信一辈子诺言的她。 莫南槿见渔阳虽然眼睛望着车顶,眼神却空茫茫的没有焦点。 莫南槿想起三年前刚遇到渔阳的时候,也是这么空荡荡的眼神,仿若只是这世间的一抹幽魂,等太阳出来,就会消失在空气里。 “莫……南槿……”莫南槿见她唇翕动了两下,就凑过耳朵,渔阳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云……云止……”渔阳眼神突然清明,死死的抓住莫南槿的手臂,直着喉咙喊云止的名字。 “渔阳,你不要再说话了……”莫南槿捂住她的嘴,渔阳口中抑制不住的血迹渗透出指缝,沿着手背不停的滴下来。 “少爷,昭阳城到了。”马车速度稍缓,明庭在外面说道。 “明庭,直接去田府。”莫南槿用再清楚不过的声音说道。 驾车的明庭闻言一怔,向后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撒开缰绳朝着田府的方向驶过去。 因为他也知道那里现在田府有大宁最好的御医。 夫人要想得救,不做他想。 ****** “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马车在田府门口停住,莫南槿抱着渔阳从马车上下来,两人都是一身的血迹,还未靠近大门,就被人喝住,这个地方的守卫与上次来时,不能同时而语,光大门口就有近百的护兵,隐在暗处的就不知道多少了。 莫南槿急切说道:“烦请通报一下,我是常安公主的朋友。”虽然知道南宫静深在此,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要见他,可谓难如登天。倒不如让媛媛帮忙的好。 似乎是小头领的护兵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身上血迹未干,怀中女子又生死未知的样子,皱着眉道:“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这里没什么公主,你快回吧。”皇室一干人等驻跸在这里虽然机密,但也不是没人知道。他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但就这浑身是血的样子,他也不敢放他进去,万一冲撞了女眷,他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莫南槿眉峰蹙起,冷冷的看了这个护兵一眼,他也知道这是迁怒,可是渔阳现在就在他的怀里,生命垂危,他实在没时间在这里多费口舌。 少不得要硬闯了,惊动了南宫静深,希望他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可以救渔阳一命。 就在莫南槿示意明庭动手,又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 马车上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打开车门,看见莫南槿一身血迹斑斑,明显一震,众人只觉白影一闪而过,人已经立在莫南槿跟前。 “你这是怎么了?”苏未央面色平静的问道,可是满眼的焦急之色出卖了他。 “未央。你带我去见御医。”莫南槿压低声音道。 “你那里受伤了?我扶你进去。”苏未央赶忙伸过手来,扶住他的胳膊。 莫南槿摇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渔阳,她被马车撞倒了。” 苏未央这时才转了眼光看向莫南槿怀里的女子,他还记得她,那个晚上一直挡在阿槿前面的女子。听说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苏未央眼光复杂的闪了闪,说道:“你随我过来吧。”又转身岁一旁的小厮道:“小六,你去看徐御医在吗?他若不在,就叫张御医到我院子里来,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明白,少爷。”小六躬身退下,手脚麻利的一路小跑先奔进去了。 护兵们见是苏相领进去的人,也不敢多加阻拦,痛快的放行了。 ****** 徐御医果然不在,被召去为太皇太后诊脉去了,好在在这个张御医的医术也也不错,来问明了情况,诊了脉,又用独门的针法止住了血,如此忙了近一个时辰,渔阳的呼吸明显平顺了,张御医又开了药方,嘱咐醒来,如果不再呕血就按次药方每个两个时辰煎服一碗喝下去,万一再呕血,就立刻找他过来,五日之内不要移动病人,如此嘱咐了一番,苏未央示意小六呈上一个荷包。 张御医连忙推辞道:“能为苏相尽点绵薄之力,是在下的荣幸,这谢礼实在不敢收。” 苏未央笑道:“张御医客气了,劳烦您老过来给我的朋友看病,本来就是偏劳您了,说不定这几天还要劳烦您,您不要嫌麻烦才是。” 张御医再推辞,苏未央再劝解,如此再三,张御医才心安理得的把荷包收进袖子里。 对着苏未央拱拱手道:“如此就多些苏相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差人来医馆寻我。” ****** 常安公主那日的事情虽然做得隐秘,但是又怎么瞒得过有心人的眼睛,既然南宫媛媛这个远在京城的公主都知道了,那皇上又岂会不知道,那么看来对于容槿的死而复生,皇上是持默认态度的,苏未央想到这一层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 “你先稍等一会,我让人送点水来,你洗洗,换身衣衫。”苏未央神色淡淡地道。 明月留在房间里照顾昏睡的渔阳,明庭出去处理那辆马车。此时他和苏未央来到同一个院子,相隔不远的另外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些未央的贴身用品,看起来应该是他这段时间暂时居住的地方。 “也好。”莫南槿皱皱眉,看看宝蓝色衣衫染上红色的血迹,有的已经干了,一团团的黑色,满身的血腥味。 苏未央见他答得理所当然的样子,眼中终于染上了一层怒气。 “怎么了?不是要让人送水吗?”确定了渔阳没事,莫南槿整个人放松下来,现在才觉得从见到渔阳倒在马蹄下的那一刻起,神经一直紧绷,现在一放松,才觉得浑身肌肉酸疼,特别是手臂又酸又麻,针刺一样,他交叉着双臂揉了几把。 “呲……真疼。”莫南槿嘟囔一声。 苏未央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吩咐人抬了一只大浴桶进来,添了热水。 莫南槿摊在椅子上,看着他忙前忙后,无声的翘起了唇角。 ****** 莫南槿整个身子沉到热水里,有一点烫,但是很解乏,他双臂搭在浴桶边缘,舒服的眯起眼睛。 “你没带衣服来,你我身量差不多,先穿我的吧。”苏未央手里拿着一件竹白的内衫,就这样径直到屏风后面。 “喂,你怎么就这样进来了?”莫南槿脸色微变。 苏未央见此,从见面一直冷淡的脸才浮起一丝喜色,在一旁的春凳上坐下,道:“又不是没见过,怕什么?小时候都不知道一起洗过过多少次。” 莫南槿想想也是,小时候两人练功完了,夏日里就去后山的小溪洗澡,都是男孩子也没什么忌讳。 苏未央拉过凳子,凑到浴桶边上,神色晶晶亮道:“阿槿,我给你按按手臂吧,你刚才不是喊疼吗?” 莫南槿看他一眼,终于想起他的名字来了,从方才见面可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这会倒转的快。莫南槿没做声,只是舒服的靠在浴桶闭上眼,他知道,对于这么多年的消失无踪,未央心里是有怨的吧。 苏未央见他没反对,就是同意了,挽起袖子,摸到莫南槿的手腕,似乎警觉到了什么,十指倏地收紧。 莫南槿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做什么?抓得很疼。” 苏未央脸色晦暗难明,直直的盯着他,莫南槿闭着眼睛却没再看他一眼。 苏未央低下头,眨眨眼睛,略带薄茧的手指沿着手臂揉捏按压。 未央,不要问我,那是我一直想忘记却无法跨越的过往。 手臂上温热传来,莫南槿蓦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狠狠的皱紧了眉头,抽回手臂,冷森森的开口:“苏未央,你在做什么?” “你和我说的,有伤口,舔舔好的比较快。”苏未央眼神无比纯洁无辜指指他的手臂上被渔阳抓破的伤口道。 莫南槿闷哼一声,虽然忘了什么时候,但是他似乎记得这件事情是抱着作弄他的心情,告诉苏未央的,真是悔不当初。 “那是小时候,苏未央。”莫南槿看眼前青年俊朗的眉眼,一点也没有小时候的圆圆的包子脸可爱,似乎也没小时候那么好欺负了。 苏未央难得见他落了下风,眼底下隐藏的笑意喷薄而出,灼灼其玉。 “苏未央,你笑什么?”莫南槿眼睛转转,手臂打在水面上,溅起了水花无数,全砸在苏未央身上。 “好了,我给你捏捏肩膀,你快起来,待水会就凉了。”苏未央讨饶道。 “不用。”莫南槿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整个身子沉了下去。 可是已经晚了,苏未央已经看到了,阿槿的后肩背上,有朵火红的莲花,花开九瓣,不是刺青,那就是——传说中的月遗九莲,只在处子夜和育子后才显现的月遗九莲。 苏未央后退一步。 五年前那一幕,他就在门外,一墙之隔。 阿槿,明明是我们认识在先不是吗? 阿槿,明明是我先喜欢的不是吗? 苏未央神思不属,但是属于练武之人的敏感,还是让他最后时刻听到了门口渐近的脚步声。这么急匆匆是得到了消息吗? “阿槿,穿衣服,来人了。”苏未央把屏风上挂着的内衫拿给他。 莫南槿刚把衣衫披上,就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 还刚拢好,来人已经转到屏风后面。 莫南槿手脚忙乱的拢着内衫,显然是刚沐浴完,擦干都来不及。 苏未央衣衫潮湿。 来人垂下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才开口道:“你们在做什么?” 56、太皇太后 “臣,苏未央参见皇上。”苏未央上前一步,行礼道。 “免了。”话虽然对着苏未央说的,可是眼睛自始至终没从容槿的身上移开过,暗沉的眸光中有火苗隐现,该死的容槿,到底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吗刚沐浴完,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水润的薄红,身上内衫半湿,欲遮还透,可见刚才是多么匆忙的穿上的,那就是说他来之前,容槿是在洗澡,而苏未央也在这个房间,两个人竟然没有一点避讳吗?想到这点,南宫静深的脸顿时有点青了。 这边容槿顾着低头忙碌着手中内衫的搭绳,虽然失去了武功,耳力自然也不若往时的灵敏,但是南宫静深进门的时候,他还是听出来了,毕竟那时候两人同住在秋赏居,南宫静深每晚回来,他大多数时候还没睡着,听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在空落落的院子里由远而近,直到推门而入,他才能静下心来,安然入睡。 现在想起来似乎还是昨日的事情,即将入梦的昏沉间唇上有他盛京夜里归来的冷冽的风雪之气。 苏未央见容槿只顾低头不语,悄悄的拉了一把容槿的衣袖。 南宫静深自然没错过两个人之间小动作,目光越发的暗沉。 容槿勉强的弯弯唇角,示意苏未央没事。 “草民……”容槿下跪到半空的身子被南宫静深狠狠的拉了过去,扣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放开……”容槿皱皱眉,只觉得腰间被他抓的生疼。 “你非要这么气我吗?”南宫静深松松手臂,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没有人前的冷冽刚硬,语气里不自觉就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容槿抬头望进这双异常漂亮的凤眸中,明明是冷冽如冰,却总在深处燃着如火的炽烈。当这样的一双眼睛里只有你,有几个人忍心可以忍心去拒绝? 可是南宫静深,现在的你是一国的君主,如果真的与你在一起,他容槿又将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呢?重蹈父亲们的老路吗?因为相爱而相离,一世痛苦不得解脱,况且我们之间还有你颇为忌惮的血缘,当有一天你得知你尽全力想得到的这个人竟然是你血缘亲近的弟弟的时候,南宫静深,你是否还有今日的执着,那个时候的容槿又如何自处呢?也许他的爱太自私了,掺杂了太多的现实的考量,可他不是小孩子,已经过了相信童话故事的年纪,不能简单的相信相爱就可以相守一生。 苏未央看着两人充斥在两人之间的难言的暧昧不清,暗下咬咬牙,阿槿,就算我再怎么舍不得,可是如果看到你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如果你可以此生与相爱之人相守,安乐一生,我会退回去,退到弟弟的位置上,起码可以一生伴你左右,可是…… “皇上,您大婚在即,定然诸事繁忙,容槿的事情就交给微臣来办就好了。”苏未央不疾不徐的说出这句话。 南宫静深冷冷的看向他。 苏未央仿若不没感觉到身上针刺般的冰冷视线,继续道:“微臣与他相识一场,定会竭尽全力的,皇上可以放心。”说完还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皇上,既然公务繁忙,请恕容槿不能远送,皇上,您请吧。”容槿退出他的怀抱。 南宫静深握着他的肩膀又拉回来,扳住他的头,静静的望着他,轻声问道:“你不相信我?” 容槿的眼睫颤了两下,掀掀眼皮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出口道:“从不曾相信。” 所以,南宫静深,放开你的手吧。 ****** “渔阳,今天感觉好点了吗?”已经在昭阳的田府三日了,再也没见过南宫静深,他说完那句话以后,南宫静深只是抿着唇看了他半响,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虽然说南宫静深在他的面前,总是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与他相处,可是他毕竟是皇上,有他自己的尊严,所以那些话伤到他了吧?可是为什么还要出口呢,南宫静深要大婚的消息你并不是刚刚听说啊,容槿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你在想什么?”渔阳的伤已经大有起色,现在遵循御医的嘱咐还是不敢让她下床走动,但在床上略微起身还是可以的。 “没什么,今天胸口还疼吗?”莫南槿见她摇摇头,顿时笑开了,说道:“那就好。” “御医不是说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伤,就是当时看着凶险。我当时胸口疼得厉害,还真的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渔阳一向神态安雅,难得有些调皮的吐吐舌头,嫣然失笑道:“想起当时说了那些话,真是丢死了。” 这间屋子很敞亮,门口处有大片的阳光,还有细小的灰尘飞舞。 “小姐你还敢说,当时快把我们都吓死了。”明月端着药碗进来。 “我不喝,明月快快端出去倒掉。每两个时辰就喝一次,苦死了。我已经好了,胸口都不疼了。”渔阳做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挥着手,示意明月把药端走。 “小姐……”明月微微一哼,转眸间,泪水已经在眼里滚动。 渔阳顷刻间软了气势,低声嘟囔道:“真是的,明月从小到大就只会这一招。” “好了,早些喝药,我们早些回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渔阳醒过来以后,人整个感觉似乎轻松了不好,性子也比以前开朗了。 渔阳捏着鼻子,一闭眼,咕噜咕噜一碗药倒进去,苦的眉毛打结。 “小姐,杏子糖。”明月赶紧递上一个小碗,金黄色的杏子糖,每个指甲盖大,圆滚滚的。 “我有点想三个孩子了。”想到孩子,渔阳的脸上不自觉带了一层温柔的光芒,又说道:“以前从来离开他们这么多天。唉,以后景止和行止都走了,我可怎么办呢?”渔阳秀丽的大眼睛状似哀怨的看了莫南槿一眼。 虽然不是生死大劫,但是那时候真的认为自己快死了,她原本以为,她会一辈子不能忘记那个男人,那个让她在梦里都不敢去回忆的人,在她觉得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名字还在嘴边,容貌却已经渐渐模糊了。原来那个男人不能永远的伤害她,如果她已经选择了放弃。 可是莫南槿不一样,他还有人一直在等着他。 也许有一天两人会分开,可是她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勇气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不对,还有明月和她的云止。 “小姐,怎么了?胸口还疼吗?”明月正在收拾药碗,看到渔阳投过来的视线,微微一愣神,多久没看到小姐明亮没有阴霾的目光?四年了吧?原来四年的时光过得这么快啊。 “我让明庭回去一趟,把他们几个小家伙都接过来吧。你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呢。”说实话,莫南槿也有点向他们了。 晚上睡觉,没有两个小暖炉子在他边上,被窝里还有些冷。 “方便吗?”渔阳也动摇了,只是想到这毕竟不是自己家里。全家人都住在别人家打扰,总是不太方便。 “放心吧,这个院子就未央一个人住,我们住进来,还给他添点人气呢?”那个家伙敢说不吗?那个家伙的把柄在他手里可是一把一把的,随便拣出个来,都可以让他乖乖就范。 渔阳见他,每次一提起苏未央,都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份轻松的语气,也不点破,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三个孩子,高兴的点点头。 ****** “静叔叔。”“静叔叔。”小莫抱着云止,牵着另外两个小家伙,跟在小六的身后,正打算穿过一片小花园。景止和行止一眼就看见,坐在花园凉亭里的南宫静深,摇着小手,笑咪咪的喊道。 南宫静深见是他们两个,嘴角漾开了一抹温暖的笑意,走下凉亭,亲自过去,一手一个抱起来,。亲亲他们的小脸蛋道:“景止和行止有想静叔叔吗?” 景止搂着他的脖子蹭蹭,迭声答道:“恩恩,想了,想了。” 行止也凑过去,声音响亮的香了一口道“行止也有想静叔叔。” “谁家精雕玉琢的这么一对宝贝儿啊?”坐在凉亭上的太皇太后见此,慈爱的招招手道:“来婆婆这里,让婆婆看看。” 南宫静深走到凉亭里,放他们下来,摸摸他们的头笑道:“过去吧。给婆婆看看。” 两个小家伙听话的点点头,叫一声婆婆。一左一右的爬到太皇太后的膝盖上,在她的怀里坐定,伺候左右宫女见此刚要上来制止,就见太皇太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两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啊?”太皇太后一手揽着一个,轻声问道。 “莫景止。” “莫行止。那是我的妹妹莫云止。”行止伸出小指头指指后面被抱在小莫怀里,正在探头探脑的云止说道。 “真是聪慧的孩子。”太皇太后对着南宫静深说道。 “皇祖母,说的对,这两个小家伙聪明伶俐着呢。”南宫静深看着这俩小家伙,正挤眉弄眼的向他示意自己被人夸赞了。 禁不住走过去刮刮他们的小鼻梁,笑道:“真是没羞没臊的,听见婆婆夸奖,小尾巴都翘起来了。” 太皇太后见他们的互动,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南宫静深一眼。 “今年几岁了?”太皇太后又问道。 两个小家伙伸开自己的小胖爪子,举着五根小粗短指头,凑到太皇太后眼前,异口同声道:“五岁了。” “五岁了,你若早些大婚,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太皇太后对着南宫静深说缓缓说道。 “皇祖母想多了。”南宫静深的眼光没离开孩子,低声回了一句。 “我原先以为你不喜欢孩子,才会这么不重视自己的子嗣问题。看来是哀家想错了。”太皇太后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平静如昔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只可惜失败了,南宫静深此此时的脸上除了挂着对这里两个孩子的疼爱,再无其他,似乎眼前只有这两个孩子才能让他放在心上。 太皇太后摇摇头叹口气,两个孩子立刻察觉了,景止摸摸让她的唇角道:“婆婆,你怎么不笑了,你在生气吗?” 行止亲亲她的脸颊,甜甜一笑,说道:“婆婆,行止亲亲,婆婆就高兴了,爹爹每次生气,行止亲亲他,他就不生气了。” “哎呀,真是两个可人疼的小人。”太皇太后也被他们逗笑了。低着他们的小额头不停碰碰。 “对了,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姓莫,凌云家的那个小子叫什么名来着?” “莫云铮。” “对对,这上了年纪了,记性就是不好了,不是他家的吧?那个小子我印象中还没婚配呢。”除了那个莫家,朝中的大臣他没想出还有谁姓莫啊。可是现在这两个孩子可以出现在这里,而且和静深还看起来很熟悉,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呢? “不是,是我……”南宫静深还没说出的话,就被两个小家伙兴奋的声音打断了。 “爹爹。” “爹爹。”两个小家伙见到莫南槿过来,扬着小手招呼道。 莫南槿抬起头冲他们安抚一笑,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原来是他。“太皇太后眼中多了一抹沉思,低头看看两个小家伙的眉眼,又抬头看了看南宫静深。 57、怎藏得住 容槿分别拜见了太皇太后和南宫静深。 云止几天没见到自家的爹爹,早在一旁张着两只小手巴巴地候着了,容槿笑笑从小莫的怀里接过已经半边身子歪向他的小女儿。 “云止,这两天有没有乖乖的听小莫叔叔的话?好好的吃饭?好好睡觉?”容槿亲亲她的小脸颊。 云止两只手搂着容槿的脖子,歪着头想了一下,才扁扁嘴道:“有,可是我想爹爹和娘了。” 小莫感觉到自家少爷投来的视线,皱着眉头,苦笑着摇摇头。 “爹爹,妹妹晚上总在哭,总是想找娘。”行止还坐在太皇太后的腿上,说着就要爬下来,被太皇太后揽住了。 容槿神色微微一顿,摸摸云止的小辫子笑道:“云止,乖乖的,我们待会就去找娘去,娘也想你了。” “好。”云止点点头,红着大眼睛,害羞的埋在爹爹的怀里,抱着脖子的小手收紧了几分。 “你这些年一直在云州吗?”太皇太后对于再见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吃惊。 “有几年了。”容槿轻拍着云止的后背回答道。 “这里还习惯吗?”南宫静深拍拍身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自己种些田地,内子的针线活还能入眼,接些刺绣的活计,也能补贴家用。”容槿隔了南宫静深一个位子坐下,把云止放在腿上揽住了。一旁侍立的宫女虽然不认识此人是谁,但见太皇太后和皇上两人的态度,还是小心的沏一杯香茶呈上来。 云止见此,舔了舔嘴唇。 “原来你已经婚娶了,有机会哀家倒是想见见那家那位夫人。”话虽是对着容槿说的,眼尾却淡淡的扫了南宫静深一眼。 容槿端着茶杯吹了几口,说道:“内子前几日被马车伤了,如今伤病在床,不敢冲撞了太后。”容槿被不认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能瞒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况且,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隐瞒的不是。 “这样啊……”太后沉吟了一下,转头对一位已经有几分年纪的宫人道:“桃娘,你去把哀家房间里上次西陵送来的碧晶膏,再选几根上好的人参,一起拿过来。恩,前些时候得的那几个玛瑙串子也顺便带过来吧。” 宫人道声“是,太皇太后。”,带着一个小宫女躬身退了出去。 “太婆婆,那个碧晶膏是什么东西?”景止仰着头,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你爹爹知道的,对吧?”太皇太后的嘴角含着一份笑意。 容槿闻言端着杯子的手一顿,西陵的碧晶膏,天下闻名的疗伤奇药,瓶色青碧,膏体如脂,去除伤疤,活血化瘀,时常使用还能滋润容颜,因为最主要的一味药物芙蓉果只生长与西陵皇室密林,外人不可得,一向是作为西陵赠送给其他国家的上好礼物,一般只有皇室中人才能用得起。 他和南宫静深的……第一次……当时用的药确实就是这个碧晶膏,可是这么私密的事情,太皇太后不可能知道的。 后来他受伤,那个人更是搜罗宫中全部后,曾经派人到西陵去取过。 太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皇祖母……”南宫静深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剑眉微拧,看了容槿一眼,开口阻止道。 容槿望进她的眼睛,这个大宁最尊贵的女性,即使保养得宜,眼角的四周也有了深深的纹路,这个人老了,眼睛里却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 “爹爹,那是什么呢?”景止好奇的又追问了一句。 容槿这才微微一笑,答道:“没什么,是药,娘用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容槿把已经温的茶水递到云止的嘴边。 云止就着爹爹的手,低下头,小口的喝着。 “我们可以回家吗?”行止笑着拍拍小手。 “小行止,不喜欢留在太婆婆这里吗?”太皇太后笑着点点他的小鼻头。 “可是……”行止托着小腮帮子,皱着小眉毛说道:“可是我们要给爹爹暖被窝啊,没有我们两个小暖炉子,爹爹晚上睡觉会冷。” “我说的,对吧?爹爹?”行止乖巧讨好的看向爹爹。 容槿深吸两口气,恨不得赶快揪着人快些走了。 南宫静深看着容槿黑下来的脸色,忍了半晌,才把翘起的唇角压下去。 太皇太后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你们两个小可人疼的,哪天也来给太婆婆暖暖被窝啊?” “太婆婆,我们是爹爹生的孩子,要给爹爹暖被窝,妹妹是娘生的孩子要给娘暖被窝,太婆婆生的孩子给太婆婆暖被窝。”景止有模有样的说道。 “景止,不要乱说话。”容槿喝止道,感觉到身旁的南宫静深呼吸一窒。他知道景止他们不可能知道真相,只是孩子还小,生日那次,见到奶娘家的几个姐姐,到现在还认为是女孩子就是娘生的,男孩子就是爹爹生的,可是说着无心,可是管不住听着有意。 太皇太后似乎也是初次听到这个理论,却浑身一震,她生的孩子?江诚…… 她深知现在不是追念往事的时候,当下更仔细的端详这两个孩子。 容槿见此,一下子心里乱糟糟的,南宫静深的目光又如芒在背,他恨不得插翅离开这里,只是面上不显,勾勾唇角笑道:“太皇太后,两个孩子还小,不懂事,童言无忌,您别放在心上。” “哀家都晓得的。”太皇太后眼神幽深,若有若无的说了一句。 ****** 此后又过了几日,越发的平静,不仅南宫静深和太皇太后那边没有声响,就连苏未央也只字不提,容槿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越发的不安了。 碧晶膏的效用果真明显,渔阳用了这两日,也不会喊胸口疼了。张太医也说,淤血消散的快,再将养几日,就没有大碍了。三个小家伙这几日闷在园子里,初始的兴奋劲过去后,这两天也开始神色恹恹的。 容槿于是决定这日就离开了。 吃早饭的时候和未央提了提。 苏未央握着筷子半晌没说话,最后只回了句:“也好。” 早饭过后也没见人,容槿以为他公务繁忙,就写了留言给他,明月他们已经把这几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离开时还是小六来引的路。 只是后门口那里已经停放了一辆马车,容槿,渔阳,明月和三个孩子坐在车里,小六,明庭和小莫在外面。 出巷子口的时候,风撩起了帘子,有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一路上怕渔阳不舒服,车子行的慢,回到南山镇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街道上摊晒着粮食,不时可以看到有平板车来来回回,上面堆满了刚从地里收来的,人的脸上虽然带着疲惫却更满是丰收的喜悦,暖热的阳光中,马车行在路边的树荫里,可以听见知了的叫声传的很远…… 58、预言 在昭阳的那几天,叶青也从邻县回来了,那几天,家里还多亏了他们帮忙看着。 豆子和花生已经捂了几天,再不晾干就要发霉了。 他们回家的第二天,吃过早饭,虽然太阳不是很好,小莫也去把大门口的路上扫干净了,莫南槿和明庭又把花生和豆子抬出去,倒在路上,继续晒,花生还好,就是豆梗因为拔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多晒晒,有的已经发霉,连带着有些还在豆荚里的豆子也霉坏了。 渔阳的伤势因为有了碧晶膏,复原的很快,这几天就能下床了,但是家里人还是不敢让她做什么活计,只是到廊下晒晒太阳,挽个丝线。 “莫家大兄弟,你家媳妇好点了吗?”莫南槿正在摊着花生,路边经过的大嫂问他。 “嫂子,这是从田里回来啊?恩,她好多了,现在都能下床了。”莫南槿站起身。 “那就好,那就好,逢凶化吉,对了,给你们把菠菜,自己田里种的,你们打个鸡蛋,做碗菠菜汤吃。”中年的妇人说着从臂弯里挎着的篮子里双手掐了一大把菠菜出来。 “嫂子,地里种着呢,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还和我外道呢,乡里乡亲的,就一把菠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就谢谢嫂子了。”莫南槿笑着接过来,问道:“嫂子,来家喝杯水吧?”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不少活等着呢,下次吧,下次你媳妇好了,我还想和她讨个花样呢。” “那好,下次嫂子直接过来就好了。” 一个上午过去。 中午小莫从地里回来的时候,看着莫南槿放在门后面的东西,笑着惊呼出声:“少爷,咱们可以去开个杂货铺子了。” 两捆菠菜,四个猪蹄,五六个大鹅蛋,两三条鱼,还有半篮子鸡蛋,一小筐山药,半袋子土豆,几斤排骨,还有只大公鸡,晒干的菌子,苹果,梨…… 那天的事情很多人都看见了,也都知道这次莫家的媳妇这次遭了大难,看那日的情形镇上的人都担心凶多吉少,没承想竟安然回来了,莫家的人缘一向还不错,平时有过交往的人家今天就陆陆续续的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好在现在秋天,田里的东西下来的多,关系近又有点余钱的买条鱼,带点鸡蛋,肉什么的,关系远点的就送把菠菜,给点土豆也是份心意。 田家昨天晚上就过来了,送了三只老母鸡,一篮子鸡蛋,足足有四五斤肉,还有二两银子,田二叔押着儿子进门就跪下了。 田树廉快三十的老爷们了,蹲在莫家的门槛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最后反而弄的莫南槿劝解了他半天。 莫南槿本来想着东西留下就留下了,银子让让他们拿回去的,毕竟这二两银子对于一个田家这样的人家就小半年的嚼用了。田二叔是死活的不肯。 ****** 中午的时候,莫南槿看着这么多东西琢磨着做些什么菜吃,给渔阳特地做的鸡汤,加了草药,在砂锅上小火煨着。 没想到却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少爷,你看谁来了?”小莫手里还抓着两根没洗干净的山药,兴冲冲的跑进厨房。 “是说啊?”莫南槿停下手中的刀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慧严大师,六十左右的年纪,须发皆白,一身灰色僧衣,双手合十,法相慈悲端庄。 “师父……”莫南槿着实有些惊讶。 大宁尚佛,盛京的相国寺,更是有着“天下佛徒,皆出相国”的美誉,是天下皆知的佛寺之首,慧严是上上任相国寺主持的坐下最小的弟子,他前面的三位师兄皆是天下闻名的佛学大师,唯有这个主持最为看重的小徒弟却喜好四处周游,名声不显。 他的师父慧严,在他两岁的那一年突然来到容王府,指着当时一身锦衣正站在一棵槿树下的他,说:“生不在此,命不久矣。” 气得听到此话的父王,挥手就要让人拉他出去。 他却只是盯着自己不疾不徐的说道:“小施主,可愿意单独听贫僧说一句话?” 其实容槿在他听到那句“生不在此”的时候,就知道眼前这个看似鲁莽的僧人并非常人。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那个时候,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到那个世界了,父王和母亲也对他非常疼爱,可是对于这个世界,他总有种违和感,骨子里二十几岁的人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灵魂在一个孩子的身体里,所以那两年自己精神不太好,连带着身子骨也差,可能真的那样下去真的会命不久矣。 那个时候,他告诉了自己一句话:“普能严净诸刹海” 容槿自己的理解是:只有当自己的心简单了,世界才能通透明澈,一切将得到最终的宁静。 容槿拜他为师,他在容王府教授了三年《清心经》,而后飘然远去,再无踪迹,直到三年前,他带着渔阳和明月找到莫南槿,他自己则留在了镇外的那间梨花寺里。 虽然相距不远,但是却少有走动。 所以今天直接到门上才更稀奇了。 ****** “小莫,你去井边把菜洗洗,我和大师有几句话要讲。” 小莫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慧严大师待小莫一出去,自己从窗台上拿了个小马扎子,一屁股做下去,摸着自己的肚皮,,哀嚎道:“小槿啊,有吃的吗?为师饿死了。” 莫南槿轻笑一声,就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莫南槿从饭橱里端出来一盘子炸好的素菜丸子,豆腐皮子里裹了调好的豆芽和萝卜丝,蘸了蛋液下锅炸。 人前端庄慈悲的假象尽失,慧严大师现在正撸着袖子,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筷子,一口一个丸子,吃的很欢实。 “师父,你慢点吃,待会还有饭菜。”莫南槿怕他噎着,起身从一旁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温水,再转身,丸子已经下去一大半了。 慧严把最后几颗丸子吃到嘴里,把盘子和筷子放在一旁,才接过那杯水,喝了几口道:“这几年可真是折磨死我了,那几个小和尚天天在我的耳边叨叨着出家人,戒这个,戒那个,饭菜里油都不肯多放点。我今天好不容易才出来这趟。” “那师父今天正好在这多吃点。”莫南槿把盘子收过来放进一旁的加水的木盆里。 慧严等的就是这句话,咧嘴一笑,赶紧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对了,渔阳那个女娃娃,怎么样了?前几日,听来庙里进香的人说,被马车撞了,现在还好吗?” “现在已经没事了,待会吃饭见到你,应该会更高兴。”莫南槿坐在旁边剥蒜头,今天师父过来,中午大家一起吃素菜,佛家讲究忌五辛,可是他这个师父除了忌酒肉之外,在其他的吃食上是一点忌讳没有,尤其钟爱蒜,这是他早在多年以前就知道的。在庙里被那些小和尚们拘的紧,难得出来,莫南槿就专挑他爱吃的做。 “那我就放心了,那个女娃娃可是你命中的贵人。以后可是会帮你的大忙。”慧严凑过来帮他一起剥。 莫南槿闻言抬头,皱了一下眉毛,说道:“我不用她帮我,她好好的就行。” 慧严神秘一笑,说道:“可只是为了帮你,还有她自己的一段孽缘,放心吧,这个女娃娃,将来过得不会比现在差的,我算过了,她的生死大劫已经过去了。” 莫南槿突然想起了那日,渔阳在马车上趴在他耳边说的那几句话,心里悄悄的叹了一口,心道,但愿渔阳能顺遂一生。 中午莫南槿收拾了一桌素菜,特地给师父做了他喜欢吃的素鹅和蒜拌菠菜,三个小小家伙师公长师公短的逗得老人家很开心。 吃完午饭,莫南槿加白菜,木耳,鸡蛋,粉丝,蒸了一锅包子,给他收拾了一个食盒带着,他立刻笑的白色胡子一翘一翘的,看不见眼珠子。 莫南槿一直送到他镇子口。一路上不时有人过来打招呼。 “小槿,你还记得你两岁的时候,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慧严难得严肃的看着他。 “记得,师父。”莫南槿答道。 “为师如今告诉你的还是那句话。” 莫南槿看着远方地里的庄稼,已经开始泛黄,又一年的秋收,天地法度,结成自然。一切顺其自然吗? “我知道了,师父。” “呵呵——知道就好,话说,小槿你做的饭现在是越来越好吃了。下次我趁他们大意的时候我再出来吃。”慧严捋着雪白的胡子满意的笑着点点头。 “好——”莫南槿觉得这些年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这个师父了,孩子一样的性格,却活得最为通透。 ****** 地里的豆子,花生,地瓜什么的都收完了,如今都摊在路上晒着。小莫在外面驱赶着鸟雀,顺便把晒干的豆梗用棍子打出豆子来。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现在莫南槿槿可不敢让三个小家伙自己到路上瞎跑了。小莫在打豆子,也顾不上看着他们。 把他们放到后院,每人给一只毽子,让他们自己玩。 塘子里的鸭蛋又送来一百多个。 上次腌制的松花蛋,给云家老太太尝鲜。听说老太太很喜欢,后来云思川亲自找上门来说,要在店里给他们代卖。莫南槿当时一共就腌制了二百来个,刨去送人的,自己家吃的,就只凑了一百个整数,没想到不到半个月就卖光了,云思川说,五文钱一个,进出酒楼的人图的就是个新鲜。 松花蛋好吃但是不能多吃,况且家里还有剩下些,莫南槿这次决定腌制咸鸭蛋,这个时候腌了,入冬就能吃了,冬天菜少的时候,黄的冒油有又很沙的咸鸭蛋可就是难得的美味了。 家里找了三只大坛子,明庭把鸭蛋都放在一个大的木盆里一个个刷干净了,明月烧开两大锅水。 莫南槿在一个锅子里加了五香粉和盐,另一个锅子里只加了盐。 锅子里水凉了,舀到准备好的坛子里。莫南槿把洗好的鸭蛋码在坛子里。用泥把坛子口封好,一共做了两坛子咸鸭蛋,一坛子五香蛋。 明庭把坛子放在阴凉处,只等着入冬拍了封泥,煮了就能吃了。 59、来到身边 前面院子的东南角上原先种了四五棵丝瓜,找些散碎的树枝搭了个架子,莫家一个夏天吃的丝瓜就指着它了,平日里炒个丝瓜,家里人都是直接在这里摘了就入厨房,天凉了,这些日子眼瞅着瓜蔓都枯了,一个个挂着的老丝瓜也干透了,倒是旁边的扁豆开始吐出紫色的小花包,趁着早饭前的一点空闲时间,莫南槿打算把那几棵丝瓜拔了,把扁豆架过去。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东边的朝霞红彤彤的一片,有早起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小莫打开房门出来,长长的伸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惊奇道:“少爷,怎么起的这么早,今天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我就是架架这几棵扁豆,再不架起来,过几天就趴在地上长了。”莫南槿抱着一个小藤筐,先把已经干在瓜蔓上的老丝瓜摘下来。这是特意留下来给明年做种子的。 小莫掩口打了呵欠,说:“少爷,我来吧,你坐那里休歇着。” 莫南槿笑看他一眼,道:“我也是刚起来,什么还没做呢,歇什么歇?倒是你昨天晚上,睡得晚,不行再去睡会。” 昨天晚上,花生和地瓜熬夜收拾了,都放到地窖里。倒是豆子,已经都打出来了,还要再晒上两天,要不然没干就收起来的话,会长虫子的。再说还要等风大点的天气,扬扬尘土和掺杂的碎豆叶子什么的。 “我睡好了,昨天晚上睡得太沉了,今天早上,都不知道明哥什么时候起来的。”小莫搓搓手,呼口气,手下一用力,一棵丝瓜就被扒出来了。 “估计到后山去了。”莫南槿把摘下的老丝瓜,放在窗台上。 “恩,应该是。”小莫挠挠头,四五棵丝瓜,几个起落就被小莫拔了个干净。 莫南槿回屋里拿了些碎的布条出来,两个人把扁豆架过来,用布条松松的绑了,稍微固定一下。 小厅堂的门前后都开着,已经看到明月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早饭了。 架好了扁豆,两人就在院子里剥丝瓜种子。 “少爷,我昨天晚上的时候好像被虫子咬了。”小莫皱皱眉毛说道。 “虫子?咱家也也没跳蚤,什么虫子床上咬你,我看看,咬了哪里?痒吗?”莫南槿把手里的丝瓜放下来,探头过去看看。 小莫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见明月没有过来,索性了解开上衣,露出胸口给莫南槿,上边斑斑点点红色的痕迹,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脖子下面。 “这里还有点疼,你摸摸,少爷,都咬出血丝了。”小莫指着一点樱红无辜的说道。 “咳咳……”莫南槿嘴角抽了抽,别过头,掩饰性的清咳了两声,不期然正对上一张乌黑的脸。 明庭一身短打,背上扛着一捆柴,手里的油纸包里,新炸的葱油饼的味道隐隐的传出来,站在门口,脸阴沉的直接可以下雨了。 “少爷,我好像闻到葱油饼的味道了。”街口老张家的早饭摊子上,加了小葱和盐,下锅炸的葱油饼子,一向很得小莫的喜欢。 莫南槿强忍着笑意,看了明庭一眼,才说道:“小莫,你要不要,把衣服合上?小心待会明月过来了,让人家姑娘家看到不好吧?” “哦。”小莫答应一声,“可是少爷,你看出这是什么虫子咬的吗?” 莫南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伏在小莫肩膀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没事……待会儿我给你点药,晚上让明庭给你擦擦就好了。” “哦,没事就好,可是少爷,胸口这里,我自己够得到的,为什么要让明哥帮我搽,我自己来就行了。”小莫把衣服合上,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少爷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 “咳……那是因为,搽药的时候,要揉一揉,药性扩散的快,明庭的手劲比较大。”莫南槿一本正经的回答。 “哦。那好吧,晚上我让明哥帮我揉揉。”小莫点点头,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少爷说的准是没错的,他照着做就是了。 莫南槿在小莫完全信任的目光下难得有些心虚,目光越过小莫的肩膀,仿佛刚看到明庭,带着几分惊讶开口道:“明庭,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吗?” 明庭很确定自己在少爷眼中看到了坏心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啊,明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莫转过身,“明哥,原来,你买了葱油饼啊,我说呢,从刚才就闻到了香味。” 小莫跳起来,眼光亮闪闪的盯着葱油饼说:“明哥,你去后院把柴卸下来,我帮你把葱油饼放饭桌上去。” “就知道吃。”明庭冷哼一声,把葱油饼扔到小莫怀里,背着柴到后院去了。 “少爷,明哥,他怎么了,一大早的火气就这么大,这次可真的不是我惹到他,今天起床后我还没见过他呢。” 唉,莫南槿有些可怜的看了小莫一眼,心想,小莫啊,估计哪天你被吃掉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太迟钝了。 明庭的心思早几年他就看出来了,明庭那么冷漠的性子,偏偏就爱作弄小莫,小孩子一样,越喜欢越要招惹,可是明庭不明说,他也装作不知道,还想着再过两年,明庭还要忍下去,他就帮小莫娶房媳妇,看他到时候怎么办?没想到明庭竟然自己想开了。 莫南槿揉揉他头,说道:“傻人有傻福。快去把葱油饼放下去吧,别弄自己一身油。” 小莫有些摸不着头脑,答应一声,拿着葱油饼进屋了。 莫南槿把剥出来的南瓜种子放在窗台上继续晒着。抠出来的丝瓜瓤子,留着刷碗和洗澡用都行。 ****** “爹爹,疼……”一家人正在吃早饭,景止就坐着莫南槿的边上,张着小嘴,眼泪汪汪的。 “爹爹看看……”莫南槿抬着他的小下巴,低下头看看。 “嘴里的小燎泡还没好吗?”渔阳在一旁问道。 秋天干燥,这几天景止的嘴巴里长了一个小燎泡,米粒大小,可正好在下嘴唇边上,一吃饭就碰到。 一到秋天,两个孩子就这样,前前后后的来。 要说饮食的问题,可是全家人吃一样的饭,单独给小家伙们做的饭,云止也是一样的,可是云止从来就不,家里的人也没一个这样的。 要说遗传,可是莫南槿自己也不啊,况且也没听谁说,嘴里长泡也遗传的,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是随了谁? 这几天,景止晚上也一直喊疼,莫南槿抱着他也一直揪心,莫南槿也是直到做了父亲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孩子疼一分,父母的心就疼十分。 看了大夫,就说是“秋燥”,没什么好的方法,败败火就行了。 说不准,过几天行止也该长了,年年如此。 上次去塘子里采的莲子,莲子心都抠出来制了茶。 这两天一直煮莲子心茶给他喝,前几年这个方法还行,可是今年效果不是很大,好几天了,景止还是喊疼 “要不然,去挖点苦菜吧,我听孙大娘说,这野地里的苦菜是最败火的。这个时候野地里的苦菜还有。”渔阳也放下筷子,过来看看。 “也好,吃完饭,我去田间地头转转。”莫南槿端起桌上小碗的白粥,夹了些瓜菜和肉丝进去,用汤匙搅拌了。 “爹爹给景止吹吹,吃完饭,爹爹带你们去挖野菜。” “恩……”景止点点小脑袋,仰着头,把嘴巴凑过来。 莫南槿低下头在他小嘴上吹一口,喂一勺粥,吃了半碗,就再也不肯吃了,这是专门买给小家伙们的小碗,平日里两个小家伙自己就吃了这一小碗,今天只吃了一半。 莫南槿又哄着吃了一点,也差不多了,见他实在不想吃,就不勉强了。 ****** 这个时节当然比不上春天,但是地里的野菜还是不少的。 一眼望过去,马齿苋最多,每年秋天,莫南槿就来挖很多回去,新鲜的时候,热水焯一下,清炒,出锅加两滴麻油就很出味道,还可以晒成菜干,冬天做蒸菜,凉拌,炒着吃都可以。 “爹爹,蒲公英……”前面一大丛的蒲公英,顶着雪白的绒花,行止鼓着腮帮子,一口气吹出去,绒花飘飘洒洒的就散开了。 现在的蒲公英有些老了,味道就差了点,要是早些时候,蒲公英也是能做菜上桌的。 莫南槿还挖到了荠菜,这个时候的荠菜也没春天的水灵,但是莫南槿掐了掐,还是挺嫩的,不老,回去加点肉馅包成荠菜饺子,正好渔阳这几天老说想吃点饺子了。 婆婆丁也挖了一大把,回家焯了水,蘸酱吃好了,莫南槿想。 转了半天就是没看到苦菜,这苦菜平日里,不用的时候田间地头的随处可见,但是到了用的时候,就一根也看不到了。 莫南槿蹲在地上摸索了半天,仍是一棵没找到。 看着不远处下坡的地方,有一片小黄花,心想着那应该是吧。 莫南槿回过头来,看着两个在野地里追逐打闹的两个小家伙,笑了笑,喊道:“你们两个别走远了,爹爹过去那里一下就回来。”莫南槿指指坡地那里。 两个小家伙痛快的答应一声。 莫南槿放心的过去了。 莫南槿背转身的同时,从镇外驶来的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人听到路边孩子的笑闹声掀开帘子看了看,马车停了下来。 两个孩子见到来人,兴奋地跑着迎了上去。 来人手指在唇上比了一下,两个小家伙聪明的眨眨眼睛,安静了下来。 果然这里的就是苦菜。莫南槿正挖着呢,怎么两个小家伙没动静了?他刚要抬头看看,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人已经站在他身边。 60、摊牌 见到来人,莫南槿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却忘了这个地方是个斜坡,脚下一个不稳,顺着就滚下去了。 南宫静深没想到上来就遇到这么个情况,没给他愣神的功夫,伸手就拉了他一把,但是下坠的力量太大,于是连着他也一起下去了。 南宫静深把他揽进怀里。一路上的小石头、土块硌的背部生疼,好在这斜坡不长,两人很快停了下来。四肢交缠,莫南槿脸色发白,闭着眼睛,静静的伏在他的怀里,胸口起伏不定。 “小槿,怎么了?身上那里疼”南宫静深皱着眉,有些担心的上上下下摸了摸,刚才已经尽量的护着了,可是还是保不准磕到哪个地方了。 “没事了,只是下了一跳。”莫南槿睁开眼睛,揉揉额头,那种急速下坠的感让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而已。 “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南宫静深抬手摸摸他的额头。 “真的没事了。”都是一些上辈子的事了,现在还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南宫静深笑着一低头,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你做什么?”莫南槿脸色一变,孩子们还在这里。对了,景止和行止还在上面呢,他要上去看看。 “两个小家伙还在上面,顾十三看着他们呢,你别担心。”南宫静深拉住他,又扯进怀里。 “做什么?放开!拉拉扯扯的不像样子。”莫南槿拍在他手臂上,虽然是荒郊野外,但也保不齐谁从这里经过,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不放。”南宫静深赖皮的更收紧了手臂。 “会被人看见。”小镇子就这么点地方,被人看见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呢,他还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下去呢。 “我有点累了,就抱一会。”南宫静深嘴里打着商量,手上的劲可是一点也没放松。 南宫静深见他不再挣扎,在莫南槿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得逞的弯了弯。 “我还没试过这么躺着呢,今天天气真好,这么躺着看上去,天好像特别的高远。”感觉很新奇。 莫南槿心想,是没见过哪国的皇帝没事就躺在野地里的。 南宫静深闭上眼睛,身下是柔软的草丛,阳光照在脸上,有细小的风吹来,带来了满是田野的气息。 多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朝堂的纷争,繁琐的奏折,权力的制衡,氏族的倾轧……似乎只要这个人在他的怀里,一切都变得不会那么让人烦躁了,从以前他就知道,只要有怀里这个人在,心也会变得特别的安宁。所以,怎么能让自己放手呢,容槿? 特别是现在又知道了这件事情,有了再也切不断的联系。 ****** “莫大哥?”叶青带着疑问的声音从斜坡上面传来。 这次莫南槿很轻易的就拨开缠在身上的手臂,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若有若无的挡住了叶青打量的视线。 “叶青,是你啊。今天来地里吗?”莫南槿拍怕身上的草屑,抬头看向来人。感觉到南宫静深在他身后也快速的站起来了。 “是啊,玉米牙都齐整了,来看看有没有生虫子。”孙叶青今天一走到这里就看见路边停靠着一辆马车,看样子倒是很普通的,就是驾车的马格外的矫健精神。让他不禁多看了两眼。后来看到一个陌生人跟在景止和行止后面,他就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莫家人不在呢?四下里寻找的时候才发现落在斜坡边上的篮子。他担心的跑过来,就看到莫大哥竟然躺在另一个年轻俊美男人的怀里,看那人的衣着打扮,也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他们是什么关系?叶青有些弄不明白了。 “今天不用到铺子里去吗?”莫南槿顺着斜坡走上来。 “恩,我和掌柜的说了,吃了中饭过去。”叶青答道,又指了指地上的菜篮子,问:“莫大哥,你今天是来这里挖野菜的?” “恩……”莫南槿的话还没说完,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跑过来,伸出小胳膊搂住他的腿。 “爹爹,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爹爹,静叔叔来了呢。” “恩,爹爹看到了。”莫南槿蹲下来,一手一个的抱住。 “爹爹,还是疼,爹爹吹吹。”景止的小嘴了凑过来。 “好,景止乖乖的,爹爹给吹吹。”莫南槿轻轻的捏着他的下唇,吹了两口气上去。 “景止嘴里又生了小燎泡啊?”叶青凑过来问,邻居这么多年,莫家的事情,叶青知道的也不少,这两个小家伙一到秋天嘴里就长个小燎泡的事情自然清楚。 “恩,这不是想着挖点苦菜回去,给他们吃了败败火。”莫南槿边说着,边又吹了几口气上去。 “景止和行止怎么一到秋天就上火,嘴里长泡?”叶青也觉得很奇怪,怎么会年年如此呢。 顾十三闻言,怪异的瞅了瞅自家主子的嘴角,别人可能不知道,可是自小对于自小跟在主子身边的他来说,最清楚不过的,他家的这个主子就是这样,一到秋天就上火,嘴里长泡,毛病倒是不大,可是疼起来很令人烦躁,御医也看过不少,根治的方法就是没有,可是一过了那段日子,就是一点药不用,也就好了。这些年主子索性不提这事了,所以这个与生俱来的小毛病,也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如果说原先还有一点怀疑,但是见到这两个孩子,即使连这不为人知的小毛病也如出一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 莫南槿把挖来的野菜码好,又多挖了些苦菜。 “爹爹,我想吃玉米。”行止见有人抱着新鲜玉米从地里刚出来。 “爹爹,我也想吃。”景止也说道。 “好吧,咱待会就到咱们的田里走一趟,掰些鲜玉米回去。”莫南槿摸摸他们的头。 这片野地位于镇子的西边,只长野草,不长庄稼。也没人耕种,但是它的边上还有很多镇上的田地。 叶青家的地就在这里。 莫家的在东边,从这里过去,从北边绕过去比较近。但是那边大多是庄稼地。马车是过不去的。 南宫静深告诉了地址,让顾十三先把马车放到莫家去。 南宫静深拎了野菜篮子,和莫南槿一人抱起一个,从北边抄小路过去了。 这个时节,田里种的大多是晚稻和玉米,因为还没到成熟的时候,风过去,就是碧浪翻滚的景象 “我看这田地都差不多模样,玉米的杆子也高过人头,你怎么知道哪块地是你家的?”南宫静深跟在莫南槿身后在田间小径转来转去,都有点迷失方向了。 “静叔叔,我家的地头上种着枣树,你看那里,树上红红的,挂着枣子的下面就是我家的庄稼地了。” 趴在南宫静深怀里的行止,探出头来,小手指着不远处的高大的枣树。 “行止,真是个聪慧的好孩子。”南宫静深本想摸摸的他得意洋洋的小脸,但是手上实在腾不出空来,唇凑过去亲了两口。 莫南槿不理会后面两人的亲亲我我。自家的地去常了,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 “好了,你带着这两个小的,去那边打枣子去,小心看着,别让虫子落到他们身上,枣树上的毛毛虫蜇人很疼。”在南宫静深掰了不知道第几个玉米后,莫南槿终于无奈的开口赶人, 南宫静深出身尊贵,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主儿,知道玉米什么地方能吃,就该庆幸。不能再奢望他还能分清楚什么样的玉米嫩,什么样的玉米已经老了,不能吃了。 看看南宫静深掰下来的那几个,不是嫩的玉米牙还没长满,就是老得掐都掐不动 南宫静深也知道是被人嫌弃了。瞅了似乎没得商量的莫南槿一眼,认命的去陪两个小家伙抡杆子大枣子去了。 莫南槿剥开顶端的一小块玉米皮,露出的玉米粒,莫南槿指头掐掐,选那些掐的出汁水,又不是嫩的吃起来没嚼劲的那种,掰了十来个。 放在篮子底下,用野菜盖住了。 毕竟这个时候的玉米没多少人家舍得掰了就这样吃了,都等着打成粮食呢。 莫家自然不差这点,但是一路上人来人往的,也不想给人留下一个“贪吃”的名声。 一个大的加两个小的,已经打了不少的枣子下来,红的,绿的落了一地。 两个小的见莫南槿从玉米地里出来。扬着小手,招呼道“爹爹,快过来吃,静叔叔打的枣子很甜。” 莫南槿闻言勾起嘴角笑了,心想,这枣子甜不甜,可不管南宫静深什么事。 南宫静深似乎也知道他的意思,见他走进近了,笑着拿起两个枣子,在旁边的水渠里洗了洗,塞到莫南槿嘴里,眉峰挑了挑,很得意的问:“是不是很甜?” 莫南槿把手里的篮子很自然的塞给他,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回答了一声:“恩。”真是的,竟然和两个小鬼一般见识了。 不过他们地头上的这些枣子别看个头不大,却个顶个的又脆又甜。 四个人,把打下来的枣子捡了捡,也一起放到篮子里,交给南宫静深拎着。 莫南槿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眼瞅着太阳正午了,也该回家吃饭了。 不过南宫静深今日还是一身玄色窄袖暗纹锦袍,虽然刻意的低调,没什么明显的花纹,但是人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就这么走在路上,拎着一个菜篮子,还是相当的引人注目的。 这么会的功夫已经好几拨的人上来,明里暗里的过来打听莫南槿身后的那个年轻的公子是什么人了。 毕竟上次南宫静深来的时候,知道莫家有这么个亲戚的人多,见过的人少,这次一露面自然引起众人好奇,大家日子过得太平静了,总是需要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回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了,顾十三见自家的主子提着一个菜篮子进门,嘴角疑似的翘了翘,立刻压下去了,赶紧上前接过来了。 莫南槿又特地去给景止做了个凉拌的苦菜。 景止嫌苦,不肯吃,莫南槿好不容易又哄又劝的吃了点。 剩下的那大半盘子,南宫静深倒是眼睛也不眨的吃了精光,要知道,那盘子苦菜,莫南槿怕加了调料冲了药性,就用热水焯了一下,切碎,撒了点盐,莫南槿自己尝了一口,都苦的拿水漱了几次。 吃过中饭,镇东边的木匠从门前经过,喊着莫南槿一起到镇长那里商量个事情。 莫南槿本想洗个澡的,一天上午弄了一身土,见此,也只好换了一件外衫,就和他一起过去了,南宫静深他们留在家里。 本想着很快就能回来的,没成想,镇长啰啰嗦嗦的讲了个整个下午,就讲了一件事情,临近的几个镇子,这些日子以来,接连不断的发生了,刚成熟还没来及收的粮食什么的,半夜被人从地里偷了,镇长的意思是每个家里出个青壮年,晚上四五个人一队,到田间地头的巡巡逻。毕竟是关乎到各家各户的生计,自然是没有反对的,众人言语里自然也少不了诅咒一下那些不劳而获的可恨小偷们,莫南槿也随着说了两句。 其余的时间就是从小偷说道粮食,从粮食说道即将来的秋收,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家常,但是愣是没一个起身走人的。 莫南槿发现男人一旦八卦起来,一点也不比女人逊色,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屋子的大老爷们,聊得津津有味。 有不少人还喜欢抽旱烟袋,烟雾缭绕,加上周围的不停歇的说话声,莫南槿只觉得额角一抽一抽的疼,偏偏还有不少人过来打听南宫静深的事情。 “怎么了,槿哥儿,看着脸色不大好啊。”孙铁匠和莫家因为叶青家的关系也走得比较近,现在看墨南槿的脸色有些白,拿着马扎,移过来问问。 莫南槿现在恨不得赶快寻个借口,离了这里,闻言,顺势就说:“哦,昨天夜里,忙了半宿,睡得晚了,今天早上又起得早,可能有点着凉了,有点头疼。” 孙铁匠一听,就说:“年轻人勤快是好,但也要顾着身子,咱们大事也商完了,我去和镇长说一声,你先回家喝碗姜汤,发发汗,睡一觉,兴许,明天就好了。” 前面说过,南山镇的镇长也姓孙,这孙铁匠和他是本家,这份面子还是有的,果然,一会,孙铁匠就过来和他说,镇长知道了,让他先回家歇着。 日头正中的时候出来的,回家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很多人家已经在生火做晚饭了。 果然渔阳他们在家里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几个时令小炒,玉米段炖的排骨,加了鸡蛋,红枣做的玉米羹,还有两大盘的荠菜饺子,煮了红薯的稀饭。 莫南槿因为整个下午什么事情都没做,加上一身的烟味,实在没什么胃口,照例的哄着景止吃了点苦菜,又喂了些饭菜。 自己只吃了一碗粥,夹了几个荠菜饺子。 ****** 浴桶里的热水是早就烧好的。莫南槿又从院子里打了些井水进来,兑好了水,下手试了试水温,把两个小家伙剥光了,先放进去,两个小家伙在水里扑腾着。 莫南槿笑笑,自己也解了衣服跨进去。 两个小家伙在水里光滑的像两条小泥鳅,莫南槿好不容易逮住了,轮流的按在腿上给他们洗好了。 忙了一天,泡个热水澡是最舒服的事情了。 莫南槿靠在浴桶边上了,舒服的闭着眼睛。两个小家伙折腾够了,四只小手臂挂在爹爹脖子上。静静的靠在他胸前。莫南槿已经从以前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了,即使身上挂着两个小家伙,也不觉得怎么累。 一根略显冰凉的手指拂上莫南槿肩背上的那朵九瓣红莲,叹息一般的声音入耳:“景止和行止是我们的孩子,是吧?” 莫南槿闻言,半晌不语。 还是两个小家伙打破这一室的宁静,可是莫南槿宁愿这两个小家伙闭嘴睡觉去。 “静叔叔,你也来洗澡啊?”景止抬头见到来人,笑眯眯的问道。 “静叔叔,你下来一起洗吧?”行止很大方的拍拍水,欢迎自己喜欢的静叔叔一起下来洗。 “好啊!” “你们两个闭嘴。” 两人同时出声,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答案。 “为什么不行,爹爹?你不是说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可以一起洗澡,我们不可以和妹妹一起洗澡,但是可以和爹爹一起洗,静叔叔也是男的,为什么不可以一起洗?”景止无辜的眨眨眼睛,这明明是爹爹自己说过的话。 莫南槿被孩子堵得无话可说,这话确实是他说的,可是他现在怎么和孩子解释,有时候即使是两个都是男人,也是不能一起洗澡的,就比如现在。 “谁说不行?两个男人当然可以在一起洗澡。”南宫静深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不知名的光芒,笑着摸摸两个孩子湿漉漉的小脑袋。 “真的可以吗?那静叔叔,你快点脱了衣服下来吧。”景止扯着南宫静深的衣袖说道。 “南宫静深,你不要在这里,教孩子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莫南槿想起身,可是衣服却正被南宫静深挡住了。 南宫静深脸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埋在手掌里,闷笑出声,容槿啊,容槿啊。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生的好儿子们把你送上门的。 “静叔叔,你快点,待会水就凉了。”行止还火上浇油的催促了一句。 “好。”南宫静深痛快的答应一声,摸向了领间的盘扣。 “南宫静深……你敢……”莫南槿被这几个大的小的气死了。 “为什么不敢?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南宫静深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的波动。 61、平静一夜 莫南槿帮孩子掖好了被角,肉团团的两个家伙光着小身子并排的睡在床里侧。 “闭上眼睛快睡吧。”莫南槿向里侧着,一只手臂放在胳膊上枕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哄他们睡觉。 “爹爹,静叔叔呢?”景止小手里抓着一缕莫南槿散落下来的头发,轻声问道。 莫南槿想起浴间的那一幕,不禁脸色微微黑了下来,虽然知道两个孩子都在,南宫静深不能做什么,还是被他大大的戏弄了一顿,他也就是解了外衫,挽起袖子把两个小家伙从水里捞出来擦干抱回房间而已。亏得他还在担心南宫静深会在孩子面前动手动脚的。 “静叔叔有自己的房间睡,景止快睡吧。” “爹爹,静叔叔不和咱们一块睡吗?”行止骨碌翻起身,趴在床上,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静叔叔为什么要和我们一块睡?你们就那么喜欢静叔叔?”这两孩子虽然也亲近渔阳,可是却从来没提出过要和渔阳一起睡的要求,南宫静深他们才认识多久啊,满打满算也没三个月,就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其实莫南槿不想承认自己有点酸意了,孩子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凭什么南宫静深一来,就把孩子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走了,这两个孩子还一心向着他南宫静深。 “爹爹,你生气了吗?我最喜欢爹爹了。”景止小嘴凑上来,亲亲爹爹。 “我也最喜欢爹爹,可是爹爹不喜欢静叔叔吗?”行止也从自己哥哥的身上爬过来,搂着爹爹的脖子亲亲。 “没有,没有不喜欢。”莫南槿口是心非,其实现在恨不得南宫静深在他面前,让他揍一顿。为什么在他等得快要放弃的时候才来?当年的事情,南宫静深,你真的是一无所知吗?莫南槿不想让自己想下去。 “快躺好,刚洗完澡,别着凉了。”莫南槿把行止从脖子上扒下来,重新塞到被窝里。 “那爹爹就是喜欢静叔叔了?”行止在爹爹怀里蹭了两下,安静的躺下了。 莫南槿头疼,小孩子的世界里不是黑就是白,不是不喜欢那就是喜欢。让他怎么回答。 “当然是喜欢了。”南宫静深很自然的推门而入。 “静叔叔。” “静叔叔。” 两个小家伙兴奋的从被窝里跳起来,在床上张着藕节一样胖胖嫩嫩的小手臂。 “刚才还说什么最喜欢爹爹?”莫南槿嘀咕一声。 南宫静深把手里的布巾放在桌上,快步走过来,一手抱了一个。 “怎么还没睡?”南宫静深在他们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静叔叔,今晚和我们一起睡吗?” “静叔叔,今晚和我们一块睡吧。” “静叔叔也想,不过这要问你们爹爹让不让静叔叔留下来了?”南宫静深扫了一眼莫南槿晚上睡觉习惯解开的衣结,领口大开,露出半个光裸的肩膀,他自己却浑然未觉, “你们两个快点躺下来睡觉,明天早上不起床,爹爹会打屁股。”莫南槿张开手,要从南宫静深怀里接过来,两个小家伙却难得任性的扒着南宫静深的脖子不放手。 “爹爹,你要静叔叔留下来吧?” “爹爹!” 莫南槿在两个小家伙纯真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心想着先应付过去,待会两个小家伙睡着了。再让他去客房睡也不迟。 于是点点头,说道:“好吧,静叔叔会在这里睡,你们快点下来下来睡觉。” 两个小家伙欢呼一声,在莫南槿无奈的目光下,乖乖的自己掀开被窝进去了。 “怎么还不睡?”四只大眼睛晶晶亮的,一点睡意也没有。 “爹爹忘了亲一下。” 莫南槿轻笑了一声,弯下身,在小脸颊上一人亲了一口。 “静叔叔,也要。” 南宫静深似乎有点惊异,没见过这么养孩子的,在他的认知里孩子从小都是和父母分开睡的,有奶娘和侍女照顾着,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倒是幸福,但还是凑过去,一人亲了一口,摸摸他的小脸,笑着说道:“快点睡吧,否则你们爹爹真的要生气了。” 两个小家伙偷偷的看了自家爹爹一眼,似乎也知道今天晚上闹得有点晚了,乖乖的闭上眼睛,临睡之前还不忘小声嘟囔了一句;“静叔叔,也要亲亲爹爹。” 南宫静深戏谑的看了脸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的莫南槿一眼,轻声的答应了一声:“好,快睡吧。” ****** 见南宫静深起身走向门边,莫南槿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算他还会看眼色。 莫南槿下床准备把桌上的油灯熄了。却见南宫静深又返了回来。 “你怎么没走?”莫南槿皱皱眉,问道。 “谁说我要走了?刚才不是有人已经在孩子面前答应了吗?我刚才只是去关门了。”南宫静深笑的有些赖皮的味道。 上次来,因为容槿突如其来的一场病,他也顾不得仔细的打量这个房间,现在看看,不算很大的房间,门口右边另置了一个小隔间,东边靠墙放了一张大床,南向的窗子下面放了一张暖榻,窗台上放了一小盆水栽荷花,另一盆是水仙? “是蒜苗。两个小家伙自己中的,”莫南槿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离床不远的地方,放了一张桌子。两个凳子,西边放的是衣橱和一个小柜子,小柜子上零零碎碎的摆了一些,布老虎,竹蜻蜓,小木刀,不倒翁…… “那是两个小家伙的宝贝,轻易不让人动的。”说到两个小家伙,莫南槿的目光也柔软下来。 南宫静深看看床上已经甜甜入睡的两个小家伙,再看看坐在桌边笑的轻柔的小槿,扭过头去,眼眶不禁有些发热,这三个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原本可以得到最好的一切,却要在这偏远的小镇…… 院子里风吹动了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到客房去睡吧。”莫南槿打破平静。 “我已经让顾十三去了。”莫南槿看了他一眼,认命的去柜子里又拿了一床被子出来。现在让他过去,就算南宫静深肯,顾十三也不敢和他睡一张床吧,小莫和明庭那里就更不要想了。好在他房间里的这张床够大,再睡个人也没问题。 “先被急着铺床,帮我把头发擦擦。”南宫静深把桌子上的布巾塞到他手里。 莫南槿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还滴着水,垂到腰际,一大片的衣衫都湿透了。 古代人的头发真是麻烦,每次莫南槿洗澡扯着这一头长发,很久都不干。 “背过身过去,坐这儿。”莫南槿拍拍自己身边的床沿。 南宫静深听话的坐过去,莫南槿踢了鞋子,上床,跪在他后面,拿着布巾轻轻的擦着。 “就当是照顾我儿子了。”反正他也经常这样给两个小家伙惨头发,莫南槿心里安慰自己。 ****** “好了,睡觉。”南宫静深摸摸自己已经快干的头发。熄了油灯,解了衣服,翻上床。 “旁边的那床被子是你的。”莫南槿感觉到掀开被子,翻进来。 “那个被子里很凉,你的里面比较暖和。”南宫静深伸开手臂把他揽了过来。 “不行,回你被窝里睡。”莫南槿推他,却发现手下接触到的是温热的肌肤。 “南宫静深,你怎么没穿衣服?” “刚才湿了,你不能让我穿着湿衣服睡觉吧?”莫南槿很确信听到黑暗中传来的那一声低笑。 “你湿的是上,衣。”莫南槿有点咬牙切齿的重点强调,为什么下面的衣服也没穿,后面这句话,他问不出来。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他也感觉的出来顶在要下腹的。 “也湿了,不信,你摸摸。”南宫静深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南宫静深握着他的手往下拉,触手的灼热,让莫南槿手不自觉的一缩。 南宫静深,你可以再无耻一点吗?莫南槿暗骂,身子却越发的向后拉开。 南宫静深凑上来,舔着他的耳垂,他还记得,小槿的耳朵是全身最敏感的地方,以前那两次,一亲到耳朵,小槿都会反射性的夹紧他…… “帮我,小槿……”南宫静深的嗓音开始透出低沉诱惑。 “我不……”未出口的话被南宫静深堵在唇间 南宫静深抓着他的手,触上了那灼热。 莫南槿全身僵硬,前后活了两辈子,他的欲望一向单薄,仅有的几次自己也用手解决过,可是却从来没接触过其他男人的。 等他再回神,就感觉掌心一片湿热。南宫静深难耐的喘息就在他的颈边,意识到这是什么…… “南宫静深,你……” “我也帮你。”南宫静深顺势在他颈侧吻了吻,火热的双手飞快的滑进莫南槿的内衫里,解了裤绳,向下摸去。 “我不需要。”莫南槿长长的吸口气,自己的脆弱在人家手里,他也不敢乱动,“放开。” “真的不需要吗?”南宫静深嗓音低哑,握着他半抬头的下身,诱惑道:“五年多了没做,真的不想要吗?” “谁说我没做过?”莫南槿不服气的瞪他一眼,男人最禁不得挑动,莫南槿五年没经历过任何情事的身子确实有些情动。可他就是不想在南宫静深面前示弱。 “我来之前就查清楚了,那个渔阳和你假扮的夫妻吧?我看这屋子里没她的物品。”南宫静深嘴上问的肯定,心下却有些忐忑,连他都承认,渔阳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女子,难保五年朝夕相处,小槿和他产生感情,假戏真做了。 “没有她……就不……会……有别人……恩……放开……”莫南槿嘴唇微张,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 “还能有别人?”南宫静深发狠的眯起眼,手上也不让他解脱。 “放开……” “爹爹……”景止在睡梦中叫了一声。 南槿身子一僵。 南宫静深翻身压上来,深深的吻上,唇齿相缠,急促的喘息隐隐约约的流泄出来。 南宫静深手上的动作加快,莫南槿重重的喘息一声,身子软了下去。 62、尽人皆知 虽然没做到最后,但是莫南槿被南宫静深纠缠了半宿,最后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早上在南宫静深怀里醒来的时候,身子被他双臂锢的死紧,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两人同床,不管晚上临睡前是什么姿势,早上醒来,必定是这样的。 一晚上不能动,莫南槿身上酸酸软软的,直觉的就想伸伸手脚,却发现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南宫静深,你醒了吗?”莫南槿在他怀里动手拍拍他的手臂。 “唔。”头顶上传来一声模糊的应答。 “醒了就起床。”房间内有些暗,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还没醒,再睡会儿。”南宫静深嘟囔一句,更近偎了过来。 莫南槿闻言一愣,南宫静深,你这是在撒娇吗? 哄孩子哄习惯了,再开口就顺其自然的带上了面对三个小家伙的诱哄语气:“好了,乖了,起床了。” 南宫静深“噗嗤”一声笑出来,也就是小槿了,能把大宁的皇上当孩子哄,不过感觉还不错就是了。 他是不错了,莫南槿反应过来,耳根有些发红,伸手在他腰上狠狠的拧了一把,明显的恼羞成怒道:“南宫静深,你给起来,再不起来,别怪我不客气。” 南宫静深下巴在他的头顶上摩挲着,手在莫南槿的背上越发的不老实,调笑道:“能有多不客气,最多不给我就是了。” 昨天晚上磨了半天,小槿是死活不答应。 “你……”莫南槿被他噎的差点背过气去,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眼神清澄如水,狠狠的瞪着他。 南宫静深不痛不痒,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这样的小槿怎么那么像宫里养的那只叫“饭团子”的那只琉璃波斯猫,闲来无事,逗弄过火了,就会拿一双大大的金色的猫眼瞪着你,炸着毛,喉咙深处还会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顾十三发誓,他不是故意偷听的,他是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能闭上的,可是主子,你好歹收敛点声响,里面又传来的隐隐的纠缠喘息,让顾十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从早上起床,就过来这里,他知道这个是小容王爷的卧房,自家的主子昨晚睡在哪里,根本就不作他想,看着那个叫小莫的少年,进门,把两个已经睡醒的孩子,穿戴整齐,领了出来。 自家的主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问了小莫一句,却换来狠狠的挖了一眼,似乎做了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顾十三看着已经吃过早饭的两个小主子,正手拉手的蹦蹦跳跳的过来,后面跟着小莫。他也顾不上打扰了,在门前轻咳了两声,才低声道:“主子,您起来了吗?” 顾十三话音刚落,很清楚到的听到卧房里传来的闷闷的一声低哼,听那声音,怎么都是自己主子的啊,顾十三在门外事不关己的胡想八想,他知道只要事关小容王爷,自家的主子怎么挨揍都是自找的,这里就没他这个贴身侍卫的事情了。 “爹爹。” “爹爹。” 刚到台阶下,景止和行止就迈着小短腿,噔噔蹬的跑上来了。 “小少爷,你们慢点,看着台阶点。”小莫赶紧上前。 顾十三也上前搭把手,把两个小主子扶住。 门从里面被打开。 莫南槿披了一件斜襟对口的雨晴色外衫,发未梳起,直落在肩上,顾十三只一眼就看见了白色内衫的衣领下隐约露出或青或紫的痕迹,不着痕迹马上调转了眼光。笑话,他就是想看也不敢啊,没看到自己主子跟在后面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啊,感情白白纠缠了半个早上,还是没赚到便宜。 “爹爹,你起来了。” “恩,你们两个都吃过早饭了吗?”莫南槿起来,看到两个小家伙都不在的时候就知道时辰肯定不早了。一定是小莫进来把他们领走了。 竟然会睡得这么沉,连进来人把孩子抱走了都不知道。 “吃过了,今天月姑姑做的八宝饭,好吃。”行止舔舔嘴巴,还很回味。 “爹爹今天怎么不起床吃饭呢?”景止很疑惑,以前都是爹爹起床叫醒他们,今天早上他们自己醒来的时候,爹爹还在睡,他们本来想叫醒爹爹的,可是静叔叔让他们不要出声,后来小莫叔叔来了,还是小莫叔叔给他们穿的衣服,带着他们吃的早饭。 莫南槿一早上接连被这父子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烦闷。 反倒是南宫静深不疾不徐的过来,握着两个小家伙胖乎乎的小手,笑着说道:“景止行止好乖,自己吃早饭了,昨天晚上,我让爹爹累着了,所以今天早上才睡晚了。” 两个小家伙自然是不懂南宫静深嘴里话的真正意思,于是乖乖的点点头,皱着小眉毛说道:“那静叔叔以后不要让爹爹累着了。” “好,静叔叔以后会注意的。”南宫静深说的煞有其事,飞扬的眼尾还不忘斜睨了莫南槿一眼。 莫南槿恨得咬牙切齿。 顾十三转嘴角抽了抽,背过身去,望了望外面阴沉的天空,轻声说了一句:“今天的太阳真不错。” 小莫看这天色,乌云翻滚,马上就要下雨了,白了顾十三一眼,心道:这不是有毛病吗? 侍卫有毛病,那个静公子也不是好人,虽然明哥和他说,让他不要管少爷和静公子之间的事情,可是这个人竟然一来就占少爷的便宜,今天早上,他可是看得清楚,少爷和那个静公子是睡一床被子的,而且两个人身上都没穿衣服,少爷被这个静公子搂在怀里,昨天穿的内衫都零散的落在床下,就算他再不通人事,也知道不会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少爷,我烧了热水,你要洗个澡吗?”小莫是好意,心想少爷昨天晚上和这个静公子在一起了,起床后应该会想洗个澡的,他也没告诉别人,自己去烧了一大锅的热水。 莫南槿知道小莫是无意的,只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手指在衣袖里抖了又抖,挫败的垂了下去。 因为他真的是需要洗个澡,昨天晚上南宫静深只是拿自己的内衫给他擦了擦,现在他还觉得自己腿上有粘腻的感觉。 莫南槿洗澡出来,给他们留下的早饭,已经摆在后院的苹果树下的石桌子上了,这个时节,苹果已经成熟了,圆润可爱的果子挂满枝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两碗八宝饭,大米,小米,玉米,花生,枣子,莲子,还有各色的豆子,颜色鲜艳,看着让人很有胃口,烫了两碟子青菜,切了些卤肉,豆腐,火腿,松花蛋,还有一碟子糟鸭掌。 南宫静深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凳子上看两个小家伙,拿着他们的小木剑比划着新学的功夫。顺便等莫南槿出来一起用饭。 南宫静深见莫南槿出来,打发立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的顾十三照看着两个小家伙,自己亲自拿了筷子递了过去。 莫南槿瞪了他一眼,还是把筷子接了过来。 第一口饭还没进嘴里。 明月又从厨房里端了一个小碗出来。 “姑爷,这是小姐特意嘱咐给你做的。”明月说着,把手上的青瓷碎花的小碗放在石桌上。 “鸡汤?”油亮金黄的鸡汤,还有人参的味道。 “我不需要这个,留给渔阳吧。”莫南槿皱眉,这鸡汤是给渔阳补身子的吧?怎么拿出来给他喝了做什么,他的身体又没事。 “小姐说,免得姑爷太累了,让你也一起补补。”明月看了一眼南宫静深,眉眼深处藏了一丝笑意,悄悄的抿了抿嘴。 一直看着她的莫南槿自然没漏看这小动作。 这最后一击,让憋了一早上气的莫南槿彻彻底底的黑了脸,他很想说昨天晚上,他和南宫静深什么也没发生,怎么似乎还尽人皆知了?可是这种事情要怎么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南宫静深,你是故意的。”莫南槿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想到今天早上,两人都在床上,早饭都没吃,难保不会让人产生猜想。 南宫静深忍了一个早上,这个时候也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啊。 顾十三看着,笑完了,又开始俯小做低,赔礼道歉的主子,好多年没见他这么轻松的笑过了。 63、六年 南宫静深决口不提关于两个小家伙的事情,除了第一天晚上问了一句,之后的几天就像平静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像一滴水落到池子里,消失的一点痕迹也见不到了。 似乎这次来,只是普通的朋友例行来访,除了每晚上必然挤到莫南槿的床上动手动脚的,任凭莫南槿又踢又踹的,他是丝毫不放手,弄到后来莫南槿索性把两个小家伙放在中间,隔开两人,反正这两个小家伙也愿意亲近南宫静深,莫南槿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任凭他们怎么折腾,只要不过来折腾他就是。只是,每天早上醒来,还是在南宫静深的怀里,这一点让莫南槿很懊恼,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南宫静深的防备竟然低到这个程度。 每个晚上被三个火炉子烤着,就算莫南槿的体质再寒凉,也觉得快要上火了。 南宫静深不提,莫南槿就不问,和南宫静深认识也有六年多了,两个小家伙也五岁多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如今会和南宫静深是这样的关系,更别说两个人之间还会有孩子了,那时候面上虽然不显,但是暗下里,他是时刻防备着这个人的,连父王都说,南宫静深此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很多事情的背后细究下去却都有他操纵的影子,这样的一个人却把自己安排在自家的宅院里,又岂能单纯的没有目的呢,再加上无处不在的暗卫,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他愈加的小心谨慎,与夜一他们的联系减少到偶尔几次那些鸟雀们传递的信息,但却还是被南宫静深发现了,果然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就是比不上自小生活在皇族顶端权谋中的人。 可是南宫静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起的这个心思,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别说是南宫静深了,就是自己的心思什么时候起的变化,他都不清楚了,自己的性子自己知道,说好听点是安静平和,其实就是藏在骨子里的冷淡,除了自己的家人和相熟多年的朋友,很难让他费心思,前世如此,更遑论今世带着记忆重生的他了,他本想就这么平静的过完今生,娶妻生子,侍奉父王和娘,甚至等盛京城里的那个人年纪大了,他也可以把他接到临央来一起,对于家人,无论如何,是他永远无法割舍的。 那道圣旨虽然有打乱他的计划,但是他既然能去盛京,就还能离开,可是南宫静深却把所有的计划都彻底的搅乱了。 “爹爹,爹爹。” “怎么了?景止?”莫南槿回过神,小家伙正巴在他腿上,仰着头等着他回话呢。 “小莫叔叔喊爹爹呢。”景止胖短的小指头比划着果园子的西南角上。 “少爷,我看这两棵树,果子结的最好,我们就留下这两颗吧?” 前两年果子海棠果子结的少也就罢了,自己家摘下来,街坊邻居的分点,自家做点蜜饯,晒成果干泡茶,冬日里给孩子们做点零嘴,也剩不下多少,今年的果子长势好,二十几棵海棠树,自家吃是吃不了,问了问叶青,一品斋里面收不收海棠,叶青也做不得准,只知道前一阵子在邻县是收过的,不知道现在还要不要,回去就和掌柜的打听了。 云掌柜倒也没一口咬定要还是不要,就是前几日的时候和莫南来山上看了一次,亲自摘了几个尝了尝,这才答应了,约定好今日过来采摘。 莫家今天早早的用了早饭就过来了。南宫静深,顾十三,莫南槿,小莫,大壮和素素也过来了,人手是绰绰有余了。 明庭昨天晚上和镇上的人一起到田地里巡夜去了,早上他们要出门的时候刚回来。莫南槿让他在家补觉。 在家就商量好了,留下两个树的果子自己吃。毕竟这个海棠果子也不是很值钱,莫家也不指着卖钱。 红彤彤的海棠果子,一串一串的挂满了树枝。摘下一个放到嘴里咬开,白中泛红的果肉,不是很甜,还有些酸。 西南角的两棵树留下,其他人踩着扛来的长板凳,手臂上挽着篮子,先挑外层鲜红饱满的摘,叶子底下还有些青色的就留着,离着入冬还有些日子,这些果子还能再长长。 “静叔叔,我要顶上那一串最红的。”行止在树下,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睛,小手指着树上。 “哪一串?这个吗?”南宫静深把手臂上已经满满的篮子挂在一个粗壮的枝桠上,摘下手边的一串,低头问他。 “不是那个,静叔叔,是那个旁边的那个。” “静叔叔,我也要。” “景止行止和这位静公子倒是很合得来。”莫南槿和素素负责在树下接着,把篮子里的果子倒在果园门口的大藤筐里,就等着一品斋的伙计来了直接运走,过称。 来果园里干活自然不能穿长衫,南宫静深自然也没有短打,莫南槿比他矮了一些,衣衫也偏瘦,他穿,不用试也知道是不行的,好在他和明庭的身量个头都差不多,小莫给他找了明庭的一套衣服换了,青色偏灰的一身短打,黑色的阔口布鞋,倒没见过南宫静深如此平民化的打扮。 南宫静深见他打量自己,貌似不经意的摸摸唇角,慵懒挑衅的扬扬眉。 什么人这是?莫南槿不自在的别过头,今天早上被南宫静深咬伤的唇角内侧还隐隐作痛。 莫南槿叹口气,算了,这样的日子能过一日算一日吧,谁知道以后会怎样的,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保护好一家人的平安,至于其他的,他无能为力了。 他是不会把孩子交给南宫静深的,如果他没有其他的子嗣还好,可是南宫静深,他是大宁的皇上,即使他不想,他也一定要大婚,有太多的事情,并不是皇上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注定了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等他大婚后,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顺的,记入宗室族谱,有正式身份的子嗣,那时候来路不明的景止和行止又算得了什么呢?又该至于何地呢?况且皇族的宗室能不能承认这两个小家伙还是两说,就他自己来说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陷入权力的中心去。 如果这是他和南宫静深在在一起的一生中最后平静的日子,那么就这样过下去吧。 “东家,今年的果子结的这么好,等过些日子,果子采摘完了,这些果树好好的收拾一下,等明年这园子里的果树都挂果了,这果园就能赚钱了。”虽然不明显,可是有一瞬间,素素觉得这个年轻的东家,刚才他的表情模糊的看不清楚。直觉和那位静公子有关,虽然也是粗布衣衫,但是她和爹逃难那么些地方,也在大户人家帮佣,一些世面是见过的,这人衣服可以换,可是这人的气度却很难改变,静公子是,他们这个东家也是,感觉这两人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他们遥不可及的世界。 不过这就不是她可以过问的了,素素很自然的转了话题。 “是啊,等明年果子下来的这个时候,素素就是当娘的人了。”莫南槿把手上的篮子里的果子倒进藤筐里,再顺手把素素手里的接过来。 “这个大壮的嘴就是没个把门的。”素素娇羞的啐了一口。他们成亲这好几年了,一直没孩子,大壮倒没说什么,可是就背不住别人后面碎嘴了,前几日胃口一直不好,她也没当回事,正好有个赤脚大夫来门上讨杯水喝,顺便让他把把脉,谁承想,竟然说是喜脉,担心赤脚郎中看的不准,前脚送走了他,后脚大壮就和她去了云大夫那里,云大夫也说是喜脉,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可乐坏了爹和大壮,几乎就是逢人就说道说道。 “这个可是好事,都替你们小两口高兴呢,家里缺什么,有什么事,回头来家里和渔阳说。” “东家说笑了,你们男人自己不生孩子,可不懂,这才一个多月,现在是什么感觉也没有,能有什么事啊?”素素眼神不自觉地瞄了一眼自己的还平坦的肚子,说道这个,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莫南槿闻言,愣了半晌,是这样吗?可是他那时候明明就是才一个多月就吐得厉害。晚上睡不着觉,身上酸疼。 难道这男人和女人也有差别? 想起那些日子就来气,望向南宫静深的眼神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厉色。 “少爷,我的篮子满了。”小莫从枝叶间探出头来。 “这就过来了。”莫南槿答应一声,拿了两个空篮子,跑过去,又转身嘱咐素素一声,“素素,累了就到树下休息,别勉强了。” 素素答应一声,可没放在心上,这个东家心肠好,待人也温和,可这一篮子海棠能有多重,她提着两个篮子来回都不带大喘气的,何况现在就一个篮子。 “刚才怎么了?”南宫槿深把从树下经过的莫南槿借着换篮子的由头拉到树后面。突然狠狠的瞪着他,让他心里直打鼓。还在反思最近有做错什么事情吗?结论是好像没有啊。除了偶尔沾点小便宜,小槿都不让他近身,每天晚上都是趁他睡熟的时候,才抱到自己怀里的。 “没事,你勤快点,今天上午一定要采摘完。”莫南槿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 “遵命,晚上有奖赏吗?”南宫静深悄声附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 莫南槿劈手夺过他手里已经满满的篮子,转身就走。 不能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莫南槿心里暗暗的告诫自己。 这几日难得的平静日子,顾十三当然也喜欢,可是主子,您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大婚在即,却突然跑到这里。说是迎回小容王爷和两个小主子也不像啊,况且小容王爷当年的案子还在,这样贸然回京,也是不妥当,那这两个小主子的身份又怎么能得到宗室的认可? 几个人整整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在晌午之前,装了四大藤筐。 在一品斋里过了秤,两文钱一斤,近四百斤的果子,一共买了七百多个铜钱。 回到家的时候,渔阳和明月已经做好了午饭,留大壮和素素。 午饭后,大壮和素素就要回去了,渔阳选了一篮子红透的果子给他们捎上,听说素素有了身子,又放了只老母鸡。 他们推辞了半晌,渔阳又劝了几句,也就收下了。 三个小家伙去睡午觉了。 莫南槿趁着中午的日头好,选了些小个的,不太甜的海棠,切成片,放在竹筛子里,顾十三踩着梯子放到屋顶上晒着。夏天煮水,酸甜,很消暑。 渔阳和明月的手上功夫细,已经把海棠里面的果核用针剔了出来,浇上熬好的糖浆。此后两日再反复两次,家里自己做的海棠蜜饯就好了。 果园的树上还留了些,等经了霜自己落下来,天冷了放在院子里冻上几天,紫的像一个个的小硬疙瘩,样子不好看,可是吃到嘴里还残留这一点汁水,又清凉又鲜美,而且比现在还要甜上几分。 “镇上有人过世了吗?”莫南槿听到外面有吹号和敲敲打打的是声音,不同于婚嫁的热闹喜庆,很沉重的调子,莫南槿听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知道这是有人去世出殡呢。 “是镇子西边的孙大爷呢,六十多了,还很壮实的人,前天在田里还干着活儿,一头倒下去就没起来。”渔阳接过话。 “上了个份子钱了吗?”小镇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红白喜事,镇上的人多少凑个份子。 “今天上午去给的,上了十文钱。”大家一般都这个数,他们也跟着来。 大宁的习俗,亲人过世,有三年的孝期,六年就是重孝了。 马上就快六年了。 64、但愿安宁 前几天卖的海棠钱当时云掌柜就和莫南槿商量能不能迟个两天,莫家不等着这些钱急用,再说都在一个镇子上,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莫南槿爽快的答应下来了。 昨个傍晚,云掌柜又托叶青来家说,今天可以来店里取钱。 想着一品斋早上都是要出点心的,必定忙不过来。早饭后,他们先到菜地里忙活了半天,刨了山药和土豆出来,芸豆和豆角都已经老的发白了,顺便都拔了园,补种了晚芸豆,在霜冻之前还能下来一季。 两个小家伙在菜地里扑腾了一上午,小莫带着他们去洗澡了。莫南槿趁着这个功夫换了衣衫,抱着云止,和南宫静深一起出了门,顾十三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 ****** 一品斋开在一个交叉路口上,远远的就能看到挂在门外的幡,迎着风猎猎作响。 今天的风大。临出门之前特地给云止加了件红色的小斗篷。 蕊黄的小罩衫,红色的小斗篷,胸前挂着上次媛媛给的长命金锁。粉团团的一个小娃娃,莫南槿忍不住香了好几口。 中间南宫静深怕莫南槿累了,想接过去抱会,云止很给面子在他怀里窝了,还没走出一个路口,就伸着小胳膊要自己爹爹抱。 叶青正在给客人包点心,见莫南槿进来了。就把手里的点心递给一旁的伙计帮忙,几步迎了上来。 “莫大哥,你来了。” 看到不离莫南槿身边的人,已经在莫家住了几日了,镇上很多人都知道了莫家来了这么一门亲戚,原先乡亲们还有些嘀咕说这莫家的人到南山镇已经五年了,怎么都没见什么亲戚来往呢,不过看莫家人颇为本分,做人也厚道,也就没往深处想的,只当这家人亲眷人丁单薄。上次这位静公子来就让南山镇茶余饭后的讲了好一阵子,只是当时没待上几日,很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次又来,倒是很多人见着了,私下里都说,这莫家当家的不说,就是这亲戚,模样气度也是难挑万一的。 不过想到上次见他,和莫大哥抱在一起,这关系似乎有些不寻常。 南宫静深见叶青盯着他打量,脸色一时有些冷凝,带出几分霜雪之色,他出身尊贵,几时容得人这样放肆。只是顾及到小槿的立场,才隐忍不语,眉峰却已经微皱。 莫南槿心知他不喜,却也知道这叶青也是无意,叶青虽然机灵,但是也毕竟没见过多大的世面,举止之间失了礼数,并非不可原谅。 莫南槿在袖子的掩盖下,背后扯了南宫静深一把,又对叶青笑道:“你们云掌柜在吗?” 叶青这才回神,自觉也有些鲁莽了,赶紧说道:“掌柜的在后面帐房里呢,我带你们过去。” 说完打前引路。 南宫静深和莫南槿并肩而行,眼中却已是冰雪消融,春风三月。 顾十三把刚才的事情尽收眼底。心道,自家主子行事一向冷静果断,但不免失之狠厉,大宁历经两代铁腕帝王,倒是吏治清明,国运日益昌盛,但朝中已经颇有怨言,以小容王爷低调平和的性子,如果真的在主子身边倒是可以规劝一二的,只是…… ****** 两个人在叶青后面出了门,中庭小院落,石子铺道,种了两棵大槐树,因着今日风大,黄色的槐树叶子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 廊下跪着一个七八岁的胖孩子,双手高过头顶,举着一根藤条。 “爹爹,小哥哥在做什么?”云止小脸疑惑,脆生生的问道。 跪着的孩子听到说话声,似乎一惊,快速的抬头看了一眼,脸色红得滴血,又重重的垂下去。 其实他不用抬头,莫南槿也知道他是谁,夏天还去莫家偷摘樱桃的小胖。 “昨个,和几个半大孩子去了南山密林,多亏掌柜得了信儿,赶着去揪了回来,要不然还能得了,那可不是人人能去的地方。今天早上掌柜的就发话,谁也不准求情,在这罚跪呢。”叶青悄声道。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云掌柜从东侧的偏房里走了出来,笑着拱拱手道:“原来是莫当家的,钱我已经备好了,快请进。”又对南宫静深点点头,抬手示意他身后的房间。 莫南槿把在怀里不断扭动的云止放下来,这才笑道:“这事倒是不急的,小胖这孩子,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男孩子原是调皮些的,比不得女孩子的文静,我看他也知错了,云掌柜就饶他这一回吧。” 云掌柜就这一个独子,本就娇宠非常,只是昨天一家人真是被他吓坏了,今天罚跪了大半个上午,自己也是心疼,只是先前撂下话,竟果真没人敢来求情,他说这话时,众人都看到了,自己抹不开面子,现在见莫南槿求情,顺势就答应了:“死小子,还不快起来,谢过你莫叔叔。” 小胖立刻把藤条扔到一边,因跪的久了,膝盖酸麻,扶着墙晃了两下才站起来,调皮的咧咧嘴笑了,说道:“谢谢莫叔叔。” 因着上次去偷樱桃,不仅没被莫南槿来家告状,还送了樱桃给他,就对这个莫家叔叔很是喜欢,几次街上遇到,莫南槿还没看到他,小胖已经冲过来,莫叔叔长,莫叔叔短的喊上了。今日又见他解围,对莫南槿喜欢更上几分,心想着这个莫叔叔不仅人长的好看,实在也是个大大的好人。 “小哥哥……”云止见他揉着膝盖,好奇的凑上去。 小胖因为方才莫南槿的求情,连带着这莫家的妹妹也喜欢起来,又见这妹妹着实可爱,就牵着起她的小手,笑眯眯的说:“我带妹妹去吃松子糖。” 云止一听到有松子糖吃,圆润的大眼睛明显一亮,但是还没忘回头看看爹爹,爹爹说过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莫南槿摸摸她的头,轻笑道:“去吧,好好跟着小哥哥。” 云掌柜又虎着脸教训道:“死小子,再调皮捣蛋,仔细你的皮,好好看着妹妹,我和你莫叔叔进屋说个事。” 这时候的莫南槿自然是不知道的,因着今日的顺水人情,后来这个胖小子几乎可以算得上救了他一条命。 这是后话。 ****** 七百多个铜钱,云掌柜又当着莫南槿的面点数了一遍,交给他,几个人坐下闲聊了几句,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莫南槿和南宫静深就起身告辞了。 谢绝了云掌柜的相送,两人来到前面店里的时候,小胖正带着云止坐在台阶上,两人手里各托着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放着几颗松子糖,吃的正香。 云止见自家爹爹出来,迈着小短腿就跑过来了。 想着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莫南槿要了一斤枣泥酥麻饼,又给渔阳带了一斤椒盐瓜子。 伙计正打包呢,就见门前停了一架马车。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女子还是一身粉色衣裙,只是看起来脸色憔悴,眉宇间多了几分愁郁,不若春游时见的笑容甜美。来人正是云家的三小姐云紫意,旁边的那个异常俊美的年青人想来就是他的亲哥哥,云家的二少爷云清川了,果然如传闻所见的……美丽,莫南槿想了半晌,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只好用最贫乏的词概括了。 虽然是一母所出,可是云紫意是讨喜的圆脸,云清川是尖细的瓜子脸,修眉杏眼,唇色嫣红,风姿暗生,偏又神色清冷,当得起倾国倾城了,只是容季的相貌还要比他上了几分,见过了容季,再见到云清川就不会有太大的惊艳了。 莫南槿瞟了一眼,就轻轻的带开了眼光,毕竟他和云清川不相识,断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的道理。 南宫静深是压根就没正眼看,只专心逗弄趴在莫南槿肩膀上的云止。 倒是店里的伙计一见来人,一个笑脸迎上去,叶青跑到后院喊云掌柜去了。 云清川见店里气质出众的两个人,有些疑惑的皱皱眉,他虽然不常回来,但是南山镇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两个出色的人物他竟然一点不知道,等等,他突然想到了…… “槿哥哥,你也来买点心?”云紫意展颜一笑,没想到今天和二哥出来,竟然在自家的店里遇到了好久不见的莫南槿。 南宫静深听人这么亲密的称呼容槿,心中一动,这才抬眼,也不怎样,勾勾唇角,继续逗弄云止。 莫南槿见他孩子气的举动,心中无奈,面上却不由一软。 “三小姐。”方才莫南槿就想着是否需要上前打个招呼,可是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他也不好唐突了,此时见她出声,这才笑着回道。 果然是他,莫南槿,云清川眼底冷了下来,就是那个大哥挂在嘴边,赞不绝口的莫南槿。 这就是大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这个莫南槿自己已经婚娶,旁边的那个墨衫男子,这两人虽然神情坦荡,没有情人间的缠绵暧昧,一般人绝难将两人的关系想到那方面,但是云清川本就心细如发,本身又喜欢男子,两人之间的小细节落在他的眼中,自然瞒不过他。 既然这样,这个莫南槿为什么还和大哥纠缠不清? 察觉到他的视线,南宫静深抬头,神思流转,目光深邃难测。 这边暗潮汹涌,那边上云紫意和莫南槿聊得开心。 “莫大哥,好久没见渔阳姐姐过府来玩了,听老太太说,渔阳姐姐前些日子被马车撞了,现在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老夫人送来不少补品,渔阳还说过几日亲自去谢谢老夫人呢?”莫南槿微微一笑,不忘抽空看了南宫静深一眼。他在做什么。 “那就好,我这番出来也没想到会遇到槿哥哥,没带什么东西,你就帮我给渔阳姐姐带几包糕点回去吧?” “三小姐别破费了,你的心意我会帮你带给渔阳的,你看我已经买了两包了。”莫南槿指着已经包好的酥饼和瓜子推拒道。 “和渔阳姐姐的情分在这里,原该是亲自上门去看望的,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云紫意微微偏过头,莫南槿看她睫毛颤动的厉害。 她的事情,他也大体听说了,今日见她如此,有心劝慰两句,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槿哥哥,我最喜欢那个酒酿饼和梅花糕了,你们多拿两包那个。”云紫意勉力的笑笑,指着放在架子上的点心对店里的伙计的说道。 云掌柜的已经出来,正和云清川在一边说着什么。 莫南槿最后也没推辞,把四包点心塞到南宫静深的怀里,点点头和云紫意道别。 云清川自始至终都没过来,莫南槿也不以为意,毕竟这云家二少爷清标孤傲是出了名的。 只是南宫静深是上了心的。 ****** 路上遇到一个拉着车买西瓜的汉子,今儿风大天凉,没几个人,莫南槿见他西瓜翠绿滚圆,切开摆在车上的也是皮薄瓤红,有心买几个回去,就抱着云止过去问问价钱。 过去才发现车子旁边还摆着一个大藤筐,里面一水码的整整齐齐的白色小甜瓜,这个时节下来甜瓜就是临近的清水县了。 说是不同县,其实他们就在南山镇的下面,十里雪流经那里,河滩多,在上面种的西瓜和甜瓜,下来的晚,却非常甜。 “这位大哥,你是从清水县来的?”莫南槿问道。 这个汉子从早上到现在一个瓜没卖出去,坐在风口上,心里直叹气。现在见有人过来,连忙站起来,黝黑的脸上透出几分喜色,说道:“是,今天一早从清水县拉着车过来的,我们清水县的瓜是出了名的甜,这位少爷,不信你尝尝。”说着在拿起一把菜刀,劈开一个西瓜递给莫南槿一牙子,双手在下摆上抹了抹,憨厚的笑道:“都是自己种的,甜着呢。” 莫南槿咬了一口,果真是又沙又甜。 “这位少爷,你要不要尝一牙?”他问站在一旁的南宫静深。 “真的是很甜。”莫南槿点点头。 “我也尝尝。”南宫静深凑过来,握着莫南槿的手,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尝了一口,薄唇抿了抿,凤眸微弯,笑道:“确实很甜。” 莫南槿身子僵硬,手里的西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了,只得恨恨的瞪了他两眼。 想着家里的人现在也多,挑了十来个大西瓜,又要了小半筐的甜瓜,卖瓜的汉子见一下子卖出这么多,满面笑意,亲自拉着车送到门口上。 65、秋雨 已经过了秋分,时历已也进入了九月。南宫静深已经来了又十来天的时间了,看起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有好几次晚上一觉醒来,床上只要他和两个小家伙,总是过了凌晨,南宫静深才回来,尽管已经换过了衣衫,可是头发上还有秋夜里露水的冰凉。 眼瞅着五月种下的玉米,过几天就可以收了,前几天去看的时候,玉米皮已经白了一大半。尽管是千防万防,这些日子以来,镇上的男壮丁夜里也是轮流去值夜,但是人少,加上镇上的田地又分着东西两大块,前天夜里,到底是让盗贼的了空子,来糟蹋了不少,光是偷还好,关键是一边偷还一边糟蹋,莫家的两垄玉米就是这样,第二天早上去的时候,熟的没熟的,青绿的玉米杆子铺了一地。 不过盗贼究竟是被明庭带人循着踪迹的逮住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伙人,一共七八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壮力,在山里搭了个窝棚,明庭带人过去的时候,还找到了不少粮食,基本都是这次在南山镇偷盗的,以前的那些都让他们卖到临近县城的粮店了。 这些都是下一年的口粮,对普通百姓之家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因着这件事情,明庭在南山镇大大的露了一把脸,就连莫南槿出去,也被人拉住不停的说“多亏了你家明庭”“你家明庭可真是给咱们帮了大忙”之类的夸奖,莫南槿也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 不过莫南槿还是想着找个好天气,就去收了,也省得时时刻刻的担心遭又哪来的盗贼惦记。没想到这两天天气一直不是很好,今天早上一起来就看见天色很阴。午饭后秋雨就滴滴答答的下起来了。 今天上午有走街串巷的货郎过来,明月收拾了两件已经破旧的不能穿的衣服,给三个小家伙换了三个小陀螺,此时他们三个正在廊下玩的开心。 明月和渔阳前面放了一个筛子,里面放了好些前几天摘下来的红辣椒,她们准备用线串起来,挂在屋檐下晾干, 小莫在厨房里忙着烧火,还有一些老豆角和芸豆,也要煮熟了,晾干,冬天的菜少,有了这些干菜,到时候拿热水一泡,炒着吃蒸着吃都好。选着个头大又饱满的西红柿也煮熟了,撕掉皮,放在坛子里密封了,冬天挖出来做西红柿汤再好不过了。 有了这些菜,一个冬天也好熬,要不然只有白菜萝卜土豆南瓜,嘴里还真是吃得的直发腻。 “等下了这场雨,天就真的凉了。”渔阳把串好的辣椒挂起来,又引了一根针。 “希望不要下的很大,这个时候下雨,地里就很难进车子了,玉米收回来也容易发芽。”莫南槿看看门口,角落里那一架扁豆,紫色小花开得正好,叶子被雨水冲刷的干净,越发显得花色娇嫩。 渔阳发现今天已经不止一次的看门边,心里清楚着。却也不点破,天刚亮,家里的早饭还没准备好呢,那位静公子和顾十三就乘着马车急匆匆的出去了,过了午饭时间还没有回来。 “爹爹,你把玉米皮放错地方了。”行止打着陀螺跑过来。 莫南槿看看手底下,可不是吗?剥下来的米皮都和已经摘干净须子的玉米放到一个盆子里了。 铁匠二叔当时种粘玉米,种子剩下了一点,就给了他们家,莫南槿就在菜地头上的沟渠旁边,零散的种上了,这个时候倒是正好吃,粘玉米个头很小,还不到一个手巴掌长,紫色的粒子,吃起来却是又粘又甜,前两年莫家自己没种的时候,少不得街坊也送了不少过来。莫家的人也没缺的吃。 昨天去把那些倒在地里的玉米先收了回来,里面还真有几个嫩的还能掐出水的。 莫南槿寻思着直接就一锅子煮了好了,也不做两遍的费事了。 “正说着不要下大了,这就下大了。”莫南槿看着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渐渐由断线的珠子连成密密的细线。 “看来这真要下场大雨了。”渔阳把筛子往里面拉了拉,已经开始潲雨了。 风中传来的泥土的气息更重。 “少爷,菜我已经晾上了。你的玉米好了吗?”小莫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远远的喊道。 “这就好了,你再稍等一下。”莫南槿把手底下最后几个小粘玉米摘了须子,只剩下一层皮,端着盆子过去了。 明月在后面把还鲜绿的玉米皮打扫干净了,堆在一旁,想着等雨停了,直接扔到大门边上,晒干了,当柴草。 莫南槿过去的时候,小莫脸上热的红扑扑的,正在厨房里把洗干净的地瓜和花生倒进锅里。 莫南槿又把玉米洗了,一起放进去。小莫加了大半锅子的水放上笼屉,早先包好的萝卜粉丝猪肉馅的大菜包子上锅一起蒸。 因着前天夜里的事情,今天过了晌午,镇长挨户派人打了招呼,召集大家去商量该怎么处理那些盗贼,明庭还是镇长打发小儿子亲自来说的,真是给足了面子。明庭吃过午饭就过去了。 看着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渐渐暗沉,东边的一大片黑云正在慢慢的聚拢,估计今晚的雨水是停不了。 莫南槿想着应该去给明庭送把伞了。就见明月急匆匆沿着廊下跑过来。 “姑爷,小姐说让你到前面一趟呢,刘媒婆来了。”明月厨房来。捋了一把头发上溅到的雨水。 “刘媒婆?”莫南槿一头雾水,这个刘媒婆怎么会到他们家来,说来,因着两家住得远,平日里极少有来往。上次还是叶青娶妻的时候说过两句话。 “他有说什么吗?”莫南槿问道。 明月掩嘴一笑说道:“他说是给明哥说个新媳妇儿。” “明庭?”莫南槿了然一笑,明庭是到了婚娶的年纪了,又因着这件事情,说亲的人这就马上找上门了。 “哎呀……”小莫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两口。 “怎么了?烧着手了?”莫南槿蹲下,拉过他手看了看,右手的食指肚子上红肿了一小块,不碍事。 揉揉他的脑袋,笑道“笨蛋小莫,在想什么呢?把指头当柴火烧啊?” “少爷……”小莫瞪着溜圆的眼睛。 “好了,让明月帮着烧会,你去给明庭送把伞去,少爷我呢,去前面看看刘媒婆给明庭说的是哪家的姑娘?”莫南槿表现的兴趣盎然。 “我不去。他现在那么好,自然有人给他送伞的。”小莫闪过一抹怒色,赌气的别过头,在灶膛里又加了一根木柴。 莫南槿脸上逗弄的神情一闪而过,看来明庭一旦行动起来,速度倒是很快。 “好了,小莫,你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这秋天的雨可不比夏日里。凉着呢。”小莫不懂,她可是在旁边看的清楚,这个姑爷摆明是在等着看好戏。 小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犹疑不定地皱着眉,点点头,站起身,把小马扎让给明月。 “那少爷,明月姐姐,我去送伞了。” 刚才还不想去,现在跑的可是一点不慢。 莫南槿倒是说的姑娘是谁呢,竟然是认识的,就是小茶馆里的姐姐齐红。刘媒婆说的嘴上灿花,说那姊妹俩无父无母,明庭娶了齐红就是那家的当家男人。 莫南槿以还是等明庭回来商量了再做决定很快就打发走了人。 还不到晚饭时间,天就完全暗下来了。外面的雨也大了。 莫南槿靠在床沿上,一家人已经吃了晚饭各自睡去了,雨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想起晚饭的时候,他问明庭觉得齐红这个姑娘可该合心意。分明就看到明庭一怔,手却在桌子下面飞快的握住了小莫。换来小莫狠狠的一脚。 “少爷,你帮我回了吧。” 门被风吹开。 莫南槿披衣服下床想去关门。就见南宫静深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外,望着莫南槿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 莫南槿拉他进来,皱皱眉道:“你这是一大早去哪里了?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南宫静深只是静静的望着他,过了一会才哑声道:“没什么,出去办了点事,骑马回来的。” 莫南槿找了一套自己的内衫出来,说道:“厨房里还有热水,你先去洗洗去去寒气。吃饭了吗?” 南宫静深接过来,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还没,办完事就赶回来了。” “你先去洗个澡,我去给你热饭。”莫南槿拉他出来,小心关上门。 “两个小家伙都睡了吗?” “刚睡着没多大会。”刚才还在闹着静叔叔哪里去了。 南宫静深洗澡的功夫,莫南槿已经热好了菜包子,玉米和地瓜也各盛了一盘子,熬了点稀饭,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蒜碟子,一个辣碟子。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南宫静深坐在桌边,先拿了一个菜包子,面并不白,可是吃起来很劲道,馅料也香,这寒凉的夜里,吃个热包子再喝碗稀饭,再舒服不过了。 “咸淡还行吗?要不要再加点咸菜?” “不用了,正好。”南宫静深已经拿起第二个了。 “顾十三呢?他不是和你一块出去的吗?” “还有些事情没办完,我让他办完再回来找我。” “哦……”莫南槿困得打了呵欠。 “你困了,先回去睡吧。” “你快吃,一起回去。” 南宫静深闻言,眼底有挣扎之色。 小槿,你和皇伯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这个时候过来找你呢? 66、夜深人静 莫南槿起身又给南宫静深盛了一碗稀饭,灶膛里的火还没有熄灭,打开锅盖,稀饭还冒着热气。 稀饭摆到南宫静深面前,莫南槿说道:“地瓜和玉米,你少吃点,虽然新煮的味道不错,但是晚上吃多了,不舒服,多喝点稀饭,身上暖和。” “好。”南宫静深爽快的答应一声,把手里已经掰开的半块地瓜放下。 莫南槿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心想,南宫静深,今晚怎么这么奇怪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看似平和融洽。 夜渐渐的深了,雨却越下越大。 莫南槿有些担心雨再这么下下去,就不是车子进不到地里的问题了,就怕玉米杆被冲倒了,收起来就麻烦了,他打开窗户朝外看了看,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都笼罩这一片雨幕中。 一阵凉风进来,莫南槿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却觉得身后油灯灭了。 “被风吹灭了?”莫南槿问了一句,刚要转身,就撞在南宫静深坚实的胸膛上。 “你站在这里……唔……”莫南槿话未说完,就被强硬的扣住下巴,唇舌交缠。 身子被南宫静深紧紧的缚在怀里,莫南槿挣扎两下,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被南宫静深托住颈项后侧,更深的吻下去,丝毫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莫南槿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掠夺的无法呼吸。原本披在身上的外衫已经滑落在地上。 此时南宫静深的另一只手灵活的解开内衫衣绳子,灼热的手在莫南槿光裸的腰间摩挲着。 莫南槿徒劳的挣扎,又被南宫静深狠狠的摁在怀里。 南宫静深含着近在咫尺的耳垂,牙齿慢慢的噬咬, “南宫静深……”莫南槿身子情不自禁的一颤,灼热,酸麻,无力的感觉一起涌上来。 “小槿,小槿……”南宫静深一叠声的耳边轻唤,暗哑的嗓音中仔细听来却有几分难以拭去的消沉。 “放,放开……”莫南槿拍打着他的后背。 “不放,永远不放。”南宫静深稍微抬起头,说的郑重其事,内衫滑下肩头,莫南槿还没来得及感觉到雨丝的凉意,就被南宫静深压在墙上,手指沿着腰线一路下滑,来到后面的禁区。 南南槿咬紧嘴唇,猛地睁大眼睛。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吱呀”一声,厨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 “说好了我自己过来就好了,只是拿点热水,你干嘛也要跟过来。”小莫嘟嘟囔囔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莫南槿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南宫静深却浑然未觉,手上动作未停,温软的唇在莫南槿肩上落下一个个吻。。 “好了,起来都起来了,过来都过来了,你还这么多话,快点拿了快点回去,今晚的雨真冷。”后面是明庭的声音。 “好,我不说了,太黑了,我去点着油灯。”莫南槿听那动静,小莫是向着灶膛那边去了。 “明哥,这灶膛里怎么还有火星子,奇怪了,谁这大半夜的还过来做饭了?”小莫在灶台上摸索了两下,说道:“找到了,打火石在这个地方。” 体内传来的异动,让莫南槿暗下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抬手捂紧了自己的嘴。 “兴许是那几个小家伙晚上肚子饿了,少爷或者夫人过来弄的。”明庭回答道。 “说的也是。”显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那两个小少爷就经常晚上起来,喊肚子饿,少爷就得跟着起来,半夜在厨房给他们做吃的。 小莫手里的打火石一下下的相互敲打着,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的是南宫静深逐渐下移的唇舌,莫南槿只感觉胸前一片温热湿滑。 火光一闪,莫南槿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就听小莫喊道:“明哥,我好不容易才点着,你干嘛吹灭了?” “哦,我看到热水在哪了。”明庭从容不迫的回答道。 “你眼睛倒是好用,就这么瞬间就看到了。”他刚点着,还没来得及抬眼呢。 “你站在这里别动,厨房里东西多,别碰着了。”明天嘱咐了一声,向着南宫静深两人所在的窗边走了过来。 似乎在两人身边停了一下,又径直朝着还温着热水的小炭炉过去了。 黑暗里,听到明庭从边上拿了一个茶壶,倒出了热水,又给水壶里加了冷水,炉子里添了一块炭。 “好了,走吧。”明庭在黑暗里拉住小莫的手。 “哦。”小莫答应一声,乖乖的跟在后面出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带上门。 莫南槿刚送了一口气。 就听小莫又说道:“对了,明哥,厨房里的窗子是不是没关好啊?我刚才感觉窗子那边有风进来,要不,我回去把窗子关上,今晚的雨大,别潲雨进去了。” “关上了,我从那边过去的,确定关上了。”明庭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笑意,说道。 “是吗?奇怪了,我刚才明明感觉那边有风的。” …… …… 两人的声音渐渐的远去。 “起来……”莫南槿推开还赖在他身上不起来的南宫静深,他确信明庭一定知道了,以明庭的耳力,还没进厨房就应该知道厨房里有人。 话又说回来,以南宫静深的功夫,也应该在两人进门前就知道来人了,他却还变本加厉。 不过这次倒是很轻易就推开了。 黑暗里看不到南宫静深的表情,莫南槿却知道今天晚上的南宫静深有些不对头。 “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你今天出去遇到了什么事情?”一回来就神情不对,衣服都湿透了,还站在门外,要不是他下床去关门,还不知道他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小槿,今晚给我吧。”南宫静深半晌没说话,莫南槿以为他在酝酿什么呢,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这个。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莫南槿还是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 莫南槿拢好内衫。 “不行。”莫南槿断然拒绝。南宫静深,我们之间还有太多的问题纠缠不清,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添一笔。 “可是,六年前,你说过,只要我要,你就给的。”小槿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上,这六年,他就是靠着这短暂的记忆撑下来的,两人在一起的短短的几个月,虽然有了太多的算计,算不上多甜蜜温馨,但是起码那是两人仅有的相依相偎的时光。 “你也说了,那是六年前,六年里有太多的事情可以改变。”他何尝不记得那些话,可是记得又怎样呢,两人之间的问题依然存在,不会因为记得就有丝毫的改变。 “太多的改变?是指什么?是六年前我去北疆的时候吗?”在他回京后先是听到容槿的死讯,已经让他肝胆俱裂,接着就是他和皇伯父之间的种种传言。 他一点也不相信,可是当时小槿已经不在,他哪有心思去追查流言的真相。 但是他知道,以容槿的自尊又怎么会容忍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况且以他冷淡的性子又怎么会在短短的时日内,投入到皇伯父的怀抱。 就是皇伯父来说,本身就对容王爷用情至深,又岂会轻易的改变,如果能改变,又怎么会痛苦半生,不得解脱,最后爱极生恨,与容王爷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七岁的时候父王就去世,尽管父王也疼爱他,可是他此后的很多年里却是在皇伯父的身边长大的,受他抚养,听他教诲,甚至亲手把自己送上这皇位,在他的心里,他把皇伯父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来尊敬,仰慕。 那时候皇伯父曾经私下里和他说过,如果他死在容熙的前面,就让南宫静深在容熙死后,就是挖了他的坟墓,也要将容熙的遗骨葬在他的陵寝里,这样炽烈的感情又岂会突然湮灭? 可是就是这么深的感情,却让皇伯父在容熙死后的六年了,很安宁的生活了下来,他不是盼望着皇伯父痛不欲生,可是如果这个原因是因为容槿,是因为他的深爱之人,让他情何以堪。 这两个人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两个人。 他今天是接到了暗卫的讯息,皇伯父来到了昭阳,他原本以为皇伯父和皇祖母的母子感情一向还融洽,可能是听闻皇祖母病重,前来探望。 确实,确实是去看了皇祖母。 可是来的另一个原因竟然是来看容槿。 六年的重孝将要过去,所以皇伯父来了吗? 两人的关系真的想母后所说的那样吗? 他一个字也不信。 可是他们到底又是什么关系,让皇伯父那样清冷的人惦记六年? 一提到容槿眉目间掩藏不住的关怀,和语气见不经意间就透出来的柔和宠爱。 他从来没见过皇伯父有过那样的表情,即使朝廷内外,众所周知,皇伯父疼爱长公主南宫清韵,南宫静深却却觉得那种宠爱过于流于表面,只有不断的赏赐才能彰显的一份帝王的父爱。 对他来说,皇伯父更倾向于是个严父。 可是提到容槿,那样的温柔宠溺的目光又是什么呢? “你是什么意思?”扯出已经过去六年的事情了,南宫静深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你终于听到了什么传闻,今天专门兴师问罪来了。”南宫静深,六年前的事情,我还没问你,你倒是先问起我了。 莫南槿眯着眼打量他。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知道当年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南宫静深握着他的肩膀说道。 “如果我说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和太上皇是清清白白的关系,你相信吗?”莫南槿问道。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小槿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我和他不是传闻中那种关系。”只是对于另一种关系,你是否是接受呢,南宫静深? “我以后再也不会问这个问题。”南宫静深把地上捡起的外衫捡起来,弹了两下,给他披上,轻声说道:“夜深了,回房吧。” 莫南槿转身又把窗子关上了。 “喂,你又要干什么?放我下来,南宫静深……”莫南槿直觉眼前景色一转,已经双脚腾空,被南宫静深打横抱起。莫南槿别无选择的只能搂上他的颈项。 “嘘……别吵了,你还想引人围观?”南宫静深对他的自觉很满意,淡淡地哼笑一声。 “你还敢说。”不说这件事情,他还不来气,如果刚才小莫真的点着了油灯,他当时还在南宫静深的怀里半裸着。以后还怎么面对小莫和明庭,如果这样,他杀了南宫静深的心都有。 “我觉得那个明庭是故意的。”南宫静深一看势头不好,赶紧转移话题。 “难道他在报复我?”莫南槿越想有这个可能。 “你今天做什么事情,惹来人家的报复。”原来还是自作自受了。南宫静深只敢在心里偷偷想。 莫南槿就把今天怎么作弄小莫,晚饭的时候又怎么问明庭的事情,悉数和他说了。 “哦,原来是这样。”南宫静深虚应一声,心里想的却是,你这么作弄他,他不趁机找回来才怪呢。 “对了,你知道后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皇伯父说后天来南山镇,会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听那个语气似乎那个日子颇为重要。 “后天?今天初六,明天初七,后天初八,刚过了秋分,还没到寒露,能是什么特别日子?” 是他多想了吗?还是小槿也不知道?南宫静深皱皱眉。 “说起来,对我来说倒是算得上是一个特殊日子了,后天是我生辰。”莫南槿神色动了一下,随口说道。 “什么?” 67、该来的 到底回房后,南宫静深总算消停了下来。若是他一直纠缠下去,莫南槿觉得自己也很难收场,他发现现在对着南宫静深总是不自觉的心软,他知道这不是个好迹象,暗地里也告诫过自己几次,可是一到了事上,该心软,还是心软,该担心,还是担心。 “怎么还不睡?”即使在黑暗里,他也能感觉到南宫静深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没有离开。 南宫静深,你到底在不安些什么? “这两个小家伙当年就在这里吗?”南宫静深埋进他的肩颈,右手隔着衣衫,摸向他的小腹,小声问道。 这件事情,他原本也没想过瞒得过南宫静深,上次之所以能瞒过去,是因为南宫静深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月遗一族的人,大概也从未想过他可以孕育子嗣,所以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但是一旦让他怀疑,剥丝抽茧,以南宫静深的能力又岂能瞒他一辈子。 “他们那时候在你肚子里闹不闹?”南宫静深的的手在他小腹上下滑动,又追问了一句。 “没有。”莫南槿恼羞成怒,怀了他的孩子,生了他的孩子,是一回事,被他当面这么问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槿,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存在,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有孩子,是你给我孕育的孩子。如果能早一点知道是不是我们……” “南宫静深……”莫南槿未出口的话,被滑入领口的冰凉所打断。 南宫静深,如果早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呢?终究会有那样一个结局,那个网张得太大,我不能,你也不能。过多的挣扎也只是徒劳而已。所以我才会以死挣脱。 南宫静深,你今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见到了什么人,竟能让如此患得患失? 这雨又什么能停?这所有的一切又什么时候能够尘埃落定。 ****** 雨夜寒凉,旁边南宫静深的身子却炽热如火。 莫南槿这时才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摸向他的额头,烫手,竟然发烧了。 “你今天到底去哪了?” “昭阳。” 莫南槿算算时间,这里距离昭阳就算是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回来又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今天下午的时候雨又大,这时节的雨也比不得夏日里,已经寒凉,难怪身体一向强健如他,也要发烧了。 “我去给你熬碗药。”莫南槿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起身。 “别去,就这么抱着我就好了。”南宫静深的双臂缠上来。 “可是……” “真的不会有事的,只是小发烧而已,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的很。”南宫静深轻声低语,在这深夜里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难受一定要和我说。”莫南槿拉好被子,将两人都盖住。 “恩。”南宫静深低低的应了声。 九月初八,九月初八。 大宁凡是有爵位的亲王勋贵,他们的宗碟除了由他们自己的宗族内保存一份,还有一份是留在皇宫内库的,因为牵扯到爵位的承袭,是容不得半点血统的混淆。 他清楚的记得,容槿的生辰是同熙元年七月初八。 可现在为什么是九月初八? 而皇伯父选择这个日子来,显然也是知道的,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厉害? 那一年在北疆,也有一次,当时大宁的军队正在和北原对阵,他突然心跳的厉害。可是他来不及多想,北原的军队已经冲过来了,后来他回到盛京了,才知道在那一刻,容槿在乾安殿被逼的服毒自尽了。 小槿,为什么在这一刻,你明明就在我身边,我却突然有即将又一次失去你的感觉。 “很难受吗?”莫南槿感觉到缠在他身上的手臂狠狠的收紧。 “没事。”南宫静深又松开几分。 “那就快睡吧。” “小槿……” “恩?怎么了?”莫南槿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睡意,这个时候早已过了他的作息时间。 “有点冷,你抱紧我。”南宫静深声音闷闷的。 “你还真是的……”莫南槿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笑,怎么和那两个小家伙似地。每次一生病就趁机撒娇痴缠。 “好了,快睡。”莫南槿认命的揽住的他的肩膀,轻拍了两下。 “小槿?”南宫静深又轻唤了一句。 “恩?怎么还没睡?”莫南槿打了个呵欠,抹掉眼角的泪水,实在太困了。 “没事,你的怀里很暖和。” 父王告诉他,他是瑜王府的世子,要守护瑜王府的荣誉和家人。 母妃叮嘱他,他是瑜王府的长子,要爱护弟弟妹妹。 皇伯父教导他,他是大宁未来的皇上,要心系天下的百姓和维护南宫皇室的尊严。 这些他都可以去努力的做到,可是有时候,他想停一下,不需要很多,只要有这个人,让他想休息的时候有个安心的去处。 ****** 一晚上被南宫静深枕着,早上起床的时候,莫南槿觉得整个右边的肩膀都麻酥酥的。 他们都起床了,又是只剩下自己。 洗漱的用品已经放在房间里了,莫南槿收拾好了,听到后院嬉笑打闹的声音,这才打开窗子,天还未放晴,不过雨已经停了。房檐上还滴着水,落在地上的小水坑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雨后空气清新,莫南槿禁不住深吸了一口。 厨房的窗子也开着,可以看到明月正在灶间忙活着早饭。 渔阳在井边,脚边放了一个木盆,她嘴里咬着两根红头绳,梳子沾了水,给云止把头发梳匀了,扎了两个小辫子。 两个小家伙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后院里你追我赶。 景止却突然在苹果树下站住,仰头看着什么。行止从后面悄悄的潜过去,冷不防重重的推了树一把。叶子上抖落的雨水顷刻间洒了景止一身,打湿了昨天刚上身的青布掐丝秋衫子。 景止冷静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搭理,继续抬起头看着原来的地方。 “哥哥,你在看什么?”行止忍不住好奇心,凑过来。 “树上有个鸟窝,鸟窝里还有两只小鸟。”景止晃着小脑袋,说的煞有其事。 “在哪里?哥哥,你指给我看看。”行止很相信,使劲的仰着脑袋,大眼睛圆滚滚的在树杈上扫来扫去,就是没看到。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在那里,那里,看到了吗?”景止手指比划着,一边说着,一边后退。 “哥哥,我怎么还是看不到?” “哎呀,不就在那里吗?”景止不耐烦的应了一声。 然后猛地转身,飞快的踢了树一脚,得意的大笑:“笨蛋,骗你的。” “啊!”行止惊叫一声,已经来不及躲开。 衣衫同样昨天刚上身。这下子倒是不偏不倚了。 “在笑什么?”南宫静深从后面拥过来,下巴靠在他的肩上。 莫南槿倒吸了一口气,倒不是疼,就是酸麻的难受。 “我给你揉揉。”南宫静深指尖用了劲,或轻或重的揉捏,还是挺舒服的。 “对了,你的烧退了吗?”莫南槿问道。 “恩。”南宫静深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还不待莫南槿回话,两个小家伙已经一前一后的跑进门。相互指着告对方状了。 两人对看一眼,无奈的摇摇头,一个帮着脱,一个帮着穿,总算是搞定两个淘气的小家伙。 ****** “少爷,早饭好了。”小莫敲敲门。 “恩,知道了,这就出去。”莫南槿答应一声,牵起两个小家伙的手。 听身后没动静,莫南槿回头。 桌上放着一本老黄历,早上起来,莫南槿顺手翻到了今天,九月初七。 南宫静深正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风吹起了他宽大的衣袖,迎风不止。 该来的终究会来。 68、九月初七 今年的雨水实在偏多。夏收的时候天气就不好,现在秋收了,又是个阴天。 虽然雨停了,天色也不是很好,云层很重,太阳也只是露了脸就不见了,本来不想这个天气去收玉米的,可是莫南槿在这里住了五年了,每年的秋季都有那么些日子阴雨连绵,十几天都不开晴,再等下去,实在不知道接下来会天气怎样。 早饭前,明庭去了玉米地一趟,回来说地里挺潮湿的,但好在玉米杆没被冲到,临时也没法雇短工,莫南槿想着一家人先去收着,赶明儿再去寻些帮工。 四个人拉了两辆平板车,其中一辆是今早上现去和景止奶娘那一家人借的,现在正是秋收季节,其他人家的都用着,必然是不能借到的,夏奶奶因着与那个二媳妇实在不和,索性和大媳妇并四个孙女从昭阳回来南山镇住着,那仅有的一点薄田早就卖了,现在就主要靠着每个月儿子拿来的钱补贴家用,王氏这个人做衣服的手艺是不错的,也帮着人做些衣服鞋袜的收些工钱,夏奶奶手里的那点东西向来是不好借的,今天小莫去的时候,莫南槿还特意让小莫拎了只鸭子一起过去。 莫南槿本来想着不让南宫静深过来的,他昨晚淋雨发烧,虽然今天烧是退了。但是眼下明显有青色,整个人的精神似乎差了点。再说这些农活他也没做过,不同于上次去摘海棠,这玉米地里不透风,又是刚下过雨,肯定是又闷又潮,即使身体再好,也不是这样来的。 不过他执意要过来,莫南槿也拿他没办法,只是想着待会要留个心眼,看着他点,一发现不对头,赶紧让他回家歇着。 一路上看到不少人家男女老幼齐上阵,一辆辆空车过去,又满载而归的回来。路边上已经有人已经把收下来的玉米堆在树底下,家里的老人和半大的孩子,都拿着小板凳坐在树下剥玉米,路上到处是翻飞的白色的玉米皮。 像他们家一次有四个大男人的倒是不多。 四个人到了地里,玉米杆子还是绿色的,但是玉米皮已经白了,四个人从头到脚的旧衣服,布巾抱住头和脖子,玉米地里有很多粉尘,沾到身上,很痒。 南宫静深一路跟在莫南槿身边,这些活他一次也没做过,只得跟在莫南槿身后慢慢的学起,再说他想亲自试试,小槿这些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莫南槿看虽然没问多少话,但见他学的很快,也仔细。莫南槿见他做的有模有样,也没见丝毫不是,才稍微放了心。 他收左边的一垄,南宫静深是右边的。刚开始是莫南槿把南宫静深拉下一截,越到后来竟然反过来了。 因为地里很湿,车子实在是进不来,只好一袋子一袋子的背出去,装车,莫南槿和小莫负责掰着并装袋子,南宫静深和明庭就背出去。 当时玉米种的时候就没种多少,四个人一个上去来回了五趟,楞是让他们收了一小半回来。 他们家就卸在门口的梧桐树下面。第五趟回家几该吃午饭了,把车上的玉米卸在地上,旁边已经好些死渔阳和明月已经剥好的,拧成辫子状,只等着在后院埋几根木桩,到时候一圈的围上去晒着就好。冬天农闲的时候再搓粒子,卖给粮店,自家留一点就好。 ****** 几个人在后院简单的洗漱一下 渔阳和明月的饭菜已经上桌子,这个时候家里人都忙,饭菜也弄得简单,就是几个素菜小炒至于肉菜则是只有一盘子小炒肉和辣子鸡。 莫南槿见南宫静深吃的不多,神色有异,夹了一筷子肉给他,小声说道:“怎么,不舒服吗?” 南宫似乎闻言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说道:“没事,就是有些燥热,没胃口。” 莫南槿有些担心道:“要不,吃了午饭,你陪着两个小家伙去睡一觉,地里的这点活也不急,我让明庭今天下午就去请短工了。” 南宫静深左手垂下来,握住莫南槿的右手,十指交缠,抿嘴笑道:“你把我当小孩子呢,这点事情算什么?你我都是到过边疆的人,那里的艰苦都熬过来了,我怎么会还挺不住这个吗?我看倒是你,昨晚睡得晚,下午就不要去了。”尽管和那些不能比,可是还是会心疼,因为看到小槿会不着痕迹的敲敲膝盖和肩膀,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当年犯下的错误。 “爹爹,我要吃那个鸡肉。”行止指着桌子中间的火红的辣子鸡说道。 “不行,嘴巴会疼,爹爹夹这个肉丝给你吃。”这个时节本来就爱上火,怎么还敢让他吃辣椒。 “哦。”不情不愿的答应一声,骨碌碌的大眼睛却转向南宫静深,期望这静叔叔帮他说句话。 南宫静深收到,居中调和,对莫南槿说道:“吃一块也没事吧?” 行止立刻笑着点点头,吃一点是可以的。 莫南槿瞪了南宫静深一眼,说道:“你嘴里这会又不疼了?” 也不知道是谁,好几个晚上两个小家伙睡着了,就凑上来耍赖,一个劲的说道:“小槿,嘴里疼,也帮我吹吹。” 南宫静深闻言,只好递给行止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行止明白了,原来家里还是爹爹最大,连静叔叔也要听爹爹的话。 明庭吃完了第一碗,小莫离着盛饭的盆子近,自然伸手的就想接过来,明庭一抬手避开了,说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转身的那一刻,握住饭碗的手指紧到发白,南宫静深,但愿这次你不会辜负少爷,当年的事情,他是看在眼里的,少爷,虽然你想翻过这一页,可是心里真的没有疑问吗?当年你在水牢里的时候,南宫静深有在哪里?不要说他在北疆保家卫国,以南宫静深的手段怎么会没有后着,他又怎么会一点消息得不到? 若是王爷在这里,必定不会轻饶他的,毕竟王爷那么疼你。 少爷,就算你能禁止暗卫把当年的很多事情传消息给王爷,又能隐瞒多久? ****** 下午的时候大壮听到信儿也过来了,小莫直呼,这下好了,添了个好帮手,毕竟要论这地里的好活,这莫家是没一个比得了大壮的。 农忙时节,天气又不好,谁也没心思休息,吃了午饭,扣了草帽。拎了两个茶壶,又到地里忙活开了。 莫南槿一边掰玉米,还能分神看看大小毛头挥着爪子扑蚂蚱,自然是一个都逮不住的,急得上蹿下跳。 “两个小笨蛋。”莫南槿笑骂。 莫南槿这一垄已经到头了,刚想转身打算再去掰下一垄,就听大小毛头嗷嗷就起来,一个大脑袋凑在莫南槿的侧脸亲昵蹭了两下。 枣红中隐约泛着墨色的鬃毛飘到眼前。 “小葡萄。”莫南槿惊喜转过身,就看到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耳朵后面长了一撮白色的绒毛,赫然就是当年他在临央的坐骑,小葡萄。 小葡萄显然也认出了他,长嘶一声。大小毛头吓得后退一步,却叫的越发凶狠了。 “大小毛头,不要叫了。这是小葡萄。” 南宫静深和明庭已经拉着车子回去了。 小莫离得近,听到动静马上就过来了,本来担心出了什么事情,看到小葡萄,惊喜的冲上来,伸手帮他顺顺毛,喊道:“竟然是小葡萄,我是小莫啊,小莫啊。当年我可是经常给你刷毛的。” 小葡萄没有避开他的手,只是似乎不屑的打了个响鼻,又把头凑在莫南槿脸上了。 “真是的,都六年不见了,还是这么难伺候。”小莫抱怨道。 莫南槿笑着拍拍小葡萄的大脑袋,笑道:“小葡萄不喜欢的人才不让碰呢。他都没踢你,就是表示喜欢你。” 小莫这才眉开眼笑,说道:“说的也是,当年这个小葡萄可是踢走了不少马夫。小葡萄看起来长大好多啊。” 当年王爷送给少爷的小马驹,虽然年龄小,可是性子桀骜,依稀可见日后威风凛凛的气势,小莫见王府里经常的来往的将军,人家那马名字起的,像什么“追风”“越影”啊,邵将军就有匹黑色的马,四蹄雪白,起名叫“踏雪”,再不济也叫个“吉祥”“如意”什么的,可少爷倒好,当是正在吃葡萄,张嘴就来了个就叫小葡萄吧,他当时就站在边上,看到王爷的脸色当时就黑了,过了片刻,才转成了无可奈何。 “不过,少爷,小葡萄怎么会在这里呢?”小莫疑惑。 莫南槿也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想到一种可能,急忙分开玉米叶子从地里快步走了出来。 “哎,少爷,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小莫在后面喊了一声,也追了过来。 水渠边背对着他站着一个锦袍玉带的熟悉的身影,身姿挺拔,听到动静转身,容姿依旧俊美,眼神雍容淡定,看向莫南槿的目光中,却带着不容错认的宠爱。 莫南槿抬头,眨掉眼中突然涌上的湿意。 小莫冲出来的步子,猛然止住,喃喃自语了一句:“王爷。” 容熙伸出一只手,唤道:“小槿,过来,让我看看。” 莫南槿紧走几步,在容熙面前站定,轻声喊了一声:“父王。” 69、谁的孩子 容熙伸手摘了他的草帽,这才定眼打量,心下有些感慨,小槿离家那年才十七岁,一晃竟然过去六年了。 当年在盛京很多事情虽然他还是有些疑惑,但是知道必定是受了很多苦的,可是到底什么样的原因,小槿竟然没有在约定的时间离开?甚至最后身陷牢狱?才使得他最后只得托人把那颗散魂带给他? 原本这次来一定要弄个清楚,萱萱六年的孝期已过,也该是和人算算账的时候了,他容熙的唯一的孩子也敢欺负,可是看到现在的小槿,心想要不要就这么算了?其实他明白小槿是有些事情想瞒着他,就是不想让他插手吧,不管怎样,小槿现在平安,夜一他们回报说还娶妻生子了。 容熙的手指抚过他清隽的眉眼,拭去额角将要滴落的汗水,这才开口打趣道:“我的小槿世子,都成了一个地道的农夫了,父王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莫南槿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旧衣,裤腿挽着,脚上是草鞋,轻笑道:“是父王赶着时候了,现在秋收大家都是这副打扮。好衣服穿起来都糟蹋了。像父王这身打扮,镇上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来地里干活的。” 容熙闻言,挑挑眉。 两人相视一笑。 小莫见他们的谈话稍停,这才上前行礼,唤道:“小莫见过王爷。” 容熙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笑道:“这又不是王府,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这是福气家的那个小不点?都长成少年郎了。” 小莫心想,没人会怀疑王爷和少爷真的是亲生父子,这打趣人的习惯真是不能改了,爷爷初次把他送到临央的容王府的时候,王爷就说他是个小不点,没想到现在还记得。 莫南槿笑着拍拍小莫的肩膀,又对着容熙道:“父王,你就别打趣他了,您还没去过我现在的家吧,您一路上赶过来一定是累了,我们现在回家。” “恩。”容熙也笑着点头,拍拍小莫的另一只肩膀说道:“这些跟着小槿,辛苦你了,难为还是个孩子。” 小莫眼圈一红,又摸摸鼻子笑道:“不辛苦,王爷,这些年我们和少爷过得挺好的,是吧,少爷?”小莫朝朝着少爷挤挤眼,他知道,有些事情少爷是不希望王爷知道的,他顺着少爷的意思来。 莫南槿被他逗笑了,说道:“偏你鬼灵精的。” “这地里的庄稼不要紧吗?”容熙看着还有好些没收,问道。 “不碍事,今天明庭就找好帮工了,就这块地,他们两天就收拾停妥了。”莫南槿回道。 “邵将军家的那个孩子?” “恩。” “小莫,你去和大壮说一声,今天不做了,让他早点回去吧。” 小莫答应一声,又钻回到玉米地里了。 大小毛头已经不对着小葡萄又跳又叫了。 莫南槿喊了一声,他们就飞快的从玉米地里窜出来,撒欢的跑到前面带路去了,小葡萄则是慢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悠闲的溜达着。 莫南槿也没问他是怎么找到的,起初逃离京城时,怕别人监视,并没有联系夜一他们,直到他们在南山安定下来才又重新取得联系,暗卫的人隔几个月就会扮成走街串巷的货郎过来几次,来得并不频繁,只要确认大家都平安就好了,偶尔也会带来父王的消息,他一直待南绍国在雪峰山下,因为那是娘自小长大的地方,去世后也安葬在那里。 既然夜一可以带来父王的消息,就必然也会带给父王他的消息。 只是人确实是六年未见了。 “这个小镇看着挺安宁的。”一路上走过,绿树成荫,街道平整,小镇虽然偏远,但是看镇上的人大多神态平和,可见日子过得还可以。 “恩,父王。”莫南槿朝着不远处和让打招呼的人回了一声,这才点点头,继续说道:“镇上的人家大多都能自给自足,小日子过得挺安定。” “我这一路从南边过来,除了今年夏日里发水的那几个州县,大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看来他也没选错人,南宫静深确实是个人物。对了,听说你当年是在瑜王府住过一段日子,那你见过南宫静深这个人吗?” “父王……”莫南槿一时有些窘迫,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他不仅认识,两人之间还有了两个孩子,孩子还是他生的。 “怎么了?”容熙见他神情不对,起了疑惑。 莫南槿抬头看看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世上最疼他的,可是他还是开不了口。 “那个,父王,我还是喊你爹吧。”临到嘴边,莫南槿还是转开了话题。 “也好。”父王不是人人都能喊的,虽然说是习惯了,但是现在不是以往,被人听到耳朵里又是个麻烦事。 “爹,前面那棵梧桐树下的宅子就是咱们家了。”可是又能瞒得了多久。 两人走到门前,渔阳正和明月坐在树底下剥玉米皮。门口摆了张小桌子,三个小家伙正头对着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渔阳先看到两人过来,起身迎了上来,说道:“相公,怎么突然这会子折了回来?” 容熙带着审视的目光扫向她,这应该就是他的儿媳妇吧,看起来也是教养良好的大家出来的,也算配得上他们家小槿了。 他和渔阳是挂名的夫妻,只有兄妹之谊,两人的过往,谁也不曾主动提及,现在突然告诉渔阳这是他爹,不知道渔阳会不会吓着了。 但是也只得淡淡笑开,说道:“渔阳,这是我爹。” 渔阳明显是一愣,疑问的目光投向他。 莫南槿确定的点点头。 渔阳早就看出两人容貌有些相似,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莫南槿的爹,那个人眉间之间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可是人看起来并不老,三十开外的年纪,两人走在一起很难让人想到是父子。 渔阳现在并不知道这个人于他们的关系知道多少,但是既然莫南槿点头了,就乖巧的行礼说道:“儿媳渔阳见过爹。” 容熙点点头,笑着说道:“免礼吧。” “爹爹,你回来了?”三个小家伙争相跑过来。 “这就是我的小孙子和小孙女吧?”容熙笑着玩下身,挨个仔细打量,这是小槿的孩子。 “景止,行止,云止,这是爷爷,喊爷爷。”其实莫南槿心里别扭的要死,他这个爹本就四旬的年纪,看起来又显年轻,被人唤爷爷,怎么看都别扭,可是辈分摆在这里,实在也没办法。 “伯伯是爷爷?”行止抓抓脑袋问道。 “什么伯伯,这是爹爹的爹,是你们的亲爷爷。”莫南槿也忍不住笑出口。 三个小家伙这才“爷爷”长“爷爷”短的叫了起来。 容熙显然非常开心,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每个都这么可爱,不过两个男孩子长的比较像小槿。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南宫静深到厨房里喝了碗水,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几个小家伙笑闹的声音,忍不住笑着开口。 可是他的笑容只维持到出门的那一刹那,湮灭无迹,心神也跟着一震:容王爷,竟然是他,原来真的没死。 他去过临央,自然是见过容王爷的。隐约中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他和小槿的未来,又无法轻松的吐出这口气。 容熙现在也发现了他,同样身处高位多年,容熙即使不认识南宫静深,也知道此人的身份必然不简单,可是没听到夜一他们回报说,小槿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两人各怀心思,暗自估量。 莫南槿在一旁看在眼里,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个小家伙可不管这些,拉着南宫静深的手七嘴八舌的介绍道:“静叔叔,我是我爷爷。” “爷爷,他是静叔叔。” “……” “……” “好了,乖,静叔叔知道了。”南宫静深对上容熙深思的目光,一时难得竟有些紧张。 “好了,先回家再说吧,今天地里的活儿先不做了。”莫南槿招呼众人回家。 几个人刚要进门,明庭正好出来。看到容熙,张口欲出的那句“王爷”,又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半个下午,容熙和莫南槿关在书房,众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有小莫进去送过几次茶水,出来说两人久别重逢,有说有笑,看起来气氛还是不错的。 南宫静深却显然没有因着这几句话放心下来,看今天的样子也知道,容王爷显然是不知道景止和行止是他和小槿的孩子,如果知道了,以他对小槿的重视程度,事情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解决了。 南宫静深转了无数的心思,做了无数的决定,又一一的否决了。皇伯父再加上容王爷,他突然觉得即使他是大宁的皇帝,也无力突围的感觉。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人终于出来了。 渔阳和明月在厨房忙活了很久,整治了一桌子菜。 渔阳询问了小莫容熙喜欢的菜色,可是小莫那时候年纪小,并不是贴身伺候的人,也不是很清楚,只说老爷和少爷,以前都是一起用饭的,估摸着口味是差不多的。渔阳就照着莫南槿喜欢的菜色来。 容熙尝了几口,也赞了渔阳的手艺不错。一顿饭吃下来,天已经全黑了。 收拾碗筷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云止碰翻了一个菜盘子,酱汁撒了一身。好在都已经凉了,没烫着,渔阳和明月带着她去后面换衣服洗漱去了。 ****** 小莫和明庭早就把客房重新打扫了一遍,一水儿的全新被褥也换上了。 “爹爹,待会去泡个澡,早点休息吧。”莫南槿说道。 容熙听完,突然目光扫向南宫静深,问道:“还没请教这位公子的名姓?” 南宫静深心下一紧,知道迟早都要来临,隐瞒也没用。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爹,今天太累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也和南宫静深先套套词。 “哦?”容熙声音上扬,却无一丝笑意,又指指南宫静深,说道:“那这位公子今晚住哪里?” 这个宅子就这么大点地方。除去那间书房,还剩几个房间,他一清二楚。 “后面有房间的。”莫南槿硬着头皮说道。 “你们夫妻和三个孩子同床?”显然是不可能的。 “爷爷,静叔叔和我们一起睡啊。”景止拉拉他的衣袖道说道。 “乖景止,和爷爷说说,静叔叔和你们两个小家伙一起睡吗?” “景止。” “小槿。”容熙抬头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 “恩,我和弟弟一起,爹爹和静叔叔一起……”景止在莫南槿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低,怯怯的看向脸色难看的爹爹,话音终至不可闻。 莫南槿抱过他,轻声说道:“没事了,爹爹不是凶景止,景止乖乖的。” “恩。”景止这才眨巴眨巴眼睛,又笑开了。 “名字。”这会容熙已经连客气都省了,直接问道。 “南宫静深。” “什……”小莫刚一出声,就被明庭死死的捂住嘴,拉了出去。“唔唔唔……” 一直到了院子里,明庭才放开他。 小莫喘了两口气才道:“明哥,你想憋死我。那个静公子的名字怎么和当今皇上一样?这可是犯忌讳掉脑袋的事情……” “本就是他。” 小莫还待碎碎念,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过了半晌才醒悟过来,用手指着堂屋的方向,颤声说道:“明哥,你的意思是一直在我们家的那个静公子是当今的皇上?” 明庭点点头。 小莫倒吸一口冷气,虽然约莫着那个静公子的出身高门,也没想到高到这个份上。 “果然是你。”房内,容熙眼睛里带了洞悉一切的冷漠。 早在小槿刻意避开南宫静深的话题是他知道这里面有异常,他一眼看去就知道此人出身极高,出身高意味着离着皇权近,有几个人会在皇上的跟前用“静”做名字,犯忌讳除非他就是皇帝本人。 忽然又想到什么,容熙的脸色更加难看,再开口,语气里就带了几分严厉:“小槿,你和我进房间。” “父王……”莫南槿一着急,熟悉的称呼又出来。 “容王爷,不用看了,孩子是我和小槿的。”南宫静深一脸平静的站起身,他知道容王爷想知道什么。 “你还敢承认?”容熙目光冷绝,他才不管是不是当今的皇上,欺负他的孩子都要付出代价。 “既然已经做了,我不能不承认。”这一关他迟早都要面对。 “南宫静深,你不要说了,你先带着两个小家伙去睡觉。”再待下去,两个人真的打起来,父王现在估计杀了南宫静深的心都有。 南宫静深神色微凛,本欲拒绝。 但看到莫南槿的眼色,也知道现在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抱起两个家伙,和两个打了招呼,先走了。容熙自然是不搭理他, 两人回到客房。 容熙坐在床上,神色平淡,只说了一句话:“脱掉衣衫!” 70、也许原谅 莫南槿知道,不让父王亲眼看到,他大概永远也无法相信,他咬咬牙,背转身,利索的褪掉了上身的衣衫。 容熙身形一晃,死死攥紧了手边的床帐子,心也跟着一阵阵的凉下来,因为他看见自己儿子光洁的肩上那朵与秋湖身上一模一样的莲花,嫣红血色,九瓣盛放。 这才终于确认那两个孩子真是自己的儿子亲身孕育的。 他原本以为二十三年前带走小槿,可以永远让自己的孩子远离宫廷,可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竟到了今天的局面,难道是真的天意弄人?人永远无法逆转吗?小槿注定要和那个宫廷有断不了的孽缘。 “父王,对不起。”莫南槿知道父王已经看清楚了,径自穿上衣服走了过来,酝酿良久,才说出这句话。 容熙的手颤抖着抬了两次,看见儿子眼中无法掩饰的愧疚之色,只得颓然放下。 “以后打算怎么办?和他回京,让两个小家伙认祖归宗?”既然过去无法更改,那就看看将来的打算。 容熙说完,眼光若无实质的扫了门边一眼。 南宫静深给两个小家伙铺好被子,哄下了他们,又担心容槿受到为难,这才想着过来看看,没承想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了这句话,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想知道容槿会说什么。 “父王,你有尝试着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一个人吗?哪怕是一次?付出自己的全部的信任去赌一把?”莫南槿低头垂手立在一旁。 有吗?也许真的没有吧?当年他和秋湖即使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彼此间也牵扯了太多的东西,单纯的信任曾经存在过吗? 莫南槿也不是一定要个答案,见父王沉默,又接着说:“父王,我有。”声音带了一丝陷入回忆中的空落,说道:“我有的,父王,那一年在京城,南宫静深在他去北疆前,说让我等他回来,我本来是想离开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想赌一把,即使当年在牢里一天天的绝望,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安慰自己说他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也许我在他的心中是很重要的,他会得到消息,会回来救我,可是,最后,父王,你现在也知道的,我赌输了。直到我再也无法坚持了,他也没回来。” 其实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真的是有点可笑了,同样是男人,谁又责任保护谁呢?也许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答案吧,答案找到了,自己也就死心了。 南宫静深听到这里,眼中闪过极深的痛楚。 小槿…… “所以呢?”容熙语气还算冷静,可是眼底深处的暗光,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是动了杀机的开始。只是莫南槿一直低着头,自然是看不见的。 “所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你喜欢他。”容熙听得出来,每次小槿提到南宫静深,虽然刻意的平淡,还是能听出几分不同。他的这句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也许是喜欢吧,”莫南槿闭了闭眼,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涩。 南宫静深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听到容槿说出对自己的感情是这么一种情况下,一时心中的滋味复杂难言。 可是容槿接下来的那句话,却使他如坠冰窖。 “可是却无法再相信了。”容槿的声音决绝。 南宫静深的脚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扶着墙壁才勉强稳住。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还在一起?”既然决定断了,为什么现在南宫静深还在这里,小槿还要维护他? “父王,他可能是我这一辈子唯一喜欢的人了,就当是给自己的后半辈子留个念想吧。而且他毕竟是两个小家伙的父亲,也让他们父子有段相处时间。”容槿说道。 容熙听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到欣慰,只觉得胸口好像被堵了一团棉花。 “你就这么原谅他?” “父王,这算是原谅吗?也许是吧。”不原谅又能怎样呢?只是徒增痛苦罢了,他还有孩子,还有一家人要养活,难道要放任自己陷在这虚无缥缈的情爱中,一辈子不能自拔吗? “以后有什么打算?”容熙问道。 “等这里的事情一了,父王我们去南绍吧。我以前听娘说过雪峰下四季如春,山上却终年大雪纷飞,景色定是极好的。”其实夏日的那一次离开的时候就想着去雪峰山下去找父王的,阴差阳错,竟然又留了这么久。 “也好,那里远离尘嚣,民风淳朴,确实是个清心养身的好地方。那个女娃娃是你的孩子吗?”容熙突然想起这件事情,现在知道了小槿和南宫静深之间的过往,以他对小槿的了解,是不会把一个清白的姑娘家拖下水的。 “你说云止?”说道孩子,容槿的脸色才缓了几分,有了点笑意,说道:“她是渔阳的孩子,渔阳是师父在路上救下的人,当时就身怀有孕了,我见她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走投无路,那段日子,又总有人上门提亲,索性两人一合计就做起了假夫妻。不过这些年还真是多亏了渔阳操持着家务,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应该会有她的好缘分的。” “那就好。”容熙点点头。又说道:“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回南绍。” “恩。”容槿答应一声。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清楚。”容熙欲言又止,小槿是他的儿子,又不是女儿,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他问不出口。 可是这个问题又必须要问:“你现在和南宫静深……”容槿的目光扫向他的肚子。 容槿只觉得耳根处一片灼热,他没想到父王会问这个问题,怔了半晌,才有些艰难的开口:“父王,你想多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也想要好好的过完这段日子,可是这都并不意味着他和南宫静深之间还能再有进一步的关系。 “南宫静深的知道你的想法吗?”不要是小槿的一厢情愿,到时南宫静深不放手,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虽然不介意亲自给南宫静深一个教训,可是南宫静深毕竟是大宁的皇帝,本身又是个极聪明的人,若是执意纠缠,谁都讨不了好, “应该是知道的吧?”否则来了一段日子了,却对两人之间的过往只字不提,是怕他就此断了两人的关系吧? “他若不放呢?”看南宫静深今天的态度,可不像是想放手的样子。 “他会放的。毕竟他即将大婚了。”况且他们之间还有南宫静深颇为忌惮的如此近的血缘。 父子两人一席话结束后,容槿出来。就看到堂屋的门大开,一阵阵冷风灌进来。 他望望门外暗沉沉的夜色,过了半晌,不发一语,唇角却溢出一丝苦笑,缓缓的合上门。 回到房间里,两个小家伙已经并排着睡的香甜,没有一点烦心事的样子,床外侧的被子下却是空的。容槿掀被上床,被窝里还依稀残存了一点南宫静深身上冷水檀香的味道。 71、怎么没死 不知道是不是雨还没下透的原因,今天晚上确实有些燥热,莫南槿今晚已经第三次给两个小家伙盖上被他们踢开的被子,虽然已经有朦胧的睡意,但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人进来了,莫南槿一惊,马上就要醒过来,可是已经到了床前的,熟悉的味道让他又放松了下来,南宫静深回来了,他下意识的往床里侧靠了靠,给南宫静深留了一个位置,歪歪头,这次真的是睡熟了。 黑暗中看不清南宫静深的表情,只是隐约可见身子绷紧到近乎僵硬,可是在看到莫南槿的动作后,颓然松了肩膀,轻声的溢出一声叹息,自己解了衣衫上来,放下床帐,一大两小,睡得正好。 第二天一大早,因着是秋收忙,莫家吃饭提很早,小家伙们都还在睡着,饭桌上只有大人,莫南槿和容熙坐在一起,不时把菜夹到他面前的小碟子上。 “好了,小槿,你吃你自己的,不用管我,我又不是够不到。”容熙笑抬手阻止道,自己面前的盘子上已经零零碎碎的放了三四样小菜了。 “这些都是咱们自己家做的,爹,你多吃点。”六年前,两人也是经常这样一起吃早饭,娘的身体因为一直不太好,大多时候起床晚,所以早饭几乎只有他们父子俩边吃边随意的聊几句。 容熙点点头,似乎也想到了临央的岁月,百年的容王府已经让他一把大火烧个精光,曾经的一切终究是不会回来了。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南宫静深动作自然的把已经剥好的鸡蛋放在莫南槿的粥碗里,容熙也看到了,指尖划过桌角,最终什么也没说。 饭还没吃完,明庭昨天请的短工已经上门来了,一共来了五个人,其中三个还是夏日里的时候来过的,这次过来就有了几分熟悉。莫家虽然没有云家的气派,但是待人是极好的,曾经在莫家做过的,也都心明白。 这个时节做短工大都是在早镇子中心十字路口的老槐树下等着主家过来找人,明庭昨天已过去,有几个已经认出是莫家的人,就围了过来,本着“用生不如用熟”,明庭就挑了了三个认识的,另外两个据说是他们一个村子的,看着也老实,想着少爷的那身子骨,这活计是早做完早好,多花俩钱也算是值了。 这几个人都是临近的乡下过来的,来到南山就借助在自己的亲戚家,想着不能耽误了主家的差事,一大早就过来了。 莫南槿问几个人吃饭了没有,几个人都答已经吃过了,可莫南槿看他们的样子确实不像吃过的,虽然已经很克制了,可眼神总是忍不住在饭桌上瞟两眼。 莫南槿知道,他们这么早过来,借宿的亲戚也不一定专程起床伺候他们,还没做活,自然是也没在主家先吃上的道理,莫南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在几个人临出门前,让小莫给五个人各自包了两个馒头带着。 “小槿,你不要去了。今天人多,很快就做完了。”莫南槿刚拿起挂在墙上的草帽,南宫静深从侧边过来拉住他。 “又不是多重的活,再说我总要去看看的。”莫南槿笑着也拿了个给他扣上。说道:“一起去。” “我去就好了,再说容王,恩,我是说你爹,昨天刚来,你今天总要陪一下吧。” 容熙坐在堂屋里正喝茶,很淡定的瞥了一眼,装作没看见他们的拉拉扯扯,如果可以的话,他倒真想砍掉放在自己儿子肩上的那只手。 可昨天小槿的一席话,让他不由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人在小槿心中的分量。 可是门外马车的声音打断了三个人。 刚走到门口的明庭又返回来,看看容熙,又看看自家的少爷,脸上竟然难得出现了几分为难,父子俩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反倒是南宫静深见此,脸色微微一变,约莫着知道是谁来了,今天地里肯定是去不成了,把自己和小槿头上的草帽摘下来,重新挂好,做完这些,南宫静深才附在莫南槿耳边,低声说道:“应该是……皇伯父来了。” 说完了,不待莫南槿反应,率先朝门口走去了。 莫南槿心里也是一惊,接着是恍然,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父王那里。两人的视线交错,容熙先别开了。 容熙是何等聪明的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情。眼光在一瞬间剧烈的颤动了两下,却在门被推开的刹那,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短暂的让莫南槿都怀疑刚才那只是一种错觉,如果忽略父王扣在椅子扶手上近乎苍白的手指。 南宫静深和来人一起进门,门外进来的风吹动了他藏青色的袍子,一如往日的温雅清冷的面容,冷淡的视线从容熙的脸上带过,径自走向莫南槿,把他拢进怀里,唇角这才染上了笑意道:“好像瘦了,怎么还没六年前抱起来有肉。” 南宫静深闻言脸色一白,脚下不自觉的退开两步。 吴果在后面抱着一个包袱进来。明庭把门从外面合上,顺便隔绝了路人好奇打量的视线。 “明哥?这是……”小莫也好奇,这又是谁啊?一来就抱住了少爷,难得的是静公子竟然一点都不在意。 “你以后会知道的,别打听了。你先把马车带到咱们后门那里,我带着他们几个人先去地里。” 小莫答应一声,过去牵着马绕道后门。 明庭在门边站了一会,才招呼几个人扛着农具,拉着车子走开了。 “怎么,小槿?”南宫秋湖见莫南槿伏在他怀里,半天没声响,心中酸涩难言,顺着他的发发梢轻声问道。 “没事。”莫南槿摇摇头,双手在南宫秋湖腰后自然交叠,说道:“没想到您会突然来。” 南宫静深移开视线,却恰巧把容熙复杂难言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微动。 “今天是你的生辰不是吗?”南宫秋湖拉住他的手。 “恩。”莫南槿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说道:“我们进屋坐吧。” 容熙站在堂屋门口。 “秋湖……” 南宫秋湖闻言,温暖的笑意退去,眼神冷薄讥诮,开口道:“你怎么还没死?” 72、九月初八(上) 容熙没想到南宫秋湖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向前的脚步顿了一下,低头苦笑道:“秋湖,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这又是……” 南宫秋湖拉着莫南槿从旁边经过,不等他说完,银牙一咬,冷冷道:“你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巴不得你这真的被那场大火烧死算了。” 当年他真的以为容熙对玉萱萱痴情到已经可以同生共死的地步,只恨十七年前,自己的孩子没了的那一刻,为什么没随着一起去了,好过等到今日还要看容熙和别的女人同生共死。那一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毁掉容熙珍视的所有的一切,容熙不是最疼他和玉萱萱生的孩子吗?那他就毁掉容槿,想到这里,南宫秋湖苦笑一声,只是算来算去,没想到,最后害的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虽然小槿从来没说恨他,可是这六年来,他又哪一天可以心安?每次一想到小槿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的心口都疼得夜夜不得安睡。小槿走后,他就开始着手退位的事情。 这六年来,他一直住在京城相国寺。在小槿走后的一年,就得到了他的消息,可是他不能去找他,因为小槿说过,他要为玉萱萱守六年的重孝。不论她曾经做过什么,可是只要想到她救了小槿两次的性命,他就她无法再有恨意。 可是容熙这又算什么呢?两人之间纠纠缠缠的已经二十几年的时间,小槿也都已经二十三岁了,想断很难,想重聚谈何容易? 莫南见两人这样,又抬头看看南宫静深,眉目之间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感伤,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得打起精神道:“您刚来,先休息一下吧?” 吴果也适时趋步过来说道:“小主子,主子一早就从昭阳赶过来,还没用早饭呢。” 吴果南宫静深自然是认识的,多年来一直随侍在皇伯父的身边,连他都要尊称一声吴公公,可是这吴果的称呼,小主子,显然是对着小槿说的,南宫静深突然觉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莫南槿看这天色,往常时候,他们家都还没用早饭呢,更遑论从昭阳赶过来,心想着是自己大意了,赶忙说:“您在这歇会,我去给您端茶水和点心,您先垫些,我去给您做碗面吧?” 南宫秋湖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勉强笑笑,说道:“别麻烦了,小槿,我不饿,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莫南槿知道,他这两个爹,多年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讲,他们做小辈的在这,总是不方便,于是笑着劝道:“多少吃一点吧,您还没吃过我亲手做的饭吧。” 南宫秋湖诧异了一下,说道:“小槿亲手做的?倒是真的没吃过呢。” 莫南槿抽出手,站起来,说道:“那您先等会,我这给就去给您做。” 南宫秋湖笑笑,说道:“好,我等吃小槿亲手做的饭。” 莫南槿招呼南宫静深一起出来,吴果也随后跟着出来。渔阳听到前面的动静,让明月去看了一下,知道家里又来了客人,刚想让明月送壶茶水过去,就见莫南槿和南宫静深过来了。 渔阳放下手中的盘子问道:“相公,来的客人是谁?” 莫南槿张张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设身处地的想,他疼爱两个小家伙自然不用说,但是对人言明,两个小家伙是他生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人疼他的心,他是知道的,但是那人的身份还摆在那里呢,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多了,总归是不太好。 渔阳见他为难,也没多问,又说道:“我刚想让明月送壶茶水过去呢,可巧你们就出来了。” 莫南槿微微一笑,说道:“家里上次做的八宝茶不是还有吗?还没吃早饭呢,泡壶八宝茶,切片糕也拿一盘。” 莫南槿想起给小家伙炸的小春卷还有不少,又装了一碟。 东西收拾好了,明月自然过来想提着送过去,吴果把包袱放在一边说道:“还是老奴过去吧?”话是对着莫南槿说的。 听到他的声音,渔阳的手不易觉察的抖了一下,这才抬头状似无意的打量了吴果一眼。 渔阳觉得自己做的隐秘,可是还是落入南宫静深的眼睛,他的眸色深了深,心想着,十之八九没错,就是她了。 莫南槿和渔阳说了要做碗面条,渔阳本来想留下来帮忙,但是实在心绪难平,而且那个静公子犀利的眼光,一个失手,竟然把递给莫南槿的鸡蛋掉在地上。 莫南槿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好,担心的开口道:“渔阳,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两天累着了?” 渔阳背过身,去拿放在角落里的扫把,说道:“没事,我又没做多少,就剥个玉米哪会累着啊?” 莫南槿笑着说道:“没事就好,累了就歇着,玉米都拉回家了,我们也不着急,出去和孩子们到树底下坐坐吧,这里我来就行了。再说,我不是还有个帮忙的吗?”莫南槿指指南宫静深。 渔阳看他一眼,有些自失的笑了,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即使这个人的身份就如她想的很不一般,即使有一日自己的身份也会暴露,可是在一起三年多了,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这个人是不会伤害她的,渔阳把地上的碎鸡蛋打扫了,又捋捋额角的头发,解下围裙递给南宫静深,对莫南槿道:“相公,面你们自己弄吧,我带着孩子们去门口剥玉米去。” 渔阳领着孩子绕过堂屋要到前院,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静公子正揽着莫南槿的腰身系围裙呢,两个人的身影慢慢重叠在一起,亲昵的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莫南槿,渔阳心里唤了一声。说过如果彼此没人,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的,现在恐怕不能实现了吧? “娘,你在看什么?”景止仰着小脑袋问道。 “没什么,娘在想,今天是爹爹的生辰呢,你们要好好的爹爹的话。”渔阳牵着孩子的手走开了。 ****** 说是让南宫静深留下来帮忙,其实根本就不指望,南宫静深这个人估计厨房都是没进过的,不用说帮忙,只要不添乱就好了。 莫南槿把鸡蛋打进面粉里,这些都是今年的小麦。镇上有个小磨坊,磨得面不精细,有点发黑,可是麦香味很足,再打个鸡蛋进去,做出来的面条就更劲道了。 南宫静深在一旁打下手,听从莫南槿的吩咐,做些把鸡蛋打到碗里,木耳加水泡上的差事。 ****** 这边的堂屋里,南宫秋湖和容熙相对半晌无言。 容熙先开口唤道:“秋湖,我……” 南宫秋湖轻笑一声,现在冷静下来,小辈们都不在这里,眉宇间哀伤之色顿现,说道:“容熙,事到如今,你想说什么?我们两个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即使我们的孩子还在,即使玉萱萱已经不在了。那有能改变什么?还有你别忘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也都还在,他们还在等着我这个做父亲的回去团聚呢。” 容熙脸色微变,别开他的视线说道:“秋湖,你一定要这么说吗?” 南宫秋湖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唇角带出几分讽刺,只是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这份讽刺是给自己还是给容熙的:“这不是你最在意的吗?怎么今天不敢面对了?名震大宁的容王不是最潇洒不羁的吗?还是觉得你和玉萱萱没有夫妻之是实,所以,我就更该给你守身如玉?” 容熙似乎没有很大的意外,淡淡开口说道:“你知道了?” “在她留给小槿的那两颗药时就知道了。南绍的药人终生不得与人行房不是吗?否则害人害己。”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也许应该高兴,可是心里却已经找不到开心的感觉,他和容熙分别了这么多年,又岂是一个真相可以弥补的。 “是我害了她,当年我抱着小槿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巫族。萱萱是我以前在南绍游历时,在雪峰山下认识的,但是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南绍巫族的巫女,散魂出自南绍巫族,我听说是他们族人是可解的,我找到雪峰山下,可是巫族历来神秘,只知道约莫是在雪峰上,具体的位置就除了她们的族人以外,无人可知,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又遇到萱萱,她带我进了巫族,并答应帮我救小槿一命,直到萱萱的师父有一天冲进来想杀小槿,我才知道萱萱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小槿一命,她把自小养在自己身上的护心蛊给了小槿,她自己的身子是彻底毁了,又被逐出师门,无论从哪一方面讲,我都必须带她走。” 南宫秋湖虽然后来知道个大概,还是还是第一次从容熙口中知道当年的真相,又想到了当年小槿在他怀里痛苦挣扎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楚。 当年他知道秋湖对柳家的仇恨,他无法去劝服秋湖,因为知道即使他站在秋湖的立场上也很难去告诉自己放弃。可是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秋湖复仇的工具,他也知道秋湖是无意的,他是最疼小槿的,可是小槿是被牵连其中也是事实。 而且为了留住他,秋湖竟然不惜下毒。 为了救小槿,他在南绍住待了一年,直到小槿彻底的康复。小槿得救后,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秋湖。 就在他带着萱萱回到临央后,朝廷也传来了喜讯,当朝的长公主出生了,出自皇后柳氏,也就是说在那个女人毒害了小槿以后,秋湖竟然还和她生了一个女儿,而且朝廷上下众所周知,皇上是多么看重这个公主。 秋湖,让他情何以堪呢。 他和小槿在他的复仇中,究竟又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既然这样,秋湖,那就断个干净吧。 他一直知道萱萱喜欢他,而且萱萱终其一生也无法嫁人生子,除了容王妃的名分,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他也知道秋湖来过了临央,他也知道秋湖大病一场,最终自己还是不忍心,秘密进京,才惹来了南宫溪岚的那一段公案。 他和秋湖之间确实牵扯了太多。他当年是霸着秋湖的身子,不让他沾他人,可是相对而言,他也没碰其他人不是吗? 就像秋湖说的,到了今时今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到底还在寄望什么?也许是寄望他和秋湖之间可以重新开始吗?自以为潇洒一生,可是到头来,深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珍爱的儿子被人欺负,却不能真的下死手教训,容熙啊,容熙,你做人,还真是失败。 南宫秋湖见他这样,心口剧痛,抓着胸前的衣服蹲下来。 容熙大惊,一步冲过来,抱起他,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问道:“秋湖,秋湖,心口又疼了吗?徐正配的药呢?不是让你随身带着的吗?”容熙一边问,一边搜遍他全身,竟然一颗药也没找到。 “秋湖,药呢。”容熙问道。 南宫秋湖想问,你怎么知道徐正配的药,可是疼痛一阵阵的涌上来,到嘴边的话只能化成一声声的低吟。 容熙按住他的心口,内力一股股的输进去,暖暖的气流绕在胸口上,暂时缓解了疼痛,南宫秋湖望向他的眼神复杂难言,当年他发病的时候,每天夜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在他床边,这熟悉的感觉,他一直以为是江诚。可是为什么今天在容熙的手里找到同样的熟悉? 容熙见他脸色回转,抬手擦擦他鬓角的汗,说道:“秋湖,药呢。” “在吴果那里。”因着刚才的疼痛,声音里还带了一丝虚弱。 容熙这才喊吴果进来。 吴果推门进来,看到这架势,自己的主子被容王爷搂在怀里,两人还在地上,就微微愣了一下,明明刚才还一副势同水火的样子。 “小果子,你愣着干什么?把秋湖的药拿过来。” “哦,”吴果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从贴身的荷包里掏了一个小瓷瓶出来。倒出两粒绿色药丸,南宫秋湖习以为常的伸手接过来,水都不用喝,直接吞下。 容熙见他吃完药,这才放心,把他从地上打横抱起,想带他回来客房休息一下,笑道:“你还说小槿瘦了,我怎么觉得你也瘦了不少。” “父王,你们在做什么?”莫南槿正端着面进来。 73、九月初八(中) 南宫静深闻言,眼睛里极快的闪过一抹笑意,他和小槿已经在门外站了会子了,要他相信,小槿选择这个时机进来,不是故意的,连他都不相信。 南宫秋湖隐在宽袖子中的手,暗下里在容熙胳膊上按了一把,示意放他下来。 容熙似乎没感觉到,只转头对莫南槿笑笑说道:“来房间吃吧。”说完不顾南宫秋湖的反对,直接抱他到房间去了。 南宫秋湖在小辈面前也不好太过失态,只得在莫南槿看不到的方向狠狠的瞪了容熙两眼,眉眼间的清冷却也因此淡去了几分。 莫南槿唇微抿了一下,手里端着面随后进去了。 南宫静深却突然想起来他的父王来,一向豪爽大气的性子,却平白就在皇伯父的面前多了几分拘谨,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还记得相对于其他人,皇伯父对父王倒是难得的温和回护,可是现在看到容王爷,他才知道皇伯父还有这一面的,会骂人,会与人发脾气,褪去了表面冷硬的外壳,感觉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这样的皇伯父会为容王爷…… “皇上。”吴果轻声的唤回他的神思。 “吴公公。”南宫静深抬眼看看房里的人没出来,才说道。 吴果见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犹疑,问道:“皇上,您想说什么?” 算了,南宫静深最终还是选择摆摆手,是他多想了吧?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吴果看他明明刚才是有话要说的,可是却欲言又止,但是吴果是一个多机灵的人,他知道南宫静深肯定是有什么难以启口的话要说的,可多年来在宫中生活的经历告诉他,主子们不想说的事情,永远都不要试图去问,而且,他隐约之间大概也能猜到问题是什么,心知他即使问出口,他也不能回答。 房间这边,容熙已经把南宫秋湖放在床上,蹲下去想帮他脱掉鞋子,南宫秋湖眼神闪了一下,却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扣住容熙的手腕,自己弯腰把鞋子脱了下来。 莫南槿进屋把面放在书桌上,又从房间的一角找了张小炕桌找出来,说起来也不算是炕桌,这还是两个小家伙刚开始练大字的时候,莫南槿去木匠铺子里定做的四腿短小的小书桌,现在他们大点了,现在就轮到云止用了,莫南槿估摸着用来做炕桌正合适,果然放上,人坐在床上,桌子正到及胸口的位置,用来吃饭再合适不过了。 莫南槿和面的时候加了一个鸡蛋进去,面条切的有一指宽,汤汁是加了炸豆腐,鸡蛋,木耳,胡萝卜,一起熬的,最后加了一勺肉燥。 莫南槿把筷子递了过去,南宫秋湖没有说话,径自接了过来,低头开始吃面,只是连续夹了几次,面却从筷子上滑过,又落回到碗里,几点汤汁溅到了桌子上。 秋日的的天依旧不开晴,即使开着窗子,房间还是有些暗沉沉的,原本该是一家人,却纠纠葛葛了这么多年。 “面还有些烫,我去再拿个小碗过来。”莫南槿说完,不待两人的回答,匆匆的转身走了出去。 “小槿。”南宫静深刚要进去,正好和莫南槿碰了个满怀,抬手揽住他的肩膀。 莫南槿微一低头,从他怀里退出来,快步走开了。 “小槿,怎么了?”南宫静深追出来,直到屋檐下才拉住他,看见他眼角有一点泛红,轻声问道。 莫南槿扭头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再抬头,目光依旧清澈无痕。开口说道:“南宫静深。” 南宫静深看到他的目光就心就一颤 “不要说,” “你走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小槿,当年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南宫静深急忙开口。 “昨天晚上我和父王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吧?”虽然他现在一点武功不会,但是以他对南宫槿深的仅有那点了解,也知道,他一定会去而复返,加上父王的目光并没有多加掩饰,他当时就知道南宫静深在外面。 南宫静深没做声,莫南槿知道这就是承认的意思了,继续道:“重复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了,等这里的事一了,我就带着景止和行止去南绍,大概此生都不会再踏足大宁一步。” “小槿……”南宫静深上前一步。 莫南槿退后一步,背靠在廊下的木柱上,示意他把话听完:“我知道,他们也是你的孩子,我把他们带走,对你来说,有失公允。可是他们是我仅有的了,南宫静深,等你大婚后,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等他们再大点,我会告诉他们的,他们的静叔叔其实是他们的另一个父亲,是大宁当今的皇上,到时候他们要回来看你,我是会不阻止的。” 明月正要到厨房里给三个小家伙拿几块点心,走到附近,还没转弯,听到这几句话,双目露出惊吓之色,死死的扣紧了自己的嘴巴。 “我没有想从你身边带走他们,我这次不是和你抢孩子的……” “那就好。”莫南槿掉头就走。 “小槿,你也听我把话说完。”南宫静深再次拉住他,手上却沾到了几丝血迹。 “小槿,你的手怎么了?” 莫南槿用力抽回来,并没有回头,淡漠说道:“没事。刚才做饭菜刀不下心碰着了。我还要去拿个碗。你明天走,又事今晚再说吧。” 留给南宫静深一个略显僵直的背影。 菜刀切到?可是刚才他们一起在厨房里,他怎么没看到小槿伤到手?南宫静深的目光扫到旁边的廊柱顿住,由于日晒雨淋,表面的漆料已经脱落不少,露出底下还带着倒刺的木头,几个带血的指印清晰明了,可见当时的人抓着它的人手下是多么用力。 莫南槿知道南宫静深没有跟上来,可是还是直到转进厨房才停了下来,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南宫静深,与其像父王他们那样痛苦半生,我选择就此了断,与其等将来等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眼看着你离开,我选择先放开你的手。 ****** “秋湖。”容熙把筷子从他的手里抽走,反握住他正在发颤的手。 “容熙,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南宫秋湖没有抽出手,只是微垂着头,房间的光线有些昏暗,他的表情有一点模糊,幽幽的开口问道。 “就算当年是我先对不起你,可是你为什么骗我小槿死了,你为什么骗我?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骗我”南宫秋湖越说越激动,到了后来,情绪几乎失控。 “是我的错,秋湖,是我的错……”当时南宫清韵的出生,几乎成了斩断他们之间最后一丝信任的利剑。 两人当时虽然都身处高位,心思智谋自然不缺,可是到底年少气盛,对于情爱一途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两人之间又是那样的开始。 当年他是想把小槿带离宫廷,也是想和秋湖断个干净,可是现在想起来,又何尝不是存了对秋湖的怨怼之心。 “你走开,容熙。”南宫秋湖在他的怀里挣扎。 “秋湖,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小槿的孩子都有了,我们不要闹了,和小槿一起,安安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行吗?”容熙拥紧他,低头在发上落下几个轻吻,两人纠缠了大半生,现在追究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这一生中剩下的日子又还有多少。 这熟悉的相处方式,把他带回了这很多年里都不敢再去想的回忆里,当他知道自己的肚子里竟然有了孩子,总是忍不住动不动就对容熙发脾气,容熙也像现在这样,那大概是两人之间最美好的时候吧,虽然偶有吵闹,朝廷上也是暗潮汹涌,但是两人一起期待着孩子的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他来之前,早就有会遇到容熙的打算,本来是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原谅,即使知道他和玉萱萱只是挂名的夫妻,也知道他诈死的这六年是在南绍给玉萱萱守墓,却依旧不能改变他的初衷,可是当年的事情,似乎和他所知道的事情有所出入,如果在他病中夜里待在他身边的人是容熙,那溪岚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溪岚她到底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要过下半辈子,也是我和小槿,没你什么事。” 容熙却心知,秋湖是有几分松动了,知道也不能心急,一切还要慢慢来。 拿碗虽然是借口,但是也不能真的空着手回来,莫南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半碗前几天刚做好的糖渍海棠,甜中微带酸,拿来开胃正好。 南宫秋湖的面已经吃了一小半,见莫南槿进来,招呼他坐在身边,笑着说:“小槿的手艺很好,面很好吃。” “您吃着习惯就好了,您喜欢,我以后常做给您吃,这些海棠都是咱自己的果园里出的,您尝尝味道。”莫南槿笑着把手里的碗放到小炕桌上。 南宫秋湖听到他的话,眼中立时出现了压抑不住的激动之色。 抓住他的手,连声说道:“小槿,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叫我一声……” 74、九月初八(下) 南宫秋湖见莫南槿沉默,呼吸开始有些杂乱,眸色闪了两下,不易觉察的黯淡下来,却拍拍他的手,勉强笑道:“没事,慢慢来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知道说这话究竟是在安慰谁。 “爹爹。”莫南槿突然出声,反扣住他要抽离的手,似乎是解释一样,又加了一句:“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小槿……”南宫秋湖脸上乍然出现的不敢置信的惊喜,灼伤了在场的两个人。 南宫秋湖伸手把莫南槿揽进怀里,再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哽咽:“小槿,小槿,整整二十三年了,二十三年了,我终于听到我的孩子唤我一声爹爹了。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听到了。爹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等到了。” “爹爹……”莫南槿又唤了一声。 眼前的这个人是带他来到这个世上的人,是他来到这个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这个人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会稍显笨拙的抱着他,会轻轻的拍打着哄他睡觉,会咬着他的小指头逗他说,宝宝,我是爹爹。可是谁曾想到,这第一声爹爹竟然一隔就是整整二十三年了。 吴果站在门口,拉起衣袖偷偷的擦擦眼角,主子这么多年熬下来,总算和容王爷小主子一家人团聚了。 可是一回头,看到南宫静深脸色煞白,长睫掩下,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不等他说话,一转身出去了。 容熙也看到了,眼中神色微微一冽,南宫静深,事到如今,我倒要看看如今知道真相的你该作何选择?是否依然能坚持?如果不能,就趁早放手。 晌午时候,明庭他们让人带话回来,不回家吃饭了,做好了中饭,莫南槿和明月现在厨房用了一些,就到地里给他们送饭去了,并嘱咐明庭和小莫下午早点回来。 家里的几个人,莫南槿也一一作了介绍,看的出渔阳听到有两个父亲是有疑惑的,但也只是笑着应下了,什么也没问。 因着今天是莫南槿的生辰,也不是什么整数的大寿,本就想着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晚饭就好,但是现在两个父亲来了,在外人眼中,这仅仅是普普通通的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可是对于莫南槿来说,这恐怕是这一生中家人最团圆的时刻,有父亲,有南宫静深,有两个小家伙,有渔阳他们,还有小莫和明庭。所以这顿晚饭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整治一桌。 下午莫南槿打算去河边的鱼市看看,买点新鲜的回来,南宫秋湖提出和他一起起过去看看,父子两个拎个大竹篮子就出门了。 河边的鱼市都是要到半下午才开的,鱼是顺着河流从邻近的城镇运来,早市在别的地方赶过了。到了南山镇的晚市,剩下的好东西其实就不多了。 从莫家出来向西走,过两个路口,南转过了一条小弄巷就是十里雪河边,因着小巷子离河近,很多人家到河里挑水从这里过,青石板上终年湿漉漉的,两侧的墙壁底下青苔密布。有一家的柿子树有一大枝探出来横斜在小巷中,红透的柿子密密实实的缀在碧釉色枝叶间。 “爹爹,小心脚下,路实在太滑了。”莫南槿轻扶着南宫秋湖。 南宫秋湖闻言,眉头略翘,转头笑道:“爹爹还没老呢。” 到了小巷子尽头,走下十几层的台阶,就到小码头了。 镇上的人习惯叫小码头,其实也就是河岸上多垫了几块青石,平日里走船的有个落脚上岸的地就是了,鱼市最繁盛的时候能在河岸能绵延二十几米长,现在大家都忙着秋收,逛鱼市的人少,摆摊子的也少。零零散散的摆了七八个摊子。因为没什么人,几个鱼贩都凑在一起闲磕牙,见他们两人过来了,都散开了,各自回到自己摊子前卖力招呼着,做买卖时间长了,看人的眼力见自然是有几分的,什么人会买,什么人是在闲逛的,心里自然有几分底子的,如今见这两人,身上衣衫虽不见华贵,可就让人感觉有那么些不一样。 两个人几个摊子逛下来,也确实没什么好东西,只有手指长的虾买了三斤,还买了两斤小鱼和小蟹子,还有四斤多已经宰杀好的黄鳝。 正好遇到做卤味的老李头,从河边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鱼篓子,还滴着水,见到莫南槿打招呼:“是槿哥儿啊?也来买鱼?” “是啊,李叔,你这是刚买的鱼?”莫南槿停下来。 “我买了些小鱼,回去做些鱼干,这冬天里炖个白菜萝卜的撒一把进去,别提多香了。”老李头说起这个,花白的胡子乐的一翘一翘的。 “对了,槿哥儿,你身边这位是……”他大刚才就注意到了,只是这人总让人觉得无法直视。 “李叔,这是我爹爹呢。” “哦……”老李头干干答应一声,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要是在镇上,槿哥儿唤他一声李叔,他的爹爹他要称呼大兄弟才是,可是对着眼前这人,这声大兄弟实在叫不出口。 倒是南宫秋湖不是很在意,笑道:“老大哥,你这鱼看着新鲜,是在哪里买的?” “是呢,李叔的这鱼看着确实新鲜多了。”莫南槿也说。 “这个啊,是停在岸边的那个,”老李头指给他们看:“舢板上放着一个坛子的那个,看到了吗?” 莫南槿看过去,果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条小乌篷船,有个中年汉子低着头正从坛子里向外舀着什么。 “他是在咱们镇山停靠的时候来买过我的卤猪肉,他的东家做着大生意呢,他的船上东西多,也新鲜。不过他不上岸的,槿哥儿,你下次买鱼就去他的船上看看。” 李叔的摊子上还托人照看着,莫南槿也没和他多聊,分开后,两人来到岸边。 莫南槿喊道:“喂,这位大哥,你的船上还有鱼吗?” 中年汉子闻言,头也没抬,说道:“现在没了。” “爹爹,看来今天是买不到了,好在咱家还有个水塘里,里面的鱼虽然没外面海里河里捞来的鲜,也算不错了。” “无妨,今天你生辰,你看着来就好。” “哎,我说的是现在没有了,待会还有船来啊。”中年汉子直起身,可是看到莫南槿脸色大变,有些不确定的试探喊道:“小兄弟?” 莫南槿看过去,不是很熟悉的,可是似乎见过。 中年的汉子把脸前的头发扒开,捋顺了自己的大胡子说,压低声音道:“是我啊,水牢里的对面的,给你送药的那个人。” “牢里的大哥?”莫南槿也觉得很惊喜,他一直以为他真的死了。 中年汉子几步跳上岸,满脸喜色说道:“是我啊,我没死,没想到小兄弟你也好好的。” 三个人在河岸上露天的小茶水摊子上坐下来。 “小兄弟啊,算起来有快六年了吧?咱们竟然能在这里见面。” “是啊,快六年了。你当年是怎么逃过出来的?”莫南槿也好奇,当年他是亲眼见他被刑部的人带走的。 “说起来这事情还多亏了小兄弟你呢?”中年汉子灌了一口茶水,说道。 “我?”莫南槿更疑惑了。 “我当年给自己家人报仇以后,也没想能活过几日去,后来被官府抓到了,就想着这辈子就算是过完了,可是我在押解到京城的途中,有一天晚上,有个人潜到我的囚车那里,给了我一颗药丸,还给我看了你的画像,说只要和在水牢里遇到你,把这药给你,并说这是散魂,就保我不死,后来我去刑场的那天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后来醒过来,有人问我确实给药没有,我说给了,那人就把我丢在路边的林子里走了。”中年汉子看看四周没人,小声说道。 莫南槿点点头,想必就是父王派过去的人了,当年水牢那里收到各方的监视,想要凭空塞个人进去,确实很难,父王想必也知道了,就冒险找了个现成的。 “刘大哥,船来了。”河边有人喊了一声。 “小兄弟,鱼来了。”中年的汉子站起来和莫南槿边走边说:“我和你说,小兄弟,这次的鱼可是从海上来的,以前可到不了这里,在县城就抢光了,现在农忙,买鱼的人少,你们这次是赶上了。” 船靠岸后,几个鱼筐摆了出来。 莫南槿凑过去看了看,果然是海鱼,一筐是黄鱼,一筐梭鱼,一筐鲐鲅,还有一筐宽刀鱼,还有个小筐子里装的是蛤喇,在外面不一定是多稀罕的物件,在这个小镇子上见到也算是稀奇了,云州本身也靠海,可是没人会把海鱼贩到小镇上来,毕竟还是价钱高些。 “这个黄鱼贵点,二十文一斤,其他的鱼都一个价钱,八文钱一斤,蛤喇便宜一点,五文钱一斤。”中年的汉子指着筐子挨个说道。 其实这个价钱对于这小镇上的人来说都算不便宜的了,就拿蛤喇来说,虽说是五文钱一斤,其实去掉壳子,就没多少东西了,而镇上的老母鸡也就五文钱一斤,上好的肥猪肉也才七文钱一斤。 不过难得奢侈一次,身上带的钱也足够,莫南槿就索性都买了些。 临走前,中年汉子又追上来,塞给莫南槿三个大海螺,说道:“这是我自己下海摸的,东家说了这都算自己的,难得这次遇到小兄弟,带回家给孩子。”他看莫南槿这年纪,也应该是有孩子的人了。 莫南槿点头道谢,两人都心知肚明,以后恐怕难有见面的机会,毕竟那段过去,谁也不想再提及,所以两人都默契的没有互通姓名,这是最好的。 莫南槿怕南宫秋湖闻不得船上的浓重的鱼腥味,让他在河岸的茶摊子等着,此时见他看过来,笑笑示意这就过去。 “对了,还有件事情,小兄弟。”他挠挠头,有些烦恼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有个年轻人来想我打听过当年的事情,就是在牢里的时候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样的年轻人?”莫南槿皱皱眉。 “和你年纪差不多,长的挺好的,看起来身份不一般,身边跟着一个随从,好像叫什么十几,哦,还有那天他穿的是玄色的衣衫,料子看着挺好的。”他尽量的回顾着当天的细节,不过他当时以为官府的人找到他了,他现在已经有妻有子,不想死了,心里害怕,也没记得多少,就记得,那个年轻人每问一句,他回答了,那个年轻人脸色就冷上一分,但还是一个问题接一个的问。到最后他说到了那颗药的事情,那个年轻人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中的冷气简直能杀人,盯着他再三确定的问道:“你确定,你确定有人让你给过他药,然后还救了你?” 他哆哆嗦嗦的答应了。 他到现在还隐约记得他的样子,一手掩额,唇角勾起,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表情,像是惊喜,又像是伤心,总之挺复杂的。 在他被打昏的前一刻,他看到旁边的随从伸出手想扶他一把,说道:“主子。” 那个年轻人,挥挥手,声音却已经哑了,似乎说了句:十三,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莫南槿平静的问道。 “我想想啊,是去年冬天,对,十月底,刚立冬呢,我还记得那天村子里杀猪分肉,还是二子送猪肉过来,才发现我在堂屋里躺在地上呢。” “去年十月,今年七月。”莫南槿喃喃了一句。 ****** “小槿,你怎么了?”南宫秋湖看他神色有些不对。 现在那些已经不重要了,莫南槿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爹爹,咱们在这里多坐一会子吧,难得过来这边走走。” 南宫秋湖知道他有心事,但是也不勉强。 天色不好,水面上也是雾蒙蒙的一片,隐约可见有艄公驱赶着鸬鹚在捕鱼,悠长的鱼哨声回荡在水面上,河边的芦苇地里停着几只乌篷船,更远的地方呢,有农人在田地里忙碌着,玉米杆子收了,地表逐渐显露出来,一大片一大片空荡荡的。 “咳咳……”莫南槿一口茶喝下去,一嘴的茶叶末子。 南宫秋湖起身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说道:“我刚才想和你说来着,这里茶水里都是茶叶末子。” 莫南槿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南宫秋湖给他要了一杯子白开水,漱漱口。 “唉,一文钱两盏,也不能期待是什么好茶。”莫南槿失笑。 “下次别这么漫不经心的,也不看看就喝下去了。”南宫秋湖无奈的笑笑。 经过这事情,刚才的气氛倒是冲淡了不少,又坐了会,付了茶钱,就回去了。 ****** 两个人回家,把在鱼市里买的东西放,明月和渔阳就在厨房里下手收拾了,因着刚才买鱼花多了,身上的钱就没剩下几个了,肉和菜就没买。 莫南槿回房另取了钱,准备再出去一趟,南宫静深自然的把他的菜篮子接了过来,容熙似乎本来想要说什么,却被南宫秋湖拉去书房了。 莫南槿倒是什么也没说,任他跟着。买了两只小公鸡,都让人当时就收拾好了,又到猪肉摊子上,买了一条排骨,四个猪蹄,精瘦肉,五花肉,肥猪肉各要了一斤,都用荷叶包了。这年头,大家买肉都喜欢肥点的,这样做菜多点油星子,摊主一听莫南槿买瘦肉,高兴的恨不得吧上面仅有的一点肥肉都剔去,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瘦肉。 菜倒是不缺,自己地里的就足够了,就买了两斤卤水豆腐,看着在路边卖的茼蒿实在新鲜,一文钱一把,就顺带了把。 还没到家呢,就遇到了从地里回来的下莫和明庭,明庭手里还勾着两条鱼,想是应该书顺路去水塘里抓的。 回到家,莫南槿把今天的工钱结算了,几个雇工欢喜的回去了,说好明早再过来。 一家人关好了门,准备做饭。 三斤虾明月已经剥好了,其实剥出来的虾仁并没有多少,也就一碗,莫南槿裹了鸡蛋和米粉,炸虾球,出锅金黄,放在铺了香菜叶子的盘子里,端出去给父亲和几个小家伙先吃着垫垫。 煮好的排骨,加辣椒,洋葱爆香。猪蹄炖老芸豆。刀鱼去刺,裹上鸡蛋饼上锅蒸,辣椒炒蛤喇,干炸的黄花鱼,梭鱼炖豆腐,小公鸡肉粒酿的茄子。 清炒的各色蔬菜。 炒好的鸡肉加土豆块放在砂锅里一起炖。 “小槿,过来歇会吧,今天你可是寿星呢。”南宫秋湖在院子里朝他招手。 “马上就好了。”莫南槿走到厨房门口,笑着答应一声。 天其实还不晚,但是因为天阴,院子里已经暗下来了,街上的动静很大,鸡猫狗叫声,吆喝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车子骨碌碌的碾过青石板,应该是大家伙都从地里回来了。 渔阳和明月已经开始往前面的堂屋里端菜,小莫和明庭在厨房里把剩下的材料收拾好,南宫静深在院子里的点了一盏灯笼,父亲和三个孩子正围坐石桌上说说笑笑。 真是最圆满不过了,莫南槿想。 月盈则亏,这个词突然浮上心头,莫南槿摇摇头想甩掉,怎么想到这个呢。 土豆炖肉的香气散发出来,莫南槿掀开盖子,加了把香菇和粉条,最后又加了素丸子和菜心,砂锅一起上桌。 最后一道菜,茼蒿焯水,拌上蒜蓉和麻汁。 饭桌上,三个孩子像模像样的给爹爹拜个寿,莫南槿敬了南宫秋湖一杯酒,心照不宣。容熙看着南宫静深面前桌上撒的几滴酒水,到底是带上了忧色。 “你跟我过来。”饭后,容熙示意南宫静深。 两个人没有惊动其他人,几个起落间,就到了莫家后山上的竹林。 75、被诅咒的命运 容熙约莫着距离差不多了,就在竹林另一侧的宽敞地上停了下来,南宫静深也随之停住脚步,两人半晌无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只有风穿过竹林,发出簌簌的声响。 容熙负手背对他,过了一会才淡淡说了句:“身手也算不错。”听不出来是不是夸奖。 南宫静深作为小辈,不管他说什么,也不能不出声,就说道:“容王爷,过奖了。” “可是……”容熙语气一转,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南宫静深:“小槿的功夫是自小我亲自打的基础,他的师傅们也常赞他有天赋,如果不是因为你,小槿的身手今天不会比你差。他的身子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小槿以为不说,他就看不出来吗?从开始见到就知道了,小槿一身的内力全都废了,而且筋脉尽断。每次想到这些,他都恨不得杀了自己,也杀了南宫静深,如果不是当年自己没做最后的阻止,小槿不会进京,如果没有当年南宫静深的要求,小槿不会选择留下。 “我知道。”南宫静深知道即使可以解释,但是所有的解释在小槿的满身伤病的面前有多么的无力和苍白。 南宫静深话音刚落,容熙毫无预警的挥来重重的一拳,南宫静深反射性的抬手要挡,却反应过来,硬生生的接下了。 容熙的这一拳,不算留情,用了九成的力道,直直打在南宫静深的胸口上。 南宫静深被打的退了两步,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嘴里满是咸腥,抹抹嘴唇角,却也只能强自压下,他知道容王爷还是手下留情了,如果不的话,这么要害的部位被重重的击打,就不是光气血翻腾两下这么简单了,但是也诚心让他吃点苦头就是了。 “如果不是因为小槿,我今天绝对不会和你善罢甘休,你们别以为容王府没了,小槿就可以任你们欺负。否则就是倾尽我一生之力,也断不会让你们南宫皇室的得以安宁。”容熙把话说在前面。 “我会好好待他的。”南宫静深说的很郑重。 “是吗?别说的太早了。”容熙看他一眼,又说道:“难道你今天没想过就此放手吗?” 南宫静深没有做声,确实有一瞬间动摇了。 “你知道了小槿和秋湖的真正关系?”虽然是问句,但是其中肯定的意味不言而喻。 南宫静深眼中一瞬间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却又很快消失,最后只剩下极力压抑下的平静。 “看来关于笼罩在你们南宫皇族头顶上的那个犹如诅咒一样的命运,你也是知道了?”容熙并没有放过他,又追问了一句。 南宫静深,如果你自己都过不去这道坎,我又怎么会我的孩子交到你的手里? 他很想说他不知道,也许这样,他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只要想着怎么去挽回和保护小槿,怎样给他们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好了。可是偏偏他知道,而且知道的十分清楚,他以为切断了小槿和南宫清韵,他和小槿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的伦理关系,可是到头来,小槿竟然是皇伯父的孩子,是他的的弟弟。 南宫皇室一直以来就想受了诅咒一样,总会有人违背伦理喜欢上不应该喜欢的人,他的父王是这样,喜欢皇伯父,最后一箭穿心,战死沙场,他的皇爷爷也是这样,违背人伦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最后死在心爱的人手中。 “知道父王,也知道皇爷爷,还有很多。”皇室秘档里里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多次。 “你知道先皇和柳五将军的事情?”当年那么隐秘的事情,南宫静深也知道,倒是让他有刮目相看,要知道那件事情,先皇去世之前,可是下了死命令封口的,当年在暮寒居伺候的人一个不留全部陪葬,所以泄露出来的东西应该少之又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查,总会留下蛛丝马脚。”他也是无意之间知道的,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小槿和清韵成亲之前,把小槿留在他身边。 “你知道秋湖是生身之人是谁吗?”容熙冷不放的丢下一句。 南宫静深显然反应极快,脸色微变,大惊,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皇伯父是柳五将军……” 容熙点点头。 怪不得皇伯父可以生下小槿,小槿又有了两个小家伙。 “那莹贵妃?”他是族谱上皇伯父的母妃吗? “就像你知道的,她是柳五将军的妻子。” “原来这都是真的。”虽然当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皇爷爷竟然强行把柳五将军夫妻二人都纳入后宫,可是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但是这一切竟然是真的,而且是皇伯父还是柳五将军的孩子。 “先皇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一手促成这一切的柳家更不是什么的东西。”想起当年的一切,荣熙难得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竟然无一例外。”南宫静深叹口气,低声说了一句。 “确实无一例外,你们南宫家走上这条路的人无一例外不得善终,所以想放手就赶紧放,我会带着小槿离开,让你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你大可以去坐稳你的皇位,长命百岁。”容熙讽刺一笑,他今晚本来就是想和南宫静深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看看他的选择,如今见他这样,真为小槿不值,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容熙转身就走,再不想和这人多说一句话。 “我只是怕拖累小槿。”南宫静深突然被背后回了一句。 容熙闻言回头看他,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挣脱了出来,月光下容貌俊美的青年笑的云淡风轻,开口说道:“容王爷,我承认知道小槿身份后有过动摇,想过放弃。小槿为了我已经受到这么多伤害,我不想让他因为我遭受更多的伤害,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既然小槿承认喜欢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放手了,他是容槿也罢,是我的弟弟也罢,比起失去他,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如果此生我们都不得善终,我也会陪着小槿到最后一刻。” 南宫静深语气里的坚决不容怀疑。 “你最好能记住今天的话。”容熙可有可无的扫他一眼,嘴上说的冷漠,眼角却有一丝很浅的笑意。 也许他应该尊重小槿的选择,毕竟小槿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他护在翅膀底下了。 秋湖,要不是你和小槿都向着这个死小子,我会轻易的把自家的宝贝拱手相送?还是怎么看怎么碍眼。也就长的勉强还凑合,真不知道小槿看上他什么。现在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说一套做一套? 容熙回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南宫秋湖说了,他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秋湖,顺便表达了一下对南宫静深的看不顺眼。 南宫秋湖盯着他看了几眼,看的容熙心里直打鼓。 “怎么了?秋湖。”容熙忍不住开口问道。 “哼,说白了,就是不甘心罢了。”自己养的宝贝儿子交给另一个人,还是个男人,心里不平衡,不过他自己也有些平衡就是了,不能让静深这么快把小槿带走,他们父子还没好好的相处呢。 “是不甘心啊,本来还等着小槿给我娶房媳妇,生几个伶俐讨喜的孙子的,白白便宜了南宫静深那个死小子,南宫家没个好相与的角色。”容熙真是越想越不甘心,有点后悔这么轻易饶了南宫静深。 南宫秋湖书甩甩衣袖,一声不响,抬脚就走。 “喂,秋湖,这么晚了,你不休息,你要到哪里去?”容熙急忙在客房门口拦住他。 “你去找个好相与的角色一起睡,我去找小槿。”南宫秋湖伸手推开他。 却被容熙握住,伸手把他抱起来,走向床铺。 “你做什么,容熙。”南宫秋湖神色一慌,接触到被褥立刻弹跳起来,抬腿踢向容熙,接着就要翻下床。 却被容熙手快一步,按住腿,接着整个身子都压了上来。 “容熙,你别太过分。”南宫秋湖整个人被压在床铺上动弹不得,束发的簪子被取下。依旧乌黑的发散落在枕头上。 “这么多年,你都没想我吗?”容熙多少恢复了些当年两人在一起时的轻松神情。 “想你做什么?”南宫秋湖没好气的看着他,这个无赖的样子还真是熟悉。 “想我们……”容熙趴在他耳边小声说笑了几句。 南宫秋湖几乎立刻涨红了脸,挣扎道:“你无耻,容熙。” “无耻也只对你无耻。”容熙抬手扯落了床帐子。 “你的手放哪里……唔……” 床上渐渐有喘息声浓重…… 吴果识趣的掩上了房门,这屋子是不能睡了,去问问小主子今晚他睡哪里。 这边房间里。南宫静深洗漱完了,爬上床,拉着小槿的手放在胸口,说道:“小槿,帮我揉揉。” “这是怎么了?”莫南槿看他胸前一大块青紫。 “嘶……疼……”莫南槿摁了摁,南宫静深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弄的?”莫南槿问,其实心里有几分清楚。 “被咱爹打的。”南宫静深笑了笑,回答。 “谁和你是咱爹?”莫南槿拿眼睛瞪他。 “你爹就是我爹,干嘛分得那么清楚。” “你什么时候走?” “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再想想。” “那你还有走的那一天吗?”莫南槿推开贴过来的人。 “疼,小槿……” “疼你离我远点。” “离你近点舒服。” 得,小主子的房间也进不去了,可是今晚他要睡在哪里?吴果望望天上的弯月。 不过九月初八真是个好日子啊。 76、重阳节 夜里起了风,早上起来院子里就落了薄薄的一层黄叶子,太阳在云层里还是半遮半掩的,不过好在总算是露脸了。 一大早,小莫正挥舞着大扫把在扫院子,见到莫南槿牵着两个小家伙从房里出来就笑着喊道:“少爷,今天是重阳节啊。” 莫南槿展眉恍然一笑说道:“是呢。”这两天一忙,竟然忘了今天竟然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了。 “爹爹,那今天咱吃重阳花糕吗?”行止本来刚被爹爹从被窝里抓起来,没睡醒,神色还有些恹恹的,现在一听重阳节立刻来了精神。 景止在一旁眼睛也瞪得溜溜圆。 莫南槿笑骂道:“说起吃的来,这记性倒是好的很。” 说起这个重阳花糕也是云州这一带的习俗,莫南槿以前也没见过,学起来倒是不难,就是每次重阳节也正好是农忙的时候,实在是没心思和精力做这个,去年天气好,又请了帮工,地里的农活忙完的早,就去和叶青家的孙大娘请教了做法,第一次学做,样子自然是比不得店里买的,但是味道还不错。就那一次,难为两个小家伙还记得住。 南宫静深是最后一个从房间里出来的,自己整好了衣衫,问道:“什么花糕?” 容王爷揍人,果然很会挑地方,外表看起来其实不算严重的伤,可就是一整晚的疼的睡不着觉,天亮了,才眯了一会。 “静叔叔,是我爹爹做的花糕哦,好吃。”景止看见南宫静深,放开爹爹的手,冲着静叔叔就过去了。 南宫静深赶紧压低身子接住他,可是小家伙的脑袋不偏不倚的正好正在撞在胸口上,刚缓了几分的疼,有火辣辣的涌上来,南宫静深咬咬牙,还是把景止抱在臂弯里,笑问道“景止乖乖的听爹爹的话,爹爹就给景止做花糕吃了。” “恩,”景止答应一声,又看向莫南槿,努着小嘴巴唤道:“爹爹。” 莫南槿扫了南宫静深一眼,说道“你倒是会做好人。” 南宫静深倒是有心思逗趣,还说道:“谢谢夸赞。”顺便亲亲自己小家伙的白白胖胖的小脸蛋。 莫南槿对这样的南宫静毫无办法,只得瞪他一眼了事。 正好渔阳带着云止也过来了,走进了,莫南槿才发现渔阳的眼睛里还有红血丝,似乎也是晚上没睡好的样子。 莫南槿问她。 渔阳也只是笑了笑说:“这两天天气不好,房里憋闷的很。” 莫南槿也没有太在意,毕竟这两天确实这样,他有时候也是烦闷的紧,就说:“今晚上咱们煮点安神茶喝。” 南宫静深站一旁等着莫南槿,看他们熟稔的态度,说是一点妒忌没有那是假的,可是还不到容不下的地步吧,毕竟她也陪了小槿这么多年,小槿也视她为亲人,而且……南宫静深唇角弯了弯,说不定她还真会成为他们的亲人。 有个人注定又欠了他一笔,看到又爬到小槿怀里的女娃娃,不,或许是两笔吧。 ****** 几个人到了后院,汲了井水洗漱,这个时候的井水已经有些凉了,但是扑在脸上实在是提神,正说着话呢,容熙和南宫秋湖从后门那里进来了。南宫秋湖怀里抱着一大捧茱萸,或红或黄的茱萸果子,很鲜亮。 莫南槿迎上去,把茱萸接过来,唤道:“爹爹,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开口的一瞬间,莫南槿不想去看南宫静深,摆明的事实就是这样,就算再逃避,又能逃避几时,索性就挑开了吧。 “早上醒来,很清凉,就出门走走了。”南宫秋湖不自在的扯了扯领襟。 “您昨晚睡得还好吗?”不知道他们第一次住这样的地方习不习惯。 南宫秋湖眉梢一跳,含含糊糊的答应一声:“恩。” 终究是没说出句好还是不好,实际上昨晚根本没睡多少,容熙似乎是为了补足这么多年的缺失,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他大半晚上,弄到他最后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莫南槿还觉得有些奇怪,虽然现在天气凉点了,但是爹爹没必要穿这么高领襟的衣衫吧?难道是爹爹从北地过来,没带多少南边的衣衫? “爹爹,今天我陪您出去裁几身新衣衫吧?”莫南槿把手里的茱萸放在树下的石桌上。 南宫秋湖不解,说道:“我有的,不必破费了。” 莫南槿刚要张嘴。 倒是南宫静深反应极快,打断莫南槿还没说出的话,说道:“小槿是觉得这南山镇是乡下地方,这又农忙,衣衫脏的快,多备几件,给您和……景止爷爷。” 容熙颇觉意外的看他一眼,算你小子识相,小槿的意思他也看出来几分,可是他不能开口,他一开口,秋湖就该明白过来了,非翻脸不可。 自己这个儿子啊,一脸的聪明相,难得见他犯迷糊,可是一旦犯起来,他还真是招架不住。容熙站在南宫秋湖背后,对着莫南槿无声的摇摇头。 莫南槿愣了一下,接着低头自失一笑,知道两个人的关系是一回事,但是亲眼目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怪不得爹爹的领口遮遮掩掩间,隐约有些红紫的痕迹呢,他竟然还以为这些天,天气潮湿,客房又多时没人住,有虫呢,前些天他还光明正大的取笑小莫,没想到他现在犯了一样的错误。 “少爷,你看我做什么?”小莫扫完了院子,把扫帚放在墙角,正过来洗手。 “被你传染笨了。”莫南槿笑着,顺手把晾着的布巾递给他。 “我冤枉,少爷真会迁怒。”小莫不服。 “我那里还有些衣衫,现在不用做了,过些天再说吧。”南宫秋湖不在意的笑笑,至于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也许容熙晚上也会知道。 “这些茱萸还新鲜着,在后山采的吗?”莫南槿也不在这个事情纠缠了,很快的换了话题。 “在山上走了走,就看到了这个,今天不是重阳节吗?听说民间都有这个习俗,要登高,还要采茱萸。”以前是忙着争皇位,后来是为了报仇,别说重阳了,就是大年夜里也不得安生,这倒是第一次平平静静的过个节日。 “是啊,云州的茱萸在大宁可是很出名的。”莫南槿顺着他的话说下来。 “看着确实不错。” …… 他们才是一家人吧?渔阳低头,手指搅乱了木盆中的倒影。 “渔阳,吃饭了。”莫南槿回头喊她。 “哦,这就过来了。”渔阳答应一声,把木盆里的水倒掉,用过的青盐收起来。 ****** 今天的活不多,那几个帮工手脚还算勤快的,就有一个比较嘴碎,爱打听事,总是有意无意的就和明庭小莫打听莫家的事情,小莫虽然笨点,可是那也得看和谁比,聊天的时候趁机试探了几次,看来也不是什么人派来的,就这人天生好事,见莫家还算体面,小莫和明庭也是能说上话的,心眼一动,就想着打听点消息,顺便看看自己能不能也在他们家做工。玉米已经都拉回来了,玉米杆也刨了一大半,今天刨掉剩下那几垄,太阳好,晒上两天就可以拉回家垛起来,当柴禾烧了。 这剩下的活,今天不到一上午就能做完,明庭和莫南槿商量了,今上午做完后,就把那人辞了,一则是过几天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了,二则是怕他出去碎嘴,本来这几天莫家来来往往的这几个人就够扎眼的了,就别在给人增加话题了。 莫南槿觉得明庭说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早饭后,两个父亲领着孩子们说要出去重阳登高爬山去,莫南槿也随他们老老小小的闹腾去。 可是莫南槿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的时候云家送来了张帖子,说是重阳节,老太太邀人赏菊,莫南槿拍拍额头,这茬子竟然给忘了,这云家老太太这些年对莫家也是颇为关照,前段时间渔阳伤着了,还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一直没过去道谢呢,当时收到帖子想着要准备些谢礼的,竟让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南宫静深见他皱眉,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莫南槿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渔阳在一旁插话道:“相公,这个不难,前些时候,咱们在昭阳,那个老夫人不是送给咱们是几棵上好的人参吗?” “那是给你补身子的,怎么能用来送礼?”莫南槿不赞同。 渔阳明朗一笑道:“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哪里需要补啊?再说不是还有两棵吗?咱家留下一棵。备不时之需,还有一棵就送给云家老夫人吧?我看那人参是极好的,也当得起这谢礼了。”渔阳也是识货的人,那几棵人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她原先还疑惑,非亲非故,就送了这么名贵的人参和药,可是昨晚听明月和她说了南宫静深的身份,那位老夫人的身份即使现在不知道,想必也不会简单吧,又加上莫南槿的关系,也就可以理解了。 莫南槿听她这样说,就点点头答应了。 “那我去房里拿出来。” “我和你一起去。”南宫静深见渔阳出去了,说道。 “人家好像没请你。” “总不能不让带亲眷吧?”南宫静深挑眉笑笑,铁了心要去,上次见到的云清川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而且对小槿有莫名的敌意,他可不放心小槿到他的地盘上。 “亲眷?你是我什么亲眷?”莫南槿扯扯嘴角笑道,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77、叫声哥哥 南宫静深刚要开口,就见渔阳已经怀里抱着一个长形木盒子过来了,他只得先说一句:“晚上再和你说。” 渔阳进来把盒子放在桌上,说道:“自家留下的那棵比这个还要好些,年份还足,但是这棵已经是难得的野山参了,虽然有老太太的情分在,但是我们拿这参送礼到底还是打眼些了,云家也是识货的人,但除此以外,家里现在也委实没有拿出手的东西了” 渔阳边说着,边把盒子打开,人参并不算大,比婴儿手臂还要细些,难得的是全根全须的,芦碗也多。 莫南槿把这山参放在手里看了看,说道:“渔阳担心的在理,要在往年也就罢了,但是事至今日,也就无需顾虑这么多了。”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就算要藏着掖着,云家也难保不起疑心,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来。 ****** 来到云家之后,有家人迎过来,侧门那边有人在来回搬运东西,这才知道云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今日归宁,连带着他们的夫婿和孩子都到了,转过一个角门,就看到几个孩子在院里玩耍嬉闹,几个奶娘丫鬟侍候在一旁,云思川的一双儿女,莫南槿都认识,其余的几个孩子料想应该就是两位小姐家的了。 此时见莫南槿进门,云思川的大女儿小名唤作旗哥儿牵着弟弟上来,细声细气的行礼喊道:“莫叔叔。” 一旁的小弟弟英齐也眨巴着眼睛,跟着唤:“莫叔叔。” 莫南槿笑着回道:“旗哥儿,英齐,都长高了。” 不过莫南槿还真没想到会遇见两个孩子,孩子一般都是跟着内眷另设一处,此时见孩子迎上前行礼,手里还真没东西给他们。 南宫静深抿嘴轻笑,扯下腰间缀着的玉佩塞给他。 莫南槿眼尾扫他一眼,他身上的物件都是宫廷内制,有印记,这么做是没事找茬。 突然想起渔阳前几日做的香包还有两个在身上。重阳过后都有一段小阳春的天气,蚊虫很多,渔阳晒了些草药和干花给家里人做了几个避虫的香包,因着这两日忙,也就没上身,今日倒是赶巧了。 在孩子那里停顿了些时间,还是在家人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园子,题着隐芳两字,走进园内,拂柳垂地,丹桂飘香,堂前廊下已经摆放了不少开的正盛的菊花。穿过两条回廊,一座拱桥,来到一处临水的厅堂,人不算很多,但是男男女女的都有,只是中间象征性的隔了一道竹帘子,两侧都清楚可见。这样看来倒像是个家宴,可是为什么要下帖子给他呢? 莫南槿看向南宫静深,在他的眼里看到同样的疑惑。 两个人进来,厅堂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老太太隔着帘子笑道:“是槿哥儿来了吧?也不是外人,把这帘子打起来吧,槿哥儿过来我看看。” 此时在水岸另一侧的楼子上,云青川正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窗边,仔细看去还真不是什么陌生人,正是云州的太守郭守忠,现在居高临下,他的目光一路跟着莫南槿,点头赞道:“真是每次怎么看,都是个难得的妙人。” 云青川清丽的脸上浮出一抹冷笑,退回来,在一侧的小竹榻上坐下,开口道:“郭大人,既然喜欢,这次怎么不下手了,难道郭大人也懂得怜香惜玉了。” “我的小祖宗,吃醋了?”郭守忠陪笑着走过来,抓住云青川放在身侧的莹白的手。 云青川眼底闪过一抹极深的厌恶,却并没有挣脱,反而开口笑道:“怎么会呢?我可不敢耽误大人欣赏美人。” “可我只喜欢你这样的美人。”郭守忠壮硕的身子扑上来。 云青川身子灵活躲开他,抖抖衣袖,说道:“大人,今天你可是老妇人的贵宾,我们还是下去吧。” 说罢,已经当先一步来到门边,还没打开门,就听到后面的郭守忠说道:“青川,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劝你一句,这个莫南槿你少打他的主意,我也不怕和你交个底,霞儿可是亲眼见公主唤他哥哥,就连当朝的云将军见他尚且要行礼,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约莫着不是你我惹得起的人物。” 他郭守忠也不是傻子,小乡绅出身,一路混到现在一州太守,要说没几分心思没也不会有人相信,云青川这次要他过来,几次三番的在他耳边提到莫南槿,他就留了心眼,他和云青川在一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的性子自己还是了解几分的,估计这莫南槿是碍着云青川的眼了。 他和云青川在一起,两人是各取所需,他图的是美色,云青川要的是拓展家里的生意,现在做生意哪个不需要和官府打交道的,但是也仅此而已,若是为此赔上自己的仕途和一家老小,是万万不能的。 云青川转身一笑道:“如此还真是谢谢大人的提醒了,青川晓得了。” 莫南槿这次看来需要我自己亲自动手了吗?他是几次听郭守忠打听莫南槿的事情,原想着他或许能帮上忙,没想到也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 ****** 此时在厅堂里,莫南槿上前,把手中的人参盒子递给一旁的丫鬟,笑道:“今日老太太的气色真好。” 云老太太端坐在厅堂中央的暖榻上,笑的开怀,说道:“槿哥儿,坐我身边来,你就会逗我这老婆开心,渔阳那丫头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已经复原了,本来今日还想着亲自过来和老太太道谢呢,估摸着老太太今日贵客多,就没过来打扰。” “渔阳这丫头就是礼数多。地里的活计忙得差不多吧?” “请了几个帮工,快忙完了。” “天时不等人啊。” “您说的对呢,老太太。” 两人正说着话呢,云青川和郭守忠已经进来了,后者自有云思川亲自引着入了宴席,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家二弟是怎么想的,说好是家宴,怎么反而把这太守一起带回来了,还非要闹着老太太把莫南槿也请来。 “槿哥儿,这是我那个排行老二的孙子,青川,你还没见过吧?他常年在外奔波着,极难得回来一次的。”云家老夫人见云青川挑帘子进来,指着他说道。 “老太太取笑我呢。” “这是我常和你说道的莫家哥哥,槿哥儿就比你大个半年,现在可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哪比得你,都这年纪了,还不娶亲。”老太太逮着机会就不忘数落他一顿。 “老太太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还没见过莫家大哥呢。” 边上的众女眷都笑开,一家人看起来是其乐融融。 “云青川见过莫家大哥了。”云青川拱拱手,说道。 “二少爷,不必多礼。”莫南槿站起来,并不敢真成了他的礼,这个云青川不待见他,他又不是毫无所觉。 ****** “这位公子看着眼生的紧。”今日的席面并不大,男女各摆了一张桌子,所以南宫静深和郭守忠就在一张桌上,间隔了两个人。 “我刚来南山镇不久。”南宫静深淡漠的说,实际上除了在自家人面前,要想见到南宫静深和颜悦色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也并不是针对他。 云思川怕郭守忠面子上挂不住,说道:“这位公子是我那位莫家兄弟的亲戚。”又对南宫静深说道:“这是本州的太守,郭大人。” 郭守忠看起来却并不在意,连声说道:“不敢,不敢,敢问这位公子贵姓?”其实郭守忠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既然莫南槿的身份成谜,估计他身边的这人也必是极富贵之人,若攀上了,不失为一条快速晋升之途。 “你无须知道。”南宫静深并不看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不在意的拒绝道。 桌上的其他几个人背地里倒吸口气,只有云思川看着南宫静深平静的神色若有所思。 这边郭守忠白了脸色,七八年前还不是太守,有次入京述职曾经在街上见过一次当时还是瑜王府世子的当今圣上,当时带着他的京城官员上前行礼,他当时说的是:“无须多礼。”因为那是唯一一次见到皇上,所以郭守忠记得尤为清楚,如今听这语气与当时是有八分相似的,又加上两人身份成谜,即使不敢确定,但是也万万不敢得罪了。 “是郭某鲁莽了,还请公子见谅。” ****** “亏你留得住。”两人在云府跟着众人闲游了一次庭院,听人或吟诵或题写了几首菊花诗,留了一顿中饭,都是云家人,他两人在期间,别提有多不自在了。吃完饭,两人就早早的告辞出来了。 “就当是还了老夫人的情了。” 两人在路上顺便买些豆沙,山楂酪和两坛子粮食酒。 半下午的功夫,莫南槿已经开始做重阳花糕了,别人家怎么做的,莫南槿并不清楚,他做重阳花糕是怎么简单顺手怎么来,糯米粉是早就研磨筛好的,加糖,直接和成一个一个小团子,一层层的裹上豆沙,山楂酪,瓜子核桃仁,蜜饯什么的上锅蒸熟,切开分食就好,说是花糕,但是莫南槿是一点花没加。这里很多人家都是加桂花或者菊花瓣,但是莫家人实在不喜欢那个味道。 花糕刚出锅呢,容熙和南宫秋湖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去年酿的菊花酒还有,搬了一坛子出来。 今天晚饭吃的早,饭后渔阳打算把茱萸过摘下来晒干,放在柜子里防虫。 莫南槿把后院里长的仅有的两棵白菊连着叶子摘了,泡到粮食酒里,明年菊花酒就有得喝了。 “小槿,你是怎么想的?关于静深。”南宫秋湖在一旁帮忙,把叶子剪下来。 “脑子里有点乱。”莫南槿据实以答。 “那个,其实,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莫南槿手中的剪刀不小心碰到手指,刺出一道小血口子。 “小槿,我看看,怎么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擦到了。” 南宫秋湖拉过他的手指看了看,确实没什么事,才放心,说道:“过几天,我和你父王要离开一段时间,我希望你和静深之间的事情能早日理清。” “你们要去哪里?” “你不要担心,只是有些事情,早晚是要弄清清楚,也要解决的。” ****** 莫南槿靠坐在床头,还在想着今天晚上爹爹说过的话,六年过去了,对于爹爹们更长,是二十多年了。 南宫静深自己进来,莫南槿问道:“两个小家伙呢?”父子三个不是一起洗澡去了吗? “我让他们今晚和小莫他俩睡。” “为什么?”莫南槿皱眉。 “我今晚有事和你说。”南宫静深坐过来。 “你离的这么近干嘛?坐开点。” “小槿,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我想告诉你,就这样在一起吧,小槿。” “这样?是怎样?” 南宫静深的回答是直接揽住他的肩膀,收紧手臂,一个炙热的吻印下来,在莫南槿的唇上轻笑喃喃道:“小槿,叫声哥哥来听。” 78、最后的机会 南宫静深这话一出口,莫南槿身上一寒,立刻就觉察到他的语气不对,看着似乎同平日里的调笑无异,眼中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身子后撤几分,避开南宫静深又凑上来的唇,深吸口气,故作镇定的说道:“那个,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这样,不太方便吧?”他比比南宫静深还缠在他肩上的手臂,示意他拿下来,一切好商量。 “我突然想到,有比说更好的交流方式。”南宫静深凤眸中神思难明,却明显带着有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压迫感。 莫南槿觉得他一定没兴趣听南宫静深后面的话,而且两个人都在床上,说话的地方也不对,趁南宫静深松懈的一瞬间,拨开他的手臂,一个翻身就跳到了床下,他今晚就是要睡书房,也绝不能和南宫静深处在一个房间里。 可是腿还没有跨出去,身子一旋,人已经被拦腰又带了回来,正好跌坐在南宫静深的腿上。 这时候他也有几分恼怒,开口说道:“南宫静深,你不要闹了,快放开。” “没人和你闹。”南宫静深笑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唇正对着莫南槿的后颈,不够明亮的灯火下,莫南槿露在外面的肌肤,有玉石样的光泽。 感受到身后的南宫静深气息逐渐火热,莫南槿也有些心跳失速,脸上就显出了慌乱的神色,声音有些干涩,试图转移话题:“既然你知道我的生身之人,你就应该明白我们的之间的关系。” “那又如何,事到如今,难不成你想和我说,我们从此以后要做一对兄友弟恭的好兄弟吗?”南宫静深咬上近在咫尺的莫南槿的软软的耳垂,轻声道:“太晚了,小槿,如果遇到你之前,知道你我的关系,那样也许我会试着放手,可是现在晚了。” 南宫静深说话的同时,腾出的一只手,沿着莫南槿内衫的下摆伸进去,下移。 莫南槿的脊背一僵,涌上来强烈的快、感让咬紧唇,强自抑制到唇边的呻、吟,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放……手……” 内衫已被扯落,光洁的肩头露了出来,南宫静深烙上一个个湿热的吻。 脸颊上有细细的汗水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子终于抵挡不住,本能开始追逐,在南静深的手中释放了出来。 莫南槿软倒在南宫静深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气,有一瞬间的失神。 南宫静深亲亲他汗湿的脸颊,把他平放在床上,手上动作不停的把莫南槿已经沾染的裤子褪下来扔到了床下。 下半身接触到床单传来的凉意让莫南槿很快的回神,看自己此时衣不蔽体,扯过一旁的被子就要裹上。 半途被南宫静深截住,人也跟着压了过来,舔上莫南槿的胸口。 “南宫静深,你该知道我们这样的关系六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南宫静深又亲了他一下,拔下自己发上的簪子,递到莫南槿的手里,簪子的尖端顶着自己的胸口认真说道:“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小槿,今天晚上,你把我刺死,我们就一刀两段,到此为止,只要我不死我今晚就一定要做完,以后也不会给你任何离开我的机会。” “你……”莫南槿握住簪子的手有些轻微颤动。 “还记得六年前,我和你说的吗?刺别的地方是死不了人的,真的要杀人就对着胸口来。” 说完,也不待莫南槿的回答,从胸口一路吮吸到小腹,在肚脐处轻轻的打着旋儿,最后停在大腿的内侧又吸又咬,手指沾了刚才的液体,分开他的双腿,探向后面。 “南宫静深,你住手。”莫南槿忍不住喝道。 “簪子在你的手里。” 南宫静深,你这是在逼我,莫南槿几次抬起手,却迟迟的刺不下去。 就在这犹豫的时间,莫南槿闷哼一声,清晰的感受到南宫静深缓慢而有力的进入。 也许是月遗族人特有的体质,尽管两人有将近六年的时间没在一起了,可是除了刚开始进入时的微痛,两人就像天生契合般,南宫静深的进入异常顺利,两人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当南宫静深扣紧莫南槿柔韧的腰肢开始律动,一下下刺到他体内的深处。 莫南槿颤抖着身子,却咬紧牙关,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南宫静深,我到底哪一辈子欠了你的,恨不得杀了你,却更恨自己,你欺我至此,对你却还是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不甘心,死也不甘心,莫南槿握着簪子的手一动,六年前没刺下去的那一下,今天终于偿还,有血迹从南宫静深的肩上渗出来。 南宫不退反进,进入的更深,说道:“小槿,你刺错位置了。” “南宫静深,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六年前,你为什么不回来?你让我怎么再去相信你。”莫南槿竭力忍耐着,身体上的感觉怎么能弥补埋在心底多年的伤害。 “小槿……那件事我已经无法挽回,我也不会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从今往后,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一直会在?我还能在相信你吗,南宫静深?”问他,何尝又不是在问自己。 “最后一次,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小槿。” 簪子掉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南宫静深眼睛可疑的红了红,带着极深的温柔笑意,近乎虔诚的吻上莫南槿的唇,莫南槿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体内进出的如火的热度。 “南宫静深……不要背叛我第二次……不要让我找不到我原谅你的借口……” 有血滴落在自己的身上,莫南槿睁开眼睛,却看到南宫静深好像要把他吞下去的浓烈欲、望。再逃已经来不及。等待他的只能是被侵袭,撞击和卷入。 ****** 折腾了大半夜,莫南槿醒来的时候竟然天还没亮,远处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床铺上满是凌乱狼藉,自己大腿内侧还残留着两人干涸的痕迹,南宫静深在他身边睡得很熟,一只胳膊还搭在他的腰上,眉宇间尽失满足过后的放松,自己动一下,骨头缝里都透出一股酸软,但不能否认的是还带着身体和精神上的难言舒适。 原来真的还是做了,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对一个人心软至此。 莫南槿的指尖点上他的眉梢。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南宫静深突然睁开眼,声音里还带着晨起的沙哑,握住莫南槿的手指放进自己的齿间,轻轻的噬咬着。 “睡不着了。”莫南槿试图抽回他的手指。 “我昨晚没让你累着?”南宫静深眸中净是温软的笑意,指尖改咬为舔。 “南宫静深,你别得寸进尺。”南宫静深敢说,可是他不敢听。 “不是得寸进尺,是趁机占便宜。”南宫静深趁着莫南槿现在身子酸软无力,翻身上来。 等他们再停下的时候真的就是天色大亮了,莫南槿是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一大早,两人就在房间里洗澡,大家肚里不言而明,只有容熙的脸色铁青,南宫秋湖面上不显,私心里也觉得南宫静深手脚也过于快了。 如此又过了有七八天的时间,天气逐渐晴好,是重阳过后的“小阳春”天气,南宫秋湖和容熙择了一日带着吴果启程离开了南山镇,说好冬至就回来。 ****** 日间有行船走货的人从南山镇经过,在小茶棚歇脚总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镇上的人也爱凑合着听个热闹。 小莫在街上听人说了,就回来和莫南槿嘀咕:“少爷,你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说,”四下看看没人才继续说道:“都说当今皇上已经一个多月不早朝了,估计皇上病得快……快不行了,很多大臣都上奏章,说皇上没子嗣,要早日择立继承之人。东平王南宫经年和祈亲王南宫致远都在保举之列。” “不管我们的事,你听听就罢了,不要跟着他们出去乱传,这种事情,往往是说着无意,听着有心。”这个时节院子里的很多花都开败了,莫南槿拿着花剪子休整一下。 “我晓得的,少爷。”小莫跟在后面把落在地上的残枝败叶收捡起来。 “也不知道爹爹他们到什么地方了?”算起来,走了已经有五天了。 “也就刚出云州地界呢。”小莫想了想回道。 “也是。”虽然每明说,但是这次应该是奔着京城去了,爹爹他们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三个人聚在书房里商谈了大半夜,绝不是没有缘由的。 只希望爹爹他们这次回京一切平安才好。 79、孩子的爹 每次重阳过后都有半个多月的小阳春天气,莫南槿算算时间,估摸着这暖和的天也剩不下几日了。 早上醒来,身子是仍就带着一丝懒懒的酸意。 “别动。”南宫静深握紧他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莫南槿一睁眼就看到南宫静深一大早,头发只拿一条丝带拢了,披着外衫,拿着把剪刀坐挨在床边。 “修指甲。”南宫静深抬头看他一眼,笑眯眯的倾过身在他的唇角印了一下。 莫南槿这才发现握在南宫静深手里的右手,五个指甲已经被修剪了三个。 “一大早的修什么指甲?我的指甲又不长。”平心而论,莫南槿的指甲真不算长,只是略略的有一点而已。 南宫静深扯下自己肩上的衣服,微侧过身,指着后肩上一处,笑道:“这个不是你留下的吗?”莫南槿看到他背上明显是被抓出来的印迹,脸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颜色来。 这个南宫静深原先两人没说开之前,两人即使睡在一张床上,虽然时常的动动手脚,倒也算得上相安无事,可是这种事情,一旦开了戒,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如今越发是没个正形了,夜夜纠缠,于床事一途,莫南槿倒是没想过一定要分出个上下来,可是日日被索求无度,昏昏沉沉之间倒也真不知道这印迹是怎么来的。总归不是别人弄上去的就是了。 “好了,莫气,下次你说停,我就停。”南宫精深见好就收,赶紧俯小做低。 莫南槿如今也不再信他这鬼话,床下保证的再好,到了床上就不是那个人了,既然已经剪了三个,也就不在意再多剪两下。 “我先坐起来。”莫南槿看南宫今静深又要下剪子,赶忙阻止,揽被靠坐在床头,腰以下酸酸麻麻的,把床上的另一个枕头拉过来放床头靠着。 莫南槿抬左手揉揉额头清醒一下,被子自然滑落到腰际,被子下未着寸缕,露出他满身的痕迹,他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两人什么都做过了,再讲究这个,他还真做不来,可是在南宫静深噬人的目光下。 莫南槿扬扬眉,说道:“帮我从柜子里拿件内衫出来。”昨天的那件已经揉的看不出样子来。 南宫静深这次很听话,从柜子里找了件纯白棉质的出来,针脚密实,做工也讲究,料想应该是渔阳的手艺。 “你想知道云止的爹爹是谁吗?”南宫的静深的手法并不熟练,莫南槿很不放心,怕他一剪子扎到自己指头上,这时突然听南宫静深换个话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说来听听。”南宫静深第一次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两人是假夫妻,估计也就没对渔阳的身份起疑,但是一旦知道两个小家伙的身世,那他就会抽丝剥茧了。 南宫静深这会已经剪完一个指甲,自我欣赏一下,还不错,拿自己的指肚磨平小毛刺。 “别卖关子了。” 南宫静深忙完这个手指,才贴耳过来,说了一个人名。 “竟然是他?”说不惊讶那是骗人的,那个人竟然自己认识,还有一面之缘。 “你确定?”事实上,莫南槿已经信了几分,毕竟南宫静深既然说出来,就是有把握的。可是这个人和渔阳怎么看都扯不到一块去啊。 “渔阳的身份十成确定,云止的也有八成。” “小心,别扎我手上。” “我仔细着呢。” “……” 一个清晨就让两人这么消磨过去了。 ****** 农忙季节不得闲,就是一连串的忙,收完了玉米接着播种了冬小麦。这几天晚稻又到收割的时节了,按说晚稻的收割往年应该还早些的,但是今天阴天雨水多,耽搁了些时候,趁着这好不容易才有的晴天,但凡是能收的大家就忙活着都收了。 莫家帮工是早就请好的,家里人手也足,比起旁人就稍微轻快些。 晚稻虽有减产但是每亩看着也有五六百斤的产量。五亩地算下来糙米也有近三千斤,别看晚稻不若早稻的米粒又白又胖,价钱也低,可是种庄稼的人都知道,晚稻是比较好吃的,可能是天气冷的原因,嚼着就是有韧劲,莫南槿就估摸着多留下点,再说家里现在的人也多了,剩下的照例卖给米铺子就是了。 可是今年偏偏就不顺了,莫南槿和明庭他们拉着车子去云家的米铺子,明明前面还有人在排队过称,可是到了莫家,小伙计刚好要招呼上秤,就见老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账本,五十来岁的年纪,已经很有些老态,对着莫南槿摆摆手,说道:“对不住您了,粮仓今天满了,要不您明天请早?” 旁边的小伙计刚要说什么,在老掌柜的一个眼色下,立即噤声不语了。 莫南槿也并未说什么。他知道云家的米粮生意现在是归云青川掌管。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但是不受人待见是一定的了,没看到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就继续过称吗? “少爷,他们太过分了,摆明就是敷衍咱们,咱们的米也不比他们差,凭什么要他们的不要咱们的?”小莫竖着眉毛,真是想不明白了。 “算了,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莫南槿还不至于为这点事情斤斤计较。 “可是咱镇上就只有云家米铺啊,难不成我们要拉到昭阳县城去吗?” “又不是让你拉着,看把你愁的。”一直没说话的明庭松开一只拉车的手,拍拍小莫的脑袋,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在慢慢的变好,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发愁,云家?不足为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他们太欺负人了。”小莫愤愤不平,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明天我们雇辆马车,去昭阳,说不定卖更好的价钱,顺便带你出去走走。”莫南槿是最知道小莫的软肋在哪里。 “真的少爷?”果然就见小莫立刻笑的眉毛不见眼睛的,连声说道:“少爷,明天去昭阳,卖完了米,我们还可以到处看看。”小莫越想越开心,连着农忙这些日子的疲累都一扫而空,似乎觉得云家不要他们的米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了。 “就是个小孩子。”不争气,明庭暗暗吐口气,三两句就被人带跑了。 莫南槿但笑不语,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事应该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 ****** 今天顾十三回来了。 莫南槿刚走到窗下,就听到南宫静深问道:“是哪一天?” 顾十三道:“钦天监算出来的日子是明年的三月初六,二月里的好日子倒是多,可是您特意说过不要二月,明年三月初六是上好的日子,除此以外,三月里再没有宜婚娶的日子,再来就是四月底了。” 南宫静深沉思半晌,说道:“四月里太迟了,就三月初六吧。” 顾十三道:“是,我立刻飞鸽传书回京里,就定在三月初六。” 南宫静深答应一声,对着门口问道:“小槿?” 顾十三见莫南槿进来微弯身,低声道:“小容王爷。” “以后就叫少爷吧。”南宫静深拉过莫南槿,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对着顾十三道。 顾十三答应一声,在南宫静深的示意下很快退出房间了。 “怎么这么快?”算着时间也就够个来回的。 “没卖出去。”莫南槿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 “怎么回事?” 莫南槿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至于云青川,思来想去,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两人统共打过两次照面,第一次在一品糕饼店,云青川那时候显然是不想搭理他,后来在赏菊宴上,两人加起来说过的话都不到十句,何来得罪之说。 “明天顾十三要回昭阳,让他捎着去卖了就是了。”本来南宫静深想说,卖不了就自己吃,反正也卖不了多少钱,但是说出来估计小槿绝对会生气。 “这倒是不用,我和小莫说好了,明天我们自己拉去昭阳卖了就好,对了,你刚才和顾十三在说什么,我听到什么三月初六?” “没什么事。”南宫静深并不接话。 “可是我听到说什么宜婚娶?”莫南槿可没这么快打算放过他。 “你听错了。”南宫静深端过那杯莫南槿喝过的茶水。 “真没什么事?”莫南槿再问一遍。 “真没有。”南宫静深信誓旦旦。 “最好没有。” “要说有,还真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南宫静深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来到莫南槿面前,微低下头,对着莫南槿的眼睛,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两个小家伙说我是他们的爹?” 80、当年的人 莫南槿闻言,唇边笑容一滞,他在别的事情上都看得开,唯独自己生了两个孩子这件事情,虽然已经是事实,但是要他昭告出去,实在有点困难。加上两个小家伙聪明的紧,如果告诉他们南宫静深是他们的父亲,难保两个小家伙不会疑惑,追问下来,难道真的要说是自己生的吗?光想想那样的情形,莫南槿就觉得自己开不了口。 南宫静深并不打算强求,毕竟这些年来,他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是小槿一手养大的,小槿做出任何决定他都没有意见,只是有时候真想听两个孩子喊他一声爹就是了。 “这事不急,等哪天再说吧。”南宫静深向前一步,拢住他的肩膀。 “容我再想想。”莫南槿在他的怀里推推他的手臂,轻声说道,这件事情总解决的,不过是初一十五的差别,而且易地而处,他多少是明白南宫静深的心情的。父子亲情,很难不让人动容。 “恩。”南宫静深爽朗一笑,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加计较。 ****** 头一天傍晚,就去和齐家打好了招呼,第二天早上过去的时候,马车已经套好了,前面说过,南山镇能养得起马的人家并不多,除了那几个富户,算起来就齐家这匹老马了,这也是当初叶青娶媳妇那天骑着的那个,起先齐家还在昭阳城里作些租车出外地的活计,但是这几年马老了,跑的也慢,就拉不到什么活了,但这马老是老点,但是性格很温顺,齐家索性就做些拉着乡亲们到昭阳的零碎活儿,钱不多,但赚点是点。 莫南槿这次租马车,齐家就意思性的收了两个铜板。 小葡萄已经被容熙带走了,莫南槿在南山确实用不到它,白白的拘着它,也让人觉得不忍,毕竟那样的骏马还是自由点比较好,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小葡萄在,那就那个性子,也是不能拉车的。 吃过早饭后,莫南槿,明庭和小莫就把粮食搬到车上,三个人也坐上来,明庭驾车,刚到镇子口就遇到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有一个是镇上的猎户林贵,还有一对小夫妻张二和他的媳妇春桃。这几人与莫家没什么大的来往,但都是一个镇子上的,混个脸熟。相互打了招呼,才知道原来他们三个今天也要去昭阳城,今天早上去齐家租马车就听说已经租给了莫家,他们这才等在这里,问问能不能捎上他们。 这事自然是不好拒绝,只是平白多三个人,这本来就慢的马就更慢了。 “莫家大哥啊,你这是进城卖米去?”张二扶着他媳妇坐上来,主动开口道。 “是啊,这么多米家里也吃不了,卖了还能换几个钱贴补点家用。莫南槿坐在明庭后面,和小莫并排。 “我说莫家兄弟啊,你这米怎么不卖到云家米铺去啊?这云家的价钱公道,还不缺斤少两的,虽说没有可能昭阳价钱高,可到底是省事不是?再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林贵坐在马车最后面。 小莫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弄的不卖给云家还是他们的不是了,于是生气的开口道:“还不是因为他们……” “小莫。”莫南槿温和的打断他,对着林贵浅笑说道:“今年家里的米不是很好。”至于怎么想,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云家良善的名声在外,他也不想去争辩什么,再加上说话的人也不是成心找事。 “哦,原来是是这样,莫家兄弟也是太小心了,往年也有米不好的,云家铺子照样都收了,只是价钱是低了点。”林贵拢拢身后的大口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出来。 莫南槿点点头,没接话,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这是什么味道啊,林哥?”张二挪挪身子,好奇的凑过来打听。 “就是在山里大的几只野兔子野鸡和一头小野猪,打算卖给到昭阳城里的酒楼,城里的贵人们就爱吃个新鲜野味。”林贵三十出头的年纪,由于常年上山打猎,不是很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可能因为今天进城,还换了件半新的粗布蓝色短打。提到打猎,他就很有兴致。 春桃本来因为林贵脸上的那一道疤,心里害怕他,就尽量离得远的坐,此时听他讲的着实有趣,就歪歪身子,听到精彩处还不由的抿抿嘴悄悄的笑笑。 “那林哥,你在山里一呆就是好几天,吃喝怎么办啊?”张二听他说最长能在山里呆半个月,这才好奇的问道。 “山里有个废弃的屋子,我在里面放了盐巴,米饭和一些肉干,屋子后面走个七八步就有个泉眼,自己打点清水就能做饭了。”林贵回答。 两个人有来有往,说的很投机,莫南槿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这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马车缓缓行,田野里叶色绚烂,生趣盎然。 今天南宫静深也去昭阳了,竟然提出要捎着莫南槿一起过去,说这样比较快,可是莫南槿不用想也知道,两个大男人共乘一骑走在路上,绝对是众人围观的对象,亏他想的出来,真是让人头疼的存在,明明在众人眼里是个稳重得体的人,有时候他面前却又孩子气的要命。 “少爷,你在想静公子吗?”小莫难得眼尖的发现自己少爷眉宇间不自觉的温软,于是凑过脑袋来,笑嘻嘻的说道。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三想四。”莫南槿摸摸他的脑门,端起脸色很严肃的说道。 “少爷,你又来。”小莫才不吃这一套呢,每当少爷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就装模作样的吓唬人,这么多年下来,少爷的那点招数他都摸的门清了,想配合一下都难了。 莫南槿扬扬眉,本想着多端一会子,可是看到小莫就当着他的面直接翻个大白眼,实在忍不住,一下子笑开,心想还真是拿捏不住了。 莫南槿的笑声吸引了说的正热闹的三个人,林贵抓抓自己的头发,张嘴就来了句:“莫家兄弟笑起来真是好看。” ****** 一路慢慢的溜达过来,一大早就赶路,过了晌午才到昭阳。张二是因为他住在昭阳城里的舅舅病了,这次和媳妇提了一篮子鸡蛋过来探望。一进城,因为路不同,他们就下车了,临走还掏了五六个鸡蛋要给他们,但是被莫南槿以实在没法带着为由拒绝了。林贵倒是一直跟到城里,走的时候不由分说,硬是留了只野鸡,血还滴滴答答的,莫南槿被逗乐了,小莫瞪着那只鸡,恨不得找个角落扔了,路上的人都奇怪的盯着他们。 莫南槿他们不是很熟悉昭阳,打听了好几家才找到米铺子,好在过程很顺利,老板看了米,觉得还不错,给的价钱甚至比云家还要高一点,总体算下来多赚了三十几个铜板,饶是这样,等他们过完称,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路上的夜市长长的两排也已经摆出来了。 各种食物的香气散发出来,让只吃了一顿早饭的三个人真的觉得饿了。 “今晚咱就住下吧,明天捎点东西再回去。”莫南槿出门的时候就想着如果卖米不顺利话只能在昭阳待一晚,事先和渔阳商量好了。 他们找了几个小客栈,都说是满了,只好在路口找了家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客栈,小二见有人停在门口,机灵的迎了出来,可是待看清几个人的打扮,满面的笑容就消去几分,莫南槿他们今天是来卖米的,自然是普通的庄户人家的装扮,待又看到他们身后的破马车还有一只死鸡时,嘴角就只剩下几分勉强挤出来的笑意了。 “大通铺今天已经满了。”乡下人来城里住客栈一般就是住那种最便宜的大通铺,虽然这几个人看起来也不大象普通的乡下人,特别是中间那个,倒有几分少爷样子,可是那身打扮是错不了的。 “那就给我们两间普通客房就是了。”莫南槿看看自己的这身青色布衫,虽然是旧了点,但是挺干净的,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车上的那只野鸡很新鲜,就送给小二哥了。”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血腥味实在太大了,他已经享受了一下午,回家的路上实在不想要了。 小二闻言,脸色立刻好转,那么大只野鸡,怎么也有十几文钱啊,没想到这乡下人倒是大方了,不赚白不赚。 “客官,您里面请,我把您的马车牵到后院喂草料。”小二殷勤的弯弯腰,把莫南槿三个人让进去,“掌柜,有客来了。” 说完牵着马车往后院过去了。 一楼的大堂里就稀稀散散的坐了几个人。 支着脑袋在柜台里打瞌睡的胖掌柜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个几眼,等他们交了订金,才在前面引路,上了三楼的两个房间,房内很简单,但已经算很不错的了,除了床以外,还有一张桌子,两个椅子,墙角的屏风后面还有个大浴桶。 “虽说我们这是普通房间。但也要比其他家的上房要宽敞干净。”掌柜以为这三个人没见过世面,就不无得意的炫耀一下。 待掌柜走了,起先的那个小二又拎了两壶水送上来,莫南槿趁机问道:“小二哥,今天的昭阳城里好像是特别热闹?” 说起这个,小二就有话聊了:“您是不知道,昭阳城里有个最大的青楼叫琉璃阁,琉璃阁的老板前两年得了一个月遗族的美人,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啊,老板藏着掖着好几年,前些时候终于放出话来,说要让他接客了,就在今晚,好些人都慕名而来,您也知道,月遗族的美人可是难得,那身子可是销魂的很。”说道后来,小二是一脸神往,接着说道:“不瞒您说啊,要不是我连门口都进不去,还真是想去凑个热闹呢。” 这时的莫南槿哪里会想到,这个美人他不仅认识,竟然还是个熟人。 不过也没过多久,莫南槿就见到他了。 81、巧遇 店小二还在滔滔不绝的谈论着这个美人是怎么让人目眩神迷,但是换来换去就只是漂亮啊,美丽啊之类空泛泛的描述,莫南槿想估计他也就是道听途说来的,至于真人什么模样,他也是没见过的,昭阳这么个小地方,要留住一个绝色倾城的人物,不是不可能,只是可能性很小而已。当然这和自己基本没什么关系,现在最需要关心的是自己的肚子。 好在小莫及时出现了,见房门半掩,小莫直接推门进来,问道:“少爷,我们出去逛逛夜市吧?” 店小二听小莫唤莫南槿少爷,就多看了两眼,心里嘀咕,这少爷可是有点寒酸了,棉布衣服也是半旧不新的,家里大概是落魄了。 出来客栈,右转,走两个路口就是夜市了,街道两旁的店家门前都挂着灯笼,个个小摊子上也大多有灯笼,街面上还算是明亮,此去彼伏的吆喝声不断,人很多,看着倒是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南山镇自然是没什么夜市的,镇上的人都是日落而息,小莫很多年没有逛夜市了,这昭阳自然比不过京城和临央,但是起码比南山镇是热闹多了,小莫拉着莫南槿的袖子,指指这个,看看那个,典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模样。 明庭跟在两人身后,看小莫这没出息的样子,恨不得从后面踢他一脚,但转念一想,又无奈的放弃了,难得他今天这么高兴,随他去吧。 “这个好香啊。”小莫吸吸鼻子,停在一家正煎东西的摊子前面,锅子里油花正滋滋作响。“小哥一看就是识货的,我这个糯米芝麻饼可是整个夜市里最好吃的,小哥,要不捎着几块尝尝,一文钱两块,两文钱五块。”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小老板嘴皮子很利落的招呼。 “两文钱六块。”买东西要还价这个道理,小莫还是知道的。 “这小哥也太会杀价了,我这可是亏本啊,你打听一下,我这个可是昭阳夜市里最便宜的价钱了。”小老板勤快的用长筷子翻着锅子的饼,已经煎好的就放在一旁的竹篾上。 “那少爷,咱再走走吧。”小莫转身故意拉着莫南槿作势要走,嘴里还说道:“这糯米芝麻糕,也是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夜市上卖的多着呢。” “哎哎,小哥,你等等,好了,我就当赚个回头客了,回来,按你说的价钱。”小老板见两人真的要走,急忙吆喝回来。 小莫背对摊子,对莫南槿挤挤眼。 莫南槿失笑,转身刚要从怀里掏出两文钱,就听小莫很大方说道:“少爷,两文钱,我有,今天我请客。” “真是亏了,小哥,我可真是没卖过这个价钱。”小老板不死心的小声说道,看莫南槿有三个人,就拿了三张雪白的玉米皮,包了六个糯米芝麻饼。 小莫自然是不接他的话茬,付了钱,把饼子递给三人,明庭很少吃甜食,象征性是咬了两口就放在手里了。知道那两个饼子怎么能填饱小莫那个无底洞的肚子,还是留给他吧。莫南槿倒是很少有边走路边吃东西的体验,不过心想反正也没人认识自己,就一边吃一边听小莫唧唧喳喳,巴掌大的饼子,外皮煎的脆脆的,一口下去,里面又热又软。没加糖,算不上甜,倒是带着一股天然的米香。 莫南槿吃完两个的时候,小莫已经连明庭手里的那两个也吃完了,但还摸着肚子,说道:“吃了四个饼子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觉得饿。” 明庭看他一眼,虽然饼子不大,但是四个下去,好歹能垫一下吧,竟然敢说没感觉? “猪都没你能吃。” 莫南槿闻言脚底下绊了一下,身子晃了晃,不能怨小莫,他也是一点没吃饱啊,于是若无其事的笑道:“那个只能当零食吃,要吃饱肚子,还是正儿八经的去吃顿饭吧。”指着路边的一个面摊子,又说道:“我看那家人挺多的,应该好吃,我们去吃面。” 小莫自然是同意,明庭见两人开心,他就也没意见。 ****** 这是个摊子四周简单的用木架子搭起来的,顶上盖着一块油皮纸,密密的几排桌子上已经坐满好些人,还不乏衣冠楚楚的。 看着应该是个夫妻摊子,一个中年男人在忙着揉面,切面,一个妇人就负责端着把面端到各处的桌子上,炉灶旁边还站着一个还有个是十来岁的少年,热气腾腾的看不清楚具体的面貌,在下面,捞面。 妇人见有人进来,嘴上招呼一声,就端着面送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去了。这时候就人结账要走,就听妇人赶忙过来,拢了一下额角的头发,算道:“两碗面是十二文钱,三盘子小菜是三文钱,一共是是十三文钱。” 小莫在桌子底下,拉拉莫南槿的衣角,小声说道:“少爷,好贵啊,要六文钱一碗,我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啊,不就是清汤面吧,在咱们那里也就一文钱一碗。” 莫南槿拿了筷子放在他面前,挑挑眉毛,问道:“所以呢?” 小莫不可思议的看了少爷一样,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当然要走啊,实在是太贵了,少爷。”说完话,迫不及待就要站起来。 莫南槿一把拉住他,笑道:“难得出来一次,看这摊子上这么多人,我们就尝尝味道。” 这时候老板娘样子的妇人已经过来了,微胖的身材,样子很和善,问道:“三位第一次来吧,想吃点什么?我们的面是六文钱一大碗,四文钱一小碗,茶叶蛋一文钱四个,还有凉拌的菠菜,笋丝,菜心,木耳,豆腐干之类的小菜都是一文钱一碟。还有自己家贴的饼子,一文钱三个。” 莫南槿点了三大碗面,四个茶叶蛋,要了六个饼子和三碟小菜。 老板娘重复一遍,道声稍等,就去准备了,原来灶台后面。还有个个头娇小的小姑娘,把他们点的饼子和小菜端上来。 小莫等店家走后,小声算道:“三碗面是十八文钱,四个茶叶蛋一文钱,六个饼子两文钱,三个菜是三文钱,加起来就是二十四文钱,少爷我们这次花的不少啊。” “吃你的吧,少爷点都点了。”明庭把一个饼子塞到小莫手里。 当他们的饼子只剩下两个的时候,面才上来,幸亏他们已经吃上了,要不然光等着这面,可真是要饿死了。 三碗面一起上来,里面各放了一个小勺子,乳白色的汤底,微黄的面条,上面飘着几片葱花和青蒜。汤碗很大。 莫南槿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很鲜美,于是问道:“老板娘,你们这汤是鲫鱼熬的吧?” 老板娘笑道:“客官说对了,我们这汤底都是拿整条鲫鱼熬的,这面好吃,都在这汤里了。” 里面不知道还加上了什么调料,很鲜美,但是一点鱼腥味都没有,面条在汤汁的滋润下入口格外的顺滑。 就连小莫吃完了,都拍着自己鼓鼓的小肚子说:“怪不得人家卖的这么贵,还是这么多人上门,确实很好吃啊。” 时辰还早,又是难得出门,三个人就顺着夜市边走边随意的买点东西,但是越往前走,人生嘈杂,人流增多,光线也更加明亮起来。 “少爷,我们好像走错地方了。”显然小莫也发现了,此地红灯高悬,歌舞之声不绝,有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当街在拉人,这里是青楼歌坊之地。 他们转身刚要走,冷不丁就差点撞上一个女子,女子顺势一倒,莫南槿侧开,扶住她的手臂,说道:“姑娘,你站稳了。” 那女子见莫南槿虽然是粗布衣衫,但是年纪轻,模样也俊秀,成心想过来勾搭一番,但见他一点不解风情,心里暗恼,咬咬牙还是挤出一抹娇媚的笑容说道:“公子,好生面善,哪里见过啊?” 还真是最俗滥的搭讪方式了,莫南槿见她站稳了,负手退开两步,回道:“姑娘恐怕看错了,我们是从乡下来的,今天刚到昭阳。” “我看公子,可不像是庄户人家,倒像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她说这话倒不是真的看出来什么,纯粹就是捡好听话的话说,她见莫南槿后面跟着两个随从,手里还抱着不少东西,估摸着也不是缺钱花的主儿。 莫南槿不想在这里多做纠缠,刚要开口,就见小莫拉他,指着不远处一个颇为华丽气派的青楼门口,说道:“少爷,静公子……” 莫南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南宫静深还是穿着早上出门时的那身墨蓝色衣衫,正和旁边一个差不多个头的男子低头说着什么,两人俱是锦衣俊朗,惹得门口的姑娘竞相拥上来,但是都被旁边的男子伸手阻止了,但是两人正向着楼子进去是没错的。 “少爷……”小莫气得直跺脚,看着平日里对少爷那么好,怎么转头就来逛青楼,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这样啊。 “算了,咱走吧。”他还不至于对南宫静深这点信任都没有。 “哎呀,这不是莫当家的吗?怎么不来南山镇呆着,跑来昭阳了,还来这烟花之地,不怕我那渔阳妹子不依啊?”路边过来一个已婚妇人,妆容很重,却明显看得出眼角的细纹。 莫南槿看着脸生,但是这个尖细的声音倒是令人深刻,听一次就很难忘记,是夏奶奶家的那个儿媳妇,千红。 “我家少爷要去哪里?管你什么事?不用你多管闲事。”莫南槿还没开口呢,就见小莫像一个小豹子一样蹿到前面来,护着莫南槿大声的回过去。 “千红姐姐,你认识他们?”被忽略在一旁的女子凑过来拉着千红问道。显然是认识的。 “就一乡下种田的,没钱还敢来逛楼子?”自从千红撇着红艳艳的嘴唇,很不屑的看他们一眼,上次在莫家被明月泼了一身热芝麻糊,账还没算呢,这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怎么不多奚落几句。 “我们有没有钱,也不是你说了算,老女人。”这个女人真是讨厌。不知道涂了几层粉,脸色惨白,大晚上出来还不怕吓死人,离得近了,都怕那粉掉下来砸人。 千红被小莫那句“老女人”气得不轻,扬手就要打过来,却被明庭手指轻点几下,轻松的推了回去。 莫南槿把小莫拉回来,对着千红冷声说道:“夏二夫人,请自重,小莫是我的家人,要打要骂,不劳你费心。” 这千红一心缠着夏都要休掉王氏,把自己扶正,自从王氏带着孩子回去乡下,认识的人莫不称呼她一声“夏夫人”,她也一直以正室夫人自居,所以莫南槿的这句二夫人比小莫的那句老女人还要让她差点跳起来。 千红刚要当街撒泼,就听后面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喊道:“千红,你发什么疯呢?” 莫南槿肩上一紧,被人带过身来,对上南宫静深担忧的目光,就听他问道:“小槿,你没事吧?” 莫南槿摇摇头,又补了一句,说道:“没事,你怎么过来了?”这句话间接的点明了他刚才已经看到他的事实。 “你看到啊?”南宫静深凤眸里淡漠尽去,在宽大的衣袖掩盖下,很自然的牵着他的手。 旁边有人轻笑一声。 莫南槿抬眼看去,点头示意,说道:“多年不见。”当年的仁亲王世子,现在的仁亲王,南宫宁阁,打从刚才一瞥莫南槿就认出来了。 南宫宁阁眼角眉梢都残存着笑意,长眉深目,明明是极为硬朗的容貌,只是唇角时时上扬,风流不羁自然流露,倒是给人一种很容易相处的错觉。 这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莫南槿想。当初和南宫宁阁只是一面之缘。 “你告诉他了吗?”莫南槿眼神示意南宫静深。 “这个不急。”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不是太便宜了他了吗? “好了,你们两个再磨蹭下去,美人都被人抢走了。”南宫宁阁看不得两人在那眉目传情的,成心刺激他这个孤家寡人的。 莫南槿对秦楼楚馆的实在没多大兴趣,小莫倒是跃跃欲试,但是被明庭阴着脸硬拉着回客栈了,莫南槿本来也想回去,但是南宫静深低声说了一句:“有好戏看。” ****** 一进门,浓重的脂粉味道夹杂着酒味和各种调笑的声音扑面而来,大堂里人山人海的,好在这里的老鸨和南宫宁阁似乎很熟,就是刚才出声喝止千红的那个人,亲自领着他们从旁边的小楼梯上了二楼的房间,房内的酒菜已经摆放好了,看来是早就打过招呼了,守门的小丫鬟早就心思伶俐的又添了一副碗筷和酒杯。 “宁公子,这可是最好的房间,推窗就能看到对过的台子,我们的玉染今晚就在那里登台。”老鸨四十上下的年纪,周身裹着丝质衣衫,身材已经走形的厉害,此刻正一脸献媚的笑意对着南宫宁阁。 “那就多谢刘嬷嬷了。”南宫宁阁轻车熟路的从袖子里掏了一锭银子给她,潇洒地挥挥手道:“好了,我们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吧。” 老鸨子揣好这好大一锭银子。陪着笑脸躬身出去了。 南宫宁阁这才用力的摇摇扇子,吐出两口气。说道:“这是什么破地方,让人享乐还是遭罪的?这劣质的香粉熏死我了,差点当着她的面吐出来。” “自然是比不得你在京城相好的花魁娘子。”南宫静深给莫南槿倒了一杯酒,说道。 莫南槿闻言,刚要端起的酒杯又放下来,对着南宫宁阁,皱眉问道:“你常来这种地方?” 南宫宁阁没想到莫南槿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胡说两句糊弄过去,不过在莫南槿清亮的目光,有些气短,于是不是很清楚的说道:“当时不是年少吗?这些年去的少了。” 奇怪了,自己干嘛心虚,他是皇上的心上人,又不是自己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那时候糜烂的生活,还真有点心虚了。 “好像开始了。”南宫宁阁转开话题,不过确实是开始了。 南宫宁阁起身推开对面的窗子,大堂里众人安静下来,对面台子上吹放的红纱帐在几个女子的舞动下,已经层层的撩了起来。 “故弄玄虚。”南宫宁阁评价一声,坐了回来。 等红纱齐开,露出里面一张暖榻,背身侧躺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红纱裹身,且舞且行,等转过身来,果然是艳丽无双。大堂里众人轰然叫好,只是莫南槿看此人并不是月遗一族的人。 就在众人被跳舞的女子吸引住全部目光的时候,一道琴声从屏风后响起,初时如山间幽谷,溪水缓行,桂花闲落,少许,豁然明朗,水流欢快,田野里生机勃勃,彩蝶翻飞,到了收尾处,却又大气磅礴,滚滚入海,纱衣女子跟着琴声或急或缓,上下舞动翻飞,可说这琴声赋予了舞蹈以灵气,莫南槿对于琴艺一道虽然没有深研究,但是耳濡目染下,还是分得出高低的。 南宫宁阁刚赞了一声好,琴音却急转直下,处处弥漫暧昧和挑逗,纱衣女子身上的轻纱边舞边脱,很快就只剩下个亵裤和肚兜了,俯身下腰,抬腿扬手,看得底下的男人们各个急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吆喝。 一舞方歇,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今晚竞标的美人,开始竞相出价的时候,就见老鸨上台了,她先示意众人安静,作势轻咳了几声,说道:“今晚是玉染的初夜,我先请他出来,今晚全凭他做主,只要他看上眼的,今晚就是他的入幕之宾。” “什么这个人不是玉染?” “美人在这里?” “怎么会是这样?不是价高者的吗?” “这是什么规矩?” “……” 下面揣着钱来的富人们反对声不断,倒是有几个年轻,相貌也不错的,暗自窃喜,这样一来,他们的机会就大多了。 就在众人的喧闹声中,一道身影才屏风后走出来,怀里抱着琴,绿色紧袖绸衣,容貌细致秀美。最特别是眉间三瓣银莲含苞待放,他冷淡的扫了堂下众人一眼,被扫到的人不自觉的屏气,他却突然粲然一笑,明若海棠,准确的指着莫南槿的方向,说道:“就是他了。” 莫南槿清楚的看到他嘴唇微动,无声的说的那句话,“好巧。” 慕亚,当初在北原太子被杀事件中神秘消失的人。 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多的巧合,慕亚,你今天现身,所为何来? 82、当年的事 慕亚刚说完这句话,大堂里“哗”的一声就乱了,他们今天晚上本来就听说有月遗族的美人才巴巴的揣了银子赶来的,现在可好,想几句话打发人,没门。 但凡敢出来逛楼子的主儿也不是缺钱的,这下子闹起来,老鸨如果不去管,那就是和自己的财神爷过不去啊,那她还要不要在昭阳待下去了?实在没办法了,看众人闹得厉害,大有拆楼子的架势,只好把她珍而藏之那个红衣舞姬拿出来对付一阵子,哪知道众人没见到慕亚时还好,看完了慕亚再看舞姬,神态举止间,那就不是一个档次,他们这些人大多是冲着月遗美人的名声来的,至于月遗族的美人到底有多漂亮,大多数人都是没见过的,现在看到了,确实是风华无双。 老鸨望着下面涌动的人群,第一次后悔自己贪钱了,两个月前,这个自称玉染的人找到他,说要在她这琉璃阁挂牌,唯一的要求是客人只能自己选,并且付给她大笔的银两,她心里虽然觉得此事有蹊跷,可是实在耐不住那银光闪闪的诱惑。 “玉公子,你看这……”老鸨拿着花手绢不停的擦满头汗,为难的拉住不管不顾就要上楼的慕亚,她这琉璃阁都要被人拆了。 “关我什么事?”慕亚极其厌恶的视线扫向被抓住的衣袖。 老鸨虽然一直觉得慕亚有点冷淡,但是客人偏偏就好这一口,所以她从来不觉得有问题,但是现在被慕亚这一眼扫过来,她立刻觉得自己背上冷汗下来了,那毫不掩饰的嗜血,让她在这一刻突然觉悟了,她以前是小看了这个人,这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倌,在欢场混了这么多年,这点眼色她还是有的。 她马上松开手,老脸上硬挤出几分三分笑意,说道:“玉公子,您楼上请。” 慕亚在老鸨战战兢兢的目光下,仪态优雅抬脚上楼。 “干娘,你也太纵容他了,不就是脸蛋漂亮点吧,这么嚣张。”千红从一侧闪出来,显然是听到了两者之间的谈话,每次夏都出镖,她在家闲着无聊,就瞒着家里人来这老地方逛逛。 “去去去,用得着你这里为老娘抱不平?赶紧找人去后院的酒窖里多搬点酒水过来,今天真的要砸场子了。”老鸨打发了千红,赶紧下楼挨个赔不是。 楼下的闹腾并没有影响楼上房间里的安静,打从慕亚指了莫南槿后,南宫宁阁为了隔断众人的窥视,立刻将窗子关了。 慕亚推门进来的时候,三个人还在悠闲的喝酒。慕亚把怀里的琴放在门后的一张小茶几上,径自在莫南槿边上拉过一把凳子坐下来。 “小容王爷,我们有近六年没见了吧?”慕亚坐下来,大大方方的开口,倒是一点不显得拘束。 “还有两个多月就六年了。”莫南槿知道这只是个由头,时隔六年,慕亚可不会特意赶来和自己叙旧来的。也许今晚见到慕亚确实是个巧合,但是慕亚来昭阳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巧合。这个道理他懂,慕亚懂,南宫静深和南宫宁阁也懂,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小容王爷倒是风采不减当年。”话虽然是对着莫南槿说的,但是深有意味的目光却是扫向了就坐在莫南槿旁边的南宫静深。 南宫静深带着洞悉的冷淡抬头看他眉间一眼,并没有出声,低头给莫南槿倒酒,并不打算掩饰两人之间的关系。对于慕亚他实在没有太大的印象,当年他们兄弟两个和南宫经年走的很近,与朝中有些官员也有染,他也了解个大概,算起来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可是身形样貌竟然还和六年前一样保持着少年的样子,只是眉间三瓣莲花实在是太假了,看惯了小槿肩上的九瓣莲花,慕亚的一看就是假的。 在他们面前,慕亚也就无需作假了。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才弄上的,他从酒壶里倒了些酒在自己手心,指尖在眉间研磨,袖子随意擦了两把,莲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不明显的红印子。 “我就说慕亚皇子如果是月遗族的人,当年怎么没能生出个孩子呢?”南宫宁阁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出去打发守门的小丫鬟再去取两壶酒,此时正好回来,对着慕亚亲切有礼的一笑,可刺人的话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这么说了出来。 莫南槿看着慕亚嘴角的笑容立刻僵掉,脸色黑了一大半,不得不承认,这个南宫宁阁说话果然够毒,正中红心,一点不偏靶。 他有点担心渔阳的未来了。 而罪魁祸首说完话,一点罪恶感都没有,施施然坐下来,做无辜状,脸上就差刻上:不关我事,你们继续。 其他两人都当自己是没嘴的葫芦,那只好莫南槿来开口,毕竟慕亚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而且对于来来回回的兜圈子,他实在没那个耐心,于是直接开口问道:“慕亚殿下,今日想对我说什么?” 慕亚看看南宫宁阁,又看看南宫静深,对着莫南槿笑了笑,说道:“只是有些事情当年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和小容王爷说清楚,今日得见,定要弥补当年的遗憾,不过今天似乎不太合适,不如明天我在城里的集味轩做东,请小容王爷单独吃顿便饭,到时候我们好好叙叙旧。” 其实说白了不就是有话和你说,明天集味轩见面自己一个人来吗,难为这些人说话拐弯抹角的。 料慕亚在这里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莫南槿痛快的答应了。 ****** 出了琉璃阁,南宫静深让南宫宁阁自己先走了,他和莫南槿一道,南宫宁阁倒是没什么意见,挥挥手,上了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因为南宫静深抱怨琉璃阁的饭菜太难吃了,两人一路溜达过来,准备在夜市上找点吃的,可是现在夜已经深了,夜市上仅有的几个摊子除了卖胭脂水粉,就是书画扇面的,基本就是为了这一片的青楼烟花之地存在的。 “要不回客栈看看吧,后厨晚上应该会留点饭菜的。”莫南槿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南宫静深答应着。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晚风习习,吹起两人的衣衫,不时的碰在一起,南宫静深倒是不急了,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安静的走走。 “大哥,这位大哥……”后面出来一迭声的呼喊。 起初莫南槿并没以为是叫他们,只是那个喊声越来越近,最后直接跑到他们身边来了。 “你是……”莫南槿确定不认识这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那个,你今晚不是在我们面摊子上吃面了吗?点了四个茶叶蛋,我们忘了给上了。”少年拍拍胸口,气喘匀了,把话利索的说完了。 不说莫南槿还真忘了,晚饭他们点了茶叶蛋确实没上,他们三个吃完了,都没发觉。 “我娘今晚在家新煮的茶叶蛋,你和我回家,我们给你包上吧。”他爹收了摊子算钱的时候才发现这事,刚说着呢,他娘就说好像看见那人刚才走过去了。 “算了吧,就一文钱。”总不能为这事,深更半夜的到人家里拿四个茶叶蛋吧? “我家就在摊子后面,我爹娘还在那里呢。” 莫南槿看过去,果然看到那家还在收拾桌凳,只不过熄了灯笼,刚才走过就没注意。 少年认死理,一定要还茶叶蛋,莫南槿对着南宫静深无奈一笑,两人跟在这少年身后过去了。 还没走近,少年吆喝:“爹,娘,我找到人了。” 老板从灶台后面走过来,手里点了一盏油灯,笑着招呼道:“今天真是对不住您了,您坐会,我去给您捞新煮好的茶叶蛋,还热着呢。” “娘,水开了。”家门口的方向喊道。 “哎,这就好了。”老板娘答应一声,端着一个竹篾子出来,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水的小馄饨。 她还能认出莫南槿,打声招呼就下馄饨去了。 “今天是我那个女娃子生辰,家里卖面,孩子们都不想吃了,她娘就包了馄饨,我们都是赶夜市,一收拾就半夜了,这不才吃晚饭。”老板把他们的茶叶蛋拿过来,用两张粗麻纸包了。 莫南槿想到南宫静深也没吃,客栈后厨里即使有饭菜估计也是凉的,于是试探问道:“这位大哥,我想问一下,你们馄饨多吗?我这个朋友没吃饭,如果多的话我们买一碗,不多就算了。” “我今天包的是很多,可就是普通的野菜,加了一点肉沫子,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 “都行,不挑,只是是口热的就行。”莫南槿示意南宫精静深不要开口。 南宫静深乖乖听话,小槿让吃什么就吃什么,哪有反对的余地? 馄饨上来了,竟然还是浓浓的鲫鱼汤底,一个个白胖的馄饨窝在里面。 “今天只剩下一点底子。”老板娘略显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 “已经很好了。“莫南槿按照面条的价钱给了六文,老板娘推辞了一下,也就收下了,只是又拿了一碗没加汤的馄饨过来。 路上已经几乎没人了,那一家四口守在灶台旁就着还没熄灭的火,一边吃小声交谈,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南宫静深低头吃馄饨,莫南槿就把茶叶蛋剥开,放到他碗里。 “那个千红和你们又什么关系?” 他们是从后门出来的,临走又遇到了千红,看到是慕亚对莫南槿态度亲昵,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景止奶娘家的二房。这算不算有关系?” 南宫静深笑了一声,说道:“这关系够远的啊。” 从碗里舀了一个馄饨,递到莫南槿嘴边,南宫静深是背对灶台的,后面的人自己看不到他的动作。 莫南槿瞪他一眼,见没人看过来,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 谁知南宫静深喂上瘾了,深夜路边的小摊子上,两人一人一口分吃了两碗馄饨,灯芯烧的噼噼啪啪作响。 ****** 已经下半夜了,小二在大堂的桌子上旁困得直打瞌睡,见莫南槿进来迷迷糊糊的上来就问,客人住店吗? 待看清楚了是莫南槿,也没管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毕竟人家付了一个房间的钱,住几个人是人家的事。 倒是南宫静深给了他点碎银子,让他打点热水送到房里,要沐浴洗漱一下,乐的小二立刻清醒了。 热水送上来,南宫景深若无其事的说道:“你先洗吧。” 莫南槿确实需要洗个澡,每天洗一次他都习惯了,况且是从青楼回来,身上沾的脂粉味都在,也就不客气了,自己到屏风后解了衣衫,刚入水,就听到南宫静深过来了。 “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突然想到,等你洗完,水就凉了,这夜里也冷了,你总不能让我用冷水洗吧?”南宫静深促狭的笑道,自行褪了衣衫,也跨了进来。 这浴桶本来还算是大,但是两个人都挤进来就有点挤了。 “挤死了,这怎么洗?”而且他有预感南宫静深不会让两人好好的洗完。 “这样不就好了。”南宫景深拦腰把他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你……”莫南槿感受到南宫静深抵在他双腿间的火热,真想掐他一把。 “琉璃阁的酒里好像下药了。”南宫静深在莫南槿耳边声音低沉,里面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青楼的酒和饭菜里总会加一点催情的药,这是一定的,可是南宫静深,你们这些王孙贵胄的身子都是自小就拿名贵药材调理出来,这点药能对你起作用?打死不信。 南宫静深握着莫南槿的手放在唇边一吻,顺着手臂吻上来,埋首在他颈间厮磨。 莫南槿的呼吸一乱,身子跟着剧烈一颤,心想,也许琉璃阁的药真的起作用了。热水中两人之间的气氛迅速暧昧起来。 南宫静深对莫南槿的身子已经无比的熟悉,在他的刻意讨好和挑逗下,莫南槿很快就溃不成军,借着热水,手指一根根的进去开拓。 “我要进去了……”两人唇齿缠绵间,南宫静深说道。 “唔……”一下子被进入的肿胀感觉,让莫南槿皱眉不适的呻吟出声。 “很难受吗?”南宫静深的手指在后面摩挲检查。 莫南槿一惊,就要起来,却被南宫静深扣住下压,进入的更深。 两人都闷哼一声,南宫静深再也抵抗不了这温热紧致的诱惑,水下动作越来越快,很快房内就只剩下两个人的喘息声。 虽然在水里只做了一次,但是回到床上,南宫静深又连续要了两次,最后莫南槿受不住的告饶才停下。 莫南槿靠在南宫静深怀里,临睡前嘟囔了一句:“我早就知道瑜王妃的事。” 南宫静深闻言,眸色深沉,收紧双臂搂在怀里,轻吻他略显疲惫的脸庞,说道:“睡吧,不论是谁,我都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83、残酷的真相 第二天,小莫和明庭起床,打算到街边摊子上吃早饭,经过莫南槿的房间,这个时辰了,听里面一点要起来的动静都没有,就大约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两人同床共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情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比起莫南槿每次的酸软疲惫,南宫静深的神清气爽,实在让人看不过去。 莫南槿难得起了点作弄他的小心思,小心的抽出被南宫静深握住的左手,捏住他的鼻子,心想:凭什么我睡不着了,你还睡得这么舒服? 南宫静深睡得正沉,此时也只是眉头微蹙,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觉得呼吸不畅,稍稍张张嘴。 我让你还睡?干脆把嘴巴一起堵了,右手被压在身下不方便,莫南槿想都没想就贴上自己的唇。 可是刚一靠近,莫南槿就知道自己错了,想要退出来,已经是不可能了,被南宫静深扣住后脑勺,深深的吻住,激烈的需索。 “停下来……恩……”莫南槿见南宫静深的眼神愈加危险,呼吸了带了浑浊的情、欲气息,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好。 “这次可是你先惹我的。”南宫静深咬着他的耳垂,引得莫南槿身子一阵轻颤,两人昨晚到现在根本就没时间换上衣服,裸着裹在一床被子里,下半身交叠,不擦枪走火才怪。 “我还要去见慕亚……”莫南槿喘口气,推开他的肩膀,躲开他一个接一个的吻,总算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时辰还早……”南宫静深翻到他两腿之间,借着昨晚的温软,一挺到底,进入的异常顺利。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隐见床上下纠缠的身影。 小莫买了热包子回来,在莫南槿门外站了一会,怎么还是没听到起床的动静?就眯起眼,隔着门缝打算看看里面的情况,就见一只脚滑出床帐,却被另一只手握住脚腕拉回去,搭在自己肩上,接着身子前倾。 “恩……” 这一身闷哼是少爷的,小莫脸色爆红,手一抖,怀里的包子散开,好在后面回来的明庭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饶是这样,还是有两个白白白胖胖的热包子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 “明哥……少爷……”小莫手脚胡乱的比划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开始有点语无伦次。 “我们先回房。”以明庭的耳力,房内的云雨撞击之声,他怎么会听不到。 “哦。”小莫低着头,遇到这样的事情,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道缝,让自己藏一藏,早就知道少爷和静公子的关系,可是这样真实的在眼前看到,还是让他心怦怦乱跳。 相比较而言,明庭就表现的淡定多了,只是看看怀里的包子叹口气,估计等他们出来,包子都凉了,还要重新去买。 ****** 莫南槿和南宫静深起床后吃了一顿算不上早的早饭,离着和慕亚约定的时间也就到了。南宫静深见莫南槿执意不用他同去,就自顾的去找南宫宁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有邵明庭在,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再者也希望年前能把这些事情做个了结,毕竟是这么年过去了,牵扯到的人已经太多了,他不能再让小槿受到伤害,也希望父王能够得到安息,那些人必须要为他们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从皇伯父开始已经策划准备了这么多年,是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竟然忘了告诉小槿已经收到皇伯父他们传回来的消息了,算了,晚上回去再说吧。想着现在可以夜夜拥这个人入睡,南宫静深都有一种虚空的不真实感。 送走了南宫静深,莫南槿三个人收拾了东西,把房间退了,就去了集味轩。 “小莫,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让小莫不开口说话,那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莫南槿才觉得奇怪。 “没,没事,少爷。”小莫飞快的看了自己少爷一眼,耳根都红透了,没办法,他现在一看到少爷的脸,就不自觉的想起早上的那一幕,一想到那一幕,自己的脸上就烫的发烧一样。 “有古怪。”莫南槿眉眼微挑,虽然知道小莫有事情瞒着他,可是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套,毕竟他今天早上被南宫静深折腾的理智尽失,很难察觉到当时门外竟然有人。 “少爷,集味轩到了。”明庭及时的说了一声。 小莫拍拍胸口,投给明庭一个感激的眼神,再被少爷那样盯着打量,难保他不会一头晕就把话全倒出来了,如果少爷恼羞成怒,最后倒霉的还是自自己。 明庭甩给他一道鄙视的目光,看你那点出息。 “莫少爷,您怎么今天得空来了?”临近中午,张掌柜的正在忙前忙后的指点活计手脚利索点,一抬眼,就看到莫南槿三个人进来了。 “来昭阳有点事情。”莫南槿应道。 “赶巧了,大少爷和二少爷也正好今日过来了,我去给您通报一声?”虽然知道大少爷待这人有所不同,掌柜的也不敢贸然做主引莫南槿去三楼。 “不用了,我和人有约,就不过去打扰了。”莫南槿抬手阻止。 “那不知道您和谁有约?我给您查查?”一般客人都会在柜台这里留句话。 莫南槿也不知道这个时辰慕亚来了没有,就想着形容一下大概的相貌,毕竟以慕亚的容貌见过的人是很难短时间就忘记的。 莫南槿要开口呢,眼角的余光就见慕亚从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了。 慕亚已经订好了二楼的一个包间,只是这次慕亚摆明了是单独谈话,自己主动把随身的一个侍从留在楼下,莫南槿也只好让小莫和明庭留在一楼,自己点些酒菜来吃。 两人都不是为吃饭而来,就随意的要了几道招牌菜,小二陆陆续续的上齐了,最后还送来一壶上好的君山银针,点明说是大少爷招待莫少爷的。 待小二掩上门出去了,慕亚笑的一脸古怪,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小容王爷,现在竟然改姓莫了?” “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永远比知道的多。”莫南槿软不硬的回了一句,自己沏了一杯茶,把茶壶推给慕亚。 “说的也是。”慕亚笑笑,不以为意,毕竟这不是他来此地的目的。 “我来之前,听说大宁当今皇上龙体沉疴,久卧病床,已经多日不曾上朝,导致朝局不稳,世态堪危,没成想是跑来小容王爷了,京城只是故作迷阵。” “这些事情,我从不过问。”莫南槿实话实说,至于别人信不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看慕亚的样子也知道肯定是不信的。 这次见面他总觉得慕亚变了很多,六年前,慕亚虽然是身为质子,可是眼中总是带着一丝桀骜和不甘,性子也还算是爽朗,可是时至今日,却是眸色漆黑,进不得丝毫光亮了,整个人隐约间竟带了几分迟暮的气息,只徒留了一副多年不变的少年美好容色。 “慕亚,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次千里迢迢从北原来昭阳,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本来莫南槿今天是打定主意不先开口,倒是看看这次慕亚想干什么,毕竟慕亚来找他,慕亚一定更急,他只要耐着性子等就是了,只是算盘打得虽好,却耐不住自己腰上酸软的厉害,久坐下来,身上实在难受的紧,也就没那心思兜来转去了。 “你还记得六年前,在宫里设宴送我二哥离开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吗?”慕亚放下茶杯,终于转到正题上。 莫南槿点点头,怎么能不记得,那天晚上真可谓是他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了,此后的事情更是由此一发不可收拾,和南宫静深真正的在一起也是那天晚上。 从那晚以后很多事情都真正的无法挽回了。 “那你一定还记得,在被我我哥哥逮住之前,你还见过谁?”慕亚夹了一筷子鸭肉到莫南槿的盘子里,说道:“我来昭阳之后就听说集味轩的鸭菜是一绝,今日尝到了,果然是不错的。” “我当时见过的是你,不是吗?”事后想来,当时就是慕亚把他引到那处僻静地方的,然后慕亚刚离开,他就遭受了慕加的偷袭,事情一定和慕亚脱不了干系,只是后来慕亚莫名的失踪,这件事情就无从查起了。 慕亚抿着嘴角,似乎是听到一件很开心的事情,笑道:“当年瑜王世子看得那么紧,我可没本事把你从他身边带出来。算起来,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们后面真是要功亏一篑了。” 莫南槿放在桌下的手突然抖得厉害,面上却冷静异常,问道:“你说的是未央?” “小容王爷,不妨再想想,寸相思这药,可是很难配制,如果不是清楚小容王爷普通药物难以近身的体质,我们何必会煞费苦心的找来想雪沉木和碧幽花?像对待我二哥一样,随便找一副猛烈点的春、药不是更容易?” 84、一面之词 有一刹那,莫南槿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心口有个地方开了,风进来,只觉得透心的凉,他即使曾经是怀疑过南宫静深,都没有怀疑过未央,毕竟未央是和他朝夕相处,一起长大,那是十几年积累的家人般的情分,于是莫南槿定了定神,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都是慕亚的一面之词,他来此地的目的绝只是告诉自己这些,先听听他下面要说什么。 尽管莫南槿掩饰的不错,但是慕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察言观色动功夫当然不用说,莫南槿扣住的茶杯的手指几乎青白,这些慕亚都看在眼里。 “小容王爷很意外是不是?”慕亚放下手中的筷子,左手支着脸颊略显无辜的打量着莫南槿问道。 “然后呢?”莫南槿松开茶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茶水还温热,正好入口:“你告诉我这些,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人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放眼四海其实皆是一样的道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想和小容王爷做笔交易。”慕亚顿了一下,观察莫南槿的反应。 莫南槿示意他继续。 “很简单,我告诉小容王爷当年所有的真相,并且确定会出堂作证,帮你洗脱罪名,还你的清白,而小容王爷只需要做一件对你来说并不难的事情,就是帮我们劝说大宁的皇上放弃攻打北原。”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慕亚就不藏着掖着了,索性都摊开来说。 “小容王爷想必也知道,即使当今的皇上相信你也是受害的,但是当年的人都已经死了,没有人出来作证,这案子也不好翻吧?” 关于大宁攻打北原的事情,莫南槿并不是一无所知,毕竟夜一他们隔三差五的也会送一些重要的消息过来,北原作为大宁的属国,多年来却一直蠢蠢欲动,且与北边的蛮夷部落暧昧不清,特别是南宫静深初登基的这几年,时不时还会出动小股的军骚扰边境,前几年,大宁一直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的态度,让他们更加有恃无恐,甚至出现了在边疆秋收时节伪装山匪犯境抢粮。没料想这次大宁的态度却很坚决,祈亲王南宫致远亲自带兵,打了场漂亮的合围战,活捉了不少俘虏,当然就供出了作为幕后指使的北原。 据说南宫静深看了边境来的奏本后,大为震怒,立刻调集军队,挥兵北上,传旨南宫致远力破北原,至于事情的真相如何,莫南槿没兴趣追究,也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两军交战有时候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借口。 慕亚提出的条件固然让人心动,可惜他的前提条件就错了,如果莫南槿压根就不想去翻什么案子,这一笔交易就毫无意义。 事实上,莫南槿这么想的,也确实这么说了。 慕亚这才褪去一直以来镇定自若的姿态,苦笑了一声,踌躇半晌,说道:“我早就说过,不能以常理来揣测小容王爷的想法,但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是冒险过来试一试,果然还是不行。” “估计你们当时也想到我不会答应这个可能性了吧,那么你们的后招呢?不会是直接把我掳到北原,借以威胁南宫静深吧?”万事做好两种准备,诱劝不成,自然是动手了。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们的计划确实是这样的,但是万万没料到,在朝廷这种危机时刻,他会亲自坐镇在这里。”棋落一招,满盘皆输,不外如此。 慕亚其实在见到南宫静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此行的目的不会成功了,就算容槿不答应,他们的死士也无法从南宫静深的眼皮子底下掳走人。 谈话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莫南槿都准备起身告辞了。 “小容王爷,且慢,我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慕亚也看出莫南槿要走的意思了,扬起头勉力一笑说道:“这是他布下的一个局吗?挥兵北上,造成兵力空虚,自己又放出病重的消息,引得南宫经年起兵造反,朝廷震荡,一些游移不定的朝廷官员以柳家为首也随之附和呼应。所以我们这些人包括北原,包括南宫经年,包括柳家,都是事先算在这局棋的棋子吗?最终难逃覆灭的命运?真是一步险棋,所有的人都被他玩弄鼓掌之中,他就不怕一步错,步步错?”虽然是问莫南槿,可是到了后来慕亚几乎自己都肯定了。 当年他在盛京为质,虽然和南宫静深接触不多,但也知道这个人心思深沉,难以揣度,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弱点,所以很难从他身上下手,他曾经多次劝说已经成为北原皇帝的六皇兄,不要低估此人,可是事与愿违,才导致今天不可收拾的后果。 如果非要找南宫静深的弱点,那无疑就是容槿了,毕竟当年他对容槿的回护,他是亲眼见过的,真可算得上情深意切了,只是他们以为容槿已死,可是没想到当年他却躲过一劫,所以一得到容槿隐居在昭阳的事实,他带着数名死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路遮掩行藏来到这里。 只是有些事情早已是注定的。 莫南槿见慕亚脸色灰白,心知此事他不能完成,不管什么理由,回到北原都难以交待,只是面对当年意图害死自己的人,莫南槿自问还没有那么大度,只是想起当年在锦绣宫谈起北原的风土人情,谈笑自若,眼神桀骜不屈的少年,心里倒还有几分感慨,最后说道:“保重慕亚。” 慕亚微微一愣,站起身来,说道:“你也是,小容王爷。” “小心瑜王妃,当年的事情也有她的份。”慕亚来到身边,出其不意的握紧莫南槿的手,低声说道。 抽回手时,莫南槿手里多了一个青色团花缎面的荷包,分量很轻,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将来会用得着的。”慕亚神秘一笑,明眸灿若海棠正盛, 莫南槿却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凡事盛极必衰,这是常理。 慕亚送莫南槿出来,只是没料到本来在一楼用饭的慕亚的那个侍从突然暴起,对着莫南槿就扑了过来,邵明庭虽然看到了,却失了先机,莫南槿身上没有内力,不敢硬拼,只凭着记忆里的武功招式侧身躲开,刺客被突然斜刺出来一枚暗器打中,又被明庭快速击中要害,却还是不要命一般对着莫南槿出手,莫南槿虽然还是躲过去了,但是匆忙之间,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背对着楼梯滚下来了。 “少爷……”小莫在后面喊了一声,快速的冲了过来。 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在莫南槿背部扶了一把,帮他稳住身体。 “谢谢你,云兄。”莫南槿回头,看清来人,开口道谢,只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云思川背后,云青川阴暗的脸色一闪而逝。 “莫兄,这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云思川看明庭几招之内已经把那个侍从制住,身手干净利落,估计云家上下也找不出这么一号人物。 “不说也罢。”很多事情要解释起来就要从头说起,莫南槿只能含糊带过。 云思川看莫南槿不肯说,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就问道:“要不要报官?将这歹人拘了去。” 莫南槿摇摇头,说道:“算了,可能是一场误会。”慕亚既然敢现身,就应该有必要的准备,他并不认为报官有用,再者,他方才多少看清了明庭出手的部位,估计这人也活不了多久了,何必多此一举? 他示意明庭将人放了。 “你没事吧?”慕亚也没功夫在身,加上这些死士在很多事情上根本不受他的辖制,所以尽管他刚才喊停了,也没能阻止死士的行刺。 其实来之前皇兄还下过第三道命令,就是万一前两个都无法完成,就杀掉容槿,预报南宫静深的灭国之恨。只是他觉得这么做,更会惹怒南宫静深,给北原带来灭顶的灾难。虽然站在两国对立的立场上,他并不觉得自己亏欠容槿,只是他谋害容槿在前也是事实,他一生为之付出的那个人都打算抛弃他了,难得容槿还能对他说句保重,应酬话也好,真心话也好,起码他是说了,自己就承了他这份情。 “莫少爷,真是交友广泛,这琉璃阁大名鼎鼎的玉染公子。也是你的座上宾?”琉璃阁三个字,云青川咬的特别重,生怕不知道此人出身青楼。 果然就见云思川皱皱眉。 “原来是云家二公子,其实大家彼此彼此。”慕亚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青楼最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特别是那方面的小道消息,灵着呢,云青川的做派,他也耳闻过,本来只是试探,不过看他突变的脸色,倒不是空穴来风吧? “什么意思?什么彼此彼此?”云思川不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一个青楼的小倌,嘴里有什么实话?”云青川显然是对自己大哥非常忌讳谈及此事。 “算了,慕亚。”莫南槿拉了一把还要开口的慕亚,两个大男人当面吵起来,实在不好看。 “懒得跟他计较。”慕亚甩出这句话作罢。 莫南槿本是好心,可是不知道怎么又惹着云青川了,招来他恶狠狠瞪视。 真是懒得搭理,莫南槿招呼明庭和小莫结账走人。 “少爷,那个人还在窗边喝酒呢。”小莫回头看了一眼,对着莫南槿说道。 莫南槿也回头去看,见慕亚确实还坐在窗边,一身绿色衣衫尤其显眼,很少有男子可以穿得起这么鲜艳的颜色,大多流于俗套,可是这颜色穿在慕亚身上配上他似乎永远年少的容颜,倒是相映得彰,慕亚见他们回头,举杯示意。 莫南槿点点头,心知这应该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同年十一月,北原越王慕亚回到北原,次年一月因通敌叛国被赐毒酒于天牢,终年二十二岁。这都是后话。 ****** 集味轩的饭菜尽管精美,但心里有事怎么能吃好?这一番弄下来,又过了饭点,三个人在街上对付几个饼子,又跟店家要了两碗水喝,算是解决了一顿午饭。 等到去客栈取马车的时候,南宫静深已经等在那里了,除此以外还有他的那匹马。 莫南槿让小莫和明庭先骑马回家,他和南宫静深再去买点东西。 明庭知道两人有话要说,痛快的带着小莫先走了。 南宫静深问今天两人谈得怎样,莫南槿都和他说了,只是不自觉的略去了未央那一段。 “估计慕亚此次回去,凶多吉少,北原的那个皇帝慕齐心胸狭隘,好高骛远,不会放过慕亚的。虽然他能登上皇位,慕亚才是幕后最大的功臣。”当年慕亚参与设计谋害北原太子,事后连自己的亲哥哥慕加都不放过,这份心狠和魄力倒是让人佩服,只是一手扶植起来的穆齐,真算不得是个人物,南宫静深叹口气。 莫南槿一时也无话说,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慕亚所说的未央的事情,确实让他不能释怀,普天之下,当时知道他普通药物难以近身的不超过三个人,母亲已去,只剩下父王和未央,父王肯定不可能会说,那就只剩下未央了,但是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 南宫静深看他神色有异,心里知道必定是慕亚和他说过什么,但是小槿不说,应该有他的理由。 “前面就是杂货店了。”南宫静深说道。 虽然镇上也有杂货铺子,但是比不得城里齐全,莫南槿买了些皂角,牙粉,茶油。帮渔阳和明月挑了几盒上好的膏脂,虽然她们两个平日里也是脂粉不施,但是天气冷了,脸上都免不了干燥。又买了两盒没什么味道的,家里人都可以搽手脚防皴裂。 车上还有两袋子花生,是准备到油坊里榨油的,因为还要炒熟,剥壳,才能进去榨,工序很麻烦,莫南槿等不得,就直接换的花生油。 先过称,按照一斤花生三两油兑换,每十斤花生加收一文钱,因着剩下的花生饼子也不要了,油坊老板就一共收了三文钱,用一斤的油勺把莫南带来的两个陶罐子一个装满了,一个也装了大半,新榨的花生油有点浑浊,但是花生香味浓厚,两人把罐子用绳子栓好了,搬到车上。 又去扯了几尺蓝色印花和白色里棉布,现在家里人多了,渔阳特意交待多扯点棉布做被面,前些天镇上有人挑着棉花来买,渔阳已经买下不少,打算过两天再做些棉被褥,就等着过冬了。 两人买齐了东西,眼看着天色不早,怕城门关了,就急忙出城了,一路紧赶慢赶,还不到一半路呢,天色就完全黑了。好在路上太平,两人也不怕这些,既然已经晚了,就索性慢悠悠的晃荡吧,反正这匹老马是怎么都不会快的。 四野寂静,只有偶尔几声虫鸣,已经是快月末了,月光不明,倒是满天星光璀璨,车上的东西不少,剩下的空间就少了,两人并排躺着,挨得很近,手碰手,腿碰腿的。南宫静深突然低下头,不带任何的情、色意味,只是单纯的吻上来,后者难得主动勾上南宫静深的颈项,两人在星光下拥抱,气氛无比美好。 马车突然硌到一块石子,两人牙齿碰在一起,撞的生疼,南宫静深的唇上还破皮了。 “出血了。”南宫静深舔了一口,咸咸的。 “活该你。”莫南槿推开他的肩膀,笑的开心。 “不过伤在这个地方,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吧?若有人问,我就照实说。”南宫静深轻哼了一哼,自己先忍不住笑出来。 “你……”莫南槿骂人的话实在不多,气急了,就一句话没骂不出来了。 南宫静深又凑来闹他,两人正小孩子一样,你来我往的闹得不可开交,就听老马打个响鼻,突然加快了速度,两人猝不及防被他一闪,抱着摔在一起。 “起来,重死了。”莫南槿把南宫静深从自己身上掀推开,自己坐起来。 “我说你是故意的吧?”莫南槿恨恨的拿起马鞭,抬手重,落手轻的打了前面拉车的老马一下。 老马晃晃脑袋,继续优哉游哉的步伐,摆明不把莫南槿那一下放在心上。 “我看它倒是有灵性。”南宫静深枕着胳膊,事不关己的说着风凉话。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有小半夜了,家里人都睡了,明庭听到动静,起来开门。 “少爷,这么晚了没回来,以为你们今天还在昭阳住一晚呢。”明庭帮着把车上的东西先搬下来,先放到堂屋里。 “也没什么事了,就回来了,还是自己家睡的舒服。”还真是有点困了。 小莫也起来帮忙。 “少爷,你们吃晚饭了吗?”明庭牵着马车到后院去,小莫问道。 “没呢,你去睡吧,我们去厨房随便吃点现成的就行了。” 小莫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说道:“现在天凉了,不能吃冷的了,再说也没什么现成的了,厨房里还有些卤味,青菜和凉饼,我去做个卤煮,加点辣椒,吃了驱寒气,少爷,你们先去洗个澡吧,锅里还有热水。” 等莫南槿二人洗澡出来,小莫的卤煮已经上桌了,还热气腾腾的,烛光下,泛着点红油,带着辛辣的气息,莫南槿用筷子翻了翻,里面有肉,有蛋还有青菜,撕碎的饼,看着就有食欲,小莫回去睡了,两人洗了澡,又吃了卤煮,身上暖和和的,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 这两天的事情实在累心,莫南槿上床后很快就睡过去了,两个小家伙还在渔阳房里。 只是迷迷糊糊的觉得又回到了容王府,王府后面有一条不算小的河流,是陵江的一条支流,岸边槿木繁茂,因着临近王府,百姓很少过来,所以此地格外清幽,容槿和苏未央从小到大就经常在这里一起练功,高了兴,直接褪了衣衫,跳进河里,游两个来回。 那时候容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击败未央,然后把他一脚踢进河里。 想来那还是春天的事情了,槿花开了,但天气还有些凉,他把未央踢到水里后,很就没见上来,心想坏事了,赶紧下去捞人,谁承想未央憋在水里长坏心眼,见他也下来了,双手抱住他的腰就往下拖。 最后两人都折腾的没力气了,才爬上来,摊在岸上就只剩下大喘气的份了,不过就算是那样,两人竟然还是着了,他隐约还记得梦里有槿花的花瓣轻轻擦过脸,后来他感冒一场,好在年少,身体底子也好,生点小病好的也快,只是吓得未央再也不敢拖他进水了。 “未央……” 南宫静深黑了脸,这是第二次听到小槿在梦里喊这个名字了。 85、琐碎的幸福 从昭阳回来的第三天就下了一场大雨,这都快入冬了,下这么大的雨倒是不常见,这场雨过后,天就真的冷下来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好,可是一到晚上就能明显感觉冷,院子里都开始起霜了,家里现在都换了过冬的厚被子,因着云州靠南,树叶倒是还没落光,站在南山上,举目望去,小镇的房子掩映在一片金黄色枝叶间,到处是一派深秋的景象了。 “南宫宁阁回京了吗?”莫南槿想起这事,问身边的南宫静深。 为了家里用着方便,院子里杂七杂八的种了不少东西,前院里两个桃树和樱桃树,墙角还种了金银花,后院子两颗梨树和苹果树,再就是莫南槿槿正在剪枝的这棵葡萄树了,其他角角落落里撒了些易成活的菜种子,现摘现吃,尝个新鲜,其实也出产不了多少,只是觉得空着也就是空着罢了。家里既然要入冬了,这些就要好好的收拾一下了。 “恩,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去这段时间再说。”他知道小槿的意思,可是现在说了,虽然可以让两人尽快重逢,但也只能是把渔阳扯进来这场纷乱,这应该不是小槿愿意看到的。 南宫静深正带着三个孩子顺着院墙拔葱,只是孩子们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没个正经干活的,南宫静深是忙得团团转。好在葱也没剩下多少,平日里做菜都顺手拔得差不多了。 渔阳和明月则是忙着把家里的厚衣服和棉被趁着今天天好,都找出来晒晒,秋天的衣服也要洗洗,准备收到柜子去了。为此,前后院的晾衣绳上都满满的。 “爹爹,静叔叔,咱家的老母鸡今天又下了三个鸡蛋。”两人正说话呢,一个没留神,行止就不知道怎么钻到鸡窝里去了,一通摸索下来,头顶着两根稻草站起来了,一手抓着一个鸡蛋,呲牙咧嘴那得意劲就甭提了。 “二哥,我也要看。”云止丢掉手里的一棵小葱,晃晃悠悠的也跑过去了。 “真是没个消停时候。”莫南槿见南宫静深已经过去了,摇头笑笑,手里的花剪子继续。 “爹地,静叔叔会走吗?”景止没有去掺和,蹲在莫南槿脚边,肥胖的小手托着下巴。 “你希望静叔叔走吗?”莫南槿把剪掉的葡萄藤扔在另一边。 “静叔叔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景止煞有其事的叹口气,点点头。 莫南槿被他人小鬼大的样子逗笑了,回头看南宫静深已经一手一只把两个小家伙抱回来了,腾出一只手摸摸景止的头,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就永远在一起吧。” 孩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爹爹说出这句话,究竟意味着放弃什么,他所知道的就是自己最喜欢的爹爹还有静叔叔都会在身边。 “真的吗?爹爹,太好了。”景止开心的从地上跳起来,圆乎乎的大眼睛里都是小孩子不加任何掩饰的快乐。 “我要告诉静叔叔去。”在他的心里,只要爹爹答应的事情,就一定可以的,爹爹说永远在一起,那就是永远在一起了。 莫南槿还来不及提醒小心脚下,景止已经飞窜过去,抱住南宫静深的大腿,仰着小脑袋,叽里咕噜的说开了。 南宫静深把怀里的两个孩子放下来,弯下腰,扶住景止,行止身上沾了不少鸡毛,小鞋子上也踩了鸡粪,他正想带着去换身衣服呢,现在天冷了,也不敢孩子洗澡那么勤快了,就怕感冒了。听景止比比划划说了半天,南宫静深还是一头雾水。 “所以,爹爹说,静叔叔可以和我们永远在一起了。”景止终于说出这最关键的一句话,南宫静深呆了呆,突然觉得他每个字都听清楚了,但就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莫南槿北向而立,迎上南宫静深的复杂难言的目光,他说不上那是怎样一种眼神,惊喜?疲惫?感动?恍惚?重重叠叠,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在这一刻,莫南槿觉得也许这个决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下。 莫南槿回以淡淡一笑,六年了,既然无法放开,那无论如何,都应该给他一个结果。 秋日暖阳,金色的光线洒下来,院子里的人都觉得身上暖暖的,这个时节大多数的花都凋谢了,只要爬满墙头的牵牛花,粉白,粉紫,开的正好。 “这么多年过去,我第一次觉得可以站在你的身边。”南宫静深迎着阳光眯眯眼,说道。 ****** 菜地里还有只剩下了白菜,萝卜和山药,明庭和小莫就去忙活这些去了。 中午渔阳神秘兮兮的说要给大家做一道刚学会的大菜,莫南槿倒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看着材料还挺足,土豆,山药,白菜,干豆角,茄子,干蘑菇,从屋檐下扯了一把红辣椒,还让明月到街上了称了两斤排骨。 两个人在厨房里又炒又煮,菜刀乒乒乓乓的作响,菜香很快传了出来,三个小的大概也饿了,鬼头鬼脑的跑过去还几次。 莫南槿葡萄修剪好了,用土厚厚的培了一层,过个冬天应该是没问题的。 小莫和明庭又拉一车白菜回来,因着今年仓库的里东西多,就在后院的阴凉处刨了个两个坑,一个埋萝卜,一个挤白菜。 几个人正卸车子呢,就听渔阳在厨房门口喊道:“相公啊,你们先别忙活了,菜都好了,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先洗手吃饭吧。”虽然知道了莫南槿和南宫静深的关系,但是渔阳叫了这么多年,一时还真改不了口,索性也没人计较就是了。 “好了,活是永远干不完的,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做。”莫南槿拍拍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几个人到堂屋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摆好了。 “夫人,这是什么?”小莫瞪着桌上占地最大的那是饭盆。 “我前几天不是到铺子里去送那幅炕屏吗?看着六婶子就是这么做的,我是打听好才做的,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出锅我尝了一下,味道还是不错的。”渔阳见众人眼里都有疑问,就笑笑回答道。 “这下可是管饱了。”莫南槿笑着先入座,以前都没注意家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只大木盆,里面有大半盆子菜,各式各样放在一起炖,颜色倒是很鲜亮。 木盆占了一大半的席面,其余还有两个小凉菜,一盘粉丝,一盘卤水花生,给三个孩子的是猪肉丸子汤,出锅时撒了把香菜,淋了点麻油,闻着就香。 一顿饭吃下来,这盆菜味道确实不错,有点辣,但是这个时候吃正好暖身子。汤底味道也足,拿来泡饭也很好吃,看着虽然有那么大一盆,最后竟连点汤汁也没剩下。 “相公,我看咱入冬前,还要捡捡屋顶的瓦片,今年雨水多,沤坏的估计也不少,冬天结冰了,就不好弄了,再说如果漏风,到时候屋里也凉。”其实捡瓦片就是把坏掉的瓦片换下来,这是个技术活,要找专门的泥瓦匠,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恩,前几天孙大娘也和我提过一次,说已经和镇上的做泥瓦工的张大叔打好了招呼,问咱要不要一起,我就答应下来了,估摸着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那我就放心了。”现在天冷得这么快,什么东西都要快点准备了。 “明天我和明庭他们进山,砍点木料回来,借人家窑子烧点木炭。” “我还可以顺便拣点山货。”小莫在一旁补充道。 南宫静深拿着湿毛巾,给三个小的,擦着刚才因为啃排骨弄的油腻腻的小爪子,看一家人有条不紊,有说有笑地商量着过冬的事宜。 所以小槿还是喜欢这样平淡安宁的日子吧,都是些琐碎的幸福。 86、上山 当天夜里下了点小雨,第二天早上莫南槿刚从暖和的屋里出来,被风里的寒气一吹,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再添件衣服吧,现在换季,你的身子又不大好,别生病了。”南宫静深手里牵着两个小家伙跟在后面,见他穿的单薄,不无担心的说,毕竟小槿现在的身子已经不能和六年前相比。 “没事,今天去山里砍柴,干起活来身上就热了,再说穿多了,也活动不开,别扭的很。”莫南槿回身拉拉两个小家伙的衣领,继续说道:“幸亏今天给你们穿了小棉衣,暖和吧?”两个小家伙今天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贴身薄棉衣,领襟和袖口都压了鹅黄缎镶边,黑色撒腿小棉裤,里面只有一层新棉花,蓬松柔软,很轻便。 行止点点头,说道:“是很暖和,就是沉。” 景止也扭了扭小身子,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这棉衣当然比单衣感觉重点,习惯了就好,你们看今天外面多冷,生病了,每个人都要喝一大碗最苦的那种药汤。”莫南槿故意皱着眉威胁道。 两个小家伙想起那黑色的药汁,厌恶的皱着小鼻子,摆摆手连说:“不吃药,不吃药。” 莫南槿这才笑道:“好了,不吃药,就乖乖的穿好衣服,咱们去后院洗漱。” 两个小家伙齐齐点点头,生怕晚了要喝药一样,当先一步就跑出去了。 “看着地上,别滑倒了。”莫南槿后面吆喝了一声。 “你何苦吓唬他们?”南宫静深看着兀自笑的开心的莫南槿,这人啊,作弄自己儿子都这么不遗余力。 “不吓唬一下不记事啊,去年入秋的时候天都凉了,玩累了,嫌热,偷偷的把外衫脱了,那时候正好地里的活多,一眼没看着,两个都病了,好一顿折腾。小孩子生病了,也不知道哪里舒服,就抱着你喊:爹爹,难受,爹爹,疼。让我也跟着七上八下的。”莫南槿每次想起点小家伙的往事,就絮絮叨叨的和南宫静深说说。 “这些年让你受累了。”南宫静深揽着他的肩膀说道,他知道小槿是想把他没能参与的小家伙的过往,一点点的补给他。 “恰恰相反,正因为有这两个小家伙子在,这些年才会不觉得辛苦。”莫南槿他怀里转身,带了笑意,半认真的说道:“你应该感谢有他们,如果不是为了孩子,说不定你来的那天,我就把你打出门。” 南宫静深对小槿的虚张声势不以为意,眸子亮了亮,低声说道:“如此说来,我觉得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我自己。” 莫南槿面露疑惑,问道:“这话怎么讲?” 南宫静深嘴角现出一分狡黠的笑意说道:“幸亏我当年英明果断的让他们住进你的肚子里。”说完了,怕招来报复,先耍无赖的收紧双臂。 莫南槿眯眯眼睛,好笑的看他孩子气的动作,上半身动不了,抬腿给了他一脚,骂道:“让你胡说八道。”这种事情和英明果断有什么关系? 南宫静深的笑意浓了些,开口商量道:“要不,小槿,咱们再要一个吧?” 莫南槿沉默,毕竟他和南宫静深的血缘关系摆在这,景止和行止能够健康已是难得,谁知道上天会不会一直眷顾他们。可是现在担心这些似乎多余了,这段日子,两人在一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有的话也已经有了呢。 “小槿,怎么了?”南宫静深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他不想要,就连忙说道:“如果你不喜欢,咱就不要了,有两个小家伙就够了,我原先还想着和你在一起,咱们没有孩子,就领养致远的。”毕竟让小槿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 莫南槿淡淡的瞥他一眼,说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自己虽然不想再生孩子,但是如果有了,他也不会拒绝。不过让南宫静深着急会也不是坏事,反正生孩子的又不是他,算来算起,都是自己吃亏。 “少爷,你怎么还没……”小莫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姿势,瞪大眼睛,自动消音。多此一举的转身咳嗽了一声,还忍不住回头又偷看了一眼,正对上莫南槿好整以暇的目光,手指抖了抖,欲盖弥彰的大声说道:“少爷,吃饭了。” ****** 早饭是在厨房里吃的,灶膛里还没熄灭,屋里热乎乎的,粥在锅里温着,现吃现盛配着新出炉的萝卜丝和白菜馅饼,吃到肚子里无处不妥帖。 早饭后,一行四人,拿上了扁担,绳子和砍刀就准备进山了,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了简易的弓箭,小莫特意背了家里的那只大竹篓子,就为了拣点山货。 因为刚下过雨,加上时辰还早,山里的雾气很重,进山的小路上落了一层叶子,走了不长时间,裤脚和鞋子都被打湿了,贴在身上很凉,莫南槿都有点后悔巴巴的这么早赶来了。 不过既然来了,就断没有再回返的道理。好在随着太阳缓缓升起,山上的雾气就淡去不少,落叶上的阳光很耀眼。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和莫南槿平常进山的那条还不一样,莫南槿常去的后山,杂七杂八的灌木和野生果树倒是不少,但是林木稀疏,他们现在要去的山头人迹罕至,已经算是林地的一部分了,林木自然是不缺的。 进入林地前先要经过一片满是杂草的荒坡,这里长久没人走动,草都长得齐腰高,他们边走边用砍刀打一下草丛,以免有蛇突然窜出来。 蛇没见着,野兔子和野鸡倒是惊起不少,南宫静深和明庭的手上功夫不错,一路下来,竟然射了三只野鸡和四只野兔子,秋天的野鸡和兔子一个个都肥的流油。小莫乐得当个小跟班,乐颠颠的跑过去拔掉箭头,通通扔进他似乎无底洞的竹篓子里。 这边的林木也算不得粗,但是数量是后山那里不能比的,烧木炭,按照他们往年的经验,手臂粗细的正好,粗了烧不透,细了就容易烧成灰了。 选定了地方,四个人分头行动,尽量挑粗壮的树枝,小树还要留着长大,砍好的木柴南宫静深和明庭就挑到山脚下,那里有镇上一户云姓人家自家挖的烧炭窑子,旁边住着云五和他的瞎眼老娘。其实烧木炭看起来并不难,无非是把木料截成三尺来长的木段,密密的挨着放进炭炉里,用些小树枝什么的堵住柴门,就可以点火烧炭了,起初烟的颜色很浓,慢慢的就淡了,这时候就可以熄火了,再过两天,连着烧炭的烟道也要堵上,如此再过几天,完全熄火了,就可以出窑了。莫南槿看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流程已经非常熟悉,就是火候的把握实在不是件容易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交给人家来烧吧,也就是多付二十个铜板的事情。 这一窑子炭出来大概要七八百斤,很多人家都是合着伙,莫家用的多,每年都是单独出一炉,云五早就门清儿,现在烧炭的人还不是很多,生意比较清淡,加上他素来知道莫南槿是个做事得体的人,从没在价钱上计较过,也上山帮着挑了几次,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足足忙了四五天,一般来说是五斤木头一斤炭,这样算下来,他们可是砍了三千多斤木柴。 木柴都入了窑子,只等着出炭,莫南槿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趁着南宫静深和明天下山送最后两担木柴的功夫,和小莫在山里转转, 今天的雨水特别多,山里的蘑菇长得好,肥厚多汁,树根下,草丛里随处可见,当然大多数莫南槿都不认识,只紧着几样常吃的采,虽然可能错过了美味,但是不小心吃到了毒蘑菇就得不偿失了,总之小心为上。 两人边说话,边采蘑菇,顺着山势慢慢的爬高了,忽然身后的草丛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莫南槿先听到了,示意小莫噤声,自己拿砍刀凑了过去,小莫一脸紧张的也要过来,被莫南槿伸手止住了。 还没等莫南槿靠近呢,就见一个小黑影从荒草里跃出来,直接扑到了莫南槿身上。 小莫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吓得“啊”的叫了一声。再定睛看去,就见莫南槿坐在地上,揪着小毛头的耳朵,笑道:“你个小东西怎么跑来的?” 小毛头不顾还在人家手里的耳朵,亲热的凑过去要舔莫南槿的手。 大毛头也从后面窜出来,摇着尾巴过来争宠。 小莫没好气的过来,每只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骂道:“被你们吓死了。”两只小东西睁着湿润的大眼睛,耷拉着耳朵委屈到不行。 小莫掐着腰,还要继续凶他们,莫南槿被这一大两小乐笑了,捏捏小莫脸上的肉肉,说道:“好了,你多大了,还和他们计较什么?” “下次再敢吓人,回家剥皮吃狗肉。”小莫咋咋呼呼的恐吓两只狗。 两只小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嗷唔”两声,都躲到了莫南槿身后。 “你们兄弟三个在这亲热着吧,我可是看到山头上有野柿子了。”莫南槿把手里的最后一把蘑菇扔到小莫的背篓里,也不管他们了。 “少爷,你说他俩是我兄弟?”小莫在后面哀嚎一声,也跟着跑了过来。 那片野柿子林他们前几天就看到了,叶子都落光了,远处看,只有红彤彤的柿子像一盏盏小灯笼似的挂在树梢上。不过那时候忙着砍柴,就顾不上这些了,今天倒是可以摘个够本了。 看样子柿子已经很软了,他们也不敢拿树枝打,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就没得吃了。小莫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手脚非常麻利,把身后的背篓交给莫南槿。上衣脱了,随意的系在腰间,手脚并用,蹭蹭蹭几下,就翻到较低的一个大树杈上去了。 “少爷,你先吃着,我再摘。”小莫先摘个尝了口,又从树上摸了个又大又红的扔给莫南槿。 莫南槿抬手抓住了,入手冰凉,其实没有想象中的软,只是皮很薄,里面的瓤子像要透出来,才让他们误以为熟软了。 莫南槿随意的擦了两下,这野生的柿子最多沾点土,也不脏,一口咬下去,牙齿冰掉了,但是缓过劲来,就觉得有脆又甜,经了霜的柿子果然就是不一样。里面也只有四片很薄的果核。 小莫在树上,拿自己的衣服包柿子,莫南槿又在山上找到一些山里红,其实他也具体说不出来山楂和山里红有什么区别,不过南山这里的人都管这东西叫山里红,在莫南槿看来,就是比普通的山楂个头大点,肉厚实点,还稍微甜那么一点,其余的就差不多了,冬天熬了糖,厚厚的裹上一层糖衣,给孩子们冬天当零嘴儿实在不错。 “小莫,差不多就行了,低头看着点,别踩空了。”莫南槿采摘山里红的间隙看小莫越爬越高,忍不住喊道。 “知道了,少爷,这一包你接着,盛不了了。”小莫衣服里的柿子用绳子拴好顺下来,莫南槿解了,把柿子拾到背篓里,小莫又拽着绳子把衣服拉了上去。 等南宫静深和明庭回来,两个人都摘掉了大半篓子的山里红和野柿子了,蘑菇倒在一边,还没装进去。 “你们俩也尝尝,甜着呢。”莫南槿从篓子里拿了两个野柿子递给他们。 南宫静深倒是没吃过,觉得很新鲜,明庭就吃的没那么舒服了,他一边吃,还要分神盯着在树上和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小莫。 翻过这座山头,就是一道地势和缓的山谷,谷中山雾缭绕,具体看不出多深,不过他们也没兴趣下去探查就是了,只是小莫眼尖看到半山腰长了一片不大的玉米地,都这个时节了,玉米叶子还碧绿如新。可能阳光不足的原因,玉米长的并不饱满,个头小小的,甚至很多根本就没有粒子。不过挑挑选选的也找了三四十个小玉米,指尖掐下去,嫩嫩的,还出水,在这个时节也算是新鲜物件了。 玉米地不远处,有细小的水流从山脉里渗出来,水流旁边,莫南槿竟然找到了几棵芋头,芋头在他老家临央那里倒是随处可见,但在南山镇还真没见过,可能这处山谷潮湿温热才长了这么几棵,这个东西小莫和明庭也是认得的,见到熟悉的东西两个人都很兴奋,直接拿砍刀挖了出来,去了泥,才发现个头真不小,最大的那个足足有小西瓜那么大了。 这次进山收获不少,就只背了一个篓子,拿不了了,还好竹篓子这个东西,家家户户都有,明庭就打算到山脚下的云五那里先借一个,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乡里乡亲的,想必是会答应的。 明庭前脚刚走,他们三个正打算把剩下的几个芋头一起挖出来,就听留在山头上的大小毛头叫的厉害。 87、可能有了 “会不会是看到蛇了?”小莫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手底下的芋头也不要了,兴奋的直搓手,看那着急的样子恨不得一步就窜上去。 莫南槿知道他自打去年在这里被咬过一次以后,心里就和蛇结了冤仇,农闲时背着家里人上山打蛇,据说打的还不少,都悄悄的托给镇上的猎户带到城换了点小钱,不过小莫这人藏不住东西,手里有了钱就领着三个孩子出门打牙祭了,还只当自己做的滴水不露,家里人个个不知道,不过南山附近也没什么毒蛇,莫南槿就装作不知,由着他的性子去,半大的少年总是在家里坐不住的。 “应该不是,我听动静很大……” “有人向这边来了,大概有八九匹马,十三四个人。”南宫静深凝神倾听,说出一个大概的数字。 “这里荒郊野外的,连个正经路都没有,谁闲的没事,跑这里遛马?”小莫心里小声嘀咕,很怀疑静公子是不是听错了。 莫南槿倒是相信南宫静深的判断,虽然以现在的自己,距离远点,想要听清楚这些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既然点头答应了接受这人,以后就断不会再翻旧账。 “会是那边的人吗?”莫南槿以眼神示意北方,他不插手,不代表他一无所知,现在是什么局势,他大概还是晓得几分的。 南宫静深沉默的摇摇头,大网正在收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就算有人逃脱,也不可能避过他层层设立的眼线,悄无声息的来到小槿面前。 “既然这样,我和你一起上去看看。”莫南槿拉住他的手,回头示意小莫躲进旁边的玉米地里去,毕竟事情还未明朗,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南宫静深知道莫南槿的性子也就不多劝,只是牵住他的手,将半个身形挡在莫南槿的前面,保护的意味不言而喻。 莫南槿见此,轻声笑骂一句:“鸡婆。” 结果证实南宫静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在他们到山顶的一瞬间,双箭齐发,带着凌厉的风势破空而来,箭头直指两人,更正确点讲是对着莫南槿就飞了过来。 箭矢近身的刹那,南宫静深探手抓住,箭身齐齐折断在手里,只是前箭刚发,后箭已至,谁也没看清南宫静深手里的匕首是怎么来的,只觉眼前一花,后面的两支箭也断落在地上,匕首脱手而出,以锐利无可阻挡之势刺进当前一人的座骑咽喉,当场毙命,马上的人前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 “二少爷。” “二弟。” “二哥” “……”其后的众人正好赶到,见此情形,立刻下马围了上去。 云清川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拍拍自己的衣衫,挥开身边的人,越众而出,深施了一礼,开口致歉:“原来是莫兄在这,方才险些误伤,是我失礼了。” 云思川没说话,只是神色间看起来已是不大高兴,倒是一旁的家人已有的叫嚷出声,说些“二少爷也没伤到人,何苦一出手就宰杀马”,“幸好二少爷身手好,平安没事,要不然怎么回去向老太太交待”之类的话,语气里颇多抱怨。 莫南槿看着这些人眼生,估摸着应该是云清川从外地带过来的,他性子淡,但并不表示他是个没脾气的,以前对云清川颇多忍让是看在两家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加上云清川也并未作出真正伤害到人的事情,如今看来,倒是让人觉得他是泥性子,可以任人拿捏了。当下也就侧身避开,冷淡的开口:“二少爷的礼我受不得,方才四箭连发,但凡有一箭没躲过去,二少爷现在也只能对着尸身道歉了。” 云清川没料到这次莫南槿就这么不留情面的说了出来,当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云思川带着一众人赶到时,只看到了自己二弟惊险落马的一幕,自然觉得二弟虽偶有失手,但情有可原,他们也至于伤人至此,只是此刻见莫南槿难得冷了脸色,话里又提到连发四箭,骑射的功夫他也算是半个行家,心里明白,前两箭还可能是误发,但后面接上的两箭就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 想到这里,神色见就带了几分尴尬,上前几步,勉强开口道:“方才是二弟鲁莽了,还望莫兄弟多加包涵,今日家里的兄弟聚齐了,就商量着出来打猎,从林子里追着一群野猪到了这里。”似乎想到什么,转身招呼云念带了一只鹿并一只獐子过来,对莫南槿又道:“这些给莫兄弟带回家给孩子们和弟妹尝个鲜,改日定当亲自登门致歉。” 这时小莫听到上面的动静停了,担心少爷出事,也从下面爬了上来,看见这样的情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念也是个心思活泛的,此时见莫南槿面无表情,只怕此事不能善了,但以他的身份自然不能上前劝解,但是想着这莫家少爷也没一口拒绝,就仗着和小莫还有几面之缘,将他拉过来,凑近了小声嘀咕:“你劝劝你家少爷吧,我家二少爷也不是故意的,大少爷都在这赔不是了,念在咱两家的交情上,就揭过去这一回吧,这只鹿和獐子是我们今天猎到的最好的了,你先收着吧。”从莫家少爷的态度上就看的出来,这小莫在家里也是有说话的分量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莫推开递过来的猎物,本想抓抓头,但是看到自己一手的泥,又放下了。很少见到少爷对人冷了脸色,肯定是出了很不好的事情。 云念努努嘴,示意小莫看地上的箭头和已经毙命的马匹,把自己估摸的情形对小莫说了一遍,继续说道:“我家二少爷这匹马可是塞外来的名驹,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 还没说完,就见小莫的脸也板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撂下一句:“活该。”就大步的走到莫南槿跟前了,红着眼睛问道:“少爷,你没伤着吧?” 莫南槿揉揉他的脑袋,对着云思川说道:“大少爷客气了,但这礼我们就不收了,看来今日我们的收获也不错。” 只见一旁的草丛里,大小毛头正合力拖着一只肥肥的小猪崽出来了,以它们俩的个头自然不是成年大野猪的对手,也就能趁乱逮只落单的小猪崽了,只不过也不是很小,起码有两个小毛头加起来大小了。 这个时候下山去借竹篓的明庭也回来了,幸亏他怕不够就多借了一个,这个时候正好可以盛放小野猪。 明庭和小莫下去把玉米和芋头什么都提了上来,莫南槿和云思川站着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各自分手了。 只不过和云清川擦肩而过的时候,南宫静深冷冰冰的撂了一句:“如有下次,刺向的绝对你的咽喉了,你最好记得我说过的话。” 这个男人狠厉的眼神让云清川莫名的打了个寒颤,辩解道:“我根本就没想杀他。”他虽然恨莫南槿,但是他还不想为此背负上杀人的罪名。 “所以你还站在这里说话。”他当然知道云清川是避开了要害部位射过来的,但是只要想伤小槿,结果都一样。 云清川望着几个人离去的背影,不甘心的攥攥拳头,可是那个男人的话却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不得不收敛几分,看那男人的眼神,似乎真的不在意多一条人命,这时候才认真去想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 事情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但是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昨日张大叔就让自己的小徒弟过来说通了信,说是叶青家还有事,今天要先过来这边,这不是一大早的,莫家就忙开了,因为捡瓦尘灰多,就把房里能收的都收到橱柜里,大件不能动的就用草毡子遮了,厨房里的一应用品也收拾妥当,但是饭还是要吃的,莫南槿就寻思着干脆把做饭家什搬到屋后的小山上去得了,一来地方敞亮,二来离着房子远点少尘灰,再来就是天这么好,就当野炊去了,话一出口,自然是无人不响应。可具体要搬多少东西过去,又犯了愁,总不能样样都弄过去,这样一来,光折腾这些东西也费时候,泥瓦匠过会可是该来了。 莫南槿想了一下,又说道:“其实不必那么多,就带着咱们的平底锅子,另外多带着几个盘子和葱姜油盐巴胡椒粉就好了。”至于食材家里有什么就带点什么好了,这个好弄。 不过帮工中午留顿饭的,这是肯定的,想到这一层就多拎了只小炒锅,家里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订好的大青瓦也正好送了过来。 镇子上的泥瓦匠张大叔今天四十开外的年纪,今天带来两个十几岁的小徒弟,一个在院子里,主要是和泥,递瓦片,另一个年纪看着稍大点的就跟着张大叔上了房顶,捡着沤坏的就扔下来,张大叔主要是跟着补新瓦,三个人配合的有条不紊。 莫家的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小莫和明庭看着也没什么事,两人就带着家什上山修剪果树去了,南宫静深领着孩子们在后山上埋锅筑灶,渔阳和明月也捡了个树荫地儿,做她们的绣工去了,家里不能离了人,莫南槿就留下了,间或的也能搭把手。 叶青要到城里送菜,顺便过来问问莫南槿,这入冬前,城里的大户人家都要囤些菜的,前些年,叶青因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个采购管事,也得了个送菜的小门路,年年这个时候都要把收下来的菜送过去,莫家也跟着沾了点光。 今年虽然家里的人口多了,但是有些菜确实是吃不完的,葱,青萝卜,白菜,土豆都可以匀出不少,虽然菜价不高,但放在家里浪费了也是可惜,不如换几个零用的钱。 “莫大哥说的正是这个理,我娘也说这趟去城里卖掉这些菜,就给媳妇买点好的,补补身子。”到底还是年轻,说到这些,叶青还有些不好意思。 镇上还有几户人家也要去,就顺便把莫家的捎上了,现在农闲,就算没事,大家也都乐意出去走走的,有了这个送菜的由头,人人就更是争着去了,特别是那些年轻人,个个想着出去长长见识,就算是莫南槿想去,车子上也没他的地了。 一大伙子人帮着把菜搬到停靠在街边的车子上,末了,叶青又偷偷的拉过到一旁莫南槿道:“莫大哥,我听人讲,你前些天在山上和云家起冲突了?” “不是多大的事情,这不都过去了。”叶青也在云家做事,他知道,莫南槿并没有觉得很惊讶。 “那就好,毕竟咱们还要在南山镇上过日子,云家那样的人家,咱小门小户的也惹不起。” 莫南槿点头答应了,明白他也是好心。 马车上有人紧着催,叶青终于走了,这事今天又一个人知道,明天说不定全镇的人都要知道了。 ****** 还不大午时,莫南槿又换了一壶热茶,就喊着人下来歇会,喝茶的功夫渔阳把已经做好的菜端了上来,炒的茄子,白菜,炖的萝卜,还红烧了一条鱼,菜色虽不多,但是分量都很大,一筷子下去肉片子也足足的,白面馍馍也盛了十几个。 张大叔放下手中的旱烟袋子,连忙说:“太多了,太多了,说好了切点咸菜,给几个杂面馍有口水喝就行了,家家都是这样的,莫家媳妇还是再拿回去两个菜给小娃娃们吃。” “他们还有呢,张大叔,在别人家我管不了,但是到了咱家就是要吃饱的。”渔阳笑着拒绝,抻抻围裙,又说道:“你们快动筷子尝尝,我家相公总说我做菜味道淡,如果淡了,我再捞点咸菜来。” “挺好的,别弄了,要再加菜,明天无论如何没脸在这吃了,你们也快去吃饭吧。” 渔阳面子上又劝了两句,心里也知道菜也足够了,行情摆在那里,他们也不好做的太出格了,别的不说,过两天就到叶青家去了,如果菜色相差太多,让叶青家也没脸面。 小莫和明庭还没回来,他们自然是不开饭的,但是莫南槿怕自己呆在这里,人家吃的别扭,就先和渔阳离开了。 后山上景止带着弟弟妹妹正趴在半枯黄的草地上捉蚂蚱,手里的狗尾巴草上已经拖了长长的一串。 莫南槿让南宫静深去林子里砍了两三根毛竹过来,断了六七个竹筒,加上腊肉,咸笋子和米饭,埋在火堆附近。见明庭和小莫回来了,就点了火。 “少爷,咱们今天生吃?”小莫苦着脸,凑到莫南槿身边,见一旁的小桌上肉片,白菜,茄子,辣椒,豆芽,韭菜,没有一个是熟的,现炒多耽误工夫,下午果园里还有很多活等着呢。 “生吃了你。”莫南槿在热好的平底锅里倒上油,扭头笑道。 油熟了,莫南槿把新鲜的野猪肉片扑上去,滋滋作响,薄薄的肉片粘锅的一面瞬间就染了金黄的色泽,刷上酱油和盐,翻面,临出锅前撒点胡椒面或者葱末,香味直窜人鼻子,先紧着孩子吃,但是因为熟的快,大人们也没耽误了,蔬菜和肉片的做法大同小异。 可能是因为看着实在是简单,于是人人都抢着上去露两手,就连在厨事上一窍不通的南宫静深都凑热闹的煎了两三片茄子,出锅先夹一片到莫南槿的盘子里。 “怎么样?”南宫静深第一次下厨,看着虽神态自然,心里到底是有点紧张。 “还行。”莫南槿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沉默良久,才吐出这一句,不过嘴里的倒是咽下去了。 “那我也来尝尝。”小莫脑子转的快,当今皇上亲手做的菜啊,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机会吃到,显然其他人也有类似的心里,于是锅里的那两片茄子很快就被他们瓜分了。 茄子一入口,小莫眉毛都竖了起来,看到明庭借着喝水的掩饰,镇定自若的吐了出来,自己可就坐在少爷面前呢,只能鼓着腮帮子,无比纠结,天老爷,静公子到底倒了多少盐下去,又苦又咸,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小莫叔叔,静叔叔做的茄子好吃吗?”行止吃的小嘴泛着油光,还不忘紧盯着小莫盘子里的茄子片。 小莫对着孩子纯真的眼神,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好了,小莫,你找个地方吐出来吧。”真的不好吃,莫南槿也不忍心做作弄他了。 南宫静深见众人的表现就明白了八九分,就着莫南槿的筷子尝了一口,在他玩味的眼神下,硬着头皮也咽不下去。 光吃菜当然不能饱,竹筒饭熟了,劈开来,带着清甜的竹香,不加任何菜吃着都很有食欲。 “你今天怎么光捡着青菜白饭吃,一点肉不动。” “没什么胃口。”肉味虽然香,但油光光的看着让他直反胃。 “下午我带你去找个大夫看看,是不是天凉了,身上又开始难受。” “云大夫老了又不好看,我没事去看他做什么?”莫南槿开句玩笑,试图带开这个话题。 心里却不如表面的平静,他暗暗的摸摸自己小腹,不会真的有了吧,前几天南宫静深还开玩笑说再要个孩子,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88、破军 只是吃不得肉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往也有专拣青菜吃的时候,也不能就此断定真有了孩子,虽说他已经有过景止和行止,道理上来说应该是可以坦然接受的,但是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终究让他觉得有点心里不适应,不至于不想生,但总觉得起码没什么值得大肆炫耀的,不像女子怀孕是理所应当的,是可以人人知道的喜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有了,也是不能去云大夫那里看的,否则转眼间非传的满城风雨不可。 总之基于种种的理由,莫南槿终究是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在想什么呢?怎么还没睡呢。”南宫静深睡了一觉醒来,借着明亮的月光,就看见莫南槿紧皱眉头,愣愣瞅着头顶上的床帐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不知道父王和我爹的事情怎么样了。”孩子的事情不能提,莫南槿就换了个话题,再说打从前些日子让人捎回来一封平安信,他们就再也没消息传回来了,他确实天天担忧心这事。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你应该相信皇伯父和容王的本事。”南宫静深揽着腰把他拉回被窝里,想到最近收到的密奏,心里就都有点冒冷汗,幸亏小槿最终原谅了自己,要不然以他那两个父亲的手段,自己还真不是对手,这次的计划虽然是自己一手制定的,不过那两位干净狠厉的行事风格还是让他刮目相看,不愧是连父王敬佩的人。 父王留下的手札他都看过,里面关于皇伯父和容王的情事虽用词隐晦,但还是能隐约可以看出那时父王心里虽然处于极度痛苦之中,但也没否认过那两人当世的无可匹敌。 可叹他一生都求而不得却从无伤人之心的父王,最后却要被逼到那样一种没有选择的地步,以至于不得不以死来解脱。 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现在终于轮到那些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这次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绝不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 “有那么冷吗?不会病了吧?”刚才分明感觉他身上冷飕飕的,莫南槿怕刚才自己起身把被子撑开了,进了冷风,但想想南宫静深的身子看起来可没那么弱。 “我看看。”莫南槿压下他的额头试试体温。 “是有点冷。”南宫闭上眼睛,深深的喘口气,趁机把莫南槿抓进怀里,强健的双臂将人结结实实的搂住了。 “喂,你这动不动就搂人的习惯似乎不大好。”和他睡一晚,身上都僵住了。 “我以后会改的。”南宫静深微微松开了一点。 莫南槿淡淡的“嗯”了一声,开口道:“快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忙活呢,你回头看看两个小家伙把被子踢开没?” “没,睡得很熟。”南宫静深还是给掖了掖被角,两个小家伙的睡相实在不怎么好,都是腆着小肚皮,四仰八扎,睡觉都带着股肆意调皮劲。 “我们都在这里呢。”莫南槿在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临睡前又嘟囔了一句,他虽然不知道刚才南宫静深想到了什么,但既然选择了在一起,就会和他一起去面对以后的所有。 “我知道。”南宫静深唇边带着一抹极温柔的笑意,亲亲莫南槿的额角。 ****** 捡瓦在第二天半下午就忙完了,渔阳付了两天的工钱,张大叔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张罗着把莫家后院的鸡窝翻修了,看着鸡窝旁边还有很大一片空地就建议不妨再搭个猪圈,镇上的很多人家都养猪,一来但凡家里有点剩饭剩菜也有个去处,下地回来顺手打点草也方便,二来入了腊月,哪个家里不杀猪宰羊,辛苦一年,也就那个时候才能敞开肚皮吃点好的,自己家养了,也能省点肉钱,如果吃不完还能匀出去换点钱。 渔阳看了一眼正从房里抱草毡子出来的南宫静深,最终还是谢绝了张大叔的好意,心想以后再说吧,这个家已经没什么可添置的了。 既然主人家不愿意,自然就断没勉强的道理,张大叔领着两个徒弟大略的收拾了一下,就准备走人了,莫南槿出来送,正好遇到刚出家门的叶青。 叶青和张大叔约定了明天的时间,就随着莫南槿回家,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数了买菜的钱递过来。 “因着今年比往年送菜的人还多,价钱就压得越发的低了。”提起这事叶青也很气恼,年年压价,都快变成白送的了。大户人家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今年就算了,明天咱们再想想其他的法子。”莫南槿把手里的四十多文钱收起来,他零零碎碎的可是装了两百多斤菜,这样算下来可真够便宜的。 叶青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热茶暖和暖和手,说道:“不说这些糟心事情了,等开春天暖和了,我再出去跑跑,看看还有什么门路,还好莫大哥家还有个鱼塘,我也还有份糕饼店的差事,前两天二少爷来店里和我们闲聊了几句,他知道我识字,还说找个师傅好好教教我,将来定能在云家做个账房先生,兴许还能跟着二少爷出去见识见识呢。” 云清川,云清川,莫南槿念这个名字,头都有点疼,他到底想做什么呢,他作为主人家,去过店里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店面里有个小账本,叶青就负责记录每日记出货的小数,自己都没知道,没道理云清川不知道叶青识字的事情,现在忽然态度大变,虽说他和叶青家走的近了点,但是没必要在这上面耍什么手段吧,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账房先生的月钱可是我现在的三倍呢,如果真的成了就再好不过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点,还能给采青准备点嫁妆,这几年家里穷,都没为她置办点。”似乎想到了那美好前景,叶青眉目舒展,连带着刚才的郁郁之色也消解不少。 “确实是件好事,等事成了,再好好的跟你道喜。” “不用,不用,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不定是二少爷说着玩玩的,当不得真的。”叶青连连摆手,神色间已经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事还没和家里说呢,没想到先在莫大哥这里捅了出来,万一不成,人家该当他是在吹牛皮了。 莫南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因着不知道云清川的心思,他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只好捡个保守点的话题:“难为采青有你这个做哥哥时时惦记着。” 小莫跺着脚推门进来,搓搓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才开口道:“少爷,外面太冷了,是不是快下雪了啊?” “这才十月份,按往年来说是还不到时候。”只不过今天真的很冷,他也感觉到了。 “前几日已经立冬了,要说下雪也是应该的事情,可是咱这里差不多每年到十一月份才能下呢。”叶青插话说道。 “也是,叶青你去城里买菜咋样啊?”小莫端着茶水坐过来。 “唉,别问了,别问了,刚才我还跟莫大哥说着呢,今年不景气,菜倒是卖了不少,不过没换到什么钱。” 小莫刚想说话。 “小莫,明庭呢?”莫南槿也不想小莫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 “到后院里放家什了,我们这两天把果树都修剪了,稻草也都包上了,如果这两天不下雪就该浇水施肥了,明哥说田里的麦子和稻子也要趁着没上冻之前浇水冲点肥料进去。” “是该这样,天气还暖和的时候大壮清了一次鱼塘,那些塘底还在那里撂着呢,这会子用了,也省得在那占地,出鱼的时候来的车子都没地放。”这两天他都在家里忙活,幸亏明庭还是个明白人,田里的事情一点没耽误。 “明哥也是这么说的,回来之前我们就绕道去和大壮说了这事,他说咱什么时候用就知会一声,他拉到地头上去。” 叶青完全不能理解这莫家拿着鱼塘里清理出来的淤泥做肥料的法子,但是知道莫南槿也是有主意的人,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就不多问了,冬日里天黑的快,但是还不到晚饭时间,几个人坐在一起聊会天,不过基本上小莫和叶青在说,莫南槿只负责听,偶尔他们询问的时候他能接上话就是了。 这里的天都冷了,估计盛京已经下过雪了吧,不知道父王和爹什么时候能回来,虽然绝对相信他们的能力,但是一日不见,总是放心不下。 明庭抱着些棉站毡子过来,堂屋里的几个人都站起来帮忙挂到三个门上,这些棉毡子是渔阳拿旧棉被改成的,虽然盖着不暖和,但防风还是极好的。 与此同时,在盛京的一处宅子里,南宫秋湖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眼神冷冽,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破军。” 景平四年十月十六,辅国将军云仲淳引东平王南宫经年大军入盛京城外樱桃谷,大破,东平王逃脱,云仲淳率兵追截,将其射杀在三里坡道,持续半年的“景平之乱”至此结束,但很多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也是你儿子。”容熙把手上的呈报递给南宫秋湖,微觉不忍。 “不是。”南宫秋湖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扔在一旁的案几上,稍显的冷淡开口。 89、有种宿命 “怎么可能?”容熙下意识的反对,他是见过南宫经年的,那孩子当时约莫有三四岁,样貌清秀可爱,性子却极为害羞敏感,虽说长相与秋湖没半点相似,反而十足像极了柳家人,但以柳宛若的地位教养,也断断做不出这等与人苟且的越轨之举。 “不是宛若。”南宫秋湖可能意识到他这么冷不丁的来一句,容熙误会了。 “这倒是让我不明白了。”容熙拉着南宫秋湖在先前下棋的暖榻上坐下来,心知这里面应该有个他不知道的故事。 “我说现在被射死的这个人不是我的儿子,不是说经年不是。”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是南宫秋湖还是不愿意记起那段日子。 “你是说,这个人不是南宫经年,那真正的南宫经年到底在什么地方?”容熙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已经没了十几年了。”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当时自己太年轻,心里极力压制着对柳家的恨意,第一次推开了容熙,与宛若成婚,并于次年得一子,虽然每次见到那个孩子的脸,都是在一次次的提醒那与柳家不容抹杀的血缘,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虽不见得多亲近,但是内心深处到底是疼的。 “哪一年的事?”皇子偷偷被人换掉,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也一点消息没有。 “你带走小槿的那年冬天,想来应该是同熙三年的事情了,宛若带着经年回柳家,据说是奶妈丫鬟没照看好,几个玩闹的孩子跌进院子的湖水里,虽然救的及时,但到底是有一个孩子因着体弱,抱上来就断气了,是柳元敏的老来子,小名叫吉儿。” “你是说……” “你可能没见过那个孩子,他比经年还小着几个月,但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双生子,无论是样貌还是个头,都说外甥像舅,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南宫秋湖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说到这里,容熙就都明白了,当年死在湖水里的才是真正的南宫经年,这么多年宫里的那个所谓的嫡皇子根本就是柳吉儿。那时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医治小槿身上,根本无暇去管盛京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过去了,你现在也算是替那个孩子报了仇。”容熙握着他的肩膀转过身来。 “你也知道当年我清除了那些氏族门阀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柳家,我当时想着拔除柳家为我爹报仇之后,等朝政稍微平稳,就把皇位传给江诚,然后去临央寻你,就在准备动手的前夕,经年的死,让我清醒的认识到,柳家绝对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他们的野心不仅仅是想把持朝政,最终的目的竟然是改朝换代。”南宫秋湖神色疲累的将头靠在容熙的颈项里,第一次和人说起那些压在心底很久的过往。 “父皇临终前一刻,攥着我的手腕,逼我发誓,如果在十年里动柳家,就让我失去身边所有至亲之人,孤独终老,我当时以为他是为了给柳元敏留一条活路。”说到这里,南宫秋湖顿了一下,才继续,“那年你走了,小槿没了,经年也死了,我以为终于是应了誓言。”迫不及待的抱着唯一的希望去与容熙和好,却又看到那样一副幸福和美的场景,终至一病不起。 “应该是先皇已经察觉了柳家的图谋,但却来不及和你交待,又怕你根基不稳,轻举妄动,惹来祸端。”容熙将他拥在怀里,一时间心情也起伏不定,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其实就算知道又怎样呢,以当年两人的性子,互不相让,等到真正伤害到彼此的时候,才想着去挽回,很多事情就这样错过了。 “大概是吧,我爹最后那几年疯的厉害,父皇中刀的时候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么匆匆的去了。”这些沉痛的往事,即使过了这么些年,还仿佛历历在目,疯了多年的爹在却在父皇离世后短暂清醒过来,明白一切后,举刀自刎,只留下一句毁掉柳家的遗言。 容熙也见过秋湖的生父,曾经风流俊美的柳五将军,世人都道他年少战死沙场,可谁曾想是被家人废了一生所学,暗暗送入了宫门,半生被困,终至疯癫。 “父皇让我留柳家十年,我就留它二十年,我就想亲眼看看柳家耗尽几辈人的心血,却在成功的前一刻被彻底毁掉,应该没有比在这时候摔得更疼吧?”不过现在是刚刚开始,后面他会一笔笔算清,父亲的,经年的,所有人的。 “柳宛若呢,她知道吗?这个孩子不是经年吗?” “我不知道,经年,不,是柳吉儿被救起来后,跟着宛若回宫,受此惊吓,大病一场,醒来后,似乎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宛若这些年待他并无异样,她还时常在我耳边抱怨不重视这个孩子。”至于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如果他都可以看出来,孩子的亲生母亲会看不出来?不揭穿并不等于不知道,是自以为可以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吴果打帘子进来,看两人相拥的情形,将食盒轻手轻脚的放在外间的桌子上,容熙点头示意,他就退出去了。 “我想回去看小槿,昨天夜里做梦又梦到他,还是睡在我怀里的小娃娃,怎么就一转眼这么大了,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他亏欠小槿的又该怎么弥补呢,“你将他教养的很好。” “他从小就是个很乖的孩子,当年我带他去南绍祛毒,即使疼极了,也只是眼泪汪汪的,不会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大声哭闹,大家都很喜欢他,萱萱……也很疼他,你无需自责。” “我知道,她是个好母亲,她救了小槿两次,而我这个做父亲的,却害了他两次。”即使所有人都原谅了他,他也不能原谅自己这么伤害这个孩子。 “你也不要自责了,小槿既然喊了你爹,就是真的原谅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总觉得小槿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也许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你是他的爹了。” “怎么可能?”南宫秋湖从他怀里抬起头,这件事情当年知道的并不多,而这仅有的几个人里应该和小槿都没什么交集。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每次暗卫传来关于你的消息,小槿总是看的特别认真,而那神情,绝对不是在研究一个对手,隐约间似乎有些怀念的意味在里面。” 容熙这么一说,南宫秋湖倒是想起了在牢里见到小槿的那次,那个眼神每次想起来都让他的心口疼痛难忍。 “好了,先吃饭吧,都快凉了。”容熙率先站起身来,牵起南宫秋湖的手,“等吃完饭,我们再给小槿写封信,但愿年前这些事情可以搞定,到时候回南山和小槿一起过年。” “过年啊?我还没和小槿一起过过年呢。”南宫秋湖想到容槿,精神好了很多。 容熙见此,才暂时放心,前事太悲苦,他怕秋湖沉溺不能自拔,徒惹自己伤心不说,又引发心疾。 “以后你们还有很多年,可以年年一起过。”容熙顺着高兴的话题往下说。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只是那样的幸福也许是太过渴望,反而不敢去想了,但愿会有那么一天。 ****** 小莫和明庭去给麦子浇水了,莫南槿在菜地里割韭菜,这韭菜还是他来南山的第二年春天中的,已经有四年多了,怪不得今年是越发的细了,明年就该翻地栽种新的了,幸亏夏天的时候留了种子,韭菜寒冻之前收割,不摘,放在菜窖里的阴凉处,存一两个月还是没问题的,冬日里做汤,放点韭菜末,或者包顿韭菜饺子,都是不错的。 今年雨水多,莫南槿种的一点疙瘩头长的不大好,即使多留了些时间,但是天气冷了,其实并没有长大多少,一个个拳头大小,一垄才收了小半筐子,回去洗干净了,趁着天好,晒上几天,就能腌咸菜了。 割完了的韭菜畦,莫南槿浇了水,想着也不打算要了,就准备种些韭黄,也算是给冬天添个菜色了,难得今年家里人多,韭黄他没种过,只是大概的听说过,前两年也想过,只是摘了韭黄后,来年的韭菜肯定就长势不好,今年倒是不用担心了。 旁边的赵叔,正在收萝卜和白菜,见莫南槿在韭菜地里一个劲培土,就奇怪的问道:“莫当家的,你上这么多土,韭菜得捂坏了。” “没事,明年就不打算要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收白菜呢?”莫南槿随口问道,现在的菜地里该收的已经收了,除了一点能越冬的,地里基本不见什么菜了。 “少爷这些天不是忙着鱼出塘吗?那头是紧要事,这地里的活不就耽误了吗?这两日天冷,眼瞅这白菜和萝卜就要冻坏了。”赵大叔忍不住抱怨,忙活了大半季,一旦冻坏了,到头来还是他们的缘由。 “还好没下雪,现在收也不算很晚。”莫南槿笑着安慰。 “就是这么说呢,对了,莫当家的,你家的鱼塘怎么都没个动静?”看自己的少爷倒是着急的很。 “我家的等过段日子也行。”其实莫南槿是打算过年再出塘的,一年的家用大多是着落在鱼塘上面,自然是要多打算一下的,这里过年,家家户户都要买鱼的,鱼贩子那时候来的也勤快,价钱自然就跟着水涨船高,其实他能想到这些,别人家未尝想不到,只不过南山养鱼的就两家,莫家和田家,但是田家的鳜鱼一般的百姓当然是买不起的,所以还是自家的鱼销路较之往年应该还是不错的。 小莫和明庭过来喊他吃饭的时候,莫南槿正抱着平板车上的玉米杆盖在培土上,温度高了,韭黄应该也会长的快点。 回到家,热腾腾的饭菜刚上桌,南宫静深急匆匆的进门。 莫南槿站起来刚问:“你不是说中午不……” 南宫静深将他拉到一边,深深的看他一眼,说道:“我说了,你先不要着急?” “我爹他们出了什么事?”莫南槿几乎马上就想到父王那里出事了,脸色瞬间苍白。 “你千万别急,现在事情还没不是很清楚,刚接到从盛京传来的线报,皇伯父……遇刺了,生死不明……” 90、入京 莫南槿当下心神俱震,但也只得强忍着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天前。”毕竟京城和南山距离不近,加上消息封锁,两天之内能把消息传递过来已经是不容易,可是过程中就难免再出现变数了,南宫静深想安慰两句,但是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小槿和皇伯父虽然十几年不见,但是这份父子感情之深,也许只有他们两个才能明白。 “我要去京城。”莫南槿只沉默了一会,就没有犹豫的说道。 南宫静深已经料到他会有这样打算,所以已经派顾十三去打点路上的一切。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启程。”他一刻都不想等了,现在就要走。 “不行,小槿,你现在先冷静一下,我们此去京城,即使快马兼程也要十天左右,你这样根本就坚持不下来,再说你离开,家里总要交待一下吧。”南宫静深将已经跨出门槛的人拉回来,小槿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 “我怎么能冷静不下来,我爹出事了,要我怎么冷静?”他何尝不知道这个时候需要冷静,可是一想到爹生死未知,想着他或许在等着自己,心里就一团乱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感受,小槿,我从小在皇伯父的身边长大,他就像我的另一个父亲,我想你一样不想去接受这件事情,可是毕竟是发生了,这样,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和你一起回京,你好趁着这个时间,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南宫静深将他紧紧箍在怀里,右手轻轻的顺着他近乎僵直的背部,把计划好的事情说出来。 莫南槿慢慢放松下来,点点头。 “你不想吃饭的话,我带你回房休息。”南宫静深揽住他的腰。 “冷静一下也好。”回身看桌上众人担心的看着自己,三个小家伙可能被他吓找了,云止整个都缩到渔阳怀里去了,景止和行止也呆呆的看着他。 “好了,你们先吃饭,有什么事情,咱吃了午饭再说。”莫南槿看渔阳要说话,就先开口,发现嗓子哑的厉害,清咳了两声又说道:“景止和行止过来。” “爹爹,爹爹。”两个小家伙自己从椅子上爬下来,飞奔到莫南槿怀来。 “爹爹有点累,要回房睡会,你们和娘在这里好好吃饭,知道吗?”莫南掩嘴咳嗽,嗓子难受。 “爹爹,你是病了吗?”景止眨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小声的问道。 “爹爹,你不要生病。”行止搂着莫南槿的脖子,眼泪已经吧嗒吧嗒的落下来了。 “景止,行止,乖了,爹爹没生病,只是有点不舒服,静叔叔带他去休息一会就好了。”南宫静深将两个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安慰,怕小槿触景生情,更加难过。 两个小家伙都很懂事,看看莫南槿,又看看南宫静深,小脑袋点了点。 景止又拉着南宫静深很郑重的嘱咐着:“那静叔叔要抱着爹爹睡,要喂爹爹吃甜甜的果干。”以前他们不舒服,爹爹就是这么做的。 南宫静深都一一答应了。 小莫这时候也过来,牵着两个小家伙回去吃饭,他虽然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更担心少爷的身体,刚才听少爷说要去京城,不知道是不是王爷出了什么意外。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南宫静深就将人抱了起来,回到房间先倒了杯温开水喂下去,莫南槿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想睡一觉,但心里慌慌的,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渔阳和明庭吃完饭过来,院子里的事渔阳都能做主,田里和鱼塘,明庭也都能帮衬着,其实也没什么好交待的。 看明庭的意思,似乎想跟着莫南槿去京城,一路也好随身保护着,毕竟比起南山这边的小打小闹,京城那就是个吃人的地。 莫南槿没答应,一来,小莫还小,又没有功夫傍身,除他以外,家里就都是女人和孩子,万一田家和云家那边有点动静,大事估计也没有,但是吃了闷亏和委屈,他也不舍得,二来就是虽然他们远避京城,隐居南山,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而且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以爹的身份都遭人暗算,难保不会有人将脑筋动到这里,要拿着他们这些人做事,他已经传信让夜一暗中派人过来,估计南宫静深在附近也有人,但是那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还要靠明庭撑着。 “这些我都知道,少爷,你放心去吧,家里我会照看好的。”方才在堂屋里,南宫静深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尽管知道此时去京城是有点冒险,但也知道不能阻止,只寄望于京城好歹也是南宫静深的地面,但愿少爷这次在他的身边不会再出危险。 渔阳也说:“相公,你去吧,孩子们有我在呢,办完事,早点回来。” 莫南槿对着她肯定的点点头。 当夜,将两个小家伙安顿在小莫和明庭房里,天不亮,两人就起床准备出发了,外面一片漆黑,北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顾十三连夜弄了一匹好马,已经等在门外了,本以为这个时候家里人还都在睡着呢,他们打算静悄悄的走,出门才发现,除了明月还在房里陪着云止,其余的人都到齐了,连两个小家伙都穿戴整齐在堂屋的炭盆边上烤火。 临时也来不及做什么吃食,渔阳就揪了两大碗猫耳朵面片,扣了两个煎的焦黄的鸡蛋,撒了把新鲜的香菜末,南宫静深和莫南槿连汤带面都喝了个精光。 出门后,在送行的队伍里,莫南槿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人,那就是田方的表哥,沈子楚。 沈子楚见莫南槿看他,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回应,被垂首站在一边的顾十三狠狠的一脚踢在腿弯处。 莫南槿亲亲两个孩子的脸,嘱咐景止和行止在家要好好听话,他们都好好的答应了。可是等莫南槿和南宫静深一上马,还没跑出几步,两个小家伙撒腿就追在后面哭,小莫和渔阳拉都拉不住。 “你再好好地和他们说说吧。”南宫静深终究是不忍心。 “算了,总归是要闹过这一回的。”莫南槿狠狠心不回头,两个小家伙自小就待在他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也难怪会这样。 “行止。”渔阳惊呼了一声。 身后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莫南槿终于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行止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原来渔阳一个没拉住,让行止挣脱出去,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滴水成冰,行止正踩在路面有冰的地方,面朝下摔下去,脑门都磕青了,见自己爹爹倒回来,小手紧紧的攥着莫南槿的衣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算了,带着一起去吧,伯父应该也想他们了。”南宫静深开口打圆场。 “也只能这样了。”莫南槿何尝舍得和他们分开,只是此行紧急,才迫于无奈留下他们,见此,心也软了,没法再强硬的拒绝。 “我们要去京城找爷爷,带着你们,路上不能喊累,知道吗?”莫南槿给行止抹抹眼泪。 景止乖巧的点点头,行止抽抽搭搭的也答应了,趁着这个功夫,渔阳回屋赶紧收拾了几件孩子的衣物打包带了出来。 莫南槿和南宫静深一人搂了一个翻身上马,顾十三临走前又踢了沈子楚一脚,不知道在他耳边交待了什么,才跟着上马追了过去。 镇子外已经有一行十几个人的队伍候在那里,见到南宫静深,下马行礼,静悄悄的,没发出一点声响,行止这时也不哭了,好奇的从莫南槿的披风里探出头来,黑乎乎的还没看清楚呢,又被自己爹爹抓着脑袋摁回去了。 南宫静深做了个手势,一行人紧随其后,这一对人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南山镇的夜色中。这个时候南山镇的大多数人家还在寒冷的清晨沉睡着,并不知道日日见面的,就住在镇东头的莫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也许有个人知道,就在这个清晨,云思川书房的油灯亮了。 “你确定莫南槿已经离开了南山?”云思川的外衣还是披在身上的,可见出来的匆忙。 “是,莫家近处我们无法靠近,所以他们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不得而知,只是今早远远的看到莫南槿和还有那个静公子快马出了镇子。”房内的另外一个黑衣人躬身说道。 “他们这个时候急着出门,到底是去了哪里?”云家能有如今这份家业不容易,很多事情明面上不能解决,当然免不得要私底下养着一群人来处理,只是这次显然不是人家的对手,他从开始就没小看莫南槿这个人,所以这些年尽管在很多人看来,云家是屈身礼待,他还是执意与莫家保持这种看似平淡实则良好的关系,莫南槿身份来历成谜,但他以前确实也没想着要去调查此人的过去,直到昭阳那次大闹田府,才让他不得不起疑,苏相,驸马容季,那两个是他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人物,却似乎都和莫南槿有着很深的交集? 静公子,还有莫南槿称呼父亲的那两人,举手投足间,久居上位的尊贵威仪自生,这些人到底是谁? “大少爷,我们在送行的人群里还看到了沈子楚。”黑衣人平铺直叙。 “沈子楚?田家的那个表亲?”沈家在云州府也算是有头面的家族,但这个沈家的三少爷却一向不大为人所知,据说是自小在外求学,不常归家,他也是在沈子楚一年前突然出现在南山镇才第一次见到本人。 ****** “你何苦跟了过去,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南宫秋湖端着药碗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半靠在床上胸前裹着白纱布的容熙,没有好脸色的说道。 “你知道你在对柳家动手之前,一定会再去见一次柳宛若。”容熙狡黠的笑笑,抬手想去拉南宫秋湖的手腕,却不小心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的直皱眉。 “你别乱动,还嫌伤的不够。”剑再偏一寸,就直接透心而过了。 “虽说她两次害过小槿性命,但终究是我负她在先。” “你是因我而负她,所以这一剑我受的并不冤枉,而且如果我没去,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躲她的剑?”他可是看得出来,柳宛若的那一剑可并没有打算留情,是对着秋湖的胸口直接过去的。 “药凉了,快点喝,年纪一大把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害怕喝药。”南宫秋湖并没有回答容熙的问题,上一辈的,这一辈的恩怨早已经纠缠不清,谁也无法说谁不对不起谁更多一点,只希望到此为止,小槿他们终究可以逃脱这像枷锁一样的命运。 容熙厌恶的皱眉,但在南宫秋湖瞪视中只能接过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景止和行止也不会像你这样。”南宫秋湖无奈的看着那人苦着一张俊挺成熟的脸,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的儿子也大了,孙儿都有了,这个人还像小时候一样厌恶喝药,“容熙,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快三十年了吧。”那时候的秋湖还是暮寒居里挥着小剑,神色冷漠的孩童。 “是啊,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容熙也不是当年骑在墙头枝干上那个低头坏笑的孩子了。 “怎么会老,我们还很年轻,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容熙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南宫秋湖的耳根难得红得滴血,一巴掌就挥了过来,骂道:“要生你自己生。” “我倒是想呢,可是生不出来啊。”容熙抓住他的手,放在唇间轻吻,一脸无辜,想起什么,又说道:“对了,小槿他们马上要来京城了。” “小槿?他怎么选在这个时候来?” “八成是你那个宝贝侄子收到了错误消息,说你遇刺了。”对于抢走自己儿子的那个人,容熙还是没什么好印象。 “你怎么没告诉他说我没事?”虽然马上能见到小槿,他心里高兴,但是小槿选择这个时候进京时机不对。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而且景止和行止那两个小娃娃也跟着来了。”容熙从枕头底下摸出刚收到的消息递给他,又说道:“来了也好,让梅影看看她当初千方百计要害死的两个孩子。” 梅影是当年瑜王妃未出阁时的闺名。 “我当年也没想到她会插手,不过为了这事,到底是伤了她和静深之间的母子情分,据我所知,这些年虽然太后该享用的一切尊荣都在,静深晨昏定省的也会去她宫里请安,但是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算他还有良心。”对于意图伤害自己儿子的人,他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只是想起了当年他们在瑜王府里的短暂平静,江诚还在,梅影就像他们的妹子一样亲切自然。 91、大长公主来访 路上遭遇了两次伏击,不过没什么伤亡都平安的过来了,就是那些人的目标让人很疑惑,因为他们明显是冲着莫南槿和孩子来的。 “好了,别想了,还有两天就入京了,到时候我让他们小心戒备着就是了。”这些天为了赶路,风餐露宿的,都没好好的休息过,今天入夜之前正好到了这州府之地,他们就寻了个间好点的客栈住了下来。 南宫静深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屋里唯一的桌子上,看莫南槿坐在窗边,可能还在想这两天遇到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按道理说如果目标是自己和两个小家伙无非也就是为了威胁南宫深,可是南宫静深就在他们身边,直接上手对付他岂不是更方便,何必多此一举。 “原来你是巴不得他们将我抓了去才好。”南宫静深一边将食盒里的带着盖子的小青瓷罐子并几个碗收拾出来,一边和莫南槿玩笑道。 “恩,你知道就好,别连累我和孩子们。”莫南槿单手撑着手臂从窗台那里跳下来,笑道,“你拿来的是什么,还挺香的。” “让客栈里做了点荷叶粥,我看你今晚都没吃什么东西。”准确来说是这一路上都没好好的吃点东西。 “难为这个时节,客栈里还能拿出新鲜的荷叶。”莫南槿拉着板凳坐下来。 “听说还加了好几味药材,是这客栈的招牌,你吃了,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呢。”南宫精神将盛得八分满的粥碗推到他面前。 两个小家伙第一次出远门,兴奋的很,一点不见疲累,洗完澡还没睡意,在床上翻着跟头闹不停,现在见有东西吃,都伸着脖子看着,又想着爹爹说睡觉之前不让吃东西,一脸犹豫。 “景止,行止也过来。”知道他们两个还没睡,南宫静深特地多拿了两副碗筷。 两个小家伙扑闪着大眼睛,小狗狗一样可怜的看着莫南槿。 “好了,别在那里装无辜了,都过来吧。”莫南槿是真拿他们没办法。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自己撅着屁股滑下床,光着小脚丫就跑过来了。 “每个人都只准吃一点。”晚上积食,明天肚子又要难受。 有的吃,一切都好商量,两个人都笑眯眯的重重点点头。 南宫静深好笑的揉揉他们的小脑袋,回身将鞋子拎了过来,帮他们穿上。 两个小家伙边吃,边往南宫静深的怀里钻,一口一个“静叔叔。”小嘴巴甜的像蜜。 其实莫南槿真的是没什么胃口,可能是赶路急了,身体有点吃不消。但是他不想让南宫静深担心,毕竟眼下还有这么多事情亟待解决。 后面的两天还算是平静,临近京城的时候,南宫秋湖派来接应的人也到了,一行人没入城,直接去了城郊的暮寒居。 暮寒居五年前,莫南槿生两个小家伙的时候住过一段时间,今天看来,并没有多少变化,可能多年未有修葺,外面看起来甚至已经有些破落景象,虽同是两处皇家园林,暮寒居的近况和如今大长公主南宫溪岚所居住的紫竹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说来也巧,他们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来了一场冬雨,莫南槿见南宫秋湖迎出来,知道他没事,一直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又听说是容熙伤着还在下不了床,几个人又急着进屋。 见面自然先关心伤势如何,好在容熙的身体底子不错,经过这十几日的调养,加上南宫秋湖又时刻守在一旁寸步不离的亲自照料,如今已是能勉强起身了,不过毕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想要康复还是要等上好一阵子。 “那父王,你就好好的将养,下面的事情我们来做就好了。”莫南槿与容熙父子朝夕相处十几年,相知甚深,心知此次受伤内情必然不简单,但是也没有现在开口询问。 “别担心,你看父王这不是好好的吗?”容熙笑着摸摸他的脸颊,说道:“倒是你,怎么看着又瘦了。”这句话虽然是和莫南槿说的,但是责怪的目光却是对着立在床边的南宫静深去的。 “我休息两天就好了。”莫南槿见此心里苦笑,只好又把路上可能累了的事情搬出来重复一遍。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容熙不放心的拉着莫南槿的手看的再仔细点,生怕自己宝贝儿子受了委屈。 两个人又说了会闲话,南宫秋湖已经领着换过衣服的两个小家伙进来了。 “行了,小槿他们大冷天的刚进门,热茶还没喝上一口呢,有什么事情,等他们洗漱一下再说。” “也是,是父王糊涂了。快去吧。” 莫南槿嘱咐已经踢掉鞋子准备爬上床的两个小家伙不要顽皮,就拉着南宫静深出来了。 “现在还下着雨,你路上小心些。”在来的路上,南宫静深已经说过今晚必须回宫,不过莫南槿暂时不想跟他一起回去。 “我知道的,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你晚上早点睡,我改天再来你们,这里有皇伯父和容王的人布守在四周,应该是很安全的。”南宫静深把莫南槿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帮他拨到耳后,小槿眼中的挽留之意,他何尝不知,不过为了他们的将来着想,现在的事情就不得不做。 “静深走了?”南宫秋湖过来,正好看到南宫静深没入雨夜中的背影。 “恩,应该是宫里有事。”莫南槿答应着,反手关上门,把雨夜的寒气挡在门外。 “吴果刚才端了两碗姜汤过来,过来趁热喝了吧,房间都准备好了,还是你以前住过的那间,待会好好的洗漱一下,厨房里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南宫秋湖笑着招呼他过来,虽然嫌容熙啰嗦,但轮到自己却也是不放心,趁着莫南槿喝汤的这个功夫,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这两个人放在外面那都是翻云覆雨的人物,可是见到自己的儿子,也就像天下最平凡的父母一样,会担心这,担心那,只唯恐孩子哪里过的不好。 晚饭就在容熙卧房临着的会客小间摆的,打开房门,两边都可以看到,一家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容熙因伤着并不喜油腻,南宫秋湖捡了几样清淡的菜色并两样汤菜端了过去,与容熙一起在床上的小炕几上用饭,莫南槿领着两个孩子在外间,但距离并不远,还是可以边吃边聊的。桌上有个小笼屉,打开来竟然是热气腾腾的虾仁蒸饺,薄而透明,这是莫南槿自小就极爱吃的,先稍微吹了吹,夹了两个给小家伙们,自己马上尝了一口,有整颗的虾仁,还有新鲜的冬笋和猪肉,这要是在南山吃一顿还真是不容易,好多年没吃了,还真有些怀念。 “我就说小槿爱吃这个,这个做法当年还是他说给府里的厨子的,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吃法。”容熙见莫南槿吃的开心,就笑着对南宫秋湖说。 “他喜欢就好。”南宫秋湖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两眼。 “爹,你也尝尝。”父王有伤在身,自然不能吃这个,莫南槿就夹了一些端过来给南宫秋湖。 “这个还真是该给你爹尝尝,他知道你今天能到,就买了一盆子虾,剥了半个下午,只有这一点点是完整的。”认识了秋湖近三十年了,都没看他做过家事,今天倒是真开了一回眼。 南宫秋湖面上厌弃的瞥他两眼,嫌容熙多事,心里却也知道他这是在儿子面前为自己说好话,孩子自小不在身边,竟然连小槿喜欢吃的东西都不知道。 “真的很好吃,爹。” “真的很好吃,爷爷。”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跟着学,惹得屋里的人都笑了。 ****** 伴着窗外的雨声,莫南槿一夜无梦,竟然睡的格外沉,第二天醒来,感觉精神就好了很多,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他就打消了到院子里逛逛的打算,吃过早饭,留了两个小的在回廊里自己玩,有吴果在一旁看着,他也放心,自己回房里陪父王说话,爹今天收到一封密报,一大早就出门了,毕竟很多事情可不会因为下雨而停手。 “小槿,关于将来,你怎么想的?”看昨日相处的情形,不难看出小槿已经接受了南宫家的那小子。 “既然在一起了,就这样过下去吧。”莫南槿面上淡淡的,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大的一个决定,把削好皮的梨子分成小块,插上细签子,放到容熙手边的小桌上。 “你想通了就成,不论将来如何,总有父王和你爹还在呢。”容熙虽不见得多乐意,但并没有多劝,他知道小槿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就必然有了多方的考量。 “他这些年一个人也不容易。”莫南槿试图缓和一下两人的矛盾。 容熙咽下口中的梨子,轻轻的哼了声,复又说道:“我儿子配谁都是绰绰有余的,真是便宜他了,要不是秋湖和你都愿意,我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莫南槿闻言也只好陪笑道:“是,是,你儿子我是最好的。”他发现父王自打和爹重逢后,这性子都较之以前有很大的改变,尽管现在伤着,眉宇间的沉重却散去不少。 莫南槿见此刻四下没人,就将伤势的因由问了出来,容熙也没隐瞒。 真是没想到他所见过的南宫经年竟然还有这样离奇的背景,就在此时,夜一进门禀报,大长公主来访。 ****** “父王,我要不要去回避一下?”虽然自己没死的事情的,大长公主估计已经知道了,但贸然出来吓人一跳似乎是不太礼貌的。 “无妨,你坐这里就是了,我们今天要说的事情也和你有关。”容熙示意莫南槿在他的身后再加一个靠枕,这样就可以坐起来了。 果然南宫溪岚进门看到莫南槿并无意外之色,轻扫一眼,只径直来到容熙床前坐下,定定的看他几眼,说道:“我听说你前些时候受伤了,现在好点了吗?” “已经好了很多了,再调养几日,估计就能下床走动,难为你挂念。”容熙客气而疏离。 南宫溪岚停了半晌,又开口道:“你一定要和我这么说话吗?虽然已经二十多年没见,但好歹我们也是夫妻一场。” “你我从来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更无夫妻之情,何来夫妻一场?我们有的只不过是一场协议,而这协议,在你和柳家准备对小槿动手时,就作废了。”容熙轻轻的勾勾嘴角,缓慢而清晰的说出这些伤人的话,并没有打算留半分的情面。 92、意想不到的秘密 南宫溪岚在这事上到底是有些心虚,只是面上不显,要说她当年一心想要害死容槿也是没有的,毕竟有容熙的这层关系摆在这里,但要说维护,那更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当柳家找上门的时候,她是有过短暂犹豫的,她心里知道柳家想害容槿,最终的目标无非是借他之口除掉南宫静深,好让南宫经年顺利登基,毕竟当时南宫秋湖对南宫静深的扶持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但是无论南宫静深还是南宫经年上位,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她依旧是当时的长公主,未来的大长公主,可是柳宛若的话,却不能不让她心动,她说如果容槿死在了盛京,那南宫秋湖和容熙之间将再无和解的可能。 她讨厌玉萱萱,可也算不上恨,因为那个女人也是个可怜人,她只是厌恶玉萱萱明知道容熙的心不在她身上还能人前人后摆出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做着她容王妃的美梦,就她那个药罐子身体,竟然能给容熙生出一个儿子倒也是本事。 她不是那个柔弱的孤女玉萱萱,她是先皇亲封的公主,她想要的就要去争取,去抢去夺,即使容熙心里只有她那个所谓的哥哥又怎样呢? 只是终究事与愿违,即使当年她用尽手段强迫容熙娶了她,却始终靠近不了这个人的心。 “我做过的事情不会否认,当年容槿的事情,我确实事先知情,也参与其中。”那日她请容槿过府就是为了下寸相思的必不可少的药引之一雪沉木,在容熙面前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容熙眸中沉静如海,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什么变化,似乎此事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不问我为什么?”南宫溪岚不甘的绞着纤长的手指,为什么容熙还能这么平静,她宁愿他对自己怨恨甚至恶言相向,总好过现在的不冷不热。 “我只知道,你做过就行了,至于原因我已经不想听了。”容熙淡漠的开口,他当年答应娶南宫溪岚,给容季一个清白的身份,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她许诺成亲之后不要试图去加害萱萱和小槿,如此而已,她既然已经毁约,伤萱萱在前,害小槿在后,协议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呢,你终于光明正大的摆脱我了,和我皇兄双宿双飞了是不是?”南宫溪岚忽然丽眸半眯,笑道:“也是,我皇兄他不是刚刚抛妻杀子了吗?现在玉萱萱死了,你又有了充分的理由推开了我,时隔二十多年,恭喜你们又可以团聚了……” “够了,溪岚,这样很难看。”容熙皱眉打断她。 “难看?如果我这样子叫难看,你和南宫秋湖叫什么?”南宫溪岚唇畔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指着容熙对容槿道:“你的父王,他的心里没有我,但也没有你娘玉萱萱,他心里只有一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是我皇兄,曾经是大宁最尊贵的皇帝陛下。”转而摇摇头道:“不对,我和你说这些干嘛,你也一样,没什么区别。” 容槿眉头微蹙,大长公主作为长辈他不好反驳,但做事要适可而止。 “溪岚,你累了,我让人送你回府休息。”容熙强硬的不由分说,为了江诚,南宫溪岚我可以放过你,可是我不会让你一再伤害我的孩子。 南宫溪岚回神,优雅的抚抚自己鬓角,自失一笑,开口道:“方才是我有些失态了,我今天是专程过来探病的,你现在伤着,暮寒居这里又长久无人居住,潮湿阴寒,不宜养病,你且随我回紫竹苑去吧,我也好就近照顾你。” “溪岚,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无必要,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至于容季,如果他愿意,他的名字永远会在容府的族谱里。”容熙闭上眼睛,摆明不想继续了,抬手示意送客。 至此南宫溪岚的脸色才真正苍白下去,嫣红唇角不易觉察的抖了两下,垂下眼帘说道:“容熙,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心里该明白,我一直在京城等你,到时候咱们可以一家团聚。” 容熙一径沉默,南宫溪岚妄图用这样的话打动他是不可能的,他本来也不是心软之人。 南宫溪岚自顾说了半晌,见他始终不为所动,眼中隐见怨责之色,说道:“那好,你只需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多年,我始终想不通,我究竟哪点比不上南宫秋湖?” “不曾做过比较。”容熙终于打破沉默,淡淡的回答。 南宫溪岚微微一愣神,马上起身,腰间的衣饰环佩凌乱作响,说道:“我明白了,但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就像父皇和……他一样。” “大长公主。”容槿沉声。 ****** 这个上午两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大长公主又来了这一遭,容熙到底是伤着,眉宇间就显出几分疲色来。 容槿抽出靠枕,扶他躺下,说道:“父王,离着午饭还有些时间,你再睡会,午饭,你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食材。” 容熙拍拍他的手说道:“不用了,照着平日里来就是了,倒是两个小的,如果想吃什么,你让屋里的下人去跟后厨说一声,让他们做来就是了。 “他们两个啊,只要桌上有肉,倒是极好对付的。”简直是无肉不欢。 “如此便好。这里的人都是我和你爹的心腹,你自可放心,只有一样,如无要事,尽量别出去,实在想出去,也要多带人。”就怕那些人狗急跳墙,而现在的小槿又毫无自保能力,今天南宫溪岚的突然到访,究竟是来探病,还是摸清虚实还未可知,这种时刻一招棋差,就可能再无翻身之地了,而小槿是他们的死穴,一旦被人拿捏住,别说他和秋湖,就是南宫静深那小子也只能束手就擒。 “放心吧,父王,夜一不是跟在我身边吗?”虽然现在功夫丧失了,但是该有的警觉性还是有的,所以自打他进了暮寒居,夜一就一直在他附近,他还是知道的。 “这次不准再甩开他。”容熙故意板起脸,可是还记得清楚小槿那年的不听话。 “好,父王,我答应,我呢,睡觉,洗澡,上茅房都带着他好不好?”莫南槿掩嘴清咳两声,一本正经的回道,不过眼睛带了调笑的意味,直往角落里的落梅屏风飘去。 就隐藏在那里的夜一默默泪流,直觉告诉他,他果然不应该瞒着少爷偷偷接下这差事,前景一片灰暗,他被少爷惦记上了。 “你啊。”容熙无奈的笑了,这就是他和秋湖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聪明又坚强,让人不得不疼。 “你们父子俩在说什么高兴事呢,一进院子都听到你们的笑声了。”南宫秋湖进门来,黑色的披风上落了点点白雪,屋里的侍从上前接了过来,得到示意后躬身退下去。 容熙捏捏容槿的手心,后者微微点头示意,是不要主动提起大长公主来过的事情吧,虽然这件事情也瞒不过爹。 “爹,外面下雪了?” “是啊,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雨水,半上午功夫竟然又换成雪了。”南宫秋湖接着他递过来的热茶轻啄了一口,又问道:“早上我走得急,也没来得及问你,昨晚睡的还好吗?” “可能是路上累了,竟然倒头就睡着了。”容槿照实回答,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最近似乎是有点嗜睡。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住的不习惯,想着实在不行,你就随静深回宫住两天。” 容槿的笑容微不可察的敛了一点,说道:“哪有这么娇贵呢,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关键是他对那个皇宫印象实在不好,似乎一进到那里,觉得整个人都被禁锢住了,透不过气来。 南宫秋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是终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这几日过的很平静,甚至比在南山更加悠闲,只有偶尔会被父王和爹拉过去商量点事情,出出主意,做做狗头军师,大多数时候都无所事事,以至于他现在竟然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外面天气冷,两个小家伙也有人带着,横竖也没事,就想着上床眯一会,但没想到一眯竟然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里间没点灯,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都想让两个小家伙过来闹你了。”南宫静深听到动静从外间进来,帮容槿将床帐子撩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了,怎么不叫醒我?”虽然睡醒了,但是人还是不想动。 “来了些时候了,看你睡的熟,就没喊你。”南宫静深看他难得赖床,懒懒的样子却别有一番诱人滋味,忍不住低头压上去索了几个吻,本来只是几日未见,想亲近一下,但看小槿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意思,心就歪歪了。 “恩……门还没关。”容槿轻轻呻吟一声,水漾的眸子瞪了上面的人一眼,在南宫静深熟练的挑,逗下,想维持理智很难 “顾十三在外面守着你,两个小家伙在皇伯父那里,不会有人来的。”南宫静深的手在被子底下一刻不停的忙碌着,很快两人就抱在一起。 容槿呼呼的喘着气,承受埋在自己体内的一次次撞击,酥酥麻麻的,让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但却在南宫静深做完一次要退出来的时候,双腿主动缠上去将人留住,脑子却有片刻的疑惑,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欲求这么强烈? 完事后,南宫静深让人送了些热水进来,两人快速的洗了澡,又吃了点晚饭。 “你今晚不回宫?”容槿窝回床上,见南宫静深也解了衣服上来。 “明天是休沐日,没有早朝,我今晚可以留下来陪你。”南宫静深低声笑道。 “恩。”远离这是非之地多年,这些事情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小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南宫静深修长的手指梳理着容槿落在颈间的长发。 “说来听听。”容槿没什么精神的靠在他怀里,似乎又有点想睡了。 “我想明天带两个小家伙进宫一趟。” 容槿的心一紧,瞬间清醒过来。 “是皇祖母听说你们来京城了,想见见他们,本来还说也想见你,我给你婉拒了。”他知道小槿现在不想去面对宫里的那些人。 “我就不去了,宫里人多事杂,他们年纪又小,你要好好看着。”当他决定带着孩子来京城,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那是自然的,皇祖母那边去过了,我明天就送他们回来。” “对了,我这两天我也遇到了一件事。”容槿把那天南宫溪岚来的情形大体的说了一遍,完了对南宫静深道:“这么多年,我有时候会想,我和容季果然是没有兄弟缘分的,却不曾想过真的没血缘关系。”至于容季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那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打听,再说父王既然没主动提及,他就更没有问的必要了。 上次见到容季还在初秋的昭阳,不过两人也没相认。 “你怎么了?”容槿发现自己说了一通,抬头却见南宫静深面色沉沉,似乎根本就没在听。 “容季应该是我弟弟。”南宫静深揉揉额角,缓下脸色,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容槿不解。 “就是这意思,容季是我父王和大长公主的孩子。” 93、第三个孩子 容槿猛然半起身,无论做好了多少心理准备,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惊得懵了半晌,不过好歹是生生的把“兄妹乱伦”四个字压在了舌底,看到父王对这件事情刻意回避的态度,就心知必有不能道破的内情,谁知竟是这样的石破天惊。 “不是你想的那样,先躺下吧,我慢慢与你说。”南宫静深拉他躺下,镇定轻缓地掖掖被角将两人裹住,当初得知真相后的震惊悲痛已经淡去许多,可是要真正放下那又谈何容易。 容槿静静的等着并不打算催促,甚至想着如果南宫静深不说,以后他也不会再提起,因为知道,无论隐藏的真相究竟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轻松的故事,如果可以过去,就让它过去。 南宫静深心中复杂难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头,暮寒居地处偏僻,四下无人居住,入夜了更是连点鸡犬之声都听不到,“这里可真静,不知道外面下雪了吗?”北地雪多,他来的时候看天阴沉的挺厉害 顾十三此刻就守在门外,闻言干净利索的回了一句:“主子,没下雪。”心里随即补充:但是天真的很冷。 容槿脸一黑,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那刚才自己和南宫静深在床上的那点事估计也没能逃过他的耳朵,不过这人有一就有二,他低声喝道“夜一。” “少爷。”夜一也不刻意隐瞒,轻飘飘的就从一处房梁上落了下来,只是面上力持恭谨做出一副无知状, 至此容槿再无话说,看都看完了,还能怎么着,只能撵他到门外和顾十三做伴去。 被他们这一闹,南宫静深的心思反而清明起来,夜一和顾十三都是贴身信任之人,也并不需要刻意避讳,就将事情娓娓道来:“当年的具体情形我也不得而知,但大长公主不是先祖皇帝和的子嗣应该确定的,先皇与当时还在闺阁的莹贵妃并无任何交集,但暗卫得到的消息是莹贵妃入宫之时已经身怀有孕,而她又与柳五将军早有婚约,据后来的种种情形来看,大长公主应该莹妃与柳五将军的女儿,皇伯父出生后,因柳五将军拒不接受封号,先祖皇帝就将皇伯父和大长公主作为孪生兄妹一起寄在莹妃的名下。 大宁的民风还算是开放,女子婚前与未来夫婿珠胎暗结虽不被称道,但也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往往就是双方亲家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后来莹贵妃的入宫就耐人寻味了,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是否知道其中的内情。 容槿将此话问出,南宫静深唇角带出一抹微微冷冽的笑意,继续道:“她当然是知道的,当年皇伯父病情日益沉重,容王爷暗中进京,大长公主估计是从柳家那边得到消息,就准备设计图谋,只是恰好容王爷与我父王互换身份入宫了,结果乔装成容王的父王被下了药,与大长公主……” 后面的事情不需他说,容槿也就明白了,估计就是那次有了容季。 “大长公主也是个极为聪明之人,现在猜想,她应该是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差别,就以此要挟了父王和容王爷,容王爷可能是出于……内疚,很快答应将大长公主迎娶过门。” “那后来瑜王爷……” “后来?后来我父王就常年驻守在北疆了,轻易不回京。”南宫静深掩去眼中的情绪,淡淡的回道。 原来竟是这样复杂的过往,可大长公主不是先祖皇帝的子嗣,他们知晓,天下人却不明,兄妹乱伦生子,可想而知,这样的丑闻传扬出去,如果再加上文人口诛笔伐,别有用心人士的推波助澜,恐怕就不是只是皇室尊严丧尽,沦为天下人笑柄这么简单了,这就怪不得包括父王在内的仅有几个知情人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别费神,早点睡吧。”过了一会,南宫静深见他还在沉思就说道,并探出身去,将近床的灯盏熄灭,放下床帐。 虽然今天的事情让容槿一件比一件震惊,心头也久久起伏不定,但他近来实在精神不济,兼着两人刚才又有过时间不短的性事,此刻着实就有点坚持不住,闻言靠在枕头上很快就睡过去了。 昏暗中,南宫静深盯着容槿的脸看了半晌,眼神暴虐,鬼使神差的出手扣住他露在内衫外的半截颈项,一寸寸收紧。 容槿不舒服的皱眉嘤咛一声。 南宫静深恍然回神,似乎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顷刻间已经遍身冷汗,他刚才到底想对小槿做什么? 其实他刚才没有说出所有的事实,事后父王远走北疆,大长公主也南嫁容王府,本以为这件事情终于可以就此平息下去,可没过几年,大长公主负气返京,与柳家合谋,以此为把柄,逼父王起北疆起兵,胁迫皇伯父退位,父王自然不可能背叛皇伯父,两相权谋,无法可解,那时恰逢与北原战事正酣,人人都道父王以身殉国,可谁人知,父王是无生路可选,生生被他们逼死了。他虽明白这所有的事情应该算在柳家和大长公主头上,可是当年若没有容王替换入宫,父王是不是就不会半生愁郁,最后还落得惨死疆场的境地。他们现在一家人重逢团聚可以平安喜乐,可他的父王呢?九泉之下可曾得过片刻安宁? 南宫静深闭上眼,轻叹口气,可是他的小槿这些年为他受了这么多苦。 “明明你才是最无辜的一个。”南宫静深落下几个轻吻,从眉间到唇畔,修长温热的手指探进被窝里搓弄着,都睡了这好一会了,小槿的手脚还是冰冷冷的,幼年中毒是其一,但六年前那次水牢之灾怕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安心睡吧,只要有你在,别的都不重要了,小槿,不要离开我,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小槿是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越过,很多事情都将无可挽回,毕竟有些事情是连容王和皇伯父都无从知晓的,当然也就无法阻止。 容槿似乎怕冷的缩到他怀里,南宫静深拥住他,心底也一点点的柔软暖和起来,顺着腰,摸到腹部,好像胖了一点,小腹上都有肉了。 ****** 第二天两个小家伙要跟着南宫静深要入宫,容槿本来打定主意是不去的,后来到底是放心不下,容熙和南宫秋湖昨日已经听说此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他一切小心谨慎,车马一路驶来没遇阻碍,直接进了太皇太后所在的永宁宫,早有一干的宫女太监在宫门处候着,南宫静深当着众人的面,和容槿一人一个,把两个已经睡了一路的小家伙抱出马车。 左右见此,有些头脑活泛的就暗暗上了心,皇上如此宠爱,太皇太后又指名要见,这俩孩子的身份来历恐怕比他们猜想的更贵重一点。 双方见面行过礼,太皇太后拒绝随侍在侧的宫人扶持,从上位走了下来,自打容槿他们进京后,南宫静深就多次派人给他们送了不少上好的过冬物品,从衣物到吃食,一应俱全,今天进宫,容槿特地给两个小家伙选了一身大红色织金云锦面的窄袖袍子,厚底皂面的小马靴,黑狐皮的小帽子严严实实的扣在脑门上,喜庆活泼之余也不失稳重得体。 太皇太后原先就极喜爱这两个聪明灵秀的孩子,后来终于确认是自己的亲孙子,就无时无刻的不心头惦念着,如今重又见到,欢喜之情自然是溢于言表。 “这两个小毛毛头,怎么这么早就睡着了?”太皇太后挨个摸摸他们睡得粉扑扑的小脸,虽是嘴里问着话,但慈爱的视线却一点没舍得从两个孩子身上移开。 “他俩昨晚没随我们一起,可能是不习惯,没睡好,今天一上车就开始打呵欠了。”南宫静深笑着回道,一点没掩饰他昨晚和容槿在一起的事实。 太皇太后此时方抬头看他们两眼,命人将两个孩子抱到后面的暖阁里小心看顾,午饭再将人叫醒。 三人落座,太皇太后面带喜色地拉着容槿问了些家人是否安好,进京路上是否顺利,还有现在住在什地方,是否适应之类的家常问题。 容槿自然答一切都好。 南宫静深不时的在一旁插上几句话凑趣,场面看上去也还算是和睦。 不过中间南宫静深因有来自边关的军情呈报,必须去前面处理,临走之前本想带着容槿却被太皇太后以还有话要说为由留下了。 “哀家料定你今日一定会来,容槿。”太皇太后挥退众人,只留下一个叫桃娘的宫人侍候,这才开口说道。 容槿面上肃立几分,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正题。 “如果哀家所料不错,你应该是容熙和秋湖当年所生的那个孩子吧?” 在这个人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容槿就应了一声,算是直接承认了。 “那你就是知道,你和静深究竟是什么关系?”太皇太后面色沉静,不急不缓的问道,毕竟是经历了三朝的老人,即使在此时明显惊怒异常,也一点不失优雅的仪态。 “我知道,他也知道。”如果一定要说不伦,那这么沉重的罪名他一个人似乎背不动。 太皇太后被容槿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弄的愣了一下,眼底却隐隐有了一丝欣慰,轻轻的瞥了一眼帘子后面,继续说道:“静深与西陵公主的婚事已经一拖再拖,如今已订在明年完婚,即使你不在乎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你也介意与其他女子共事一夫?” 容槿淡淡的回道:“自然是不能,不过这应该是他的事情。”死活抓住不松手的人是他,所以他理应去把这问题解决好,没错吧? 太皇太后又说了什么,只是小腹中突然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摔下来,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94、父子平安 突遭此剧变,太皇太后显然也是始料未及。 夜一和顾十三虽被留在殿外,但他们都是耳目何等聪敏之人,一听声响不对,当下就明白出事了,顾十三还顾及殿内之人身份,略一犹豫,夜一却管不得这些,人影一动,已经闪过殿前值守侍卫,当先一步就冲了进去,他本就出身容王府,在他心里,容槿才是主子,屋内之人再如何显贵,也比不得自己少爷性命重要。 “阿槿。”“少爷。”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什么人擅闯后宫?”“抓刺客……” 殿内殿外乱成一团。 顾十三恍然记起六年前,自家主子因小容王爷一事,与王妃对峙时决绝的背影,难道往事又要重演,这次换成太皇太后?想到此,身上冷汗立下,也不敢再耽误,拔腿到前殿报信去了。 “宣太医。”太皇太后喝退众人,见到容槿已经被人抱起,两腿间隐有血色渗出,眸中厉色顿现,改口道:“桃娘,你亲自去徐放那里一趟。”附在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嘱咐下来。 桃娘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深得信任,即便如此,不该知道的她绝不多问一个字,躬身领命,出门领了两个粉色罗裙的小宫女急匆匆直奔太医院而去。 南宫静深来得很快,倒是太医徐放气喘吁吁的随后才到。 “里面怎么样了?”太皇太后坐在床头,侧身给两个熟睡的孩子擦擦额角的汗水。 “徐太医还在诊脉,皇上还在边上陪着,一步没有离开。”桃娘接过帕子。 “皇上说了什么?”太皇太后压压被角,站起身来,桃娘赶紧伸手相扶。 “皇上一直没说话,不过脸色……似乎不是很好。”桃娘小心捡着话回了。 太皇太后摆摆手,说道:“去,把窗子开道小缝透透气,屋里也太热了,小孩子本来身上火气就旺,哪里比得我这老婆子受不得寒。”她如今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她本不想管了,但也容不得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使这些下作手段,伤的还是自家孩子。 “太后,参茶凉了,您趁热喝点压压惊。” “桃娘,这件事情,你去替哀家查查,如果真是永宁宫人所为,不问缘由,一概打死,哀家久不回京,有人把祖宗的规矩都给忘了。” 桃娘心中一沉,知道此事是不可能善罢甘休了,恐怕太皇太后此举更多应该是做给一些人看的。 “对了,你去告诉他,让他先出宫去。”哪个也不是省心的,她虽出身靖州苏家,但到底静深才是嫡亲的孙子,她没道理不帮,可是那个孩子也是自小疼到大的,可惜没有两个容槿。 ****** 冬日天短,过了申时,宫里就已经掌灯了,容槿只觉得身上沉甸甸的,醒来时看到头顶上明黄色的床帐,脑中昏沉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什么地方。 “爹爹,你怎么睡了这么久?”右上方挤过来两颗小脑袋。 容槿笑了笑,抬手想摸摸他们的脸,一动才发现小腹处还是闷闷的痛。 “小槿,别乱动。”南宫静深探身过来,握住他的手。 “我这是怎么了?”他早上起床时就觉得肚子里有点不舒服,但是没放在心上,后来在和太皇太后说话的过程中越发痛得厉害,眼前一黑,后来的事情就不清楚了,只是总觉得最后一刻似乎听到了未央的声音。 南宫静深面露喜色,温热的手掌摸在他腹部,说道:“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就在里面。” 容槿怔怔半晌,喃喃道:“真的是有了?”他几乎没什么感觉,除了最近口味越发清淡。 南宫静深颔首而笑,不过转而懊恼道:“都怪我昨晚不知节制,太医说孩子还不到三个月,正是危险时候。” 容槿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今天是怎么回事了,想起昨夜自己的辗转挽留,自己也是羞恼,不愿在此处多做纠缠,于是又问道:“孩子没事吧?” “只是动了胎气,太医说喝几服药就不妨事了,药在外间熬着,你先吃点东西暖暖,待会喝了药早点睡,明天身上就轻快点了。”南宫静深扶着他抱在怀里,只喂了半碗粳米粥,见他推拒,就没多劝,外间的药也适时的端了进来。 宫里的药材自然是极好的,见效也快,可能加了安眠的药草,容槿喝过药哄睡了两个孩子,自己又觉得困了。 “我和景止他们还是换个地方睡吧?”现在他已经记起来了,这里是泰和殿,皇上的寝宫,历来只皇后容许留宿,六年前他住过,只是身边不是这人,不过那时也背上了祸乱后宫的罪名。 “你只管安心住着就是了,你看两个小家伙都睡了,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里?事情交给我就是了。”南宫静深一口拒绝,自己褪了衣服也掀被进来。 容槿也不再强求,他既然这样说了,就是有办法,只问道:“我父王他们那里……” “我已经让人捎信过去了,只说留你在宫里住几天,孩子的事情没提,想着等你醒了和你商量了再说也不迟。” 两人正说着话呢,南宫静深低头就见容槿已经睡过去了,眉间舒展,气息平稳,悬了半天的心这才放下,虽然知道皇祖母不会对他下手,可是今天听到他出事的时候,手脚还是瞬间冰凉。 “如果你最后还是不喜欢宫里,咱就不住,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在他昏睡期间,南宫静深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 容槿在宫里已经住了三四日,除了每天被人盯着喝药,其他的都还好,期间南宫秋湖暗暗来过一次,知道他身怀有孕,喜忧参半,紧着嘱咐了好多话才离开,那日永宁宫的事情再无人提起,假山下的几个小太监正在小声议论着,最近太皇太后大发雷霆,下令整治后宫,处置了一大批宫人,或打或杀或驱逐。 “不过太皇太后他老人家可是很喜欢那两个小贵人。”其中一人道。 “宫里的人都在猜测这三人是什么身份?竟然可以住在皇上的寝宫里。” “嘘,不想活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没发话,就是默许了。” “好了,别说了,喂鸽子是正事,喂鸽子去。” 几个人提着米谷,各自散开。 容槿听完,轻笑一声,没想到南宫静深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宫中尽人皆知,不过太皇太后确实是疼爱极了两个小家伙,日日都要接过去陪着用膳,他裹了一件素色软毛织锦披风坐倚在暖亭边上,看不远处湖边两个小太监扬着米谷开始喂鸽子,呼啦啦的一大群,遮天蔽日。 近日无雪,天气干冷,已经进入腊月天了,他想起答应过渔阳年前一定回家,这或许他们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两个小家伙也问过几次什么时候回去,往年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开始置备年货了,炒花生,炒瓜子,晒制腊肉腊肠,下雪天一家人围在火盆烤地瓜,烧栗子和核桃,塘子里的藕和鱼也该大卖了,那时可能习惯了,只觉得平淡温馨,如今看来终究失去,突然之间很想回去,哪怕再感受一次也好。 南宫静深喜静,偌大的泰和殿里除了十几个粗使的太监和宫女,近身伺候的并不多,容槿这次住进来,南宫静深怕他用着不方便,就把原先在秋上居的三个侍女翡翠,琉璃和珍珠都召了过来。 “小容王爷,该喝药了。”翡翠年纪略长,已然梳了妇人的发髻,但还唤着往时的称呼,将端来的药盅掀开,里面黑漆漆的一碗药汤还热着。 “今天什么日子?那边好热闹。”容槿喝完药,掸掸袍角站起来,这处地势高,可以纵览大半个皇宫,此时正见一箱箱贺礼正送往后宫这边。 “小容王爷,是西陵的使臣,那些应该是送给太后和太皇太后的。”翡翠只看了一眼就肯定的说道。 “西陵的使臣到了吗?也是,婚期是明年的二月,其实真的还挺快的。”两个大国联姻自然不可等闲视之,何况这次大婚的对象又是大宁的皇帝和西陵最受宠爱的公主,如无意外,她甚至可以是大宁未来的皇后。 “小容王爷,主子心里有数的。”虽然这种事情轮不到她说嘴,但她是真心希望他们可以一家人团聚,再说现在也有了两个小主子。 “西陵的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吧?”容槿问道。 “岂止不小,西陵的那个安阳公主至今没嫁人,是个二十多的老姑娘了,前些年西陵一直借故拖延婚期,今年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提起来,说不得在算计些什么呢?”琉璃还是一贯爽利的性子。 “就数你嘴巴快。”翡翠笑骂她一句。 “我说翡翠姐姐也忒小心了点,小容王爷也不是外人,再说我也没说错不是?” “你再说下去,点心都凉了。”翡翠嗔怒地瞪她一眼。 “是了,我不敢了,小容王爷,珍珠刚做的百果糕和素菜水晶饺子还有藕粉圆子,您尝尝味道。” “安阳公主?”如果他们知道真的安阳公主在哪里,说不定就不会有这场已经可预见的闹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