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下之臣 上——连城雪
连城雪  发于:2014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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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那些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人自尊自爱自矜自持之类的东西是我听过最荒诞的废话 有的感情是被上帝钦点的 有些疯狂痛苦是不需要理由的 有些征服只是弹指间的刹那花火 我这荒诞漫长的生命,存在不过为了与你相遇的片刻轰鸣 我愿做你荆棘路上的刺刀,我愿做你桂冠上的珠宝 此后,我也愿做你坟墓前最忠诚恒久的灰埃 ——《衣下之臣》——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透,陆青衣 ┃ 配角:陈路,林亦霖 ┃ 其它:连城雪 Chapter 1 手机屏幕上印着指纹的痕迹,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让人心情烦闷。 颜透缓慢的擦了擦,精致的眉宇间流露出了种不易察觉的愤怒。 他已经听到上课的铃声,却执意迈开步子朝着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父母决定离婚的消息显然让这个太安逸骄傲的少年慌乱到头脑空白、措手不及。 颜透不知道自己该到往哪里,心不在焉的乱晃了好一阵子之后,学校的走廊已经变得非常安静了。 然而在着安静之中,又隐隐约约的回荡起了模糊的歌声。 他把手机放进校服兜里,循迹片刻,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歌声,而是让这个自小就满世界跑的家伙倍感陌生的中国戏曲。 原来是几位老师坐在小礼堂的前排进行考试。 正在表演的女孩儿清瘦高挑,优雅的身姿在淡绿的戏服中透着古典的婀娜。 颜透好奇的靠在后门边上,索性听起这自己半点不懂的艺术。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旺一刹那…… 完全是凭借聪慧才猜出这是《霸王别姬》,依依呀呀的唱腔,让颜透回忆起了电影里的张国荣。 那没有任何装饰的小小舞台,似乎被女孩儿带回了数千年前的岁月,仿佛那段故事就发生在她的身上,痛苦与爱情透着她毫无瑕疵的声音缓慢道来,如此美好。 颜透的好奇变成了恍惚,明亮的眼睛也有些发怔。 待他缓过神来,舞台上下的几个人已经纷纷准备离开了。 正在此时,颜透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发出铃声,是好友同桌发来的短信:“你丫去哪儿了,刚才班主任来找你被我搪塞过去,速回啊。” 小礼堂里的老师学生都因此察觉了颜透的存在,目光各式各样。 ——他的优秀和独属于混血儿的英俊在雅礼中学可是很出名的。 刚刚唱虞姬的女孩子也瞥过一眼,可那目光却非常淡漠,就像瞥过一排排没有生命的桌椅,转瞬就随她消失在了幕帘背后。 颜透歪过头哼了一声,这才匆匆闪人。 此段插曲并没有迅速的被遗忘。 花心成性的颜透在此后又去小礼堂溜达了几次,可惜再没遇见那姑娘,加之他对新交的女朋友还存在新鲜感,于是心里只留下了种种拿不起放不下的惦念。 “这学期班干部的票选名单赶快收齐,因为学习时间紧张就不单独开班会讨论了,我会斟酌具体情况做决定。”自习前班主任随口撇下任务,便又夹着卷子离开教室。 已经做了一年班长的颜透爽快答应,满脸认真正直,将没完没了的小心机藏得非常妥帖。 同学们早就交上大半选票,也必然都继续推选他,可本着“把长辈要求的事儿做漂亮”的原则,他还是起身嘻嘻哈哈的收集起了剩下几张的漏网之鱼。 绕过教室整圈,颜透最后来到转学生面前微笑问道:“陆同学,上星期班干部的推荐名单你填好了么?” 这个叫陆青衣的男生已经到班里好多天了,可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成绩也差的要命,上课被提问始终一问三不知,几乎从早到晚只会躲在角落里看杂志。 多么不讨喜欢,传说和他住同间寝室的同学甚至故意在晚上将他关在走廊不让他进屋。 为此班主任又特意将这家伙安排和人缘最好的颜透一屋,导致离开了好哥们的颜透也有些郁闷。 “哦……”果然又是半死不活的声音。 陆青衣在书堆里翻了翻,找出投票的信封胡乱画了两横便装好扔给他,随即又低头不语。 向来被众星捧月的颜透略不爽,却仍旧笑着说道:“为了大家你要认真对待这件事……” “吵死了。”陆青衣忽然合上杂志,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爱答不理的便与他擦肩而过走出教室。 颜透脸上还挂着迷人的笑,心里的小火球却已经不可挽回的爆发。 “甭搭理他,神经病。”路过的同学搭住班长的肩膀。 颜透弯弯嘴角:“嗯。” ——他被搞得不爽了,每个让他不爽的人,都会发生非常悲惨的遭遇。 中午的电子阅览室一片死寂。 现在的学生几乎都有自己的笔记本,特别是在玩闹的时段,更不会来这里上网学习。 所以难得出现的颜透很容易就找到了房间拐角的陆青衣,不禁腹诽:这窝囊废怎么那么喜欢犄角旮旯呢? 但他露出的表情不可能不友好完美:“真巧,你也在这儿,下午语文课轮到你讲名着的PPT,还记得吗?赶快交给我。” 陆青衣默默点头,显然正疲于应付这个突然的任务。 故意把演讲顺序排到他这里的颜透闷笑,在附近找了个机子坐好,不一会儿又跑出去买了两杯咖啡,示好的递给他道:“你选的哪本书?” 陆青衣没有接,只说:“《在路上》。” “我也喜欢这本书,凯鲁亚克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你有没有读过Howl?”颜透讪讪的把咖啡放在他手边,顺便偷看他正在做的画面。 陆青衣不再吭声,微长的头发挡着大半张脸,特别孤僻。 颜透没办法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眨了眨漂亮的眼睛,默默的搞起了恶劣的破坏。 世界上没有比看不爱讲话的人当众讲很多话更尴尬的事了。 遗憾的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上语文课的颜透并没有见识到转学生的紧张局促。 相反,陆青衣解说的非常平静,甚至头头是道,没有像面对其他学科那样无知笨拙。 颜透差那么一点就听进去书的内容,可他比谁都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所以神情里总忍不住透出些诡异的期待。 正如计划所料,就在陆青衣迅速展示“垮掉的一代”的其他名着封面时,硕大的投影仪上出现的却是好几张来自岛国的动作女明星的剧照。 他停下按鼠标的手,整个人都蒙在了讲台上。 同样蒙掉的同学们事先回过神来,男生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叫口哨,女生也默默地掩住笑意交换眼神,接下来老师的愤怒和陆青衣的结结巴巴,终于让颜透消化掉了他积压了好几天的不愉快。 “别闹了,这肯定是误会。” 身为班长当然要负起责任,罪魁祸首款款的走到前面关了PPT,礼貌的说:“王老师您先讲课吧,别耽误了您的进度。” 奇怪的是有些面红耳赤的陆青衣没有怀疑他,甚至没有看他半眼,根本像只无声的猫一样,拔出自己的优盘立刻逃出了教室。 教语文的老师是个老古董,被这么恶搞了一番,几乎随着下课铃的响起便冲到班主任那里告状。 请家长,挨骂,被全年级当做笑闻……这些后续的剧情颜透当然要亲眼围观,所以自习课时间他想出一点琐事可以报告,便迫不及待的走进办公室。 当然,陆青衣身边陪着他尴尬的亲人。 不过不是什么中年男女,而是位严肃的爷爷,花白的头发和深刻的皱纹都揭示了他衰老的年纪。 陆青衣低着头嘟囔了句什么,让老爷爷立刻就发起了脾气:“你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伸手!” 然后他矫健的抓起班主任桌上的木尺子,狠狠地抽打了起来。 那货真价实的响声和陆青衣瞬间红肿的手掌看的颜透心惊肉跳,被全家人当做宝的他怎么会见过这种家庭暴力,立刻忍不住与班主任一起阻拦。 无奈老头儿身子十分硬朗,毫不客气的推开他们继续朝自己的孙子怒吼。 陆青衣始终低着头,半点辩解都没有,只不自觉的微皱起眉头。 十指连心,说不痛谁信。 颜透的愉悦顷刻不见了,他毕竟只是个想恶作剧的孩子而已。 Chapter 2 浴室里又传出瓶瓶罐罐倒下的混乱声音。 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了。 在书桌前的颜透回过头朝那个方向皱着眉瞅了瞅,不晓得都伤成那个样子了这家伙还爱干净个什么劲儿。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陆青衣才低着头湿哒哒的走出来,用手腕扶着浴巾勉强擦了擦头发,照旧坐到床上用手机听音乐。 本该成为胜利者的颜透有些无语,他略微担心陆青衣会来质疑唯一能动用老师电脑的自己,可他没有,甚至就像半件事没发生过一样沉默安静。 “你没事吧?”心虚的问了句。 陆青衣纹丝不动。 颜透忍不住上去拽下他的耳机:“我问你话呢,你没事吧?!” 讲完他就有点后悔。 这种和家里人才会出现的任性语气,本来不该展露在同学面前的。 陆青衣有些诧异,淡色的唇动了动,两秒后才发出声音:“没。” 颜透戳了下他的手:“可是你受伤了,你爷爷都不管的吗?” 瞬间陆青衣就像触电一样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痛的更加面无血色,却依然回答:“没事。” 颜透两条长腿往后迈了两步,接着就摔门出了宿舍。 陆青衣有些烦恼的抬起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漂亮的像玩偶又幼稚的像孩子一样的男生,以及他无聊透顶的恶作剧。 这个时间只有校门口的便利店还在营业,马屁向来拍的很好的颜透跟宿管老师打了个招呼便跑了去,把有用没用的药膏都买了一遍,谁知再气喘吁吁的回来时,陆青衣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蜷缩着身体抱着枕头,手红红肿肿的还带着血痕,真狼狈。 “喂。”颜透换了一声,见他没醒索性自己动手帮他涂起药来。 粗鲁笨拙的动作让陆青衣不适的睁开眼睛,低声问:“……你干吗?” “你受伤了,怎么能不管?”颜透开始理所当然起来,就好像自己是善良的路人。 陆青衣没吭声,等他收了手,才说:“谢谢。” 而后便转身朝着墙壁背对他。 颜透瞬时对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没了气恼,自觉得已经两清,又露出笑来:“没事,明天帮你抄笔记。” 陆青衣不理睬,显然怀里的枕头对他而言远比身边这个大活人重要得多。 “嘿,哥们,真有你的。” “哈哈哈哈,求种子啊,好东西不要自己藏起来。” “就是就是。” 第二天中午一下课,闲的没事闹的男生就把陆青衣的桌子围个水泄不通,语气多半带着嘲弄和笑意。 人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是如此,很容易集体对和自己不同的人产生敌意,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残忍。 陆青衣没表情的站起身:“让开。” “别这样嘛,跟我们聊聊天怎么了?” 男生们开始跟他勾肩搭背拉拉扯扯,甚至故意推了他几下。 正准备去隔壁班找女朋友吃饭的颜透看到,犹豫片刻忽然道:“陆青衣,班主任让你下课去找她,快去吧。” 陆青衣低着头挣脱开随之停手的同学,快步走出教室。 颜透也跟出去,快到办公室门口又道:“我骗你的。” 陆青衣驻足。 颜透见他不领情,哼了声:“难道你还想跟他们纠结?“ 陆青衣懒得跟这人废话,正打算离开时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受伤的手吃力的拿出来,痛的哆哆嗦嗦。 颜透一把抢过,帮他接通放在耳边。 陆青衣透过镜片与之对视瞬间,无奈的说:“喂?” 是爷爷,照旧的严肃问候:“吃饭了吗?” 陆青衣道:“没呢,就去。” “……手还痛吗?”爷爷语气不太自然。 陆青衣很平静:“不痛,。” 爷爷说:“我知道这事情不是你干的,可你要听老师的话,和同学搞好关系,难道还想闹得像从前一样再转学吗?” 陆青衣不情愿地说:“知道了。” “那你去吃饭吧,周末早点回家。”爷爷挂了电话。 颜透见他讲完,笑嘻嘻的说:“一起去吃饭,跟着我他们不会再欺负你的。” “原来你在这儿呢。”忽然间跑来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亲昵的拉住颜透的胳膊。 陆青衣特别不在乎的看了看他们,拿过手机便走开了,也不是朝着餐厅的方向,大概像平常一样再度躲去没人的角落。 女孩儿问:“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颜透不高兴的说:“我们班的。” “真奇怪……走啦,我饿了。”女孩子笑的可爱:“你怎么不开心啊,怎么啦?” 颜透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和那位神人产生交流了,他都快被陆青衣诡异的压抑搞得神经了,因此立刻深吸了口气,露出平日里的完美表情:“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外面吃吧,我带你出去。” 住宿中学多少有些无聊,女孩子立刻弯起大眼睛:“好啊,什么都成。” 这样正常的生活节奏多舒心。 颜透难受的认为报复陆青衣没有一点意思。 跟他做朋友也没有一点意思。 他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神经病,简直消失了最好。 两三天没有任何交流,回了宿舍也是各做各的事情,似乎什么都依照往昔。 最后再度勉强产生的对话是因为教师节,全班同学都交了请老师聚餐的钱,只有陆青衣宛若事外人。 “我们打算十号请老师们吃个饭,一起送些礼物,平均下来每人一百元。”颜透恨不得自己帮他垫了这点小钱,又怕陆青衣借口不来,害自己被老师质问。 “哦。”陆青衣拿出了张钞票递给他,还是低头翻着全是插图的杂志。 颜透说:“那天是周末,我们约好下午五点在奥体中心附近集合,你别迟到。” “嗯。”陆青衣答应。 心不在焉的声音,搞得颜透立刻烦恼的跑掉了。 事实证明还是爷爷的嘱咐管用,尽管不情愿,陆青衣还是略微晚些的出现。 身上脱去校服也是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永远不离身的耳机线明晃晃的告诉大家他不想聊天。 走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吃饭也凑凑活活吃了没两口,九月美好的天气足足因为他冷了七八度。 待到送走老师们,才到晚上七八点。 颜透趁机拉拢人心,笑着说:“时间还早,咱们去钱柜玩呗,正好我哥给了我一堆代金券要过期啦。” 大家自然一呼百应。 陆青衣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机,小声说:“我累了,我先回家。” 颜透道:“别啊,刚才老班还说要你多参加集体活动,我们也不会玩的很晚。” 陆青衣又被爷爷训了好几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哦。” 颜透问:“你电话多少,今天找你都找不到。” 陆青衣飞快的说了个号码。 颜透本打算不再理这家伙,也不晓得自己干嘛邀请他玩,也不晓得干吗问这个问题,恍惚间记下来,赶快转身和别人说说笑笑去了。 邻近成年的男孩女孩,明明还小,却也有些像大人了。 在宽敞包厢淡柔的灯光中释放着平日里细微的暧昧,大声谈笑,装模作样的喝啤酒,胡乱的唱歌嬉闹,当然开心。 陆青衣闷闷的坐在吧台前给自己倒了杯雪碧,无聊的往里面放着柠檬,显然在熬时间。 笑够了的几个女生发现他,故意起哄的说:“转学生,你给我们唱首歌嘛,你怎么不说话?” 陆青衣不好像对男生那么凶,只能沉默。 她门趁机闹起来:“唱歌!唱歌!” 看来喜欢让他尴尬的不止是颜透一个人。 陆青衣被逼着接过话筒,被拽着站到包厢的小舞台上,最后气馁了似的:“好吧。” 他随便在点唱机前面选了选,而后便谁都不看,直直的站在那儿等着音乐响起。 那么不愿意吭声的家伙怎么会唱歌? 可他偏偏会唱歌。 一开嗓子就让看好戏的叽叽喳喳变成了死寂。 低沉动听的声音,把陈奕迅的《单车》唱的感人肺腑。 独自站在那里的陆青衣仍旧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却没了让人瞧不起的气息。 他忽然把自己的怪异和不一样变成了种值得欣赏的东西。 “陆青衣好会唱啊,他好像是艺术特长生来的。”有个女生悄声议论,这才关心起人家的来历。 颜透拿着小瓶的百威悠闲地坐在旁边,扶住唇角不自觉的微笑,又开始打量起这个男生来。 谁讨厌美好。 美是好的,丑是坏的。 这不过是人类喜恶的本能而已。 回家洗了澡时间早已飘过午夜。 颜透躺着柔软的大床上习惯性的翻了翻手机,看到微信有新的好友提示,竟是电话联络薄中的陆青衣。 他用的本名,头像是只白色的萨摩耶。 “你唱歌挺好的啊,下次艺术节你替咱们班表演吧。”颜透发送过去了段语音。 对方没回应。 他又开始自尊心受挫,接着说:“你睡啦?” “喂?” “陆青衣。” “你头像还挺可爱。” 就当颜透快要放弃徒劳的自言自语时,竟然收到了3秒的语音。 陆青衣说:“嗯,我的小狗。” 而后不管颜透再说什么,他都不再理睬。 被搞得没趣的颜透鬼使神差的又听了好几遍,让那有点低又很干净的声音充斥了卧室的每个角落。 “你还不睡,明早送你去学校,别玩了。”老哥陈路忽然推开门说了声。 颜透被吓了一跳,赶快扔下手机,却不小心砸到脸上。 “几岁了你。”陈路无奈的说了句,随手便替他关了灯。 屋内一片漆黑,但颜透却有些失眠的睁着明亮的眼睛,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Chapter 3 “他家里只有个爷爷,性格比较孤僻,是因为被同学欺负的太厉害才转学的,所以你平时要多帮助、多开导他。”班主任边喝茶边说。 颜透问:“哦……爸妈不在啦?” 班主任回答道:“妈妈好像是自杀了,爸爸离家出走十多年也没找到。” 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多么残酷的故事。 颜透愣住,忽然觉得陆青衣古怪的性格似乎也是当然。 班主任笑笑:“好啦,回去上自习吧,下个月的奥数要好好准备。” 颜透一边答应着一边拿着一堆卷子转身离开,脑子蒙蒙的,以至于进了教室神智还有些空旷。 抬眼瞅见教室角落里那个孤僻的男生,莫名有些没来由的话想对他说,却也根本不知道能讲些什么。 “喂,你跟我们去打牌,今天没有宿管来查。”晚上颜透忽然回到宿舍如此盛情邀请。 他能被同学喜欢,除了乖巧大方,也会不拘小节的与其打成一片。 靠在床边看书的陆青衣垂眸摇头,纹丝不动。 颜透走近道:“没事,他们不会再那样过分的,大家都理解你。” 像有道闪电劈下,陆青衣瞬间白了脸。 颜透立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他本想替陆青衣玩点苦肉计,因此和别人说了些这男生家庭多么可怜的闲话,现在看来当事人只愿隐藏。 可泼出去的水没有办法收回,颜透只好硬着头皮劝道:“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果然,陆青衣摔下书从床上站起来,难得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傻逼,你知道什么!” 小时候生活在美国的颜透现在终于把中文学的不错了,但也没到能和北京孩子对骂的熟练程度,他家教太好,只会气愤的反驳:“我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能敞开心胸和别人做朋友呢?” 陆青衣脸色更难看:“嫌上次PPT玩的不够吗?” 颜透始终希望他不质疑自己,此刻更不敢承认:“那不是我……” 陆青衣明显动怒:“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离我远点,幼稚。” 颜透语结:“我幼稚?” 陆青衣握紧了拳头,懒得说半句话。 颜透不知道该怎么把对话继续下去,混乱中气呼呼的把门使劲一摔,瞬间消失掉了。 陆青衣看着地板,好半天才松了力气,幽幽的叹了口气出来。 这么一吵颜透没有半点打牌的心情,更没有脸再回宿舍,最后竟然从学校翻墙离开回了家。 陈路正独自在别墅处理公文,听到书房外震耳欲聋的跺脚声,不禁诧异的出去望着弟弟:“发什么疯?” 爸妈永远在地球上到处飞,自从外婆去世后颜透就借住在表哥这里,况且与他感情最好,立刻委屈道:“……和同学吵架了,他骂我傻逼。” 陈路有太多事要处理,闻言英俊的脸上流露出好笑的模样:“闲的你。” “你不懂!我去睡觉了。”颜透恼怒道,在家人面前脱去小王子一样完美的伪装,根本就是个别扭的孩子。 陈路揪住弟弟,揉乱他微卷的漂亮短发:“我不懂什么,让我听听。” 颜透犹豫了片刻,倒是老实的道出原委。 陈路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不解,最后评价说:“我要是他,我就揍你。” 颜透坚持道:“我是好心,我是想让大家不欺负他。” “别人不想说的事,你没资格替别人说出来,多亲近都不可以,更何况是陌生人。”陈路伸手打歪他的头:“明早去学校上课,记得道歉。” 颜透瞪着眼睛看着哥哥回了书房,又郁闷又无话可讲。 跟外婆犯了错只要撒娇耍赖即可,但跟同龄人说对不起,要用什么语气? 颜透一宿没睡好,次日五点多就回了宿舍,谁知小心翼翼打开门后,却看到陆青衣已经梳洗完毕正要出门。 两人尴尬对视。 “我不是故意的。”陆青衣竟然首先开了口。 “我……啊?”颜透被他的话吓呆了。 陆青衣平静的说:“不想说过分的话,只是你别再讲我爸妈的事。” 说完,他拿着包就要离开。 颜透赶快拦住他:“那个,我……” 陆青衣站定,扶了扶黑框眼镜:“也许被大家接受和喜欢对你很重要,但对我没意义,我不再指责你干了什么,离我远点就好。” 颜透接不住这冷冰冰的话,唯有勉强微笑出来,以显示自己没有被影响一样。 “你看这个包包好不好看?” 邻近傍晚时同学们几乎都去操场上玩了,颜透照例陪着女朋友,顺便飞快的完成作业,他闻言看了眼被递到面前的时尚杂志,只好点头,而后道:“十月一我去日本帮你看看。” 女孩子果然露出笑来。 颜透顿时感觉有些厌烦。 他注定这辈子不缺钱,却始终觉得用钱换来的东西都没什么意思。 十几岁就晓得从异性身上讨好处,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也是时候把她甩掉了。 这么琢磨着,向来不负责任的颜透又如释重负起来,起身飞快的亲了下她的额头:“我得去教务处一趟,你先玩。” 话毕就拿着作业从小女友的班级逃掉。 撒了谎以后反倒悠闲起来,颜透已经打定主意寻找下一个目标,不禁又想起开学初遇见那个会唱国粹的女孩儿。 本是绝望的碰碰运气,谁晓得推开小礼堂后门的瞬间,竟然第二次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戏曲。 颜透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像被雷劈到一样猛地站住。 这回那“女孩儿”没有穿戏服没有化妆,只是唱了几句遍和老师认真交流。 此时的颜透才发现“她”根本就是个瘦瘦的大男生,而且是自己最近非常熟悉的对象。 “……干吗?”陆青衣垂下手里的剧本,淡淡的瞅着这个不速之客。 颜透随即挽起黑亮的眼睛:“我路过,学习一下艺术不可以吗?” 说完还坦然的找位置坐下。 陆青衣不想理睬,又扭头看向老师。 青衣。艺术生。 这么明显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颜透捉摸着,又隐隐约约的坏笑起来。 无所事事的瞅着人家练了两个小时的京剧,竟然连晚饭都忘了吃。 等到陆青衣离开时,颜透赶紧跟上去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才能。” “很好笑?像女人是吗?”陆青衣不耐烦的加快步子。 “不是,不是,我觉得你很厉害,我就一点都不懂。”颜透赶快解释,他有点不敢再惹这个大冰山生气了。 “……我爷爷唱戏很出名,我从小就练的。”陆青衣简单的解释。 颜透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及讲话便听到他的手机响。 陆青衣接起来恩了两声,便甩开他走向窗边,情绪很不对似的。 “喂,都七点了,要上自习了”颜透不安的在后面等了好久,最后不禁提醒。 陆青衣放下手机,转过来的脸上不再像平日那般空洞,竟然挂了些脆弱沮丧,眼眶也有点发红。 颜透吃惊:“你怎么了?” 陆青衣不吭声,低下头要进教室。 颜透拽住他的胳膊:“有事说话。” 陆青衣皱眉想甩开,却又不禁抱了希望:“Febe生病了,我的狗,我想回家。” 这情况对他实在太重要,可在雅礼想要离校必须要家长请假,刚才爷爷死活不肯让他耽误学习。 颜透略松了口气,只是道:“这样啊,你等下。” 话毕急匆匆的跑进班里交代了几句,又急匆匆的跑出来道:“跟我走。” 他清亮的声音显得随意而笃定。 非常挂念狗狗的陆青衣也顾不得别扭,赶紧随着这个爱装模作样的班长下了楼。 无论有多少不老实的心眼,颜透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他成功的骗倒了门卫,打车,赶路,待到进了陆青衣家的小区不过花了三十分钟。 环境不错的小住宅楼掩映在夜色的树中。 陆青衣着急的找到家门,刚刚打开就听到爷爷的咳嗽和萨摩耶汪汪的叫声。 漂亮可爱的大白狗显然很难受,激动地扑到小主人脚边便趴下不动了。 陆青衣跪下去摸了摸它的头,轻声亲昵的叫:“Febe,Febe,你不舒服了是吗?” 萨摩耶委屈的呜咽。 陆青衣心疼的抚摸着它,又为它眼泪汪汪的的模样弯了下嘴角。 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也令那太青春又太阴沉的脸有了美好的生动。 颜透居心叵测的偷看,最后对视上陆青衣狐疑的目光,结巴说:“干、干吗?” “你怎么非得回来,不听话,我都说兽医来过了!”爷爷从里屋拄着拐杖出现,用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小男生之间的诡异气氛。 Chapter 4 白色的木质相框在墙上套着彩色的照片,几乎都是穿着戏服的陆青衣,从四五岁的小朋友,变成如今的少年。 在那华美的装饰之下,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男生。 真是神奇。 颜透好奇的欣赏了好半天,让Febe对这位陌生人满腹怀疑,始终趴在桌角死死的瞪着他。 爷爷教训了他们两句便又回屋休息去了,时不时传来隐约的咳嗽声。 陪着保姆做饭的陆青衣很快出现:“来吃点东西,然后回学校。” 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几盘五颜六色的小菜,让没吃晚饭的颜透赶快坐了下来。 可惜他筷子用的实在令人汗颜,折腾半天也没夹到什么。 正在细嚼慢咽的陆青衣淡淡的瞅了一眼,拿来个叉子后继续沉默不语。 太安静的家,太安静的人。 颜透笑:“谢谢。” 陆青衣当然像是没听见。 也许是面条的热气氤氲挡住了视线,他随手就把大大的黑框眼镜摘下来放在了旁边。 清秀细致的五官,第一次不加防备的展现在了颜透面前。 那对于男孩子来说过于柔和的线条,难怪能化身成戏剧中的古典美女。 造物主赋予他生命和性别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疯了? 回去的时间地铁里正好没什么过客,空空荡荡的。 在旁边无趣的坐了半天,颜透时不时的便偷看陆青衣几眼,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便道:“我原来也有只狗,叫马克杯,是个哈士奇,我哥给我的。” 陆青衣终于抬起了眼眸。 颜透说:“养了四五年,结果我外婆去世后两天,它就被一个开跑车的撞死了,全家都很伤心,所以我以后不想养狗了……平白有那么多牵挂,最后还要失去它。” 陆青衣点了点头,有点难过的样子:“我是想,Febe和爷爷年纪都大了,他们都会离开。” 颜透发现自己简直太不会安慰人了,气氛真是越说越低落,于是鬼使神差的忽然拉住他的手。 陆青衣疑惑。 颜透又紧张的松开:“别不开心了,别回学校了,我带你玩去。” 陆青衣说:“……你真是小孩子。” “我又怎么……喂,等等我。”颜透刚要争执,正好赶上地铁到站,赶快追在他后面跟上道:“反正你很郁闷,上自习只会胡思乱想。” 陆青衣停住脚步,挺认真的看向他:“今天谢谢你。” 颜透大言不惭:“小事一件。” “你昨晚就不在学校,今天又带着同学跑出去,最近真是越来越随便了,学校的规矩你都不放在眼里是吗?” 事实证明班主任可没觉得他犯的错是小事。 颜透暗叹自己倒霉被发现,脸上却满是笑意:“老师我再也不这样了。” “做班长就要有好的表率,自己想想自己的问题。”班主任没办法的瞪他。 颜透用力点头,他常年忽悠外婆,对此早已架轻就熟。 “奥数要开始了,别放松自己,回去休息吧。”班主任摆摆手。 颜透忙不迭的从办公室闪人。 放学了好半天,教学楼已经变得鸦雀无声。 谁知陆青衣的声音却从角落传出:“……没事吧?” “你在等我啊?”颜透故意搂上他的肩膀,跟相识多年的好哥们一样:“我能有什么事,哈哈。” 陆青衣不适应的躲开:“那就好。” 颜透已经发现他的冷漠背后多半是忍让,又嘻嘻哈哈的搭上人家肩膀:“我跟你说,班主任要问你,你就讲是我逼你出去玩的,她不会拿我怎么样。” 陆青衣挣扎的有点气馁,无奈地随他动手动脚。 颜透的黑眼睛划过丝狡黠,无声的笑了出来。 人和人的关系是很奇妙的,似乎瞬间之前还对彼此一无所知,瞬间之后便忽然熟悉异常。 颜透不否认自己开始关注这个曾经永远被忽略的转学生,知道他每天起很早去练声,除了语文历史其余学科一塌糊涂,喜欢看关于戏剧和艺术品的杂志,坚持吃素,对新闻八卦漠不关心。 然而这又怎么样呢,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也依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太年轻的颜透只晓得,敌意的解除让自己开心许多。 “梓乔,你倒底什么时候来北京,我想你了。” 这晚颜透放了学便忙着和远在加州的女神视频,甜言蜜语早就是家常便饭。 屏幕上的女孩美得耀眼,笑容优雅中透着贵气:“我的小祖宗,等我拿到大学的offer.” 她与颜透一起长大,却总是把他当成弟弟。 颜透不满意的咬住嘴唇,哼了一声。 “好啦好啦,谁让你非要在北京读书,离我那么远。”桂梓乔无奈。 颜透说:“我也不愿意在这里啊,我哥逼我的,无聊透了!” 他正抱怨着,见陆青衣忽然推门进来,立刻转了口气:“算了,我同学回来了。” “恩,那晚安,乖。”桂梓乔笑着挂断视频。 陆青衣已经习惯这家伙整天和女生没完没了,目不斜视的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 颜透追过去说:“来,昨天的棋没下完,我要赢你。” “我困了,算你赢。”陆青衣挤好牙膏不理他。 “什么叫‘算’,快点儿!”颜透欠手欠脚的推了他一下,见陆青衣满嘴泡沫透过镜子瞪他的模样很好玩,又伸手指勾进他牛仔裤的后腰,用力一拽:“我要下棋。” 陆青衣冷不丁被惊到,白皙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红,飞快的漱了口气道:“你干吗!” 颜透坏笑,想都没想就从后面搂过他道:“不许睡觉。” “你够了没!”陆青衣终于急了,推开他便摔门出了卫生间。 颜透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对于他是那个唱戏的女生这个事实泛起了几丝遗憾:这么好逗的竟然是男孩子? 然而陆青衣在这方面实在单纯,此时只不过坐在写字台前不高兴于颜透的任性与霸道,却也很快便把这点烦恼抛之脑后忘记了。 Chapter 5 十一假期前的学校总是热闹的乱七八糟。 每个同学都忙着收拾自己的书本和平时没空洗的衣服,或是穿梭于宿舍的走廊彼此约着游玩的时间。 不过Gabrielle出现的时候仍旧成功的在瞬间让空气静止下来。 线条优美性感的洋装,高度危险的美丽鞋子,长发曲卷的恰到好处,西方人特有的五官深邃迷人。 她带着隐约的傲慢一路来到走廊边缘,在个门口站定后问:“小透在吗?” 标准的中文。 正打扫卫生的陆青衣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颜透从洗手间出来吃惊道:“妈妈?” Gabrielle顿时露出笑容,上前亲吻过他的脸颊而后说:“我来接你。” “什么时候来北京的,都没听你说。”颜透见到母亲当然是高兴的,可长年的分隔又令他有些不自觉的客气。 Gabrielle耸了下肩:“这才叫惊喜,我有时间陪你三天。” 颜透哦了声,忽然看向陆青衣:“走吧,顺便送你回家。” 陆青衣忙拒绝:“不……” “少废话。”颜透拿起他的包便大步出了门口。 陆青衣很尴尬的瞅了瞅眼前年轻漂亮的西方女人,犹豫道:“阿姨好……” Gabrielle倒是笑得亲切,却仍生出无限的距离。 宽敞的轿车里飘散着不知名的香水味。 陆青衣简直是如坐针毡,始终一言不发,只听到这对奇怪的母子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 待到看见小区的影子,他赶快出声告别,跟逃跑似的消失不见。 此时颜透终于低下声音问道:“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是很忙吗?” Gabrielle握着方向盘,半晌才道:“不是上个月和你讲过,我们准备离婚……前天我们离婚了。” 颜透顿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他弯起嘴角说:“谢谢通知。” “小透,我和你爸爸已经没办法在一起了,但我仍然爱你,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和我的家族,永远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Gabrielle认真的说道。 颜透抬手示意她停止这种可怕的喋喋不休,淡淡的回答:“随便你,都随便你。” Gabrielle摸摸他的头:“假期想做什么,我陪你?”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不见到你。”颜透皱起眉头,抛下这句话便甩门下了车。 Gabrielle难过的瞅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感觉束手无策。 讲不清的心情很快便蔓延至全身。 颜透在这陌生的地方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很久,非常努力地想要平复下复杂的情绪。 可他不能。 原本看似完整的生活终于变得支离破碎,小时候每年和父母难得相聚几乎是全部快乐的指望,现在终于也都失去了。 陌生人总觉得像颜透这样的人拥有得太多。 可他究竟有什么呢,他又空洞又寂寞,总是像个皮球似的在亲戚间流浪,连个可以叫做家的地方都找不到。 “你怎么还在这里?”冷静中透着柔和的声音忽然将郁闷的颜透拉回现实。 惊讶的回身之后,才发觉是陆青衣。 牵着那只可爱的萨摩耶,穿着淡色的运动服,过长的刘海用夹子随便固定在头顶,再平常不过的模样。 可颜透仍旧感觉亲切,顿时笑了下:“随便走走。” 陆青衣不解,看着他有点发红的鼻尖问道:“不是你妈妈来了吗?你们吵架了?” “嗨。”颜透赶快满不在乎的哼了句:“没什么。” 陆青衣安静的瞅了他两秒钟,又道:“该吃晚饭了,请你吃好吃的去?我爷爷不舒服已经睡了。” 颜透随手便勾住陆青衣的肩膀:“好,吃什么?” 陆青衣好像很嫌弃似的,立刻将这家伙推到旁边。 装修别致的四合院,火锅袅袅香气在柔灯下显得温暖诱人。 陆青衣叫了好多东西,通通丢进锅里面,引得Febe在桌角不停地抽动鼻子。 他弯起眼睛笑了:“你想吃吗?想吃吗?” 颜透根本没多少食欲,只是没意识的投来目光。 陆青衣的表情渐渐回复平常,问道:“怎么?” “我觉得你跟这狗在一起的样子比较真实。”颜透说。 陆青衣又开始没有下文,拿筷子在锅里搅了搅,忽然道:“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他唯一留给我的纪念。” 颜透只从老师那里听过点模糊的八卦,经过那次争执,也不再敢多问。 陆青衣当然没有继续说,忽然提醒:“快吃吧。” “没胃口。”颜透摸着啤酒杯:“……我爸妈离婚了。” 陆青衣恍然:“所以你哭了?” 颜透恼火:“我没哭!” 陆青衣不置可否,叹了口气:“这事当然让人难受,但是或许他们真的没办法继续了,他们有他们选择的权利,这是他们的人生,不能因为你想怎样,就一直勉强下去。” 本以为会得到安慰的颜透听到这话,气的无语。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冷酷无情的劝解。 接着,陆青衣摇摇头:“也许你父母之间的关系变了,可你和他们不会变的,何必想太多?” 颜透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没心没肺。“ “你要是真关心父母,就该更关心他们分开的原因,搞清楚什么能让他们更快乐。”陆青衣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你会这样吗?”颜透问。 陆青衣不解。 颜透说:“关心怎么让别人快乐?” 陆青衣道:“爷爷想让我学戏,我一直学,他就很快乐。” 颜透又问:“现在我们是朋友?” 陆青衣反问:“什么是朋友?” 颜透讲不出答案,只是道:“你不会对每个人都讲这么多的话。” 陆青衣很表情淡很淡的微笑:“不过是谢谢你上次帮我,我没有朋友,我也不需要朋友。” “别嘴硬了,干杯。”颜透拿过啤酒杯和他的撞了下,而后一饮而尽。 陆青衣垂眸瞅着杯子外面附着的水气,发出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他多想有颜透这样的烦恼。 至少能知道父母安好,无论生活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可惜,上帝没给他这种机会。 每个人都有对自己最重要的人,而他,却只能拥有自己。 Chapter 6 颜透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东西,喜欢漂亮的人,那些喜欢宛如蹁跹的蝴蝶,让他总是忍不住追逐,却又不懂珍惜。 因为再度与父母起了争执,十一假期他哪里都没有去,就躲在房间里发呆。 呆的久了,便无聊的想有谁陪。 只是这次浮现在脑海里的,并不是电话号码本中数不清的漂亮姑娘,而是不善言辞甚至不愿讲话的陆青衣。 “你做什么呢?”颜透随即便拿起手机发了段语音。 陆青衣的微信头像静静凝固着,没有反应。 颜透只好撒谎:“我出事了,你现在能出来帮我吗?” 这次陆青衣才缓缓地传来简讯:“什么事?” 颜透说:“你来三里屯找我,这样讲不清楚。” 陆青衣像是犹豫了一阵子,而后不情愿的回答:“哦。” 星巴克的落地窗外零星坐了几个悠闲地老外,在这寒秋仍旧衣着单薄,彼此愉快的交谈。 颜透很无聊的打量着他们,时不时低头翻翻手机。 在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陆青衣的声音才如约出现:“你骗人吧,有什么事?” 颜透赶紧站起来说:“我有事啊!” 陆青衣无语。 颜透笑:“我在家里太没意思了,所以你得来陪我。” 这样一个精致的少年,他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是打动人的。 陆青衣扶了扶黑框眼镜:“我没空。” 颜透见他真要走,赶快拦住:“你都跑这么远来看我了,就多呆一会儿,看这是什么?” 他拿起桌上的东西晃了晃,是两张艺术品展的门票。 陆青衣平日连杂志都爱看那些不食烟火的东西,现在无疑会心动。 颜透笑:“我没坑你吧,算是还你请我吃的饭。” 陆青衣想了想,干脆地说:“好。” 颜透立刻露出得逞并得意的眼神。 只可惜他打好的小算盘,很快便失算了。 进了展览馆的陆青衣根本就没有要管这家伙,只顾自己一件一件慢慢欣赏。 根本就丝毫不感兴趣的颜透开始还兴冲冲的跟在旁边搭话,时间渐长,他就只恨自己手贱选了这么个地方。 “喂……”不甘寂寞的叫了声。 陆青衣拿着纪念手册边翻边看,置若罔闻。 颜透索性大声说:“我胃好难受。” “嗯?”陆青衣眨眨眼睛。 装病颜透最在行,马上痛苦的捂住肚子说:“我胃不好,这两天都没吃饭……” 说着就慢慢蹲了下去。 陆青衣果然紧张起来:“那个,我扶你去坐。” 颜透憋着笑低着头,几乎把全部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磕磕绊绊的在休息区待好,又拉着陆青衣的手不放:“好疼……” 陆青衣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我去帮你买药,你等着。” “诶,不用……”颜透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拒绝,就眼睁睁看着他跑掉了,无奈道:“干吗这么认真……” 结果这一去,陆青衣足有十来分钟没回来。 颜透等的无聊,恰巧手机响了,便随手接起道:“干吗,我在外面玩。” “晚上回来吃饭,我老婆到北京了。”表哥陈路向来都扮演指挥的角色。 他所谓的“老婆,”实际上是他相伴多年的同性恋人。 颜透已经不是没心眼的小孩子,懒得当电灯泡:“我不,我约了同学。” 陈路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隐约和身边的身报告:“他要和朋友玩,你就别管了。” 谁知手机立刻被夺去,更加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改天再玩吧,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了。” “林哥哥,你想我了?”颜透知道他们都很担心自己和父母的关系,却习惯性的嬉皮笑脸起来。 “你怎么这么多谎话……” 一道阴影挡住了颜透面前的光芒,他抬头看到跑的喘息的陆青衣,和那手里的药,不自觉的挂了电话说:“我……” “没事就好。”陆青衣冷下脸庞:“我要走了。” “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说说话。”颜透急忙道:“我没想使唤你,你跑的太快了。” 陆青衣淡声哼说:“缺乏关注的小孩子。” 而后竟然转身就往外走。 颜透大声道:“我就是缺乏关注,我就要你关注我!迟早有一天你眼睛里只看得见我!” 他惊得路人频频四顾,却没唤回冷冰冰的陆青衣。 有点遗憾,有点不服气,又有点迫不及待。 这种奇怪的心情剥夺了颜透虚假的笑脸,逼得他很快便也大步离开了。 Chapter 7 假期后的颜透心情忽然不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每天都以骚扰陆青衣为乐趣所在。 向来习惯独处的陆青衣自然不胜其烦。 这天午饭时间他难得到餐厅要了两份凉菜,正默默地吃着,颜透竟带着女朋友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他的对面,笑道:“真巧啊。” 陆青衣停住筷子,头带黑线的看着他。 “你怎么就吃这些,能吃饱吗?”女孩儿好奇的问道。 “他吃素的,你不懂。”颜透说。 女孩夹起盘子里的排骨:“还是肉好吃。” 颜透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只是追问:“周末你做什么,我们去泡温泉。” 女孩子拉住他的胳膊说:“好啊,好啊。” 颜透道:“我又没跟你说……” “我吃饱了。”陆青衣站起身来,拿着手边的杂志便走。 颜透已经不知道遇见几次闭门羹,随即忍不住眯起漂亮的眼睛,准备使出没有下限的杀手锏来。 “你在干什么……”下了晚自习硬着头皮磨蹭回来的陆青衣一进宿舍,便被里面乱七八糟的场景惊呆了。 颜透把所有东西都搬开,还破天荒的端着盆水打扫卫生。 他笑道:“我觉得有点脏,就擦一下。” 陆青衣不太愉悦的搬起自己的杂志:“你擦你的就好,不要动我东西。” “我可是完美主义,做事怎么能做一半?”颜透端起水盆笑。 陆青衣尚未理他,抬眼又看到自己表演的照片被贴在墙上,气得转身道:“你到底干什……” “啊!”颜透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便把水盆扣在床面,而后结巴:“这、这……都湿了。” 陆青衣被搅和的头昏脑胀,忽然抬高声音:“你快收拾好,我可不管。” 话毕,摔门离去。 事实上颜透收拾倒真的收拾好了,可他大晚上把床单被褥全部都晾了出去,只剩下个湿哒哒的床板,和个软绵绵的枕头。 此时此刻,这家伙就抱着那枕头站在陆青衣的床前说:“我没地方睡了……” 陆青衣无力的用书盖住脸,躺在那儿没语言。 颜透抽走书道:“要不是你吓到我,我也不会搞成这样。” “你不要倒打一耙好吗?”陆青衣眼神郁闷。 颜透笑着推他:“就凑活一晚上吧,大家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陆青衣不想再跟他闹,颓然转身朝向墙壁,冷声道:“关灯,闭嘴。” 颜透立刻照办。 时间很快过了午夜。 漆黑的宿舍只剩下空荡荡的月光,颜透无趣的仰身瞅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陆青衣习惯性的又缩成一团,抱着枕头身形寂寞。 想必他父亲离开、母亲自杀后,便找不到其他求得安慰的方法。 那样惨淡的人生究竟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呢? 颜透想象片刻,觉得心下凄然。 不过这情绪显然不符合他的本性,片刻之后,颜透又坏笑了下,故意轻轻的拽走陆青衣怀里的抱枕。 失去依附的不适让这少年蹙起清秀的眉头。 颜透本以为陆青衣会醒来对自己生气,不料他竟然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把手搭在颜透的身上,又渐渐舒缓了表情。 这下换成颜透手足无措了。 他好半天都一动也不敢动,最后小心翼翼的偷看,才确定陆青衣早已熟睡。 淡淡的气息扩散在胸口,有种奇特的温暖。 颜透大着胆子搂住他的背,陆青衣不自觉得便抱得更紧了。 心脏诡异的跳动。 陆青衣迷失在睡梦之中,忽然将修长的腿搭上他的身,颜透不晓得这是单纯的无尾熊动作,还是暧昧的被勾引,只是他顿时便有了男生尴尬的反应。 虽然从前并不是没有碰过漂亮男生,但多半还是喜欢温软的女孩子。 颜透搞不清这是怎么了,一步一步的变成了此刻的模样。 他唯独清楚地是,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该做。 所以僵持许久,也不过便是抬起手,很轻很轻的抚摸过陆青衣的短发。 那样柔软而温和的触觉,竟也令人上瘾。 这个夜晚的梦境似乎格外的长。 陆青衣醒来的时候比往常都要晚些,他有种长途跋涉之后又认真休息的错觉,全身都懒洋洋的不愿动弹。 不过这错觉只持续了一秒,便惊得他立刻起身,难堪的红了脸:自己怎么都快趴在颜透身上了,他知道么,这不是很奇怪? 幸好颜透看起来睡得沉,还全无意识。 陆青衣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双脚触地的时候,同时叹了口气。 是不是有人陪的感觉也很好? 但朋友究竟算什么呢,就连至亲都可以说走就走绝不回头,陌生人又能如何。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任何一种关系,值得人全身心的信任。 上学对于陆青衣最痛苦的就是学习。 他实在不擅长做题答卷子,甚至于每天面对作业都苦不堪言。 为了不让爷爷担心,只好多挤时间应付。 这天活动课他没有练戏,而是独自躲在教室复习历史,可书哗啦啦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答案。 正发着愁,颜透忽然急匆匆的走过来道:“我跟那姑娘分手了。” 接着又瞄了眼卷子:“选D。” “啊?”陆青衣愣了下,汗道:“你真随便。” “我不是随便,我是不能自欺欺人。”颜透拉着凳子坐到他旁边:“我教你吧。” “不用。”陆青衣才不会对杂七杂八的事感兴趣,只是把书立刻压在手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饿了吗,我去买晚饭来教室吃吧。”颜透还很亲切的拍了拍他的头。 陆青衣全身别扭,只考虑他买饭就等于离开,于是立刻点头。 颜透开心的哼着歌走了,丝毫没有分手后的悲伤。 给素食主义者找吃的还真是件困难的事。 颜透在餐厅溜达一圈后,干脆拿手机差了家斋菜名店的电话叫了外卖,待到在校门口等了半小时之后,已经快下课了。 他也感觉肚子饿,心情愉悦的回了教室,推开门邀功道:“我买的吃的你肯定……你怎么了?!” 陆青衣竟然坐在那里哭,而且是泪流满面的痛哭。 颜透慌张的跑过去急道:“出什么事了?!” 陆青衣向来平静的声音都变了调:“Febe死了……” 颜透也养过狗,晓得狗狗离开就像亲人辞世,语言根本苍白无力,更何况那萨摩耶是他爸爸留给他唯一的纪念。 陆青衣也怕尴尬,不愿在外人面前这个样子,可难过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颜透没办法的小声说:“别哭了……” 而后便帮他摘掉哭歪的眼镜,递过面纸。 “我不想它死,我要Febe……”陆青衣狼狈的用校服袖子挡住脸。 他总骂颜透像个死小孩,可他现在的模样比谁都像小孩。 又纯洁、又委屈、又让人心疼。 颜透扶下他的手,用面纸拭过他干净的面庞和泛红的鼻尖,在瞬间没有思虑的,竟俯身吻上他沾着泪水的唇。 一秒之后,便对视上了陆青衣惊恐的双眼。 Chapter 8 毫不留情的重重的一拳。 颜透被陆青衣打了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脸说:“干吗这么凶?” “这是什么意思?”陆青衣的注意力从悲伤转向愤怒。 颜透理直气壮:“喜欢你,所以不想看你哭。” 如此突如其来难以在逻辑上成立的一句话让陆青衣愣了几秒,接着拿起书包便急匆匆的往外走。 颜透赶快反悔,试图拉住他:“我开玩笑……” “让开!”陆青衣冷漠的推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 接着不等颜透再有什么反应,竟大步跑出了视线。 “他干什么去了,这样不打招呼的旷课失踪,是不想念书了吗?”晚上班主任进教室巡查,看到陆青衣的座位空着,忍不住大发雷霆。 颜透赶紧起身说:“是……是他爷爷病了,所以着急回家了。” “那怎么不请假,你知道为什么不跟老师讲?”班主任狐疑的瞪颜透,这个本让他骄傲的优等生,最近表现得真是越来越离谱。 颜透讪笑:“我忘了。” 班主任道:“我去给他家里打电话,要是撒谎,你们两个一起受处分。” 颜透没有顶撞,只是再次笑了笑,坐回椅子上。 等到班主任离开教室,好友张译立刻从前排回头小声问道:“你怎么和这神经病搅在一起,他到底干吗去了?” 颜透低头握着钢笔:“不知道。” 见他心情不佳,张译也不好追问,只得重新做好。 其实此刻颜透的心比谁都乱,一方面太担心陆青衣此刻的状况,一方面又纠结于自己冲动的吻和表白。 总之没用的话还不如不说,多希望他把那当成个笑话。 本以为陆青衣回家处理好狗狗的后事就会返校,可接连一星期,颜透连他影子都没见到。 倒霉的是陆爷爷跟班主任道出了实情,害颜透被好一顿批评,再不允许他借口班级事项离开学校闲玩。 闷头认真做了几天奥术题之后,这家伙实在忍到极限,趁着放学混乱的时候,又熟门熟路的爬墙跑了出去。 虽然只去过陆青衣家一次,颜透还是凭借出色的记忆力找对了地方。 敲门之前,他不禁深吸了口气,祈祷情况不要太糟。 “……是你?”开门的是陆爷爷,拄着个红木的拐杖,头发又似白了几分。 颜透做出礼貌的样子:“陆青衣在家吗?” “请进。”爷爷叹息,低声道:“在,一直关在屋里不肯出来,也不肯吃饭,你们是好朋友,帮着劝劝这孩子吧。” 颜透微怔:“没想到Febe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 “你也知道他父母的事吧……从小没什么人陪,就只有这只狗,他又不愿交流,什么都闷在心里头。”老人神情黯然:“我那个混蛋儿子……” “您别担心,青衣会好的。”颜透朝身旁紧闭的房门望了望。 陆爷爷给了他一把钥匙,摇着脑袋回了卧室。 窗帘紧闭着,就连外面的月光和灯光都被无情的隔离在外。 颜透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问:“你还好吧?” 陆青衣躺得一动不动,也不回答。 “我知道你很难过,或许你觉得Febe是你唯一的朋友,我可以想象它对你有多重要。”颜透难得拿出了认真的态度:“可你那天说过,你会让你关心的人快乐,那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爷爷有多痛苦?” 尽管平日里任性幼稚,毕竟头脑聪慧懂得人情。 这几句话,准确的动摇了消沉的陆青衣,他没有敌意也没有反驳,只是虚弱恩了声。 颜透蹲在床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胳膊:“你还说过,你害怕爷爷和Febe一样不能陪你太久,那为什么不珍惜现在,坚强起来,让老人放心?” 陆青衣过了好半天才轻声道:“你这么虚情假意的一个人,还懂得这些事?” “我虚情假意?”颜透吃惊反问。 “有些话不要随便放在嘴边。”陆青衣冷冰冰的说,而后翻了个身。 “我……”颜透气的没话说,却没办法火上浇油的把事情复杂化,强笑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逗你玩的。” 陆青衣僵着背影。 “哎,听说你好几天没吃饭了,我看你爷爷也跟着瘦了好多,你身体这么好,受的了,他呢?”颜透故意道。 陆青衣忽然伸手打开台灯,猛地坐起来看着他。 柔软的黑发乱七八糟的,脸瘦的只有巴掌大,美丽的眼睛哭得泛红。 颜透鬼使神差的移不开目光。 陆青衣没理睬,拿起眼镜推开他便走出了屋。 片刻之后,颜透听到隔壁隐隐的谈话声。 他松了口气,坐到床边发起了呆。 刚才的话未必不是真情流露,想起那个最关心自己的却早已离去的老人,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温暖与寂寞。 “你去哪了?” 颜透带着憔悴的陆青衣回到宿舍,不想进门就看到班主任一脸严肃。 他故作镇定:“我……我担心陆同学,所以去探望他。” 班主任皱起眉头:“我们这是住宿学校,校规命令禁止擅自出入,这么晚的时间到处乱跑,你在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吗,出了事学校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颜透现在最讨厌提起爸妈:“不用交代……” “胡说!”班主任难得真的生气了:“况且我说过,这个月再也不允许你出校门,听不进去我的话是吗?” 颜透心里猜想着是谁当眼线告的密,脸上却只能笑:“对不起……” “老师现在不相信你的话了,你需要好好反省自己!班长暂时不用当,每天晚自习来我办公室,我看着你学习,看你还能跑到哪里!”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扔下这句话,愤而摔门,简直把瘦了整整一圈的陆青衣当做空气。 陆青衣尴尬的站在原地,晓得是自己的原因才让颜透这么倒霉,原本没表情的脸上顿时显出几丝不安。 颜透不在乎的摆摆手:“没事,我早就不想干了,你刚才都没吃什么,我去买点吃的吧,我又饿了。” 话毕他就拿着钱包离开宿舍。 陆青衣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手边相框里可爱的萨摩耶,呆了好久,才轻声道:“Febe,我和爷爷都会好好的,你也是。” 说完他摸了摸相框,又眼神复杂的瞅向颜透的床位,皱起了眉头。 Chapter 9 “这是我哥昨天给我的,不过我用不到,你拿去听歌吧。” 颜透礼拜一大早晨刚回到学校,便开始无事献殷勤。 已经穿戴完毕正要出门的陆青衣瞅了瞅他手里最新款的苹果产品,不感兴趣的拒绝:“自己留着吧。” 颜透厚着脸皮将东西放在他桌上,拿起包跟在后面问:“你要去吃早饭吗,我也去。” 陆青衣说:“我不吃,去练声。” 颜透笑了笑:“那我陪你,等你练完……” “你到底想怎样?”陆青衣走到楼梯拐角,忍不住停下来问道。 颜透满眼无辜:“没想怎样。” 整天跟在屁股后面转悠,衣食住行恨不得为之包办,就连任性的少爷脾气也藏得无影无踪,这让陆青衣无论如何都会满腹狐疑,皱眉道:“那你是无聊吗?” 颜透说:“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陆青衣沉默片刻,径直戳破他的鬼话:“就算我没有朋友,也晓得朋友之间是什么样子,你有很多朋友,也没看到你对谁这么……无微不至。” “我也没有很多朋友。”颜透辩解了句,最后却泄了气似的不再吭声。 上次那一巴掌已经够他回味的了。 陆青衣实在是个敏感而直接的人,他垂下眼眸淡声说:“我不想让你尴尬,你喜欢玩是你的事,但还是找准对象的好。” 颜透被堵的无语。 陆青衣拉起围巾挡住下巴,很快就大步离开。 像是要刻意疏远似的,自从那天早晨对完话,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开学初那种陌生人的状态。 颜透也鼓起劲儿和陆青衣搭了几次话,但每次换来的都是沉默和无视,久而久之,自尊心难免有点承受不住的受挫。 或许是自身条件太好,颜透很少被谁拒绝,即使偶尔被拒绝,也都能满不在乎的放手。 唯独这次,讲不清的情愫诡异的出现在心里,而后诡异的坚持着不肯消散。 一大群男生打了两节课的篮球,等到回到教室自然是热热闹闹吵吵闹闹。 颜透拿着瓶饮料,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闲聊。 张译忽然说:“诶,上星期奥术成绩下来了吧,你看了吗?” 颜透摇头:“没呢,着什么急。” “要是考得好的话,就跟老班求求情别再天天盯着你了。”张译搭着他肩膀道:“为什么他非把你班长撤了啊?” 颜透笑:“谁知道啊,嗨,无所谓。” 张译无奈的摇头,把篮球仍在座位附近道:“吃饭去。” 颜透偷看了眼闷头翻书的陆青衣,忽然抬头说:“我有事,你给我随便带点回来。” “成。”张译也没追问,一会儿就跟着几个男生说笑着出去了。 颜透拿出手机瞅了瞅,然后起身走到陆青衣旁边道:“干吗呢?” 陆青衣把杂志又翻了一页,没有反应。 颜透瞥见纸页上的古董瓷器,转而笑了:“这个是我哥哥朋友家的,你想不想看?” 完全是国宝级的器物,价值根本难以估量。 陆青衣疑惑抬头。 颜透说:“收藏他的人叫郑松晏,很有名的,你不知道吗,后来他死了就继承给他孙子了,他家还有好多别的古董,我以前见过。” 陆青衣平日里只对这些感兴趣,小声道:“我知道。” “你要是想看我带你去看啊,反正他们那些人都不喜欢什么收藏品啊,平时也没人管的。”颜透使劲儿诱惑他:“什么时候都行。” 尽管想保持距离,可被击中软肋的陆青衣实在想看看那些美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犹豫再三:“额……” “就这么说定了,你要吃什么?我去买饭。”颜透根本不等他回答,立刻便愉快的闪人,根本忘记自己还让同学带食物的事。 陆青衣失笑片刻,再度开始很认真的欣赏图片。 却说夸下海口的颜透回家却任务艰巨,缠着老哥没完没了的说好话:“哥,你就让我去嘛。” 周末陈路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下,结果手里端着的咖啡都差点被摇洒,皱眉道:“那是郑爷爷的遗物,不是你的玩具。” “我知道,我会很小心的。”颜透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天天跟着他,一点也不怕哥哥故作严肃的样子。 “嗯?”陈路放下杯子,眯着蓝眼睛打量他:“你有什么阴谋?” 颜透笑:“我交了个女朋友……她想看,我答应她了。” 并不是对同性恋人有什么歧视,只是不想引起家里人的注意。 因为他不晓得这份热情还有多久,所以一如既往的连篇谎言。 陈路拒绝道:“交女朋友随便,但你怎么能靠这些虚荣……” “她是真的喜欢,别的事情她都不感兴趣。”颜透央求:“哥……” 陈路坐直身体,恢复了认真的态度:“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颜透弯起嘴角:“可以啊。” “圣诞节去美国看你爸妈,跟他们心平气和的聊聊。”陈路的要求相当意外。 颜透已经好久没接父母的电话了,闻言立刻陷入沉默。 陈路握住他的手说:“我不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就算我们的血缘不那么深厚,我仍旧把你当成我最重要的兄弟,我希望你活的快乐,但有的事不面对你是不会快乐的。” 颜透不愿意回忆起美国那些乱七八糟的痛苦,皱了好久的眉头,才勉强道:“嗯,我知道了。” 陈路微笑:“小鬼是该长大了。” “为什么这么早……”周末清晨六点半,陆青衣满脸黑线的出现在京城某胡同口。 颜透倒是神清气爽:“因为人家晚一些有别的事,只能上午看啦。” 事实上他只是想多占有点他的时间。 陆青衣看看表:“嗯,正好有我本来约了老师下午练戏。” 颜透顿时又改口:“可是郑爷爷家很大,短时间你可能看不完,走吧。” 说着就拉起陆青衣的手腕。 陆青衣立刻甩开他,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颜透早知如此,轻声哼着歌跟在旁边,时不时侧头瞟一下他在晨光中格外安静的表情。 陆青衣忍不住问:“干吗?” 颜透露出迷人的笑来:“没事。” 他莫名的心情很好,只因为这一小段路,只因为身边这个人。 他不想问为什么,也不想问会有多久。 这就是颜透。 有时候简单,有时候却不自知的残忍。 Chapter 10 郑松晏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大商人,也是很有名的古董收藏家。 对于分外喜欢艺术品的陆青衣而言,能看到老人的遗物,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打开四合院的门,里面的清净和简洁超乎他的想象。 颜透笑嘻嘻的和清洁卫生的佣人打了个招呼,便带他进到里屋,随意坐在个红木椅子上说:“这儿平时没人住,你随便看吧。” 陆青衣哪等他多话,早已率先一步走到放满瓷器和玉器的架子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刚想讲些什么,转瞬又被墙上历代名家的真迹吸引了目光。 快乐是会传染的,特别是自己所关心的人的快乐,简直宛若迷幻剂。 颜透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却心情不错的吃完了两盘小点心,又喝了杯茶,然后才起身道:“怎么样?” 陆青衣难得回头微笑:“谢谢你带我来。” 而后又追问:“我可以拍照片吗?” 颜透也没搞清要怎么对待这些保存完好的古董,随随便便就说:“可以啊。” 陆青衣立刻拿出手机对准了面前晶莹剔透的花瓶。 颜透带他来这里的心思已经呼之欲出,他侧脸看了看陆青衣安静认真的样子,忽然揽住了他的腰。 陆青衣被吓了一跳,惊道:“你干吗?” 颜透瞅着他的表情反而笑出来:“不干什么,就想让你开心。” 陆青衣脸上的颜色变得很难看:“你……”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我不想假装了,我上次没有开玩笑,我喜欢你。”颜透坦荡的与其对视,讲的话几乎掷地有声。 他当然没有撒谎,至少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男孩子比世界上其他的任何事物都要吸引人。 陆青衣尴尬的转身离去:“我不是同性恋!” 颜透用力拉住他的手:“为什么这么说,你谈过恋爱吗,你对我跟对别人不一样,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陆青衣话都不会多讲一句,怎么会谈过恋爱。 他说不清到底是愤怒还是紧张还是害怕,白皙的脸庞憋的微红,心乱如麻,只想立刻消失。 颜透却对甜言蜜语驾轻就熟:“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觉得值得。” 陆青衣什么都不懂,至少看到他平日男女关系多随便,猜也猜到这小少爷又想玩些新鲜的而已,皱眉道:“松手。” “我不松。”颜透微笑,很突然的倾身试图吻他。 陆青衣的忍耐顿时极限,抬手就狠揍过去。 随之而来的,是哗啦一声巨响。 颜透躲开了他的拳头,可旁边架子上的花瓶却没有躲开。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又看着地上的碎片,都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的佣人听到响动,跑过来的同时发出了声惊呼:“这、这是老先生最喜欢的羊脂玉瓶!” 陆青衣瞬时冷静下来,看到那么美的一件东西被自己鲁莽的毁灭,心疼的都快碎了,眼眶渐渐因沮丧而泛红。 颜透不想看他这个样子,立刻道:“没事,我会负责的。” 陆青衣愤愤的甩开他的手,蹲下身一片一片的捡着残骸,刚才心里好不容易出现的幸福感顿时消失不见。 上千万的古董,这对于爷爷是个多么沉重的负担? ——直到郑松晏的家人赶过来时,陆青衣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他蒙蒙的没有敢对走进门的英俊男人说半句话。 颜透讪笑着过去道:“洛莱哥哥。” 郑洛莱是从公司被叫回来的,瞅着这个从小到大没少捣蛋的家伙无奈道:“怎么回事?” 颜透说:“我想拿起来看看,没拿稳摔碎了……” 郑洛莱立刻捏住他的脸:“我一猜你哥就骗我,我说他哪来的心情看古董,走,陪我要补偿去。” 颜透不愿意因为这种事联系父母,只好点头:“那、那先让司机送我同学回家吧,青衣,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 陆青衣脸色煞白的看着他,半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多么看不起自己的胆怯和明哲保身,可是爷爷…… 想到这里,头不自觉的便偏向了满是空气的角落。 “颜小透!”陈路果然没放过爱捣蛋的弟弟,回家便关上门讯他:“你不给我找麻烦难受是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颜透装可怜:“哥哥,我错了。” “少来这套,我的车被郑洛莱要走了,你赔我。”陈路郁闷的原地走了两圈,然后坐到沙发上冷视他。 颜透拿出钱包,抽出了一叠人民币:“就这么多了……” 陈路骂他:“一边呆着去,这是我给你的!” “哥……”颜透眨着明亮的黑眼睛,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硬装出天然无害的小动物模样。 陈路根本不吃这套,可惜一句清亮的话语打断了他们的吵闹:“行了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林亦霖说完,便微笑的瞅着爱人和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弟弟。 陈路无奈的说:“他还小吗,他都十六岁了。” 林亦霖漂亮的眸子满是戏谑:“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好不到哪儿去吧?小透,洗手吃饭。” 自己的表哥天不怕地不怕就只听这个人的话,得到大赦的颜透赶紧开溜。 可陈路又想起什么似的说:“站住。” 颜透一头黑线:“啊?” “你不是说带女朋友去吗?”陈路抱着手一脸怀疑:“今天和你去的是个男生。” “额,呵呵。”被拆穿的颜透暧昧的笑笑。 林亦霖头痛的转身:“你们俩真是一个样子,我不管了,我自己吃。” 说完便去了餐厅,给这兄弟俩留下聊天的空间。 陈路斟酌片刻,只是道:“我不想限制你的自由,但你想玩,就和玩得起的人玩,你不想玩,就认真想好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颜透不在乎的点头。 陈路看了看他,轻声道:“别以为多贵的东西弄坏了我都能替你陪,这世上有的东西我替你赔不起,谁都赔不起。” 却说回到家的陆青衣食不下咽,也不敢和爷爷讲今天发生的事,只好躲在房间里面发愁。 他越想颜透的所做作为心里就越乱套。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干吗要替自己担下这么大的责任。 那花瓶价值连城,对谁都不是小的数目啊…… 胡思乱想了好半天,手机终于震动了下。 果然是颜透的微信。 他声音极度正常,还带着笑意说:“吃饭了吗?” “没事吧,你家里人……”陆青衣不晓得该问什么。 “当然没事,你别放在心上。”颜透也没提表哥对自己的处罚措施,轻描淡写。 陆青衣的心情非常矛盾,放下手机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黄昏,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Chapter 11 一个月不准买奢侈品,一个月不准交什么男女朋友。 ——当陆青衣听到这两句话时,不禁问道:“如此而已?” “当然了,不然呢?”颜透满不在乎的坐在桌前玩电脑,两只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洗完脸正准备睡觉的陆青衣狐疑的瞅了瞅,站在床边小声道:“那个花瓶很……” “你就别想了,反正都碎掉了。”颜透笑着起身,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短发:“快休息,其实无所谓的。” “别碰我。”陆青衣并没有忘记花瓶打碎的缘由,如今眼前的人让他心里发憷。 颜透皱眉追问:“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对我?” 陆青衣陷入了沉默。 他晓得颜透替自己扛下了自己无力承受的负担,如此一来,似乎也没办法再对他横眉以对。 忍耐,是正确的选择吗? 接下来的几天现实给了陆青衣很明确的答案:有些人对于宽容的回报就是变本加厉。 当颜透发现自己的言语调戏没有惯有遭到训斥后,便开始趁大家不注意时动手动脚,他像是占有人一样,看着陆青衣上课、吃饭、练戏、看书,强迫他走路也必须和自己在一起。 性格非常独立的陆青衣自然很快便忍无可忍,某个放学的夜晚,在颜透于路上试图偷亲自己之前,终于爆发,狠狠地推开他:“你把我当什么了?!” 颜透莫名其妙,躲开旁人的目光笑笑:“怎么了?” “不要以为你帮了我,我就卖给你了,我不会为了个古董让你为所欲为。”陆青衣低声道。 颜透看着他在月色下皱起的眉头,原本开始愉悦的心情变得很差:“哈,那你何必让我帮你,是谁打碎的瓶子,你还不清楚吗?” “我也不需要让你帮。”陆青衣冷冰冰的说。 颜透并没有想这么多,他只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动了他,如今再听到这话,不禁也开始气急败坏:“好,那你自己看着办。” 陆青衣不再吭声。 颜透郁闷的哼了哼,扭头就独自往宿舍走去。 他背影所带的愤怒和不开心,转瞬又使陆青衣心情更差了一级。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总归要负责的。 虽然两人吵架以后就连眼神接触都省去了,颜透也没真的来追究责任,可陆青衣仍旧将承认错误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之前特意从同学那里问清了地址,待到周末一到,他便打车去往颜透的家。 果然是环境优美甚至奢华的别墅区。 陆青衣小心的四下看了看,而后才走到院子门前按响了门铃。 “你好。”非常温柔的男声。 陆青衣听说颜透和哥哥住在一起,立刻紧张的问:“颜透……在吗?我是他的同学。” “他去上日语课了,有事吗,不如你进来等会儿他?”男人回答过后,院子的雕花铁门便缓缓打开。 陆青衣赶快低头走了进去。 “你好。”屋内的男人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标准的东方人血统,漂亮精致,又温文尔雅,完全不似颜透的张扬和开朗。 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陆青衣很难相信他们有什么血缘关系。 独自在家的林亦霖看着这大男孩局促的模样,赶快微笑侧身:“请进。” 迈进门去的陆青衣没心情参观美好的房子,只是像背书一样把准备好的话背出来:“上周末是我和颜透去郑爷爷家看古董的,那个花瓶也是我打碎的,我不该让颜透替我背黑锅,虽然我现在赔不起,但我以后一定会赔的,您要相信我。” 林亦霖被说的发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好。” “这是欠条。”陆青衣从兜里拿出信封递到他手上。 人都是会自保的,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敢承认这么严重的错误? 林亦霖顿时对他有三分欣赏,拿住笑道:“我明白了。” 陆青衣没想到如此容易,却也松了口气。 林亦霖又劝道:“坐下歇一会儿,吃点水果吧。” 陆青衣立刻摆手:“不了,谢谢您,我还要去上艺术课。” 话毕就急匆匆的要走。 “喂。”林亦霖叫住他,犹豫了片刻道:“颜小透不是坏孩子,他虽然有点任性,可他的心是好的。” “颜小透?”陆青衣忍不住模仿了一句。 林亦霖弯弯嘴角:“他真名就叫颜小透啊,你不知道吗?” 高高大大的男生,在学校绝对算的上风云人物,爱表现、爱运动、爱在女生面前装绅士…… 结果居然有这么幼稚的一个名字,即便陆青衣的情绪很沉重,却也还是笑了出来。 他的笑容就像这蓝天下最难以言喻的阳光。 林亦霖忽然明白多少有些任性自私的小透为什么抗下花瓶的事,随之禁不住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当中。 ——家里实在有太多他一时兴起之后的垃圾了:比如买了就没穿过的名牌衣服,比如只是当摆设的奢侈电玩,比如养了几天至今仍旧丢给哥哥照顾的美国龙猫…… 当然,这些都无所谓。 那人呢? Chapter 12 在学校能受老师待见的学生一是因为成绩优异,二是因为能为学校带来荣誉。 凭借陆青衣的悲惨成绩,他当然只可能是后者。 这天早晨班主任难得想起这孩子的存在,破天荒的把他叫到办公室嘘寒问暖:“怎么样,到雅礼读书还习惯吗?” 陆青衣扶了扶眼镜:“嗯。” 班主任笑:“是有这么个事,下个月初北京几所高中和法国几所高中有个文化交流活动,要派交流团去巴黎表演,校长希望选些擅长民族特色艺术的学生,所以老师就想到了你……” “我爷爷身体不好,我不能走。”陆青衣并没有讨好她的意思,径直打断。 “只去十天的时间,有这么个机会出国看看你应该把握住,并且这并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雅礼,你明白吗?”班主任皱起眉头。 “我……”陆青衣犹豫。 “好了,会有专门的老师联系你,最近要赶快排演节目,课就少上一些吧。”老师不容他啰嗦,摆摆手道:“回去早自习,抽空剪剪头发收拾一下自己,你出去是要代表学校的。” 陆青衣皱眉沉默了会儿,才迈开步子往外走。 谁知在办公室门口又撞上了抱着一堆作业的颜透。 ——这家伙虽然班长被撤职,课代表的活儿却依旧得每日做好。 两人几乎只对视了一秒,陆青衣便掠过他匆匆离去。 颜透无奈的苦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到底躲我到什么时候?!” 晚上刚刚放学回到宿舍,陆青衣便被颜透一把拽进去。 门关好的声音大的惊人。 陆青衣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腕:“我躲的开吗?” 颜透烦恼的搞乱了自己微卷的短发,然后直勾勾的看着他道:“你和我说清楚,你是异性恋,还是只讨厌我?”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是异性恋?”陆青衣反问,目光甚至带了点厌恶:“就因为我唱青衣唱花旦,我会在舞台上打扮成女人?你问这个太奇怪了,难道你不是一直和女生在一起吗?” “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喜欢……”颜透赶快辩解。 “你喜欢的太多了。”陆青衣垂下眼眸:“我不想说难听的话,但……你真让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么?”颜透皱眉。 “受不了你自私幼稚,受不了你满嘴虚伪的好听的话,受不了你的举止,受不了你整个人,懂了?”陆青衣飞快的说完。 颜透表情变得很僵。 陆青衣似是有点嘲弄:“在你质问别人的时候,先搞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颜透说:“我搞的清楚。” “世界上有很多便宜又甜蜜的糖果,货真价实,你何必看中裹着糖衣的毒药而不自知?”陆青衣又道。 颜透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青衣没有理他,放下书包便若无旁人的开始做着自己惯有的睡前准备。 很多很多太幸福的孩子看到柜台里的新玩具,都会吵闹着要拥有。 因为拥有对他们太容易,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思考:为什么、怎么做、有什么责任、到什么时候。 这在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孩子面前一点都不可爱。 相反,真的是又丑陋、又邪恶。 被拒绝并且打击了的颜透变得茫然无措。 自尊心让他整个礼拜都没有再跟陆青衣讲话,可也也没提起跟其他人暧昧的兴趣。 所以周末简直变成了特赦。 前脚刚通知可以离校,后脚颜透便拿着书包逃之夭夭。 可惜回到家的他,也无非就是坐在阳台看着落日发呆长叹。 “小透,出什么事了?”林亦霖发现这向来过分活泼的孩子死气沉沉,忍不住放下手里的设计图前来问候。 “别叫我小透……”颜透有气无力的回答,半躺在大的夸张的沙发里,拿着瓶精致的小啤酒面对花园走神。 林亦霖微笑:“什么事,我帮你解决。” 颜透说:“你跟我哥口气越来越像。” 林亦霖忽然抢过他的啤酒:“我比陈路靠谱,说,干什么像个怨妇?” 颜透忽然坐直身体怒视他,半晌又满脸颓废:“我追那个和我一起去看古董的男生,结果被他说得一无是处,我有那么差劲吗?” 林亦霖脸上的笑不见了,慢慢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好半晌才道:“小透,我从来不知道你是同……” “为什么你们都纠结于这个问题,在一起很开心不就好了吗?”颜透把对着陆青衣没发泄出来的郁闷大吼出声。 “做朋友也可以开心。”林亦霖握着啤酒瓶的纤细的手指渐渐用力。 颜透无语,半晌又暧昧的笑出来:“林哥哥,那我有时候想抱他、想亲他、想和他上床怎么办?” “你还小,你怎么……”林亦霖终于露出生气的颜色。 颜透哼道:“那你第一次和我哥上床的时候几岁?” 林亦霖没办法和个小孩子解释太复杂的往事,只好叹息着认真道:“小透,如果你想找让你开心的对象,这个行不通,你不妨换一个吧。” 颜透不吭声。 他不是没想过,可就是不甘心,除此之外,还有些挥之不去的难过。 林亦霖接着说:“你知道那个男生,是想要你这种开心,还是想要爱,你了解他吗?” 颜透漂亮的黑眼睛很困惑:“爱?” 林亦霖用手比划:“你的这种开心,也许有这么多……” 然后又比划了个更高的位置:“有爱的开心,却又这么多。” 接着,再次比划了个更高的水平线:“可是爱情带来的痛苦,比开心多得多。” 颜透若有所思的琢磨。 林亦霖揉乱了他的短发:“所以别把事情做得超过自己的预期。” “不许学我哥,再这样我就亲你!”颜透郁闷的闪开脑袋。 林亦霖笑而不语。 颜透又忽然倾身抱住他,小声道:“林哥哥,也许你说的对,自从我认识这个人,就开始觉得一切都越来越糟。” 林亦霖拍拍他的后背。 颜透又坐好瞅着他:“可是既然你觉得爱情这么痛苦,干吗还和我哥在一起这么多年?” 林亦霖喝了口啤酒,靠在沙发上小声道:“开心也好,痛苦也好,都比没知觉要强……离开他我就像个没有知觉的人。” 不过这番话颜透没听进去,反而坏笑:“我们间接接吻了!” 林亦霖微怔,故意靠近他眯着眼睛问:“要直接的吗?” 颜透也愣了下,幸而反应过来迅速回头,瞅见正在阳台门口瞪自己的表哥,站起来道:“哥,你看看他,再不管就该出轨了!” 陈路说:“我想先管你。” “我得写作业去。”颜透乐着赶快跑掉。 陈路走近林亦霖,从后面俯身吻他的脸:“干吗和小鬼讲这么多?” “你外婆去世的时候,就只有一个要求……照顾好小透,我知道他们对你都很重要。”林亦霖握住他的手。 陈路没有讲话。 他可以为颜透做很多,但人生最重要的几件事,却是上帝都没办法代劳的。 比如遇见那个很特殊的人,比如为了他欣喜若狂为了他绝望至死,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不自觉的,便长大了。 Chapter 13 颜透周末在家休息了两天,待到礼拜天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自觉的已经把心理调整的很坚定了,以至于他一推门就道:“我对你不感兴趣了。” 陆青衣正在桌前读剧本,闻言哦了声,头都不抬。 房间里变得过于安静。 颜透放下包,凝视他的背影两秒,很快便又转身出去。 他盲目地洋洋得意:其实在心里面把一个人剔除很轻易,根本不用这么纠结。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 颜透交了新的女朋友,恢复了班长的职务,每天呼朋引伴的打发时间,每次放假都大方的招待许多朋友。 而仍旧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练戏的陆青衣,渐渐离他的世界变得很远很远了。 尽管他们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却生疏到无比陌生。 “去法国要注意安全,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陆爷爷的身体在这个初冬反而好了许多,某日他在晚饭时嘱咐道:“表演要认真投入,别给国家丢脸。” 陆青衣忍不住弯了下嘴角:“嗯。” 爷爷叹息:“你好久都没笑过了,要是还喜欢小狗,就再养一只,我帮你照顾。” 陆青衣摇头:“不要,我不想养。” 他实在没办法再面对一次分别。 “开心点。”陆爷爷帮他夹菜到碗里:“你那个朋友,怎么不来家里玩了?” 陆青衣愣了下,低头道:“不是朋友,不太熟。” 自从他母亲自杀后,这孩子郁郁寡欢的性格就一年比一年更严重。 陆爷爷很心疼,却也严肃惯了,什么都没再说。 陆青衣呆呆的看着饭碗,过了许久又坚定的告诉自己: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也就不会烦恼。 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巴黎之行的前一天,北京飘飘洒洒的下了初雪。 班主任特意在晚自习时将陆青衣带到教室,大声宣布:“明天起陆同学就要代表咱们班级、代表雅礼,代表北京的年轻人,到法国进行艺术交流,我希望大家能够祝福他,并为他感到骄傲。” 正在埋头做卷子的同学闻声抬眸,瞬间就起了窃窃私语,特别是女生们议论的格外兴奋。 大概是因为陆青衣剪了利落的短发,带上了隐形眼镜,秀气精致的一张脸加上笔挺的新衣服,意外的让熟悉他的人们也感到赏心悦目。 当然,这显然是被老师逼着做的。 颜透看着陆青衣眼神里的局促不安,莫名的微笑了一下。 “好了,去上自习吧,明天一路顺风。”班主任拍拍他的后背。 陆青衣赶快低下头,急匆匆的走到教室后排的角落坐好。 颜透有点想要回头看看。 可是他为了这个男生抓心挠肺的那几天已经过去了,心里讲不清的感觉也越变越淡,因此很故意的便握紧了笔不去理会。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又何必重蹈覆辙、自添烦恼。 大概班机的时间很早。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的亮着,陆青衣便起了床收拾东西。 他的动作很轻,很怕吵到颜透,但颜透还是醒了。 耳畔悉悉索索的动静不到二十分钟,便随着门关上的动静戛然而止。 始终装睡的颜透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微乱的短发,瞅着陆青衣空荡的床和桌子发起了呆。 收拾的这么干净干什么,又不是永远不回来? 颜透郁闷的皱起眉头,情绪似乎被什么东西消灭掉了,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原来并没有真的如此容易的忘记。 原来看不见他的身影、不能和他在一个房间睡觉,竟然是如此的寂寞。 颜透自己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很多很多天不跟陆青衣讲一句话,却只因他一日脱离视线就失魂落魄。 或许他又明白,这是种掩耳盗铃。 明明在与别人谈笑的时候,却无意识的偷看他趴在课桌上做些什么。 明明呼朋引伴的吃喝玩乐,却只记得他每天用餐是否及时,睡得是否安稳。 到办公室送作业,伸手便拿过陆青衣去法国的日程安排记好。 坐在宿舍玩着电脑,耳朵却总能听见陆青衣和爷爷讲电话时的只言片语。 多傻,多无聊。 “给你,幸好起得早补完了。”同桌在早自习前慌里慌张的抄了作业,扔到颜透桌上。 颜透正走神,闻声满脸茫然。 同桌道:“琢磨什么呢你?交作业去啊。” 颜透蹭的站起身:“你帮我交,顺便帮我请假,就说我发烧了要回家。” “啊?出什么事了?”同桌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有点蒙。 颜透拿起包收拾了点东西,片刻又都仍在桌上,话都不讲就在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中冲出了教室。 真不知道心里的渴望对不对,他只是忽然间很相信林亦霖的话:开心也好,难过也罢,都比没有知觉要强的多。 此时此刻,颜透非常非常想站在陆青衣的面前。 只要能看到他的眼睛,就算是被冷言冷语,就算是被羞辱被拒绝,也没什么关系。 喜欢谁,本来就不能与骄傲相提并论。 Chapter 14 无论如何陆青衣毕竟是个年轻人,当他离开了熟悉的城市,在梦幻唯美的巴黎得到掌声和喜爱时,心境终究比于北京的压抑要好的多。 而这压抑从何而来,也不是没有想过。 从前活的多寂寞,至少早已习惯,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颜透,他本应依然平静。 ——难得在酒店得到片刻休息,独自待着时竟又想起了这些烦恼。 陆青衣倚在窗口微微叹气,终于还是决定回国后便再次转学。 毕竟爷爷已经习惯了这些事情,不会多问什么。 他无奈的用指尖点着透明玻璃,看着自己的倒影和外面的街景重叠,露出了丝苦笑。 正在此时,带队的齐老师忽然敲门进来,很开心的张口道:“青衣,你这次表现的不错,得到法国师生的一致称赞。” 陆青衣勉强客套:“谢谢。” 因为爷爷的关系,他会讲话时就会唱戏,表演于这个内向的男生来说早是家常便饭。 齐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就好好玩一玩,来巴黎以后还没有出去逛过吧?有位法国同学做你们的导游,去吧,他的中文很流利。” 陆青衣讨厌集体活动,立刻想推辞:“我……” “青衣?”两个发声过于标准的字响在门口。 随之而来的是个非常阳光俊朗的少年,漆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带笑的绿眼睛。 陆青衣对他有些印象,因为他会弹奏动听的钢琴。 少年很激动的走过来叫到:“虞姬!” “这位是Noah,就是他今晚做导游。”齐老师笑着介绍。 紧接着陆青衣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被两人热情的拉出房间。 参加这次交流活动的同学已经陆续集合在酒店大厅。 陆青衣见逃不过去,只得道:“我去外面等你们。” Noah忍不住叫住他说:“我非常喜欢你的中国戏剧,真是不可思议,你现在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陆青衣平静的透过目光,转身就顺着旋转门走到街道旁。 类似的称赞实在听得太多。 Noah在大厅讪讪的瞅着他的身影,转瞬又高兴的笑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在意料之外。 陆青衣正心不在焉的低头听着音乐,不料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个矫健的歹徒,一把将他手里的手机抢过,而后迈着长腿飞奔而去。 “喂!站住!” 完全是本能反应,陆青衣大喊了一声,立刻追了上去。 由于每天都有练功,他身体条件自然不错,完全是紧随其后。 只可惜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实在是拥挤的人来人往。 用最快的速度冲过两条街后,陆青衣已经迷失了方向,只好郁闷的停住脚步,一边喘息一边左顾右看。 那手机是爷爷在过生日送给他的,他不想随便就搞丢。 茫然的片刻功夫,一只手猛地捂住他的嘴,而后又把他拽到两家店之间的花圃中。 “是我。”声音好熟悉。 陆青衣目瞪口呆的看着本该在半个地球之外的来者,脑袋里已经一片茫然。 颜透也跑的沁出细汗,把手机扔还给他,笑道:“差点追死我。” “你……干吗……怎么回事?”陆青衣勉强回神,他已经很久没跟他讲过话。 傍晚,路灯刚刚亮起。 温柔的光洒在颜透的脸上,也给了他温柔的错觉:“我……别出声。” 陆青衣转瞬就听到了同学们寻找他的叫声。 声音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 等到周身回归安宁,陆青衣也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你来巴黎干吗,不上课了?” “我有话必须告诉你。”颜透穿着皮衣吊儿郎当的插着兜,眼神却认真中透着紧张。 陆青衣似乎被感染了,转身道:“有话回北京讲,我还有事。” 颜透立刻拉住他的手腕:“多等一秒也不行。” 陆青衣沉默。 颜透道:“我说喜欢你……不是开玩笑、不是一时兴起,我就是喜欢你。” 陆青衣立刻蹙起眉头:“如果还是这件事,你就闭嘴吧。” “我不,我相信你懂我!”颜透坚持:“因为我觉得我懂你,其实我们在某些方面很相似。” 陆青衣说:“我不懂。” 颜透不急不恼:“你可以继续装傻,这点我们不像,因为我不会骗自己,当我觉得你很特别、你对我的意义不一样时,我就马上要告诉你,而你也许永远也不会说。” 陆青衣把手机放进牛仔裤里,并没有看他。 颜透笑:“不过我不需要你说,我能看出来的,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 陆青衣终于抬起了头:“你到底要干吗?” “你是怕我对你也像过眼云烟,对不对?”颜透反问。 陆青衣烦恼道:“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你电视剧看多了?” “那几时叫不早,二十岁?三十岁?”颜透被他挣脱开手,又不死心的抓上去:“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开始,到几时都可以,我发誓。” 陆青衣被逼的快要受不了:“你够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别自以为是……” “我了解你!你想要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人,你想要一个完整的家。”颜透打断他。 陆青衣顿时哽住。 他没办法回想关于父母的任何事情。 颜透渐渐降低了声音:“你要的我也没有,可是我想为你试试。” 陆青衣大概觉得十分可笑,侧头:“别说了,等你长大你就知道……” “我也不想说了!该讲的我都讲了,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以后都休想摆脱我!”颜透的语气根本不容置疑:“该长大的是你,先学会停止自欺欺人吧。” 说着,他就用力拦住陆青衣的脖颈,深吻上他的唇。 不像前几次草率的触碰。 这是个属于成年人的缠绵悱恻的吻。 陆青衣十分茫然,以至于全然被颜透牵扯着进行下去,直到氧气实在不够,才满脸通红的推开他,却连骂人的话都没想出来。 刚刚认真一会儿的颜透又笑:“你真笨,呼吸啊!” 陆青衣有些气急败坏的后退了两步,好不容易找回的呼吸也非常凌乱。 颜透看向他裤子里不停震动的手机道:“你先去找他们,别说我来过,我晚上再去见你。” 陆青衣神智混乱,没有动弹。 颜透坏笑着舔了下诱人的唇:“还是你想再来一次?” “恶心。”陆青衣生气的扔下了两个字,就脚步飞快的走到对街去了。 颜透目送他和同学汇合后离开,终于失力的靠在了花圃旁的墙边。 跑了这么远,真不想听到拒绝,为了不被拒绝,真是什么蠢办法都用出来了。 “青衣!你没事吧!”Noah很着急的冲过来问,疲惫不堪的样子像是跑了好久。 陆青衣拿起手机晃了下:“没关系。” Noah很羞耻的说:“对不起,第一次来就让你遇到这种事,我会补偿你的……” “不用。”陆青衣低头拒绝,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其实所谓别的东西,不过刚刚的亲吻,不过就是……颜透的胡言乱语。 他深吸了口气,不知该作何表情的摇了摇头。 Chapter 15 房间静的快要结起冰来。 同学们都在外面和法国人开派对,只有陆青衣独自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了解你!你想要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人,你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颜透似乎无意中说的这句话一直在心底徘徊,徘徊到陆青衣很绝望。 他已经不再幼小到追着爷爷整天问爸爸去哪里了,他也已经不再脆弱到想起母亲的尸体就做噩梦了。 他以为自己铁石心肠,他以为自己无坚不摧。 可是那个男孩子轻飘飘的几个字又让寂寞潮水般涌来。 陆青衣紧紧握着床单的手不住颤抖,猛地回神之后,眼眶酸得发痛。 尚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之际,紧锁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陆青衣以为是同住的同学回来,惊愕坐起。 谁知却是同样惊愕的颜透。 无语的对视片刻,颜透瞅着他好像流过泪的眼睛,不安的问:“……怎么了?” 陆青衣不愿被任何人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烦躁的站到地毯上背对着他:“没事。” 颜透放下房卡,绕到他面前说:“我从北京跑到这里,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不是想听你敷衍我。” 陆青衣转了话题:“你怎么进来的?老师知道你来了?” “当然不知道。”颜透洋洋得意道:“我早告诉你休想摆脱我,我有的是办法。” 他的表情总是这么生动。 莫名的局促让陆青衣重新坐回床边,半句话都不讲。 “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颜透又开始追问。 陆青衣这辈子得到的最少的东西就是关心,他蹙着眉打开颜透伸过来的手臂:“没事,少罗嗦。” 颜透欲言又止,谁知走廊猛地传来句呼唤:“青衣!” 屋里的两人顿时紧张起来,特别是颜透,他慌张的四下看了看,嘘了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进了衣柜。 陆青衣只好哭笑不得的起身应付来者。 穿了身西服的Noah已经像个成年人了,他进来微笑着问:“为什么开着门?” “……透气。”陆青衣瞅着衣柜心不在焉。 Noah帮他打开空调,又问:“你不喜欢宴会吗,我们办的很用心。” “讨厌人多,什么事?”陆青衣又回复了言简意赅。 Noah眨了眨绿眼睛:“我喜欢你唱京剧。” 陆青衣道:“你讲过了。” Noah道:“我从小就喜欢中国,你就像从历史中走出来的……” 陆青衣看他的眼神里透出了不耐烦。 Noah赶紧说:“你能不能教我京剧?” “哦,好。”陆青衣觉得反正过几天就要回北京,随口答应,只盼着这个法国人赶快离开。 Noah顿时满脸开心:“你还没吃晚饭,我……” “我累了,正准备睡。”陆青衣打断他的热清。 这下Noah失望的住了嘴,片刻又道:“那晚安,明天见。” 陆青衣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在房门关上的刹那,颜透就激动地跳出来喊道:“你太过分了,离开我一天就勾搭个破老外!” 陆青衣吓了一跳,好笑的看着他沉默。 “我可是有中国血统。”颜透哼道,转而又放松了神情:“你不难过啦?” “我看到你就难过。”陆青衣又冷下脸:“干吗这么冲动,你走了你家里人不会找你吗,班主任本来就……” “我不在乎这些小事,我就想见你。”颜透认真道。 “……你说过对我……不感兴趣了。”陆青衣还是忍不住重复他上个月的豪言壮语。 颜透反倒一脸释然:“原来你听得见我说话。” “废话。”陆青衣无语。 “别在屋里闷着了,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走。”颜透顿时又开心的拉住他,使劲往外拖。 陆青衣不自在的骂道:“松手,别拉我。” 可颜透充耳不闻。 也不知道是力气不够,还是不那么想抵抗,陆青衣挣扎片刻还是被这家伙带离了房间。 所谓好玩的地方,竟然是一家书店。 颜透像在北京一样熟门熟路,陪着陆青衣在塞纳河边溜溜达达的找到了座桥,过去不久便指着个古朴的绿色小房子说:“就是那里,你肯定喜欢。” 陆青衣的目光还停留在巴黎圣母院,闻声又茫然的走过去,看了看道:“我看不懂法文。” “有我呢,这是全世界最棒的书店,Shakespeare & Co,你肯定会喜欢。”颜透自信的弯起嘴角。 书店没有半丝现代奢华,却有着柔和的灯光和数不清的美丽书籍。 延伸至房顶的木架上的纸页色彩斑斓,随便拿起一本都能让人感觉到知识厚重和优雅。 陆青衣安静的欣赏了片刻,问道:“有没有讲艺术品的?” 颜透用法语和友善的店员交流了一会儿,随后便把挑好的两本厚厚的图册抱过来道:“这个我们带走,还有一套太沉了,我找人邮回北京。” 周围都是陌生的语言和环境,这似乎让陆青衣的脾气小了很多,只点头不语。 颜透递给他杯店员给的咖啡:“要不要到楼上看看,二楼有很多非卖的珍贵藏书,还有给贫穷学生提供的床位,让他们在这里读书。” 陆青衣不怀疑颜透去过这世界很多地方,却只能在脑海里将他和现代与奢侈品联系起来,全然不想自己会被带到这里,不由的说:“……这个书店、很好,我想学法语。” 颜透笑笑:“我还知道很多好地方,以后带你去。” 以后? 会是多久的以后? 陆青衣不想接这句话,尴尬的绕过身后的书架,却在拐角处发现了架钢琴和一堆各式各样的乐谱。 他想了想坐到钢琴前道:“谢谢你,你想听什么?” “给我唱首歌吧。”颜透跟过来说。 “……别告诉我爷爷,他不让我唱通俗歌曲的。”陆青衣摇了摇头。 “那你唱京剧!”颜透笑嘻嘻的瞅了瞅围观过来的店员和顾客。 陆青衣等了他一眼,指尖下转瞬划出唯美的音乐。 他的声音动听的和这家其貌不扬的书店很配,都能让人不自觉的便安静下去,安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很轻易的便忘记外面的虚伪与浮躁。 颜透靠在书架旁边目不转睛。 明明谈过很多恋爱,带过太多人到过太多地方。 可是这一次,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却又完全说不清。 像是透明的蝴蝶扑扇在周身,看不到、抓不住,却那么清晰的有感觉。 “海明威给巴黎写过一封情书,他说: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无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回去的路上颜透忽然道:“我觉得很贴切,这里很美,我有想过以后来这里……” “你不留在北京?”陆青衣想都没想就问了。 颜透微怔:“在北京干什么?” 也对,他的父母都不在那里,他的家也不在那里。 陆青衣抱着书没有说话。 颜透故意笑:“除非你想让我留下。” 陆青衣道:“跟我没关系。” “喂,我今天说的是认真的,我在这不是跟你开玩笑。”颜透停下脚步:“你必须好好考虑下。” 塞纳河倒映着金子般的灯火,倒映在他的脸上。 陆青衣不吭声。 颜透拉住他的手:“你到底怕什么?” 陆青衣说:“……我不怕什么。” “那就别怕。”颜透轻声说完,又倾身吻住他的唇。 一天之内的第二个吻。 陆青衣没有躲开,只是抱着书,像个不会移动的雕塑。 颜透忽然用力的抱他。 书随之落地,掉落在这灯火的洪流中,随着陆青衣卷入了汹涌的漩涡。 这里离北京太远了,离曾经太远了。 这里离什么都很远。 却只离颜透很近、很近。 Chapter 16 只是两个人的关系变了,世界又没变,这能改变些什么? 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变了,就好像整个宇宙都不再与曾经有一分一毫的相似了。 清晨在宾馆茫然醒来的陆青衣,莫名其妙的便对着空气浮出浅淡的笑意。 昨晚颜透陪着回到宾馆后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到北京那边有没有因为他的失踪而产生什么不良后果。 其实不用担心,这家伙无论多么不靠谱,至少有本事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他翻身抱着枕头走神片刻,才摇摇头起床,准备吃了早餐跟大家进行今天的活动。 陌生的巴黎没有地方可以练声,时间太早同学也都在赖床,填饱肚子的陆青衣便无聊的坐在酒店的咖啡厅,翻看从莎士比亚书店买来的画册。 幸而紧急学的几句简单法语,还足以应付点杯咖啡的琐事。 谁知道正入神时,忽有人迈着大步来到他的桌前,用微沉磁性的声音说道:“你好。” 带了点北京腔的中文。 陆青衣恍然抬头,以为自己遇见了王子。 来者模特般的高挑身材,栗色短发,蓝色双眸,五官精致又深邃,身上裁剪优雅的西装轻而易举便融入了巴黎的冬季。 “你好。“陆青衣回神之后合上书,满脸疑惑。 “请问颜透在哪里?”男人微微皱着眉。 “……你是谁?”陆青衣不由心生提防之意。 “我是他表哥。”男人递过来张名片,又看了看表,似乎在赶时间。 经过细致设计的纸片上印着那个快要被各种财经、时尚、八卦杂志写坏掉的名字:陈路。 可惜俨然活在世外的陆青衣对其一无所知,竟然回答:“你骗人,你不是。” 陈路被气到失笑:“你说什么?” 陆青衣站起身打算离开:“我见过他哥哥,你撒谎。” 结果一个文件夹随着一声响被扔在桌子上面。 陆青衣打开来看,表情从诧异到愤怒:文件夹里竟然有他和爷爷非常详尽的资料和照片。 “这不是我搜集的,这是颜透母亲交给我的,我拜托你也稍微花一点点时间了解他,然后努力别和他搅在一起。”陈路似有深意的提醒:“你还这么年轻。” 陆青衣尚未从甜蜜中醒来,就被这冷冰冰的东西吓得头脑空白。 陈路不愿意伤害一个小孩,也不愿意管这种事情,只是道:“告诉我颜透在哪儿,他必须回北京,现在。” 陆青衣茫然回答:“我不知……” “哥,你怎么来了?”颜透永远都那么有精神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陆青衣下意识的把文件插进书里。 还带着睡意的颜透立刻跑过来把陈路拉到一边小声道:“干嘛啊,你至于吗?” “……我刚巧在欧洲参加会议,Gabrielle连着给我打了一晚上电话,我不来她就来了。”陈路无奈。 提到母亲,颜透立刻低下了头:“我不见她。” 陈路小心的看了眼脸色惨白的陆青衣,侧身皱眉:“总之她给你订了机票,你先回北京,有什么事情等我回去再谈,如果你不想死的太难看。” 颜透诧异:“什么意思?” 陈路轻咳了声,示意俩人不远处的沉默男生。 颜透不太在乎:“她不会管我谈恋爱的。” 陈路扶住表弟还太稚嫩的肩膀:“Gabrielle要当继承人的话,你就需要有继承人,明白?” 颜透不服气的欲言又止。 陈路拍了下他的头:“好了,我还有工作,你去机场取票。” 颜透点了点脑袋,目送表哥离去后,才小心翼翼的走到陆青衣面前问:“你没事吧,我哥有没有为难你?” “原来是你哥哥,怎么和我见到的不一样?”陆青衣掩饰掉情绪,淡声道。 “你去过我家?”颜透疑惑:“哦,你见到的是林亦霖,是我哥爱人。” 陆青衣不再吭声,对颜透生活的一无所知令他有些寂寞 颜透拉住他的手着急:“你怎么又这个样子,我哥到底说什么了?!” “你赶快回北京吧,没什么,回去再见。”陆青衣硬要笑,却技巧生疏的笑不出来。 颜透不是个蠢货,顿时有那么半丝明白,激动的用英文骂了句脏话,转而又保证:“我妈的事我处理,没关系。” 说着便笑:“你只要快乐就好,我会让你快乐的。” 陆青衣呆呆的瞅着他急匆匆的跑走,心里面又无助又空洞。 但是片刻之后颜透又用更快的速度跑回来,扶住他的脸郑重其事的吻了下,这才真的像阵风似的消失。 原本充满阳光的别墅安静的阴云密布。 颜透根本得不到休息,刚下飞机就被司机接了回来。 他硬着头皮进去,果然遇见正端坐客厅吃甜点的Gabrielle,哼道:“嗨。” Gabrielle迷人的眼眸转向儿子的方向,半晌后微笑:“你真是越来越淘气了。” “少讲恶心的话。”颜透脱了外套踢开鞋子,十分不规矩的坐到沙发上质问:“你到底要干吗,我说了我不想见你,你别来打扰我。” 听到这话Gabrielle显然有些伤心:“是不是我和你爸爸离婚了,我就不是你的母亲了?” 颜透小声道:“离就离,反正我也见不到你们,没差别。” “小透,别这样,今年我会空下时间陪你。”Gabrielle伸手握住他的手,表情回归严肃:“我不在你身边,你做事越来越冲动了。” 颜透甩开她的胳膊:“你讲过不插手我恋爱的,现在是什么意思?” “你外公的病已经非常严重,家族势必需要新的掌舵人,所以你得一举一动都要小心,我要你和得体的女孩交往,我要你跟我回美国。”Gabrielle讲的非常认真。 “我不是你的工具,他也不是我外公,我外公死了!”颜透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Gabrielle也跟着起身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腕:“这由不得你!” “放开他!” 一声怒斥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颜透眼眸看到从楼上走下来的林亦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林哥哥。” Gabrielle的眼神里透出了种不屑:“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这里是我家!”林亦霖露出难得的怒气,走到她面前,将颜透拽到自己身后:“现在我请你出去!” “好,但小透是我的孩子。”Gabrielle气定神闲。 “你和颜慎铭先生离婚以后小透的监护人可不是你,你来这里看他,有法院的许可吗?”林亦霖的表情很气人。 Gabrielle顿时讲不出来话,忽然脱去贵妇人的伪装,怒道:“Bitch!” 林亦霖没反应。 她立刻踩着高跟鞋当当当的走到楼上拿行李。 颜透被搞得心情差极了,无力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我不会让她、让任何人把你带走的。”林亦霖轻轻的摸了摸颜透的脑袋。 颜透已经不是真正的孩子,曾经他可以让自己肆无忌惮的被保护而不愧疚,然而这一次的肩头却生出难言的沉重。 如果说这就是责任,那么他虽不知责任从何而来,却明白必要面对,从此以后。 Chapter 17 颜透离开之后,陆青衣忍不住想了很多,以至于心乱如麻,做什么都不在状态。 可是他那么阴郁的心情,在降落到北京之后迎接到的却是这家伙阳光灿烂的笑脸。 “等你半天了!”颜透很高兴似的,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帮他拿行李,还若无旁人的说:“爷爷在家等你,我送你回去。” 陆青衣的千言万语顿时被转移:“你去我家了?我爷爷还好吗?” “嗯,我昨天陪他逛了潘家园和琉璃厂,真好玩。”颜透开朗的样子根本不像发生过什么。 陆青衣想了想,只是移开目光道:“谢谢。” 孙子离开家小半个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陆爷爷高兴的让保姆做了好大一桌菜欢迎他回来。 虽然都是清淡的素食,颜透也跟着吃得很舒服。 到了酒淡菜冷,窗外的天都黑了。 颜透见一切都收拾妥当,才礼貌的道别:“爷爷、青衣,我该回家了。” 陆青衣还没什么反应,老人家却摆摆手:“这么晚干脆就留在这儿玩吧,难得家里有个人气儿。” “我累了,我想睡觉。”陆青衣立刻拒绝。 颜透贼兮兮的笑着不吭声。 爷爷皱眉道:“你这孩子就是太……” “好了,我知道了。”陆青衣生怕他动气,只好勉强答应,起身对颜透说:“我帮你找身睡衣,过来。” 颜透怡然自得的尾随他进了卧室。 谁知陆青衣却猛地关上门,定定的瞅了他两秒,然后问:“你这么着急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颜透刚想说话,又被他打断:“我不准你骗我。” 有点任性的说辞让空气变得很安静。 “我妈想让我跟她回美国,不许我跟你交往,但被我哥阻止了。”颜透半晌之后笑了:“我不会骗你。” 陆青衣有点莫名的尴尬,也许是不好意思,却也没否认“交往”这个词。 塞纳河边的那个吻,已经让他放弃了拒绝的可能。 颜透温下声音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哥跟我说……让我起码了解一下你,但我没有问谁、也没有看新闻看资料,我就是想回来亲口听你告诉我……”陆青衣很认真的说:“告诉我你是谁。” 颜透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又坐到床边舒展了表情,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爸这边姓颜,亲戚众多关系复杂,大多都从事商业活动,他也不例外,我妈妈是美国人,Rockefeller是她父亲,也是非常著名的金融家,他们都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也许都很了不起,但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我,我是颜透。” 这现实和陆青衣想象的相差无几,他心情沉重的小声问:“你会继承的,怎么没关系?” 颜透苦笑:“我要想继承,我就会和我妈走。” 不知陆青衣信了没,他的表情越发若有所思。 “我家还有很多故事,我也还有很多故事,我愿意没有任何保留的告诉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颜透拉住他的手:“好啦,别说这个了,你想我了吗?” 他的笑总是能毫不费力的出现在那张天使一样的脸上。 “不想你。”陆青衣轻声说:“颜、小、透。” 听到这话颜透竟然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从床边蹦起来:“谁告诉你的?!我不叫这名字!” 陆青衣忽然浅浅的弯起嘴角,毫无前兆的伸手拥抱他,什么都不再说。 而颜透也不敢动弹,不敢有任何非分之举,尽管他渴望的快要疯掉。 这温暖实在来的太突然。 “我相信你,我不再问那些蠢问题。”陆青衣说。 颜透惊喜的拉开他追问:“你的意思是你……” 陆青衣不给他高兴的机会:“我只是说那些既然与你无关,与我更无关。” “才不是,你是说愿意跟我在一起。”颜透特别开心,开心的好像有暖洋洋的东西从灵魂中冒出泡来,他不管无谓的阻止,拥着陆青衣就亲吻上去,吻过他的唇,又吻过他的鼻尖,好像幸福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青衣只是任他闹着,待到颜透老实下来之后,仍旧安静的望着他的眼睛。 颜透忍不住又抱得更紧,恨不得把他塞进自己怀里。 “我忘了,给你带了礼物。”陆青衣终于不自在,红着耳边推开他,从自己的箱子里找出个精致的小盒子。 颜透好奇打开,竟是一叠明信片,上面印着世界各地的美景,每张卡片上都用法文写着浪漫的文字。 陆青衣瞅着他一张一张翻,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道:“你说过,还会带我到很多很多地方去。” 颜透微怔,然后微笑,郑重其事的收起卡片说:“我发誓。” 陆青衣的表情变得非常温柔,这让他本就那么漂亮的五官,变得更像是一场梦。 一场在很久很久之后,颜透都无法从中醒来的幻梦。 年轻人沉浸在爱情里的时候,就只剩下成年人发愁不止。 林亦霖晚饭没吃几口,似乎有些食欲不振的放下筷子道:“我们能阻止的了一时,能阻止一世吗,小透跟你连直系亲属都不算,你们的血缘那么远……而Gabrielle却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陈路一照往昔,举止优雅的进食,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顺其自然吧。” 林亦霖显然更加心软,立刻难过到郁闷。 “小透才十六岁,他的很多想法都会改变,对于家人的认识也是,对于那个男生也是,都不会长久的,你我都是局外人,又何必把事做绝?”陈路耐心反问。 “我们在一起时也像他这么大,现在十多年了,你变了多少?”林亦霖不高兴的说。 “亲爱的,你不能把每个人都和我比较啊。”陈路失笑。 林亦霖开始沉默。 陈路没办法,也跟着放下餐具:“好了好了,我保证我和你一个立场,你打算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就算和Gabrielle翻脸,就算和我表舅翻脸,这都无所谓。” 林亦霖伸手掐他的帅脸:“你不要觉得我在闹!” 陈路笑着躲开。 林亦霖叹息:“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我看着小透长大,他对我就像孩子那么重要,你懂吗?” 陈路弯起嘴角:“可你要明白,即便是真的父亲也不可能代替孩子生活下去,他选择的,他被选择的,都是他必须面对的。” 林亦霖起身:“别跟我讲大道理。” 说完就上楼回了书房。 陈路没办法的端起酒杯独酌。 或许因为小透和自己有说不出的相似,即便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看到了那个不可能改面的结局。 Chapter 18 颜透知道母亲所带来的小小波折并没有真的销声匿迹,可他仍旧很快就忘却了消极的烦恼,反而以愉悦的心情投入到了新感情之中:虽然恋爱谈过太多次了,这次依然显得太特别。 两人在心理上确定关系之后,陆青衣最大的变化就是比较接受颜透的示好,比如认认真真的帮自己补习功课。 “你在这里加条辅助线,把它变成一个三角型和一个梯形,然后先看这个三角型的……”活动课的时候教室很安静,就剩他们还在最后排轻声交流,颜透拿着尺子画完后列好方程,详细的讲解了两遍,然后才问:“懂了吗?” 陆青衣垂眸瞅着练习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不那么自我,神情中甚至带着胆怯和不确定,有种特别的可爱。 颜透的心思并不在这几道简单的几何题上,因此瞅着瞅着便心猿意马起来,忽然便倾身亲了他一下。 陆青衣受惊似的抬起头,不高兴道:“在学校不可以……” 颜透故意看向别处不理睬,气人得紧。 陆青衣没办法的放下钢笔:“那我不学了,我要去排练。” “我也去。”颜透笑。 陆青衣皱眉:“老师都问我你为什么老在围观了,你找点自己点事情做成吗?” “可是作业写完了,无聊。”颜透拉住他:“你还是陪着我吧。” 陆青衣叹息:“根本看不到你在念书,为什么成绩那么好……” 爷爷已经对着他的成绩单苦恼十几年了。 颜透得意:“天生没办法。” 陆青衣不再言语,又闷头迷迷糊糊的做题。 颜透趴在他旁边的桌子上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像我就没你那么多艺术细胞,读书是最笨的。” 陆青衣道:“才不会,有成就的人都会读书。” 颜透微微笑着不置可否:“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呢,继续表演?” 陆青衣愣了会儿,摇头:“我不知道,你呢?” 颜透说:“我也不知道。” 陆青衣的表情顿时有点暗淡:“我不能想象十年之后会怎样,也许我们已经互不相识。” “你知道吗,我哥和林亦霖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十多年前他们就在这所学校里相爱,他们还在一起,以后也一直都会在一起。”颜透握住他的手。 陆青衣渐渐舒展了眉宇间的愁思。 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心情。 但,爱情这种东西根本不符合宇宙规律,从来也不会因为时间与空间的重合,就能产生相似的结果。 ——谁的一辈子,不是无印良品,需要自己一天一天过? “青衣,小衣,你怎么这么无情……” 宿舍楼在深夜安静之后,颜透不死心的抱着枕头故意卖萌。 陆青衣烦闷的用被子把脸盖住:“去你自己的床上,不许恶心的叫我。” 颜透不管不顾的挤上他的单人床,压在他身上笑:“我高兴。” “喂……唔……”陆青衣气到撩起被子,却瞬间被他的吻阻止住语言,半晌才奋力推开道:“这样不好,太胡来了。” 颜透弯着嘴角,眼睛明亮而愉悦:“我又没要干什么,是你思想不纯洁。” “你……”陆青衣无语。 “好啦,晚安。”颜透给自己争取到一席之地,挤进他的被子里搂着他说道。 小小的床,让彼此贴近的亲密无间。 真的不能否认这样很温暖。 陆青衣僵持了几分钟,终于轻轻的拥住他,贴着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眸。 仍旧是那个脆弱的、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也是,一个幼小的被双亲抛弃的小孩,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对任何境况再感觉安全。 颜透心疼的皱起眉头,不晓得该怎么让他快乐。 难得被宠坏的王子也晓得为他人着想了。 “我爸消失以后,我妈每天都这样陪我睡觉,她骗我,说她会永远都在我身边。”陆青衣忽然小声道。 “别想了,我父母从来都在忙自己事,只有外婆在那两年看着我入睡,我好想她。”颜透抚摸着他的后背。 陆青衣睁开眼睛:“你妈不是美国人吗,你老说的外婆怎么会在北京……” 颜透笑了笑:“她是我表哥的外婆,我回国的时候好小啊,哥哥叫什么我就叫什么,傻乎乎的,其实外婆算是我的姨奶奶,但是她对我真好,比美国那个不知道好多少倍。” “你表哥……真幸福啊。”陆青衣忍不住感叹:“他能和爱人幸福的在一起,还有这么好的亲人。” “你没看到他妈对他才叫好!根本就是溺爱!”颜透忍不住说道,而后又安慰:“可是你有爷爷,现在你还有我,你也会幸福的。” 陆青衣有几秒钟没出声,过了会儿又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什么算幸福,也许现在就算幸福吧。” 这话让颜透很受用,他好像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心里特别高兴,嘴上却故意说:“哈哈,我们好像电视剧看多了。” 陆青衣的手臂渐渐用力,小声道:“我真的开心。” 颜透这才不再说笑,安然沉默。 被黑暗笼罩的宿舍房间里充斥着冬夜的暖意。 他们秘密的、无间的相拥,那么禁忌,又如此纯洁。 人这辈子总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会把没有任何意义的小事当做自己全部的意义。 比如和喜欢的人无时无刻的腻在一起。 其实这种傻,就是一种幸福。 而且是根本无法复制的那种,在漫长的时光之中,永远都只能存在一次,又永远不会被忘怀。 Chapter 19 这一年的初雪姗姗来迟,所以当洁白的雪花静静的覆盖雅礼的校园时,难免引起教室里一阵兴奋的议论。 颜透拿着网球拍正要和同学去运动,临走时又不死心的骚扰:“你真的不打网球吗?和我走吧。” 陆青衣收拾了点随身的东西到包里,摇头:“我要去排练。” 颜透欲言又止,想他三番几次警告自己不可以当众有任何过格行为,只好道:“好。” 紧接着露出笑来:“一会儿找你去吃晚饭。” 陆青衣点过头,目送他和别的男生们说笑着出去,眼神里无意间流出暖意。 ——看来恋爱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恐怖,至少现在的自己比从前多出了许多开心和期待。 只是殊不知,这发生在教室角落的一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不是那么单纯。 从小礼堂再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身为艺术特长生每年都有无数的表演,若是拿不到几个奖项简直对不起爷爷把自己送进这么昂贵的学校。 好在陆青衣已经习惯站在舞台上的生活,那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普通。 “人呢?” 他在礼堂外的露天走廊上给颜透发了条短信,然后便扶着栏杆瞅着夜色中的雪花走神。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哟。” 陆青衣回首,见是陌生的两男两女,不由皱眉想走。 谁知讲话的女孩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带着嘲弄骂了句:“怕什么啊,亏心事做多了?” 陆青衣不愿意和女生动粗,只是打开她的胳膊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女生一把抢过他脸上的黑框眼镜扔到地上踩碎,又侮辱性的拍他的脸:“你是不是演女人演得变态,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女人?!” 这话实在是大出陆青衣的意料,因此不由得怔住。 “我警告你,离颜透远一点。”女生气势汹汹的说道,清秀的脸上带着不符的恶毒。 陆青衣冷冰冰的回答:“与你无关。” 女生早料到会这样,朝着跟自己一起来的同学说:“给他点教训。” 话音刚落,重重的拳头就飞速袭来。 陆青衣条件反射的侧开头,却没躲过另外那男生的手,一下被推摔在积雪里。 接下来状况简直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陆青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谁也没料到他那么不服输,硬是和两个篮球队的男生扭打成一团,手被按在粗糙的墙面上划过,血流的到处都是,染得积雪点点泛红。 围观的女孩拽了拽闹事的闺蜜的胳膊:“……算啦,出事了怎么办?” 那女生后退几步,正不知怎么办才好时,放风的同学突然风风火火的跑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女生立刻害怕的抬高声音:“走!” 却说打网球打的忘了时间的颜透正急匆匆的朝小礼堂走着,忽看到前女友和几个学生和自己打了个照面,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笑了下便上了楼。 结果小礼堂已经关了。 颜透茫然的四下寻找着,正准备打电话时,陆青衣忽然从角落里走出来,淡声道:“你又迟到。” 他的头发有些湿,脸色也很苍白。 颜透诧异:“怎么了?” 说着就要拉他的手。 陆青衣吃痛的缩了下。 颜透立刻发现了他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陆青衣平静的说:“刚才想看看雪,不知道结了冰,结果摔了。” 颜透并不是个思维简单的人,事实上未等陆青衣讲话,他就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只不过又考虑谁没有尊严,不是每张窗户纸都有必要捅破,于是勉强笑了下:“你真笨,去医务室擦点药吧。” 陆青衣任他接过自己的包,拉着自己往前走,郁闷中又有点好笑。 人家至少是为了漂亮姑娘挨揍。 而自己却是为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 老师都忙自己的闲事去了,颜透照旧坐在讲台上看着大家自习,因为作业一会儿就完成了,便偷偷拿着老师的电脑上网玩。 可今天他却没平日的悠闲。 因为陆青衣自从打了上课铃之后就始终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好像睡着了。 他虽然学习不太勤奋,但也没在教室睡觉的习惯。 颜透不放心的瞅了一眼又一眼,待到课间休息时,赶快冲过去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青衣茫然抬头,脸色很差,眼睛却好像要流出泪似的。 “你发烧了。”颜透伸手一摸,立刻变了脸色。 陆青衣说:“没事……” 却连嗓子都是哑的。 “怎么叫没事,快起来。”颜透拿起外套帮他胡乱披上,也不管大家的眼神怎么好奇,硬生生的把陆青衣背起来便往外走,还朝张逸喊了声:“帮我请假!” 陆青衣哪有力气跟他争执,迷迷糊糊的根本连动一下的本事都没有。 雪下得好像更大了。 颜透吃力的眯着眼睛在风雪中张望,犹豫是送他回宿舍还是去校医院,最后索性冲到校门口,跟门卫啰嗦着要去协和看病。 陆青衣隐约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弱弱的说了句:“我没事……” “很快就到,你坚持一下。”颜透讲的好像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陆青衣枕着他的肩膀,在不清楚的神智中感受到了很清晰的安全,因而没力气再多想任何事,竟然渐渐的昏睡过去。 那冻死人的冷风和暴雪,已经全然比不过这个少年脊背上小小的温暖世界。 待到把陆青衣安顿好,颜透也累的快要虚脱,拿着刚领来的药一屁股坐到病床前叹了口气。 发烧的情况变得更严重,护士拿的体温计赫然显示着四十度。 陆青衣的嘴唇和脸色一样惨白,纤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眉头因为痛苦而皱起,整个人都似乎快要消失在这雪白的床铺间。 颜透看了几秒,看的心里腾出股无名火。 原本想以后再收拾那些混蛋,谁料到他们竟然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从前的颜透是不会与人为敌的,他愿意做人人都爱的王子,那些因为自己而产生的伤害,所会表示的也不过就是遗憾和无奈而已。 可这回不一样,真是越想越觉得陆青衣可怜,想到胃里好像有火在焦灼,烧到他快要失去控制。 最后,颜透忽然便站起身来,拿起校服外套便往外头也不回的跑去。 冲动的跟疯子一样。 Chapter 20 校长办公室。 自从很多年前陈路从雅礼毕业之后,便以为自己再也不用进到这个地方。 事实证明他错了,而且错的很意外。 “赵校长,麻烦您了。”陈路礼貌的微笑告别,待到周身的寒暄与客套散尽,才看向始终不吭声的颜透,把他带出门去在走廊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 颜透瞅了瞅受伤的手背:“没什么。” 陈路皱眉:“没什么你把人打到医院,你吃错药吗?” “他们欺负我男朋友,活该。”颜透理直气壮说道。 陈路陷入沉默,半晌,非常认真地扶过表弟的肩膀:“不要肆意的去伤害别人,就算你什么都不怕。” 颜透漂亮的眼镜很坦荡:“我怕什么?” 陈路说:“你的每一分嚣张,都要由你最亲的人加倍付出代价。” 颜透想起些表哥和林亦霖的往事,没有再吭声。 “我可以让这次伤人事件当做没发生,但我不能,学校要给你记过你也别怨别人,这是你应得的结果。”陈路说:“我不想让谁觉得你可以一手遮天、毫无规矩,以后你做事也过点大脑,就算是报复,也有无数种更聪明的方式。” “记过就记过,我都知道了。”颜透不晓得是否听进去哥哥的话,无所谓的耸了下肩。 从他大晚上跑回学校打架,到混乱尘埃落定,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 清晨的阳光明亮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陈路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摸了下表弟的脑袋而后叹息:“别上课了,补个觉吧,我得回家换件衣服。” 颜透伸了个懒腰:“我还得去医院呢,不能告诉青衣他爷爷,根本就没人管他了。” 说完露出开心的笑,似乎丝毫没有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 输了液又好好地睡了一宿,陆青衣的烧很快就退了,只是他嗓子发炎,喉咙痛的根本讲不了话,在瞅见颜透进到病房之后也只能睁大眼睛眨了眨。 颜透怕他看到自己手背因打架而起的青肿,带着手套抱着外卖说:“好点了吗?” 陆青衣点头。 颜透又说:“那快吃点东西,打了点滴,你胃里一定很难受。” 陆青衣瞅着这个娇生惯养的家伙笨拙的给自己盛早饭,表情越发的柔和。 颜透忽然道:“昨天、吓死我了。” 陆青衣不可能忘记颜透在风雪中背着自己看病的壮举,努力发出声音微笑:“谢谢。” “你快别说话了!听这动静,来。”颜透吹凉了一勺粥送到他的嘴边。 陆青衣表情愣愣的,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咽下去。 事实上他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被谁如此温柔的对待过。 父母的残忍尚不必说,爷爷大男子主义严重,就算关心也只会放在心里。 颜透发现他的鼻尖有些发红,眼神也怪怪的,不由担心道:“怎么了,不好吃?” 陆青衣赶快摇头。 颜透说:“那就快吃,这样病才会好。” 虽然有些反胃,陆青衣仍旧听话的把一碗粥喝干净,接着才重新躺回到床上休息。 颜透收拾好垃圾,摸了摸他温凉的额头放下心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没睡觉?”陆青衣察觉他有黑眼圈,有些疑惑,因为整晚上颜透似乎都不在医院。 “担心你啊,嗓子没好不许讲话,让我也睡一下。”颜透飞快的打断他的质疑,脱下鞋挤到陆青衣身边。 陆青衣生怕医生护士进来,皱眉拒绝。 颜透哪管这些,用蛮力战胜可怜的病人之后,很开心的就躺在枕头上说:“折腾死我了,快点康复!” 陆青衣欲言又止,发了会儿呆又侧头瞅他,竟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的昏睡了。 或许是年轻身体好,或许是颜透照顾的得当。 在医院躺了两天之后,陆青衣便有力气下了床,带着轻微的感冒症状回到雅礼。 他平日里和大家素无交流,当然没发觉旁人态度有何异样,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头都不抬。 不料尽管如此,上帝还是冷不丁的给他了个晴天霹雳。 “这位是Noah,刚刚从法国到北京来读书,中文名字叫做王子衿,大家要多多帮助他。”班主任拉着法国小帅哥高兴地介绍:“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向王同学表示欢迎!” 正看漫画看的入神的陆青衣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瞅着本该在巴黎的Noah走到自己面前,朝自己友好的伸出手来。 几秒之后,Noah没能到回应,又缩回手,笑着坐到他旁边的空桌说:“你答应教我京剧,我来找你了。” 陆青衣回神震惊:“Noah,这……” 这位法国人大言不惭的拿出崭新的课本,指了指上面的名字道:“在中国我有中国名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我的中文老师帮我起的,叫我王子衿。” 陆青衣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正巧班主任开始讲课,便沉默的低下了头。 两秒过后,又被一个钢笔盖砸到肩上。 茫然抬头的陆青衣对视上斜前方颜透不高兴的表情,无奈苦笑,因为不想跟他纠结便转移了目光。 可是顶着崭新名字的王子衿却显得过于兴致勃勃,先是朝颜透不怀好意的一笑,转而又轻声对陆青衣说:“我中文写的慢,你帮我抄笔记。” 就连自己都不做笔记的陆青衣无语,扯过他观赏功能大于实用性的皮质笔记本,郁闷的写了起来,根本想不出办法迅速摆脱这个从法国跑到自己身边的“学生。” Chapter 21 王子衿的出现绝对是个麻烦。 陆青衣好不容易在他的骚扰下熬到中午,正准备拐弯抹角的找颜透吃饭去,谁知又被他热情的拦住:“我昨天才到北京,对这里还不熟悉,哪里能用餐呢?” 陆青衣顺着窗户指了指:“学校餐厅,不喜欢的话,北面还有快餐店。” “你带我去吧。”王子衿飞快的把钢笔和本子收起来,眨了眨绿色的眼眸。 “我……”陆青衣不好意思拒绝他,只因在巴黎曾经备受照顾,而他又千里迢迢来中国学戏剧。 可惜在这犹豫的功夫,等在不远处的颜透就已经生气了,冷着脸过来说:“到底走不走?” 陆青衣跟王子衿抱歉道:“我们约好了。” 王子衿却好像毫不见外似的,俊俏的脸上充满阳光:“没关系,我们一起,你好。” 颜透沉默的瞅着他伸过来的手,半天也没有握上去。 虽然已经习惯和任何人飞快的建立友好关系了,可是瞅见这个法国男生对陆青衣诡异的亲切,他的愤怒和烦躁就从心里的最深处不断地散发出来,根本忍都忍不住。 大概根本不懂得东方人那察言观色的学问,王子衿不仅跟着两个人吃了饭,还缠着陆青衣陪他买参考书,等到下午艺术课,更是微笑着一同去找老师练戏,直至晚上放学到了宿舍门口,才再三告别。 并不擅长交谈的陆青衣被折腾的非常疲倦。 结果他刚刚关上门,又雪上加霜,立刻被颜透推挡住那里质问:“你在搞什么?” 陆青衣只得死死地背靠着门愣住:“嗯?” “干吗跟人家形影不离的!”颜透表情堆满了不高兴。 “没办法啊,他……”陆青衣刚要解释,话却没机会说出口。 颜透打断道:“你傻吗,他看上你了!” 陆青衣苦笑:“好了,别乱讲。” “我乱讲,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来雅礼读书?”颜透还是挡住那里不让陆青衣动弹。 陆青衣叹息:“好,我不知道,你知道。” “早晨我是不知道,现在我已经问清楚了,你离他远点,不许再理他。”颜透捏住陆青衣的脸。 陆青衣都不知讲什么才好:“哦……” 颜透忽然吻住他,又狠狠地咬了一下他形状优美的嘴唇,低声道:“别给我装傻,别的事情无所谓,这种事我不能忍。” 陆青衣不但没生气,反而轻微的弯起嘴角:“你也会因为我,而不再给别人机会么?” 颜透想都不想就回答的斩钉截铁:“当然,你见我什么时候背着你勾搭谁了。” “我也没有勾搭谁好不好,只是客套罢了。”陆青衣趁机推开这家伙,走到床边放下书包。 谁知道颜透哪根筋不对,猛地冲过去扑倒他气道:“得了吧,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客气,打你跟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没客气过,你还是对他有好感。” 陆青衣挣扎了几下没起来,索性躺在那小声回答:“是吧……他人又帅,又比你绅士,还比你可爱……” 说着摸了摸颜透微卷的柔软短发,淡笑:“而且也是外国人啊,你多什么了?” “陆青衣!”颜透小王子一样脆弱的心脏快要被他弄崩溃了,伸手就摸进陆青衣的衣服里,吻着他的脸颊和耳垂道:“我让你知道我多什么了。” 冬日里有些微凉的手,触到他纤细的腰,温热而光滑的皮肤实在诱人。 可陆青衣却紧张的用力推他:“不闹了,我逗你玩的,对不起!” 颜透的热情不知第几次被拒绝到千里之外。 他喘息的瞅着陆青衣害怕的眼神,忍住欲望哼道:“就算他哪儿都比我好,也没有我这么喜欢你。” “对不起……”陆青衣又为自己的僵硬道了次歉。 他毕竟才十六岁,性格冷淡,成长环境也和颜透不同,颜透还没有自私到为了身体上上的事勉强对方,只是笑了笑,坐起来抚摸着陆青衣的脸道:“你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得起我。” 陆青衣欲言又止的,恰巧宿舍的门被敲响。 王子衿的呼唤隐隐传来:“青衣!” 陆青衣整平衣服,过了片刻才在颜透虎视眈眈的表情下开了门,皱眉问:“怎么?” “我从巴黎带来的礼物,还没来得及给你。”王子衿抱着个很大很漂亮的礼盒,配着他精致高贵的衣服,和这宿舍的背景实在格格不入。 陆青衣有两秒没讲话,忽然又道:“谢谢,但是无功不受禄,晚安。” 说完立刻把门死死地关上。 始终瞪着他的颜透这才露出了得逞的好表情。 陆青衣没办法的摇了摇头说:“小德性,早点休息吧。” 颜透恩了声,思绪又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他才没这么容易放心,那个王子衿的家境背景并不普通,人也看起来大智若愚,必定不会那么简单的放弃原本的打算。 颜透这辈子从没有想要得不到又守不住的东西,更何况是喜欢的人? 回想起白天王子衿瞅着自己的那得意的眼神,就想弄得他要多悲惨、就有多悲惨。 王子衿家教良好,根本不可能睡懒觉,他很早就起床晨练,还买了咖啡喝早餐回来,在走廊边听音乐边等着陆青衣的出现。 结果最先从那宿舍门出来的,却是已经衣着得体的颜透。 “哟,无事献殷勤做到你这份上还真不容易。” 讥讽随之而来。 王子衿无所谓的笑,西方少年特有的英俊轮廓的确动人。 颜透走到他面前冷下脸:“中文还没学好吧,有个词叫小三儿知道吗,这种人你最好别做,别人的东西你也不要惦记。” 王子衿半点也不吃惊,立刻耸了下肩膀:“我们机会均等,公平竞争。” 闻言颜透立刻不客气的抓住他的衣领:“陆青衣已经是我的人了。” 王子衿不急不恼,不置可否。 “学聪明点,不要惹我。”颜透没敢进一步动手,怕惊得屋里的人醒来,又把他推开,转身之前还留下个非常不友好的眼神。 谁知王子衿却忽然道:“如果这是美国,惹你真不明智,可这是北京,你有什么?” 颜透微怔。 王子衿又道:“你的中文学好了吗,知己知彼的意思,还懂吧?” Chapter 22 虽然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老外到北京来生活,但两个五官深邃的西方小帅哥同时出现在一个三十人的小班级里,倒也还是令人好奇。 原本在雅礼呼风唤雨的颜透,似乎顷刻间被王子衿抢走了很多风头。 不过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于此,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盯着陆青衣有没有什么不该产生的态度。 好在这个安静的男孩本来就很内向,被颜透逼着发了誓,也就对王子衿视而不见了。 学校的篮球馆在冬季比往常都要热闹。 篮球砸到地板的巨响和说说笑笑的回音此起彼伏。 陆青衣不安的找了个没人的看台角落坐下,四下瞅了瞅,又习惯性的拿出耳机,结果还没带上,就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颜透按住肩膀:“你真的来了?” “……不是你说我不来你就不开始比赛么?”陆青衣无语反问。 颜透顿时露出好看的笑:“好听话,乖。” 说着就凑过脸来做出要亲他的样子,吓得陆青衣立刻僵了脸:虽然答应这家伙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也是发乎情止于礼,除了偶尔被颜透闹得要在一张床上单纯睡觉以外,并为有多少过分举动,更何况是在这样被忌讳的大庭广众。 “帮我拿着。”颜透笑嘻嘻的不再逗他,直起身子伸手把包放到陆青衣膝盖上。 陆青衣暗自擦擦冷汗,老老实实地围观起来。 “张译说有事,让王子衿替他吧,我们今天肯定能赢。” 颜透刚到篮球场旁边,同队的同学就屁颠颠的来请示,身为实验班级的优等生,能找到给力的队员去赢有体育特长生的队伍,自然是喜事一件。 “嗨。”王子衿微笑着跟过来,朝他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这位上流社会彬彬有礼的公子爷穿上篮球衣,露出的身材倒是不错。 颜透可没多大度,只哦了一声,便走开热身去了。 不料王子衿却跟过来说:“何必闹情绪,敢不敢和我比比谁是本场的MVP?” “你不是吵着要学京剧吗,来打什么篮球,怎么哪儿都有你。”颜透语气里透着不耐烦,他很瞧不起这人借着热爱中国国粹的借口骚扰陆青衣,包括他非常令人介意都得中文名字,里里外外都令自己不痛快。 “美好的东西欣赏就好啦,我只是随便说说。”王子衿玩着手里的篮球,眼神里留露出一丝挑衅。 颜透被这若有深意的话惹恼了,立刻皱起眉头:“比就比。” 因为从小就非常孤僻的原因,陆青衣从来没有和同龄人进行过什么体育活动,只能很茫然的瞅着场上跑来跑去的一群大男生,而后发现颜透和王子衿越来越明显的身体冲撞,也唯有暗自无奈。 正发着呆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个女声:“恶心。” 陆青衣惊讶的回了头,发现是上次来找自己麻烦的某人前女友,便不理不睬的闪开视线。 “还学女生来看男朋友打篮球,你是不是真的变态?”那女孩心里不平似的不依不饶。 “闭嘴好吗?”陆青衣冷声说,若对方是同性他可能会一拳走上去,可面对瘦小的女生,即便不爽也只好忍着。 “放过颜透好吗,别把他变得像你一样没前途,他身上还记着大过,以后怎么读大学?”女生又瞪着他道。 陆青衣怔住:“大过?什么大过?” “少装无辜了!要不是你怂恿他,他怎么会在晚自习的时候跑到我们班把我朋友打伤,闹得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还问我?颜透现在都不能毕业了。”女生明显非常讨厌陆青衣,喋喋不休的骂他。 陆青衣本来丝毫不知情,闻言满脸吃惊,心里也说不出具体的滋味。 与此同时,周围猛地阵阵惊呼。 他本能的寻声忘去,吓得立刻站起身来:颜透竟然被篮球砸到,蹲在地上被同学围住,也不知怎么样了。 事实上那女生靠近陆青衣的时候颜透就发现了,一眼又一眼远望去,他们好像吵得很厉害。 因为担心所以分心,到最后MVP成了泡影,反而堕落为残兵。 好在并没有伤的很严重,只是额头红肿,被校医按在医务室躺下休息。 心急如焚的陆青衣等到大家散去才敢靠近,慌张的问:“你没事吧?” 颜透坐起来摸了下额头上的纱布:“没事,看到你又被骚扰了……就没注意球,哎。” 陆青衣找个椅子坐好,欲言又止的说:“你……干吗打人,记过了……现在怎么办。” “她跟你说了?”颜透不满意的低声骂了句,而后又无所谓的笑:“我不能让你白受欺负,他们活该。” 陆青衣本以为像颜透这种个性,有芝麻大的功劳都会跑来邀奖,结果竟然默默地因为自己搞到如此地步,虽然感谢,却也无言。 “我篮球打得怎么样?”颜透忽然得意洋洋的问。 陆青衣美丽的眼睛泛起困惑,两秒之后心虚回答:“看不懂……” 颜透愕然,随后便沮丧的说道:“早知道不费那么大劲和那个死老外争了。” “争什么呀……傻。”陆青衣忍不住评论,见他越来越不高兴,又意外的淡笑:“不过喜欢看你打球的样子,很帅啊。” 颜透张大眸子跟他对视,什么都没说。 陆青衣疑惑:“怎么了?” 颜透说:“你第一次夸我,你每天都骂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就是一无是处。” 陆青衣放温和了表情:“怎么会,那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颜透立刻追问:“那我有什么优点?” “又聪明,懂得又多,很容易就让身边的人开心,大方,又可爱……”陆青衣越说颜透越得意,眼看他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便失笑的坦言:“可我跟你在一起,是像你说的,我们很容易就理解彼此……我遇到不开心的事,你陪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全,自己就不是一个人了。” 听了这话颜透收起准备要逗他的表情,认真的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 陆青衣抬起手弹了下他受伤的额头:“所以别和王子衿这样那样了,你们对我是不同的,没有可比性,就当他不存在吧。” 颜透吃痛的捂住贴着纱布的地方,又开始闹腾:“受伤了,求安慰。” 陆青衣还没从温馨的情绪中缓过劲儿来,呆滞:“怎么安慰。” 颜透立刻微笑着闭上眼睛。 本以为陆青衣又会恼羞成怒的拒绝,结果两秒之后温柔而短暂的吻却真的落到了他的唇上。 颜透怎么会见好就收,随即便拥住他纤瘦的身体,收了主动权深吻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青衣才满脸绯红的重新夺回呼吸,低声道:“不许再为了我的事让自己吃亏,我不需要,听到没。” 颜透笑的开心,半真半假的答应:“恩啊。” 听起来便丝毫不让人觉得可信。 Chapter 23 五棵松篮球馆在夜晚人满为患,璀璨的灯光笼罩着几乎要冲破房顶的欢呼,让人们对赛场上挥汗如雨的运动员们移不开眼睛。 颜透带着运动帽,隐约露着漂亮的脸,时不时跟着大家一起发出叫喊,整晚都很开心的样子。 所以守在旁边的陆青衣虽然完全不懂得规则,也丝毫没有感觉无聊。 等到最后退场时,竟也像大肆运动过一番似的,难以让兴奋地大脑瞬间恢复平静。 由于夜色的掩盖,颜透在街边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忽的问道:“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请我看比赛?” 陆青衣抬首:“额……谢谢你给我补课,这次月考成绩好多了,爷爷很高兴,给了我零花钱……” 颜透顿时喷笑出来。 陆青衣微微皱眉:“我是认真的。” “你这个笨蛋,还不如说是因为喜欢我想让我高兴。”颜透憋着笑摇头。 陆青衣无语沉默。 颜透随即便追问上去:“你还没说过喜欢我,你到底喜不喜欢?” 陆青衣看了看他,半晌才勉强回答:“有时候……有一点。” “喂!”颜透刚要发脾气,不巧手机响了,拿出来瞅过之后无意识的便走的远了一些接起来讲话。 陆青衣感到有点诧异,因为颜透从来都会当着自己的面跟任何人联络,如此介意必有蹊跷。 不过这是他的自由,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事实上来电的是远在美国的女生桂梓乔,作为颜透心里从小到大的女神,自然受的待遇特别一些。 “怎么忽然想起我来了?”颜透摘下帽子对着电话笑道。 桂梓乔的声音很温柔:“你在做什么?” 颜透说:“刚看完篮球赛。” 桂梓乔半开玩笑:“又带了哪个女朋友?” “不告诉你,反正你说过随我的便,你又不关心。”颜透哼哼道。 “不说算了,我圣诞节有假期,到北京看你。”桂梓乔简单的报备完,又道:“定了航班再联系,你玩吧。” “啊?”颜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桂梓乔疑惑:“怎么了,没时间?” 颜透想都没想就回答:“有啊。” 桂梓乔无奈道:“那就别一惊一乍的,再见。” “再见。”颜透放下手机,刚高兴了片刻,回首却又看到安静的等着自己的陆青衣,思维顿时回到现实,心里暗叫了声完蛋。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还是回家了?”陆青衣什么都没问,只是这样照旧聊着天。 “不吃了,我不饿。”颜透犹豫了片刻,还是紧张的说出来:“新年不能跟你去日本玩了,我朋友要来北京,我得接待她……” 陆青衣本来已经开始准备俩人约好的第一次旅行,闻言不禁有点失望的眨了眨眼睛。 颜透有种说不出的心虚和歉意:“等寒假,我再带你去。” 陆青衣摇了摇头:“没关系,朋友更重要。” 说完就朝地铁站走去。 颜透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有点后悔,赶快追上去道:“你最重要……只是和那朋友两年没见了,她是我在美国最熟悉的人。” 陆青衣轻声道:“真的没关系。” 颜透赶快笑:“我送你回家。” 陆青衣又拒绝道:“不用了,就两站地铁,你到了那边不好打车,又得像上次一样折腾一小时。” “那你到了微信我。”颜透亲了他一下,又摸摸他的头:“注意安全。” 陆青衣点头,转身随路人走进地铁站。 等地铁的功夫,听到身边吵吵嚷嚷的谈话,心里感觉到了股说不出的寂寞,拿出手机便把下的日本旅行软件删掉了。 他暗叹自己还真是矫情,真是一旦有了点什么,就想越要越多。 难道人都这么不知足? 心思有点粗的颜透并没有想那么复杂,到家之后还挺高兴的跟表哥说:“下个月底梓乔来找我玩,我带她去哪儿好?” 正翻报纸的陈路立刻抬头:“什么?” 颜透边脱外套边说:“啊?” “你前两天刚说自己要认真谈恋爱,怎么又是老样子?”陈路无奈皱眉。 “我和青衣好好的,跟梓桥有什么关系?”颜透反问。 陈路轻咳:“是你自己讲的,以后要娶她当老婆。” 颜透揉了揉短发:“嗨,她又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就当普通朋友呗。” 陈路失笑:“若是她愿意呢,你就和现在的男孩儿分手?” “哪有那么多如果,什么好事都让我赶上还得了。”颜透根本不放在心上,拎着外套高高兴兴的上了楼,躲回了自己的卧室。 陈路虽然担心,却习惯性的没打算管太多,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新闻上。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其余人的意志,多重要也不过就是个如同过眼云烟的参考。 礼拜天的时候陆青衣准备去老师家练戏,就没有再答应颜透到外面闲逛,谁知道临走时却收到了个非常之大的顺风快递,诧异之余只得费劲儿又搬回家里,折腾了半天才把严实的包装拆开。 竟然是副油画。 油画里的虞姬风姿绰约、眉目含情却又清俊优雅,正是他在唱戏时的扮相。 一笔一墨看得出是无比用心。 陆青衣扶着画在墙边欣赏了会儿,才打开随之邮来的卡片。 “没办法忘记,又害怕想起。” 签名是王子衿,一笔一划的中文,认真的小心翼翼。 他没办法的揉了揉眉头,转而又把画包好塞进了床底下,直到藏得没有破绽了才背着包离开家门。 这么漂亮的礼物真的舍不得丢掉,可万一颜透来看到,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好烦恼。 可是最烦恼的,却不过如何劝王子衿回法国。 那个人就像这幅画一样,又美好,又不合时宜,又没办法接受,又不忍心伤害。 纠结的陆青衣几乎怀疑起了自己对于感情的忠贞。 ——虽然颜透幼稚的有着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却从来没有一分一秒想过抛弃和背叛。 那是不可能的。 Chapter 24 雪又下了一场,天又冷了一些。 离学校冬季艺术节的时间越来越近,陆青衣总是被老师留下进行更多练习。 这个傍晚已经唱的倦了,恰巧老师被人叫去开会,他才得以偷闲,撩开用作装饰的长发,坐在小礼堂的椅子上玩着长袖发呆。 每次被附加了这些古朴幽雅的装饰,陆青衣总会产生些讲不清的错觉,仿佛他已不再是他,戏文中的喜怒哀乐,才是真实的喜怒哀乐。 正安静时,忽有声奶声奶气的小狗叫在后排响起。 陆青衣诧异的起身寻去,抬眼便看到只恐怕刚刚满月的金毛犬,小脸还圆乎乎的很可爱。 金毛也瞅见了他,惊得立刻抬起小肥腿逃之夭夭。 “喂!”陆青衣着急的叫了声跟过去。 先不提学校是不允许养宠物的,只说它还那么小,怎么受得了外面的冰天雪地? 小金毛果然没跑多远就被追上,在露天走廊的雪面踩出了串凌乱梅花脚印。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主人呢?”陆青衣把小狗抱起来轻声道。 金毛大概寻到温暖,忽然间温顺下来,瞪着小豆眼不再挣扎。 因为养过Febe的关系,陆青衣很喜欢狗,忍不住亲了亲它逗弄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清秀的脸就浮出温柔笑意。 那样一袭水绿色的长衫立在雪中,令人看了难免不知今夕何夕。 躲在角落里的王子衿凝视片刻,才忽然出现道:“还没名字。” 陆青衣被他惊到,回头结巴:“你……你的狗?” 王子衿拍了拍风衣肩头的积雪:“嗯。” 陆青衣无奈道:“学校不让的,会被带走的。” “我晚上就叫人来取。”王子衿说:“我今天跟社团去了狗类收容所,那里简直是地狱,又寒冷又没有食物和水,看到它这么小,很快就会死的。” 陆青衣愣了愣说:“我家还有很多狗粮……” 王子衿轻轻一笑:“杯水车薪。” 而后又道:“你也喜欢动物吗,下回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我们打算募捐一些食物和棉被给那里的流浪狗们。” 虽然颜透不允许陆青衣跟他交谈,可是这个话题还是吸引了他:“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下次活动叫上你。”王子衿弯起碧绿色的迷人眼睛:“你真好看。” 陆青衣这才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假发,不知道讲些什么才好:“不上妆怪怪的……” 王子衿刚想继续称赞他,却被准时准点找陆青衣吃晚饭的颜透捉个正着,那家伙气的立刻跑过来叫道:“在干吗,楼下等你半天了!” “额……”陆青衣的脸上浮现出了丝慌乱和为难。 王子衿却很淡定的抱过小狗:“等我们有了计划再联系你,晚上多吃点,你太瘦了。” 说完就完全无视颜透的存在,目不斜视的款款离开了。 这下颜透更不高兴,拉住陆青衣追问:“联系什么?” 陆青衣说:“他们社团要救助流浪狗,我想帮忙……” “我都讲了你不许……”颜透皱眉。 陆青衣抽出袖子打断他道:“我喜欢小狗,我做点我喜欢的事不行吗?” 颜透在这方面的心胸变得越来越不宽广:“你答应过我不再理他,你分明就是喜欢他,水性杨花。” “不可理喻!”陆青衣从来也不是好脾气,立刻也冷下脸。 颜透恼的冷笑:“好,我不可理喻,他值得理喻,你找他去吧你!” 陆青衣扔下句话:“找就找!” 说完便愤怒的朝小礼堂的后台走去,边走边拆自己的戏服,动作幅度大的非常不友好。 颜透瞅着他的背影,心里渐渐泛起失落,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了。 出现情敌的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比人家表现的好吗? 而他,却总是越弄越糟糕,根本就是自掘坟墓。 陆青衣果真被惹的急了,直到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来才低着头进了教室,一言不发的走到最后排坐下,脸色苍白,发丝却被雪水弄的湿透。 正在维持纪律的颜透已经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非常后悔了,只可惜众目睽睽也不能过去如何,只能郁闷的瞅着他旁边的王子衿趁机献殷勤。 好在陆青衣打开练习册后便对一切没反应,老僧入定般,眼睫毛都没有抬过。 王子衿何等聪明,远远地便朝着讲台上的颜透笑出来,当然不怀好意。 晚自习下课后,风雪更猛烈了,大家都裹紧了外套急匆匆的往温暖的宿舍跑,只有心慌意乱的颜透守在教室门口,看陆青衣不着急不着慌的出来,便跟在后面不停道歉:“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我错啦。” 陆青衣烦闷的抽开被拽住的胳膊,顺着楼梯便往下跑。 颜透赶快三步两步上去挡了他的去路,躲开零星几个同学,小声道:“我承认我占有欲太重,可这是因为我在乎你,我保证再也不胡言乱语了。” 陆青衣慢慢的皱起眉头,又慢慢地冷静下表情:“你根本不信任我。” 颜透明知是因为王子衿太让自己有危机感,却也羞于承认。 陆青衣忽然叹了口气:“你啊……我都讲过,你们对我完全不同,干吗每天都找机会质问我,像审视犯人。” 颜透见他态度好转,心思也并不在解决问题,只希望他不再生气,赶快道:“我知错了,他要带你去救什么小狗,我陪你去。” 陆青衣失笑,表情清爽自然。 颜透忍不住飞快的偷亲了一下,然后保证:“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少许诺吧。”陆青衣若有所指的问:“你就没有让我担心的对象吗?” 他还很遗憾颜透因为个女孩子的几句话便轻易爽约。 但颜透却想也不想的回答:“当然没有。” 陆青衣用冰冷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没有最好,你要是对不起我,我们都不会好过。” 颜透郁闷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吧?” 陆青衣目光复杂的瞅了他一眼,转而恢复常态:“回去睡觉,困了。” “你还没说救助什么小狗。”颜透生怕他被王子衿拐走,锲而不舍的追问:“对了,你有没有吃饭,刚才快下课时叫了寿司外卖,我去校门口取。” 陆青衣一边应付他,一边朝教学楼外面走去。 明亮的灯光为两人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几乎映亮了外面漆黑的风雪地。 其实陆青衣很想知道,之后两个人会去哪里上大学,会生活在什么地方,还会不会在一起,如果在一起,可不可以共同养只像Febe那么可爱的狗狗。 可是他半个字都没有讲。 颜透的承诺给的永远那么轻易,朝他要应许,就像把手伸到云彩里那样虚无。 Chapter 25 周末起床的时候,天还黑压压的朦胧着。 颜透懒洋洋的趴了一会儿,才离开温暖的被子,准备去陪陆青衣去宠物救助站帮忙。 谁知道刚洗完了脸,睡衣都来不及换的时候,寂静的别墅就闯进来个不速之客。 颜透闻声诧异的跑过去,愣在客厅嗓子紧了紧,才叫出声来:“爸……” 来者正是许久未曾在儿子面前露面的颜慎铭。 他英俊的脸上已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凝视颜透片刻,才伸手道:“小透。” “你怎么来北京了……”颜透想起父母离婚的事,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走过去主动提起:“我挺好的,有我哥在不用担心。” “瞧你说的,一直没时间来看你是我的不对,已经麻烦陈路够多了。”颜慎铭笑了笑:“终于料理完手头的事,陪你待两个礼拜。” 颜透恍然想起自己有约,结巴道:“那个、我今天……” 颜慎铭很突然的拿出他睡衣兜里的手机:“还有,听你妈说你在和个男生谈恋爱,我们得谈谈了。” 在家陪着爷爷的陆青衣哪里会知道这些,心情愉快的等到八、九点钟,便准时准点的出了门找王子衿社团那群人汇合,谁知之后大家在寒风中站了半个多小时,颜透竟然杳无音讯。 “手机关了……”陆青衣不知第几次茫然的放下电话。 王子衿已经和同学们把集体买来的物资放到巴士上,问道:“也许他有事,那你还去吗?” “啊,嗯,我去。”陆青衣点点头,又朝四周望了半晌,才失望的跟着他上车。 ——像颜透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劲头,果然还是不会把这种无聊的善事放在心里吧。 陆青衣一边瞅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一边忍不住这样想到,可是…… “为什么你会想到做这些,还费这么大的精力,如果救助站缺钱的话,直接拿出钱来不就好了。”他忽然问王子衿。 颜透讲过,这人的家算是巴黎的名门望族,产业颇丰。 王子衿愣了愣,理所当然的回答:“我过我的人生,当然靠我自己的力量。” 陆青衣嗤笑:“若真是这样,就那么容易转眼来到北京?” “哪是转眼,我在网上下载了雅礼留学生的报名表,申请之后又通过考试才来的。”王子衿张大眼睛:“难道你觉得我是纨绔子弟?” 接着又笑了:“我和颜透是两种人。” “别那么讲他,你不了解。”陆青衣立刻表态。 王子衿不置可否:“但愿他为今天的爽约找个好理由。” 陆青衣坚定的说:“他肯定是有脱不开身的急事。” 虽然颜透身上的问题多多,可毕竟也曾为了说一句喜欢而绕了半个地球。 怎么会终于在一起了,而又轻易地一次次食言呢? 虽然满心郁闷,可是陆青衣到了收容所之后见到那里的惨状,便立刻没有精力再私自纠结些儿女情长了:太多脏兮兮的小狗躲在冰天雪地的户外,圈住它们的铁丝网如此破败,那里除了灰蒙蒙的天,就只剩下湿冷的棉絮和污浊的冰水。 王子衿表情很平静的和大家进去,铺好募捐来的新被子,又换水放狗粮,做的有条不紊。 陆青衣也很想帮忙,却心情沉重的没有力气。 终于,当看到王子衿带着手套把死掉的狗拣进一个大袋子里的时候,他终于崩溃的惨白着脸,默默的退了出去。 冷风从层层的铁网中吹过,吹得他止不住的发颤,仿佛和那些孤独的狗叫声一样狼狈。 出来焚烧尸体的王子衿想了想,走进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到车里面坐着吧。” “不是的,我……”陆青衣欲言又止,深吸了口气才道:“我也养过狗,给它吃最好吃的东西,每天都陪它玩耍,它的狗屋永远都温暖干净,有时候我觉得,全世界的小狗都是那么快乐的在生活,可这里的狗……除了出生的时候没有找对主人,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王子衿道:“什么都没有做错。” “就像人一样,每个人生来都没有做过对事或错事,有的人可以有幸福的家,有的人的却活该只剩自己一个吗……”陆青衣喃喃的用手扶住铁网,眼睛有点发红:“这些小狗要的不只是吃饱肚子不被冻死,它们根本就……再也没机会感受幸福,我很难过。” 王子衿叹息:“我会尽力的,现在也有很多人来领养,乐观点。” 陆青衣没再讲话。 “你不仅很美,而且很善良。”王子衿瞅着他微笑:“先做点力所能及的吧。” 又是不遗余力的夸奖。 陆青衣还未想到该回答什么,忽然心电感应似的侧头瞅向马路。 很快,一辆黑色的轿车猛地刹住,而后冲出来了表情焦急的颜透。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喘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了白雾:“对不起,我耽误了。” 王子衿并没有打招呼,转身就去空旷的地方处理病狗的尸体了。 陆青衣的脸色略微好了些:“还以为你不来了。” “看了难受啦?”颜透往里张望了两眼,而后握住他的手:“我就怕你看了无家可归的动物,会联想到自己身上,然后沮丧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被我猜中。” 王子衿看不到的更内心的想法,就这样被一语点破。 陆青衣轻声说:“你什么都知道。” 颜透安慰:“你还有我呢。” “知道Febe为什么叫Febe吗?”陆青衣转了话题。 颜透摇头。 陆青衣说:“它小的时候不叫这个的,是我前两年改的,因为我喜欢老友记里的菲比,她和我很像……被父亲抛弃,母亲自杀,性格也很古怪,可是她长大了又有那么多好朋友,还有了自己爱的人,有了浪漫的婚礼……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些我可能也会有的。” 颜透摸了摸他寒冷的面颊:“不是可能,是一定。” 陆青衣没表态。 “走,我们去帮忙。”颜透拉着他往同学那里走去。 陆青衣这时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现在才到?” 颜透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我爸早晨忽然出现了,没办法,只好先应付他。” 陆青衣哦了声,没有多想。 可颜透的眼神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渐渐深邃了起来。 颜慎铭在家的话还有点如雷贯耳。 “你不能和现在这个男生在一起,这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其他的什么人都随便你选,我给你三天时间分手,不然三天以后,你就永远离开中国,小透,你了解爸爸的,我说不行的意思,就是不行。” 自大又残忍。 简直……开什么玩笑。 Chapter 26 为了帮助陆青衣救助小狗的想法,那日颜透特意拍了好些视频,回家后便一直坐在电脑前剪辑加工,打算将成品放到网络上宣传。 “我最喜欢什么狗?当然是萨摩耶啊,像Febe一样,胖胖的,白白的,多么可爱。”屏幕上的陆青衣微微笑着,一边抚摸着那些憔悴的狗狗的脑袋,一边喂他们吃干净的狗粮,时不时的才抬头对着颜透的DV讲几句话,忽然又抬手挡住镜头:“别总拍我行不行?” 颜透也摸着嘴唇笑了下,忽然意起,在百度搜索北京哪里买狗比较靠谱。 ——如果送陆青衣只刚满月的萨摩耶,如果可以一起照顾,是不是就可以安抚他时常不安的眼神? 正认真地读着资料时,书房的门毫无预兆的被人推开。 颜透乱忙想关掉众多网页,却不小心又启动了暂停的视频。 自己的声音从音箱中传出来,带着三分暖意七分暧昧:“我就喜欢拍你,特别是拍你睡觉的样子。” “颜透……”视频中的陆青衣一脸无奈,动听的嗓音终于随着空格键的拍下戛然而止。 “干吗不敲门?”颜透索性关机,瞪着父亲略有不满。 颜慎铭反问:“我讲的话你没有听进去吗,又找他干什么去了?” 颜透说:“做公益,你倒关心起我来了,真稀奇。” 颜慎铭眯着深邃的眼睛:“看来没提分手。” “你连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能当你胡言乱语。”颜透走到他面前,高挑的个字几乎可以平视曾经山一般伟岸的父亲:“什么叫只有陆青衣不行,你不会告诉我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吧?!” 颜慎铭淡笑:“当然不是,只不过家庭不同,也给你母亲添了许多麻烦。” 颜透沉默了片刻,而后一字一句地说:“以前我很崇拜你,别毁了这个记忆。” 颜慎铭扶住他的肩膀:“听我的话,好吗?” “凭什么要求我?”颜透甩开他的手,满眼戒备。 “因为你是我儿子。”颜慎铭回答。 “哈哈,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家!为什么把我在亲戚中间扔来扔去!”颜透越讲越愤怒:“我以为只有贫寒无奈的人才会做此选择,而你和我妈呢,你们什么都拥有,却把唯一的亲生儿子搞得越来越像个孤儿!我已经忘了你们了!别再对我提要求!” “小透,对不起,我会开始补偿,是爸爸不对。”颜慎铭的表情有些沉痛。 颜透气道:“鬼要你的补偿,我哥对我而言比你更像父亲!” 说完他就愤愤然的摔门离去。 颜慎铭无声叹息,慢慢地、慢慢地锁紧眉头。 冬季清冷的天空格外高原,璀璨的银星点缀其间,像是被凝固的雪花,闪着隐约的光芒。 陆青衣抱着咖啡杯,仰望了很久才侧头问:“冷吗?” 空气中顿时散开氤氲的白气。 颜透笑着搂住他:“是你冷吧,要不要到室内去看?” 此时酒店的顶楼完全没有夏日那些高雅的客人,只剩这两个相互依偎的少年。 其实只不过陆青衣上课收到新闻短信,说这晚会有今年最大的流星雨,便忽然很想看而已。 单独相处时似乎自在不少。 陆青衣靠在他身上道:“我还没看过流星,咱俩又犯二了吧?” “我也没看过,每个人这辈子都该看一次。”颜透帮他带上棉服的帽子:“总是动不动咳嗽,别再感冒了。” 陆青衣心里微暖,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便低头啜饮咖啡。 刚好服务生抬着个巨大的器材过来道:“颜先生,这是您租的天文望远镜。” “好,放这里吧。”颜透帮着他摆好,然后问:“用这个看不?” “我不会用……”陆青衣迟疑。 “我教你,真笨,没跟学校去过博物馆吗?”颜透微弯下身子帮他调好,而后扶着陆青衣的肩膀道:“过来。” 陆青衣趁他不备拨开碍事的帽子,略带好奇的听话照做,然后便吃惊的微张了嘴巴,接着又笑了两声:“真漂亮。” 笑明明是人最容易做出来的表情,可每次他笑,颜透就像见到什么稀奇的珍宝一样心情愉快。 他还独自纠结着家里的烦心事,忍不住从身后搂住陆青衣,非常用力,却一言不发。 陆青衣迟疑片刻,将咖啡放到栏杆处,握住他冰冷的手问道:“怎么了?” 颜透吻过他的脖颈,又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看到流星的话不是要许愿吗,你有什么愿望。” 陆青衣立刻道:“当然是爷爷身体健康。” 颜透顿时无语,感觉怀里的人似乎跟浪漫绝缘。 “那你呢?”陆青衣挣扎开他的怀抱,转身看着颜透的眼睛问。 颜透过了几秒才道:“我希望,不会跟你分手。” 陆青衣诧异:“为什么、要分手?” 颜透差点就把父亲的无理要求讲出来,却转念坏笑:“还不是你桃花太多。” 陆青衣美丽的双眼立刻充满烦恼,真不知道该怎么消除这家伙的疑心病。 颜透又拥住他:“我乱讲的,我不会跟你分手的。” 恰巧此时一枚流星划过夜空,大约是流星雨的前奏曲。 他没告诉陆青衣,而是重复:“我们不会分手的。” 如果流星真能实现一个人的愿望,真是自私的希望,被实现的,是自己的那个。 Chapter 27 正如颜透在争吵中所说的:这些年陈路相较于颜慎铭更像一个合格的家长。 所以在遇到不过去的坎坷时,表哥也是他唯独能够想起来的救星。 ——那三天的警告,即使不愿遵守,也不能自大的无视。 可惜陈路并不会随意插足他人私事。 好在陈路同时有个软肋,每每都能轻易地逼他毁掉自己的原则。 “林哥哥……” 第三天的下午,颜透冒着逃课的危险,一脸难过的出现在了林亦霖的办公室门口。 正在电脑前修改设计图的林亦霖吃惊起身:“小透,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救命。”颜透把书包扔在沙发上,然后四下瞅了瞅:“你这里挺不错的,可干吗不去我哥公司上班,还要为他的竞争对手做事?” “管的真多,我不想什么都依靠他。”林亦霖拿过来杯咖啡,问道:“又闯什么祸了?” 颜透沉默。 林亦霖顿时笑出来:“看来这次惹的麻烦还不小。” “我爸回来了。”颜透说。 林亦霖疑惑:“我知道啊,他不是就住在我家?” “他回来是让我和青衣分手,给了我三天时间,我不遵从,他就要把我带走,再也不准回中国。”颜透一字一句的说完,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我不想分手,也不想走。” 闻言林亦霖很是诧异,迟疑道:“小透,你从来不对恋爱认真,如果可以通融,就照做吧。” 颜透大声道:“可我这次是认真的!” 林亦霖沉默的看着他,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颜透赶快又表态:“林哥哥,从小到大,我对这件事最认真,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他。” 果然林亦霖还是心软,叹息道:“别急,我试试看,你先回学校好吗?” 只要他答应事情基本解决了七成,颜透立刻轻松下来,端着咖啡杯若有所思的开始品尝。 这晚陈路将近八点才到家。 林亦霖听到关门的声音,很快就到客厅问说:“你表舅人呢,你有没有劝他?” 陈路脱下沾满寒气的风衣,失笑:“我哪敢不去劝?” “结果呢?”林亦霖赶快接过来追问。 陈路一言不发的换了脱鞋,又摘下手表,而后才道:“亲爱的,我早讲过,这不是我们可以插足的事情。” 林亦霖听出话里的意思,眼神很是失望。 陈路吻了他一下:“还没吃饭吧?” “都什么年代了,为何还要干涉孩子的感情生活,小透对你来说……”林亦霖忍不住再为颜透争取。 陈路握住他的手打断道:“我既然答应你,就会尽全力照你希望的来完成,我既然做不到,那只能说明事情没办法解决。” 林亦霖皱眉:“什么是没办法解决的?还是因为美国的遗产?” 陈路想了一会儿,终于道出实情。 他的眼神告诉林亦霖,他对此也是无奈而震惊的。 “班长,作业写完了没,借我抄抄。” 晚自习课间的空当,又有平日爱偷懒的同学跑到讲台边谄媚。 颜透正做着奥术习题,头都不抬的回答:“自己拿。” 结果刚说完,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除了在宿舍,学校是禁止接电话的。 颜透看清来者,带上耳机小声道:“我还在教室,怎么样?” 本该带着好消息的林亦霖却语气很奇怪的说:“小透……” 颜透心里一沉:“嗯?” 林亦霖道:“如果来得及,你还是和他分手吧,其实……其实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更好的人可以选择,你爸爸心意已决,对不起,我们没办法。” 听了这话颜透愣了好几秒,而后气愤的大声回答:“等你跟我哥离婚,我也会这么劝你的!” 喊完他就愤怒的挂断了手机。 吵吵闹闹的班级被他搞得陷入了死寂,特别是最后一排的陆青衣,投来非常诧异的眼神。 颜透匆匆的收拾了讲台上的书本,扔到位子上拿起背包便走。 陆青衣自然很担心,过了一分钟也穿好外套追了出去。 “你干吗啊,和家里人吵架了?” 陆青衣刚跑到门口,就看到颜透正傻站在那儿发呆,只好哭笑不得询问。 颜透凝视他,小声道:“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开玩笑的吧?” 陆青衣被搞得满头雾水:“不是……” 颜透立刻拉住他的胳膊:“那你就跟我走,现在。” “走去哪儿?”陆青衣不解。 “来不及说了,你现在不跟我走,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我了!”颜透的情绪很不对劲,他讲的话吓得陆青衣脸色发白。 迟疑间,两人便一拉一愣的跌跌撞撞往楼外冲去。 颜透显然比一般的孩子更有头脑,首先就跑到学校的提款机前,着急的从钱包里找出卡来道:“快拿钱,每张卡好像限额每日二万,密码是我生日。” 陆青衣被他搞得也很紧张:“到底怎么了?” 颜透一边飞快的按着提款提示一边说:“我爸让我跟你分手,不然今晚我可能就得回美国了。” 陆青衣愣住,呆呆的看着他把崭新的钞票往包里塞。 颜透忽然停下动作:“如果你害怕,可以不走,只要、只要跟我断绝关系。” 陆青衣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走的话,能去哪里?” “你信不信我?我会保护你的,至少我不要今晚就离开你!”颜透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给爷爷留条短信。”陆青衣最后这样回答。 颜透笑了下,手里又开始忙活起来。 慌乱间他也没想好可以去哪里,可他却没有多少恐惧与不安。 虽然这十几年已经做过很多出格的事了,但从来没有哪一件,像今天这个决定一样,让自己从开始就知道,也许代价很大,却完全不可能后悔。 Chapter 28 事实上陆青衣并没有把颜透的话当真,只以为这位公子爷又和爸妈吵得不可开交而已,于是担心他独自乱跑出了意外,便听话的一直跟在旁边。 直到颜透把他带到个郊区不知名的旅馆房间里,才坐到床边问:“你没事吧?” 颜透把两人关掉的手机重重的砸进垃圾桶,说:“没事。” 陆青衣皱眉片刻,轻声道:“到底怎么了?” 颜透抬头:“不是跟你说了吗?” 陆青衣故作平静:“为什么要我们分手,是因为我是男生,还是因为我不是有钱人?” 颜透坐到他旁边回答:“我不知道。” 陆青衣无奈的摇了摇头。 颜透又道:“我只知道,我爸想把我带走很容易。” 陆青衣无奈的问:“可是我们又能去哪里,现在科技这么发达……” “你让我想想好吗!我也是被逼无奈!”颜透不安的心情忽然转为愤怒,起身走进浴室摔上门,里面很快就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陆青衣沉闷的坐在原处,半晌,起身捡起了自己的手机,半晌,又轻轻的放了回去。 月亮升到了冬夜之空。 这个晚上似乎格外的宁静漫长。 他们第一次共同躺在这么大的床上,却背对背的一动不动。 完全失眠的颜透身体都快木了,才忍不住开口道:“对不起,刚才不该朝你吼。” 陆青衣动了动:“我明白你心情不好。” 颜透忽然转身用力抱住他:“本来指望我哥的,可他没有劝住我爸,我刚在学校真的很怕会被人带走,我不想离开你!” 陆青衣抚摸着他的手背,笑了笑:“我也不想离开你啊,我不是在这里吗?” 颜透从来不听话,因为他什么都不怕,只觉得万事无所谓。 而这一次的情况却让心脏有些不听使唤,大概是在乎了,所以害怕了。 陆青衣轻松的语气让这种害怕变得更强烈。 颜透强迫他躺平,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亲吻又鲁莽又用力。 陆青衣感觉贴身的T恤被掀开,立刻不安的抗拒。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颜透停住了动作,有些难过的质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就是把心交给了我,如果你连心都交给我了,为什么却不愿意把身体交给我?” 陆青衣心底的情绪很难在这种逻辑中找到立足之地,他唯有无言。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颜透再次温柔的吻了吻他的脸。 陆青衣很想努力放轻松的配合。 可是当颜透的手摸到自己的内裤边缘,抗拒还是像闪电一样从心底迸发出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把他推开。 陆青衣狼狈坐起:“不要,我要的不是这样。” 颜透的表情很僵硬,过了好久才努力的笑:“算了,我让你在上面好了。” 陆青衣疲倦的捂住脸:“我不要。” 随后,颜透便不再讲话,目光直直的瞅着天花板像死了似的。 “有什么意义呢,其实能逃到哪里去,能躲多久?这就是你解决事情的办法吗?”陆青衣轻声道。 颜透猛然从床上跳到地上,胡乱的套上牛仔裤,紧接着就大步摔门消失。 陆青衣被这巨响惊得发了下抖,片刻之后,自然自语道:“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是个没有用的人,保护不了你,何必逼你保护我……” 颜透虽然逃开,又真的逃不到哪里去。 他在前台买了包烟,溜达到公路边点燃,抽了一根、两根,始终瞅着往来飞驰的车辆发呆。 单薄的衣服在这个孤独的冬夜里显得格外寒冷。 曾经以为自己真是人人口中的天才,以为只身走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恐惧。 原来不是。 原来真实的自己,根本举手无措、虚弱不堪。 又一辆黑色的轿车风一样从面前冲过去,颜透不禁打了个寒战,谁知温暖的衣服与此同时披到肩上,还有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腰身。 陆青衣不道歉,也不安慰,只是这样拥抱着颜透,任时光一份一秒的流逝。 反倒是颜透待不住了,开口道:“外面冷,回去吧。” “吹吹风也好。”陆青衣松开手,淡笑:“什么时候会抽烟了?给我一根。” 颜透把烟包递到他面前。 陆青衣认真的点了火,拿到唇边深吸了口,随后就狼狈的咳嗽起来。 颜透忍不住笑。 陆青衣呛出眼泪,却也捂住嘴巴边咳边笑。 他们看着彼此,就像没有争吵,也没有疯疯癫癫的要私奔。 只是简单的喜欢对方罢了。 被找到的速度实在比想象中还要快。 第三天的中午,两人不知道是否游荡出了北京,在个偏僻的几乎没有招牌的小店吃饭时,恰巧就看到头顶电视在播奖赏巨大的寻人广告。 颜透愣愣的瞅着屏幕上自己的照片,食不知味的放下筷子,而后就对视上店主和顾客们诧异的目光。 多狼狈。 没有英勇的逃亡,没有疯狂的流浪,两个小时之后,警察就在荒凉的铁轨附近找到了这两个不听话的家伙。 家里从来都没有那么安静过。 当陆青衣被押送回去后,进门便紧张的叫了声:“爷爷。” 陆爷爷惯用多年的茶杯猛的朝他砸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愤怒的骂声:“别叫我爷爷,我没你这样的孙子!” 满地的碎片看的陆青衣心惊,低头道歉说:“我错了。” “以后不许再唱青衣花旦,不许再见那个人,我们转学!”陆爷爷皱眉瞪着他,满脸的皱纹是什么都抚不平的时间的沟壑。 陆青衣不知道颜透会如何,就只是倔强说:“这和唱戏没关系,我没什么毛病。” 陆爷爷怒道:“没毛病你和男生搅在一起干什么,要不要脸!” “喜欢。”陆青衣凝视着空气道:“我喜欢他。” 重重的耳光立即落到他的脸上。 陆爷爷满脸憋得通红:“你、你和你爸一个德行,你们、你们……!” 陆青衣还没来的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惊慌的看着爷爷渐渐闭目,倒在自己面前。 像座山那样,轰然倒塌。 Chapter 29 “长本事了,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儿去?” 颜慎铭瞅着保镖把儿子拽进酒店房间,冷笑着讥讽他。 颜透面色惨白,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地面。 “还有,你以为这点钱,够你挥霍几天?”颜慎铭又拎着他的背包,毫不在乎的把里面一叠叠钱币洒在地毯上,让这些粉红色的纸张散落的到处都是。 “是你逼我的。”颜透喃喃的回答。 颜慎铭不再看他,侧头吩咐助理道:“订晚上的机票,去陈路那里把小透的东西打包。” 助理点头回答:“是的,颜先生。” 听到这话,颜透又猛然挣扎起来,大喊道:“放开我!放开!” 毕竟这是老板唯一的宝贝儿子,三大五粗的保镖并不敢使尽全力,竟被情绪激动的颜透意外的推开。 颜慎铭立刻火了:“你实在太不听话!” 颜透没有争吵,握着泛红的手腕轻声道:“我要跟你谈谈。” 父子俩对视。 过了几秒,颜慎铭才对保镖说:“先出去吧。” 房间很快变得很安静。 本觉得量颜透再也跑不出去,谁知道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掉身边柜子上的玻璃器皿,转身便冲进阳台。 “你站住!”颜慎铭在怔过之后立刻扑上去。 颜透用力一推门,将父亲锁在屋里,眼见他去找钥匙,咬了咬牙,随即便用力推开落地窗,爬到护栏上坐下喊道:“你别进来,别再逼我了!” 身后的冷风凛冽袭来。 颜透回首往三十多层楼高远的地面望了一眼,立刻感觉到阵阵晕眩。 颜慎铭怎么可能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气的在外面骂道:“你疯了吗,鬼迷心窍!” 然后竟然想了想,坐到床边看着他,嘴角浮现的那丝笑,似乎是在等他到底还能闹多久。 事实上颜透也不知道这能实现什么,这究竟有多蠢,可他实在不能什么都不做就乖乖的去美国,就算他是个没任何办法的废物,也真的不能轻轻松松的离开。 二十四小时,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精致到像是禁不起一点伤害的颜透竟然像是失去知觉,就在窗前半步不移的待了二十四小时。 无论颜慎铭何时拉开窗帘走到窗前,都能看到儿子失神的表情,倔强的动作。 继续这样搞下去,就算颜透不敢真的不要命,也可能因为疲倦而失手。 “叫警察来,要保证小透毫发无伤。”颜慎铭忍到极限,忽然对早已吓得战战兢兢的助理说。 结果助理刚转身,就被没有预兆闯进房间里的两个大男人推了个趔趄。 刚刚闻讯赶来的林亦霖惊慌失措,冲到窗前用力拍了拍,着急的扳弄门锁:“小透,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颜透没有力气做反应,甚至没有半点反应。 “你够了吗,到底怎么样你才死心!”林亦霖忍不住朝颜慎铭怒喊,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颜透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个软绵绵闹哄哄的半米高的小孩子,太容易就能满脸笑容,根本不该受到任何痛苦。 颜慎铭皱眉:“这是我们的家事。” “家事?突然讲这两个字你不脸红吗?”林亦霖又渐渐冷静下来,一字一句的反问他,接着就拿起钥匙果断的开了门。 迎面而来的空气是那么寒冷。 颜透的手抖了下,吓得颜慎铭也跟着抖了下。 “别怕,我不让你离开北京,你不会走的,只要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走。”林亦霖轻声话毕,就两步走到床边抱住僵硬的颜透。 颜透哑着嗓子说:“林哥哥……” 又是被他保护,又是因为他而逃避了困境,那么下一次呢? 这件事根本就没结束,而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个突如其来的噩梦结束。 事已至此,始终没有讲话的陈路终于道:“先回纽约吧,何必折腾的要死要活,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止一种。” 颜慎铭大概非常苦恼,眉间的印记皱的很深。 陈路微笑:“对不起,你知道的,我只能站在我老婆这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接着又摸着嘴唇似有别意的补充:“就和你一样。” 什么是现实? 当颜透翘了课不管不顾跑到巴黎告白时陆青衣没有感觉到,当两人拿着满包的钱没头没脑的要私奔时陆青衣也没有感觉到,直到爷爷被气得血压升高,在医院带着呼吸器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才茫然的明白:这才是现实,沉甸甸的、不可否认的现实。 原来终究是不被祝福的,原来真的是很难在一起的。 原来不经考量的勇敢和无畏不过是愚蠢的变形。 原来,恋爱的所得和故事里形容的并不一样。 陆青衣将那个把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老人送到医院后,就始终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不停的祈祷他赶快醒来。 结果最后终于醒来,又顿时察觉没办法对视上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爷爷……”陆青衣颤抖的握住他粗糙的大手,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还能讲什么? 重复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陆爷爷静静的看着自己可怜的孙子,好半天才吃力的说:“别……见他……” 陆青衣哪敢拒绝,立刻拼命点头,生怕再一刺激就让老人病的更重。 ——本来一直希望能够有能力报答至亲,怎么可以搞得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本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 陆爷爷无奈叹息,几分钟之后,就再次于药效中昏睡过去。 事发突然,陆青衣来的也很匆忙,待到和医生确认爷爷的状况稳定了,便飞快的跑出医院,打算回家收点日用的东西。 明明只离开两天,熟悉的小区就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 心事重重的陆青衣边往里走边找钥匙,可是快到楼下时,却意外的看到那里守着个本不该出现的身影。 ——勉强睡过一小觉的颜透把自己狼狈的模样洗干净,就不受控制的来找心里惦记的人,终于见到了,当然立刻就走近,不知该笑还是该如何的做了个复杂的表情。 而陆青衣的眼神里,复杂比他只多不少。 该怎么说爷爷的病情,该怎么提起答应爷爷的话? 该从哪里找到力气解决倾盆大雨般收不住的麻烦? 这些烦恼都无从说起的时候,陆青衣就猛然跌入颜透温暖的怀抱。 温暖在这异常寒冷的冬天,真令人眷恋。 Chapter 30 家里面还和匆匆走时一模一样。 陆青衣推门进去后,始终做保姆照顾爷爷的阿姨便迎上来说:“陆老先生怎么样了?” “稳定了,正在休息。”他有些疲倦的回答。 “看你的样子,快好好睡一觉,我去医院给他送饭,放心吧。”阿姨眼神疼爱的笑了笑。 陆青衣没什么精神的点头,瞅着她忙里忙外的打包食物而后离开,才突然追到外面小声嘱咐:“别跟我爷爷说颜透来了,他……他情绪不太稳定。” 这两天发生的事阿姨也略有耳闻,她没有多舌,只是说:“老先生真的很担心你。” 陆青衣低下头:“我知道,我不会再让他生气。” 阿姨这才平静走远。 颜透本来正坐在沙发上走神,听到陆青衣关门,赶快上前问道:“你爷爷知道我们的事了?他住院是因为这个吗?” “电视上都在找你,我又不见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恐怕你爸也来骚扰过了。”陆青衣叹息,虽然有太多烦心事也看得出颜透憔悴许多,指了指留在餐厅的饭菜:“饿了吗,去吃点东西。” 颜透哪有心思用餐,只用力握住他的手,却也不知心里太多呼之欲出的追问能有多少用处。 陆青衣动作凝固片刻,慢慢抽出胳膊:“我好累,我去躺会儿,听话,把饭吃了。” 颜透无奈的被留在了原地。 陆青衣进浴室匆匆的冲了个澡,接着裹着浴衣躲回房间 而颜透就一直在餐桌边笨拙的拿着筷子食不知味。 ——本以为父亲回去美国会暂缓眼前的压力,但又忘了青衣还有个严厉的爷爷。 不想都知道陆爷爷会提出什么要求。 他们一老一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陆青衣又怎能不遵从? 仅从刚才相视时眼神里似有似无的闪躲,颜透就感觉的出:自己大概要被抛弃了。 夕阳渐渐染红了窗户的边缘,让整间卧室都透着似梦似幻的色彩。 孤独的坐了很久的颜透终于鼓起勇气想去面对现实,进门却只看到陆青衣安睡的背影,微微凌乱的黑色浴衣,浴衣下慵懒伸展的两条修长白皙的腿,美的像幅画作。 颜透倚靠在床边凝视他,满腹的话却只因不想打扰而变成沉默。 此时此刻陆青衣那张安然的脸庞是清醒时见不到的。 停驻的羽睫是即将到来的黑夜的样子,微启的唇和窗外血红的太阳是同样的颜色。 是看了第几眼开始心动? 又是看了第几眼开始无法割舍? 颜透想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心里已经不单单只有快乐了。 因为陆青衣,为了陆青衣。 “……怎么了?” 陆青衣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果然再度不易察觉的皱起眉头。 颜透回神:“没事。” 陆青衣又困顿的缩了缩身体。 颜透问:“爷爷身体还好吗,如果需要更好的医生,我……” “还好。”陆青衣打断他的好意,忽然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唇。 …… 我们分手吧。 爷爷不让我们在一起了。 不能这么自私是不是? …… 颜透想象中的这些话终究还是没有响在空气中,陆青衣只是靠的更近了些,伸手抱住他的腰。 轻轻叹息。 一声又一声,每声都宛若世间最沉重的轰鸣,击打在颜透的内心深处。 房内的气氛几乎就要冰固起来的时候,玄关的大门很突兀的被人敲响。 他们诧异对视。 陆青衣道:“不会是你家里人找来了吧?“ 颜透微怔,接着拍拍陆青衣的后背:“我去看看,也许只是推销员。” 结果来者并非这两种可能之一。 颜透透过猫眼皱眉盯着外面风度翩翩的王子衿,心里的难受立刻变成无名火,故意拉开衬衫的扣子,衣冠不整的打开门冷声问:“你来干吗?” 王子衿也没料到会遇见这家伙,面无表情的说:“我来看看青衣。” “他很好,需要你看吗?”颜透挡住路。 “好不好需要你代言吗?”王子衿对他向来不客气。 颜透暧昧的哼笑了声,扶着门框道:“打扰别人来当电灯泡很有意思?” 王子衿皱眉瞅着他乱七八糟的衣服,几欲打算离开,谁知道陆青衣却走出来平静的说:“我没事,麻烦你担心。” 他已经换下了刚才过于暴露的浴衣,套头毛衣和牛仔裤搭配起来很斯文的模样。 颜透的表情顿时挂不住,他有点恼火陆青衣为什么总是拆自己的台。 陆青衣大概也看的出颜透的想法,难得给他虚荣和面子,很意外的轻笑着吻了吻他的脸,说:“回屋等我。” 无论多么难搞的家伙也总有人抓得到他的软肋。 颜透瞪了王子衿一眼,得意洋洋的走开了。 而第一次见到他们如此亲密的王子衿,脸色也难掩的不好看。 陆青衣站在原地思考两秒,低声道:“我们都很好。” “你好几天没有去学校了,电视上又有找颜透的悬赏,大家都在胡乱猜测,我只是很怕你出事。”王子衿美丽的绿眼睛里透着真诚的关怀。 “谢谢。”陆青衣摸了摸睡得微乱的短发:“只是我们两家有了些麻烦。” 王子衿微笑:“无论什么麻烦我都可以帮你。” “谢谢。”陆青衣重复,瞅着他的眼睛说:“但这是我们两个家庭的私事,也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事,不需要外人帮助。” 惯有的直接和冷漠很突然地就让王子衿也领教了一回。 陆青衣完全不想再多搅进来个定时炸弹,讲清楚后便下了逐客令:“还有别的事吗?” 王子衿僵硬了几秒,又露出笑来:“还是那句话,无论什么麻烦我都可以帮你。” 陆青衣没有响应,见他后退离开,便关门回到卧室,一直走到坐在床边的颜透的面前,慢慢蹲跪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苦笑:“忙着偷听什么,对付他容易,可我该拿你怎么办?” 颜透憋不住的问:“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 “我不知该怎么报答爷爷对我的好。”陆青衣温柔的把脸伏在他的腿上:“爷爷的年纪很大了,他剩下的时间应该都是开心的。” 颜透不甘心的说:“我明白他对你有多重要,可是你明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 陆青衣不回答。 颜透垂下眼眸说:“虽然我们没有认识多久,虽然我们对彼此还有很多不了解,可是我仍然……” “不是一直想做吗?那我们现在做吧。”陆青衣很突兀的说:“我把身体也给你,然后,我们就暂时等……” 闻言颜透立刻激动地推开他:“等什么?!等你爷爷……去世吗?” 陆青衣慢慢坐在地毯上,陷入沉默。 “谁他妈要和你做,只要不分开,我就永远跟你柏拉图!”颜透生怕他扑过来似的,退到卧室门口气的开始乱讲话。 陆青衣累的有点晕眩。 如果他是戏剧里的人物,高兴时可以笑,难过时可以哭,心里藏什么都可以表演到脸上,反正很快就会有个淋漓尽致的结局。 可现在他不是,他正切切实实的跪在生活的面前,他的喜怒哀乐根本无处安放,他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其实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很清楚。 生命出现的人的分量也很明白。 事情从发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没给你选择题,我给你的只是一个答案。”陆青衣扭头看向窗外最后一丝残存的光明,冷冰冰的说:“你走吧,爷爷的要求我不会拒绝,我永远不会跟我爸一样用背叛来伤害他,他这辈子受得够了。” 颜透早就有预感,却仍旧无法相信:“那你就愿意伤害我?” “颜小透,谁没遇到不过几次不如意,长大点吧。”陆青衣瞅着他笑。 这个笑是他所有的为数不多的笑里,最没有温度的那种。 Chapter 31 颜透走了。 在经过毫无效果的可怕争吵之后,便情绪激动的摔门走掉。 他临走的时候只扔下一句话,这话在走以后也于冰凉的空气里旋绕不止。 “难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想过家人会反对吗,你究竟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陆青衣没有回答,虽然答案他比谁都清楚。 正因为想过太多太多次,才始终忐忑恐惧,才小心翼翼不敢放肆丝毫,才故意用爱情的砂糖把胆怯掩住,去贪恋那么点与永恒有关或无关的幸福和自由。 而这份自私龌龊,又怎么能说。 寒冬里的游泳池是一年中最冷清的时候。 陈路在没有尽头的工作中熬得很累了,禁不住端着咖啡到窗边,要去看看后院那一面净水想想家事,谁知刚撩开窗帘,就发现颜透在其中鱼一样忽隐忽现的身影。 好不容易把颜慎铭送走,难道这家伙不该找那男生甜甜蜜蜜腻腻歪歪的开心去吗? 为何又忽然回家发疯? 虽然已经疲于表弟的麻烦事,陈路终于还是放不下担心,匆匆下楼走到外面叫道:“你又在干吗,想生病吗?” 游泳池每天都会换水加温,但这毕竟是零下几度的室外。 颜透猛地从水中钻出来,短发贴在漂亮的脸上,眼睛过于明亮,燃烧的都是怒火。 “臭小子,又怎么了?”陈路无奈蹲在池边,皱眉发问。 “……他爷爷让他甩了我。”颜透闷了半天才讲出来,飘在那里沮丧的像个幽灵。 “所以你打算冻到发烧得肺炎,这样人家就能回心转意?”陈路扯过浴巾,命令道:“擦擦,进屋里去。” 颜透不听话的甩了甩头发:“哥,当初林哥哥的家里人就没反对吗,你怎么办的?” 陈路说:“没有,他妈让我好好照顾他一辈子。” 颜透打算寻找些经验的希望落了个空,忍不住骂了句,转头又扎进水里。 陈路不想再浪费口舌,正打算亲手把他从冷水里抓出来,颜透却又奇迹般的游了回来,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池边道:“哥,我不打算在你这儿住了,我打算自己生活,找点空间好好想想眼前的事。” 在不经意间,已经断断续续的守着表弟几乎十余年,陈路本能的反应是不信任的拒绝,却又在瞬间想起了很多自己曾经历过的往昔,所以已经到嘴边的话渐渐转化为一个微笑:“随便你,这样也好。” 颜透接过浴巾,看着表哥进到灯火柔亮的别墅里去了,才用力的擦乱头发。 这样自虐似的折磨身体根本没有用。 就算被无情的扔下了,心里所能惦记的却仍旧全是陆青衣。 那种踩在焦灼火板上的感觉就连颜透自己也没料到。 难道人家说越得不到的越好,竟是真的? 不然为何会难受到,想用刀把五脏六腑都挖出来扔在这月光下,才发泄的出被重重压抑的满腹相思。 香气四溢的粥被吹凉的刚刚好。 陆青衣小心的舀了一勺,送到爷爷嘴边,看着他脸上那越来越深的属于年龄印记的斑,心疼的厉害。 老人很费力的吃下,过了会儿便摆手:“饱了。” 这几天医院的伙食似乎越来越好,虽然端来的都是清粥小菜,却份份精致。 “多吃点吧,味道不错。”陆青衣劝说。 爷爷摇头,抬起犀利的眼睛盯了孙子片刻,终于问道:“你还有没有见他?” 陆青衣的情绪已经平静,淡声说:“都答应不见了。” 病房里随即剩下的便只剩死寂。 爷爷点头:“乖,等我身体好些了,再帮你找个好学校。” 陆青衣颔首。 虽然他知道他的健康一年不如一年,但倘若爷爷因为不放心而多活些年岁,倒也是好的。 “家里去吧,我让王阿姨帮你找了家教,功课别拉下,每天下午还是去剧团练戏吧。”爷爷费劲儿的吩咐道。 陆青衣昨天已经见过新老师,无精打采的说:“好的。” “瘦了。”老人的手终于还是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爷爷没事。” 陆青衣习惯性的忍住想哭的难过,坚定的发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生死有命,老人怎能不知? 他苦笑着咳嗽起来,拍着孙子的手,什么都没再说。 北京的寒风总是过于猛烈。 陆青衣刚从医院大楼出来,就被吹得眯起眼睛,温暖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凉。 不料一件厚厚的围巾忽然出现。 而后是王子衿带着善意的脸:“照顾别人的时候先把自己照顾好。” 这些日子他总是会突然出现在身边,似乎也辍学了似的。 陆青衣怔了怔:“不是讲过,别来看我吗?” 王子衿说:“你就自己一个人,怎么能让我安心?” 陆青衣渐渐皱起眉头,径直质问:“我爷爷就是因为我和颜透的事才气病的,要是让他看到你,误会了,病的更重,怎么办?” 王子衿摊摊手:“所以我没进去啊。” 他那会弹动听钢琴曲的修长手指已经被冻得僵硬发红。 陆青衣皱眉移开目光,半晌才哑着嗓子道:“都是聪明人,别逼我到崩溃好吗,我已经累得不行。” “好。”王子衿后退半步,从兜里拿出张名片道:“这位医生在心脑血管病方面是个专家,我替你联系好了,你记得给他打电话。” 陆青衣犹豫片刻,接了过来。 王子衿笑笑:“那我走了,拜拜。” 话毕就果真转头走进风中。 陆青衣直至此刻都不明白他干吗要离开美丽的巴黎,独自一个人到北京来到底是为了如何。 什么一见钟情、千里寻恋是故事书里才有的病态行为。 如此糟糕的自己,就连心里小小的依赖都守不住,要怎样才承担的起别人伟大的想象。 被喜欢,原来比喜欢累的多。 正走神的时候,太熟悉的声音忽然阴森森的在身后响起:“他不是男的吗,他就可以吗?” 陆青衣立刻收起眼底的脆弱,冷静的回头道:“是你啊。” 颜透只穿着单薄的皮衣,眼神像属于幼小的豹子,受了伤还假装凶恶。 “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告诉我,同样的话你要听几次才能听明白?”陆青衣微微侧着头,像看陌生人一样无动于衷、波澜不惊。 Chapter 32 大概应该为了可耻的自尊心掉头就走,但颜透没有。 他几乎感觉不到寒冷,只是迎着风硬挺着背,目光专注的凝视着陆青衣。 陆青衣很快就把眼神移到别处:“我还要去补习,再见。” “我现在自己在外面住,如果你不回学校,宿舍的东西就先放到我那里好了。”颜透立刻说。 陆青衣把王子衿留下的名片和围巾都塞进自己的大包里,看似随意的回答:“随便,那些我都不要了,我已经从雅礼退学了。” 颜透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轻声道:“为什么……” 陆青衣反问:“你说呢?” “我怎么就成了洪水猛兽,你们、你们反应是不是太过分?”颜透所承受的委屈还是从语调的细枝末节里表露出来。 陆青衣流畅的反应也停顿了下,最后表情平淡的讲道:“如果那天爷爷没有被抢救过来……你想没想过这种可能?” 颜透语塞。 陆青衣抬眸:“你当然没想过,你不像我这么在乎。” 颜透立刻强调:“我在乎!” 陆青衣早有预料的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多少带了些愤怒:“是你拒绝陪我一起等待,是你放弃唯一的可能,颜透!不会所有的事都随你的意,不是你想要什么就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或许我可以理解为你并没有把这份感情想象的很长久,那、那……” 他深呼吸后一字一句的继续道:“那这样的你,对我来说不值得。” 颜透听后也不自觉的着急而生气,可他还没来及想得出更有力的理由,陆青衣便已经微皱着眉匆匆走掉了。 过往的医生和病人多半侧头打量这个混血的漂亮少年。 可是颜透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坦然,反而针刺般难受。 他讲不清楚,却又不受控制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丑陋的地方明晃晃的露在外面,这么多年都丢人现眼的毫不自知。 原来打理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要如此操心。 颜透只租了个不大的公寓房间,里面全部精致装修,家具齐全,却还是因为各种琐事搞得手忙脚乱,单是从宿舍搬回的他和陆青衣的行李,就断断续续的收拾了三个晚上。 是的,他还是把一切搞得像彼此还在一起似的。 双人床,双人桌,就连刷牙杯也是两个。 只不过独自面对时曾经的甜蜜反倒成了折磨。 从前大家都觉得颜透有很多爱好,会运动,会参加各种社交活动,欣赏表演,游览各地,乐于学习与分享,可被不知第几次的恋爱和失恋狂风暴雨洗礼了一番之后,他忽然觉得万事万物都很没意思,上学就是读书,放学还是在教材和课本中熬到深夜才可以累的睡去,多多少少显出魂不守舍的颓废。 到了周末,孤独更甚,直做题做到眼神失焦,才失力的扔下笔出门游荡。 商场里诡异的人多。 颜透拎了几个袋子漫无目地的乱看,也不记得到底买了什么。 正茫然时,忽然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呼唤回他的注意力。 “这个永远都不会有用好吗,你少受广告蛊惑。” 竟然是林亦霖,他很自然地挽着表哥的胳膊,脸上是永远不会给别人的温柔的笑。 两人站在个大大的广告前,色彩温馨的广告展示了某品牌圣诞款的双人围巾。 陈路弯弯嘴角:“那你陪我用一次,就算有用了。” 颜透心情非常差,既不想遇到他们,也不偷窥他们的亲密,结果刚打算溜走时,眼神极好的林亦霖就从透明玻璃的倒影里发现了他,吃惊回身:“小透?” “嗨。”颜透没办法的打招呼。 近来林亦霖自然不放心这个被宠大的小孩,瞅见他形单影只的模样便暗自叹息,轻声道:“吃饭了没,我们正要去楼上餐厅,一起吧。” 颜透拒绝:“我不饿,我走了。” 林亦霖立刻拉住他,笑笑:“可是我们想你了,不饿就陪我们吃。” “烦死了……”颜透抱怨的话刚讲出口,瞅见表哥威胁的眼神,只好无奈点头:“哦。” 桌上几盘漂亮的美食像是构图精美的照片。 颜透闷闷的戳了戳,果然兴趣缺缺。 “有什么话至少等老人家的身体好些了再讲,现在陆青衣哪能顾得了那么多,你逼问他也只能是这个结果。”林亦霖听完这家伙的烦恼,没像陈路那般不管不问,而是好心分析。 颜透不回答。 林亦霖又问:“他爷爷是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 颜透茫然:“不知道。“ 林亦霖刚要吃东西,闻言立刻放下刀叉,哭笑不得的瞅陈路。 “去医院问清楚,替他换更好的医生和住院条件。“陈路优雅的切着牛排。 颜透想起那天王子衿好像在和陆青衣说什么心脑血管的大夫,心里不禁有点恍然的沮丧:似乎自己真的在乎自己的得失更多。 “这方面你一点都不像你哥。”林亦霖的手机响了,他起身丢下这句话,就跑到外面去接,大概又是没完没了的工作。 始终没怎么插嘴的陈路这才抬起手清咳了下,低声道:“别让自己变成他生活中可以替代的部分。” 颜透烦闷的纠结着英挺的眉,有点疑惑。 陈路说:“你是他的负担,他累了当然会抛弃你,你替他承受压力,他才会转而依赖你,这个道理如此简单,你想了这么多天究竟在想什么?” 颜透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陈路这才吃起牛排。 颜透忽然问:“哥,你是怎么明白这些,是怎么让林哥哥一直在你身边的?” “以前不明白,现在才明白,他也离开过我。”陈路说:“但是,别逼自己太紧,要是做太多觉得受不了,那就说明你没那么喜欢那个人,如果没那么喜欢,何必不向前看?”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让颜透有点不快,他愤懑的瞅向旁边,忽然舒展眉眼:“哥,你说林哥哥会不会打算向前看?” 陈路不解的顺着他的目光瞅去,竟然发现林亦霖在餐厅外和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站在一起,低头读着一叠文件。 男人始终瞅着林亦霖,忽的伸手勾平林亦霖一缕乱掉的短发。 哗啦一声,酒杯被沉下脸的陈路不小心撞到地上。 服务生赶快绕过装饰物和绿植前来收拾。 愁眉不展了好几天的颜透,终于幸灾乐祸的露出笑脸。 值得。 陆青衣有讲这个词。 陈路也莫名提及。 颜透分不清什么算值得,什么又算不值。 他只清楚自己像个快要溺毙的落水者,他需要那么一口氧气才能继续感受一切,他已经管不了挣扎的有多狼狈,狼狈得与骄傲有多么无关。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替你想得周全,我错了,我愿意陪你等,我不强迫你为我证明什么,只求你每周愿意见我一面,我不会让爷爷知道,不会在平时联系你,不会约在人多的地方,你可以删掉我的号码,可以不向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但别真的消失,别真的忘了我。” 晚上陆青衣在家洗完澡,无意间拿起手机就看到颜透的短信。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读了好几遍,不确定是不是那家伙打算继续纠缠的缓兵之计。 “T——T不见我也好,至少记得给我打个电话。”颜透又发来一条。 陆青衣终于回了个字:“嗯。” 接着他就关掉手机,拿起医生给他的手术同意书疲惫的坐到床边,凝视着上面根本看不懂的名词难受到目光模糊。 此时此刻,是多么渴望一个拥抱。 来自亲人的也好,来自爱人的也好,来自陌生人的也好。 可是除了空荡荡的家,他有什么? 他也想要颜透那些“但是”“只求”“至少”,谁能来施舍,谁能来满足? Chapter 33 爷爷常年操劳,又因为儿子儿媳妇的事情耗尽心神,身体一直不太健康,很早就从剧团退休在家静养,而陆青衣的鲁莽实则雪上加霜,让老人的心脏终于超过负荷,不得已等待着复杂的手术治疗。 陆青衣面对连汤碗都拿不稳的至亲,怎么会不自责,又怎么能不心疼? 几乎是一有空就往医院跑。 这天他又拿着保姆阿姨刚炖煮好的汤,气喘吁吁的推开病房的门。 爷爷似乎刚输完液,正在昏睡。 陆青衣小心翼翼的放下保温桶,又把爷爷换洗下来的衣服打包装好,蹑手蹑脚忙着的时候,门忽然被人轻轻敲了敲。 回首,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 陆青衣立刻紧张的跟出去,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听人家吩咐。 “我姓张,是谭老师的学生。“年轻医生笑了笑:“哦,谭老师是陆老先生新的主治医师,特意从美国回来准备手术。” 陆青衣茫然:“新的?” 张医生递过张名牌:“谭老师在心脏外科方面是最顶尖的专家,请放心把手术交给他。” 陆青衣赶忙接了,不太明白医院怎么会如此安排,满眼的茫然。 张医生似乎看得出他的想法,微笑道:“有贵人相助不如坦然接受,我知道目前对你最重要的是陆老先生的健康,而不是其他,现在有时间的话来和我商量下手术的准备事宜,包括陆老先生的营养餐搭配和专属病房的调换。” “有时间,有时间……”陆青衣才十七岁,自来对人事都不成熟,只是赶快点头。 他想不出能为自己做这些安排的第二人。 可是,如此却又真的不像颜透幼稚没头脑的行事风格。 真十足的意外。 因为换病房的关系,回家时外面天都黑透了。 陆青衣骗爷爷由于手术的关系才有了这番折腾,好在老人也没怀疑。 他听张医生分析许多,始终忐忑的心终于安然了些,下了公车往小区走时甚至哼起了歌。 结果在盏昏黄的路灯下,忽然走近个高挑的影子,结结巴巴的打断他片刻的惬意:“请、请问附近有没有便利店?” 陆青衣疑惑抬眸,瞅着眼前带着口罩和帽子的怪人愣了愣,然后指了指:“往南走过这条街就是。” 男人眯起很美的眼睛,又压低帽檐:“我有点路盲,你能带我去么,我着急买电池。” 陆青衣的判断力在安全和善良之间摇摆了下,莫名觉得他并没有多少威胁性,反而奇特的畏缩,便点头:“嗯。” 男人跟着他走了几步,没话找话的问道:“你住这附近?” 陆青衣点头。 男人侧过眼:“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陆青衣哪会和陌生人讲那么多,含糊着回答:“爷爷住院,我去看他,好了,看到前面那个亮着的牌子了吗,去那里买。” “住院……?”男人无意识的重复。 陆青衣不解。 男人赶快摆手。 陆青衣懒得再啰嗦,转身就快步走进小区。 说起来冬天实在冷清,想到自己要面对鸦雀无声的大房子,着实提不起舒服的心情。 “嗯?”他胡思乱想的拿出钥匙刚要开门,却被脚边的东西绊了个趔趄。 用新手机照了照,竟是个封装好的箱子。 ……今天不知道吹了什么风,怪事一件接着一件。 陆青衣无奈的把箱子搬进家里,拆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的叠着各科的笔记,还有好些不知名的保养品,以及打印成小册子的食谱,都是适合爷爷现在进食的材料。 他慢腾腾的翻着,最后坐到椅子上浅淡失笑,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忙碌到来不及仔细撕掉日历的每一页,白天黑夜乱的颠倒。 当然是为了爷爷的大手术。 陆青衣从准备,到祈祷,到战战兢兢的帮着调养,直到最后医生点头肯定情况的好转,才敢呼出压在胸口的气,回神想想自己的心事。 ——不知道因为太忙,还是因为逃避,他并没有如约的见颜透,甚至不给他电话。 而颜透也跟失踪了似的,除了时不时放在陆青衣家门口的爱心箱子,简直低调到如同不存在。 是不是以后也就这样了,从很少联系,到再不联系,再到永远无话可说。 还是可以……趁着爷爷身体好转祈求些自由? 陆青衣不敢问,只能守在病床边上,小声的问:“您今天想吃点什么?” 陆爷爷惨淡的脸庞有了血色,摇头道:“你都三天没回家了,去休息吧,爷爷想自己看看书。” “没关系的,就希望您赶快好起来。”陆青衣握住他的大手。 爷爷有跟家教、自己戏院的学生和保姆各自打听过,知道孙子的行踪都很规律,查了手机也没有多余的通话记录,因此多少放下心道:“你受累了。” 陆青衣沉默片刻,重复起当初老人刚进医院时自己讲的话:“对不起。” 爷爷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息:“除了这桩事,别的我也不强求,我们爷孙俩还是要好好过日子。” 陆青衣唯有颔首。 爷爷看向他的眼睛:“等我出院了,我们便搬到上海去吧,正巧那里有大学的戏剧系请我当顾问,也为你安排了好学校。” 这个消息让还忐忑该不该为颜透求情的陆青衣震惊住,半天才反问:“上、上海?” 爷爷回答:“对,你准备好,回家去吧。” 陆青衣不想去的心情强烈的差点迫他大喊反对,可是亲眼看着老人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沉重,又狠狠地压抑住了他渴望自由的心。 却说孤独寂寞了好一段日子的颜透只觉得今日转运,竟然毫无预兆的接到陆青衣的短信,向自己询问住址。 告诉他半小时后,从未有谁光顾的大门便被敲响。 颜透从电脑桌前起身时差点撞翻咖啡,慌乱的整理了下家居服,才冲过去迎接。 陆青衣安静秀美的脸又出现在眼前。 两人尴尬对视片刻,颜透恍然回神道:“进来吧,外面是不是很冷?” 陆青衣默默地进屋换了拖鞋,站在地中间不晓得该做什么。 颜透没头没脑的在冰箱里翻了翻,又跑到厨房里喊说:“我给你煮杯热茶,你随便坐。” 陆青衣只好晃进唯一有点人气的书房,站在桌边看到很厚一摞心脏病和老年病的专业书籍,里面还插着五颜六色的书签,伸手轻轻摸了摸,讲不出的心情四处蔓延。 颜透烧上水后便跟过来,努力露出笑容:“手术还顺利吧?” “你替我准备那么多,怎么会不顺利?”陆青衣垂眸道:“看不出你也有细心的时候。” “我哥有帮我,我也是四处打听……顺利就好。”颜透手插着宽松的裤兜,故作轻松:“我承认我有很多地方都没王子衿那种人想得周到,不是我没有他认真,只是我不懂,可我会努力学……” “谢谢。”陆青衣打断他的话,忽然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带了些水气。 颜透顿时紧张,心疼怕他哭出来:“都是举手之劳。” “谢谢你。”陆青衣做出了比主动到访更令人的意外的动作,他抬手拥抱住颜透,把脸靠在他的肩上深吸口气,憋住因感慨而激动的情绪,小声道:“谢谢你,我明白改变自己很难。” 颜透很珍惜又很坚定的拍了拍他的背。 谁知陆青衣第三次冲动,猛然便搂住他的脖颈献上亲吻。 柔软的温柔的唇,让自认为早就习惯花丛的颜透措手不及的红了脸,简直在瞬间变成情窦初开的少年。 谁又说他不是呢? 他所经历的各种各样不同的恋爱,到底哪一次真的擦过爱情的边? Chapter 34 书房里宁静得让呼吸声格外明显。 陆青衣慢慢的松开颜透,然后茫然的摸了下自己发烫的脸,眼里泛起丝冲动后的羞涩。 其实直到这个瞬间,颜透才恍然间悟到“值得”的意思,瞬时开心的弯起了嘴角,拥住陆青衣轻轻的说:“我好想你。” 陆青衣没回答。 他在为他的开心而心碎。 如果颜透晓得自己要搬到上海去,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上海当然不太远,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对于颜透而言都不会很遥远,可是太繁复的追随,会消耗掉太多的东西。 这对王子或平民而言,都一样。 颜透拥着陆青衣站在原地好久,像是要把他永远留在怀里似的,待到陆青衣最终不安的动了动,才松开手问:“吃饭了吗,我们去外面吃点东西?” 陆青衣摇了摇头:“不想折腾了,你这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说完便脱下已经退去寒意的外套,坐在颜透的电脑前随便打开个网页。 颜透赶快追问:“你晚上要回家吗,可以不可以不回去?” 陆青衣没回答。 颜透立即后悔:“我只想多和你……” “可以啊,反正我家就我自己。”陆青衣并没有前些日子那种刺猬似的提防,反而回答的分外不经意。 颜透只觉得今天运气太好,兴奋的走去厨房说:“那我给你做晚饭!” 书房安静下来,陆青衣很难过的垂下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珍惜这只会越来越少的相处的时光。 他害怕知道,未来彼此会变得怎样。 因为平日里多半在学校或餐厅吃饭,食材的储备简直少的可怜。 颜透特意打车到最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在各种厨具前忙的乱七八糟,还操心的朝浴室里的陆青衣喊:“看到睡衣没,给你放浴巾上了。” 蹲坐在浴缸里的陆青衣隐隐的听见,也没回答。 温暖的热水洗去了身上医院消毒水的痕迹,似也洗去了多日的疲惫,他拿起旁边颜透惯用的洗发水,小心的闻了闻,好熟悉的植物的香气。 住宿舍时,总是在这种又清又淡的味道里入睡。 门猛地被敲响,颜透的声音传进来:“看到睡衣没?” 陆青衣从遐思里回神,嗯了句算是回答。 颜透又问:“洗浴用品在左边的架子上,洗面奶在上面的柜子里。” 陆青衣深吸了口气,紧张的回答:“没找到。” “额,那我进去啦。”颜透迟疑地说,从前在学校还曾因为他洗澡时闯进去被骂的很惨,现在关系微妙,更是心有余悸。 陆青衣的声音很小:“嗯。” 颜透推门而入,满室的水雾让视线变得暧昧模糊。 陆青衣就只是坐在清水里,修长而白皙的身体让颜透有些晕眩的移开视线,忍着年轻男人过于旺盛的悸动,匆匆的打开柜子把东西拿给他:“这里。” 谁知却没被接好,洗面奶一下掉进水里。 颜透本能的弯腰去捡,顷刻间摸到他腿,柔滑的触觉带来了触电般的战栗:“对不起……” 话音未落,陆青衣却亲了下他的脸。 好高的温度,和颜透快要燃烧起来的每寸皮肤同样炙热。 深吻不经思索的便掠夺了陆青衣的呼吸。 本就不大的空间好像被欲望挤压的格外狭小,不知道在那一秒便会爆炸开来。 颜透半跪在地上,压着他的肩用最后的理智努力的微笑:“别闹了,我可不像你受的了。” 而后便站起身掩饰着已经有了大大反应的身体,准备夺门而去。 结果陆青衣却伴着清澈的水声猛然站起来,用湿哒哒的手拉住他:“我没闹,我……颜透,我喜欢你。” 尾音带着哽咽,语气宛若孩子在要一个糖果,丝毫不加雕琢。 他的人也像个孩子似的,傻傻的站着,完全不明白自己的美丽和从未经人事的纯洁是有多么动人心魄。 颜透的眼神凝固在那双真诚眸子里,他还曾以为自己永远也听不到这句话。 陆青衣没有向任何人示好好过,索要爱这种事,在父母双双离去之后变得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过了好久没听到颜透的回答,便尴尬的想要收回手。 石化的颜透终于在这个瞬间找回魂魄,忽然反拉住陆青衣的手腕,将他按到凝结着水滴的瓷砖墙上,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如此猛烈地暴风骤雨般的吻,和从前的可爱甜蜜完全不同。 陆青衣受不住的闷哼出来,想要挣扎着离开濒临失控的漩涡。 终于熬到机会的颜透怎么可能放过,手从他的腰慢慢往下摸,忽然便用力捏了下他翘挺的臀,咬着陆青衣已经微肿的唇低声坏笑:“你是勾引我的,你得负责替我解决问题。” 陆青衣被这羞耻的动作吓红了脸,明显的感觉到颜透那贴着自己小腹的坚硬,忍不住的想往后退,却又像迎合似的压住他的手,慌得不知该怎么办,甚至发起抖来。 颜透不再忍心逗他,轻声说:“从来没想过,听到这四个字我会幸福成这个样子,你摸,我都快要疯了。” 陆青衣被他强拽着手,触到他的胸口。 好剧烈好清晰的心跳。 颜透轻吻着他的脸:“给我好吗,我不会弄伤你的。” 陆青衣点了点头,忽然拥抱住颜透,慢慢地闭上眼睛,不再看这个世界,就像是把自己完全交给眼前这个刚刚长大的男生。 他很希望不管是相聚还是离别,在颜透的生命里,永远都有自己的痕迹。 夜静静的笼罩住了北京的角角落落。 时针移动到凌晨两点。 陆青衣在经历过于他过于激烈的初夜之后,禁不住疲惫沉睡了,然而在这沉睡中,他仍旧习惯性的抱着颜透,好像在防止他偷偷的跑掉。 可颜透又怎么会跑,他慵懒的靠躺在软厚的枕头上,一会儿摸摸陆青衣被吻到红肿起来的唇,一会儿又擦擦他长睫毛上沾染的眼泪,愉悦到忘记所以。 虽然是同样的年纪,可颜透已经有过太多经验。 可是那些经验又根本不能和此夜相提并论,简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因为有爱了吗? 颜透第一次这么明白的意识到自己遭遇了爱情,没有犹豫,也没有考量,或许陆青衣从开始就和从前喜欢的那些漂亮的对象有着区别,或许在见到他的那个最初的刹那,自己就已经无从选择的成了他的衣下之臣。 只可惜…… 想到陆青衣的爷爷,颜透烦闷的侧过头去,这才恍然看到闪烁了整晚的手机。 拿过来打开,竟然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全都是桂梓乔打来的。 颜透茫然的想了想,忽然大悟,正不知道怎么办时,电话又来了。 “你在干吗!!!不是说来接我的吗,跑到哪里去了?!”刚刚接通,桂梓乔虽动听却愤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颜透怕推开陆青衣会把他弄醒,又怕自己讲话太吵,忙压抑着声音道:“我忘了。” “忘了?我特意飞到北京看你,你忘了?”桂梓乔不敢置信自己在机场等他等了四个小时。 颜透进退两难:“我现在不方便讲电话……” 桂梓乔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沉默片刻,气道:“算了,明天来找我,我把地址发你。” 颜透忙不迭的挂了电话:“好。” 而后,便发现陆青衣不知何时清醒了。 陆青衣发现过度亲密后的尴尬非常奇妙,虽然没有松开手,却想打发他走:“……我饿了。” “我去给你做饭。”颜透拽过睡袍不舍的下床。 “来电话……有事吗?”陆青衣茫然。 颜透立刻道:“没有啊。” 陆青衣也没想那么多,淡淡的笑了下:“明天圣诞节,陪我去买点东西,我再回家。” 颜透沉默,他现在除了恨自己,真不知还配有些别的情绪。 Chapter 35 再从梦中醒来的陆青衣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痛。 全身简直像会随时坏掉,更别提私密处的隐隐折磨。 他费劲的在大床上坐起来,拿过表才发现已经快上午十点——这完全是这辈子最淋漓尽致的懒觉。 “吃早餐吧。”颜透倒是神清气爽,听到动静便笑着出现在卧室,还趴到床边亲了他一下。 陆青衣脑海中飘过昨晚的画面,心里百感交集,故作镇定却红了耳朵:“嗯……” “先上点药,不然会难受的。”颜透把大早晨刚跑出去买来的药膏拿出来,讨好似的眨眨眼睛。 事发突然,润滑剂之类该有的东西一样都没准备,起床后再看到他身上斑斑点点的吻痕,得意之余也略感抱歉。 闻言陆青衣满头雾水:“什么药?” 颜透弯了眼睛。 陆青衣这才明白,窘迫的拿被子遮住白皙的身体:“不要。” 颜透说:“那你自己涂。” “我不要。”陆青衣只觉得丢脸死了,再讲下去恐怕连头都会埋起来。 颜透没办法,轻轻拥住他没讲话。 太擅长的甜言蜜语,一夜之间变得轻薄。 陆青衣小声说:“好啦,我洗洗脸我们就出发。” “我有件事对不起你。”颜透这才硬着头皮坦诚:“昨天我特别好的一朋友从美国来,我答应去接她结果忘了……今天我得去找她。” 陆青衣愣了愣,想起两人本约好去日本又取消的行程,低头道:“好,那我先走了。” “别这样,我们一起去,我也想介绍你们认识。”颜透用恳求的眼神瞅着他。 陆青衣沉默几秒,反问:“朋友?” 颜透点头。 陆青衣勉强答应:“那吃了午饭我再离开吧。” “我就知道你愿意体谅我。”颜透高兴的扑倒他,亲了又亲:“其实我不想出门,也不想让你走,我们一直……” “别讲傻话。”陆青衣打断他。 之所以能体谅,是因为愧疚没法说。 去上海的事,真的不知该如何提起来才算得体。 再见到桂梓乔之前,陆青衣一直是漫不经心的态度。 可在咖啡店里瞅见那个美的不真实的女孩子笑盈盈的走来,他才充满危机的意识到颜透为什么愿意为她与自己毁约,为什么如此在乎她的到来。 桂梓乔实在是……足以成为任何男人的梦中情人。 “好久不见,没良心的混蛋。”她很自然的垫脚在颜透的脸上吻过,露着两个漂亮的酒窝。 那裁剪简约的连衣裙勾勒出的曼妙身形和长发的可爱曲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陆青衣顿时抽开被颜透紧握的手,面露尴尬。 “对不起。”颜透语气中的愧疚很真实。 “我坐了二十个小时的飞机又在机场等了一晚上,不是随便三个字就能打发的。”桂梓乔还是露着笑,眼神却略微显得生气。 “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颜透保证,然后忽的拥住陆青衣的肩:“这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桂梓乔顿了下,伸出修长的手道:“你好。” 陆青衣并没有和她握手。 与颜透相处的舒适,忽然间变得如坐针毡起来。 桂梓乔并不在意,转而问颜透:“你要带我到哪里玩?” “青衣说要买东西,先陪他买东西吧。”颜透隐约感觉有点心虚。 “不用了……也没什么想买的……”陆青衣只是想给彼此选个圣诞礼物做纪念,现在忽然多了个人,顿时非常别捏。 桂梓乔抱着手说:“哎呀,别这个样子,显得我很多余。” “不是的,欢迎你。”陆青衣平静的回答。 最善言辞的颜透却不知讲什么才不至于让这两位更不开心,逃避似的拿出钱包道:“我先买杯咖啡,您好,Venti Latte。” 桂梓乔用明亮的眸子打量过陆青衣之后,便拿着手机转移视线。 不屑的敌意。 陆青衣在感情方面即便如白纸,也感觉的出来。 女孩子在逛街方面总是极富天赋。 尽管北京的奢侈品物价要比纽约高上许多,桂梓乔还是挑选的不亦乐乎,一家店一家店的不知道拎出了多少袋子。 陆青衣本来就累,路走多了,痛的面色发白,额上全是冷汗,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发呆。 颜透时不时的回头瞅,最后终于趁着桂梓乔试衣服时拽住他道:“对不起,对不起。” 陆青衣并不愿露出脆弱感,还是波澜不惊的说:“啊,怎么了?” “你脸色好差。”颜透摸了摸他快要没有颜色的唇。 原本昨晚还分外温柔顺从的陆青衣很突兀的打开他的手,而后压住别扭感道:“吃饭去吧,我该去看爷爷了。” “嗯。”颜透拿起那些放在沙发上的大袋子。 “别乱花钱啊,你又没赚钱。”陆青衣瞅着这家伙眼睛都不眨的一直结账,觉得难以接受。 “没关系。”颜透无所谓的笑了笑:“你到底想买什么,我买给你。” 虽然父母都没时间管他,但金钱却提供的过分大方。 陆青衣皱眉:“无聊。” 他是在骂自己,本来在杂志上看到想来买的的情侣款礼物,真他妈的无聊。 开始只不过没胃口,在看到西餐厅精心烹制的牛排以后,转瞬就成了强烈的反胃感。 陆青衣难受的坐都坐不住,唯独愿意喝几口粥罢了,看着面前油腻腻的食物,完全濒临崩溃。 “你怎么了……”桂梓乔刚拿起刀叉,见这精致的小男生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样子,不由得被吓到。 “他吃素,楼上有茶餐厅,我给你买份蔬菜粥。”颜透赶快站起身匆匆离去。 “关心小动物,不穿皮草,吃素,善良,特立独行。”桂梓乔慢慢地蹦出几个词,小看陆青衣。 从这段时间的接触中陆青衣也感觉出面前女生的犀利,绝不是乖乖牌的大小姐,便讪笑了一下。 其实……只是母亲自杀的前一天,炖了排骨。 她死了,冰箱里还有剩。 那味道让他这辈子都难以下咽。 桂梓乔得不到回应,又说:“小透很少和男生在一起。” 陆青衣淡淡的说:“他啊……花心鬼。” “原来你知道。”桂梓乔切起面前的牛排,银色的刀刃比看起来还要锋利:“那你知道他追过我吗?” 陆青衣语塞。 桂梓乔笑:“可是我拒绝了,他这个混蛋,追到手就会想上床,上过床的对象分手后就再也不联系,你说,像话吗?” 陆青衣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身体难受还是心里难受,脸上却没多少反应:“顺其自然吧。” 话是这么讲。 可面前这顿饭,真是他所经历的最难下咽的一顿。 送走陆青衣,又在酒店安顿好桂梓乔。 晚上无精打采的回到家的颜透,也被折腾的不行。 谁知他打开门,却意外地看到林亦霖在那里打扫卫生,不由一愣:“林哥哥,你怎么来了?” “完全放养你我可不放心。”林亦霖无奈瞥他:“倒是表现不错,冰箱里还有些蔬菜水果。” 颜透泄气的坐在沙发上:“昨天陆青衣来了。” 林亦霖给他摆好乱七八糟的杂志,而后问:“怎么样?” 颜透没回答,反而把话讲的很突兀:“你跟我哥第一次发生关系以后,是什么感觉……” 林亦霖别扭的愣住,而后聪明的意识到眼前的情况,也并没有回忆痛苦的往事,只是说:“很脆弱,很不安,好像把自己最难堪的一面展示给对方了,好像把最重要的东西也给对方了,心里面空落落的……那时我会想要个承诺,即使是假的。” 颜透沉默了。 林亦霖叹息:“对他好点吧。” “梓乔来了,我和青衣陪她逛街,也没机会讲话,他走的时候很冷漠,我是不是又做错了……”颜透明知故问。 林亦霖愕然,好半天才道:“从前我觉得你智商很高,现在我觉得……你到底在忙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颜透烦闷的把手机砸到茶几上,好大一声巨响。 林亦霖根本不知道怎么搭理他才好,转身就进书房整理垃圾去了。 Chapter 36 镜子里的脸白的像鬼。 陆青衣趴在家里的洗漱台上用凉水洗了洗,终于让自己略微有了力气。 不晓得刚才去医院给爷爷送饭时有没有露出马脚,整个人是不是显得太古怪。 他沮丧的扶住酸疼的腰,叹了口气。 这二十四小时真不知何人经历才能无动于衷: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献了身,却紧接着陪他心系的女孩子东玩西逛,临走时竟被问有空再打电话。 真是…… 陆青衣低下头,讲不出的难受从心脏蔓延到了指尖,冷的禁不住发抖。 究竟为什么会喜欢颜透呢? 大概是当初被这么一个人当成宝贝时的对待,看他为了自己开心为了自己笑,终究还是被诱惑了吧。 总觉得生活里有了那家伙,就不会那么寂寞。 可是没想到,喜欢之后再感觉失望,所有的孤独都变成加倍的难以承受,陆青衣此时才觉得真是自食恶果。 他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换了睡衣,依然感觉不舒服。 最后硬着头皮把早晨换的新内裤脱下来,才发现上面沾的都是血。 可怕的尴尬顿时笼罩住心脏。 陆青衣很紧张的拽过牛仔裤仔细翻了翻,看到只是里面沾了些肮脏的红色痕迹,才恍然松了口气,结果伴随着这股不由自主的松懈,一直憋着的眼泪也静静滴落。 想哭得激动铺天盖地的涌来,他蹲在浴室的角落,把嘴唇咬的生疼才没发出哽咽的声音,可脸却没办法的湿成一片。 从前没想过会做这种大人的事,陆青衣根本什么都不懂,一直被颜透拥着吻着,才熬过第一次的艰难,可是离开他,潜藏的恐惧原来大的惊人。 那样地方的伤口要怎么治,如果不管会不会越变越糟…… 但要去问医生,爱面子的陆青衣宁愿死掉。 他越哭越厉害,谁知最后呼吸困难只觉世界都要毁灭的时候,浴室的门竟然猛地被人打开。 这一瞬间陆青衣吓坏了,本能的以为是在医院伺候爷爷的保姆阿姨,惊得缩成了一团之后,才泪眼朦胧的看清来者。 颜透匪夷所思的出现在门口,风尘仆仆,表情复杂。 ——因为实在是于家里待不住了,才大晚上的偷偷摸摸跑到医院问了医生,又溜来他家,大房子里面四处都黑漆漆的,本还担心陆青衣在外面有什么意外,却听到没开灯的浴室里面传来奇怪的抽泣,想都没想就把门推开。 如此狼狈的样子被撞间,陆青衣脑间一片空白,慌张的遮挡着半裸的身体哑着嗓子喊:“滚!” 颜透怎么可能听话,只是很后怕如果自己没有来,他这么可怜的要怎么办。 “我错了,我明知道你好不容易来见我,我应该陪着你的,对不起,别哭了。”颜透跪到他面前抱住他,用自己的衬衫帮陆青衣擦着湿哒哒的脸,而后皱眉拿过他染血的衣裤,扔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背,吻着他的发丝道:“是我混蛋,看你这样我真想杀了自己。” 陆青衣开始还用力挣扎,最后也还是留恋有了依靠的感觉,哽咽着问:“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我会不会生病……” “不会的,我叫医生来给你上药,不让别人知道。”颜透晓得他最怕什么,自责道:“早晨就算你不让也该帮你看看的,还害你走了这么多路。” “我不看医生。”陆青衣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好好,我帮你好吗?”颜透用手指抹掉他刚刚流出的眼泪。 陆青衣沉默片刻,勉强点点头,又问:“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你在学校的东西都没拿,我收拾的时候看到备用钥匙就装起来了。”颜透用力把他抱起来:“你先去床上趴着,这里凉。” 陆青衣立刻推开他,趔趔趄趄的扶住墙皱眉说:“我自己会走。” 颜透没脸多说什么话,只能小心的跟在旁边。 背着陆青衣给家庭医生打了好几个电话,又打车四处买齐了内服外敷的药,颜透再回来时间已经邻近凌晨了。 大概哭泣耗光了陆青衣最后一点力气,开灯时他难受的眯起眼睛,似乎刚从睡梦里醒来。 颜透端着热水进来道:“这些吃了,别太担心。” 陆青衣闷不吭声的半爬起来咽下消炎药片。 “后面也要消毒涂药。”颜透坐到床边掀开被子。 陆青衣又立刻把被子拉回去:“算了。” “听话,不然真要去医院被医生管了。”颜透哭笑不得。 陆青衣这才不情愿的趴在那抱住枕头。 颜透用棉签沾了点消毒药水,解开他的睡袍,也很紧张的扶着他的臀部,在可怜兮兮的粉色私密处涂了涂。 陆青衣又痛又尴尬,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抓着枕头忍受着,也不知酷刑何时才结束,只是忽然被温暖袭上了整个身体,是颜透从后面抱住了他:“对不起,桂梓乔故意气你了吧,我……我是和很多人上过床,可我不觉得自己和他们有关系,你不一样,我昨晚一直在想要是以后可以每天都在一起就好了……陆青衣,你不要觉得不安,就算哪天你讨厌我了不想要我了,我还是会缠在你身边,一直到我死。” “不许说死。”陆青衣满脸通红的闷闷回答。 颜透轻笑了下,又道:“我总是没想那么多,我没想到的事你跟我说好不好,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记得找我,别自己躲起来哭。” 陆青衣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激动绝望,现在颜透来了一切又都变得好简单,他小声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明早天不亮阿姨就会来,要是被我爷爷知道……” “我们好像古代被迫害的奴隶!”颜透不满意的从床上爬起来,抱怨了句又说:“我帮你把衣服洗了。” 陆青衣说:“不用。” 颜透问:“你想让阿姨帮你洗吗?” 陆青衣犹豫几秒:“那你洗吧,都是你害的。” 颜透转身走去浴室准备收拾残局,结果片刻又回到门口坏笑:“原来男孩子初夜也会……” “闭嘴!我烦死你了!”陆青衣晓得他想说什么,恼羞成怒的骂了句,转身抱着枕头不再理睬。 其实又怎么能睡得着。 桂梓乔的事,去上海的事,都沉甸甸的压在心里。 陆青衣闭着眼睛听颜透接水的声音,开洗衣机的声音,走来走去的声音,假想着他真可以每天都在身边,想得太多了,嘴角也不禁流露出了丝虚假的幸福笑意。 Chapter 37 雍和宫在寒风凛冽的工作日并不十分拥挤,所以颜透带着桂梓乔来这里,逛得也很悠闲,只不过所有的树都枯了,若没有朗朗的蓝天,真是十分萧条。 桂梓乔父母都是华裔,虽然长相是标准的东方女孩,实则对中国的了解连颜透的一半都比不上。 她既不觉得北京不好,也不觉得究竟有多好,像个漫不经心的游人似的,买了香火在殿前拜一拜,然后便道:“我应该会拿到哈佛的offer,明年在那里等你。” 颜透看她,半晌笑说:“等我干吗,我还没想好。” “是你说我们要上同一所大学的,什么叫没想好,你还有别的好选择?”桂梓乔拉下挡着下巴的大围巾,眼神略带不安。 “现在有很多纠结的事情,我要看看青衣想怎么样,再打算自己。”颜透回答的表情并不像开玩笑。 “……离你上大学还有一年多,这么久的时间,你都不晓得换了几个了。”桂梓乔不在乎的嘲笑。 颜透悠闲的对着院落里的古木伸了个懒腰:“讲几次你才信,对陆青衣我是认真的。” 桂梓乔陷入沉默,好半天才哼了声。 “干吗?”颜透坏笑:“你不要我,还不许别人占有我,这么霸道,嗯?” 桂梓乔瞥他:“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颜透没心没肺的在旁边乐,而后又道:“别再欺负青衣,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听你讲什么都会往心里去的。” “还能换个话题吗?整天青衣青衣的。”桂梓乔不太满意。 颜透无所谓的挑了下眉:“好,你还想去哪儿玩?” 没想到桂梓乔却自己把话题绕回来,表情严肃的说:“你所谓的认真你父母知道吗,现在全美的媒体都在紧盯你外公的病情,虽然你在北京被保护的很好,但不妥当的做法还是会给Gabrielle添很多麻烦。“ “知道,他们都不同意。”颜透把手插进皮衣兜里,踢开脚边的石子:“不过这些不同意只是我要克服的困难,不是让我退缩的砝码。” 桂梓乔小声道:“你变了很多。” 颜透的态度总是有着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坦然:“我没变,只是以前我没爱过谁。” 桂梓乔没有再讲话。 或许她想问,那你曾经对我说的我爱你是什么意思,你对那么多人讲过的我爱你是什么意思,你的自私自利究竟被什么东西融化了,还是你只不过又开始了一次更加强烈的心血来潮? 当然,她没有问。 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儿,从来都不做于事无补的行动。 陆爷爷生病之后探望的人并不多,只有些他曾经教过的学生和多年的旧友,况且探望者即便前来,也一定会打电话再三确认,保证自己不会打扰老人家休息,所以这天护士忽然领进来个中年男子,实在太过意外。 陆爷爷本在看书,闻声抬头之后,瞬时间就僵在病床上,沧桑的脸上飞速的涌上难以描述的压抑和愤怒。 待到护士离开,中年男子才紧张的小声叫道:“爸。” 他长相精致秀美,就算眼神再怎么不好,也能瞅出其与陆青衣的八分相似。 “滚!”陆爷爷忽然间就发了火,拿起床头柜上的饭盒和台灯等物就一股脑的朝他砸去。 男人在巨响中躲避的分外狼狈,哀叫道:“爸,你听我说好吗?” “给我滚蛋!我发过誓,你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就死在你面前!”陆爷爷脸色红的不正常,呼吸格外仓促困难。 男人表情悲伤的站在门口:“爸……” “别叫我爸!给我滚!”陆爷爷又拾起枕边的手机,毫不留情的砸在他的额头上。 男人吃痛的捂住弯下了腰,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抬眸瞅向他,非常沮丧的拉门离去。 陆爷爷还坐在那儿喘着粗气,两分钟之后,又失力的靠倒在枕头上,呵呵的冷笑出来。 这笑声在孤寂的病房里,听着要多悲凉,就有多悲凉。 在陆青衣分外可怜的人生中,只有爷爷讲的话对他而言才是无需辩驳的真理。 所以爷爷告诉他的事,他也完全不曾怀疑过。 比如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多年未曾联系,至今杳无音讯,多半已经死在了哪个肮脏的角落。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想到,自己所踏进的病房的地板,被那个朝思暮想的血亲刚刚踩过。 “爷爷……发生什么了?”陆青衣瞅着老人暗淡的脸和垃圾桶里支离破碎的物件,担心的扑到床边。 陆爷爷咳嗽道:“下床时没走稳,摔倒了。” “没摔坏吧,有事怎么不叫护士呢,都怪我来晚了!”陆青衣赶紧扶着他上下打量。 陆爷爷摆摆手,眼神忽然凌厉道:“前几天晚上是不是没回家?” 陆青衣早就打好腹稿,面不改色的回答:“跟同学去宠物收容站帮忙,时间晚了就住在昌平了。” 或许是不愿意费心思去琢磨孙子的想法,陆爷爷只是道:“抽屉里有新学校的资料,回去好好读读,十天后出院就准备去上海吧。” “……嗯。”陆青衣淡定的盛汤端饭。 爷爷情绪也并不平静,转而看向窗外,悲想着自己还能照顾这孩子几年。 从医院出来,路边华灯盏盏。 陆青衣垂头丧气的和数不清的人擦肩而过,一直到了公车站,才拿出手机无聊的翻了翻。 正巧收到封邮件。 陌生的邮箱,内容也很简短:“凌晨两点去看你,早点睡等我。” 估计除了颜透也没别的可能了。 陆青衣拿着手机愣了愣,转瞬就把邮件删掉,把新学校的资料也从包里拿出来,卷一卷就扔进了车站边的垃圾箱。 自欺欺人这个词太有意思了,发明这个词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家伙。 Chapter 38 颜透的家世强大,本人也讨喜,从前到哪里都被举双手欢迎,如今却要偷偷摸摸趁着夜黑风高去拜访才不至于被赶出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特意避开了小区保安的监视,翻墙绕了个远路,很小心的打开门。 本以为陆青衣肯定迷迷糊糊的睡着,不料厨房里却亮着灯,还传来轻轻的歌声。 “怎么不休息?”颜透走近,温柔的拥住他。 陆青衣似乎被吓到,顷刻就把拿在手里锅盖盖回去,定了神才拉下耳机说:“谁让你告诉我你要来,心里有事怎么睡得着?” “在干什么?”颜透问了,注意力却似乎在他白皙的脖颈间,一直落下细细的亲吻。 陆青衣多少不解风情,红着耳朵推开他道:“给你做点吃的,这么晚也许会饿吧。” 颜透哀怨的靠在橱柜边道:“好惨,这么多天才能见一面,还跟做贼似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也不过如此。” 陆青衣摇着头轻笑,不理他的疯话,只专心煮着锅里的汤水,享受这难得相聚的安宁夜晚。 窗外寒风阵阵,屋里面却温暖的过份。 颜透懒散的躺在陆青衣旁边,一直对着灯光拿着他修长的手慢慢欣赏,闲聊了许久才忽然认真问道:“你爷爷身体好点了吗?” 陆青衣生活很规律,已经困的半睡半醒:“恩……好多了,怎么了?” “没事。”颜透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忽又支起身子吻过他的手问:“那你的伤好了吗?” 陆青衣勉强睁开眼睛,半晌才意识到他讲什么,不好意思的恩了声。 颜透的表情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谁知陆青衣紧接了又讲了句大伤他自信心的话:“那种事有什么好的,难受……” 而后看到颜透表情不善,又和要上刑似的侧过脸闭上眼睛:“你喜欢怎样便怎样吧。” 话虽如此,细细的脖子却使了劲儿似的崩着。 颜透僵了片刻,最后泄气道:“别搞得像我要强暴你。” 陆青衣这才小心的瞅向他。 颜透忽然坐起来:“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然后就跑下床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来问:“喜欢吗?” 是欧洲某大牌特意针对中国市场推出的跨年款情侣手链。 精细的红绳串着玉石制的茶花形小坠,很传统,又时尚。 陆青衣看得愣住:“你怎么知道……” 这正是那日他想给彼此买的东西,恰巧日本没去成,零花钱富裕的没处用。 “我看到你在我电脑上的网页浏览记录了。”颜透笑笑:“帮林哥哥翻译了一大堆文件才凑够的钱,是我自己赚的。” “谢谢。”陆青衣也露出笑意,半是因为他用心意,半是因为已经糊涂到见他做什么都开心。 颜透先给自己胡乱的套上,而后又仔细的把另外一条扣在陆青衣的手腕,手链的殷红和碧绿让他的肌肤更显白亮剔透,见了便忍不住吻上去,吻得陆青衣轻声发笑,而这笑很快便消失在随之而来的又一阵深吻中。 暧昧的火焰遇到空气就开始燃烧。 总是被人迎合的颜透当然在做爱上也甚少顾及对方情绪,但听了刚才陆青衣的话,他很快便感觉到了种危机感:要是这次还不能让他舒服,那自己以后的“幸福”估计也就别多指望了,所以将前戏做得格外用心。 陆青衣衣衫凌乱的躺在床上,呼吸越来越急促,灯光映着赤裸的肌肤,明亮的水痕从胸前一直蔓延到小腹,显出了种颓迷沉醉的美。 他脑袋里本是晕晕的,却在朦胧间诧异的感觉到颜透吻上甚至含住了自己稚嫩的欲望,惊得终于发出含糊诱人的恩恩声,努力推搡着他的肩膀。 可惜作为可悲的下半身动物中的一员,陌生的酥麻与冲动就像大坝上出现的裂缝,以光速般的效率统治了陆青衣所有的感官,很快就惹得他失了力气,红着脸紧抓着床单,漂亮的长腿茫然的在颜透身上轻蹭,只觉得自己像是跌进黑洞,不断的堕落、堕落,却永远没有尽头。 恼人的快感不知何时达到巅峰。 陆青衣整个人像断片了似的空白,在努力的喘息间终于感觉到颜透用手指在自己身体里抹着湿凉的东西,顿时想起上次的鲜血淋漓,原本放松的身体顷刻紧绷。 颜透伏过来吻了吻他发烫的脸颊,低声道:“不怕,抱着我。” 陆青衣听话的搂着他的脖颈,臀被抬起,而后便是逼的他快要窒息的深深的进入。 “别哭了,再也不弄疼你了。”颜透吻掉他的眼泪。 陆青衣这才发现自己又没出息的哭了,立即用力拥着他,哽咽的说:“恩……” 忽然间就真的变得不害怕,忽然间就开始盲目的相信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被解决。 去上海什么的也不再是灭顶之灾。 全部都不值得被恐惧了。 这些,大概都是因为相信,无缘由又格外坚定的信任在这少年荒唐的床事间瞬时变得无比强大。 所以到底真的是信任呢,还是爱呢? 陆青衣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份准确答案。 因为他明白生活。 生活总是在不断变化的,若是心里没有那么一点不变的东西,便很难在这变化中找到可靠的立足之地。 “老师,不好意思。” 补习时陆青衣尴尬的道歉,而后拿出包里时不时就震动的手机,打算把它关掉。 是多日未见的王子衿发来的,内容反复是一句:“下午三点回去医院,会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完全摸不到头脑。 但王子衿不像颜透,不会开些无聊的玩笑。 陆青衣皱眉想了想,目光再度定格在医院两个字上,不由的担心起爷爷的病情,终于还是抬头对补课的老师说:“我家出了点事……” 老师很痛快:“那你现去吧,有空再联系。” 陆青衣点点头,莫名的紧张起来,转而便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Chapter 39 急促的脚步声响在医院的走廊里,每一步都像踩到了心脏。 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事,陆青衣这辈子除了颜透,所遭遇的事情完全跟幸运没任何关系。 他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到爷爷的特护病房附近,又猛然停住脚步,示意了值班的护士两眼,才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口。 门虚掩着。 陆青衣有些紧张的握住门把手,倾身过去偷听,结果所听到的第一个字便如平地惊雷般吓呆了他。 “爸。”男人的声音里透着股急促:“小衣的事情就让我来安排好不好,您还能照顾他几年?” 陆爷爷似乎非常生气:“我会照顾他到我活着的最后一秒,你当初既然敢走,就别再想起还有这个儿子!” 男人小声道:“我行事是有些鲁莽,可、可这么多年,是您不让我见他……” “你有什么脸见他!你有什么脸见小惠!为了个男人你抛弃妻子!”陆爷爷怒吼:“你滚!就当我没养过你!” 门外的陆青衣脸色苍白的后退了半步,或许是听到母亲的名字,令他仓皇的神智清醒了几分,然后颤抖的捂住了自己即将惊呼出来的嘴巴。 父亲……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而且、而且他的声音……分明就是许多天前的夜晚的问路人! 支离破碎的线索在陆青衣脑海中狼狈的串起,只听到屋里又激烈的争吵了几句,而后便陷入诡异的安静。 当男人的声音再度响了的时候,他便惊慌失措的转身飞速逃离,生怕被发现行踪。 ——瞬间也讲不出原因,陆青衣对这个“父亲”没有了想念也没有了渴望,而是深深的憎恶,而同时憎恶的对象,还有自己。 为了个男人抛弃妻子…… 一句话化作尖锐的刺,扎进了陆青衣的心底。 难怪爷爷如此讨厌颜透的存在,他到底是以怎样的意志压抑着,才不告诉自己真实的答案? 不知道疯跑了多久,直到凛冽的风吹乱了头发,陆青衣才气喘吁吁的在街边站定,听到后面呼唤的声音,表情复杂的回过身,看着王子衿大步接近,皱眉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王子衿把手插在风衣兜里,淡淡的笑了笑:“你的事情我都关心。” 他的黑发也被吹的凌乱,碧绿的眼眸是这冬日唯一明媚的颜色。 陆青衣沉默片刻,苦涩的说:“我真的没想到。” “其实你父亲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有了男朋友,后来那个男朋友背不住家庭的压力结婚生子,他也就泄了气似的听从父母安排,和你母亲结了婚,直到……直到那个男人又回心转意的来找他,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王子衿很小心的描述。 陆青衣当然知道。 蓦然消失的父亲,濒临崩溃的母亲,完全不像家的家。 王子衿瞅着他痛苦的神色,不忍的问:“是不是我不该告诉你,我是想……这么重要的事,你应该知道,他们没资格瞒你。” 陆青衣努力眨了眨泛红的眼睛,苦笑着点头:“是的,我应该知道,就算事实很残忍也总比被蒙蔽来的好。” 王子衿松了口气:“所以你不怪我吗?” 陆青衣摇头,略带自嘲:“或许我该感谢你。” 王子衿沉默了片刻,又问:“你想不想见见你父亲,见见那个男人?” 陆青衣不敢回答,见与不见,他都难受。 王子衿忽然握住他被冻僵的手,微笑:“我相信你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陆青衣尴尬的抽回胳膊躲着这亲密的动作,好半天才回答:“我见。” 于此同时,正陪着桂梓乔的颜透并没有意识到外面的风风雨雨。 为了接待这个大小姐他已经好久没去学校上课了,却也落得个轻松,谁知桂梓乔却偏偏对他的学校感兴趣,吵着要去雅礼参观。 颜透没办法,只得照做。 那么漂亮的的姑娘忽然出现,自然引得学生们好奇围观。 原本关于颜透和陆青衣的暧昧传闻,一下子变了版本,都猜这位小少爷又另结新欢。 桂梓乔也不避讳,还在校园里挽着他的胳膊兴致勃勃的说:“这里也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很多。” “还好吧。”颜透轻咳了一声,笑道:“虽然我很有魅力,你也别总动手动脚,我可是名草有主的人。” 闻言桂梓乔顿时蹙起秀眉,推开他气问:“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颜透疑惑:“玩什么?” “总是讲你跟那个陆青衣有多好多恩爱来让我难堪,我这么远来看你,不是看你别别扭扭的样子,难道当初我不答应和你在一起,你还那么介怀?”桂梓乔向来有话直说。 颜透愣了愣,失笑:“你以为我在欲擒故纵?” 桂梓乔并不觉得可笑:“不然呢,那个人这么多天跟消失了似的,你所谓的热恋在哪里,你不就是在开我的玩笑?” 颜透一直没有讲那些麻烦事,只不过不愿意让她跟着烦恼,事已至此,只得道:“是陆青衣的爷爷不同意我们,还被气得住院做手术了,所以我不能总去找他……梓乔,你误会了。” 听了这话桂梓乔当然尴尬,可除此之外还是无法置信,忍不住说:“你真的是认真的吗,你的认真指什么?” 颜透想了想道:“以后我有能力照顾他了,我想和他结婚。” 桂梓乔的表情顿时很微妙,好半天才弯起嘴角:“记不记得我说我们做朋友就好,你跟我说,不管你以后和多少人在一起,最后还是会想娶我……” 颜透回答:“记得。” 桂梓乔沉默。 颜透又说:“我改主意了,梓乔……你是和别人不一样,你不贪图我任何东西,你总是懂我,我们甚至是志同道合,可是遇见陆青衣以后我才发现,你不是让我疯狂的那个人,你没有让我日日夜夜都惦记过,就算你不愿意做我女朋友我也并未沮丧,可是陆青衣在我面前掉一滴眼泪,我这里都痛的要命。” 桂梓乔呆呆的看着他按住心口的手,小声道:“明白了。” 颜透瞅了瞅他,又开起了玩笑:“为什么和我纠结这个问题,难道当时你并不是真的拒绝,是你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桂梓乔轻咬住形状优美的嘴唇,几秒之后抬起眼眸反问:“如果我说是呢?” Chapter 40 如果真实和幸福无关,那么接受起来总是需要勇气。 次日王子衿特意送来了全套的正装,陆青衣独自躲在卧室穿上,或许是西装太笔挺令他感觉分外不适,心底始终徘徊的踟蹰忽然间就被无限放大。 ……何必一定要搞清楚不愿知晓的事呢,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岂不更好? 他无法克服犹豫,便坐在床边漫无目的的按着手机。 忽然一封邮件进入,又来自颜透特意申请的电子邮箱。 陆青衣愣了愣,便顺着邮箱里的地址点进去。 是段放在Youtobe的视频。 色调温暖,音乐柔和,用简洁的镜头记录着宠物收容所的情况,文字也感人有力,制作的十分精美。 更何况颜透本人出镜,呼吁大家用收养代替购买,已经有了不小的转发量。 陆青衣用指尖轻轻的碰了碰屏幕上他迷人的笑容,仿佛是见到本人,也不知道从哪便来了力量,猛地深吸了口气,站起来拉开门道:“我准备好了。” 正无聊的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王子衿起身,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没人说过你很适合这样的打扮吗?” 裁剪贴身的西装勾勒出陆青衣的细腰窄臀,高贵的时尚令他的清丽多了份逼人的气场,果然十分养眼。 可惜陆青衣全无心思自我欣赏,只是勉强笑了笑:“走吧。” 王子衿点点头,忽然又道:“命运只负责洗牌。” 陆青衣疑惑抬眸。 王子衿轻声说:“打牌的是你自己,所以没什么可怕的,相信我。” 很陌生的私人会所在如此暗淡的季节,也里里外外透着金钱的奢靡和华光。 无论是那些不畏严寒的绿植,还是设计精巧的长廊内室,还是礼节过度的服务,都十分准确的透着两个字:享受。 这从欧洲上流社会传来的消费场所之于王子衿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他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路将陆青衣带到健身房附近的休闲咖啡厅内,找地方坐下后才示意守在旁边的服务生问:“他们来了?” 服务生点头。 王子衿笑了笑,淡声道:“那等一会儿吧。” 陆青衣多少坐立不安。 他忽然明白,王子衿已经掌握了所有的秘密,在医院的所见只不过是种试探,也许真正考验自己承受能力的,是几分钟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可究竟还有什么更沉重的打击?知道爸爸为了什么抛弃自己,知道他一直生活的非常好,难道还不够吗?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子衿忽然轻咳了一声。 陆青衣回神,本该悄悄的偷看,却不知为何失了控的站起身,甚至撞倒了椅子。 随之而来的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让刚刚进门还在开心交谈的两个男人诧异停步。 爸爸。爸爸。 陆青衣呆呆的瞅着其中的一个人,眼神从惊愕、到空洞。 十多年来孤独无依的罪魁祸首,看起来多么风度翩翩,富足而体面。 片刻之后,陆青衣又猛然的瞅向那所谓的爱人,同时便向被雷劈了似的,忍不住后退几步,脸色丧失所有血色。 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是谁不可以,怎么偏是他?! 此人会出现在报纸上、出现在新闻里,也赫然作为“父亲”的角色出现在全家福中,始终被颜透摆在宿舍床头。 “颜……颜慎铭。”陆青衣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心情难受的让身体瑟瑟发抖。 静观其变的王子衿见他快要崩溃,赶紧上前扶住,似笑非笑的和那两个完全僵住的父辈对视,忽然便猛然用力,握紧了陆青衣的胳膊,示意他保持坚强。 陆月楼是从来不喜欢自己的儿子的。 曾经结婚完全是悲惨的父母之命,加之妻子性格娇纵刁蛮,令他对那个和她有三分相似的小孩子全无好感。 往事一言难尽,总之当初他既然和颜慎铭重修旧好,离开了北京便再没打算回来。 其间也两次三番的给父亲打电话,想要尽些为父之责,却总是被老人严词拒绝,便也作罢,所以若不是巧的不能再巧,听闻颜慎铭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的谈了恋爱,陆月楼根本就无心出现。 ——生活在纽约,虽然名义上与颜慎铭没有关系,也和他的家族毫无交流,却颇得他的私宠,几乎占据了这个男人全部的心神与感情,倒也算顺心。 可是此时此刻,当陆青衣毫无防备的猛然站在眼前瞪着自己时,陆月楼还是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以至于没有办法直视这孩子的目光,保养精致的脸庞也露出了隐隐的慌乱之色。 好在颜慎铭回了神,强笑着走上前来:“你就是小衣吧,和你父亲长得真像。” “颜透知道吗……”陆青衣终于讲话了,却是这么一句。 颜慎铭微怔,摇头:“丝毫不知。” 陆青衣的声音微微颤抖:“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 陆月楼赶紧上前:“我们谈谈好吗?” “谈什么?你不是死了吗?!”陆青衣瞪向他。 陆月楼很愧疚:“小衣……” 陆青衣猛然打断他的话:“闭上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然后就狼狈的夺门而去。 王子衿赶紧追在后面,只留下这个安静的小餐厅,和那一地狼藉。 陆爷爷仍旧在病床上输着液。 他没想到自己用全部生命为孙子所打造的安静生活已经毁于一旦了,还拿着封稚嫩的信,靠在床边神色悲哀的发着愁。 信是颜透写的,被护士随午餐一起送来,内容也是寥寥几笔。 “爷爷,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让我感到难言的愧疚,希望您的病情日渐康复。我是多么怀念当时与您和青衣共同度过的快乐的时光,从没预料到我对他的喜爱会让您如此愤怒,请不要责难他,只要您觉得我们的事不妥,我就会保持距离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但也请您相信,陆青衣这一生如果失去了您这个依靠,还有我做不离不弃的替补。” 有些孩子气却又多么真诚语言。 但无论陆爷爷是否能容忍两个男生的感情,也丝毫不能动摇的默默知道,他们是完全没可能的。 微微叹了口气,信便被折好压在了枕头底下。 谁知没过去多久,护士便微笑着进来道:“陆老师,有位小姐来看望您。“ 陆爷爷以为是剧团的晚辈,强打精神准备迎接。 可是下一秒,一位气势逼人容颜完美无瑕的西方美人就非常傲慢的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用标准的中文说道:“你就是陆月楼的父亲?“ 陆爷爷皱眉以对。 “这是我的名片。”Gabrielle冷笑着递过张翻着香气的小纸卡,哼道:“我想我们早该见面了。” 陆爷爷大概已经猜到她的身份,却仍旧问道:“你是……?” “就算陆月楼不放过我丈夫,也请您的宝贝孙子放过我儿子好吗?”Gabrielle目光凌厉,不无讥讽的用谴责做了回答。 Chapter 41 Gabrielle也是渐渐察觉情况不妙的。 初次遇见陆青衣,只觉得这小孩略微眼熟却又令她全无好感,无非当做儿子身边来来去去的小跟班对待。 待到颜透真动起感情来,她才命人照例查了陆青衣的资料。 结果查来查去,查出个石破天惊的事实:陆月楼竟然是他亲身父亲! 实在是讽刺。 一个全不费功夫的夺走了自己深爱的丈夫,一个又出乎意料的诱拐了自己费尽心思保护的孩子。 身为女人,难道还存在更加失败的可能吗? 于是Gabrielle三番两次想带走儿子替他断了关系,都被陈路阻止,最后实在是迫不得已告诉颜慎铭,谁晓得即便他追到北京的使出强硬手腕,却也失败退让。 真是小瞧了颜透的任性。 现在眼看事情的发展即将失去了控制,Gabrielle不得不逼迫自己必须再度出马:她不愿意让其受到伤害的人,就会用尽全部力量保护。 而倘若要问这世上还有谁能控制的住姓陆的,恐怕也只剩下病床上这个奄奄一息的老头子了。 Gabrielle压抑住心底总是会偶尔冒头张牙舞爪的愤怒,厉声说道:“陆月楼算是得逞,让我们离了婚,可两个孩子呢,他们若是知道爸爸的真面孔又该如何想,你就如此放纵晚辈,非要最要让全世界知道这个丢人现眼的事情才开心?!” “我已经不允许青衣和颜透接触了,月楼早就和我断绝了父子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何必欺负我个半截入土的人,请回吧。”陆爷爷握紧了手,表情非常难看。 “是吗?”Gabrielle眯着深邃的眼睛:“最近他们可没少见面,不知是你管教不严,还是故意放任他勾引小透。” 陆爷爷终于恼怒:“你怎么讲话!” Gabrielle冷笑:“难道不是吗,你儿子有什么,还不是仗着颜慎铭才在纽约一掷千金还不眨眼睛,你孙子又有什么,我猜缠上颜透是他这辈子过的好的唯一出路!” 陆爷爷一生清高正直,就算是陆月楼他也人性因为道义而翻脸不忍,怎么能承受一个女流之辈在面前大放厥词。 Gabrielle瞅着老头脸色忽而惨白,忽而涨红,立刻从包里拿出张支票仍在床上:“这笔钱够你们爷孙两人好好生活的了,听我的安排,我会让小透永远找不到你们,如果不听,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陆爷爷抬着手颤抖的指向她,好半天没讲出话来,却是头一歪,虚弱的倒在了床边。 从休闲会所里落荒而逃的陆青衣也并不好过。 他跑的实在累了,才在路边找个台阶坐下,一直握着手,始终没吭声。 王子衿晓得自己手段很重,陪了许久,忽然说:“或许我不该让你知道的。” “你已经让我知道了……”陆青衣眼神复杂。 王子衿说:“我不是想了一天两天才这么做,我是觉得与其被你们鲁莽撞破,倒不如早些明白的好,只是让你伤心了。” 陆青衣哼了声:“我不伤心,我伤心什么?” 王子衿沉默。 陆青衣抬起眼睛呆呆的望着路边不时驶过的车辆,半晌忽然道:“记得小学时组织亲子运动会,大家都带爸爸妈妈来参加,爷爷为了不让我难过,也陪我来比赛,可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明白我看到他吃力难堪的样子有多么想哭吗?” “我……可以想象。”王子衿表情柔软下来。 “从那时起,我就恨他,我宁愿他死了,而不是活着却不要我。”陆青衣嗓子发紧:“可是他的东西,我也都还留着,他买的狗,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养了十多年……我真是太天真了,人是不可以乞求爱的,就连父母的都不可以!” 王子衿趁机拍了拍他的背,温言道:“有些道理想明白还不晚,你和颜透的关系,现在改变也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把什么都给他了,怎么来的及……”陆青衣把脸埋下去,隐藏住眼底的无措和无奈。 王子衿还是淡淡的看着他,脸上却流露出了隐约的暴戾之色。 但恰巧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差点隐藏不住的愤怒。 “喂?”陆青衣的声音有点哑。 电话是家里帮忙的阿姨打过来的,语气很着急:“你在哪里玩,快回医院吧,你爷爷他、他不好了!” 陆青衣惊得站起,脑海瞬时完全空白,根本再讲不出一个字。 那天手术室的门关了很久。 医院的走廊不知为何始终暗暗的,让人的情绪随之更加压抑。 匆匆赶到之后,陆青衣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像个木偶。 天色将晚。 被大家死死盯着的门毫无预兆的被医生打开。 陆青衣恍然回神,紧张的走近。 医生遗憾的摇了摇头。 陆青衣茫然的望着他,似乎在不解为何会如此,却忘了说话。 “病人刚做了搭桥手术不久,不好好让他静养,怎么可以刺激他的情绪……”医生的话语里不乏责难,却终是不忍再打击眼前丢了魂似的少年,叹息说:“节哀。” 陆青衣的喉咙动了动,终于发出了两声怪笑,而后眼神利剑般射向墙边静立的Gabrielle。 Gabrielle也没想事情会搞到如此,皱眉说:“我现在就让律师来处理……” “不用了。”陆青衣冷冰冰的回应她的话,然后便一步、一步,宛若走向地狱般,走向了充满了难闻气味的手术室。 Chapter 42 爷爷去世后的那几日,陆青衣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过的,总觉得一边在应付各种痛心的琐事,一边又站在虚无缥缈的云里,身体也被这份虚幻填充满了。 直至第一培土洒在棺木上,他才恍然回神,回首望着周围或熟悉或陌生的送行者,感觉到了寒风凌冽的味道。 墓园非常冷清。 陪在旁边的王子衿察觉陆青衣大梦初醒的神情,偷偷的握了下他的手。 陆青衣顿时忍住悲哀,强作一脸平静。 “小衣。” 身后突兀的呼唤。 陆青衣回神看到陆月楼身着黑衣抱花前来,也不顾身边的人,立刻愤怒的骂道:“滚!” 陆月楼尴尬的举起花束:“我只是想来看看爸爸。” “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陆青衣蓦然抬高了声音,简直像是受伤的小兽,倘若他再敢往前一步,就会不管不顾的扑咬上去。 陆月楼受不住各种打量的目光,只得俯身把花放下,叹息着转身。 谁知陆青衣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捡起花便狠狠的砸到父亲的后背上。 陆月楼恼怒转身,对着满地花瓣的残骸讲不出话来。 “爷爷已经不在了,不准你再来打扰他!”陆青衣满腔的痛苦根本无处发泄,几乎露出了此生最凶狠的表情。 王子衿不禁拉住他的胳膊:“好了,入土为安,你也别在这里争吵。” 陆青衣这才愤愤的回神,抢过爷爷弟子手中的铲子,亲自掩埋起放着骨灰的棺木来,大概也唯有这样用尽力气,是他可以做的事情。 尘埃落定之后,不得不想起颜透。 陆青衣安静的躺在空荡荡的家里面,盯着天花板,眼里却总是能浮现出他美好的笑脸。 越美好,越令人伤神。 还怎么在一起,还有什么可能在一起? 除了分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陆青衣渐渐的蜷缩成一团,揪着床单微微颤抖着,完全想不出办法不让颜透受伤害。 而上帝好像也明白他的为难似的,忽然就让他的手机响起。 没有见过的号码,发来的短信也只有一句话。 “我是桂梓乔,我想和你聊聊。” 从初次见面起,陆青衣就不太喜欢那个女生,或者是因为她对颜透莫名其妙的独占欲,或者是因为她过度的傲慢和自信,总之接触下来全无好感。 所以在酒店见了面,打招呼也是冷冰冰的。 “有何指教。”陆青衣站在高级套房的里屋,语气带了些许提防。 桂梓乔像电影里的现代公主,长长的头发打理得当,衣服又华美又精致,她笑了笑:“你又不是笨蛋,我找你,当然是为了颜透。” 陆青衣没再出声。 果然,桂梓乔亲手给他端上了杯咖啡,弯着嘴角道:“离开他吧。” 陆青衣说:“这是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你和他,为什么你会觉得你和他是最重要的呢?”桂梓乔坐到沙发上笑着反问。 陆青衣皱起眉:“我跟你没必要说这些。” 桂梓乔伸出手欣赏了下刚刚涂成透明粉色的指甲,然后道:“我讲过,颜透喜欢很多人,但他最后只会属于我。” 陆青衣没心思纠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啊,就想让你自己发现真相。”桂梓乔忽然打了个响指。 很快,站在外面客厅的保镖就冲进来,毫不客气的抓住陆青衣。 陆青衣怎么打得过这些三大五粗的黑人,很快就被狼狈的捆住手脚,嘴巴也贴上了胶带,随后就塞进了空空的大衣柜里。 桂梓乔始终站在旁边看好戏,见收拾妥了,才走近道:“别怕,只是让你保持安静。” 话毕便猛地关上了柜门。 黑暗顷刻铺泻下来,只有两扇门之间的缝隙透出了丝丝光亮。 陆青衣用尽全力想要挣扎,却是纹丝未动,急得他心脏都快焚烧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像颜透这般的条件,想要知道些什么总是很容易的。 但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看不见摸不到的笼子,已经从小到大的笼罩了许多年。 父母愿意让给的自由,毫不吝啬。 父母不愿让他接触的灰暗,他便根本没可能知情。 所以关于陆月楼,关于陆爷爷的死,颜透连细小的风声都没听到过,依然还轻松愉悦的过自己孤单的生活。 自从拿回被桂梓乔意外的告白,他就开始劝她回纽约,也不再费心接待。 谁知道有很多事情要忙的桂梓乔却硬是留在北京不肯走。 颜透感觉烦恼,生怕被陆青衣不小心知道,因此这天接到桂梓乔的电话也便没多想的赴约了,他明白她想要什么,却只打算来个斩钉截铁的拒绝,再好好将其劝退。 推开酒店房间的木门,一切安好照旧。 颜透走进去说道:“梓乔,别再闹脾气了,耽误了学业看你怎么办。” 桂梓乔正打理着刚刚送进来的大餐和红酒,闻声抬头笑:“我没有闹。” 颜透坐到沙发上说:“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你是说得清楚,可你根本就没有想清楚。”桂梓乔端着两个酒杯坐到他旁边,轻声道:“我明白你现在很享受和陆青衣的关系,我不介意等你厌倦。” 颜透皱眉:“我是不会……” 桂梓乔笑了:“你每次都讲不会转意,但这只是当下的感觉,其实你比谁都善变,不是吗?” 颜透一时间不晓得怎么跟她讲才好,两个人的关系,和第三个人倾诉总是怪怪的。 桂梓乔放下酒杯,握住他的手:“小透,你告诉我,我和其他人对你而言都一样吗?” 颜透没回答。 “你还记不记得,十三岁那年我发烧,父母都不在,你就在床边守了我两天两夜的照顾我,我一直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记得我醒来时看到你的脸,我心跳得很快、很快。”桂梓乔陷入回忆,表情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颜透终于说:“你和别人不一样,现在你是我重要的朋友。” “我之所以要做你的朋友,就是害怕你也会像对别人那样,忽然有一天就不再喜欢我,不再理我,我之所以要做你的朋友,是我在等你厌倦。”桂梓乔苦笑:“你还这么年轻,我猜我会等很久,可我不介意一直等下去。“ 颜透忽然抽出被她紧握的手:“小乔,年轻的是你,你根本就不懂感情这种东西。” 桂梓乔斩钉截铁的回答:“我懂!” 颜透忍不住和她置气:“你懂什么,你又在等什么,等到三十岁、四十岁,没人要的时候就开心了是吗?” 桂梓乔被他吼得很委屈,眼睛里蒙了层水气:“那我也愿意。” 颜透不能否认自己对她的关心,但也实在没了暧昧的冲动,为了把她逼退,忽然就笑出来:“你的等待对我没影响,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给不了我的,可是陆青衣给得了。” 桂梓乔僵着俏脸沉默了片刻,忽然就解开自己连衣裙前面的扣子,一颗、两颗,最后酥胸半露,勉强的快要哭出来:“我也给得了啊。” 颜透没阻止,就靠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她。 他很了解桂梓乔,了解她公主一样的尊严和傲慢,了解她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贞洁不明不白的失去,了解没有城堡、没有钻石、没有婚约,她根本就不可能牺牲自己委身于人。 可他万万猜不到的是,此时此刻,公主殿下关在柜子里面给自己准备的礼物。 “小透,我可以为你改变的。”桂梓乔忽然间就揽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颜透有点意外,发呆的片刻只听到屋里一声闷闷的巨响,惊得他立刻推开桂梓乔站起身来,最后闻声寻去,才慌乱的打开衣柜。 陆青衣已经不知道闷了多久,面色是不自然的红,虽然嘴巴被封住了,可是他的眼神看起来比什么话都可怕。 在重见光明,又见颜透的刹那,从爷爷去世时便憋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夺眶而出,更显他的狼狈无助。 “你他妈太过分了!”颜透想都没想就朝桂梓乔一声怒吼,而后手忙脚乱的跪下来替陆青衣松绑。 该讲点抱歉的、好听的话吧? 可惜什么也讲不出来。 颜透烦闷的把绳子扔到一边,小心的替陆青衣撕下封条,抬手用衬衫袖子替他擦眼泪:“我……” 怎么有这么多打击呢?陆青衣呆呆的想。 从颜慎铭、到陆月楼、到爷爷、到桂梓乔…… 痛苦像是被无限平方了,日复一日压垮了他早就该麻木的心。 冷眼瞅着颜透的手足无措,陆青衣甚至在愤怒之余泛起了怜悯,忽然轻声道:“颜小透,我们别再见面了,就当我从来不曾认识过你吧。” “不!”颜透瞬间拒绝。 可是陆青衣却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推开他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被关的太久,四肢都发麻了。 颜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快追出去喊道:“青衣,你别生气,我错了!” 桂梓乔也整理好衣服,心虚的跟在后面出了门。 陆青衣离开的很快,直到酒店门口才被颜透气喘吁吁地拉住。 感情什么的,耐下心来总能理清楚,但他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奋力甩开颜透,又重重的揍了他一拳,迎风眯起眼睛说:“我觉得够了,你再逼我,也没用。” 颜透只恨自己刚才自作聪明:“我对她没什么的,相信我。” “我有没有讲过,你很烦?”陆青衣退后几步,离他更远:“光是看到你,我就烦的要窒息了。” 颜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不过看到陆青衣忽然转身朝马路对面疯跑掉,便不由自主的追过去,谁想桂梓乔却猛然从后面扑上来:“小心!” 颜透被推得扑倒,惊讶的伴着刹车声回首,才发现是个面色惊慌的男子骑着哈雷摩托车差点撞到自己。 替他挡了危险的桂梓乔摔了几米远,吃力的动了动,却起不了身,漂亮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颜透犹豫的侧头望了眼陆青衣离去的方向,终于还是爬起来扶住桂梓乔。 他没想到,这就是他少年时代最后一次见到陆青衣。 半点都不浪漫,半点都不值得回忆。 不过是充当了个残忍的侩子手,替所有伤害了陆青衣的人,补上了最愚蠢的一刀。 Chapter 43 不幸中的万幸是桂梓乔伤的并不严重,她在酒店被私人医生照顾了几天,情况便基本稳定下来。 由于惊动了她的父母,完全脱不了关系的颜透也只得作陪,心里惴惴不安了许久才得到机会离开他们。 这份惴惴不安,是关于陆青衣的。 道歉和安抚的办法想了许多,最后也没什么头绪。 茫然的颜透照例还是跑去医院和张医生打听爷爷的病情,却不想回答如此惊悚。 “死了?”他满脸愕然惊讶。 张医生受托一直照顾陆爷爷,点头时的遗憾也是真情流露。 颜透完全无法相信:“什么时候的事,手术不是很成功吗,怎么会这样?” 张医生收了Gabrielle的封口费,只是道:“后期休养不好,危险仍然很大,老人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听了这话,颜透不禁想起自己给陆爷爷写的信,又思及在酒店相见时陆青衣的心情,不由得有些痛心疾首。 张医生忽然想起件事,从办公桌里拿出个装游戏的盒子:“你有个叫王子衿的同学,说要回国了来不及见你,托付我等你来时交给你。” 颜透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晓得王子衿不会做什么好事,接过来看也没看。 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于此,最后告别时也不记得讲的话,浑浑噩噩的便走出了医院。 不知道陆青衣过的好吗? 这个问题真蠢,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又被自己气成那个样子,怎么会好。 待颜透到达他家楼外,心里纠结着,却又有些不敢进去了。 但别的事情可以不面对,这次的矛盾却是躲也躲不开。 左思右想之后,他终于还是迈开步子。 门竟是虚掩着的。 听到屋里面吵吵闹闹的人声,颜透诧异的鲁莽闯进,只见两男一女在谈笑间参观着房子,而原本充斥着温暖气氛的家,也只剩下家具和电器了。 “先生,你找谁?”穿着西服的男人疑惑问道,显然他是中介。 “陆青衣呢……”颜透心底泛出绝望的预感。 男人翻了翻文件,笑道:“陆先生已经把房子卖给这位王先生和曾小姐了。” 颜透着急:“那他人呢?” 男人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走了,真的走了。 颜透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陆青衣不和自己讲爷爷的死讯,为什么只为了桂梓乔的挑拨离间就残忍的抛弃自己,他呆立在原地,好像失了魂魄。 中介男不安的问:“先生,还有事吗?” 颜透愣愣的问:“多少钱……” 男人不解:“啊?” 颜透怒道:“多少钱卖的,我出双倍买回来,你们出去!” 他搞不清楚自己在跟谁发泄,只是胸口压住的抑郁之情若找不到出口,真的可能随时昏倒过去。 尽管这位混血小帅哥的态度非常不好,但谁都不会跟人民币过不去。 中介和新房住见他确实拿的出真金白银来,竟也商量片刻,爽快的回去准备新合同了。 颜透重重的把门甩上,发疯了似的在屋里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可陆青衣什么都没留下,四处都是空荡荡的,好像一个空盒子叠着另一个空盒子,将往日的回忆消灭的点滴不剩。 最后,他失力的坐在床板上,过了好久才想起王子衿留给自己的东西。 定有蹊跷。 好在屋子还有电,电器也都还在。 颜透跪在影碟机前把游戏盒子里的光盘小心的放进去,电视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模糊的监控录像画面。 尽管模糊,他依然轻松的认出了进病房的女人,因为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Gabrielle进去多久,颜透就愣了多久。 约过了十分钟,病房的门才被再度开启,原本淡定的Gabrielle慌乱的冲出来,而后便是医生护士前前后后的进出,宛若世界末日般失了节奏。 颜透眯着眼睛凝视着监控录像,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再回到自己的公寓,时间已经很晚了。 随手打开灯,不料却照亮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 颜透站在门口和Gabrielle对视片刻,轻声问:“你什么时候来北京了?” Gabrielle面不改色的微笑:“昨天,听说梓乔受伤来探望,也顺便看看你。” “我很好。”颜透放下包。 Gabrielle叹息:“那个陆青衣已经离开中国,想必也是离开你了,纠结了这么多天,你还不死心?” “他的事我无所谓了,只希望梓乔尽快好起来。”颜透坐到母亲身边。 Gabrielle很意外的瞅着儿子。 颜透已经为自己找了个好理由:“陆青衣怎么样都好,却总是和那个法国人纠缠不清,我讨厌不忠诚的人!他走了最好,我今天已经去他家把我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这话意外的深得Gabrielle之心,她也无意真的关怀孩子的恋爱,伸手便抱了抱颜透:“这世界上除了父母,本来就没多少值得信赖的对象。” “嗯。”颜透表情淡漠的回答。 Gabrielle叹息:“今天梓乔的妈妈说要送她回纽约,你呢?” 颜透说:“我不知道。” Gabrielle微微的笑起来:“小透,你快十八岁了,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从前妈妈忽略了你,没有陪在你身边,今后给我个补偿的机会好吗?” 离婚时颜透的法定监护人是父亲,但他若成年,一切还要另作他想。 Gabrielle明白孩子的心已经被伤了,但她爱这个儿子,也需要这个儿子,便又抛出诱惑的糖果:“你明白,比起你父亲,我才能给你更好的人生。” 是啊,她在角逐一个金融帝国的女王权杖,她始终比颜慎铭富有而强大,选择她,就是拥有了最纯粹的美国上流社会的席位。 不晓得颜透在琢磨什么,过了一段时间,他才露出美丽的笑容:“妈,我当然选你了。” Chapter 44 此生此世,陆青衣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北京的。 他是哭着离开的。 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在机场痛哭流涕悲惨至极。 心里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不舍、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伴着泪水倾泻而出。 可有什么用呢? 一点用都没有。 那时陆青衣就对自己发誓,这是可以被允许做的,最后一件没有用的事了。 在当时百般为难的情况下,陆青衣不得不接受了王子衿的建议,拿着卖房子的钱到巴黎去学习艺术品鉴赏。 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其它办法迅速离开北京避开Gabrielle的监视。 当然,这份帮助并不是交换感情的条件。 幸而王子衿也明白道理,回家便申请了剑桥的学位,本人也是很久才重归巴黎一次。 初在法国的日子过得非常拮据。 过于高昂的消费经常令陆青衣连饭都舍不得吃,在不用去语言学校补习的周末,他通常便是拿个面包到莎士比亚书店坐上一整天。 看书看得疲惫了,就想想曾经在这里为颜透唱歌的时光,虽然寂寞也是种难得的安慰。 记得终于拿到心仪的录取通知书,是在个空气潮湿的夏季午后。 陆青衣正要去附近的餐馆打工,意外的发现信箱中的信件,终于露出了在法国的第一个微笑。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法语考试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幸而有从前表演所拿到的众多奖项作为加持,才令他被学校赏识。 因着心底的执念,陆青衣在此后的学习上分外刻苦,也颇得老师的喜爱,到了大二的时候,意外的取得了在老师所开的艺术品行的实习生资格,摆脱了经济上过于沉重的负担。 生活在异国他乡,难免会回忆往事。 多谢时间是良药,日复一日的抹平了他尖锐的痛苦,让此生所经历的一切,变成了更能令人安静下来的沉淀。 陆青衣渐渐习惯、渐渐自信,渐渐觉得眼前的人生不乏希望。 当他开始把不该拿起的东西全都一点点放下,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终会在未来的某日的峰回路转后姗姗来迟。 纯白的展览厅内鸦雀无声,四处都飘散着花香与咖啡香。 陆青衣照例结束课程后便匆匆赶来这里,换上体面的西装制服,用带着白手套的手置换着老师要求的画作新品。 将近二十岁正是男孩子身体疯长的年纪,他变高了不少,身形依然修美优雅,开始长长的头发并没有费心打理,只是随意从后面梳起,偶然掉落的发丝勾勒着精致的脸,和周围快要考究到尘埃里的坏境相得益彰。 不得不承认,他的外形为竞争这份实习工作加分不少。 又因为终于放下矜持,学习了人情世故,不仅让老师看着他开心,也逐渐拥有了一批固定客户带来收入。 陆青衣将画放好了,便重新竖起用红绳连着的银制围栏,而后便站在旁边安静欣赏。 正走神时,肩膀忽被人拍了下。 而后王子衿的笑声便传来:“你果然在这里。” 陆青衣抬眸回首:“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子衿背着个大包,衣着休闲,显得青春逼人:“刚刚,明天圣诞节,当然要回家过。” 他在英国念书,两人已经快三个月没见了,其间王子衿虽然会打电话过来,却从得不到陆青衣热忱的回应。 不过念及人家替自己办妥了出国的手续,该有的感恩态度还是不能因为被喜欢就泯灭掉。 陆青衣轻声说:“那等我下班,我请你吃饭吧。” “去你公寓吃就好,我想吃中国菜。”王子衿弯弯绿色的眼睛,他晓得陆青衣手头并不富裕,又绝不会接受自己救济,便体贴的表态。 陆青衣点点头,转身替他端来杯咖啡:“你先随便看看。” 王子衿接过,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身影,这种耐人寻味的注视让替客人讲解的陆青衣也不由得如坐针毡了起来。 桌上依旧是平日里会吃的普通素菜,为了接待客人,才又多了份丰盛的鲫鱼煲汤。 陆青衣不吃荤腥,这当然是给王子衿享用。 王子衿也很给面子,几乎都吃掉了,还真心实意的称赞:“厨艺越来越好了。” “哪有,都是你来我才会做。”陆青衣起身收拾碗筷,又给他端来水果。 王子衿赶快帮忙:“那是我的荣幸。” 可惜他娇生惯养,打碎了盘子后便被赶出了厨房。 陆青衣干活很利落,很快便洗干净手走回客厅道:“你父母一定在等你,还赖在这里,真是不懂关心他们。” “我还没和他们说,我想先来看你。”王子衿说:“我想你了。” 这种话不知听了多少次,也不知拒绝了多少次,见他完全不懂死心,陆青衣也便不响应了,只是冷冰冰的坐在了稍远的沙发角落。 夕阳柔和的光芒融化在他越发秀美无瑕的容颜上,足以成为任何人的男神,又怎么可能忽然被放下。 王子衿为了打破尴尬,赶快在包里翻了翻:“差点忘记你的圣诞礼物。” 打开包装仔细的大盒子,原来是一排京剧人物的小玩偶。 陆青衣很喜欢,举在手里看了半晌,终于难得一笑:“谢谢。” 看着那终于舒展的温柔眉目,王子衿不禁心神荡漾,口没遮拦的说:“给我唱一出戏吧。” 陆青衣立刻冷下脸:“我讲过,爷爷不在,我再也不唱了。” 这决定源于愧疚,他有些不敢回忆当初老人一板一眼教导自己的日子,不敢回忆自己的没用和懦弱。 王子衿遗憾的眨了眨眼睛。 陆青衣有点累,侧头道:“快回家吧,我的决定你早就懂了,何必折磨自己。” “我懂,可我没办法放弃。”王子衿有点紧张的拽了拽着棒球衣的袖口,忽然抬头道:“你永远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空中楼阁,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对我而言所有的心情却是实实在在的,颜透在你心里比较完美,是因为没有给过我同样的机会对你好。” 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陆青衣就觉得全身发冷。 “就算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记得你站在台上唱霸王别姬,记得戏服耀眼的明黄,记得我像个傻子似的站在角落里看了很久,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就莫名其妙的爱上了你。”王子衿说的有点激动,半晌又改口:“不,不是莫名其妙,遇见你对我而言是件幸福的好事。” 陆青衣看着空气,表情没有多少变化:“那都是你自己的想象。” “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回应,你才和颜透在一起几个月,可你已经离开他两年了!”王子衿忽然用力的握住陆青衣的手腕。 陆青衣被吓到,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紧接着,很暴力的吻便压上了他的唇,那力道根本不像是性格温和的王子衿会使出来的,陆青衣只觉得眼前一黑,伴着嘴巴里顷刻就扩散的血腥味,被狼狈的按在了沙发上。 他气急了,像是失去理智一样挣扎厮打,毫不留情的狠咬了下王子衿探进来的舌尖,然后又照着他的脸重重揍去。 王子衿被打愣了,直起身子看了看衣冠不整瑟瑟发抖的陆青衣,终于找回理智:“……对不起。” “颜透从来就不完美,他的缺点说都说不完……可我喜欢他,永远都喜欢他,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陆青衣眼神充满敌意:“王子衿,你刚刚消费掉了我对你最后一点感激,从今以后,我愿意在你困难时帮助你,可没可能再跟你做朋友。” 闻言王子衿也有些气恼:“我从来都缺什么朋友!” 接近年尾的巴黎诡异的寒冷。 管家开着豪车停驻在有些简陋的楼边上,见到王子衿大步下来,赶快迎上去笑道:“Noah少爷,圣诞快乐。” 王子衿脸被打得青肿,表情也非常难看,把装着简单行李的包扔给他边说:“我一点都不快乐。” 这位相当早熟的小少爷为了追求一个中国男孩满世界跑的故事,在他们的交际圈里已经人尽皆知,管家善意的笑笑:“您总会打动他的。” 王子衿没吭声,却卸下眼里伪装的和善,邪气的朝陆青衣的窗口望了一眼。 窗帘微动。 他又扭头哼道:“但愿吧。” 那么难搞的颜透也被自己搞的溃不成军,孤孤单单的陆青衣又怎么会逃出手心? 得到身体太容易,得到心才是值得占据他精力的目的。 王子衿给自己徒增了份自信,不满意的进车离去。 躲在家里偷看的陆青衣深深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是害怕的。 如果王子衿真的想要强迫自己,自己除了死又有什么办法躲避屈辱? 这又一次用事实残忍的提醒了陆青衣:不能尽快变得强大,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能拥有,什么都不能去争去抢,总是如同蚂蚁般被碾的死无全尸,就连爷爷那样惨死了,都没办法要求公平。 就连心底惦记着一个人……都无力好好的保护彼此。 可是世界这么大,他无依无靠,所谓强大,又要支付怎样的代价? 陆青衣紧紧握着窗帘,像病了似的剧烈的颤抖。 过了很久,他又忽然恢复正常,抬眼又是完全的冷静清明,甚至用嘴角勾勒出了微笑。 如果上帝有知,就会发现这个笑和当年颜透面对母亲做出来的表情,是何其的相似。 Chapter 45 飞机在太平洋上空的云层里缓慢的移动着。 芮丹小心的推了推空姐刚刚端上来的餐盘:“颜总,您将就着吃点东西吧,到了北京我再安排。” 可惜平日里话就不多的上司仍旧漠然的翻着杂志,并未回应。 芮丹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第无数次对目前的助理工作暗自叫苦不迭。 原本她还是凭借自己超高的学历才得到聘书的,眼见着上司人帅又有能力,况且还是副总裁的独子,以为接触下来总是没坏处,谁晓得这位众人口中单身贵族的最佳典范根本就是个十足的变态。 ——平日里除了工作没有任何特殊爱好,能为了个新企划案三天两夜的不睡觉,逼得下属们也跟着拼命,对他大气都不敢出,谁谈不下的合同拿到他手里总是能迎刃而解,就连去年集团名震一时的合作案也是由他一手促成,导致总裁都对这个外孙另眼相看,所以每天跟在他身边的芮丹,根本没有什么得以喘息的休息机会。 事实上,芮丹比他大了几岁,却不得不叫他一声学长,因为人家十年寒窗苦读的成果到了他这里只花了四年时间。 四年,从本科到博士毕业,是不是会把一个正常人压榨而死? 想到这里芮丹又忍不住偷偷看向颜透,看着他俊美的外表和眼底那常年失眠的暗淡,觉得他像极了一根绷紧的弦。 “你去过北京吗?”颜透察觉到这种目光,忽然抬眸问道。 芮丹慌乱了一下忙点头:“我在北京出生,小学时才移民纽约的。” 颜透合上杂志,慢腾腾的搅拌着面前的咖啡。 又是那种不知道想什么却令旁观者心里面发毛的表情。 芮丹拼了命的想和上司搞好关系:“颜总,您去过北京吗?” 这问题让颜透沉思了很久,最后他才幽幽的说:“去过。” 经济发展的多快,世界变化的就有多快。 久违的城市所迎接颜透的,仍旧是和纽约、和香港、和东京、和巴黎分毫不差的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人们穿的是同样的新款礼服,谈论的是同样的政治话题。 就连握手的力度,讨巧的方式,都相差不过分毫。 其实颜透是不愿意回来的,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找到陆青衣,激情早就冻成了坚冰,却也无意再来故地追寻往日的遗憾。 若不是母亲故意的试探,或许他永远都不想再踏上这块土地。 彼此周旋了两三天,合约终于到手。 颜透给纽约打过报喜的电话后就独自坐在酒店房间里面发呆。 他瞅着落地窗外灿烂的金河,感觉非常陌生。 “颜总,打扰您了,晚上有个慈善晚宴的邀请,您去不去?”芮丹料理好琐事,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卧房的门口。 颜透皱眉:“不去。” 芮丹点了点头:“好的,有什么需要您再叫我。” “算了,去吧。”颜透又道,他忽而想到如果没有安排,自己又剩一个人,时间不好打发。 况且能做点善事总是好的,管他是不是表演。 主办方并没有想到这位炙手可热的商界新星真的会出席,赶快调整席位空出主座,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的应酬与巴结。 颜透明明中文说得很好,偏要芮丹翻译,大概为了空出时间发呆。 芮丹郁闷的强颜欢笑,坐在他斜后方位置礼数分外周到。 宴席上茶水的准备非常讲究,颜透尝了尝,有些阴沉的表情终于好看了许多。 待到表演和拍卖快开始时,大厅才渐渐安静。 芮丹松了口气,盯着颜透的肩膀发呆数绵羊,而后听到门口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之后竟然情不自禁的诶了声。 大家好奇的围观她,颜透也投来不满的目光,谁知道顺着芮丹的眼神望去,整个人便跟与时间和空间完全脱节了似的,震惊的动也不会动。 芮丹惊讶,是因为晚宴又来了批客人,走在几位欧洲人前面的东方男人实在非常美,一看就是专门定制的高级西装衬得他修长而高贵,非常惹眼的长发漆黑如墨,映着头顶水晶灯的绚烂光芒真的漂亮极了,记者们纷纷拿起相机对着他一阵猛拍,似将男人雪一样的肌肤点燃了银色的火焰,偏偏他的唇又格外红润,挂着的那抹不知深意的笑,直至本人入座都没在空气中散去。 而颜透惊讶的原因,大概就只有他自己明白。 半晌之后芮丹晓得自己失态了,郁闷低头不语。 “他是谁?”颜透莫名其妙的问了句。 芮丹没听到批评,立刻拿出手机七问八问,而后小声报告:“是法国Sophie艺术行的的代表,最近在北京有个中法交流的画展,他是法方负责人之一。” 颜透盯着男人的侧影,握紧酒杯问:“叫什么名字。” 芮丹照着主办方发来的登记记录念道:“陆青衣。“ 颜透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酒杯捏碎。 原本以为快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如此突然地出现,为什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为什么……像是变成了和曾经完全不同的生物? 芮丹注意到上司魂不守舍的样子,趁机狗腿到:“颜总,有什么指示吗?” 颜透不理睬,仍旧死死地盯着陆青衣,表情跟快要杀人似的可怕。 芮丹闭了嘴巴,抱着公文包一派开始正色。 整个宴会,根本就不晓得怎么度过的。 面前的食物半点没吃,明星断断续续的表演也半眼没看。 颜透好像在奇怪的幻觉里面,朦朦胧胧的意识直到察觉大屏幕上出现陆青衣的脸,才找回正常的节奏。 原来他在拍一副油画。 颜透也没注意,就命令芮丹说:“拍。” 芮丹赶快拿起主办方给的小巧电子叫价器照做。 陆青衣示意身旁的男人加价。 芮丹赶快跟上。 三番五次,直到价钱高到离谱,陆青衣才无奈放弃,侧头朝他们投来似笑非笑的打量。 对视到那双时不时会在梦里出现的眸子,颜透终于捡起身体还存在的感觉。 可惜等到他想朝陆青衣回赠微笑时,人家已经不再看他。 之后的酒会由于送走了记者,气氛也变得休闲安逸下来。 颜透没心思和谁结交情,推送走身边簇拥的商人们,便急不可待的在数不清的美食美酒中间寻找起陆青衣来。 好在他此刻实在耀眼迷人,想看不到才又难度。 深吸了几口气,颜透压抑住丢人的紧张,走近努力唤了声:“青衣。 陆青衣正和嗜好珠宝的贵妇人们闲聊,闻声回首,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遍,才轻声道:“哦,是你啊。“ 颜透差点被打击致死。 他以为自己会被疯狂的想念,或者深深的憎恨,谁知却只换到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陆青衣又弯弯嘴角:“那画你买贵了。” “我不在乎,我只想让你看我一眼。”颜透郁闷。 陆青衣将手里做样子的红酒放在路过的侍者手中,意外的扶住他的双肩,仔仔细细的看过他眉眼间的所有细节,一直把颜透逼得不自在起来,才轻声说:“长大了。” 然后就把他丢在原地,也不管大家好奇的眼神,接过同伴拿来的风衣,便款款的离开了会场。 颜透丢了魂似的没有动弹。 其实过了这么久,他很难不问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可所有因为时光所带来的犹豫在重逢的刹那就不争气的土崩瓦解了。 颜透忽然明白自己根本就没在坚持,就像人要喝水一样,他就是靠思念他,才能无所畏惧的活到现在。 不畏惧父母、不畏惧命运,也不畏惧爱情。 Chapter 46 悠扬的小提琴声在偌大的庄园里回荡着。 旋律是明快的《云雀》。 灯火四燃,偶尔经过的佣人也都屏息以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因此匆匆闯进来的管家显得格外突兀。 被打扰到的王子衿放下琴,皱眉问:“世界末日吗,你还可以更不成体统一点。” 管家已经白发苍苍,听他训斥也没有尴尬,只是示意周围人退下,然后神神秘秘的说:“Noah少爷,陆青衣去了北京。” 王子衿原本还愉悦的情绪顿时改变:“什么时候?” “昨天……他被使馆指定负责新年中法交流的画展,暂时停止了巴黎的工作。”管家用手绢擦了擦汗,这才说出重中之重:“今晚陆青衣见到了颜透。” 说着拿出了网络媒体已经发出的照片,是北京慈善晚宴的摄影。 王子衿顿时怒了:“一年到头我要你做这一件事情都做不好!一个活人离开巴黎你不知道吗!他要见谁你们不会拦着吗!” 管家战战兢兢的说:“我知道后立刻叫人把陆青衣带出来,可是、大概还是见到了……” “废物!”王子衿的好心情彻底被他毁的连渣都不剩,愤怒的转身坐到沙发上面给自己倒上红酒。 好几年了,也试着交往了不同的对象,但遍赏花丛之后还是陆青衣最令他挂怀。 始终也没逼迫这个人,彼此且进且退的关系也挺好。 王子衿还是很喜欢保持小小的距离,看着陆青衣一点一点绽放属于他生命的光彩的。 ——当然,只要不与颜透产生瓜葛,一切都可以相安无事。 “Noah少爷,您也知道陆青衣长了些本事,他结交的人,有些我都说不上话,有疏忽也是在所难免……”管家小心的辩驳。 “住嘴,给我订最快的机票去北京。”王子衿没兴趣听。 “这、这可不行,葡萄酒庄园的事还没办妥,您走了谁来主持大局,若是耽误了正事,老爷那里……”管家无奈的劝告。 王子衿被激怒的情绪以惊人的速度平复着,他渐渐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冷笑了下说道:“还是先把这个好消息转告颜透的母亲吧。” 浴室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响。 被陆青衣甩掉整天的助理Lola愤怒的拿着房卡冲进来,闻声又尴尬的停在浴室门口,大声道:“总监,您把我留在巴黎,跑来北京是什么意思,出现的这么大张旗鼓,明天媒体就会随意报道起您来,早讲过Marcel老师不允许您随意曝光,影响我们画廊的公众形象。” “工作变化紧急,我没办法。”陆青衣关掉水龙头,淡声道:“做慈善被报道,不算丢人。” Lola还是不高兴:“您一定要按我的安排做事。” 回答她的是被什么东西砸到门上的巨响。 Lola惊得后退半步,只听到里面冷淡的反问:“那不如你来当这个总监,我明早就辞职?” 陪在陆青衣身边是服从了王子衿的命令,再把他惹怒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考虑过之后,Lola转而笑出来:“对不起,我有些心急,只是画廊百年的声誉容不下晚辈行为上的差池。” “我要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陆青衣驱赶她。 Lola只好道了声晚安,瞥了眼房间里刚刚安装好的监视器,便心安的关门离开了。 听到外面的安静,陆青衣终于失力的坐到了浴缸旁边。 他多少有些佩服自己,扔下Lola这个阴魂不散的眼线瞒天过海的跑到北京,又见到了颜透,宛若《肖申克的救赎》里男主人公苦熬多年才嗅到自由的空气。 只是紧张到快要昏倒的二十四小时过后,剩下的简直是濒临虚脱的疲惫。 颜透,仅仅是想到这个名字前,心情沉重的便可调墨。 多年未见的颜透像个忧郁而残暴的王子,他曾经用都用不完的快乐怎么消失掉了? 陆青衣痛苦的咬住嘴唇,根本不晓得自己哪里来的意志力,能够那般淡定从容的向他问好。 真想多讲几句话,多听听他的声音。 可惜当时Lola已经催命般的杀来,若不赶紧走人,一定会闹得难看。 陆青衣非常清楚,从明天开始,一定是更加密不透风的看管,所有人都会告诉自己,总监您要这样,总监您要那样,总监您不可以如何。 真累。 浴缸里满满的冷水荡漾的快要溢出来。 陆青衣忽然深吸了口气,将头猛扎进去,让寒冷和水压抑制住他的呼吸,抑制住他的思想,抑制住他想哭又想笑的冲动。 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怎么可以刚开始、就失态? 漫长的一夜。 颜透以为自己会失眠,却奇迹般地睡到天大亮。 他那总是辗转反侧间折磨着自己的偏头疼竟然不见了踪影,以至于芮丹打进电话时还有些昏沉。 “颜总,下午的机票回纽约,可以吗?” 颜透靠在枕头上声音微哑:“我要在北京留些日子。” 芮丹犹豫,很害怕他严厉的母亲:“这……副总裁问起该怎么说?” 颜透已经想好对策:“不管她,帮我接通外公的电话。” 芮丹见自己没有被夹在中间,立刻松了口气:“好。” “还有,昨天让你安排的人搞定了吗,找到他没?”颜透渐渐来了精神。 芮丹不晓得干吗弄一堆可怕的私家侦探,却也只能顺从的回答:“嗯。” 颜透之所以没敢走这个助理,就是因为她在单纯之余也很能干,顿时满意地说:“好。” “颜总,您可不要犯罪啊。”芮丹担忧的提醒。 “犯罪?”颜透疑惑。 “不然干嘛跟要追杀一样盯着陆先生啊……”芮丹终于好奇心杀死猫。 “怪不得你还没结婚,这都看不出来?地址发我手机。”颜透暧昧的轻笑了声,便把电话挂掉。 芮丹拿着电话满头黑线。 变态的上司几乎是不笑的,怎么他难得笑了,却显得更可怕。 Lola很心急。 在北京她很难像在巴黎那样把陆青衣的生活过滤的密不透风,况且白日里跟陆青衣在一起的几位画家和艺术品投资公司的人,她也并不熟悉,因此只能在旁边表情复杂的想着办法。 整个上午陆青衣都在一个北京当地艺术家的带领下参观最成功的几家艺术行,午餐过后,竟又跟着大家看招租的商区店面。 “总监,您这是干什么?”Lola忍不住用法语追问。 “开店。”陆青衣拿着宣传画册,淡然回答。 “Sophie没有投资中国市场的打算。”Lola非常肯定。 “我投资可以吗?”陆青衣清澈的眸子里透着寒意。 Lola惊讶的问:“您要离开Sophie,Marcel老师知道吗,他栽培您多年……” “他是栽培过我,可他愿意把自己卖给魔鬼!就不配当我的老师!”陆青衣忽然言辞干脆的打断她。 Lola被陆青衣不知从何而来的朋友们看的很尴尬,干笑道:“什、什么魔鬼,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 “也对。”陆青衣转而勾起冷笑:“对你而言那不是魔鬼,拿得出欧元来的,简直是天使啊。” Lola无语。 开始做陆青衣的助理时两人关系一度很好,直到去年陆青衣想要去纽约参加艺术节,被强行留住之后,友情质量才急转直下,事情败露到如今,谈什么掩饰。 “放心,我若当老板绝不会继续雇用你,你的审美水平……”陆青衣微微歪过头,柔美的发丝随之倾泻而动:“几乎为零。” Lola混迹艺术品界多年,被羞辱的满脸通红,栗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愤怒,终于口不择言:“你还有和Sophie的合约,付不起的违约金,想走没那么容易!” 陆青衣像是没听见,不理不睬的转而用中文和中介询问起房租,只扔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个气急败坏的小丑。 看过店面之后又接着饮茶,天色渐晚,陆青衣才挥别了众人,带着Lola朝停车的路边走去。 这里商区正在建设,尚未有多少人烟,所以停车场也没正式运营。 谁晓得两人刚刚走进,旁边的一辆气势汹汹的越野车就滑下车窗,露出颜透的俊脸:“青衣,等你半天了。” Lola的任务就是提防这个家伙,立刻上前一步:“对不起,总监不方便见你。” 陆青衣没吭声,淡笑着摸了摸尖下巴。 他晓得很快就会跑来一群三大五粗的人逼着自己离开,真是希望颜透少和他们冲突为好。 “是吗?”谁晓得颜透只是反问了一声,忽然踩下油门朝他们开去。 Lola吓得忙往后跑:“你要干什么!” 颜透竟然把Lola的轿车直接撞倒在路边,也不管她发了疯似的惊呼,打开车门便朝陆青衣喊:“现在方便了吗,还不快走?” 陆青衣微愣。 他有自己的节奏和安排,可是看着颜透的脸,依然呼吸困难的说不出拒绝的话,竟然想都没想就大步踩上车去。 越野车拉风的扬长而去。 Lola气坏了,对着姗姗来迟的保镖吼道:“快把陆总监带回来,你们这群蠢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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