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100问+番外——莫奈小笺
莫奈小笺  发于:2014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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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不会写文案。 这文在别处发过,给的最多的评论无异于“好虐”“淡淡的”。 这是第一次写的文,只想写的现实一些,也不知是否真如人所说的“淡淡的”。 如果想看一个整篇都在虐到了结局却觉得竟然被治愈了的文,就进来看看吧。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炎,陆远帆 第1章 “老王,你先在外面等着,还得有一会儿呢,里面还有一堆人等我伺候着。”林炎跟司机潦草的吩咐几句,挂了电话,望向包厢里头那闹得乌糟糟的一片,皱了皱眉,原地踌躇几秒,还是决定换个职场的亲切笑脸,进去了。 刚进去就听见一个公司的小丫头用尖细的假声唱《会呼吸的痛》,高音上不去都要破音儿了,林炎又一次憋不住皱了下眉,这年头连痛都会呼吸了,这什么说法?非主流? “哟,林总回来啦??”他刚一落座,就有人来巴结他,给他倒上红酒: “这次合作多亏林总照顾,您功劳最大,我敬您一杯!还希望合作愉快啊!”说话的是扬帆广告公司的老总,是个叫陈淼的,一看他那啤酒肚和脸上挤出来的谄媚的笑就是酒桌上说事儿的圆滑老油子、老江湖。 陈淼这一寒暄,跟着这次合作的其他几个公司的人都围了过来,挨个堆着一脸笑的敬酒,一张嘴全是一成不变的客套话,林炎已经在这种类似的场合听过多少遍类似的话,也按照套路回应得妥妥的,把笑容说辞做到最得体一一应付了。 挨过这一阵,其他几个公司的老总都三两结成群的谈事情去了,剩下林炎一人总算得了片刻安静,刚想靠着歇会儿就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一回头看,好几个公司小姑娘羞答答的转过了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林炎暗叹一口气,端着酒杯转移到包厢角落里坐好,想在歌声交谈声混在一起黑暗喧嚣嘈杂的包厢中寻得一份清静,却还是有不少小丫头偷偷往自己这边瞥。 也难怪,林炎身为“伪”高帅富是比较容易遭围剿,还好他已经习惯了被围观了,正默默地酌着红酒,嘈杂的环境中陈淼的声音突然响在头顶:“老帆!过来啊,自己在那不闷么?” 林炎循声望去,原来是陈淼正挥着手臂冲坐着离自己不远的角落里得一个人喊话,陈淼突然看见林炎正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吵到人家了,脸上抱歉的冲他笑笑,得到林炎会意的笑以后仍是冲那人喊:“老帆过来玩啊?” 但林炎身后那人一直没动静,好似很难叫得动的主儿,眼前陈淼也泄了气,“唉”了一声转头跟小丫头们唱《甜蜜蜜》去了。 林炎这才回头看向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人。 原来是他。 林炎对他有印象,应该说不只是有印象,还算是有些了解的,只是这人太低调所以没见过几面。扬帆广告公司的艺术总监——陆远帆。 老实,不爱说话。这是林炎对他的印象。 此时他就一个人隐没在角落的阴影里,双手握着杯饮料坐在那,要是不留心还不会发现那里坐着个他。 包厢里很暗,他又坐在角落,林炎记忆中没见过他几面,见过的几面也只是匆匆的一瞥,以至于现在对他印象模糊。看着他独自坐着的安静身影,林炎端起酒杯走了过去。 “你好。” 林炎坐在他身边,冲他举了下酒杯。 那人愣了一下,好像先前在放空,全然不想自己身边竟然坐过来一个人,反应过来微微转过头举了下手里的饮料意思了下:“你好。” 第2章 林炎趁着他转过来的时候借着点卡拉ok屏光稍稍看清他的脸,心里赞叹了下,原来这包厢里还有这样的人。 那人说了“你好”,便好像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转过头去握着饮料继续发呆。林炎看了眼他喝的饮料——确切地说不是饮料:不是男同志喝的红酒,也不是女同志喝的芬达、可乐——居然是牛奶。 林炎觉得这人挺有个性,如果是一般人,早就趁着这机会和他拉关系了。林炎之前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是个挺低调的人,陈淼作为扬帆广告公司的老板,可以说是圈子里很有名的,但是这个陆远帆却正好相反。项目策划工作从头到尾,忙着拉关系做虚场面的角色多得很,刚才来巴结自己的那几个老板几乎都是口头上麻利的货色,但真正踏实办事儿的,林炎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陆远帆算是其中一个。几次去扬帆广告公司盯班,都只看他在片场盯片子或者剪辑室里剪辑工作的背影。广告初期企划、剧本、草稿、分镜都是他做的,林炎亲自看过,这人的本领和才华不可小觑,却偏偏是个不动静的人。 陆远帆此刻只安静地坐着,好像全然不介意身边有人一直打量他,不时端起牛奶喝一小口。 林炎便也无心再搭话,只安心的坐着,只感觉身边这个人不说话,但是却有种把他拉进他的世界当中的感觉,林炎一下子觉得他们两个与这包厢的其他人隔离开来,只是淡淡的看着那些喧哗吵闹,却不置身其中,悠然自得。林炎对这种感觉很是享受。 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旁边的人突然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林炎感觉身边光线被挡住,转头看他,陆远帆正好弯下身子对他低声说了句:“借过。” 林炎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出去,忙站起身给他让路,;陆远帆稍侧着身子走出去,身型稍微晃了晃,林炎以为他重心不稳扶了他一下,他稍稍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撑着墙壁有些不稳的走出包厢。 林炎盯着他有些摇晃的身型有点担心,想着“这人也没喝酒啊怎么就醉了”然后跟了出去。 一打开包厢的门就觉得外面走廊里的灯光与包厢里的黑暗对比太强烈,眼睛一时缓不过来,等能看清才发现陆远帆就蜷缩着坐在走廊里不远的沙发上。 林炎走过去坐下,盯着他苍白的侧脸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陆远帆察觉身边有人,转头看了林炎一眼,吐着气说:“没事……”然后又兀自低下头。 林炎这才总算趁着光线充足看清了陆远帆的脸,觉得刚才在黑暗的包厢里看见的模糊轮廓整个清晰起来,并且升华。 他看着他苍白的侧脸,颦眉闭着的眼和颤抖的长长的睫毛,“你不舒服?” 陆远帆撑起身子,转向林炎笑了下,看的林炎有点呆愣,然后说:“没事……” 林炎刚想回驳他“什么叫没事儿啊你这额头上全是汗”的时候,包厢门突然开了,陈淼咋咋呼呼的嚷着出来:“哎哟哟老帆你怎么出来了??我说怎么一回头就没影了……” 定睛一看陆远帆身边林炎也在,马上堆上一脸笑:“林总!”,然后几步走到陆远帆前面蹲下来看他:“老帆你怎么啦?” “他刚才出来的时候,走路都是晃的,你看他这怎么了?”林炎跟陈淼补充。 陈淼听罢眉一皱,摸摸陆远帆的额头,林炎觉得他动作特像摸一个孩子的头。 “怎么了老帆啊?是不老毛病犯了?” 陆远帆好似见到了熟人陈淼才不那么硬撑着,软塌塌的往前倒着靠在陈淼肩上,身体蜷成一团,林炎看着觉得他还真的挺像个小孩,问陈淼: “他怎么了?” “没事儿,胃疼,林总不用担心,回去玩吧他给我就行。”转头又跟靠着自己的人嗔怪:“怎么搞的?又疼了?” 陆远帆脑袋靠着陈淼的肩蹭了几下,然后不清不楚的嘟囔:“包厢里……冷气太强了……” “唉……你说你……”陈淼皱着眉说他,回头一看林炎还在,马上笑着对他说:“林总,他没事,我看着就行,回去吧!” “他都疼成这样了怎么能行啊?送去医院吧?” “哎呀不用的!他老毛病了总是疼,回家歇歇就好了!”陈淼忙摇头。 “胃疼可不是小病,总是忽视掉会严重的,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林炎坚持,站起来甚至伸出手抓住陆远帆的胳膊想拽着他起来,陈淼见状忙阻止: “哎呀不用!真的不用!林总您就别担心了!” 林炎看他这样也不好办,看了眼陆远帆仍是疼的迷糊的样子又说:“有药么?” “有!”陈淼从自己衣兜里找出药,林炎见状就知道这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见陈淼问服务生要了杯热水给他把药喂下去,然后仍是像拍个小孩似的拍陆远帆的背,边问:“还疼不?我的祖宗啊……”,陆远帆不吱声,只是虚弱的靠在陈淼怀里犯迷糊。 林炎看着这情境突然就有点想笑,回包厢取了衣服,冲陈淼支支下巴:“我送他回去。” “啊?这……这可不成……怎么好麻烦你呢?我开车来的我送他回去就成了。” 林炎笑笑,天知道他早就不想在这呆着了,巴不得借机逃走:“你都喝酒了怎么开车?我有司机,回见了陈总。”说着不给陈淼反驳的机会,一把撑起陆远帆的身子,架着他就往外走,留下陈淼自己惊诧了几秒转不过来弯。 第3章 司机看林炎半抱着扶着一个人回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女的,正想着他林总也终于开放了一把,回神一看才发现那是个男的。 “来,老王帮我一把。”林炎指使他他才反应过来,下车帮着把意识不太清楚的人给扶到车后座去。正想帮林炎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却发现他跟着上了后座,搂着那人让他靠着。 “醉了这是?”老王边问边盯着后座靠着他老板的男人看,嘿,挺年轻的孩子,长的还挺好的。老王不由得心里想歪,他们老板该不会是个玩男人的吧? “他胃疼,你一会儿车开慢点别颠了他。”林炎无视老王那包含着几分促狭的笑,拿过车上备用的毯子给这人披上裹了个严实,看看他还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无奈的笑笑拍拍他脸颊问: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一直迷糊的人被拍的稍稍醒了醒,然后努力地撑着坐直,看了眼自己是在哪儿,好似反应过来却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淡淡的说:“麻烦送我回公司吧……” “回公司?这么晚回公司?” “唔……”陆远帆好像又开始不舒服了,稍稍蜷缩了下,林炎马上扶着他帮他拍拍背,陆远帆缓了一会儿又开口说:“广告……还没剪完……”。他好像又开始疼的厉害,说到后半段声音都打着颤,但是林炎看得出来他拼着撑着让自己尽量平稳的把话说完。 “那片子不着急的,你疼成这样了,还是回家休息吧?”林炎边给他顺气边说。 项目主管发话,陆远帆自然不再说什么,闭上眼吐了口气,轻声说:“方舟苑,谢谢。” “好嘞!”林炎看他总算乖乖听话也挺高兴,冲老王使个眼色,车子便发动了。 路上陆远帆又疼的死去活来,林炎边搂着他感觉他不停地发抖,边寻思怎么吃了药也不管用,他哪里知道陆远帆胃病是顽症,几乎对所有的胃药都免疫了。老王看着后座上那孩子疼着还硬忍着一声不吭的小样也挺心疼,尽力把车开得很稳,但还是避不了有停车转弯的时候,晃得陆远帆一个劲儿的恶心,只好蜷着身子捂着胃一个劲的咽吐沫把那股反胃的感觉压下去。林炎低头看看怀里的人煞白的小脸,额头上一层水光,环着他的手臂也暗暗用力搂着他。这人天生一副可怜见的小模样,无意识中让人看着他那虚弱的样子就觉得不想让他遭罪。 等终于到了陆远帆公寓楼下,车还没停稳,陆远帆便从林炎怀里挣扎着出来虚弱的抬手开了车门要下车,他浑身力气早殆尽,身子软软的就要往车外面倒,吓得林炎赶紧一手臂搂着他的腰把他捞回来,跟老王扶着他下了车。 刚走了没几步陆远帆便皱着眉捂着嘴往路边草丛跑,林炎脸色一变跟了上去托着他的肩膀帮他拍背,陆远帆捂着肚子“哇”的一声就开始吐,林炎和老王两个人撑着他才不至于他昏倒在地,他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却还是一个劲儿的干呕。借着路灯看到草丛里他吐出来的只是刚喝的一点牛奶,还有完全没消化的药片,还参杂着血丝,慢慢的晕染开来,看的林炎和老王都挺心惊。 陆远帆吐完感觉胃不怎么疼了,却心慌心悸,浑身虚脱,扒拉着林炎站都站不稳,软软的就往下滑,林炎骇的一手撑住他也不敢让他动,就扶着他等着。待陆远帆好容易缓过来了,微微撑着站好,想向林炎老王道谢,刚要开口却听林炎先问他:“好点了么?” “嗯……谢谢……”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林炎问他。 陆远帆此时只想躺下,他早就没力气支撑自己保持站着的姿势了,要不是林炎一只手扶着他他早就歪倒在一边不省人事。 林炎看他倦倦的脸色也猜到他的想法,叹了口气招呼老王搭把手,趁陆远帆没反应过来把他背上身,等陆远帆反应过来早就牢实的趴在林炎的背上了,下都下不来。 “准备好钥匙。”林炎回头冲陆远帆吩咐一句就背着人走进公寓。老王在后面托着陆远帆的后背跟着两人进了电梯,一路暗自寻思:自家老板还真是实心眼儿,也没见过几次的人儿,不光给送到地儿了,还给背进家了……哟……还给抱上床了…… 陆远帆同样不知所措,被他抱在床上躺着,又被盖上被子。林炎忙完这些,又去倒了杯热水放在陆远帆床头,坐在他床边嘱咐他:“你先睡,片子不用急,明天请个假,去看个医生,知道么?”林炎不知道这些话他多少能听进去多少能真正实行,反正他也不是真关心,只是和陈淼他们一样的说“客套话”罢了。他背他回家不是老王以为的实心眼,纯粹想交个合作的伙伴而已。 “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又招呼老王往门口走,半途突然又折回来,陆远帆纳闷,林炎看他那样子笑了下,然后拿过床头的一支笔在便笺上写下一串数字放在他枕边:“我的电话,陈总他们在包厢里估计听不到电话铃的,所以要是疼的厉害了就给我打电话吧。”陆远帆听罢只是单纯觉得这人细心,点头笑笑说:“好,谢谢你。” 林炎听他说“谢谢你”而不是“谢谢林总”或者“谢谢您。”觉得心里一阵舒坦自然,隐约想起他那个弟弟,竟不由自主上去摸摸他的头,就像陈淼摸他的动作,弄得老王和陆远帆皆是一愣,罢了笑笑说“走了。”然后拉着老王走出了屋。 第4章 第二天,陆远帆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就把林炎交代的请假去医院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早早来到公司就遇见一脸黑的陈淼。 “你昨天怎么样啊?”陈淼劈头盖脸就问。 “啊?” “啊什么啊?打你电话打爆了一直关机,我也不敢给林总打电话……”陈淼嘀咕。 陆远帆这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才发现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于是抱歉的抬头冲陈淼笑笑:“不好意思……” 陈淼瞪他一眼,没好气的嘟哝:“还疼么?” “不疼了……” “他昨天送你回家?” “嗯。”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走了……”陆远帆老实回答。 陈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的陆远帆有点纳闷:“怎么了?” 陈淼瞪他一眼:“哎呀,你什么都不懂,以后别让陌生人送你回家知道么?特别是男人和老女人。” “为什么?林炎不是陌生人呀?”陆远帆好笑的问他,“你还怕他吃了我不成?” 可不就是怕他吃了你??陈淼腹诽,虽然陆远帆说的“吃”和自己说的“吃”不是一个意思……他看看陆远帆专心转向剪辑工作的侧脸,白白净净的,就是这样一副好皮相,多少小丫头路过剪辑室都往里偷偷瞥一眼,却被这认真工作的家伙一并忽视掉。陈淼摸摸后脖颈叹口气,这小子,一点都不自觉,早晚出事儿! 林炎这边吃中饭,突然接到了陈淼的电话,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来是替陆远帆说声“谢谢”。 林炎客套的回了下“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还疼么”“要是严重了就去医院看看”什么的,应付完挂了,想着那小孩还真就不亲自给他打电话了,还想趁机认识个传媒界的朋友多条路子呢……不过也罢……林炎咬着筷子尖,想那有什么所谓,只是合作伙伴而已,过分的关心就显得太过了,毕竟人家都没打电话过来……人际关系什么的,林炎还是能掌控好的,于是他转眼就把陆远帆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两天后林炎邮件里发来了扬帆广告公司的项目样片,作品署名是陆远帆,发件人却是陈淼,在邮件里除了一个原压缩视频文件还附上他唠唠叨叨写的大段介绍、解说和客套话,林炎笑着简略看了眼那大段文字,然后又看完了视频。 当天林炎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会议暂停,连工作电话都只快速吩咐几句就挂。 公司里号称“女管家”的胡晓有点纳闷林炎今天这状态,好在他俩关系很铁,小秘书一看是她来了忙微笑着放行让她进去:“林总在里面呢,呆一天了!” 胡晓笑笑,走进去就看见林炎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双手交叠放在颌下,皱着眉沉思着一脸认真,但是细看眼里却有种兴致勃勃的精光,胡晓一看就知道这老朋友又有新想法了,并且势在必得。 “又想什么呢?这都天黑了也不出来……” 胡晓上前不客气的拿过他桌上精贵的洋酒开了瓶就嘴对嘴的喝一口。 林炎见是胡晓进来了,后背慢慢靠上椅背,一个舒展的动作,然后一脸玩味好笑,故作神秘的望向胡晓。 “哟~我的林大副总您别耍帅了,你这是又有什么主意了吧?” 林炎笑而不语,只点点头,然后伸伸腰舒展了下筋骨站起来: “老胡,帮我搞清扬帆公司陆总监的资料。” 胡晓不解,这是这次广告合作的,之前也互相有一定了解了,这怎么还要资料? 林炎补充:“要详细的,就跟我们公司招聘员工需要了解的资料一样详细。” 胡晓怔住:“啊?你要……” “对。”林炎走向办公室的落地窗看向窗外说:“我要挖角,把那个陆远帆挖过来。” “啊??”胡晓听林炎要挖人愣在当场。林炎看人很准用人也很准,自己也是被他发现一点点提拔上来的。但陆远帆只是个广告公司的艺术总监,又与公司主产品的路不怎么沾边,而且据胡晓了解,那个陆远帆,虽有才气,却也很是年轻,应该说是青涩,很多场合可以看得出来,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太过安静,还是个孩子,一般都是陈淼挡在他前面,母鸡护小鸡似的替他跟人交涉说话打圆场。说实在的,陆远帆是胡晓见过的最年轻最青涩的团队领导。 “这……你是想招他做艺术总监?我们公司也有好的艺术总监啊……还是留洋回来的……你这……” “就要他。”林炎打断他,回望胡晓的眼神很坚决:“你是嫌他年轻吧?我就稀罕年轻的未受过尘世沾染出来的东西,这样的人出来的广告我觉得才配叫做广告,广而告之。” 林炎一句话说的胡晓犯傻,稀罕?她林总什么时候这么感性了? “再说了,”林炎补充,“陆远帆也是留学回来的,在法国读的影视专业,够格。” “可是他肯定没有丰富的经验。”胡晓坚持。 林炎不再说话,只转身拿了自己的电脑,把屏幕一翻转到胡晓面前: “看完这个样片你再说话。” 然后披上外套往门口走去,出去前还吩咐胡晓一句:“走的时候帮我把门锁上,酒你爱喝就喝了吧我还有两瓶,明天匀你一瓶。” 门一关,剩下胡晓在林炎的办公室里持续傻眼,她气的“咕咚咕咚”喝掉那瓶酒。林炎从来决定什么事情就是什么事情,态度坚决,特立独行,也很难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胡晓想来想去还是愤恨的坐到电脑前,打开视频,还是看完再说吧…… 林炎出了公司,上了车十几分钟后,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他打开一看,是胡晓的: “陆远帆包在我身上吧,资料我一定给你搞来,酒别忘了。” 林炎看着短信笑了笑,然后调出陈淼的电话,拨过去,响了两声以后那边响起陈淼标准的京片子: “林总,有事儿?” “陈总,出来吃个饭吧,把陆总监也带上。” “啊……这……”陈淼那边显得有点迟疑。 “不方便?” “这……我倒是方便……老帆那小子……” “他有事儿?”林炎捏着电话,有点期待地问。 “……嗯……他在医院呢……” “在医院?怎么了?”林炎一下紧张起来。 “嗨,还是那毛病,胃疼,要不林总您改天……” “在哪家医院?”林炎打断他。 “什么?林总你要……” “在哪家医院!?”林炎急的又打断他。 “望京医院……林总……” “好,我稍后过去。”林炎没听陈淼讲完就挂了电话,皱着眉调头往望京赶。 第5章 到了医院,问清了陆远帆在哪儿,林炎直奔他的病房而去。开了门,只见陈淼一人坐在陆远帆床边,见他来了忙站起来跟他点头问好。 林炎笑笑示意他坐下,轻声走过去看看床上的人,正在睡,比前几天见的时候憔悴单薄,嘴唇都是白的。 林炎皱了皱眉,低声问陈淼:“怎么了?” “胃疼,晕了,就给送来了,没事儿,已经打了止痛消炎药了,还差这瓶药打完就能走了。” 林炎抬头看了眼架子上的两大瓶点滴,一瓶空了,另一瓶还剩半瓶正在滴,低头看看陆远帆输液的手,腕骨细的好像一捏就能碎。他问:“他怎么总是疼啊?很严重吗?” “老毛病了……今早交片子的时候突然就晕了……” “……片子我看了,很不错。” “是嘛,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陈淼哈哈的应和着,气氛有点僵,两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陆远帆突然皱着眉动了几下,陈淼以为他躺得不舒服,想帮他动动,谁知给他扒拉醒了。 陆远帆缓缓睁开眼睛,好像很晕,半天看不清东西,又闭上眼抬起一手搭在额头,皱着一张小脸缓了好久,然后才睁开眼,看见林炎以后有点愣。 林炎被他刚睡醒的反应逗的一直温和的笑,陈淼在旁边全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上前扶陆远帆起来:“还晕么?” 陆远帆见林炎在旁边,不敢表现出难受,只淡淡的摇摇头,然后向林炎点了下头:“你好。” 也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不问他是有什么事情,就一句简单的你好,然后就安静地抱膝坐着。 林炎看他这安静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他做的样片,给人的感觉和他一样,都安安静静的,淡然沉淀,有一种让人也跟着安静下来的力量。 过会儿,陈淼被一个电话不情不愿的叫走,临走前还不放心的看看陆远帆和林炎,磨蹭着半晌,林炎早看出他担心什么,笑的一脸亲和: “陈总放心吧,我没什么事儿,就看看他。” 陈淼一看心思被发现,尴尬的一笑,冲陆远帆举了举手机示意他别关机,有事儿打电话,才磨磨蹭蹭的走了。 “陈总真照顾你。”陈淼走了以后林炎笑着对陆远帆说。 “嗯……”陆远帆看他主动搭话,轻轻应一声,然后发现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回话,便有些尴尬害羞的低头,没打点滴的手不停绞着被子。 林炎看他低下头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一眨一眨的扇乎着,线条柔和的脸庞和脖颈因为生病给人一种柔弱精致的感觉。 怎么看都是个孩子……林炎想,他先前对他印象不深的时候还不晓得,扬帆广告公司那个挺有才的艺术总监陆远帆是个这么年轻的孩子。 “那天……”陆远帆突然小声开口,林炎为了听清凑上前坐了坐,陆远帆却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那天谢谢你……” 他好像酝酿好久才说出这一句“谢谢”,说完脸就红了。 林炎不由得“哈哈”笑,笑的陆远帆一愣一愣,林炎这下可是明白他为什么不打电话来了,一定是不好意思,于是大手拍拍他肩膀:“不客气。” 看林炎爽朗的样子陆远帆好似也放开了点,抬头微微冲他笑了笑,林炎看着那笑一瞬间有点晃神。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点滴快打完的时候陆远帆突然开始出虚汗,人也不怎么精神,坐都坐不住靠着枕头就往下滑,林炎扶了他好几次他还是软软的没力气,再一看陆远帆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唇打着哆嗦,林炎担心的摸他的额头问他:“怎么了?胃疼?” 陆远帆不敢摇头,怕晕,只用气声断断续续的说: “不知道……突然恶心……” 林炎一听皱了眉,坐在床边把人搂在怀里就按了护士铃,护士来了以后看看陆远帆,完了居然瞪了林炎一眼,嗔怪:“真不会照顾人……给他弄点吃的吧!这是饿的!” 陆远帆迷糊中居然听见护士在训斥林炎,撑着抬起头想解释,林炎却搂着他压回去,又冲护士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这个点,医院食堂是肯定没有了,周围饭店不知道关没关……” “好的,谢谢……” 陆远帆在一边听得就快傻掉,眼看护士走了以后林炎真的起身穿上外套要往外走,陆远帆一把拽住他袖子。 林炎回头看他。 “……不……不用……” 林炎一看就知道他是又不好意思了,转身扶他躺好,问他:“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这一问陆远帆没话了,这两天赶上陈淼应酬多都不在公司,也没人管他,所以如此想来好像上次吃饭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躺好别动,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你自己看着点滴。” 陆远帆怔怔的看他出去的背影,有点不在状态,他不知为何觉得刚才林炎说话的时候有点生气的意思。 第6章 林炎拎着粥上去的时候正好小护士在给陆远帆拔针头。 那个小护士好似是新手,一脸生涩,看着陆远帆那张脸脸红的直笑,手一抖针头在里面挑了一下,插进去之后陆远帆手背上就肿起来一块青紫,偏偏还得压着止血,疼也得压着不疼也得压着。 小护士红着脸直道歉,陆远帆淡淡的回了句“没事”,那小护士倒显得更不好意思,扭捏的走了。 林炎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腕,凑到眼前来看,吓了陆远帆一跳。 “疼不?” 陆远帆摇头。 “你手挺细的……”林炎突然端着陆远帆的手说了这么一句,陆远帆怔了一下,把手抽回来。 林炎不以为意,抬头又补充一句:“像个孩子的手似的,根本没长开吗!”说着又摊开自己的大手凑到陆远帆手的旁边,比一下。 “你看!” 陆远帆低头看,他的手修长结实,手指骨节,手背上微微凸出来的血管,标准的成年男人的手,很好看。相比下自己的手虽然够长,但手腕指节太细了,过于白皙,而且此时手背上肿起来一块青紫,还贴着大胶布,更显得手细手白,放在林炎那只手的旁边,显得他的手很爷们,自己的手很……总之对比很明显…… 陆远帆一时有点羞,只好保持沉默把自己的手握着缩进被子里,巴巴的盯着林炎那只手看。 “哈哈哈哈!!!……”林炎看他的反应:心里的羡慕全写在脸上了,实在憋不住笑的前仰后合,那只大手拍拍他的被子,这人怎么这么好玩? 陆远帆又被他弄得不知所措,林炎也发觉自己这样好像不太礼貌,于是憋住笑,把粥拿出来: “吃点吧,要不凉了。” 陆远帆点点头小声道了谢,然后接过来,却只用小勺子来回搅和,愣愣的盯着,也不吃,粥都让他搅糊了。 林炎问他:“不喜欢吃?宏状元买的呢,别家都关了。” 陆远帆冲徐然摇摇头,然后低头盛了半勺粥送进嘴里,好似那是石头之类多不好吃的东西,嚼了好长时间才咽下去。 咽下一口,又开始搅和,像玩儿似的,就是不往嘴里送,林炎看的那个着急,他本是漂到北京来的东北大老爷们,一向不喜欢磨蹭。耐着性子等他这样咽了三次,终于按捺不住,催他: “快吃!” 陆远帆又反应过来,冲林炎抱歉的一笑,低头专心吃东西,但林炎看他那样子,怎么看怎么难以下咽的感觉。 林炎就这么看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盯着别人吃东西,他知道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是他此时就是想看着。 陆远帆努力地又吃了几口,然后很尴尬的停在那里,小心抬头看看林炎又看看碗,用小勺子一下一下戳黏在碗边的米粒,把它们挨个都戳成两半。 林炎总算是无奈的笑笑,这人连吃饭都像个孩子。 “你厌食?” 那孩子果然尴尬的一怔,然后不说话,林炎叹了口气,凑上前跟他坐到一起,像哄小孩似的哄他:“再吃三口,就三口。” 陆远帆有点傻,觉得他怎么突然陈淼上身,但他知道他可比陈淼强势多了,还是听话的好,于是忍着反胃感像蚂蚁啃骨头似的抿着咽下去三口粥。 林炎这才稍满意点,小半碗,至少肚里有点东西了,于是把他手里的碗放在一边:“不想吃就不吃了吧。” 陆远帆马上得到大赦一样松了口气,林炎笑着递给他衣服:“走吧,送你回家。”然后好像知道他会不好意思似的又把话补上:“不许拒绝,不然就把东西吃完。” 这下可戳中了陆远帆的弱点,只要不逼他吃饭他怎么都行,于是他点头又点头。 第7章 “我有个弟弟,差不多跟你一样年纪……” 林炎开车送陆远帆回家的途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其实省略了后半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他那个弟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就是个叛逆的主。小时候自己不懂事儿,觉得这弟弟不是亲的,是另一个妈的,而且爸不喜欢他,于是跟着不喜欢他,他吃穿也一概不去关心。等稍长大点,懂点事儿了,才发觉自己有个弟弟。想好好爱护他的时候,他却背着包自己出去闯了。 自己也曾经出去找他,劝他回来上学,那孩子却倔强的想学美术,考美院,几次劝不动只好依了他。 陆远帆听他说到他弟弟,转头看他,却见他眼里的复杂,知道他回忆起了什么,于是也不吱声,任他回忆。 “他跟你一样,都是学艺术出身的。”林炎突然又说这么一句,又接着问:“你知道中央美院么?” 陆远帆点头:“就在我家旁边。” “哦对,我都忘了,方舟苑就挨着那学校。” “我弟,他曾经的梦想就是那所学校的造型学院,据说很难考……” 但好在弟弟很坚强,一年又一年的复读,但是到了第三年艺考前夕,突然查出来白血病,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很快没了,治疗都还没开始多久就突然没了,明明有钱给他治病、明明可能能治好…… 本来平复的伤疤被揭起来,林炎感到心窝里一通堵得难受,只好自己“呵呵”的笑笑转移话题:“你看你多好,考学考的那么顺,一下子考到国外去了,什么央美啊清美啊你都不惜的考,是吧?一毕业回国,这么年轻就当总监了,多亏了你认识陈淼啊,你真的很幸运。”比他弟和他幸运多了。 林炎二十出头大学毕业漂到北京来闯,没有一个朋友。吃了多少亏撞了多少墙、得罪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得罪过,就凭着吃苦遭罪一点一点爬到现在公司高管的位置。他不是什么富二代,不是什么大公司老板,但他至少是谁也不靠、凭自己的努力拼上来的。林炎想想,自己还像陆远帆这么大的时候,苦的很委屈的很,哪像他现在……他真的太顺了,比他和他弟,都太顺了。这么想着,林炎还是免不了觉得有点心里泛酸。 身边一阵静默,林炎稍稍转头看了眼陆远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人突然安静下来了。他平时也很安静,很少说话,能点头摇头的时候都不爱说“好”和“不好”,但是此时的安静,像刻意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一样,让人感觉冷淡的无措。 到地方以后,林炎把他送到电梯口,从刚才的谈话结束后两人就一直没说话。 陆远帆转身:“谢谢林总。” 林炎看他没表情的脸,看不出什么,却总觉得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了。他思索无果,只好冲他点点头:“回去吧。” 陆远帆再次道了谢进了电梯,林炎一人站在电梯前看着电梯屏上升的数字,心里有个地方慢慢拧成一团。 第8章 胡晓的工作效率果然高,第二天一早就把陆远帆的资料给带来了,不光他的,还有他带的那个团队全体成员的资料,要多全乎有多全乎。 林炎翻着那摞资料“啧啧'”的赞叹,胡晓毫不谦虚的说:“你胡姐我路子多着呢,这些只是工作简历,你要想知道他历史八卦,我都能给你查出来。” 林炎哑然失笑,他知道胡晓前前男友是警员、前男友是警司、现男友是警督……这个先不说,胡晓确实人脉多的很,估计对她来说要详细调查某个人真不是难事儿。 正常的工作简历在学历方面只要求了解最高学历,高中初中小学等一概没有,林炎边翻边有点失望,他有点想了解了解陆远帆的过去。他瞥到“工作经验”一栏,居然只有扬帆广告公司工作经历。再翻翻他的团队成员,年纪都比陆远帆大不说,虽不是留学回来的,但也至少三年工作经验。 林炎有点纳闷,陆远帆也太顺了吧,虽然他的才气真的令人惊叹,但那些人真的甘愿认一个年纪小、经验也少的孩子当团队领导者? 胡晓在一边看出来林炎在困扰什么,哂笑着说:“陆远帆跟陈总,关系挺好的……就是靠陈总的面子,再加上陆远帆确实有能耐,谁也就不敢说什么……唉……” 她说完这一句,末了留了个暧昧拖沓的叹息,显得这话也跟着暧昧了起来,任谁听了也会觉得有点暧昧和话里有话的意思。林炎听的心里有点烦,瞪胡晓一眼:“哪那么喜欢八卦?抱着你的酒走人!” 胡晓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抢过那瓶酒欢天喜地的溜了。林炎见她走了以后脑袋里还是反复回响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不由得想起来陈淼。这人是个富二代,家里有个企业,扬帆广告公司是他毕业后靠着家里的一点投资闯出来的。他要找什么人当艺术总监,当然他自己说了算了。 林炎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冷静冷静。 若是陆远帆和陈淼关系如此,那想是很难把他挖过来了……林炎越想越不甘心,还有些烦躁,又想起来昨天和陆远帆道别时他那些许的疏远,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正常的思考。 他看着窗外楼下的车水马龙高楼建筑,居然不由得就往望京的方向寻去。他甩甩头笑话自己“干什么呢”,却接下来一秒又开始想“自己公司离那也不远”…… 这下林炎完全慌了,他觉得自己有点慢慢的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他以为自己到年纪了,便不会如此莽撞,现实却不是如此。他站在窗前踌躇了半天,良久长长叹了口气,回到桌前吩咐秘书拟一份合同。 退一步求其次这种做法以前也做过,但这次尤其的不甘心。他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打了过去: “陈总,下午见个面。” 第9章 林炎悄悄走到陆远帆办公室的门口时,正好听见里面传来陈淼不耐烦中又透着亲切的声音: “再吃最后一口,就最后一口。” “刚才你就说是最后一口……”陆远帆小声地嘟哝,林炎笑着听着,他还没听过陆远帆带点不满意带点哀怨的抱怨嘟哝声。 “这回真的是最后一口,不骗你!” “……吃不下了……” “哎哟我的祖宗啊!我求求你了你看你还没有那帮小丫头能吃呢!!这才多点东西啊?”陈淼声音大了起来,林炎尖着耳朵听见陆远帆好似服软又委屈的“唔”一声,脑袋里自动就浮现出陆远帆此时皱着眉磨磨蹭蹭往嘴里送饭的情形,不由得低声笑起来。 陈淼听声回头看,发现了他:“哎哟林总??这么快就到了?”说着又呵斥陆远帆赶紧吃饭,转头迎林炎。 “正吃着呢?”林炎看看趴在桌前正好也抬头看自己的陆远帆,前面的桌子上摊开小盘小碗,此时他正用汤匙戳小碗里面的米饭,戳的一个又一个的坑。 陈淼见状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林总,不知道你这么早过来,”回头又催促陆远帆:“别戳了!快吃!” 陆远帆眨巴下眼睛,乖乖低头挖了半勺饭一点点往嘴里送。 林炎看他那样,不由联想到小松鼠抱着松子一点一点啃啃啃的情景,“哈哈”笑起来:“没事,我在外面等就好,你们吃你们的。” 林炎在外面等了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出来了,陆远帆拿着个文件夹冲林炎抱歉地笑笑,陈淼帮他解释:“他一点有个会,原没想到林总来的这么早哈哈,要不我让他把会取消了?” 林炎这下来了兴趣,他不知道陆远帆这么少言寡语的人还能开会。 “什么会?是我们那个广告么?”林炎转头问陆远帆。 陆远帆点点头。 “那我可以听听么?”林炎问。 原以为就是几个人的讨论,但林炎没想到会议室里乌泱泱的来了一大堆人,定睛一看,什么部门的都有,三四个人凑在一起坐两个椅子,人挨人,还有站着的。 林炎甚至看见还有几个公司大楼的保洁和保安凑在一起倚在门口,貌似也是要“开会”,一下有点愣住,回头不解的看陈淼。 陈淼面露难色,咳了声,推推旁边几个从陆远帆进来了开始就一直盯着人家发花痴的小丫头:“那个……你们几个……给林总让个座位……” 那几个丫头这才发现他们老板还有林总来了,吓得马上起来站在一边,林炎抱歉的冲她们笑笑,回头跟陈淼商量:“我站着就行……” 陈淼哪好意思,寒暄着摁着林炎一起坐下了。 林炎坐下,抬头看陆远帆已经站在前面,他第一次以一个听众的角色,仰视站在台上的陆远帆。 会议室里因为陈总和林总的出现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点严肃,陆远帆一站到前面全场的吸引力却又转移到他身上,变得不再尴尬。 林炎还想着要看看他怎么做开场,是先问个好,还是像一般领导开会的时候一贯的总结陈词一番……但是就在他晃神之际,陆远帆已经开始了,就那么平淡自然的开始了,连林炎都回想不起来他是怎么开始的。 他以为这个腼腆的孩子会害羞脸红,但是没有。他只是嘴角上扬微微笑着,好似他就应该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一个转身,一个颔首,一句带着点诙谐的话语,都太过娴熟自然。 他好像不是来开会的,开头调出了几个广告的例子,简单分析了元素结构等等,大多是旁征博引,与其说是开会,不如说更像他自己的演说。 林炎念大学的时候听过所谓艺术大师的讲座,只觉得那些“大师”,与其说是在传教授业,不如说是在自我推销。他们只是凭着自己的成功,在课上大夸特夸自己的作品、经历,蛊惑听众,给他们一种“我是无法超越的”“艺术是博大精深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感觉。 但是现下看陆远帆在台上侃侃而谈:他声音不大不小,很平静、很中肯的调度出仅仅这几个广告所能表现的影视规律,林炎不得不说,真的很长见识。 他从未料想到台上的陆远帆是这样的,淡然自若,用温和善良、最易懂最朴实的话语阐述曾经被“大师”们神秘化的艺术。看来之前对他也是颇有误解,他也许是沉默寡言,但绝不是不善言谈。 林炎今天才觉得,所谓的“艺术”也不是那么高远难攀,不是什么需要有必要资格才能欣赏的东西。每个人都是艺术家,只要静静的淡淡的闭上眼,它就在那里了。这些朴实的含义,被台上的陆远帆淡淡的道出话语所体现,林炎觉着听得心里很熨帖。 林炎今天也觉得,台上的陆远帆很惊艳,不卑不亢的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整个有一种可以从容淡定掌控大局的大气气场,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笑容,每个动作都闲散懒淡带点禅的味道。这不是一场会议,这是属于陆远帆一个人的讲座,33岁的林炎深深受教。 这个站在台上的人怎么会是他认识的那个孩子? 会议结束,陆远帆稍稍弯腰收拾文件,下面一如往常很有默契的为他鼓掌。林炎看到陆远帆一瞬间变回开会前那个小孩,一下子红了脸,这么多次仍无法习惯,有点无措的抿着嘴笑,跟刚才演说时的他判若两人,于是台下一起和善的笑起来。 林炎边鼓掌也边爱怜的笑起来,他看看大伙和他自己一样的表情,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年轻的陆远帆让这么多人信服。现在的影视产业商业性牟利质太多,已经少了太多这样艺术性的初衷,在一个广告商讨会议中没有片子商业走向、市场的讨论,没有那些杂七杂八虚浮的规则条框,真的很难得。 陈淼在旁边看见林炎一脸欣赏的表情,若有所思。 第10章 晚上,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凝重,陆远帆平时就是个不爱吱声的,但却连陈淼也是心不在焉,连客套话都少说了好多。林炎好容易扯些别的事情让场面活一点,陈淼也算是给面子,肯迎合几句,于是林炎趁着这档有些不情愿的把事先拟好的合同推到陈淼面前。是关乎两个公司长期合作的合同。林炎当然希望那是聘用陆远帆的合同书,可是现实情况看是不行。 陈淼看合同的时候林炎一直在这边小心观察他的脸色,他林炎已经好久不用担心看别人脸色了,但是这次他很紧张。 陈淼看了合同居然松了口气,还豪气的拍拍林炎的肩:“唉吓死我了……原来是合作……我以为你冲着我的人来的呢……哈哈哈……”陈淼其实也是个爽快并且大大咧咧的人,心里一松马上把一直担心的事情说漏了嘴。 林炎看他这反映看来签约是没问题,那倒是当然,自己公司怎么说也算个大企,产品宣传需求也大,对于任何一家广告公司都是一桩大生意,陈淼何乐而不为。 “如果能合作当然很荣幸,陆总监的团队很优秀……”说着林炎看了陆远帆一眼,那人听到这消息依旧是淡淡的。“就看陈总肯不肯给个面子。” “好说好说,我一定考虑!哈哈!”陈淼一看不是挖人也暴露了豪爽的本色,干脆把话说明了:“不过林总就是想挖人也挖不走的,这人我先得了哈哈哈!”说着还一脸小自豪的揽着陆远帆的肩晃悠晃悠。林炎看他前后态度的转变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之前的确想着要挖人来着…… 陈淼一活跃起来场面就完全不同了,但林炎在跟陈淼侃的时候也在留意陆远帆的反应,他仍是记得昨天晚上陆远帆那点淡漠的感觉。现下陆远帆只是静静的笑着看陈淼和林炎觥筹交错,自己拿着叉子戳盘子里的水果派,一块好好的水果派被他戳的七零八碎也不见他咬一口。 林炎好容易逮着陈淼换气的档问陆远帆:“是不是不合胃口?给你点个别的吧?” 陆远帆抬头淡淡的笑着摇头:“不用了,谢谢。”林炎看他那笑容,像蒙着一层纱,看不真切,林炎越发觉得这人越看越看不清,一开始的印象感觉很简单的孩子,但是接触了却发现这是个不容易被人了解的人。 林炎寻思好容易搭上话了,又坚持着问了句:“今后合作还要靠陆总监的团队了……”顿了顿:“陆总监接过关于地产宣传的项目么?”最近公司一块地产开盘,估计就是扬帆下一个要接的活儿。 谁知陆远帆看着林炎的眼睛,不回避直截了当坦白的说:“没有。” 林炎一时有些尴尬,陈淼在一边“咳咳”的打圆场:“哎呀老帆你怎么……那个……哈哈林总你别介意这孩子他不懂事儿……” 林炎笑笑示意没关系,陆远帆注意到说错了话,有点不好意思,小声:“但我确实没接过……” 林炎听罢觉得这果然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不过如此清明坦白现今也少见了,他往前靠了靠稍微离陆远帆近了些,教他:“你可以说‘我虽没做过,但有做过相似的项目,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希望可以和你合作。’” 陆远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脸觉得好复杂的样子,林炎“扑哧”一下笑出声,说:“你不要学,就保持你现在的样子,很好,跟我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陆远帆听到这话浅浅的笑起来,冲林炎点点头,林炎觉得看了这样的笑容心里才踏实了点,那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疙瘩才算缓了点,一下子敞亮不少。 “哎呀你别戳了!”陈淼突然咋呼起来,指着陆远帆的盘子:“挺好的东西让你戳成这样!”他嘴上这样说,手上却抓起那被陆远帆戳的不成样子的水果派,佯装送到嘴边:“你吃不?不吃我吃了啊?” 陆远帆好笑的看他,也不答话,陈淼像气他似的,当真大嘴一张把那一坨零散的不成样的水果派全吞下肚,陆远帆看他两腮鼓的样子抿嘴直乐。 林炎在这边默默地看着,觉得刚敞亮点的心又纠结成一团。他看到陈淼毫不嫌弃把被陆远帆咬了几小口,又戳成那副惨样的水果派一口吞下,还一脸意犹未尽的得意样儿,又看见陆远帆边看陈淼的吃相边笑,笑的很好看。 他一下没了吃饭的心情,看了眼盘中的牛排,觉得难以下咽,放下叉子。 饭后,三人一齐走出饭店,林炎默默的跟在陆远帆身后,心里一直郁郁的,不是个味。 前面一直走的好好的陆远帆突然转过身,林炎以为他是在找自己,竟然下意识的感觉很高兴,从心底溢上来一股兴奋,刚想扬起嘴角冲他笑,却见陆远帆目光并不是看自己,而是穿过自己望向身后。林炎跟着回头看看——陈淼边套外套边跟着出来,抬头看见陆远帆在那伸着脖子找自己,扬扬手:“这儿呢!衣服落在饭店了!”然后几步小跑赶过来冲林炎意思性的笑一下,而后走上前拍拍陆远帆的脑袋。 林炎意识到刚才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了,自嘲的笑笑,看着眼前两个人影,觉得淡淡的失落。 跟陈陆两人分离后,林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开车去了一家酒吧。 他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一个不被人打扰可以静静的围观场内喧嚣的地方,点了杯牛奶一口一口的喝。 他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想着:林炎啊,你已经33岁了,不年轻了,这么多年打拼过来的,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再是那怀春少年了。 林炎,你要冷静下来想想,那只是个合作的伙伴,还是个小了自己快十岁的男人……你也爱过,你也看淡过,你也从未缺过伴侣,但是你现在感到这样空旷失落是为什么? 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牛奶,却好像醉了似的,心里总是塞着堵着,淡淡的弥绕着一股不愉快。也不淋漓尽致,也不完全隐没,就在那里慢慢的填充了林炎的心脏,感觉真难受。 柜台一个调酒师注意到角落这个沉静却气质不凡的男人,眉头紧锁满脸惆怅,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她好笑的戳戳旁边的同伴:“看见没?那个帅哥,好像失恋了吧?” 那同伴寻她的目光看去,也笑笑:“看样子挺成熟的,能是因为恋爱的事儿么?” 调酒师哂笑:“再成熟的男人,恋爱了也会退化成小孩。” 两人嬉笑打闹一阵继续干别的,留那个变成孩子的男人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不打扰。 第11章 接下来的时间,林炎因为和扬帆有长期合作,所以去探班的理由和次数也多了起来,这边的工作再忙,他宁愿熬夜完成,也不愿意错过陆远帆的会。 林炎年纪也过了迷惘的时候了,他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就顺着去走,感情既然有了,就顺其滋长吧,默默守护着也好,能时常见他已经是好极,于是也不逃避见面,反而很热衷。去的次数多了,林炎和扬帆的员工也熟了起来,甚至有几次和保洁保安一起倚在门边静静的看陆远帆在台上演讲的样子。 他不愿意错过一次这样当他的听众的机会,此时的陆远帆和平时是那么的不同,林炎如此的喜欢和迷恋着。陆远帆说话声音很好听,软软的温温的,语速比平常人慢一些,转折起伏间带着点懒懒的味道。但他却不爱说话,音量是你靠近些才能听得清楚的那种。但是在台上,便是陆远帆自己的演说的世界,林炎也可以贪婪的多听他说几句。 时间长了,林炎自认为对艺术方面的感性和理解力颇有进步,有时也在会议中途和扬帆团队一起讨论些什么,于是林炎又发现陆远帆说的时候很好看,倾听的时候也很好看。目光淡淡的看向你,带着种濡慕,安静地仔细地听你的每句话,从不插话进来,若是两人正好同时开口,他会脸红的抱歉。 这几个月下来,林炎自己处事风格也有了些许改变,工作抉择考虑的事情多了些,会议上笑的和听的次数多了些,走在路上的脚步变慢了,喜欢看看过路的行人和长在墙角的野花,而且居然多了个养花的爱好。 胡晓曾抱怨说他变感性了,林炎好笑的问感性好一点还是以前的理性好一点?胡晓想想笑着说了句:“不管什么样,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什么事儿都很好商量……觉得很生活,很快乐,像个正常人。” 这几个月林炎和陈淼倒是成了哥们,林炎发现陈淼深交了以后也是个真性情,熟了以后就不再客套,纯粹一个热心肠的话唠,喜欢讨厌毫不掩饰,相处起来很轻松,怪不得他和陆远帆能在一起…… 林炎很喜欢这种商业合作伙伴间难得的真挚。但相比较来说陆远帆就太慢热了些,林炎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熟一点再熟一点,这人好像有很厚的心墙,每次林炎想表现的跟他更进一步,他便笑着淡淡的退一步,永远是个看不清的样子。好在有陈淼这个活宝在中间参合着,总是拉着两人去吃饭喝茶,林炎和陆远帆在一起的时间也变长了。 虽然还是和陆远帆不能熟络,林炎还是观察到陆远帆的不少小事:小习惯,小毛病,等等等等,他都觉得有趣。例如他不喜欢用筷子,喜欢用汤匙;他除了厌食还很挑食,对讨厌的食物就喜欢拿着勺子一通戳,直到戳的面目全非;他喜欢随身带着速写本,随便画点什么;他有点小洁癖;他身体不怎么好,总是吃药;他吃药的时候喜欢先喝水再塞药粒,好似是因为怕苦……这些都是不经意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好似对喜欢的人,他的种种小事总是不经意就留在了心上。 林炎从未感觉到像现在这样的快乐,见面的时候心里很愉悦,好像挣脱了水面大口呼吸一样的畅快,但不见面的时候心里又拧成一团,想着念着却又要保持着矜持。有时也会觉得太折磨自己,想着放弃,但潜意识里仍是不允许的。他就这样“痛并快乐”的一直暗恋着,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他以为自己虽然没有刻意隐藏,但是不算是太彰显的,陆远帆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反而是陈淼这个大大咧咧的,居然看出来了,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旁边促狭的坏笑,笑的林炎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他原想着陈淼和陆远帆也是有些暧昧的,但看陈淼的反应,不像一个情敌出现的时候应有的反应。 第12章 眼看再过十几天八月十五加十一黄金周要临近,公司都开始搞聚会什么的小high一下提前庆祝假期的来临。陈淼定了ktv包厢一个电话把林炎叫来,理由是:“工作再忙也得玩”,罢了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老帆也在”。林炎摸摸鼻子只好答应。 林炎这次挑了个安静并且能看见陆远帆的角落坐着,一边听一群小丫头变身幺蛾子群魔乱舞飙歌,一边默默的看仍是坐在角落淡淡的笑着的陆远帆,他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牛奶,静静的往那一坐隐没了气息,看公司的那群小丫头唱歌,碰见唱破音唱错词唱跑调的时候弯起嘴角笑笑,牵动着林炎也跟着微微的笑。 “老炎!”肩膀突然被人拍拍,陈淼大大咧咧的拿着瓶红酒过来,用他的肥屁股拱一拱林炎:“边儿去!”,林炎只好笑笑给他让了让地儿,两人挤着坐一块儿。 陈淼对熟人从来不客气,一手搭在林炎肩上,林炎看他那样子,看来是有点小醉,乐的跟个傻子似的。 “还看老帆呢?”陈淼趁着酒劲直截了当的问,问的林炎有点心慌。 陈淼一看林炎那表情,“嗨”了一声,拍拍林炎:“我早看出来了!我原先就想老帆那小子不自觉会出事儿,没想到还真出事儿了!你也不用跟哥们我藏着掖着,哎呀你也真不容易……稀罕一个这么难搞的木头……” 林炎听了这话有太多心情参杂在一起,无话可说。他早就看出来了,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么?那陆远帆是不是也看出来了呢?……那陈淼是怎么看的呢?林炎又有点纳闷,他看陈淼只是在旁边看好戏的状态,对这么禁忌的事儿表现的很平常。 “你怎么知道的?”林炎问,其实也没必要否认。 陈淼欣赏林炎的痛快,说:“在你俩身边慢慢的就知道了,老炎你知道么?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根本是藏不住的。” 林炎叹了口气,点点头:“那你说他知道么?” 陈淼一个劲儿的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他虽然表面上看着像个木头,好像对这方面也挺迟钝的,但其实老帆这人吧……他挺有心思的……” 林炎对这话极为认同,喝着酒点点头。 “他什么都不说,但可能心里明白,他是什么事儿都放在心里让你摸不透那种人!”陈淼嘟嘟哝哝的说。林炎这下可有些吃惊,他以为陈淼和陆远帆很熟的关系了,转头问: “你也看不透他?” 陈淼白了他一眼:“……老帆那性格……谁能摸得透啊?你看我都跟他认识了那么多年了,我没看透他,他倒是把我看得透透的。我在他跟前儿就一透明人儿!但他在我跟前儿还是云山雾障的!” 林炎听了他这么坦白的话,心里有点安慰,却仍是开心不起来。 “但是啊……”陈淼酒劲上来了,趴在桌子上说:“你要追就下定决心追,他到现在都没避讳你,说明还有希望……哥们我挺你!把他拿下吧!!” 林炎听陈淼越说越离谱,无语的同时还有一份惊讶: “你……甘心?” 刚问完林炎就后悔的想打嘴巴,居然问出了口,这种低级错误多少年没犯了,怎么一遇上关于陆远帆的他智商就负数? 谁知陈纬伦醉眼迷蒙的瞪他一眼,“切”他一声:“我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 说完这句,他支棱起来,灼灼的看向林炎,一字一句:“我、和、老、帆、是、哥、们!” 然后好像要再强调一下似的,声音大了好几度,边拍桌子边喊:“最好的……哥——们——!!”他“哥们”这两个字说的太刻意,倒显得让人听着不那么顺溜了。 “吁~~~——”唱歌的那帮小年轻正好有个女孩唱跑调,底下一群小伙子手舞足蹈的起哄吹口哨笑话她,那声音显得特讽刺。 “哼……”陈淼瞥了那群小孩一眼,转过头来自顾自喝酒。林炎在一边默默看着,心里明镜似的,抬手拍拍陈淼的肩,颇有几分安慰的意思,也跟着喝酒不出声。 第13章 晚上散场的时候,陈淼又喝了个烂醉,站都站不起来。林炎勉强搀着他,周围围了几个扬帆公司的职员,嚷嚷着谁没喝酒送陈总回家什么的,林炎正头疼、寻思实在不行给老王打电话吧,这时陆远帆突然挤出来帮着搀着陈淼,冲林炎笑笑:“我开车来的,我送他回去。” 林炎看着他清清淡淡的漂亮的眼睛,点点头,跟着几个人把陈淼扶上陆远帆的车。途中陈淼醉的稀里糊涂的,一直乱动着“哇啦哇啦”说胡话,几个人差点搀不住他。林炎撑着陈淼那大体格,不自觉瞥到陆远帆,他搀着陈淼的胳膊拖着他,累的有些喘,额边渗出些汗珠,正好也转过头来,瞥到林炎,微微笑了下。林炎心下一怔,下意识的刚想别开视线,突然想起陈淼的话,定了定神,然后又转向陆远帆,淡定的微笑着回他。 总算把陈淼送上了陆远帆的车后座,陆远帆擦着汗刚放下陈淼,陈淼突然“哇哇”叫唤着坐起一把搂住陆远帆的腰,陆远帆差点没站住往后倒,幸好林炎在旁边搀住他,却见陈淼眼睛还是闭着的,手却还紧紧搂着陆远帆的腰,脸一个劲儿的蹭陆远帆的衣服。陆远帆见状只好先让他抱着,可陈淼还伸手想去摸陆远帆的头,手往上抬着只摸到陆远帆的领子,不清不楚的嚷:“老帆……放学去798……带你看展去……老帆……”半晌有点怔忪的表情,疑问的嘟哝:“呼……老帆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呼……”又撅着嘴喃喃:“长高了……真长高了……原来你才到这儿……” 陆远帆这下有些无奈的笑笑,拍拍陈淼的手,轻声说着“乖”,然后一点一点挣脱他的手臂,扶着他让他躺好。 林炎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他看着陆远帆的笑,突然觉得他有点讨厌,这样无意中折磨人。他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在陆远帆摇下车窗笑着对他说“再见”的时候,很眷恋的冲他笑笑,看他发动车子,目送他走。 车到达陈淼家楼下的时候,陈淼人已经安静了很多,就只是昏昏沉沉的睡大觉。陆远帆一个人扶着他那大块头,把他大半个身子都挂在自己身上勉强把人送到了家。刚关上门陆远帆就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陈淼跟着滑下来,被陆远帆拼着点劲儿抬手拽了一把不至于摔得太狠。这一折腾陆远帆脸都煞白煞白的,脑袋也“嗡嗡”的响,他浑身虚脱的瞥了眼半躺在地上的陈淼,撑着自己酸痛的身子扶着门框站起来,又把人架到自己背上,一小步一小步挪着进了他房间把人扔床上,自己也一下脱了力跟着倒在床上,累的一阵恶心难受。 陆远帆缓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心脏“突突”的虚跳,过了会儿居然有点胃疼。他无奈的抿了抿唇撑着坐起来,拖过被子把陈淼盖个严实,然后下床,刚站起来一阵眩晕,眼前发黑,站都站不稳就要往旁边倒。他情急下抬手总算及时扶到了床边的柜子,闭着眼缓了一会儿然后扶着墙走到卫生间,打水时他手碰到凉水,激的胃里一阵刺痛,差点喊出声来,陆远帆咬着下唇弓着腰,一手握成拳头抵在胃前扛了会儿,可那疼痛欲演越烈,而且有点不对劲了。陆远帆稍有点紧张的把手探进衬衫里摸到腹侧一处,指肚上感到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疤,他稍稍用力试探的摁了几下,觉得隔着薄薄的皮肤里面的内脏似乎抽搐着反跳了下,痛得他眼前一黑蹲了下去。 他觉得现在不光是胃疼了,腹部隐秘的一处也开始绞着劲儿的疼,陆远帆压下心里的不安,一手捂着嘴不敢大声喘气,缓了好一会儿,慢慢扶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 他撑着端着水和毛巾走进屋里,拿了毛巾浸湿给陈淼擦脸。 陈淼被冷水一激稍有些清醒,觉着脸上有湿湿凉凉的东西,一下一下的很轻柔的力道,缓缓睁开眼,就看见脸色苍白的陆远帆在给自己擦脸。 “醒了?”陆远帆问他,陈淼只是怔怔的看他的脸,刚醉过的表情,眼睛瞪的大大的,一脸傻样儿。陆远帆无奈的浸了毛巾继续给他擦脸,却被陈淼一把抓住手腕。 “你是不是不舒服?”陈淼看着他的脸色问。 陆远帆摇头,笑着把毛巾放在一边:“没事儿。”说着他端着盆站起来,身子突然晃了晃,盆里的水些许溅出来,陈淼吓了一跳,忙一下子坐起来,看见陆远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上一层虚汗。 “啧!”陈淼下地上前拿过陆远帆手里的盆放到卫生间,又转头搀着他到床上躺着,看他浑身都在发抖,汗湿的刘海搭在额前,唇色苍白的样子,叹了口气,问他:“是不胃疼?” 陆远帆不好再掩饰,虚弱的笑着点点头,侧过身子蜷缩起来。 陈淼揪着心却也没办法,他一胃疼吃药也不好使,就得硬生生扛过去,于是在他旁边坐着拍拍他的后背。他看陆远帆脸色有点不对,一点血色都没有,浑身打颤,紧张的靠上前问他: “老帆?你是胃疼吗?你是胃疼还是那个伤……?” 他紧张地推推他,陆远帆却只顾忍着疼,无力分神理他。陈淼看着他消瘦单薄的背影默默的心急,半晌,他突然问: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喝醉了,你送我回家?” 陆远帆疼的难受,听见这句,用气声回了句:“记得。” 陈淼听他果然还记得,一脸悲伤,一手探到陆远帆腹部,感到手下正痉挛抽搐,带着轻轻揉起来,边絮絮叨叨的回忆:“那天食堂排队你在我前面,我看你长得好看就勾搭你,随口说放学带你去798看展览,你还记得不?” 陆远帆疼的说不出话,只好点头。 “结果放学我就忘了,跟班上另一帮男生喝酒去了。后来喝醉了他们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还是你来找我把我送回家了……”陈淼喃喃的说着,好似自言自语,看看躺着的陆远帆,好像还是忍着疼的样子,问他: “疼得厉害?” 陆远帆摇摇头:“稍微好一点了……”然后又不满意似的抓着陈淼覆在自己胃上的手动动:“别停呀……” 陈淼笑着听命继续给他揉,又问他:“你当时怎么就想到去找我呀?” 陆远帆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前方一点,然后又突然笑起来闭上眼睛:“不记得了……” “你记得,你就是不愿意说……”陈淼又是一脸悲伤,说:“你放学了在那等我,没等到我,担心我是不是出事儿了,找到我以后,发现我居然在喝酒,是不是很失望啊?” 陆远帆闭着眼,良久,叹息一般的说:“……真的……不记得了……” 陈淼“唉”了一声:“那天你送我回家,也是累的胃疼,也不说一句埋怨我的话,还帮我擦脸,那些称兄道弟的人都没管我……就你……我当时……”陈淼越说越语无伦次,嗓子有些苦,继续说:“我当时就觉得你人真好……哈哈……以后也要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说罢他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掩饰的也躺下来,对着陆远帆的后背。 两人都不说话,过了会儿,陆远帆撑着坐起来,还是很虚弱的样子,一手搭在腹上,斜倚着床头的枕头微微喘着气,陈淼定定的看着他,也不敢说话。 “陈淼……”陆远帆突然笑起来,轻声喊他,陈淼看着那淡淡的笑感觉心里一阵痛。 陆远帆笑着,接着说:“以后你结婚了,我给你当伴郎。” 他说完这句,陈淼一下红了眼睛,坐起来使劲仰着头看天花板,也不敢眨眼,然后舒了口气看向陆远帆,跟平常似的哥们义气的轻轻打他一拳:“说定了啊,以后你还得当我小孩干爹呢!” “好……”陆远帆笑着点头。 陈淼目光炯炯的盯着陆远帆,他心下里想着要把陆远帆现在笑的云淡风清的样子记下来,永远记下来。他听他刚才说完那一句,心里酸涩的空了,却也敞亮了不少。他此刻是真心感谢陆远帆的,至少他这么多年为这人的默默守护是值得的。 第14章 林炎从那天ktv和陈淼的谈话以后就突然变得积极起来。 他那天晚上回去一宿没睡,有很认真很认真的好好想过,他林炎不是认怂的人,从来不是。挖角的事已经怂过一回了,不能再怂了。 他林炎之前谈的几次恋爱都是被倒追的,他现下好好回想那些小丫头的策略,总结来说无非就是“不要脸”仨字儿,各种堵截粘人创造机会…… 于是扬帆公司这边一干小丫头小伙子比较郁闷,天天下班不能跟他们的陆总监说再见了,因为一到了下班的点,林总就及时出现,就是冲着他们陆总监来的…… 林总的策略跟他那些个前女友的策略无异,具体的就是先想办法不让他加班,他觉着陆远帆那一身病八成就是加班无节制造成的,于是使嘴皮子加拖拉拽把人弄走,如果成功就带他去吃个饭,如果不成功就陪他加班,创造两人独处机会。 陈淼自然是乐见其成,每天下班看见林炎一来,一张胖脸笑得跟什么似的就凑过去,推着林炎把他往陆远帆的办公室里塞,然后一脸看着女儿出嫁的表情偷瞄屋里的两人,而后乐滋滋的默默离开,一干扬帆人员见此纷纷感到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林炎一积极起来,陆远帆倒有点不适应,眼巴巴向陈淼求救,陈淼当然装没看见,于是他便只好一副“随便你”的样子。 林炎第一天请不动他按时回家,便只好陪着他熬夜加班,坐在旁边静静的看他忙活画图。陆远帆想也知道赶不走他,只好默认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不过第二天林炎再来的时候,发现沙发旁边多了个书柜,上面放了几本小说和杂志,小桌子上还放着现磨咖啡。 林炎看着陆远帆忙碌的背影,也不说什么,乐呵呵的坐下喝着咖啡拿过一本书来翻翻看,一晚上时间也过得很快。 就这样,三天后,两人一起加班的时候也有了些谈话,多半是林炎在旁边说,陆远帆静静的听。林炎跟他在一起加班才发现他就算没广告活儿的时候也不爱早回家,而是趴在桌上画画,林炎看他弓着背苦干,活像学生的样儿就无奈,好几次上前扶着他脑门让他远离画纸,像多少家长训斥自己孩子一样说:“离这么近,眼睛怎么办?” 林炎看他画的东西,大多都是半成品,完成度不高,很体现原始感觉的随性的几笔,或许一个人物,或许一处风景,或许一个商标什么的东西。林炎觉得挺感兴趣,看他画画总是能意外地激起自己这个从来没画过画的人想画画的欲望,他没怎么看过他弟画画,所以从不知道画画是件这么美的事儿,心里想的什么,动手划拉几笔就能展现在你眼前,魔术一样。 他听他弟说过:问一个画家:‘你画的是什么’或者‘你画的是谁’,是一件很没礼貌、并且容易让画家看扁你的事情,于是他闭口不问,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看他下一个画出来的东西是什么;猜猜他画这个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看他握笔的姿势:握起来的手显得小,捏着支铅笔贴在纸面上挪挪蹭蹭,挺可爱的。 看的时间长了,林炎开始有胆量评论几句陆远帆画的画,或问他一些画画东西,陆远帆也就不厌其烦的说说。甚至两人还会坐在一起说说那些个艺术家的八卦。也有的时候林炎会说起他的弟弟。 林炎说起他弟弟的时候陆远帆通常不接一句话,但林炎知道他在听。 他对陆远帆说: “其实我弟跟你有点像,都有艺术家那种气质,只不过你很含蓄,他很张扬。内里还是很像的,你们俩都是心灵思维很活很敏感的孩子。” “我弟曾经特看不起美院的一些人,说他们为了搞得像艺术家穿得邋邋遢遢,留着长头发,乱的都能养耗子……明明不是北京人还故意说一口京片子,张嘴就是康定斯基……哈哈他是个挺有个性的小孩……” “我弟文化课不好,考了那几年学校,回回都是专业过文化课没过,委屈的他哟……哈哈……” “我弟要是现在还在,你俩能是很好的朋友的……” 陆远帆听到这里也不会说什么,他大概猜得到这个“弟弟”已经不在了,但如果问出口,没必要不说,还可能会是大不敬,会戳到林炎不想回忆的东西。所以有些东西,听听、记得、然后就过去了,不要问。 林炎也很喜欢和陆远帆说话不用担心他问不该问的这一点,还好他很安静也很真实,不会像其他人,心里明明猜到几分却偏要问:“那你弟弟现在在哪里?”然后又一脸错愕惋惜的表情。他毕竟不是想找个人来可怜他替他感到惋惜的,他只是想找个人平平淡淡的说说他那个弟弟,他没怎么疼过的弟弟。就像一位老者看破了红尘往事,坐在摇椅上笑着静静的怀念过去的人那样的安然。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林炎就一人静静的看陆远帆给他准备的书,他看那个小书柜,上面几本书都各有特色,约翰伯格的书很多,不是很新,可以说算是翻得很旧的书了,却保存的很好。 林炎感兴趣的抽出书柜最下层看样子最旧的书,捧在手里,是梭罗的《瓦尔登湖》。 在陆远帆的书柜上发现这么一本书,林炎一点都不感觉意外,因为他觉得这就是陆远帆这种人会看的书。这本书他上大学的时候略略的看过,当时还是个稚嫩的毛头小子,心高气傲虚浮的很,当然没有多沉稳的心态好好坐下来一点一点认真地品读完这本书。 “看过?”一边的陆远帆看他盯着这本书看,凑过来问。 林炎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犹豫半晌说:“不算看过。” 他翻开书页,书因为旧了,还总是被翻看,所以书页很脆,反动的时候已经很熟了,顺着指尖的力量跟着走。 “很旧的书呀……”林炎感叹,陆远帆点点头:“翻的惯么?” “还好。”林炎回答,“我更喜欢翻旧书的感觉。” 他说的这句话可不是作假。林炎有时喜欢旧的物件。像现在捧在手里的书,书页与手之间的感觉已经熟稔,不再生分。页边柔软,不会像新书一样一个不慎划破手指。颜色稍微暗淡下来的发黄的纸页也给人亲切的感觉。这就是书与人之间培养出来的默契吧?当一本书被一个人翻旧了,它本身就带上了那人的气息与秉性。林炎翻着这样的一本书,觉的能读到两个故事:书上本身写的故事,和书本的气息感觉呈现出来的书与人的故事。 一个人喜欢了另一个人,他的某些方面总会被一点一点的改变,想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品味和他一样的品味。 第15章 陆远帆现在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跟着“加班”,所以也不好熬得太晚,只好时间差不多了就乖乖跟林炎走人。北京天气越来越冷,陆远帆不好开车,林炎便也由着他的习惯,两人一起围着厚围脖在北京萧索的深秋一步一步走回家。 林炎不开车了,他的司机老王倒是闲了下来,林炎看老王最近神神叨叨的,动不动就躲在角落里一脸羞涩的笑,自己还开他玩笑说谈恋爱了,老王当真还没否认。林炎心下里想现在还真是恋爱的季节,虽然他自己现在还处于暗恋中。 送陆远帆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中央美院,有时两人一起到旁边的南湖公园坐坐。偶然看见林炎说的那种“邋邋遢遢留着长发的艺术家”时,陆远帆就眯起眼睛藏在厚围脖里偷偷地笑,被林炎发现了两人便一起笑开。 天再冷一点,公园里就有卖烤红薯的,不少央美学生在那排队,林炎也激起兴致拉着陆远帆一起去排队,还跟他说:“我在老家上学的时候也有卖这种烤红薯的,你知道怎么挑红薯么?” 陆远帆冻的脸红红的摇头。 林炎神气的教他:“你看,这样的,细细长长的就是好的,一般又圆又胖的都不好吃。” 陆远帆按照他说的挑了两个细长的,分一个给林炎,小心的扒开皮咬一口,果然很甜,于是有点崇拜的看向林炎,林炎心里好不得意。 林炎三口两口解决掉一个,抬头却发现陆远帆咬了几小口就不吃了,握在手里暖手用,有点可惜: “怎么不吃了?” “……吃不下了……” 林炎看他手冻的苍白,紧紧握着那细长的热气哄哄的红薯,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这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手揣在兜里握了又握,就是不敢抬起来抓住他的手,就怕他一个挣开,两个人就再也没戏了。 再后来林炎嫌他浪费粮食,两个人便买一个红薯,也不掰两半,直接陆远帆吃剩了的林炎毫不客气抓过来几口吞下肚,然后两人一起坐在公园长椅上看在烤红薯摊排队的学生,猜他们是学什么的: “我猜那个排在第一个的女孩是学国画的,你呢?”林炎看那女孩打扮挺怀旧,就如是说。 “……油画系的……”陆远帆观察几秒一口咬定。 “为什么呀?”林炎看陆远帆肯定的表情问。 陆远帆笑指那个女生的胳膊:“你看她带的套袖,上面全是油画颜料,而且刚排队的时候闻到她身上全是松节油的味道。” 林炎定睛一看,果然如此,只好认输。两人猜了好几个人,到最后一个邋遢的男生谁都拿不准,林炎说是学油画的,陆远帆却说是雕塑系的,较真的林炎居然真的走上前去拽过那男生问: “请问同学你是学什么的?” 只见那男生迟疑的转过头,一脸虎愣的看看林炎,然后一张嘴,一口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 “你说啥?俺是那边工地的!” 林炎囧囧有神的愣在当场,身后的陆远帆早就“咯咯咯”笑趴下了。 这样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北京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下雪那天正好是周一,林炎连续几天工作太忙没陪陆远帆加班,趁着这时间蓄了胡子,短短的胡茬,围着嘴边绕一圈,特man特精英范儿。 踏着初雪去接陆远帆下班的时候,陆远帆远远看见他脸上多的胡子,稍稍惊讶了一瞬,然后躲在厚围脖后面弯着眼睛笑。 林炎看他这样就想逗他: “帅么?” 陆远帆点头。 “叫叔叔~!”林炎笑的一脸奸诈,他一直觉得自己大了这小孩这么老些岁,真想听他叫一声,占他点便宜。 谁知陆远帆“咯咯”的肩膀颤抖的笑了一阵,当真抬头,乖乖的问候了声:“叔叔好。” 林炎大笑着伸手摸他的头,然后两人并肩踏着雪地往回走。 北京的雪不禁下,下一点化一点,积不厚,铺在地上只薄薄的一层,一个脚印上去就能看见底儿了。林炎走这一路不停的抱怨说北京的雪下的不痛快。 “你去过东北么?” 陆远帆摇头,冲手心呵气。 林炎惋惜的摇摇头:“什么时候带你去看看就好了,东北的冬天那才叫冬天呢,冷的畅快,下雪也厚。你想象一下:雪停之后,放远望去全是白花花的一片,一脚踩在雪地里“咯吱”的一响,特脆生。赶上下的特大的时候,有小孩一脚踩进雪里都拔不出来……” 林炎边说,边如愿看见身边这小孩期待放光的眼神,他冻的脸红红的,两手握在一起放在嘴前呵气,肩膀有点瑟缩。 “穿上!”没等陆远帆反应,林炎把脱下来的黑色羽绒服硬套在他身上,陆远帆当然不愿意,却被他捉住手腕往羽绒服袖子里塞,只好就这么让林炎把衣服给穿上。 现下林炎看看穿着自己衣服的陆远帆,本来自己穿着宽松的衣服,到他身上就像个斗篷似的,一直垂到膝盖上面,肥肥大大的飘来飘去。 林炎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单薄,初次见他也觉得是个正常男人的身型,只是瘦了点,没想到离近了看以后发现他是徒有成年男人的身高,没有成年男人的身板,整个儿一半大孩子的感觉。 陆远帆也不傻,知道暖和了,拽着过长的袖子露出来四节指尖,把羽绒服后面带绒毛的帽子戴上,围脖拉到鼻子以上,只露两个眼睛,然后才把手缩进袖子。林炎看他这模样,爱恋的看了几眼突然惊吓的把头转到一边。他怕他的眼神太明显。 他和陆远帆走得很慢很慢,好像是刻意似的,他惊讶陆远帆也愿意随着他的步调而放慢了速度。地上的薄雪好似稀释冲淡了这浮华城市的多余声音,周身显得空旷安静,连身边人的呼吸声和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远远地看见了陆远帆的小区,林炎突然心里一股力量指使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到陆远帆前面停下,背对着他蹲下身。 陆远帆怔住,停下歪过头看他。 “上来吧。”林炎回头看他,指指自己后背。 见他仍是不知反应,长长的睫毛不知所措的眨动,林炎笑着说了句:“我背你。” “……” “我从来没背过我弟。”林炎又补充了一句,然后转过头,闭着眼等着。 身后那人仿佛又犹豫很久,然后林炎感到他清冷的气息靠近,轻轻地覆在自己背上。 林炎开心的翘起嘴角,背着人慢慢站起来踏着雪一步一步的走。背上的人安静地趴在自己身上,发丝随着步履颠动擦着林炎的脖子,林炎心思全放在后背贴着那人的触觉上。他刚说的那句“我从来没背过我弟”其实只是任性的赌注罢了,他只是从心底相信陆远帆听到这句话会乖乖的趴到他背上来。 他貌似背着陆远帆走了一小会儿,又好似走了很久,只觉得恍恍惚惚的,恍惚的进了电梯,恍惚的把他放下,恍惚的接过他的羽绒服。 “回去吧……”林炎把着陆远帆家的门框说。 陆远帆点点头,睫毛眨动着不知在想什么,说:“明天见。” 第16章 那天以后,林炎觉得他和陆远帆两人间多了点什么,不清不楚的。但都不愿意明了。那小孩还是在自己自诩“叔叔”的时候浅浅淡淡的笑,但两人目光撞在一起的时候总显得有那么点慌乱无措。 现在,两人在南湖公园坐坐,吃烤红薯,看过路的央美学生差不多成了习惯。这些结束后林炎陪着陆远帆回家,听他道一声“明天见。”然后看他走进公寓,在大厅等电梯的背影。往往陆远帆进了电梯好久,林炎才缓过神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紧紧衣服,往回走。 他不由得在每天告别陆远帆以后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刚刚和他在一起的情形,他的每个笑,自己说每句话他细微的反应;不由的反复揣测他刚和他说的每句话,是否得体,是否表达的正确,是否不那么露骨明显……他觉得这堪比和自己客户周旋的时候用的心思了。 日子过得平稳,偶然有几件值得记忆的事,对于林炎来说,好朋友突击的婚礼算是一件。 林炎收到胡晓的婚礼邀请函的时候差点从他的老板椅上跳起来,他本来想着就胡晓那德行样儿的,这回结婚的对象应该是个警监级别的了……结果当他看见新郎的名字的时候他果断从他的老板椅上跳起来了。 一到婚礼现场,林炎还想着揪出老朋友教训一番。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给他透个风,以至于他现在不确定自己有强大的心理基础接受这事实。 他刚自觉的在“女方狐朋狗友”的席位落座,就瞥见一桌倍儿齐的一码水儿的全穿着警 服的来宾,引来围观无数。再定睛一看那桌的卡牌上赫然写着“女方前任”几个大字。这还不算狠的,只见那桌勋章挂的最多官衔最大的两个分坐两头,中间拉开一个条幅,是一副俗得不能再俗的“对联”: “你丫可算嫁人了”——上联 “我们终于解脱了”——下联 横批——“万岁” ……所以这真的不是来砸场子的么?……林炎不是一个人,所有到场的嘉宾看到这奇葩的场面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过了会儿新郎入场,林炎瞅见了在下面使劲儿的挤眉弄眼想吸引他的注意往这边看一眼,谁知新郎瞥见座下的林炎,马上面红耳赤的别过脸去不好意思看他,林炎捏着自己大腿好不郁闷,急得抓耳挠腮。 后来准新郎给“女方前任”那桌敬酒的时候,那桌警察竟纷纷起立,齐刷刷的冲新郎行了个标准的礼,然后就是一个个拉过新郎的手报之以无限同情敬佩的眼神,更有甚者挥泪与之深深拥抱,大有把新郎拐跑关起来以免他误入歧途之势…… 林炎趁这时候把笑的很阴险很有成就感的胡晓拉到一边坐下,问她: “是认真的不?” “都结婚了,能不认真么?”胡晓瞪他一眼,把麻烦的婚纱一掀、高跟鞋一踢,一脚搭在林炎腿上:“唉呀妈呀……累死姐了……” 林炎强忍把她脚扒拉下去的欲望,觉的她能终有一天嫁人,并且嫁的还是那谁有点不可能,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疑问: “为什么是老王?” “为什么不能是老王?”胡晓白他一眼,看到林炎疑问的脸还是不由嗤笑,拍拍他,认真的说:“我知道你认为我俩门不当户不对,但他是我遇见的最爱我的人,对了就嫁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林炎想着之前被她炮灰掉的那一打警察,哪个不是爱她爱的令人唏嘘啊?对她好的都要冒泡了…… 胡晓又说:“之前那些个对我是好,但我总觉得少点什么。老王没像他们一样开车送我玩着玩那,没送过我花没送过我戒指,但他会在跟我并排走在路边的时候把我拉到里侧,这就够了。” “你知道么?他早就喜欢我,从我来公司他就喜欢我,就算我不停的换男朋友,他都默默的喜欢我。也不敢表白,就那么守着……” “我也三十岁的老女人了……”胡晓叹了口气,“玩浪漫什么的我也玩够了,我要的是从心里对我真正好的人。" 她说了这一番,林炎无言以对。 “老林你知道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好,是能感觉得到的。其实我没有多难追,老王对我是真的,他能守着我守那么多年,我就愿意嫁给他。” 说着胡晓笑嘻嘻的打林炎一拳:“别发呆了!赶紧找个对的人在一起吧!就剩你单着了!” 林炎笑笑回了她一拳,看看这总算嫁出去的好朋友,不由的真的开心,衷心的祝福她。 晚上临睡前,林炎习惯的又想起陆远帆。他深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道理,所以总是喜欢在睡前多想想他,如果能想到梦里去就好了。 天花板上慢慢浮现出他的样子,林炎微笑着问:“你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好么?” 那个虚幻的影子只淡淡的笑着,林炎闭上眼,一手搭在心口。 “我的守护,能成功么?” 第17章 老王结了婚就跟林炎辞了职。林炎这才知道人家老王原来是个工程师,在一家公司干得挺好挺好的,就因为有一天偶遇了胡晓那丫然后就沦陷了,辞了工作跑来胡晓的公司给他假想的情敌当司机…… 林炎唏嘘感叹原来这么多年了自个儿身边竟跟着个间谍,老王那厮也忒能装,就凭林炎他这火眼金睛硬是没看出来!?老王胡晓二人为了表示歉意请林炎大吃了一顿。后来得知那是用林炎给的份子钱请的时候林炎捶胸顿足的感叹: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他现在想起来这事儿也只有哭笑不得,把这事儿给陆远帆讲的时候那小孩不怎么厚道,憋笑没憋住,乐的直打颤…… 林炎黯然神伤:自己身边这都一群什么人啊……身边那小孩笑了一阵,然后眼睛亮晶晶的抬起头,林炎看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陆远帆第一次在他面前有这种期待羡慕的神情。 “真好……”陆远帆半晌感叹这么一句话。 林炎听见以后呼吸停滞了一秒,他小心翼翼的转头看陆远帆,他安静的笑着,睫毛眨动,眼里清澈的一望见底,包含的希冀与期待一望无遗。他稍稍仰着头,迎着傍晚的霞辉,映的他的神情都生动起来。 林炎看着这样的陆远帆,心里突然有种克制不住的欲望,他心跳“咚咚”的加快,甚至他怕全世界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他一直压抑着的感情和话语好似就要冲破那层薄膜,蓬勃欲出。 他努力的呼吸再呼吸,压下那强烈的想表白的心情,挣扎之中无比煎熬。只是他还是怕,他怕说出来了一切都完了。 直到那股冲动被他压制着渐渐冷却,平息,他才发觉陆远帆的家已经到了。 他正预备着这一次的告别,谁知陆远帆居然请他到家里坐坐。林炎欣然接受,心里雀跃的像鸟儿一样,一下蹿到了空中的感觉。 两人一起上了电梯,中途没人说话,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林炎心中兴奋和尴尬交错在一起,乱不堪言。 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个什么东西,吓了林炎一跳,再定睛一看:是只脏兮兮的小猫。 陆远帆对那猫好像很熟悉,蹲下招呼那猫过来,那小猫三下两下撒欢的跑过来粘着陆远帆的脚边发腻,林炎一看就知道他俩已经是老相识了。 陆远帆也不嫌那猫脏,白净的手摸摸那小猫,小猫很听话的趴下,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是你的猫?”林炎问。 陆远帆把猫抱起来,摇了摇头:“野猫。”然后开了门。 林炎之前来过陆远帆的家,那次是他胃疼送他回家,待的时间短,注意力又不在这上面,所以忘了他家是个什么样子,再进去的时候只觉得太空了。 什么地方都太干净,该多的东西一样都没有,茶几上一盆花,床上白色的床单,书架上整齐的书。不似林炎想象的各处安放着多少很情趣的的小东西。只是觉得,太空旷了,不像个家,像个宾馆标准间的感觉。 林炎有点忐忑不安的坐在一尘不染的白沙发上,不敢多动一下,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没办法自然。他觉得视线不怎么清,抬头看看旁边,只开了盏小台灯,也是昏暗暧昧的橙色,照着只能朦胧的看见屋子里的大致轮廓。他听着陆远帆在卫生间给猫洗澡的声音,走了过去。 那小猫居然不怕水,任由陆远帆拿着花洒冲洗,还很享受似的蹭蹭陆远帆的手,林炎一看便知陆远帆给这主子洗过好几回了,上前帮着他捋顺猫毛,说: “这猫跟你很熟啊……" 陆远帆点点头:“隔几天就过来一次。” 林炎看他用吹风机仔细的把猫毛吹干,那小猫的毛变干净蓬松了以后还是个很可爱很漂亮的虎纹小花猫,林炎还想着这么好看的小猫不养怪可惜的。陆远帆放下吹风机,又弯腰仔细的拨开猫毛,找到几处疮口,皱着眉摸出洗手台柜子里的药膏,挤了点在手指上给猫上药。罢了,又抱着猫进了厨房,林炎跟过去,见他在抽屉里熟络的找出猫粮,倒在一个小盆里放在地上,那小猫机灵的跳过去低头就一通吃。 林炎和陆远帆一起蹲在地上看小猫吃东西,陆远帆看小猫吃的忘乎所以的样儿笑的开心,林炎则是在一边看陆远帆笑的样子笑得开心。 那小猫吃饱喝足,舔舔爪子,上前蹭了蹭陆远帆的手,然后竟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林炎不解,刚要上前捉它,却被陆远帆拦住。 小猫站在门前挠一挠门,又回头看看陆远帆,陆远帆慢慢站起身,蹲久了起来的时候有点晕,林炎扶了他一下,而后见他慢慢走向门口,按下把手把门打开。 那小猫好似不舍的绕着陆远帆的脚边蹭了几圈,然后才窜出了门外。 陆远帆靠在门边看了好长时间,直到那只猫转过楼梯间不见了踪影,才把门关上。转过身的时候,林炎觉得灯光太暗,看不太清他的脸,晕上了一层纱似的。 陆远帆也不介意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径直走到林炎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弯腰抽出放在茶几下面的药箱,拿出几瓶药,一颗一颗往手心里倒,然后就着水吞下。 林炎看他仰脖吃药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他弟弟快不行的时候天天一把一把的吃药的样子,心里有点揪得慌,低头端起茶来喝,边偷偷的瞥他吃的那几瓶药——维生素类,营养药有很多,还有升血压的,治贫血的……林炎看着皱起眉,不由问他: “你怎么浑身病啊?” 陆远帆咽下药片,顿了顿羞赧的笑笑,也不解释什么。 林炎看他清淡单薄的样子只觉得烦躁的喘不过气来,下意识伸手解开颈前的纽扣松松气,望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发呆。 他是怎样能积成那一身病啊?他年纪也不大,现在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应该是被宠大的不是吗? 这屋子里光线太暗了,应该换上很亮的灯,多几个灯,照的通明敞亮,亮的看得清他浅浅淡淡的笑才对…… 林炎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突然瞥到茶几上的那盆花,是颗风信子,紫色的。 “这花不好养吧?”他问。 陆远帆点点头:“是不太好养,但是开花的时候味道挺好闻的。” 林炎看着那盆小花,突然想起来自己家里和办公室多的那几盆花,都是认识陆远帆以后养的,被自己这个养花初学者辛勤照顾着,也算开得不错,于是说: “我那有几盆开得好看的,送你几盆吧!” 谁知陆远帆摇摇头,笑答:“不了吧,谢谢……花养一盆就够了……” “为什么呢?多几盆养着多好看?” “嗯……如果一个不小心养不好,很对不起它们,呵呵呵……”陆远帆说着低头笑起来,又说:“……它们可能更适合开在外面……让它们自己在哪个角落开着就好……” 林炎看着他,很认真的说:“我明白了。” 离开陆远帆的家以后,林炎突然觉得不高兴,他觉得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觉得跟陆远帆相熟了很多的这些努力,在今天全白费了,他又变的模糊不清,又变的浑身秘密,不被人看懂。而且,他的清心寡欲实在是令林炎措手不及。 第18章 年底是各公司最忙的时候,林炎这时间更是忙得昼夜不分,也接连着好几天没联系陆远帆。实际上自从他上次去了陆远帆的家他们之间联系就有点变少了。 拼了几天总算把年底的事儿全搞定,林炎舒了口气给家里打个电话,得知老妈今年要过来和他一起过年,挂了电话后他不可抑制的又想到了陆远帆。 好长时间没给他打电话,他当真也就不主动打电话过来。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过年要怎么过?回家过吧…… 林炎从没听陆远帆说过关于“家”的事,听他说别的也很少。仔细想想,林炎对陆远帆的了解还真没有多少,真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他忍了又忍,还是拨了陆远帆的号码,谁知那边告知已经关机。他盯着手机看了半晌,然后默然的把手机放回衣兜。 接林妈妈的时候,林炎没开车去,他先前吩咐过母亲什么都不要带,年货就在这边买,林妈妈果然很听话一身轻松的来了。 林妈妈看林炎接过她的手提包,搀着她胳膊往站外走的时候惊讶得不得了:“你车呢?” 林炎面露窘色:“没开出来……妈你要是累就打车……” “别!我就想走一走!”林妈妈一声打断他,欢天喜地的几乎跳起来:“你来北京以后还没领我好好走走北京的大街小巷呢!” 北京冬天的阳光很暖,照的北京城黄灿灿的。林炎搀着林妈妈挑了条人少的树荫小道慢慢的走,林妈妈一路开心的看旁边的小胡同,林炎见状便笑着带她故意转进去看看。看胡同里挨着开的清一色的老北京肉饼店;看静静斜躺在道边铺了层阳光的私家车;看胡同里晾在外面的衣服和被子;看四仰八叉躺在瓦房边晒太阳的黑狗;看红漆门口穿着大棉袄吐着雾气打麻将的老头老太太。林妈妈高兴,还上去用京片子跟他们寒暄几句,林炎在一边看的“呵呵”的笑。 从胡同口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买烤红薯的,林炎看自己妈两眼盯着那热气腾腾的红薯就冒精光,于是笑着跟林妈妈上前挑个细长的,又给她扒开皮,递到她手里: “小心烫!” 林妈妈捧着红薯乐呵呵的咬,还说:“哎呀老家好几年没有卖红薯的了,都开始出来什么新东西,关东煮地瓜片儿蛋挞啥的……那些东西哪有烤红薯好吃……” 林妈妈跟他儿子一样,吃东西都爽快,三口两口下去大半个,林炎见她剩的,不假思索抓过来“啊呜”一口吞进嘴里,转头就看见自个儿妈一脸惊愕并着感动的表情。 “妈你怎么了?” 林妈妈怔着,然后居然有点感动的样子拍拍徐然:“好小子,长大了!” 林炎笑笑,心里却有一块空的生疼。 晚上和林妈妈吃饭的时候,林炎有点心不在焉。 林妈妈看他一个小时内看了六七次电话,有点奇怪,一时光顾看着他忘了吃饭,谁知那小子突然神经质的抬头哄了句:“乖,再吃一口……”,语气十分轻柔。 说完林炎和林妈妈都是一愣,一时无话。林炎烦躁的把手机收起来,“呼噜呼噜”扒拉完最后几口饭然后起来收拾桌子。 林妈妈看不下去,追着他问:“你是不是处对象了?” 林炎一惊,愣在当场,端着盘子忘了动作,缓过来勉强笑笑: “妈,别逗我玩……” “谁逗你玩呢?这次来就觉得你变化太大了!一定是处对象了!”林妈妈边说便拉着林炎坐在一边。 林炎一脸无奈:“我哪儿变了?” 林妈妈认真地看着他,拍拍他的手:“变得会爱人了。” 她这一句话说的林炎语塞,呆着回不出一句话。 林妈妈见状又balabala说起来:“以前你能开车的时候绝对不走路,而且走路很快,我根本跟不上;你现在变细心了,你说你是不是变了?” 林炎低下头:“对不起啊……妈……”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林妈妈笑开说:“你这才是长大了,成熟了,一个男人得先学会怎么爱护别人,才能叫做男人。妈喜欢你现在这样,说说,是哪家姑娘啊?” 林炎听她问“哪家姑娘”心里有点过不去,皱着眉站起来:“不是……” 林妈妈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对方是个不好搞定的主,但能让儿子有这样变化的,对方一定挺有能耐的。 “儿子,不管那人是谁,只要是你看好的,我一定好好待她。你谈过几场恋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的也不是没有,但妈还没看见哪个让你这样的。” 说完,林妈妈起身,潇洒的拍拍儿子的肩进屋了。 林炎自个儿坐在沙发上,把刚才林妈妈说的话寻思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果断掏出电话快捷键1拨了过去,中间空而无声的那小段时间他心里一直打鼓,可惜拨过去仍是关机。他这下觉得有点不对劲,想了想又给陈淼打过去。 陈淼一接电话就知道他是找陆远帆的,咋咋呼呼的说开:“过年这几天就别找他了,以往哪年过年老帆都要消失个几天,谁也找不着。” “这……他是回家了么?” “家?不知道……”陈淼那边突然支支吾吾。 林炎只好叹气说如果人回来了告知他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第19章 联系不到陆远帆的这几天可是煎熬的林炎挠破了头,他每天按快捷键1不下几十次,但每次都是冰冷冷的关机提示音。陈淼那边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但林炎隐约觉得陈淼好像有什么事情没说似的。他别无他法,只能任凭愈来愈膨胀的思念一点一点的啃噬折磨神经。 借着这几天,林炎烦躁之中也模糊的想到了好多问题。他原以为自己是个挺淡漠的人,这么多事儿都经历过也过来了,也许不会太在乎哪个人、太对哪个人上心了,但是这几天的思念之苦明明确确的否决了他。 不然他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想着那个陆远帆?连陪着妈妈逛三里屯都想着他,他索然无味的跟在一路这看看那看看的林妈妈身后,看着那些挂着的衣服,竟然也能联想到陆远帆……以至于当他恍恍惚惚买回来一件价格不菲而且不打折、尺码也跟他自己压根不对的毛衣的时候,林妈妈惊愕的抓着那件毛衣“叽里咕噜”一连串的问他: “你买这干啥啊?你都三十多了还穿这米白色的?这一看就是小年轻穿的吧?这也不是你风格啊?而且这号是不是小了?……” 林炎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把那件毛衣从她的狼爪下抢回来,轻轻地抚平叠好放回袋子里。见林妈妈依然不依不饶,只好随口编: “送人。” 林妈妈听罢嘟哝一声不追究了,过了会儿又突然说了句:“你弟要是还活着,他或许可以穿。” 林炎听见了回头看看林妈妈,回驳:“他一摇滚朋克青年,哪能稀罕这么乖巧正统的?”林妈妈撇撇嘴不说话,只继续自己逛自己的街。 是呀,如果他弟还活着,也跟陆远帆一个年纪。林炎想着,又看看袋子里的毛衣。他刚才一眼就看中了这件衣服,米白的颜色很纯,中间还一道黄褐色,看着暖暖的厚厚的,气质很仙的毛衣。他当时就不由得想如果陆远帆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他越想越有些后悔。这只是他思念积压一时冲动下买下来的东西罢了,能不能送的出去还是两说,再说就算是送,又该用什么理由送呢?说实在的:到最后了,这毛衣大概也只能收在自个儿的的柜子里当个念想,时常看看,一直陈放着权当未来用来拾掇着回忆的纪念品。 林炎张开眼睛看看北京有些阴沉的天空,北京的晴天很好,就是有点少。这种阴沉林炎一点都不喜欢,看了心里发堵。 他想不明白陆远帆有什么好的,模样是挺好的,但是以前那些女孩们也很漂亮,再说他不开朗不活泼、不像她们一样会讨自己开心、性格闷、不爱说话、木头、小孩、挑食、体格不好,还不是个妈妈说的“姑娘”……怎么就值得自己这样敏感到触景生情?呵,这么想来林炎感觉真真委屈了自个儿。 大年三十那天,林炎陪林妈妈爬上房顶看烟火。林妈妈跟个小孩儿似的一个劲儿拽林炎让他看这边看那边,但林炎什么都没看进去,觉着就连那绽开的烟火也幻化成了陆远帆的脸。林妈妈看他儿子这样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儿以为跟那个让他这两天天日夜牵挂的姑娘闹别扭了,没少安慰他,林炎解释不清不好说明,只好酸涩的笑笑了事儿。 一直熬到了初七,陈淼总算一个电话打过来,告诉他陆远帆回来了。 第20章 挂了陈淼电话,林炎连外套都没来的急穿出了门跑上车,闯了一路红灯到了方舟苑,电梯也没耐心等爬楼梯上去,呵斥带喘的拍陆远帆家的门。 陈淼虎着脸开了门冲他瞪瞪眼:“小声点!睡着呢!”,谁知林炎全然不听推开他就直奔陆远帆的卧室,看见人好好地躺在床上才松了口气,一下子卸了所有力气“咕咚”一声跌倒在床边直喘气。 陈淼跟着跑进来还想调侃林炎要不要这么夸张,结果看清林炎现在的样子就说不出来话了——林炎只穿着件薄毛衫,里面的衬衫下摆都没掖好,显然是匆忙的出门。他几天不见好像老了几岁似的,眉间眼角尽是疲惫憔悴,下巴上胡渣也没刮。他此时就趴在陆远帆床边一个劲儿的喘,眼睛却还直直的盯着陆远帆的睡脸。他这幅样子,看的陈淼心里挺触动,上去给林炎搬个椅子,又倒了杯水给他,他一仰脖喝光,然后喘的跟牛似的,陈淼在旁边帮他拍背,边絮絮叨叨: “你说你这干啥啊……人回来了已经……至于么?这才几天不见啊想成这样儿……” 林炎“嗯”了一声,仍是看陆远帆,问:“他去哪了?” “……不……不知道啊……我今天上午来他家伺候他那盆紫色儿的玩意儿(风信子),看见他已经回来了,一直睡,到现在也没醒。” 林炎点点头,看见陆远帆的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握着放进被子里,手心里触感凉凉的,他不怎么想放开。他细细看这个他牵肠挂肚这些天的人,这么几天不见,人瘦了些,两颊都陷下去,脸色是不健康泛着病态的苍白,眼睛底下青色的阴影,整个人憔悴消减了不少,看的林炎一阵心疼。 两个人一起坐着守在陆远帆旁边,本想着他睡一觉醒了就行了,谁知这人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外边鞭炮放的“噼里啪啦”的响也吵不醒他,连动都不动一下就好像不打算再醒了似的,两人守到天黑下来还是不见他醒,担心起来,林炎上前摸摸他的头,竟发现这人发起烧来。 大过年的不好看医生,林炎好容易找了个能上门的医生来看,那医生看看陆远帆,皱着眉只说一句:“这孩子累着了,还冻着了,太虚弱。” “什么太虚弱?”林炎有点压不住气,他现在本就心情烦闷,自然不会沉稳客气的说话。太虚弱?这太泛泛了。 “底子太差,还累着了,有点营养不良。”医生如此含含糊糊极不专业的解释,然后给陆远帆输了瓶营养液消炎药,告诉林炎陈淼俩看着点滴就走了。 林炎在旁边看着陆远帆脑袋乱成一团,他是去哪去干什么了折腾成这样回来?想着想着他转头看向陈淼。陈淼本来好好的坐着,一看林炎那深邃中包含怀疑的眼神儿也坐不住了,遮遮掩掩的抓头挠下巴眼神飘忽的瞅来瞅去就是不看林炎,磕巴:“看、看我干嘛?……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林炎看他这此地无银的二傻样:还一个劲儿的摇头……嘴巴子上的肉都跟着甩……但林炎也没再问,他继续盯着陆远帆的脸发呆,心里有点故意跟自己的自尊心过不去,想着他偏不要等别人告诉他,他要等陆远帆什么时候愿意了亲口和他讲。 第21章 林妈妈站在林炎房间门口,偷偷往里面瞄了好几次了。 她儿子从昨天半夜回来就不对劲,问他为什么突然冲出去了、也不带电话,他回答的也是支支吾吾。 现在这情形就更诡异了……林妈妈心怀不安地再一次偷偷望向林炎房间:他那宝贝儿子正愣愣的摩挲柜子里年前买的那件米白色毛衣,边摸边一脸苦大情深似的表情看,这状态已经持续半个小时了。 实际上林妈妈发现他买回来这件毛衣以后就总是盯着这件衣服发愣,别的就算了,但那偏偏是件正了巴经的男士毛衣…… 林妈妈愣神期间,林炎已经把那件毛衣装进袋子里拎着走出房间,看见自个儿妈一脸深沉的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发呆,他不由得无奈的笑问:“妈你干啥呢?” “啊?哦……没事……你这是要出去?”林妈妈看他拎着大袋子收拾的精神饱满的样子问。 “嗯……朋友病了,去看看……”林炎边说边走到门口穿鞋。 “……你昨天出门也是去看那个朋友么?……” 林炎回头,看林妈妈有点疑问并犹豫的样子,咧嘴一笑:“是呀!” 说着还挺开心的嘱咐了一句:“我今天可能晚点回来,不用等我吃饭了!” 林妈妈看着儿子兴致勃勃穿上鞋并开了门的背影,心里揣度来思量去,却是眼看着儿子关上了门也没问出口。 林炎开了陆远帆家的门,屋子里还是不亮堂,正好碰上北京最近总是阴天,这屋里更是光线昏暗。他来的这几次,这里给他的印象都是灰暗。 他悄悄地把东西放下又换了拖鞋,寻思着怎么家里也不开灯?是没有人么?但是又听见客厅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声音不大,“嗡嗡”的很细小,听不清。 他慢慢走进去,一眼就看见陆远帆蜷在沙发上睡着,穿着单薄的白格子睡衣,只盖着条薄毯子,一只手在外面,还握着遥控器。电视播的是旅游卫视,里面一哥们正流浪于异国他乡一条不知名的公路上苦于搭车求救。 林炎走近蹲在陆远帆沙发旁边,他休息了一天还是脸色不好。他伸手轻轻摸摸他的额头,还好已经退烧了。这时陆远帆怀里突然有什么动了动,一看,原来是那只虎纹小花猫正愣头愣脑的从毯子下面钻出来,支楞着尖耳朵警惕的瞪着林炎。 林炎笑了笑,想摸摸它,它却灵巧的避开了,软软的猫爪踩着陆远帆肚子转了几个圈,好似是预备着要跳下沙发。 “别!别动!嘘……”林炎比划着,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又指指正在睡的陆远帆,试着跟这只猫“沟通”,这猫听懂了,胡须动了动然后安分的趴在陆远帆肚子上。林炎正想着这猫还算听话,就听见那只小猫“喵”的叫了声。 “嘘!别叫!!” “喵——!!” 这么一折腾陆远帆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睁了眼就看见林炎正冲着自己怀里的猫龇牙咧嘴。 “……醒了?……”林炎见他呆愣的盯着自己的脸看便马上收敛了表情问他。 谁知陆远帆却迷瞪着没反应,呆呆的好长时间,林炎怀疑他这是没睡醒的时候他才慢慢的转头看向自家的门。 林炎恍然大悟:“哦!门没坏……我用钥匙进来的。” 陆远帆听罢眨巴着眼睛回望林炎。 “呃……钥匙,是陈淼给我的……他托我照顾你……呵呵……” 陆远帆只是点点头什么也不问,把怀里一直在乱蹭的猫抱到一边,那只猫却又不依不饶的四爪并用爬过来粘在陆远帆怀里,蹭的他睡衣上全是猫毛。 “它挺喜欢你的。”林炎没话找话。 陆远帆点点头,轻轻的捋顺猫毛微微笑了下:“最近总是很黏人,都不走了……”这是他们俩这么些天没见,陆远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想你了吧……不走了你就养着呗?” 陆远帆只笑不说话,扶着茶几站起来,脸色苍白的吐了口气。林炎看他缓慢的像迟暮老人的动作心里担心,觉得这几天没见他好像虚弱了很多似的。 陆远帆慢慢地挪进厨房,过了会儿提了一壶茶出来,正好林炎正坐在沙发上边逗猫玩边切他带过来的柚子,陆远帆看见他手里的小刀怔了下。 “?怎么了?”林炎看陆远帆站在那不动弹,脸色煞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手里握着的小刀,笑笑跟他说:“来吃柚子啊?刚切好的!”说着他又看见陆远帆提着的茶壶,顺势站起来连刀也忘了放下就走过去打算接过来。 陆远帆眼看着林炎一步步的走近,屋子里还是没有开灯,他又逆着光,在陆远帆的视线中只是一个模糊高大的阴影轮廓一步步向他走过来。他突然觉得这情形与脑海中记忆深刻的一个情景狡黠的重叠吻合,竟是情不自禁的从骨髓中散发出一种寒意,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淹没了他。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的说: “不要过来……” 说着他缩着身子蹲了下去,抑制不住的发抖。 林炎被他这突然的反应吓到了,他还从没见过陆远帆这样,忙把小刀扔在一边上去抱他。沙发上趴着的猫也察觉到了异常,跳下来窜到两人的身边围着绕圈“喵喵”的叫唤。 第22章 林炎努力的忽视自己心中的诧异与紧张尽量保持镇定的稳住陆远帆,而陆远帆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脸白的像张纸,喘的像下一口气上不来了一样。他原本提着的茶壶早就掉在地上滚在一边,滚烫的茶水溢出来淌了一地板,蒸发着冒着热气混合了茶叶与红木的味道,那只猫被水烫的炸毛,“喵喵”的叫的好不凄厉,窜到一边自顾着舔毛。一时房间里充斥着茶叶掺着沸水的气息、大片晕开的水汽、还有猫叫,混在一起乱不堪言。 陆远帆还是有些神志不清,隐约听见猫被烫到的叫声下意识偏过头想看看,却被林炎紧紧抱着挡了视线。他稍稍清明了些,只是睫毛仍随着不稳的呼吸颤抖,袖子上都浸湿了,手背手腕烫的红起来,有些痛。林炎见了“啧”了一声皱着眉想搀着陆远帆到卫生间去冲凉水,却听陆远帆挣扎着用气声呢喃了句:“我想躺下。” 他一听见这有几分示弱的话心里蓦地抽痛,抱着人放到沙发上躺着。陆远帆一躺下就立刻蜷成一团,翻过身背对着林炎,只给林炎一个发抖的背影。林炎皱着眉盯着,看他穿着的睡衣都湿的皱巴巴的紧贴在身上,还沾着茶渍和猫毛,好不狼狈,于是不顾他反应就着手帮着他脱下来。他没心情去看陆远帆裸露出来的白皙瘦削的后背,看了眼从家里带过来的那件毛衣,想也没想抽出来,拽着陆远帆的胳膊把他拎起来就往他身上套。 “……等一下……”陆远帆实在没什么劲儿,只能任他摆弄,眼看着林炎正给他穿上什么他才提着气阻止。 谁知林炎却不听,支开他细瘦的胳膊继续往他身上套衣服。他给他穿过两次衣服,动作都有那么点霸道,只是这一次陆远帆没上次那么温顺,挣扎着要脱下来,被林炎一只手制止了动作。 “乖快穿上,不然感冒了。”林炎耐心下来跟他解释,手上动作依然利索。两人争持间林炎突然停了动作,僵在那里。陆远帆察觉到什么不对,也停止了挣扎,抬头看了眼林炎,他正神情凝重的盯着自己身上看。 “这是什么?”林炎怔怔的盯着眼前那扎眼的一点——那是一处很明显的伤疤,张牙舞爪的横在陆远帆白皙的腹间,大约肋下一拳的位置,约摸十公分那么长的一道伤疤。 从颜色看是时间很久的伤疤了,但是痕迹还是很明显:表面凹凸不平的,周围的皮肤肌理被破坏留下粉红肉色的细小褶皱,连伤口缝针的痕迹都清晰的很,活似一只蜈蚣一样蜿蜒烙印在他白皙的肚腹上,说实话,真的很丑。林炎眼角发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道伤疤,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在颤颤巍巍的反复摩挲着那道伤疤了。 “疼,别摸了……” 陆远帆终于忍不住说了句,林炎惊醒着道歉,看他一手搭在额前眯着眼望向别处,留给林炎一个淡漠的侧脸。 “对不起……对不起……”林炎一再道歉,反应却不是撤开手,而是用手掌盖住那处缓缓地推揉。其实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是因为刚刚隐约听见他说“疼”。 疼是么?揉揉就不疼了吧。 林炎一时混沌的大脑可能就是这么笨拙的反应的,下意识的操控了他的动作。 陆远帆总算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头用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眼神瞥他一眼,支起手肘稍往后退了退躲开林炎的手,然后伸手把毛衣穿好,遮上那丑的恶心的伤疤。 林炎这回才算是真真切切的醒了,一时尴尬着张嘴愣住了,手还保持着刚刚的样子僵在空气里。气氛一时冷到极点,仿佛空气中弥散着的水汽都凝住。林炎低头收回自己的手,他这才发觉刚刚陆远帆自己穿好那件毛衣了,居然是以这么尴尬的情势穿上的。 他细看穿上这件毛衣的陆远帆,嗯,是挺好看的,跟原本想象的一样,但此情此景实在是跟原本预备的心情大相径庭。陆远帆还是恹恹的倦倦的,躺在沙发上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才眨一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才可能是触到了他真正的伤疤了吧,一发不可收拾。林炎今天真的见到了太多以前没有的陆远帆,害怕的脆弱的,冷漠的固执的。 “扎人么……”林炎终于开口说话打破宁静,然后发现声音有点哑。 陆远帆转头疑问的看他。 “……我说毛衣……扎人么?” 陆远帆牵了下嘴角做出一个笑的表情,摇摇头。 又是大段的沉默以后,林炎凑上前离陆远帆坐得近了些,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陆远帆毫无预备闪躲不过,僵了身体,下一秒他听见林炎轻轻的问他,声音低沉语气温柔,一个字、一个字,小心翼翼像怕打碎了什么似的: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第23章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八个字,林炎顿了两次说完了它,说的轻飘飘的太多谨慎斟酌好像没重量,陆远帆都能听见字与字中间的颤音,带着林炎的心跳一下一下。 出乎林炎意料的,陆远帆笑了起来,闷闷的笑。他用手挡住眼睛笑的直摇头,笑的浑身打颤却不出一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林炎看他这样的笑心里真的害怕。 “忍多长时间了?”陆远帆不笑了,平静的问。 “……挺长时间了。” “为什么不接着忍下去?' “忍不住了。” 林炎直视陆远帆的眼睛,答的理直气壮:“忍不住了”。神态语气间好似是陆远帆对他有多大的过错。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料之中,脱离了它原本的轨道偏移了好远,连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也是如此。林炎设想过向他坦白,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太正确的地点、不是太适合的时间,更不是酝酿到最好的状态。 这告白的种种,甚至显得很突兀诡异。 但今天发生的这些使得林炎不得不说了。他原本有隐约的预感觉得陆远帆其实不是个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的孩子。他总是笑,笑得时候稍稍牵动嘴角,淡淡的一抹笑,但看的时间长了,林炎会觉得他的笑让人看了也不是那么自在。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他想保护他,想照顾他,所以说了,就算时机不对也说了。所以今天若不是陆远帆无意向他露出这么意外的一面,林炎不会说,现在,林炎只把全部责任推到陆远帆身上,自然理直气壮。 他此刻说不上紧张,只是很沉稳的等着陆远帆的反应。陆远帆闭着眼睛静默了一会儿,开口有些疲倦的问: “你想让我怎么给你答复?” “我不用你给我答复。”林炎垂下眼帘温和的摸摸他的头,“我的意思你知道了就行了,你就记得以后发生什么事情还有个我就成。你怎么想的我不着急知道,你想慢慢来,我就顺着你,你看行么?” 陆远帆听到他这么说,只好犹豫着笑了笑,冲他点点头:“谢谢。” 林炎“嗯”了一声低头,两只手握在一起手指绞的骨节苍白。再抬起头的时候他恢复了往常的笑脸。他若无其事的拿过茶几上切开的柚子,掰了一小块送到陆远帆嘴边,但陆远帆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不张嘴。 他又拿着那块柚子往前送了送,贴到了陆远帆的嘴唇。陆远帆觉得唇上触到柚子冰凉凉的果壤,汁水顺着流进唇上干裂的小破口。他抬头看林炎,屋里太黑,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他下意识的微开了口,让林炎将那块柚子送进嘴里。 好凉。 陆远帆含着酸涩的柚子麻木的咀嚼,味道有点苦涩的柚子。冰凉凉的吞下去,刺激的咽喉食道和胃里一阵刺痛。 晚上,林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电视,收到了林炎的短信: “妈妈,今天我不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小炎” 她静默的看着那泛着冷光的手机屏幕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第24章 第一个知道林炎向陆远帆告白了的,是陈淼。 “哥们行啊,动作挺迅速的。”陈淼知道了以后像个老大哥似的拍拍林炎的肩,笑的一脸平和。 他微胖的脸平和的笑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憨厚老成的感觉,林炎见了这笑觉得心里很熨帖,连带着却也感觉有点苦涩。其实这样平和的不搞怪不话痨的陈淼挺让他不习惯的。 陈淼不再说话,只掏出烟盒打火机转到一边,点了三次火没点上,林炎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接过他的打火机利落的帮他点上火。 “谢谢啊哥们。”陈淼吐了个烟圈说道,看向地面,又问:“到哪一步了?” “就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上。” “都一起睡过了?做了?”陈淼眯着眼看向林炎喷云吐雾,大萝卜脸不红不白问的坦白自然。 “呵呵……”林炎干笑了两声抬手拨开烟雾,“你认为呢?当然没有呢。” 坦白的那天晚上,林炎留在陆远帆家,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但也仅仅是这样,两人各躺在最两侧,陆远帆蜷缩着身体只占那么大一张床的一个小角落,把身后大片的空地留给了林炎,林炎连凑上前抱抱他都不敢。 那一夜林炎侧着身看着陆远帆蜷缩的背影看了一晚,而他一宿都是那个动作,缩成一团小小的,一个翻身都不肯,安静地呼吸都察觉不到。俩个人明明躺在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两臂远的距离,各自矜持着小心翼翼的守在自己的那一边,谁都不愿越界。 所以那一夜林炎一夜失眠,他甚至等不及陆远帆醒来,趁着天还没亮就悄悄的起了身逃离了陆远帆的家。 年假休完,又回到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好似一切还是与去年一样。林炎还是偶尔去扬帆探班,下班接陆远帆回家,有时候去他家过夜。 只是他觉的和陆远帆在一起的时间变长了,变的长的过不完,和他一起回家的路也变长了——原本是连放慢了脚步都嫌短的路程,如今却走不到头似的冗长的让人烦闷。他头顶的阴沉的天空、冷的让人心脏收缩的空气、和身边不发一语沉默冷淡的陆远帆,都让他觉得陌生。 林炎突然很怀念去年那个总是笑的陆远帆,他不知道那个笑得像孩子一般美好的陆远帆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去年那个因为见到陆远帆就能浑身朝气甚至有闲情逸致享受生活的自己哪里去了,他现在每天回到家里只是疲惫的想把自己扔在床上一睡不醒。林妈妈自从过年就没回去,每次看到林炎这幅样子都是满面愁容、欲言又止。 林炎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迅速的苍老了。 第25章 林炎再去探扬帆的班时,却发现陆远帆不在,经过扬帆小员工告知才知道他请了病假。 离开扬帆的时候林炎不由得心里发冷的嗤笑自己,他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确是连他请了病假的事情还要通过别人来知道。 到陆远帆家的时候他正站在挺老高的地方一只手拿着工具鼓捣屋顶的一块木板。他站在将近一人高的地方,下面没有任何固定的东西,还稍仰着头看着屋顶,身体整个向后仰,看的林炎心里紧张,冲上去帮他扶着下面的椅子和椅子上的凳子:“你在干嘛?” 陆远帆衔着钉子低下头看见林炎,把钉子拿下来对准上面木板上的一点,拎了锤子利落的“咚咚咚”几下,木板被固定住了一角。然后才腾出空来解释:“修水管,把这块木板拆了,现在修好了给安回去。”说完他又拿了钉子重复刚才那一套动作,没几下又钉好了一个。 “你还会修水管?” 陆远帆边干活边点头。 林炎仰头担心的看着他,时刻预备着他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好接住他,边怀疑他会不会干活儿,却发现他干的游刃有余的,手上活计灵巧的很,好似对这种活计不在话下。 没过一会儿装好了木板,竟是与旁边的毫无差别。林炎正想抓着他的手顺势抱着他下来,他却灵巧的翻身一跃直接跳了下来,动作险的林炎心里直跳,他却还没事人一样利索的收拾工具箱。 “你病了?”林炎这才想起来他是来探病的。 陆远帆摆摆手:“没事。” “都请假了还没事?”陆远帆不会轻易请假的。 “只是发烧,已经去卫生院打过退烧药了,没事。”陆远帆淡淡的解释。 林炎不罢休,又追着问:“有吃药么?” “有,退烧药都备着的,不用担心。”说着陆远帆还走向厨房,回头问林炎:“想吃什么?” 林炎自那天以后又亲眼目睹了陆远帆修洗衣机、修电脑、铺地砖、改电线……甚至有很多林炎自己都愧为不如。问他为什么会干这些的时候,陆远帆只是清清淡淡简单的一句:“自己一个人生活,免不了得会这些。” 也许,陆远帆比他自己更符合他之前听小丫头们说过的“吃得了龙虾修得了水龙头”的好男人标准,这样林炎反而觉得不安,陆远帆有太多东西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觉得陆远帆细皮嫩肉白白净净不谙世事的样子,或许是个富贵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但真实的陆远帆真的比他料想的有能耐多了,他完全可以谁都不倚靠自己一个人生活。 实际上他心里更希望陆远帆“不省心”一些。他之前谈的那些女朋友,一个个生了小病都要撒娇发嗲求林炎陪在身边,喂饭端水做任何事情。他曾经想着将来要找一个自立的,但是真的来了个自立的,林炎又觉得不知所措。想得久了,林炎也懂得内心的想法了:无非是想被需要,他期待有一天没有自己陆远帆就没法活,妄想陆远帆离不开他 第26章 人们总是越妄想什么,越得不到什么。正如林炎妄想陆远帆比他离不开陆远帆更离不开自己,事实却越不是如此。 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嫌隙自然就有了。其实林炎和陆远帆好似也不是那么合适:林炎喜欢东北口味的菜,偏咸重偏辣的都好,可是陆远帆要不就不吃,要不就只吃在林炎看来根本就没放盐的东西。林炎喜欢冒险的有激情的东西,无论是看电视或是看小说,而陆远帆喜欢淡而平静的东西,一如他翻烂了的《瓦尔登湖》,需要一个人有极大的耐心好好坐下来才能欣赏的进去慢热艺术品。林炎先前还想着随了他的品味,可是时间长了总是会抵触的,毕竟是不符合自己本心的。林炎作息很规律,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睡,而早上到时间会自然醒,而陆远帆却是醒着睡着的时间完全不按常规走,想睡便睡不想睡便醒着,甚至有好几次林炎睡得好好的,身边的陆远帆突然悄声的爬起来窜到书房去画画或者做广告案,恰巧林炎是个浅眠的人,无论陆远帆动作多轻他都会醒。 若说这些习惯相融是小问题,那么林炎觉得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陆远帆。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一根木头,对他冷了或热了他都是那般感受。 一天晚上林炎失眠,按捺不住心中的郁结,翻身轻轻抱住了陆远帆,那是两人在一起以后他对他做过最亲密的举动。怀里的人身体僵硬的像木头,温度也是冰凉,透过林炎的胸膛传递到心脏,真的很冷。 他看着眼下陆远帆的发旋,忍了又忍终于问:“你对我……到底什么感觉?” 陆远帆稍稍转头,但没转过来,只给林炎一个后侧面,这个角度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眨动。林炎等着,却是半天没有回话。 “罢了……”林炎失落的闭上眼,放开陆远帆翻过身子背对他,“我哪敢期望你对我怎样,我不该期望你会对我怎么样的。” 一直到林炎撑不住昏昏沉沉睡着了身后都没有动静。第二天一早,陆远帆有点黑眼圈,精神很不好的样子,而林炎没注意这些,离开了陆远帆的家,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在陆远帆的家过夜。 恋人之间的新鲜感据说只能保持三个月,过了三个月,总是免不得要生厌倦。三月之痛,他们现在在一起还没到三个月,却已是如此尴尬。 第27章 那天以后,除非有工作合作必要的碰面,或陈淼拉着两人人聚聚,林炎几乎见不到陆远帆。 而现在三个人聚在一起以后也是貌合神离,陈淼也懒得开玩笑拿人开涮了,话也少了下来,三个人在一起最能说的不说话了,剩下两个人没话说,自然就是沉默。 北京最近晴天太少,总是吝啬的晴个一两天就阴着,大白天的找不着太阳,放眼望去全是青灰色的云层。 就可着这么个阴天的下午,陈淼请两人去喝茶,到地方屁股还没坐热,陈淼就“嘿嘿”笑着说:“我要出国了。” 对面两个人听罢一齐抬起头来看他。 “嗨!都甭这么看着我呀!像我不回来了似的……”陈淼嬉皮笑脸的,却发现对面两个人依然是那副表情,只好又垮下脸来。 “公事么?”林炎第一个反应过来问。 “不是,就出去玩玩,休了几个月的假,散散心。” 这要是搁以前,陈淼说“散散心”的话,不会有人信的,反而会边挖鼻孔边鄙视他:“就你丫这操行的还散心?就连世界末日了一盘红烧肉就能把你丫的给打发的妥妥的!”但是现在陈淼这么说,林炎信。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的机票。” 陆远帆抬头看他,林炎惊愕:“这么快?” “这不怕你们舍不得我眼泪吧嚓的留我嘛!就一直没说。”他话说的欠扁,表情也欠扁,但林炎和陆远帆都笑不起来。 陆远帆一直都没开口说话,就只是捧着杯茶低头用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杯口,睫毛垂下去挡住了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清他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只是热茶的雾气熏湿了他的睫毛,林炎看了还是免不得心疼,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背,陆远帆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仍是转向茶杯保持沉默。 一个沉闷寂静的下午,三人各怀心事。 第二天林炎和陆远帆送陈淼去机场,林炎抬头看机场上空的天,还是阴着。他眯着眼极力的往天空的边际看,期待着能看到一丝缝隙和缝隙后面晴朗的蓝,但是一望无际都是这阴沉的灰压压的云。身边的陆远帆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距离走,他回头看过他几次,只是觉得他今天脸色特别不好。其实他自从过年以来就一直脸色苍白,而且一直在消瘦,但今天真的是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身上明显宽大不少的大衣包裹着他消瘦的身体,他好似怕冷的稍有些含着胸瑟缩着走路,风一吹感觉要把他单薄的身体打透了似的。 这天陈淼倒是话很多,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天上地下纵观古今无所不扯,多半都是废话,但林炎和陆远帆都不打岔像听圣旨似的听着,陈淼感觉无趣咋呼着抗议:“我说你俩!现在我们国家强大民族富强你俩就别再一副忧国忧民脸了成么?笑都不笑一下真没意思!我这叫现场相声懂么?” 他说完,陆远帆抬头冲他翘翘嘴角微微笑了笑。 陈淼看他这样的笑就忍不住了,眼睛有点湿,急忙回头憋好了才笑着转过来:“这就对了嘛!还是笑笑好看!”又抬手掐掐陆远帆的脸:“小孩儿!多吃点饭吧!这瘦的都没肉了!” 陆远帆任他掐,乖乖的也不抵抗,脸上一直是那抹笑,看的陈淼不忍忙放开了他又转头看向林炎。 林炎会意的冲他点点头,上前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拍拍。 “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吃饭。”林炎把手提箱递给陈淼。 “行,可说定了啊!我可不吃便宜的!” 陈淼笑的一脸痞子相,拉着手提箱转过身,背对着两人摆摆手,渐渐消失在检票口的人群中。 林炎卸下了脸上的笑,他转头看看陆远帆,他也没了刚才的笑容。林炎的确是舍不得陈淼这时候走的,他现在和陆远帆之间的维系还脆弱得很,不管他俩怎么样,陈淼还总是有意拉着两人聚在一起。林炎知道他们俩关系的维系居然要靠别人,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第28章 回去的路上,林炎和陆远帆一前一后的走,仍是无话。直到到了停车场,林炎打开车门说了声:“上车。” 语气平淡,一点起伏也没有。 阴沉的天,路上不是很顺,机场高速好似变成了机场“慢速”,前后几台车都慢悠悠的挪,挪一段距离又不急不缓停下来等。林炎觉得气压低的憋闷,抬头看后视镜里的陆远帆:他从上车就一直保持着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脸冲着窗外的姿势。车窗上倒映着他模糊的脸,实在看不清表情。 车开了又停,停了又开,距离北四环还好远呢,林炎终于压不住心中的烦躁,干脆把车停在路边的应急道上,狠狠地拍一下方向盘,“嘭”的一声响。 “什么鬼天气!要么就放晴!要么就痛痛快快的下一场雨!这么阴着是什么意思?” 林炎喘着粗气怒吼,吼得他自己脑袋都震得痛。 陆远帆这才缓缓转过头来,淡淡的看着他,却不动作,好像是在等他情绪稳定一些。 “……不好意思……”林炎瞥了眼陆远帆,挫败的弯下腰趴在方向盘上。 过了会儿,他感到陆远帆冰凉的手指小心的碰碰他的袖口,他抬头看他,只见他脸色又苍白了一层,启唇轻声说:“换我开吧。” 车又启动了,很平稳的上了主道。 林炎在副驾驶上坐着,毫不避讳的盯着正操控着方向盘的陆远帆看。他应对这么不好的路况倒是很平和泰然,悠然自得的换挡踩刹车踩油门摆弄方向盘,动作之间不急不缓的很连贯,甚至很优雅。他这动作,再加上他清秀的脸,林炎看着觉得他真挺帅的。 之前在论坛上看过一句话,男人最帅的就是倒车时一手操控方向盘边回头看后面的时候。林炎突然就期待接下来有个需要倒车的情况。 可惜一直等到平平稳稳的到地方了,也没遇见个需要倒车的地儿。林炎缓过来发现到地方的时候,陆远帆已经在解安全带准备下车了。 林炎跟着下车,却发现陆远帆一手撑着车门弓着腰几乎要站不住,脸上尽是痛色。他忙过去揽着他扶起来:“怎么了?” 陆远帆额头上渗出冷汗,却轻轻摇摇头,直起身子,冲林炎摆摆手:“没事……”然后他朝楼上家里看了一眼:“我回去了。” 林炎担心他这状态,搀着他往楼里走:“我陪你上去。” 一到家刚开门就有个小毛团扑上来,毋庸置疑是那只长居在此的虎纹花猫,林炎前几次来这这只猫都在,好似就没再离开过。陆远帆无奈的把它抱到地上:“乖,自己玩去……” 那只猫绕着陆远帆转了几圈,见他不理,悻悻的窜到别处去了。林炎看了几眼那猫,笑着说:“被你喂的胖了一大圈啊!还没给起名字么?” 陆远帆笑笑:“一只野猫,为什么要起名字?”然后便微微挣开林炎的搀扶踉踉跄跄的走到沙发那坐下,拖出茶几下的药箱找了药出来,好几粒药倒在手心里就一并吞下,然后虚弱的倒在沙发背上调整气息。 林炎担心的上前看那几瓶药,还是那几样,就是多了几瓶止痛的,他握着药瓶转头问陆远帆:“你哪疼?” 陆远帆迷离的睁开眼看了眼他,又闭上:“胃疼……伤口疼。” 林炎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伤口”就是上次看见的那块伤疤,于是转过身皱着眉追问:“都多长时间的伤了还疼?疼很久了么?” “……天气阴就疼……”陆远帆显然是疼的不爱说话,语气恹恹的,拽过一边的抱枕垫在身前压着。 林炎想起来这一连几天都是阴天,又联想起他这么多天苍白的脸色和总是佝偻着的腰背,心中了然,心疼的把他揽在怀里:“去医院看看吧?” 摇头。 “你脸色真的不好……” 还是摇头。 林炎只好不再吱声,过了一会儿陆远帆突然支起身子稍稍推开了林炎,退了退离他稍远了些,也不看他,只低头看着地毯的花纹:“今天早点回去吧,就不留你吃饭了……” “嗯?”林炎心惊,这是在赶他走? “你家里有人等你吧?早点回家吧……别让家人等久了……”陆远帆还是不看他,越说声音越小。 林炎一时无话,过了会“腾”的站起来,拿过外套几步走到门口开了门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嘭”的一声关门的巨响。 陆远帆静静坐在沙发上听着门外传来的几声重重的脚步声,显然是生气了,脚步很急促。直到那声音远了,他才无奈的笑了声,下一秒深深地把身体蜷缩起来,两手顶着抱枕狠狠地压了下去,呼吸也乱了,唇色苍白。 他疼得迷糊中看见了缩在角落眼巴巴盯着他却不敢靠近的猫,这只猫前两天还很喜欢粘着他,只是他总是对它冷淡不喜欢它靠近乎,所以现在这猫倒是怯了好多。果然,那只猫盯着陆远帆看了一会儿,就晃晃脑袋摇着尾巴转过身窜进阳台了。 “唔……”又是一波剧痛,陆远帆咬着下唇倒在沙发上强忍着,意识开始混乱了,他强迫自己想些别的来抵抗疼痛。 这个时间,陈淼的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吧? 林炎的车应该已经开走了吧? 就这样挺好的,就他自己一个人挺好的,也不会期待什么,也不会失望什么。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随着意识一点一点抽离,陷入黑暗。 陈淼番外 陈淼最近翻微博,看见有个加了V的人士说了一句话:“如果我能决定我的下一代的职业,那么我希望他是个富二代~” 不得不说这句话说的挺欠抽的昂?不过还是引起了转发无数并且被众多博友推为“神最右”。陈淼看不下去自己的页面被这条没完没了的刷屏,汗颜的关了微博界面。 其实说一句有几分“饱人不知饿人饥”“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话:陈淼他自己身为富二代,觉得富二代没什么好的。 不过就是有的是钱花不用愁一辈子,别的还有什么?陈淼想了想觉得有这个想法的自己比刚才微博上那哥们还欠抽。不过真实发生的事情是:陈淼因为是个富二代捞着了不少好处,却也吃了不少亏。 例如他年少轻狂的时候被几个自认为是“铁哥们”的拜金家伙耍的跟个二傻子似的。富二代交朋友需小心,而陈淼这么一称兄道弟了就能为哥们两肋插刀的实在富二代就更应该小心了,很不幸的陈淼曾经很多次被那些“哥们”反插了两肋,那些个“哥们”耍了陈淼蹭他吃蹭他穿蹭他女朋友蹭够了以后大笑着逃之夭夭。 吃过了几次亏,陈淼渐渐收敛了他的真性情和实心眼儿,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谄媚虚假和客套。不管他是谁,陈淼都能挤出来一脸除了不真实就挑不出其他毛病的笑,把人打发的妥妥的然后让他滚蛋。真心呢?真心当然还是有的,大大的有,留给过了陈淼心里几个关卡最后进入陈淼心里的人。挺幸运的,陈淼还真就有这么一个能让他真心相待的人。 陈淼到现在还总是回想起他俩第一次见面那茬儿:闹哄哄的飘着饭菜香的食堂;长而没型儿的队伍;端着餐盘满地乱跑的初中部小孩儿……还有前面站着跟自己一样在排队的人纤细白皙的后脖颈。 当时陈淼不知道咋想的,单是瞅着前面这小孩儿露出来的一截脖子还有一点点侧后脸就能笃定他长得挺好看,于是抓心挠肝的着急想要他回头。但是人家好端端的排着队凭什么给你回头啊?陈淼也不好上去勾搭,自己一穿着高中部校服的大哥哥上去搭讪一个还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小弟弟就为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个好看的,猥琐不猥琐啊? 他正纠结着快要麻爪了,突然脑上挨了一记,一抬头,食堂窗口的大妈凶巴巴的瞅着他: “发什么愣呢?赶紧麻溜的点菜!后面还有同学等着呢!” “啊啊啊哦!”陈淼揉着脑袋马虎的指了几道菜,端着餐盘离了队伍可哪找。 哎呀刚才那小孩儿呢??他端着餐盘瞎晃了一圈,菜汤都洒了一路默默无闻的记录着他转来转去的路线,总算眼睛一亮看见角落有个桌子只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他腆着一张贱贱的小脸就过去了,快到桌前了才好不容易把表情绷下来,站在桌边敲敲桌角,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小学弟的头顶,压低了嗓子“深沉稳重”的开口:“请问这有人坐么?” 卧槽敬语!!一口京片子开了闸京骂一小时不带重复一句话的陈淼居然用敬语了是这个世界太沧桑吗!!咳咳……跑题了不好意思…… 那小学弟听声抬起了头,好家伙!果然是个皮相好的!陈淼心花怒放心里简直一百只小贱鸡在扭秧歌。 于是当时陆远帆抬头看见的就是陈淼快要绷不住的胖脸,两条海苔眉呈八点二十角度揪揪着,嘴都要呈一条波浪线了,这么一副纠结的奇葩表情真是把刚上初中没见过世面的陆远帆小盆友吓着了,于是他战战兢兢磕磕巴巴的回了话:“没……没人……” 所以这就是陈淼活了快三十年的搭讪史中槽点最多的黑历史,请大家不要大意的鄙视他吧…… 第29章 林炎回了家以后一直在床上瘫着不动弹,林妈妈叫他吃饭他都没动静。 忍了这么多天没问,林妈妈已经是越来越确定心中所猜想的,她本来想着要怎么从中阻止,没想到儿子自己就先倦了。事情看来比她想象的要好办。她悄声的进了林炎的房间坐在他的床边,林炎头冲着另一边,但光看背影就能看出他的疲倦与失落。 “妈。”林炎突然把脸闷在枕头里喊她一声,声音闷闷的从枕头下面传出来:“您别担心我,我就是累、烦。” 林妈妈皱眉心疼的摸摸儿子的发旋:“妈明白。” “其实妈看了你这么多天了,从过年以来就每天都郁郁寡欢的,话也不多,你以为妈不明白?” 林炎还是那个姿势,过了会儿转过脸冲着林妈妈,等着她说下面的。 “你年前买的那件毛衣呢?” 林炎一愣,垂下眼皮。 “妈什么都懂,你别当妈是傻子。”林妈妈语气严肃了起来,但过了会儿又表情放缓和:“还好儿子你懂事,知道玩玩就算了,我看你现在这状态也是不想继续玩了,是嘛?” 林炎还是不说话,他听见妈妈说的“玩玩”的时候感觉心里瑟缩了一下。很不巧,他这次真不是玩玩,他恐怕是真爱上了。 林妈妈见他情绪低沉并不吭声,以为他是默认了,语重心长:“明天请个假,去哪玩玩吧,认识几个新朋友就好了。就凭我们小炎这条件,要几个好女人都有,这件事就过去了,别想了吧。”说着她又拍拍林炎的背,听见林炎低低的“嗯”了一声。 也许妈妈说的没错,真的应该出去走走了。这个世界大得很,并不只有陆远帆那么一个人。 第二天林炎真的乖乖的到公司休了假,几年的假期攒在一起够他好好休息休息了。但他从公司出来以后竟发现无处可去。 他开着车转来转去,开到北京站又开到了北京南站,大半个北京城都溜了一遍直到油箱只剩了一格脑中都毫无想法。夜幕降临,路边的街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直到最后灯火通明。有时候林炎觉得北京的夜晚要比阴着的白天更明亮更温暖。路上都是赶着回家的车,不规矩的急着抢道并道,行人更是提着晚饭的材料跟车抢路急着回家,林炎只能面无表情的给他们让路。相比于他们有方向和归宿,林炎只觉得自己像个游魂漂泊着不知去向何方。 等高峰期过去了,路上又有些空荡了,他无意识的摆弄着方向盘兜兜转转,竟又转到了陆远帆家楼下。 车停了,意识到这里是哪儿的时候林炎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启动调头,瞥了眼油表却发现快要没油了。他愣了心神的目无焦距的看着油表,冷笑了几声。 他开门下车,倚在车门上抬头寻找陆远帆家的那扇窗户。 其实挺明显的,一眼就能找得到,因为别人家窗里透出来的光线很明亮,只有陆远帆的那扇窗,拉着窗帘,本就灰暗晦涩的光更是被过滤的所剩无几。 他在家吧?在做什么?昨天他状态很不好,没事儿么? 林炎着迷的看着那扇窗,还是止不住的想他,关于他的所有事情,纷乱杂错的从心里的缝隙钻出来鼓囊囊的塞满整个心房。 突然那扇窗光影晃动,林炎惊醒吓了一跳,竟是下意识的匆忙转过身开车门。他慌乱之间开了两次车门才打开,几乎是让自己撞了进去,伸手勉强抓住方向盘最快的动作启动调头,车子一个转弯发出尖锐的一声,慌乱的开走了。 直到离开了陆远帆的小区好远,林炎心里还是“咚咚”直跳。“你在怕什么?”林炎边捶着方向盘边质问反光镜里的自己,“你逃什么?” 他心不在焉的驾驶,车开的别别扭扭拐来歪去的差点撞到了人,快到家的时候油箱耗尽,车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了。他在车里调整着呼吸,怔了半晌,然后支撑着疲惫的身体惶惶忽忽的的下车,行尸走肉一样一步步往家走。 “离开他吧,离开他就好了。” 此时此刻林炎心中反复响起这句话。 第30章 火车票买好了,林炎看了眼目的地,是个他没听过的南方小城市。 他考虑了几天,总算决定还是先离开这个城市出去走走。于是他刚才站在售票口,跟售票员说随便给我一张火车票,只要是明天走的就好。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售票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好久,又仔仔细细的查了他的身份证,觉得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才敢把票卖给他。 他是第一次这么的任性,想体会一把“流浪”的感觉。他把火车票收好给陆远帆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一会儿去他家看他。 距离他上次摔了陆远帆家的门头也不回的离开到现在已经一周了,两人中间没有任何联系。他只是想着如果陆远帆知道自己也要出去“散散心”的消息,会是个什么反应?会比得知陈淼要走的时候不开心么? 刚到陆远帆的小区,就远远的看见陆远帆只穿着他给买的那件白色的毛衣站在那里,弯着腰拄着膝盖,白着一张脸东张西望的不知在干什么。 他下了车走过去拍拍他:“干什么呢?” 陆远帆回头一看是他,稍稍站直,却还是有些含着胸,仍是精神不集中的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 “怎么了?” “那只猫……刚刚跑出来……不见了……”陆远帆边说边四处看看寻找那只猫的身影,脸颊冻的苍白,身上有些发抖。 林炎看见他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布,好像刚打过点滴,眉心一皱,拍拍他的肩膀:“它可能玩够了就自己回来了,上楼吧,这冷。” 陆远帆只好点点头,转过身跟着林炎上楼。 陆远帆家里还是老样子,光线昏暗,太过简洁。这次林炎倒是不忌讳直接说出来了:“你没考虑过换换灯么?” 陆远帆抬头看他。 “换个亮点的,现在这些个太暗了。” “哦……”陆远帆木讷的回答,一只手搓着另一只手手背上的胶布:“习惯了……” “那就算了。”林炎没心思再深究的摆摆手,“我明天要走了。” 他说完这句,然后屏着气细细的观察陆远帆的反应,一丝一毫都不打算放过,谁知陆远帆真就淡定的一丝一毫反应都没有,甚至还了然的点点头:“嗯。” 林炎等着他接着问“走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可惜等了半晌,一句都没有。陆远帆只是背过身踱到厨房打开冰箱,蹲下来看看里面还有什么,然后探出头问:“想吃什么?” 林炎憋着怒气与不甘,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两个字:“随便。” 二十分钟后两菜一汤端上了桌,只不过这次的菜色不再那么清淡,咸的辣的油的都有,很合林炎的口味,他没想过陆远帆还挺擅长做这种味道的菜的,禁不住夸他:“你挺厉害的。” 陆远帆笑了一下,不说话,低头用勺子戳米粒。 林炎看他从上桌开始就没吃一口,碗里的小半碗米饭一粒米都没动,再看看到他捏着勺子的手,手背上贴着的胶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露出下面皮肤上的一串针眼。 “你病了?”林炎用下巴指指陆远帆的手,问他。 陆远帆看了眼林炎又看了眼自己的手,“哦”了一声,拽着毛衣的袖子遮住手背,预备开口,谁知林炎在他开口之前就抢先说了句:“没事”。 陆远帆一怔,看他,林炎却笑得一脸嘲弄的说:“你是不是接下来要说‘没事’?” 陆远帆不置可否,低下了头继续戳米粒。 “哼”林炎轻哼一声,“你从来就只会说这两个字。” 两人一时无话,林炎想着陆远帆也不反驳他,甚至也不生气,挺没意思的。转念一想陆远帆的性格的确不会反驳他什么,这样想来还是自己欺负他了,人家到底没有做错什么。于是他心里有些过不去,小心的看看陆远帆,咳了一声:“我这回就只是……出去一趟,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嗯。”陆远帆点点头,没多余的表情。 “……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林炎说完这句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多嘴,因为实际上,他们俩在一起以后,林炎实在是压根就没照顾过陆远帆,连劝他吃饭这种事情都没干过,现在他病了自己都不知道,还没有当初暗恋他的时候来的殷勤。甚至可以说,就算没有林炎,就算没有任何一个人,他陆远帆都能自己活的好好的。 想到这林炎有些内疚,于是放轻了语气温和的劝他:“别一直戳呀,乖乖吃饭。” 陆远帆听罢,眨了眨眼睛,迟了的“嗯”了一声。 但是到了林炎告别陆远帆离开他家以后,陆远帆都没吃任何东西,林炎也没再劝。林炎下了楼,回望陆远帆家的窗户亮起来的有些暗的灯,他现在好像明白为什么陆远帆喜欢这种不亮的灯了,因为虽然不亮,但是是橙黄色的,暗下来显得很温暖,不像白色炽光灯那么亮的扎人眼看着冷冷的。他看了几眼,然后转过身走了,他想着:就这样走掉吧,也许真的该就这么干脆的走掉了。 林炎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以后,身后那温暖的窗口多了一个人影在静静的看着他。实际上他也不知道,那天他望着这扇窗户半晌,然后转过身慌乱的逃离这里的背影,也被窗户后面的那个人全看在眼里。 第31章 白色床单上一只白色手机“嗡嗡”的响了两下,震动着带着手机转动了一个小角度便停了。过了好几秒才有一只苍白细瘦的手动作缓慢的抓过那手机。 “我走了” 挺大的手机触屏屏幕上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剩下了大片的空白晃的陆远帆眼睛痛。来信人显示的是一串数字,陆远帆一直没保存他的号码,因为都这么长时间了这个号码早就烂熟于心了。他疲惫的把手机扔在一边翻了个身下床,踢踏着拖鞋步履缓慢的走到卧室外面。 电视刚才进来的时候忘了关,还是旅游卫视台,上面广告的旁白音正深情悠远说着:“身未动,心已远。”陆远帆不由得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儿,他不排斥看广告,反而挺喜欢的——如果是好的广告的话。他一直觉得旅游卫视的广告做的不错,大多都是简白的背影;简单的特效;几声钢琴;一句经典的旁白,没了。 实际上他总是开着电视,不管看不看。自己一个人的时间太久了,就喜欢听听电视里的声音,不用听清楚在说什么,有个声音在响就好,显得这么空荡荡的家里也有了点人气儿。 他拖出来茶几下的药箱吃药,他吃药比吃饭吃的多,也觉得吃药比吃饭更能保持自己的生命维持。吃药时间长了就真的成了个药罐子,摆脱不了了。他咽下药片看见茶几下面放着的蜂蜜柚子茶,拿过来捧在手心里看。 他不喜欢吃柚子,但是林炎喜欢,最开始在一起的那一两天还总是强迫他跟着吃,不管自己是摇头还是皱眉,他都固执的掰下来一块柚子不由分说的往自己嘴里塞,看见自己乖乖咽下去以后才满意的笑笑。其实林炎不知道柚子和药物是不能同食的,吃了损伤身体。好的东西与好的东西如果相克,就算融在一起也不会更好。 后来林炎看见了这瓶自己买的蜂蜜柚子茶,还很欣慰的以为自己被他拐带的也开始喜欢柚子了,他哪里发现只有他来这的时候这瓶柚子茶才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其他时间都被陆远帆放在茶几下面眼不见为净的好。 林炎没发现的东西多了。例如从来不用筷子喜欢用汤匙的陆远帆家里多的一双筷子;门口多的一双大点的棉质的拖鞋;洗漱台多的一只电动牙刷;眼前茶几上多的烟灰缸;书柜上多的几部侦探小说…… 陆远帆吃的药其实有副作用,吃完以后容易头晕体寒,他瑟缩着肩膀把那瓶蜂蜜柚子茶又放回了茶几下面最里处,支撑着沙发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身体从内而外的发冷,他想着喝些什么暖的。到了厨房开了柜子找茶叶,看见那儿放着的快要吃完的猫粮。他抽出袋子放在眼前看看,唔,保质期也快到了。 他思量着要不要去再卖一袋了?但是那只野猫昨天跑出去就再也没来,可能不会再来了。他想起来这些天和这只猫的生活,虽然还是每天给他喂食洗澡刷毛,把它伺候的胖了一大圈毛色也光滑鲜亮了许多,但是每每它要撒娇蹭上来的时候,自己总是又把它抱到一边去。有一次一如往常把它抱到旁边的时候这只猫突然炸毛反扑过来伸爪子挠了他的手腕。陆远帆抬起手撸了袖子看了眼,已经只剩个浅浅的痕迹了,也不会疼了。 他摸着那道痕迹晃了会儿神,莫无所谓的笑了笑。真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猫总是冷艳骄傲的动物,更何况是野猫,养不熟的。陆远帆也从没想过真当成自己的来养,所以一直没给取个名字,他在这方面的事情上一直小心谨慎很有分寸并且有自知之明。他决定还是待会儿去买一袋猫粮回来,它若再来了,便来;若不来了,便随它去。既然自己这里只是那只猫一个“借宿之地”的存在,不管它来或走,自己都一直在这儿泰然处之罢了。 反正一个人惯了,他不介意。 注:柚子维生素丰富但性凉切易降血糖,低血糖及体寒者不宜多吃。且切忌与药物同食,与特定药物同食易引起心律失常心悸等。柚子所含的成分可能会与西药发生不良反应。目前认为不能与柚子同服的药物有:(1)免疫抑制剂,如环孢素;(2)他汀类药物,如洛伐他汀、血脂康、舒降之、立普妥; (3)钙拮抗剂,如硝苯地平、尼莫地平、尼索地平、费乐地平; (4)安定类药,如舒乐安定、佳乐定; (5)抗组胺药,如特非那丁。 第32章 太久不曾冲动的旅行,就容易突患“晕车症”。 特别是这样的一个老旧的车厢:外面绿色的漆皮;车顶吊着的摇摇晃晃总要担心它会不会突然掉下来的风扇;墨绿色的硬座座套;染上老旧黄渍的打不开关不上的窗。满车厢坐着站着躺着的都是有浓重体味的外地人、农民工,甚至有几个脱了鞋的抬起腿蜷坐在座上只顾着低头“呼噜呼噜”的吃泡面,泡面和脚臭的味道混在一起还真当是奇妙。狭窄的过道不时就有矮胖的火车售货员推着小车挤着磕磕绊绊的一路走来,不厌其烦的复读机一样的重复:“饼干面包矿泉水”。中间参杂着几句不耐烦的:“这位乘客麻烦您把脚收一收!” 衣着鲜亮高贵正统的林炎很显然与这些格格不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老式车厢到现在了还会有保留。记忆中他还是个六七岁大小的调皮男孩子的时候倒是经常坐这种火车,一到过山洞的时候便吓的窝在爸爸的怀里,耳边听着火车在狭窄隧道中穿行反射的声音,直到周围又亮了起来才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来看向窗外。 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岁了,给自己怀抱安慰的爸爸不在了,同期的记忆也很模糊很模糊了,但很庆幸这种老式车厢还在。林炎这次碰巧赶上了个靠窗的位置,却不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趴在床边巴巴的看着窗外了。他的确太久不曾旅行,以前的那些,只能算是出差,上了飞机、动车、高铁、火车,就是闷头睡,到了地方换上一副客套商业化的笑迎战接下来的应酬。而现在耳边都是车厢里杂七杂八他听不懂的土话方言,淳朴地方来的人仿似都喜欢放开了嗓门说话,远远地在车厢那一头说的话林炎坐在这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抑扬顿挫情感丰富,参差不齐几声熊孩子的哭闹,听着很杂很乱,但倒是生活的很。 这一切是不是拜你所赐呢?陆远帆。给我这么一个感怀的机会。林炎忍着晕车的不适感这样想着。 林炎对面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穿着打扮上跟车厢其他农民工无异,但更整洁些,妇人怀中抱着个孩子,一路不是睡就哭。林炎觉得无趣,掏出手机看了半晌,手机屏上显示的是刚才他给陆远帆发的短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吝啬。他打算着再编辑一条短信: “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林炎想了想,摁了几下退格键,空白的屏幕上打字条一闪一闪。 “好好吃饭。” ……片刻后仍是五次退格键。 他的手指正犹疑不决的在键盘上踌躇,对面那小孩哭声再次尖锐的响起,林炎不由得皱着眉盯了过去。那夫妇见林炎身着气质不凡,倒是很拘谨,面上谨慎抱歉的冲他点点头。 林炎善解人意的笑笑,下巴指指那小孩:“多大了?” “……快满两岁了……”妇人普通话倒说的很好,还染上了一点点京味,就是声音很小,看着林炎缩着脑袋回答的小心翼翼。林炎不知为何,看到她这样子眼前一晃而过陆远帆近几天冷的瑟缩小声嗫喏着说话的姿态。 他晃晃脑袋,把手机的切水果游戏打开,递到哭闹的小孩面前,伸手在屏幕上划几下,“PiaPiaPia”几声上面的草莓西瓜被林炎切了个稀巴烂,小孩被屏幕上的影像和发出的声效震住了,忘了哭,瞪着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屏幕。林炎又示范了几下,把那小孩唬的妥妥的忘了哭闹,一脸兴奋的伸着小手去够林炎的手机,本来还在温和的笑着的妇人马上劈开小孩的手:“不听话!” 眼看那小孩又要哭了,林炎笑着把手机往那小孩手里一递:“给他玩吧。”妇人本想拒绝,但一看自己的宝贝儿子抓着那手机不放,只好作罢,抬头冲林炎感激的笑笑。林炎微笑着回她,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手机不在自己手里,挺好的,暂时就别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你要去哪儿啊?”对面的妇人见林炎很是和善,便跟他搭话。 “终点绥义。” “哦……也难怪……”妇人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点点头:“从北京到绥义的只有这么一趟破车,我还想着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稀罕坐这种车,难不成是来体验生活的?哈哈哈……”他正笑着,被身边的妇女瞪了一眼,只好不笑了。 路上时间太长,林炎和对面这一家聊着聊着也大概熟络了,还向他们讨要了几片晕车药吃。大家本就都是北漂,哪那么多生分呢?林炎总是有这个本事,不管多陌生的人只要自己愿意,几句话就熟络了,但这本事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适用,林炎心底里最想与之熟络的那个人就对他的热情免疫。 过了会儿妇人要给孩子喂饭了,那小孩见妈妈要抢自己手里的手机又开始哭闹,那妇人拍拍他哄着:“吃了饭饭就再给你玩好不好?”那小孩大眼睛里噙着眼泪,眨巴眨巴看着他母亲,只好点点头,表情颇委屈。 对面的林炎看见这一幕突然心里揪得慌,只得装作无事一样站起来走到吸烟区去摸出烟来点上,他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裤兜里摸手机,缓过神来才发觉手机还在那小孩妈妈手里。他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一声,看着燃烧着的烟头和掉落的烟蒂心绪飘到好远。 远去旅行的人自然是要洗涤内心的繁乱复杂的,只图心灵回归净土得到净化,忘掉那些太过介意的,回程时好一身轻松从容自在笑对未来人生。所以一心想要忘却的林炎不会想到,北京这边,林妈妈独自去了个地方。 林妈妈拎着一大袋子的东西,站在一扇对她来说很陌生的门外踟蹰了好久。过了半晌,她叹了口气,一个人愣愣的看着身后的电梯门,又低头看看手里拎着的袋子,走到电梯前,手指在下楼的按键上摁了一下。 她还没等到电梯上来,旁边的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她有些惊慌的转头去看,电梯里面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仿佛没看见她,只低着头往这边走。她看见他外套里面穿着的一件眼熟的白毛衣,心里蓦地紧张起来,几步上前挡在那个年轻人面前。 “那……那个……”林妈妈看着眼前年轻人有点呆愣的表情突然发觉不知道该说什么,语无伦次。 “我是林炎的妈妈。” 对面的年轻人只是稍稍怔了下,而后便平和的笑着点点头,伸出手:“您好。” 林妈妈看着他脸上平静无波的笑,只是脸色苍白写着倦意,低头又看看他伸出来的手,细瘦白皙,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再留意些,林妈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你好。” 她心中有些不忍和忐忑的握上了那冰冷的手。 第33章 林妈妈现在坐在陆远帆家的沙发上,突然有些后悔了。 她抬头看看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实在是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面对他。也许从刚才见他第一面开始,她原本想来找他谈谈的念头就不那么稳固了。 地址是她向儿子原先的司机要的,当然是背着林炎的,这种做法很不光鲜,但是能如何?林妈妈也算是个精明人,她何尝不知道儿子这次其实根本就不是在“玩玩”。他认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旁观者清,林妈妈是看的一清二楚。 厨房那边隐约传来几声咳嗽,林妈妈听着,又想起刚才见面他苍白的脸色,心里有点揪得慌,忙转移注意力四下看看:嗯,收拾得挺干净的家,难得一个男人家的还能保持整洁,这要是林炎的弟弟还不一定能乱成什么样儿呢……她想着,又低头看见了茶几下面的药箱,挺大一个箱子。 她正瞅着愣神儿,直到前面茶几上摆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林妈妈反应过来抬头冲他道了谢,捧在手心里,无意尝了口后很惊喜的抬眼:“柚子茶?” 陆远帆点点头,扶着沙发扶手慢慢的坐下。眼睛盯着茶几下面的药箱看了一会儿,手臂僵着要抬不抬,后又看了眼正盯着他看的林妈妈,便作罢,手老老实实地搭在腿上。 林妈妈喝着茶,上下瞟了他几眼说了句:“你身体不是很好呀。” 陆远帆不是很习惯她打量物品似的眼神,微微笑了下没说话。 “这么大的一个家,就你自己么?”林妈妈追击。 “嗯……就我自己……” “不孤单么?” “习惯了……”陆远帆干巴巴的回完这一句,撑不住胸口的憋闷低头咳了几下。 一时没人说话,静的能听见挂壁时钟“嗒嗒”的声音,剩下的就是陆远帆单薄的咳嗽。 林妈妈把茶杯放回茶几上,四下寻摸寻摸,看见茶几边上的遥控器,拿过来抬头问:“可以开电视么?” 陆远帆咳嗽着倒不出空儿来说话,只点点头。 电视开了,旅行者正背着包一路走一路对着镜头介绍当地风情,林妈妈觉得无趣,摁了几下遥控器调到央视新闻台,里面记者和当地大妈唠闲嗑儿的声音马上充斥了这个安静的过分的空荡荡的客厅,林妈妈这才舒坦的放下遥控器,端起热度稍减的柚子茶送到嘴边抿一口,直视陆远帆:“这毛衣穿着还好么?” 陆远帆刚刚缓过来咳嗽,听她这句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衣服,笑笑:“还好。” 林妈妈原没想到他能回答的这么淡定,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没劲。于是又开口: “是挺好看的,像你这么一副好皮囊应该不少姑娘惦记着吧?”说着不给陆远帆反应的机会,接着说:“也还有不少男人吧?”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陆远帆抿了唇不再吭声,林妈妈不知为何,看见他苍白着一张脸略显无辜的安静模样就控制不住,心里原来想的话也全临场变了调,莫明的加上了好多刺儿: “你大概知道了,我们家林炎原先有个弟弟,白血病去世了。若是他弟还活着,大概也就你这么大吧?林炎以前没怎么疼过他弟,所以心有愧疚,遇见像你这样的跟他弟感觉相似的小孩总愿意多照顾着点,你懂么?” “世界上那么多人,谁不是一个人呢?人总归得耐的住寂寞吧?不能因为觉得孤单就打破底线随便找个人来陪,你说呢?” 陆远帆颇为平静的点头。 但是他越是平静,林妈妈心里越不平静,靠前一点逼视他: “你知道林炎这回去哪儿了么?” 陆远帆不说话,抬眼看她。 “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哈哈……他连去哪儿都不告诉你呀?”林妈妈扬起嘴角笑笑,但是看对面坐着的陆远帆还是那般平和泰然,也笑不下去了,咳了声说:“他不是出差,而是散心去了。他头天晚上跟我说他觉得烦,所以要出去玩玩,躲人。” 她没全说实话,“躲人”两个字就是大假话,说的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心虚,于是闭嘴不再说,只观察对面这个年轻人的反应。 陆远帆不见她再说话,竟是淡淡的笑了笑,站起来弓着身撑着茶几上前摸了摸林妈妈跟前儿的茶杯,然后拎着旁边茶壶又给她倒了杯热乎的轻轻放在她面前。 “阿姨。”他坐回去以后,终于说了一句话,林妈妈不由得瞪着他聚精会神的听接下来的。 “阿姨,我知道您想说什么。”陆远帆两手握在一起直视林妈妈慢慢的说,“林炎把我当朋友我很荣幸,谢谢他也谢谢您。” 谢谢?为什么要谢谢?林妈妈听着这话心里全是惊讶,她看陆远帆清澈的见底的眼睛,能反射着看清一脸错愕的自己。在这么一个情境下发觉了自己的不堪,一记闷棍一般,林妈妈一时觉得尴尬又后悔。 原来不是想这样说话的呀?林妈妈也明白林炎和这个年轻人的事情多半是林炎自己一门儿心思,和人家没多大关系,但怎么就忍不住说出了这些话?她正窘迫着不知该如何回话,陆远帆突然笑着站起身走向厨房,边回头问:“要留下来吃晚饭么?” 林妈妈惊愕,看向陆远帆那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你会做饭?” 陆远帆点点头,从厨房门把手上拿下围裙穿上,那是套带袖子的围裙,因为没有男式的卖所以当初陆远帆只好买了件女式的,倒不是多露骨,就是格子样儿的,前面印着个……印着个愤怒的小鸟…… 林妈妈见穿上这么件可爱围裙显得能胖乎点儿的陆远帆,情不自禁就笑了笑,陆远帆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马上背过身去:“想吃什么?……” 罢了,还是个小孩儿。林妈妈从后面看他耳朵都红了,这样想着,摸着胸口觉着刚才自个儿真的欺负他了,真过意不去啊…… 晚上林妈妈要走的时候陆远帆执意跟着下楼,林妈妈颇不好意思:“唉你都生病了在家待着吧,外面太冷了……” “不行。”陆远帆坚决摇头:“太晚了,不安全。” 林妈妈只好由着他送下楼、出了小区,又让他帮着打了车,陆远帆甚至执着的记住了出租车的车牌号,不多话的他到是跟司机嘱咐了挺长时间好好把人送到地方。 “孩子”林妈妈关车门前叫住他,伸手招呼他过来,陆远帆听话凑过来俯下身听着。 “孩子,林炎不懂事是他不懂事,这次的事情全在林炎不好,我会劝他,只是……你也不要跟着不懂事就好……” 陆远帆静静地听完,静默半晌,而后“嗯”了一声,林妈妈没看清他的表情他就直起身子帮着关上了车门。 车开了好远以后司机跟林妈妈侃:“你儿子真孝顺!长得也好!” 林妈妈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仍是心神不宁,勉强的笑笑“嗯”了一声。 第34章 目送林妈妈坐的车走出好远,直到看不见,陆远帆终于不着痕迹的虚脱的弯下腰,脸色苍白的急喘了几口气,过了会儿他稍稍直起身一只胳膊横在身前,勉强的缓慢往回走了几步,身体却不听话突然摇摇欲坠的晃了晃,他只好咬着牙慢慢蹲下去,身体蜷缩成一团,头搭在膝盖上,除了后背因为喘息而剧烈起伏便一动不动。 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总归都会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纵使始作俑者无意,但是一旦发生便覆水难收。 陆远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感觉,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回想方才林妈妈说的话,他现在只是觉得疼,很疼很疼。他一直以来都自恃忍痛能力极强,就算疼的浑身发冷的时候他都能保持双手稳定的操纵着方向盘安全平稳的开车。但这回他觉得就快忍不住了。 他不知道蹲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热度一点一点消褪渐渐被寒冷侵蚀,意识也始终混糊不清,好似要晕过去又晕不过去一样。他隐约听见耳边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到了他身边都脚步放缓然后停滞一会儿,但最后都犹疑着又走开。陆远帆不由得自嘲的笑笑,他这是在干什么?权当做给路人嗤笑围观的异类么? 但是病了这么长时间,他总算是忍不住任性了,就想这么蜷着一动不动。实际上他自从过年回来以后就总是断断续续的发烧,胃炎反复,旧伤也开始叫嚣着跟着起哄,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这样迟滞拖沓着也不肯好全了,也是折磨的陆远帆早就倦怠了,而今天没有按时吃药,身上各种毛病都奋起反抗不得消停。活了二十多年他都没曾抱怨过这么一副破败多恙的身体,但现在陆远帆真的累了,他受不起。 心思一放松了,身体便有反应,他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烧灼着痛,胸腔抽搐了下,他便觉得有股冲力涌上喉咙,他撑着所剩不多的力气跌跌撞撞的冲到旁边的花坛压抑着声音干呕。等这一阵过去了,陆远帆活脱脱觉得自己刚死过一次,难受的一身冷汗。他没看他吐出来的东西,本就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他也没心思看,只觉得意识比刚才稍稍清明了些,身体麻麻的不是很痛,神经麻痹了一般,只是喉咙和口腔多了股铜锈味道让他恶心。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回家,瞥了眼茶几下面的药箱,冷笑了下转过头去。罢了,又能怎样,吃药也好不吃药也好都是这幅德行。他进了卫生间打算漱口,不经意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他自己都被吓一跳——脸色青白的像鬼,消瘦的他自己都觉得瘆的慌,而且唇边一抹血色实在是扎眼。 他没太大反应,只是微怔着抬起手蹭掉唇边的血渍,放在水流下冲洗。沿着他手指流走的水都晕染了淡红,溅在池底散开,一个小水珠、一个小水珠。 陆远帆冷漠的瞥了眼,觉得这颜色恶心,开大了水流,“哗哗”的那些个腌臜全被冲洗干净,池底又恢复往日透亮洁白的瓷色。陆远帆盯着,觉得喉咙又涌上来一股腥甜,他握紧了拳头倔强的咽下去,那股冲力受到反力一个劲儿的反抗,搅动的胃里翻江倒海,陆远帆掐着自己的喉咙满意的蹲下去。 “这才对,这才对了。宁可自己难受着,也别脏了别的东西。”他想。 28个小时,整整28个小时。 闻了28个小时充斥一整个车厢的多重体味脚臭味泡面味,听了28小时混杂在一起不得分辨的各种土话方言,头脑眩晕身体不爽整整28个小时。 林炎从不知道旅行可以是如此漫长又艰辛难熬的,甚至他都有种绝望的心情觉得这列车不会到尽头。 但是当火车晃晃荡荡一路终于晃悠到终点的时候,林炎支起他疲惫不堪的身体望向窗外,只觉得仿佛刚遭过一劫,大劫。被这么折磨了28个小时林炎已经不知道结束了一段艰辛旅途是应该感到庆幸的了,他唯一的反应就只是拼凑着身上嚷嚷着要罢工的零件关节支楞着站起来,一步一步下了火车。 真的,说大实话,坐完这么一趟火车林炎觉得自己憔悴虚弱了不少,生命力精神力像被人用刀砍去了一半,真是活遭罪。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他现在越发的想念陆远帆了,陆远帆再怎么冷淡,至少也会让他舒坦自如。而且他安静不多话,落得自己耳根清净;他做菜味道淡,但吃着清爽健康;他作息不规律,但总是动作轻轻不打扰别人的生活步调;他凡事自己亲力亲为,使得自己安逸自在……哪像这破火车…… 下了车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的空气,林炎觉着活了过来,有了气力看看头顶上的站牌。 绥义,我来了。 番外:夏至,回家 夏至。回家。 他是东北来的汉子,在北京生活了快十年。 刚来北京的时候没钱买车,天天在三元桥站等公汽。 北京夏天太热,冬天又有点冷,他倒不是个怕冷的,只是北京炎炎夏日桑拿天可是苦了他这个天生怕热的。 北京公交司机开车有点“放的开”,刹车的时候总是要粘着前面那台车的后屁股连体婴儿似的跟着走,非得两车相距不过5cm差点就来个嘴巴子亲屁股眼儿的时候才“况且”一个急刹车晃悠两下停住了脚跟。 并且北京公交司机还是个腹黑的,往往看见车上一众乘客被晃悠的前仆后仰的窘迫样子,自己偷摸儿对着仪表盘笑的得瑟。 售票大妈这时候才懒洋洋的多嘴的念叨一句:“扶好站稳了您内——~!”尾音拖得长长的,语气里调侃看好戏的意思简直满到就快溢出来,真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往往这时候狼狈的勉强抓住旁边的把手站稳后,冲着司机的背影唾弃一句:“敢情儿你玩的不是刹车,你玩的就是整人的心跳!” 早晚高峰,有时候车下面的人需要喊着号子往车上面挤。 “一、二、三!上!一、二、三!上……” 所以他刚漂到北京来的头两年,光是挤公交车就被挤瘦了五六斤,并被捂出了一身痱子。 在第六盒痱子粉要用完的时候,上班那条线路有地铁开通了。 坐地铁当然比坐公交舒服,不会误点,站与站停车也停的温柔。 他在地铁上认识了他第一个女朋友,开始了第一段真挚的恋情。 那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纯北漂,没房没车没北京户口,有的只是一张比较牛掰的大学的本科毕业证书。小两口谈情说爱谈的单纯,说的甜蜜而天真,两人往往不害臊的在北京大街小巷上搂搂抱抱偶尔打个kiss。 没有经济基础的恋情总是虚浮而短暂。女孩没从他手里拿到钻石戒指,没让他买过衣服买过包,没让他刷过大悦城,两人握握手,女孩甜甜地笑着转身走了。 第一次失恋的晚上他梦见了小时候。 老家老旧的红瓦楼,他只身一人躲在闷热的阁楼,涂了一后背的白刷刷的痱子粉,不顾周围几只蚊子的骚扰,趴在桌前专心苦读。 手边的文具盒里面贴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进军大北京!”。 来北京的第六年,他脸上褪去了最后一点青涩的痕迹,走在大街上已经有十五六岁的小孩管他叫“叔叔”。那一年,他升了高管,涨了薪水,迁了北京户口,成为了个真正的北京人,并很快买了人生第一辆车——黑色的尼桑,2.5排量,不是多贵的车,挂着“京P”开头的牌子。 开车的时间久了,仿佛生活的速度也变快了,走路是快的、吃饭是快的、入眠也是快的,一切节奏都好似憋着尿赶着上厕所一样的窘急。 就连换女友的速度也是飞快。 这样的生活让他感觉舒坦自如,他自从第一段恋情以后就不再适应一个人生活,床边有另一个人温暖的体温也是好的。反正他有足够的资本让各种女孩儿献媚甚至献身,能不自己一个人,就不要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太闷。 恋爱、分手、再恋爱、再分手……如此的单调生活一如既往的前行继续,也没什么不好。 让他决定结束了这一段荒唐的快餐情爱生活的,是最后一次419经历。 翻云覆雨后,他抱着那女孩入睡,一觉天亮才发觉被褥上的斑斑血迹,他慌了,盯着女孩青涩的睡脸。 他正抽着烟望向窗外辉煌的北京城,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不敢回头。 “我不用你负责,是我自愿的。”背后传来女孩子羞涩又决绝的声音。他不得不回头惊愕的看了那女孩一眼。 她香肩微露,皮肤透着粉红色色泽,多年轻的身体。 “因为我爱你。”果不其然,他听到这句让他措手不及的话。 他闭上眼睛。 不久后,他整理行装回了久违的家乡。只是回去看一眼。 街边小时候总是去的零食店已经变成了照相摄像馆,其他的还仿若依旧。 无论是苦读过的红瓦阁楼、还是一脸憨笑的邻居、还是长着青苔爬墙虎的灰墙、还是几块砖堵在缝隙的耗子洞…… 夏天快到了,印象中只有老地方的夏天才清凉爽快;也只有老地方才到了夏天有知了和蝉不眠不休合奏的声音。 时隔十几年,他又回来了,回到这个他当初一心想要脱离的老地方,看一眼。 回家。 拾掇好心里的复杂,他决定踏上回北京的征程。 要开始习惯一个人生活了,还要迎接北京即将到来的三个月炎炎夏日呢。 第35章 绥义果然是个太小的地方,通俗来讲——鸟不拉屎。 狭窄的土路,偶尔来往的灰头土脸的当地人,路边几棵长的歪扭稀稀落落的树——这些零丁的物象就构成了林炎对绥义的全部印象。 林炎走了半天没看见一个像样的旅店,看过的几个都是又暗又不卫生,街边的饭店他更不敢进去,一看黑乎乎的门脸就能想象到饭菜里面混了多少蟑螂……怎么当初那个售货员就不给他一张到苏杭风景胜地的票?……算了……怎么说也是自己任性导致的结果……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也是自己和绥义这地方有缘…… 直到走了好远,才在街边寻到一处还算得体的小超市,林炎转了进去,火车上28小时他头晕恶心水米未进,也该补充点能量了。 超市里货物杂乱的堆着,但好在还算全乎,林炎随便捡了个面包付了钱就打算撤,一脚刚迈出超市门就跟外头一个正想进来的人撞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林炎忙道歉,但相比之下他更担心自己的衣服被这当地人蹭脏了没有。 “……” 被撞了的那个人一半会儿没有声音,……是不是生气了?不会是个不好对付的吧?林炎想着,抬头却见是一个穿着干净整洁面向斯文的男人,正瞪着眼上下打量林炎。在这么个狭僻的地方难得见着个这么溜光水滑的体面人,林炎也不由得也打量起他来,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认出了对方,兴奋地大呼: “林炎!!??” “郗宁???” 这下两人皆是一愣,哈哈大笑着抱在一起拍拍,接下来就是簇拥着对方到一边寒暄: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啊?”林炎眼里藏不住惊讶和喜悦。 “我在这教书啊!倒是你,你怎么在这么个破地方?” “嗨!别提了!”林炎苦着脸摆摆手,又转向郗宁:“你怎么来这么个破地儿教书?师范大学毕业了?” “早毕业了,算是分来支教的,不是有证拿么?还算个挺了不起的经验,将来找工作好找。”郗宁坦白的实在。 两人刚见面一时兴奋,说完这些倒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着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勾肩搭背着进了旁边一家还算干净的饭店。 林炎想着看来也不枉此行,至少遇见个多年不见的好伙伴。他同郗宁吃着饭唠着嗑就不由得想起来两人光屁股滚沙堆在一起玩的童年时光:郗宁本来是他邻居,比他晚出生个几年,小时候都是林炎拉扯着在院子里捣蛋、当他大哥罩着他,后来林炎上了大学两人就没再见过,只是后来得到消息郗宁读了师范。 两人话匣子一打开没了生分便畅所欲言了,什么小时候掀邻居家格格的裙子、喂楼上家养的小狗辣椒吃、堵耗子洞这种窘事儿都一一翻箱底倒腾出来,笑的两人两眼是泪前仰后合。林炎说的愉悦劲儿上来了,端杯子跟郗宁的杯子碰了一下: “跟你说话真痛快!不担心没话说。” 郗宁听罢饶有兴致的抬头:“哟,这是谁让咱林哥没话说了?” 林炎好不容易高兴了点,被这么一提又想起来不愉快的事,一下子垮了脸,撇撇嘴跟郗宁摆摆手:“甭提了,一冤家。” 但是对面的郗宁显然是个不好打发的,听着挺有料的事儿哪能善罢甘休啊?于是林炎只好絮絮叨叨的解释开:在北京认识一人儿,性格闷得像堆在仓库最底层发了霉的木头——又硬又臭,对他好他是那个样儿,对他不好也是那个样儿……总而言之一句话:难伺候。 谁知郗宁那货一脸坏笑扯开了:“难伺候?我看是难追吧?” 林炎瞪他一眼苦笑一声,没否认。郗宁见状不笑了,跟着严肃下来闭嘴沉默,端起酒杯撮了一口。 郗宁不动静,可是林炎却突然有了倾诉欲,继续说自己的: “你不知道,那家伙,整天沉闷着不说几句话,偶尔说的几句也就局限于‘嗯’‘没事’这两句……真的!天天在他身边转悠着就好比热脸蛋贴冷屁股——犯贱。” 林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啪”的把酒杯放在桌上提高了嗓门: “你说说这么个人,性格这样的就算了,还一身病……我跟你讲啊!他简直是拿药当饭吃! 你说说我前头处的那些个,都身心健康活泼开朗……你说我怎么就?!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林炎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停不下来。对面的郗宁一直默默地喝着酒看着他。林炎原本不是个喜欢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小人,但现在就是想发牢骚倾诉一下,好似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字里行间添油加醋把陆远帆说的可恶至极,活脱脱一个把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使的白眼儿狼,令人生恨。 直到说的酣畅淋漓心情舒爽,林炎才一拍大腿端起酒杯灌一大口,问郗宁:“我是不是不值?是不是你都替我感到不值啊??” 郗宁面无表情目光炯炯的审视他几眼,竟笑了,摇头扶额,抛出一句话:“你这样特像个幼稚的小孩。” 林炎怔住,仿佛当头受了一棒打得他缓不过劲而来,好似是酒劲儿上来了吧?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容器,带动着里面那些发酵的液体来回晃荡,晃得他头晕恍惚,脑中还带着波波余音。 他只有苦笑了。他这个竹马,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说出来一句话能把听者的心撕开一个口。 酒足饭饱后,林炎跟郗宁来到他教书的学校。 小地方路不好,他俩坐的又是辆掉了红漆全是汽油味的破黑车,一路颠簸到了地儿以后林炎就把刚吃的东西全交代出来了。经历了28小时的长途旅行又被这么折腾一下,林炎真是面色铁青浑身瘫软。 郗宁见他这幅德行皱着眉“啧啧”的摇头,扶着他七拐八拐进了教师宿舍楼。 林炎一路迷迷糊糊的,只能靠郗宁扶着走。他闻见一股老楼当中特有的霉味,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老旧的长长的走廊,昏黄的灯。他被搀着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郗宁一手架着他一手从门框上摸到落了一层灰的钥匙,开门把林炎扶了进去。 林炎睁开眼睛一看见窗边的床就精神了,也不用郗宁扶着了,挣扎着就扑过去倒在床上挺尸。倒在床上的瞬间,他头晕目眩中嗅到一丝熟悉的清冷的气息,下意识浑身一个战栗惊醒过来。 郗宁正忙活着开窗通风,边回头跟林炎磨叨: “这间屋子平时都没人住,就过年的时候有人来住几天,收拾的挺干净,你这两天就在这对付下吧……” 说着转身到林炎窗边弯腰拿出床底下搁着的暖水壶和热水袋:“保暖东西都在这了,这破地方暖气不好,你就将就着吧!”然后又直起身子拉开床边柜子的小抽屉,翻翻找找找出来几板药,皱着眉看看上面的小字挑出来其中一板扔在林炎枕头边:“这大概是那个人留下来的胃药,还没过期呢你将就着吃吧,刚才吐成那样胃一定不舒服吧?” 他这么一说林炎还真觉得有点难受,感激的朝郗宁笑笑:“谢了啊兄弟!” 郗宁笑着摆摆手,弯下身拎起暖壶。林炎盯着他弯下腰去的时候对着自己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笑出了声:“小时候你还是个丑八怪,总跟人打架闹得鼻青脸肿的,没想到现在也出落成美男子了啊!还会照顾人了!” 郗宁“切”他一声,脸上却止不住有些害羞的笑意,抱着热水袋拎着暖壶佯装生气瞪了眼林炎:“甭贫了你,我打水去了你好生歇着吧!”说着利索的一溜烟出去了。 林炎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直笑,不由得心情好起来。 他翻了个身,打算好好睡一觉,拽过床尾叠的整整齐齐被子拍一拍,其实也没多少灰尘,很干净,用毛巾被罩着的。林炎盖上被子舒舒服服的躺着,刚闭上眼睛迷瞪了会儿又闻到那丝熟悉的冷香。 他睁开眼坐起来,四下看看。刚才难受着没顾着看,现在意识清醒了些才看清楚这屋子: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太过简洁而显得有些空荡——像个宾馆标准间。 那股冷香还在,若有若无的萦绕在林炎鼻尖,熟悉的感觉使得林炎深呼吸嗅了一下,脑中想不起来其他,只好又躺下。 他抬头看看窗边的柜子,上面铺着白毛巾防灰尘,下面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痕迹凸出来,林炎好奇的掀开毛巾看看:是个倒扣着的相框。 他盯着那相框半晌,眨眨眼又眨眨眼,默默把毛巾再次铺上。 那毕竟是别人的隐私,他不想干涉,也没兴趣。他重新躺好,倦意很快的袭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36章 清冷的夜,林炎毫无防备的又梦见了陆远帆。 在梦里,林炎回到了去年冬天,北京下了第一场雪的那一天,他背上背着陆远帆,踏着初雪一步一步的走在安静空茫的路上。 梦里的他好似一个第三者,静静的漂浮在空中俯视着白色世界中缓慢前行的两人,他看见自己开心的忍不住上翘了嘴角,一脸知足幸福,也看得见背上背着的陆远帆稍有些拘谨的表情。 梦境总是纷离渺渺,他就好似一抹灵魂,一会儿拉离了自身的躯体一会儿又回归附体,他清清楚楚的重温了陆远帆趴在自己背上的触感和体温,他清冷的气息萦绕周身,蓦大的天地,一时充斥着的只有冰冷凝冻的空气和他的气息,吸进鼻腔冷冷的,带有一丝混合了茶叶与淡淡体香的味道,那是他独属的。 陆远帆、陆远帆,陆远帆……一呼一吸,整个世界都是陆远帆。 情景恍惚,支离破碎,林炎不情愿的从梦中脱离——被冻醒了。 第一个呼吸,就感到那从未离去的清冷气息,如此熟悉太过熟悉。刚从那样一个真实又恍惚的梦境中醒来,林炎觉得神思迟滞,仿佛魂还在梦里缱绻缠绵,心里脑里都空落落的,就剩了这么一副壳。 过了好久感知才重新回到身体中,林炎生生的被冻的一个瑟缩。外头天都大亮了,他硬是躺了一宿都没把被窝给捂热乎。伸脚一蹬,踹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林炎掀开被子看了眼:是个早就凉透了的热水袋。大概是昨天郗宁在自己睡着了之后放自己被窝里的吧?想到这林炎不觉牵起嘴角。 枕头下面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林炎心中一通狂喜的抓住拿到眼前来看,看到来信人是“陈淼”的时候又瞬间跌落心灰意冷。 陈淼出国这些天都没动静,这还是林炎第一次收到陈淼出国后的短信。 “最近忙啥呢?老帆还好么?” 果然是问陆远帆的。对于这两个问题,林炎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有些心虚自己此刻没在陆远帆身边,也不知道他好不好……应该还好吧……? 他怔怔的看着手机,手指在摁键“1”上停滞了一会儿,叹口气摇摇头又把手机塞回枕头下面。 一上午无所事事,林炎便跟着郗宁去看他讲课。学生是一群正处在换牙年龄的小屁孩,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吵闹不休,林炎自得其乐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讲台上的郗宁手忙脚乱的应付下面这帮崽子,提高嗓门讲两句课、再维持几分钟纪律、再讲两句课……喊得脸都红了,活像个幼儿园大班的阿姨…… 好不容易下了课郗宁冷着一张脸就来问罪林炎了:“看我一个人在上面忙活很好笑是不是???你还能笑的再欢快再幸灾乐祸一点么??”说着就张牙舞爪的上前要掐林炎的脖子,林炎嬉笑着闪过,两人闹了一阵,林炎拍拍闹的脸红脖子粗的郗宁的背,指教: “跟那帮小孩,你应该拿出点气势,光喊是没用的!” “气势?”郗宁瞪眼寻思寻思:“我刚才气势不强么?嗓子都快喊哑了!!” “不对不对,气势这东西,不是光喊就行的,你得有种气场,气场懂么?”林炎比比划划的解释。 郗宁还是不懂。 “嗯……怎么说呢……就像那些个特牛的学者,看着温文尔雅的,但一上了台不说话光站着就能让台下的人安静下来,人家自带一种从内而外的、能令人心服口服的气场……这回懂了么?” 郗宁这才犹疑的“哦”了一声,觉得林炎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接着问他:“那你觉得我怎么才能有气场?” 林炎拄着下巴认真想了想,说:“说话声音不用那么大,语速再慢一点……要抑扬顿挫说的有韵味才好听……”他自己说着说着,语速也不知不觉变慢了,不自知的温和地笑起来,“手的姿势也要慢一点,带点韵律就好看了……”说着他还自己抬起手比划了一下。 谁知郗宁这回却不屑的笑了,鄙视的一巴掌把林炎的手拍掉、回讽:“我这是给这帮小屁孩上课,又不是去开哪个牛掰的讲座!至于那样么??”郗宁边说边瞥他一眼:“再说你自己比划的也没啥韵味啊?哈哈哈……” 林炎不说话了,默默把手放好,跟着应付着“呵呵”笑了声,垂下眼眸不说话了。郗宁正觉着有蹊跷,林炎却又抬起头对他笑的一脸灿烂,还抬手拍拍他的肩:“就是,刚才我说的不对。那种讲课的方式太装腔作势了,你讲的挺好的!” 郗宁有点不适应他前后转变如此迅速,听到这话却又满足了虚荣心,也不正经的笑起来: “可不??!!一般不都这么讲么?” “是……我更喜欢你讲的……”林炎跟自己赌气似的又说了遍,也跟着“呵呵呵呵”的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往外蹦的笑笑。 第37章 跟郗宁闹了一天,林炎觉得郗宁还是当年那个爱闹爱笑的长不大的小孩,和他在一起无忧无虑轻松自在,时刻都有话题,几乎是无暇想起陆远帆,于是心情也好很多,林炎开始觉得这次的旅行是正确的。 晚上又回到那个暂住的房间,一开门就感到一阵阴冷扑面而来。这么个背光的房间,难免潮湿阴冷,,林炎昨天晚上真是被冻着了,现在还有点喉咙痛。他打着哆嗦走到床边的桌子前,打开昨天郗宁找药的抽屉,从里面堆着的好几板药中找到了板蓝根冲剂。 他想着过年在这住着的人还挺细心的,他看看那个抽屉:大多都是药,角落有几只老中华的铅笔,削的短短的只剩了头。再往里面一点,是一沓厚厚的画纸。 他饶有兴趣的拿出来捧着坐到床边,看看最上面的第一张,看了一眼之后就不由得笑了:纸上画的很粗糙简陋的儿童画,只能看清是一个小孩抱着一个大人,脑袋身体胳膊腿都是用形状不规则的圆圈勾的,再有什么东西就比较难辨认了,线条极简且画的歪歪扭扭看不出来形状,定睛一看,画旁边还有一行字,也是幼稚的小孩字体,虽然难看但是一笔一划写的板板正正而且用心:“爷爷和我”。其中“我”字还少了一撇……这四个字下面标注的日期倒是字迹隽秀老成,一看就知道是这画上的“爷爷”帮着标注的,林炎按着上面写着的年份算了算,是十九年前。 林炎笑着又翻开第二张,还是一个小孩一个大人,但是明显比第一张画的好看了,能看得清楚两个人旁边画的太阳、花儿、树,还有房子。 林炎继续翻看,一张一张的,这个小孩一点一点的进步完全呈现在眼前,画的东西也丰富了,从“爷爷和我”一直画到了“壁虎”、“花坛”、“保安叔叔”、“小路”、“市场”等等等等。林炎一张一张颇有趣的翻着,像在看一个孩子的成长日记,画中标注的日期大部分是连续的,但是中间总有几个月断了,使得前后两张画水平相差一大截…… 慢慢的,当林炎翻到后面已经画的很纯熟的部分时,他有点不敢继续往下翻了,画面上娴熟灵动的线条和逼真的光影让他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画中日期标注的字体不知在前面哪一张换了,由隽秀飘逸的楷体字换成了工整的阿拉伯数字,那字体林炎总觉得再熟悉不过。 “不可能的。不可能这么巧的。一定不可能的。”他这样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却是越来越慌乱,手上动作也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内,把持不住力度揉皱了好几张画。 直到翻到这一沓纸的最后几张,林炎已经抑制不住手指的颤抖,也看不太清楚画的内容了,视线仿佛被濡湿,他不可置信的动作麻木的继续翻看:前年……去年……然后是最后一张,日期是不久前除夕那天。 他怔怔的看着那个日期,然后视线转动看了眼画在中间的东西。 只是那模糊不清的一眼,他好似听见脑中有什么断裂开来的声音,整个人懵了,大脑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手指颤抖着捏着那张边角被自己不小心揉皱的画纸贴在心口。 怀揣在胸前的那样轻飘飘的重量,林炎却觉得沉重的他快要承受不起。 第38章 北京。南湖公园。零下三摄氏度。晴。 “要哪个?”买烤红薯的老汉带着露指的手套撑着塑料袋问摊子前面的两个男人。 其中年纪小的那个上前一步,目光扫了下炉上的这些个烤好的,食指在唇上点了点,然后怯怯的伸手指向其中一个细长的。 “好嘞!”摊主爽利的把手套进塑料袋帮他装好递给他,他接过袋子点头小声的道了谢。摊主笑的憨厚,看来是个有些腼腆不擅长和陌生人说话的孩子啊。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上前一步,指向炉子上另一个个头稍大一点的细长的红薯,冲摊主大方吩咐:“这个,也帮我装一下。” 林炎接过摊主递给他的红薯,热腾腾的捧在手里,又拿过陆远帆手里的红薯,两个放在一起,问他: “你看这两个像不像我们俩?” 陆远帆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眼里充满疑问。 “这个个儿小的”林炎指了指刚才陆远帆挑的红薯:“这个是你。”又指了指刚才自己挑的个儿大点的:“这个是我。” 陆远帆听了笑了,又从摊子上寻摸了一圈,捡了个其中个头最大、“土肥圆”型号的放在林炎手里捧着的两个红薯旁边,然后稍有些调皮的笑着抬头看林炎。 不用只言片语,林炎看了眼那个堪称“巨型”的红薯瞬间就懂了,“哈哈哈”的大笑起来,腾出一只手来拍拍陆远帆:“哎哟……你太有才了……哈哈……” 那天那三个红薯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吃掉,只看着它们渐渐冷却。后来林炎把个儿最小的那个放在他们刚坐过的长凳上,其他两个挨个放在它两边,三个红薯紧紧挨着,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转头逗陆远帆:“你看,把你放中间了,当个宝贝似的,以后我跟陈淼就像这么似的永远围着你转了,你赖都赖不掉。” 陆远帆听了就眯起眼睛牵起嘴角笑了。 ……应该是笑了吧?而且笑的很好看很好看……只是现在林炎记不太清了。不论是那个笑容,还是那三个被遗忘在公园长椅上凉透了的红薯,他都太久没有想起。 直到现在看见手上的这张画,上面三个冒着热气的红薯还安静的躺在长椅上,一切还仿佛过去那般美好如初,只不过现在却成了一张失去了色彩的黑白素描。 林炎盯着那张画怅然若失,手机“嗡嗡嗡”的响了好久,他怔忪着拿过来,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 陈淼经典的咋咋呼呼的京片子响在耳边: “老炎你怎么不回我短信??……老炎?老炎?? ……你在听么老炎?” 陈淼的声音好像是从好远的地方传过来,听不真切,还带着回音。林炎把陈淼的话好不容易接收进大脑轱辘了好几圈,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开了口却嗓子干哑着说不出一个字,捏着手机的手指过度用力而指尖煞白。 “老炎?老炎你说话呀老炎?我这可是国际长途!可贵了!!”陈淼咋呼的声音又响起,句尾还带上犹疑的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儿啊?……是不信号不好……” “……陈淼……”林炎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哎呀老炎你能听见啊?你在哪儿呢?老帆在你旁边么?他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陈淼……” “嗯?”那边陈淼好像发觉了林炎声音的颤抖,安静下来。 “陈淼……你回来吧……”林炎大脑一片空白的道出这句话,好像抓救命水草似的紧紧握着手机,声音干涩的喃喃。 “陈淼,你回来吧……回北京……回到他身边去……” “老炎?你说什么呢老炎?你怎么啦?” 林炎不顾陈淼的疑问,耳朵边嗡嗡的,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只自顾着喃喃: “你回来吧,回他身边去,我也回去……我们都回去……” “什么你也回去?你不在北京么?……老炎你大点声好像信号不好……” 听筒逐渐传来噪波浮动的声音,夹杂着陈淼的嚷嚷,林炎麻木的听着,终于最后只传来一声冗长的“哗——”的一声,彻底断线,一切回归沉寂。 “啪嗒”的一声,林炎的手机掉在地上,林炎跟着瘫坐在床边,目光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内里被掏空干净什么都不剩了。 郗宁来找林炎吃晚饭的时候,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个不停,缓过劲来见了屋里的情状更是瞠目结舌:原本整洁干净的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像刚遭了贼似的,而那个“贼”正兀自颓坐在地上,背影显得孤单又没落。 “哟……你这干啥啊?造反啊?”郗宁小心翼翼一步一跳躲过地上散落的杂物,向房间中间的林炎走过去,离近了才看见他的表情,丢魂了似的。 “诶!”郗宁小心翼翼的推推他:“兄弟你怎么了?回地球了诶!醒醒诶!” 林炎还是杵着不动,郗宁撇撇嘴摇头,转到他对面蹲下来,这才看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相框。 “你怎么随便翻人家东西啊?”郗宁训他,伸手捡捡旁边扔了一地的烟头:“这虽然平时没人住但过年的时候还是有人回来的,人家一直保持的干干净净像模像样的,怎么你随便就给人家弄得这么乱啊?人家也是个爷们但也没像你这么邋遢啊……” 林炎听到他说后半截话,终于有了反应,上前摁住郗宁的肩,给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林炎把手中的相框递到郗宁面前,一字一句的问他:“你认识他么?” 郗宁马虎的瞄了一眼:“不认识,但是知道他,他是这个学校上一届的老校长啊!这个破学校就是他组织捐的。” 林炎却摇摇头,指了指照片上的角落:“我说这个孩子,你认识他么?” 郗宁又看了眼,这才看见原来照片上还有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瑟缩着躲在老校长敦厚的身体后面,紧紧抓着校长的袖子,只露了半张小脸,一双精致好看的大眼睛怯怯的看向镜头。 他认认真真看了半天,才点了点头:“见过一两次,虽然这是他小时候,但是眉眼间我还能看出来的,就是他。” 林炎听了,抬头认真地看着郗宁,挪了挪凑上前:“你确定。” “确定,他相貌也算挺特别的我不可能弄错。” 林炎点点头:“继续说。” “呃……就是过年在这住的那个人……我就见过一两面,见面了也就是笑一笑连话也没说过……听在这待时间长的老师说他是老校长的养子,小时候在这,但是后来上了初中就跟老校长走了啊……”他说着说着,又疑问的看向林炎:“怎么?你认识他?” 林炎点点头,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烟盒,掏出来最后一根烟点上,慢慢的说:“我前头跟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他话音刚落,果然见郗宁活像刚吞了个生鸡蛋的表情,嘴张的老大,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只不可思议的瞪着林炎。林炎边平静的喷云吐雾,边料想着他呆会儿第一句话八成就是质疑他的性取向的,谁知郗宁捋顺了半天,居然爆了句粗口: “操!” 他不可置信的边摇头边感叹:“……这他妈的得是多狗血的缘分啊……” 第39章 “干!” 两酒杯第n次碰在一起,杯里斟得满满的白酒洒出来至少一半,林炎也不管,送到嘴边就一仰脖喝下肚。 纵使在北京漂了那么多年,他骨子里是东北爷们这点也是不能改变的,这些年跟北京当地人或者装作是北京当地人的北漂说话,一口东北话都染上了京腔,说出来好似夹生的米饭,不像东北话也不像京片子,夹在中间儿尴尬的找不到归属。 但今儿个遇见了个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老乡,他的本性全被勾出来了:下肚的白酒是度数高的,嗓门也放开了跟先前火车上的那些个农民工有一拼,那些个优雅绅士作派、低眉顺眼姿态一并抛到了科迪勒拉山系那头去,原原本本纯正的东北腔也找回来了,说的贼拉带感。 “兄弟!”林炎有点醉了,觑着眼睛看着已经变模糊的郗宁,“咣叽”一拳砸在腿上的相框上,转而又捶向自己心口:“哥可难受了!” 郗宁瞥他一眼懒洋洋的嘟哝着安慰:“难受啥?别难受……你不说他一堆毛病么?既然他人没啥好的你难受也不值。” 他心里有点小期待,等着林炎干脆的点头承认,谁知林炎眼神飘忽的看着前方好久,傻笑着诺诺的吐出一句话:“他是没什么好的,但是他比世界上其他人都要好。” 于是郗宁就郁闷了,虎着一张脸睥睨林炎醉醺醺的脸,敢情他是不是不知道这句话已经把包括郗宁自个儿在内的世界上其他全部人民都得罪了? 谁知林炎无知,仍伸出两手指头指向自己,“哈哈哈”的笑的好不讽刺: “你说我是不就是一混蛋?” 郗宁皱着眉看他这幅德行,撑起一个皮笑肉不笑抬手扒拉掉林炎就快戳着他自己眼睛的手: “不混蛋、不混蛋,你之前不是说是他先冷漠不理人的么?是他混蛋,你不混蛋……” “你他妈的的说实话行不行??”林炎红着眼睛挥毫着拳头嚷嚷,又攥着拳头捶自己的心口,目光灼灼的盯着郗宁,像要把他脸瞪出一个窟窿眼儿似的:“跟哥说实话!” “行!你丫就一混蛋,大混蛋,超级大混蛋。”郗宁也不客气了,忍了他这么长时间撒酒疯他早就没耐性了,一开口就说了实话,特鄙视的瞪了林炎一眼,那么多句实诚的砸人的话接连着一股脑就出来了: “林炎你丫就是犯贱!你稀罕人家是你自己的事儿,跟人家有什么关系?你追不上是你自己没能耐,你赖人家干嘛啊?” “可不……你林炎是谁啊??”郗宁说着也来劲儿了,红着双眼睛推了林炎一把,把他推的一个踉跄:“你林炎: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他妈的校草,从来就只有别人追你的份儿,哪有你追别人的份儿啊?你傲得很!就连他妈的二中的那个校花都巴巴的给你送情书!结果你怎么着?你牛掰哄哄的一句‘我还要好好学习’就用鼻孔把人家给打发了!你多风光啊!你怎么会屑于追人家去?你从小到大都是被倒追的!你自己不知道,但你高傲的心性早就被这么惯出来了!” 林炎无语,低垂着头静静的听着,像个受训的孩子,半晌抬起头看了郗宁一眼。 “他妈的瞪我干嘛?我说的是实话!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当真是喜欢他想追他么?你不过就是碰见个有点意思的、你之前没见过的类型,挺新鲜的,想着你追上了,就能证明你是天下无敌的、谁都不可抗拒的,你自己满足了你的虚荣心自尊心以后就了了!你哪会管接下来会怎么办啊?你巴不得追上了就甩了人家呢是吧?’ “我没有!”林炎沙哑着嗓子吼出声,瞪着一双眼睛一脸真诚死死地瞪郗宁。谁知郗宁却不以为然摆摆手:“你甭那么看我,你要是当真的,你给人家什么承诺没有?你想过未来没有?你多牛啊?搞同性恋?你他妈的想过他妈的同性恋的未来么?” 他这么一问,林炎没动静了,又低垂了头。 “再说,你跟他在一起,你跟你身边的人说过没有?跟你妈说过没有?”不见林炎回话,脸上渐渐浮现出尴尬惭愧的表情,郗宁得意的继续追击:“你连你妈都不告诉,那你想怎么着?无非就是玩一段时间,把人家甩了呗!你潜意识是这么计划的,你自己都没发觉……但是却被人家先冷落了,高傲如你当然不愿意了!” “林炎你知道么?你前头跟我说他的坏话的时候,那神态、那德行,跟小时候你向我埋怨你好不容易攒钱买的变形金刚其实一点都不好玩的时候一模一样!……你敢不敢承认:我说的是对的!?”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声一声打在林炎心上,真是被打的毫无防备,林炎一下就懵了,光杵在那缓不过劲而来。他说的那一段一段话还余音绕梁似的,反复在脑海中重播回放,林炎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小丑,独自蹿上了黑暗的舞台,突然几盏聚光灯开了全部聚焦在他身上,照的他原形毕露,赤裸裸的呈现在观者眼前。 一时安静:一个人苦苦思索,一个人安静等待。过了会儿林炎终于抬起头来,缓慢的一字一字吐音清楚的说: “不管你怎么说,我喜欢他,也是真的。” 郗宁听了,眼中暗淡细碎而过,喉咙眼儿里头轱辘出来一句话:“德行样儿!” 第40章 这个背阴潮湿的房间到了半夜还是冷的让人牙齿打架,郗宁一个人霸占了屋里唯一的一张床,烂醉如泥一睡不醒,还打着鼾,他身边的桌子上亮着小台灯,林炎独自坐在桌前摩挲手上相框上的照片。 几个小时未曾离手,相框都让林炎的手心捂热乎了。 照片上的陆远帆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但五官和气质还是与现在很相似的,只是更显稚嫩。 他不觉想起他见过的其他小孩子的照片,小孩子一向是喜欢照相的,总是欢快活泼的争着抢着跑到离镜头最近的地方“抢镜”,咧嘴笑着恨不得把嘴角咧到后脑勺去,所以小孩子的照片一般都是照的表情狰狞极不自然让人不忍直视。 是的,小孩总是爱哭爱闹,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有的时候会装可爱或者做作,总而言之就是熊孩子。所以林炎从来都不喜欢孩子——除了陆远帆。 此刻眼前照片上的孩子没有笑,没有跳到镜头前面去,只是缩着身体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躲到校长身后去。 他边看着,边用手指摩挲照片上这小孩淡漠清秀的眉眼,这毕竟是他错过的陆远帆生命中的部分时光。 静止的影像终究不及耳边的声音,情感萌生无可阻抑,并随着凝结的神思凭空生出一种不安的想念。他终于掏出手机快捷键“1”拨了过去。 长而单调的“嘟嘟”的声音,一声一声响在这个冷清的夜,直到最后一句冰冷的女声提示:暂时无人接通。 林炎看着手机亮起来的屏幕,还是不甘心,再次拨了过去,结果还是和前一次一样——没人接。 他担心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点一点在心底里膨胀,不由得紧紧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打过去。 直到他快要心灰意冷时,电话终于通了,林炎心吊起来,抓紧手机凑在耳边声音颤抖: “喂?喂喂?远帆?” 手机那边没动静,背景音空空旷旷的,静的可怕。 “喂?远帆?说话呀?”林炎心里那原先渺小的不详感愈演愈烈。 手机那头“窸窸窣窣”的发出一阵轻响,陆远帆有些空茫的声音总算响在耳边: “喂……” 这么一声疲惫至极的叹息,微弱的像一阵烟雾,说到后半截仿佛被风吹散开了一样,轻飘飘的浮在林炎的心间。 “喂?远帆?能听见我说话么?” 手机那边又没声音了,林炎细心地听,好似听见了空旷空间中陆远帆细弱的一深一浅的呼吸。 是不是正在睡觉被吵醒了呢?林炎这么想着,心稍稍放宽了些,声音温和的开口:“远帆?……远帆……” 喉咙干涩,鼻腔发堵,嘴上磕巴的同时脑袋里面在疾速的串词成句,再说话的时候脱口而出的每个音节仿佛都没经过思维审批: “有……好好吃饭么……?” 一、二、三、四、五,没有回应。 他揪着心又声带打颤的补充了句:“我很快就会去了……” 呼,吸,呼,吸……电话那头始终是这样单调的呼吸声,林炎听着在心里数着节拍,总觉得这呼吸声好像有些费力,跟着数节拍的他都快喘不过气来。 “……嗯……”终于传来了一声回音,几乎是用气声发声的。 “好,你好好休息吧……”林炎听见他的回复稍放下心来,嘱咐了一句,电话那边的呼吸声突然顿了一下,陆远帆的声音又响起: “……炎……” 他声音太细弱,“林”字只剩了个的舌尖打上牙床的发音。 “嗯?”差点摁了挂机键的林炎马上又把手机覆在耳朵上,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没事……”等了半晌,居然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没事”,林炎心里不免的有些失落,再回过神来那边已经主动挂了机。 看着屏幕暗淡下来的手机,林炎心里总感觉空荡荡的,那丝担心又一点一点的浮上来,他甩甩头抑制了这感觉。 反正很快就回去了,很快就能看见他了。林炎不停的这样想着安慰自己,原本那点不安的感觉被他压制着埋在心底。 天还没亮,郗宁就送林炎到了绥义那个小小的火车站,两人一路上无话,气氛僵着有那么点尴尬。 那个相框林炎没收起来,就揣在怀里,他就指望着用这个呆会儿抵制晕车呢。天还早,站台上没几个人,郗宁在一边默默的看林炎陷在照片里的样子也不好上前打扰,盯着他启了唇又闭上,欲言又止。 “你有话想说?”林炎见他这样问他,谁知郗宁摇头,“蹭”的站起来拍拍林炎:“我走了。”不等林炎反应走了两步又回来,举起手里的手机看着他语气不屑:“记得联系啊!”又小声嘟哝:“别跟这几年人间蒸发了似的……” “等你支教的事儿完了来北京吧,我认识几个学校的朋友,可以推荐你。” “嗨,得了!”郗宁忙不迭的摆手摇头拒绝,低下头不看林炎:“我可不想跟你呆一个城市。” “为什么呀?” 郗宁瞪他一眼,又望向别处,窝窝囊囊半天脱口而出: “烦你。” 然后就二话不说留给林炎一个潇洒的背影,大跨步的走远了,好家伙,连个回头都不带回头的…… 林炎看着他的背影就郁闷了,他招他惹他了? 回程的路还是整整28个小时,只是林炎觉得仿佛比来的时候好过了一些、过的快了一些。一路头脑烦乱没有心思晕车,隔了一宿,郗宁那些扎人的话还是时不时回荡在脑海,并着陆远帆的老照片和那三个烤红薯的画面,在眼前幻灯片似的来回反复,乱了心绪。 第41章 再来到陆远帆家楼下的时候,林炎只觉得恍如隔世,心里的冲动叫嚣着迫使他脚步加快。他从没有这样迫切的欲望,想要快点见到他。 开了那扇门,屋里还是不亮,但是门口亮了一盏晕色的壁灯,橙黄的、暖暖的。 林炎怔着看了那盏灯几秒,然后低头,看到脚垫上一双拖鞋。这双拖鞋林炎很熟悉了,毛茸茸的,上面印着“愤怒的小鸟”里面的那只绿猪。记忆中他每次过来这两只小猪都是这样安分的乖乖候在那里,分好了左右脚,一伸脚就能穿上它们。 直到现在,他才幡然醒悟。 当初说好的,他和陈淼像那两只红薯一样永远粘着他,可是从头到尾,一直在原地守护着这份感情未曾离开的,只有陆远帆一个人。 他悄声的走进陆远帆的卧室,没开灯,还拉着窗帘,黑黑的看不清楚,他摸索着凭着记忆走到床边坐下,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隐约看清了平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的陆远帆。 丝缕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林炎微俯下身细看这睡着的人,想起来那天在喧闹的KTV里两人第一次搭话的情形。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黑暗的看不太清什么东西的光线,他一个回头,一声“你好”,一个清清淡淡的笑,林炎就此沦陷。 他伸手,开了床边的小台灯,晦涩的光亮了起来,稍照亮了陆远帆苍白淡漠的睡相,安静地孤零零的平躺在床上一侧,一个呼吸的起伏都感觉不到。林炎就这么盯着看,他数着几天没看见这人,心里惊叹才这么短的时间,他竟然憔悴了这么多。 睡着的人仿佛感到了光线,微皱了眉缓缓睁开眼睛,清淡如水的眼眸定定的望向林炎。 “……你回来了……” “嗯……” 林炎尴尬的应答着,他记得之前说过是要出去个十天半个月,现在回来的确不该是正确的时间,可看陆远帆却没有问的意思,好像心里明镜的什么都知道一般。林炎心里又窜上来一种奇怪的不详感。 他看着陆远帆一点血色都没有、笑的云淡风轻的脸就心里难受,没法平静。 陆远帆还是笑,眉眼间疲惫的恹恹的,半阖着眼睛,薄薄的唇没什么血色。看他眼皮沉重的样子,好似很困很累了似的……一副沉疴在身的模样。 他本就这种状态,在加上他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好像没什么人的活气儿,一点都不生动。 “吃饭了么……想吃什么?……”陆远帆问,边想起身,稍一动作脸色就苍白了几分,他暗暗咬着牙忍着。 林炎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发憷,却不敢问,扶他躺下,手覆上他的眼睛:“不吃了,你好好睡吧……” 手下的人没动静,再把手挪开的时候,人已经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林炎在他身侧躺下,扯过被子把他和自己都盖得严实裹在一起,双臂搂着他。 他很久没这样抱他了。 他俩还没明确关系的时候,林炎很多次偷偷看着他的身影,想象着能凑上去抱抱他,但实际上他只抱过他一次,还只是手臂虚虚的环在他身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不再这样亲密执着了呢? 一场告白,什么都变了。终究只是没得到和得到了以后的区别罢了。 至始至终都不变的是:每次抱上他的瞬间都让林炎心中一痛。 自己的双臂轻轻环着他,原来没预想到他这么单薄,抱上却发现自己胳膊长度比原先料想的还有余。这人被圈在自己怀里,薄薄的没什么分量感存在感,呼吸都弱弱的感不到起伏,就这么抱着,若不是林炎低头就能看见他的脸他都有种怀中空无一物的错觉,心里不安。他只敢屏住呼吸轻轻轻轻的抱着,觉得怀里的人像多细小脆弱的东西,稍一用力就压坏了。 他身体很冷,林炎一抱他他就昏昏沉沉的蜷缩起来,肩膀打着冷颤。林炎看他脸色,白到发青,看着就是冷冷的颜色。心里叹了口气,挪动着双脚触动到他的,竟生生被拔的瑟缩了下,他挪着把他冷冰冰的双脚夹在自己的小腿中间捂着,小心翼翼的动动胳膊,把他圈的紧了些。 一凑近他的脸,林炎不知为何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怔了下抬眼仔细看他——他只安静的睡着,眼睛轻轻的闭上,安然淡漠的睡相,看久了总觉得有点诡异,以至于林炎居然神经质的抬手探探他的鼻息。 手指感到他微弱的气息,林炎还是不能安心,也不敢作何,就这么瞪着眼睛紧张的盯着他看,心里毛毛的终于颤抖着唇开口喊他: “……远帆……” 他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怕的带颤音,干涩的要命。 “远帆……远帆……” 他像不甘心似的,一声一声的喊他。 直到陆远帆终于皱皱眉,想睁开眼睛却抬不起眼皮一样,嗫喏着“嗯”了声。 陆远帆不清不楚中听见自己“嗯”了一声,实际上只是虚弱的连气声都不算的叹息。 他意识里昏昏沉沉,觉得浑身说不上什么感觉。痛吗?好像痛,但又痛的含含糊糊不彻底,相比于之前这几天那剧烈的要把他生生撕裂的痛苦,这已经要好太多了。他现在的感觉只是极度的疲惫,好似神经都麻痹了,阻抑了所有感觉,只能感觉到无尽的疲惫。连呼吸都没劲儿了,甚至连身体最基本的机能运作都迟缓了。 林炎可是被他那声叹息吓的魂丢了一半,觉得这人醒不过来了似的,他觉着他根本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过去了。一双手慌乱的摸摸他的脸,发觉不出什么,只好压着担心再次抱紧他。 一分一秒过去,他觉的怀里的身体竟然暖和起来,然后开始不正常的发热。 林炎惊得跳起来摸他的额头,不正常的温度,他发低烧了。 他手忙脚乱的下床搬来几床被子给他盖上,又像包婴儿似的给他裹得严实,把人抱在怀里喂水,他拍他哄他,水杯送到他嘴边,他却不张嘴,林炎急的掐着他下巴迫使他开口往他嘴里送,这孩子却跟死了似的,一点知觉都没有,喂进嘴的水全顺着嘴角淌下来。 林炎真的慌了,他第一次知道六神无主是什么样的,他搂他摇他,也不顾忌会不会把他压坏了什么的,凑在他耳边一声一声的喊: “小孩儿、别睡了、醒醒。” 到后来几近于吼,怀里的人才有点动静,微微抬了头,睫毛颤动着却睁不开眼。 然后居然嘴角牵动着一个虚弱的微笑。 林炎看到这笑觉得心被凌迟了似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碎。 见他嘴唇嗡动,林炎忙覆了上去,听不清什么,只有几个微弱的单音。 他压下自己心跳的声音,反反复复,总算听清他说的。 他,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说: “林炎,不要管我了。” “我没关系的。” “我和你在一起以前,一直都是一个人,今后一个人,也会习惯的。” “如果你想走了,就走吧。” 林炎觉着一股暖气往眼眶冲,他上前亲亲他的脸颊,而后很小心很小心的,又将唇印在他的唇上。 怀里的人一直都软软的跟个木偶一样任他所为,林炎再次亲他的唇的时候他身体突然瑟缩了下,然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伸手推林炎。他那点力气当然推不开,反而被林炎紧紧搂住身体吻的更是狠厉。他之前从不敢这样对他,只是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沉重已经无可阻抑的溢出来了。 林炎吻着,觉得怀里的人微微挣扎了几下,然后整个脱力了般坠了下去,而后他嘴里居然尝到了一点血腥的味道。 他怔了下,慌忙放开人,陆远帆软软的往后倒在床上,头歪在一侧,微微挣扎着喘了几下,林炎刚担心的上前碰了他一下,他突然又皱着眉咳了一声,枕头边上就多了几点血。 林炎傻了,看他迷瞪的闭着眼喘的像下一秒上不来气儿似的,嘴角蜿蜒下一丝血迹,浸红了枕头。而后他虚弱的抬起一手压在胸腹前,身体稍稍颤抖着又开始咳血。 他这血好似没个完了似的,林炎吓的搂着他要抱他起来,手上拽着他一拉,他竟生生疼的哼了一声,低头又是一口血,然后好似被血呛到了,虚弱的咳嗽,他身上的白格子睡衣和床上的白被单被迅速染红。 林炎脑中一片空白,手上自己动作着轻轻抱他起来,抬起一手覆在他嘴上,没用,殷红的血顺着他指缝涌出来。林炎突然觉得眼前看不清东西,抱着人下床站起来,一个踉跄,险些把怀里抱的人摔了,他忙收紧手臂搂紧人,支着双腿往门口跑。 第42章 陆远帆迷路了。 周围荒凉的戈壁,天空仿佛铺了层透明度不高的毛玻璃,阻抑气流贯通,周身气压低的憋闷。地面狭缝中生长着几点枯绿,点缀着一路向远,苍茫的望不到尽头。 这个地方他很陌生。只能信步向前走,不管走多远、走多久,身边景色依旧,好像一个天大地大的牢笼,囚了他一人流浪其中。 他低头看看地面,与平时高度不符,好像离地面近了些?他又抬起手放在眼前看了看——一个小孩子的手,只是太瘦,手指上还有好几个破口和冻疮,手掌手腕上好几排牙印,牙印小小的,他眨着眼上前自己咬了一口,手上尖锐的一痛,再看看:小小的齿痕泊泊的冒出血来,和原先的牙印重叠在一起。 他舔了舔齿上的血,挺甜的,而且温温的。 再抬头看周围时,一切都好似万花筒炸裂开来光怪陆离纷乱交错,碎成了粉末,分散又复合。 一个老旧而又熟悉的学校的门口,他正发愣的站在那,背后被人推了一下。 他没穿多少衣服,身上很冷,推他的手也很冷。他回头,是第一个领养他的阿姨,正冷漠的看着他,又伸手把他往前推了推。 他一头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同时耳边听见了阿姨鄙夷厌弃的阴阳怪气: “陆校长,我照顾自个儿家小孩都忙不过来,再多个这孩子我更麻烦了。” 他抬头,看见抱着自己的爷爷面露难色,一脸歉意的冲阿姨点头哈腰连连道歉:“给您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拒绝的态度太过决绝,伤人的话语总是不期然的说出口,他听不清楚,大概是记忆自动将那些话语阻隔在意识之外,然后是蹬着高跟鞋远去的声音。他闭上了眼睛窝在在爷爷怀里,不想回头。 相同的情形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他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做不出反应,只能默默的被一次一次推回爷爷的怀里,耳边一时充斥着的只有形形色色不满推脱的声音: “这小孩都不会笑的,神经兮兮的,对他好他也没反应!真让人心凉啊!还没有我家小狗会讨人喜欢,我才不养活。” “陆校长……最近我要出差了,恕我不能再照顾这孩子了……哈哈……” “这孩子不正常!!你看他的手!哪有自己咬自己的手咬的血肉模糊的?” 爷爷唯唯诺诺的赔笑道歉,握着自己满是疮口的手回到那个走廊尽头冰冷的房间。 “小远,为什么不听话呢?爷爷教过你不要总是咬自己的手的呀?”爷爷边往他手上贴创口贴边苦口婆心的教导,满面愁容的看他一眼,再摇头叹气的低垂下头去。 “小远,要听话,爷爷不是不喜欢你,而是爷爷太忙了,所以要帮你找个家人托付,总跟着我也不是件好事呀……” “小远,要听叔叔阿姨的话,多笑笑,多说说话,他们就喜欢你了……叔叔阿姨都喜欢听话的爱说爱笑的孩子,懂么?” 他再一次听见了这些话,再一次麻木的点头。 跟爷爷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而宝贵,他仍是总搬着小凳子出去画画,不眠不休的画,现实捉不住的东西,就在记忆里捕捉了永存在纸上吧。 也只有画画的时候,他是真正开心的,铅笔划在纸上的触感、“沙沙”的声音、簌簌掉落的铅笔灰,和身边围过来看他画画的人温暖的体温。 而不画画的时候,他就只剩下冷的感觉,大部分时间还很饿。省粮食的小孩总是省心的。这是他听学校总欺负他的小哥哥说的,他坚信了。饥肠辘辘的感觉习惯了就麻痹了,反正他没有足够的食粮不还是好好地活着?反正饿着饿着就不会再感觉到饿了,一切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他要做个省心的好孩子。 最后一次被爷爷送去一个叔叔家照顾,他小心翼翼的学着笑,学着说话,但仍是被醉酒的叔叔用一把水果刀钉在了茶几上。 那把刀不是很尖利,甚至有些钝,狠狠地扎到腹中的时候并没有刺进去。他只是痛和害怕,下意识的踢蹬着腿求饶,连哭都忘了,呼吸间都是叔叔喷出的混合了口臭的酒气,熏得他恶心。他求,他喊,可他终究不是惹人爱的孩子,讨饶也不及那些乖孩子一样楚楚可怜,红着眼睛的叔叔不清不楚的嚷着什么“你为什么离开我”,然后手上用力,那把钝钝的刀一点一点扎破了皮肤,一点一点探进身体,一点一点皮开肉绽。 其实他没有感觉到有多痛,他只是觉得冷,彻骨的冷。冰冷的刀尖探进他温暖的身体,速度缓慢的深入,那慑人的温度也慢慢蔓延了全身,他能听见尖端划破骨肉的钝钝的声音,然后“咯”的一声,刀尖穿透了后背,扎到身下玻璃的茶几。身体中不多的温暖好像全部从身上那个破口涌出去了,淌过腰背聚集在身后的茶几上,后背浸着从自己身体里涌出来的液体,竟觉得很暖和。叔叔仍是恶兽一般叫着吵着不得罢休,边骂着他听不懂的脏话,手上还边握着刀柄来回拉扯,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痛了,内脏被刀尖搅动的痛楚清晰的传递了每个神经穿透了毛孔,他就快不能呼吸。 很幸运的,疼痛没持续很久,他只觉得喉咙溢上来好多血腥,身体越来越冷,而后失去了知觉。 很不幸运的,他活了过来,迷迷糊糊的看向病房探视窗外的爷爷的时候,不意外看到他失落的满面愁容,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质量不佳而送不出去的物件。 他这才总算明白了。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很累,累的再也不想睁开眼睛了。他知道以后再也不会被送出去了,这次生死历劫后,他被摘除了脾,并被宣判贫血再障等等一堆后遗症,期限终身。这样残破的他已经送不出去了,有谁会要呢? 他的确是个省心的好孩子,伤口拆线没多久他就出了院,跟在大步流星不回头只顾向前走的爷爷身后跌跌撞撞的追赶。 他逆着人流挣扎前行,却还是与爷爷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终于,他被迎面匆匆走过的人撞的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爷爷大跨步不回头的走出去三条街了,三条街,对小孩的他来说是很长的一段路。 刀口一阵一阵的疼,他还剩些许力气,但是不打算站起来。他用坐在地上的视角,仰视着周围默然而过的行人,越走越远的爷爷的背影,灰色的天、和地。 他多渺小。 那么长的一段路,那么长那么长这么大的一个牢笼,流放着他一人几乎要望不到尽头。 他一路这样曲折磕绊的走过来,真的没有气力再呼吸了。一个人的旅途很长很苦,那么他可不可以不走了? 他闭上眼,又看到那片他逃不出去的戈壁,心里竟轻松了很多,原先填得满满的包袱一并扔出去了一样。罢了,就这样吧,给自己个方便,也别负累了别人。 他想着,弯起嘴角轻松自在的笑了。 第43章 梦醒了。 陆远帆慢慢睁开眼,从如此冗长的梦中滑脱出来耗了些许时间,一半会儿看不清东西,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浮动着烦乱的噪波。半晌,他慢慢看清了些眼前白色的天花板。阳光很足,照的看得清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记忆中断时间太久,他不记得这次醒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人生重写了一般的感受。 他茫然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视线转动,又看到点滴架和点滴瓶,沿着输液管一路看下来,他看见自己正打着点滴的右手,和手边趴着正睡着的人。他有些头晕,又开始视线模糊看不太清,但纵使不清晰,那轮廓他也再熟悉不过。 他的手搁在自己打着点滴的手的旁边,两只手放在一起看,还是如同第一次相比的时候那样:反差太明显。 他动了动手指,移上那人的脸颊,一点、一点。 林炎惊醒过来,倏地抬头,看见陆远帆正盯着他看,坐直冲他嘿嘿一乐,托着他打着点滴的手放在手心里掂着玩。 “……”陆远帆想说话,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你说什么?”林炎凑近了些,陆远帆这才看清他的憔悴:黑眼圈,红红的眼睛和红血丝,眼底的细细纹路,下巴上的胡茬。 “你……回……”陆远帆努力的说出这两个字,气不够用了,停住说不下去。 林炎了然的点点头接话:“嗯,我回来了。”脸上全然没有多余不应该的表情,一如往常的自然。 他红着眼睛低下头心不在焉的掐玩陆远帆的小指,然后又突然抬头问:“喝水么?” 不等陆远帆回答,他“蹭”的站起来,往门外走,背影显得有几分仓促慌乱。 陆远帆看着他出去的方向,又看看周围:韩剧男女主角快死了时住的病房里常看见的冰冷机器摆在那簇拥着他,他看着,记忆中隐约有相似的画面,但不愿意起来。太远的东西,他就看不清了,而且看时间长了,居然觉得头晕乏力。 闭上眼喘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大概是保持着这个平躺的姿势保持了很久吧,他不习惯不喜欢这样的姿势,动动手脚,却牵动了一连串线路之类的东西似的,“窸窸窣窣”的响,仿佛被束住了动作。 他没劲儿没心思再动,只好闭上眼把手搭在胸前。 过了会儿,他听见门开了,睁开眼,竟是林妈妈端着杯水进来,坐在他床边。 他有点愣,看看门口的方向。 “小炎抽烟去了……”林妈妈说,陆远帆看她说完这句眼睛居然也红了红。 林妈妈红着眼头瞥向一边,过会儿又转过头来,温合的笑着凑上前扶他。他也跟着使劲儿起来,却发现这身体不听话了,什么都不听自己的,软软的只能全凭林妈妈扶着坐起来一点。 “乖,别动。”林妈妈说。 陆远帆有点不习惯,林妈妈这种态度,好像对多亲近的晚辈一样,他发着呆,水杯被送到嘴边才缓过神来。 “喝点水呀孩子……” 他点点头,一点一点抿着喝。 林妈妈看他低头乖乖喝水的样子,睫毛一眨一眨的,唇凑在杯口小口小口的喝水。她不自觉抬手轻轻拍他的背。 陆远帆这下有点受宠若惊的怔住,小心抬头看林妈妈。 林妈妈看见他眼里的些许畏惧,冲他笑笑:“躺下吧。” 扶他慢慢躺下,一手覆上他胸脯,很轻很轻的拍拍。她想起来林炎还小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拍他睡觉,林炎很快就睡着。 陆远帆一开始还不自在不好意思,但被这么轻轻地拍着,心里竟慢慢涌上来一种奇妙的安心感,过一会儿就泛上来沉重的倦意,眼皮沉的阖上,慢慢睡着了。 身后的门开了,林炎眼睛通红的进来,看见林妈妈正回头,咽了口吐沫开口: “妈……” 他声音很涩,于是不再说,上前搬过椅子坐在床的另一侧,低了头不看她。 林妈妈见他这样疏离就知道他还是介意她之前私自去找陆远帆的事,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主动开了口: “小炎……” “妈。”林炎头都不抬的喊她一声,抬头看看吊着的点滴瓶,转身“检查”他根本看不懂的医疗仪器,就是不看对面尴尬的坐着的林妈妈,倒显得他是在随意的自说自话: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懂,我都懂。” “因为您是我妈,您当然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了解。” “您疼我,我不光有你,我还有很多亲戚很多朋友很多人,我一旦受了一点不好的,你们大可以全向着我,对待得罪我的人群起而攻之……但是他呢?”林炎抬手指了指床上睡着的人,眯起眼睛笑:“他就自个儿一个人。我被他一人冷落了身边还有一群人暖和我,但是他被您数落了一番,他去找谁?” 林妈妈自知此时情状,一言不发的摸摸心口默默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林炎一个人,笑容还僵在脸上。他趴在床边看看床上躺着的人,挑起食指卷着他细软的发丝绕了几个圈,松开,又看看窗外。 春寒料峭,今年的冬天好像很长,还留着尾巴,早晚零下,中午升温,整个世界结冻又开化,又湿又脏的南流北淌。 但冬天总归是要过去了吧。 番外:冬行,冬膳 他是南方来的孩子,在北京生活了几年。 亏着公司是个好的,帮他把户口迁到了北京,也成了半个北京人。 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想得到的得不到,没太在意的却让你得到了。多少外地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北京人堆里头挤,更是巴望着那张北京户口,薄薄的一片纸,塞进卡纸簿里面,像个身份高贵起来的证明是的,就差没天天戴在脖子上出门炫耀一圈:“我是北京人”了。 然而他却并不向往北京。 上大学的时候画素描,老师是个英国来到法国发展的画家,操着一口别扭的法语调侃他:“看你画的画,总觉得你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嗯,是的。 不管到哪里,给他一张床可以睡就行了。世界那么大,哪里都好,容身之处有时遍地可寻,有时又只能在夹缝中寻得角隅来跻身自安。 但是北京有一点还是好的——冬天有暖气。 他小时候在南方过了几年,真真尝到了冬天室外比屋里头暖和的滋味,他又天生是个畏寒的,以至于现在一想起来那时候冰凉的被裘、阴冷的空气他就忍不住的心脏打颤,而后神经自动传输大脑一个信息:“再也不要回到南方去受冻。” 于是他安稳的在北京定居,一定居就是几年,也许以后也再也不会离开。 冬至之后,先是小寒,后是大寒,天也越来越冷。 他觉得自己畏寒的毛病到了北方反而被惯的愈发厉害,近两个月,他就快忘了手暖脚暖的感觉。 早起上班,公司老板兼好友正带头偷懒刷微博,突然大掌一拍哈哈一笑大声宣读一条刚看见的“神最右”: “大伙听着啊!!看看这博友说的:‘冬天到了,又到了北方人得瑟,南方人哆嗦的时候了!’”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里一群小丫头小伙子笑成一团,举手大呼:“我们真幸福!” 他在角落里看着,嘴角不自觉牵动,这么热闹着挺好的,也觉得暖和了。 他不光天生畏寒,还后天胃寒。 因为有个比常人娇贵的不经折腾的胃,冬膳总是个让他苦恼的问题。 下班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茫然苦恼,眼睛虚晃的瞟过菜摊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菜蔬,脑中还是毫无想法。 身边有接孩子放学回家的妈妈,一手提着好多菜,一手勉强牵着就欲挣脱束缚去乱跑的孩子。 “妈妈!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 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很爱听,他总是喜欢在市场大街愣神,闭上眼cos一会儿盲人伯伯,听听耳边变清晰了的声音。 他着实羡慕这些小孩子,永远知道自己要吃什么,永远对送进自己肚子里的东西有主意有定夺有欲望。多好呀,多活泼的小孩子,多健康的小孩子。 他笑笑,背过身走开,独自来到一个无人问津的菜摊子前。 摊主是个老爷爷,好像很兴奋自己总算有生意了,热情的张罗他: “小伙子,买点什么?” 摊上的菜不是很好,有些冻坏了,不新鲜。 他拘谨地笑:“您帮我定吧……随便装一些……" 独自生活了多年,他还是不擅长跟陌生人交谈,也不擅长拒绝。所以当那老爷爷给他装了足够五人份的菜蔬时,他不好意思阻止。 冬膳讲究内补,多为炖菜,热汤热水煮的软烂为好。 做菜下厨,是需要天赋的,至少他这样认为。他总是知道什么该先放进锅里,什么调料需要怎么放,放多少,火候该怎么控制。 他有的时候不是喜欢吃,但是他喜欢做。看热锅里面沸腾的汤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样子,颠动的浮在汤面的食物来回翻滚,多有意思。 一个人的时光,多好打发。看看热锅里的食物,闻闻溢满厨房的香气,发会儿呆,日子就会过的很快。 一个人的时光,回忆也容易趁着思想里太多的缝隙挤进来,他想起第一次买菜花,蠢得一刀切下去,而后碎了一菜板的沫沫,滚的哪都是,可让他好一通收拾;第一次给山药削皮,没带手套,被山药黏糊糊的汁水弄得皮肤过敏,这还不算什么,他当时光是看剥皮完毕后滑溜溜的黏着鼻涕一样的汁水的白山药,和山药横断面密密麻麻的纤维,他就被恶心的浑身鸡皮疙瘩,发誓以后再也不吃山药。 这样的回忆很白痴、很无聊。但他却总觉得有意思,能想着想着自己一个人“呵呵呵”傻乐起来。 一个人,就算冷,就算容易变得痴傻,但是一旦孤独成了习惯,就难以改变了。 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 时间以它不可名状的形式或快或慢的流逝,北京的冬天又要过去了。 他庆幸自己又抗过了这个手凉脚凉的冬天,暖和过来以后,又要准备迎接北京春天的沙尘天气了。 第44章 接下来的几天陆远帆的状态好似冬眠。 就只是昏昏沉沉的睡,就快分不清时差,要么醒来是凌晨半夜,要么就是中午。醒的时候也很短,往往没干什么就突然又累了,一个不留神就能睡着。 除了睡就是疼了,医生不得已给他用了吗啡,当初嫌他体格太差没敢胃切,只采取保守治疗,但那个四方脸的女医生拧着眉毛跟林炎吩咐过:“不想胃癌,就迟早要切。” 林炎也拧着眉毛凝着表情点点头。 有的时候冬眠这主子睡着睡着突然毫无防备的睁开眼睛,然后扒着床边开始吐,吐血吐个半脸盆,林炎看着那血觉的太可惜,能不能咽下去。可恶的是陆远帆此时还要冲林炎虚浮的笑笑再晕过去,气的林炎心里哇哇乱叫换,寻思他是故意的不? 外面春花开的缓慢,一个个跟没睡饱似的懒得抽芽,仅有的几个腾得出精气神来开花的也是开的劲瘦,林炎愁眉苦脸的看看窗外的花,再看看屋里床上一天天瘦下去的人,唉声叹气。 他这状态,该怎么说?就好似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启动困难、电力不足、可供待机时间还短,生命力就好似从那个破口中哗哗哗的流走。纵使偶尔清醒,也是安静着不说一句话,眼里无神,只漠然的看着眼前的被单,对自己的病情,周边的事情不闻不问。 有的时候林炎上去按下心惊问他:“想什么呢?” 陆远帆这时候就笑笑,他说不出来话,就只用微弱的气声告诉他:“想卢浮宫里看过的那些画。” 有一次他终于改了口,抬起打点滴手背血管被扎成筛子的手颤颤的抓着林炎的袖子:“我想画画。”这是他第一次对林炎说“我想”,第一次对他有请求。 林炎火急火燎的跑到央美对个儿花家地小区里头把那一排画具店用他的小跑车运到医院去、呵斥带喘的一点点搬到陆远帆病房里,再削了支4B马可铅笔递到陆远帆手里。 陆远帆道了谢,开始在纸上划拉,没几笔便一通咳嗽,纸上的线条陡的乱了,再画,笔尖停滞,迟迟下不了笔。 林炎在一边看的着急:“怎么啦?” 陆远帆怔着,盯着画纸,突然笑起来,边咳嗽边笑,后来就开始胃疼,脸色一变突然躬下身扶着床边。林炎眼疾手快的摁了铃拿了盆,搀着陆远帆给他拍背。 病房涌进来一大堆人,上呼吸器的上呼吸器,打针的打针,忙做一团。林炎捏着陆远帆画了几笔的画纸傻乎乎的在人群外茫茫然。 第二天早上陆远帆醒了,睁开眼看向林炎,然后又是笑,接下来头转向另一边去,半晌不做声。林炎拿着面巾纸转到床的另一侧,却见陆远帆眼睛干干的,一点湿漉的痕迹都没有。 陆远帆笑:“我不能画画了……” “为什么呀?” “我看不清楚了,也拿不住笔。” 然后他闭眼,不再说话,呼吸有些颤抖。 他这一闭眼,昏睡了三天,进了两次手术室,让林炎签了两张病危通知书。 林炎手冒青筋的捏着那两张粉色的纸,咬牙切齿的痛骂床上昏着不省人事的陆远帆:“兔崽子有种你起来折腾我。” 林妈妈看不下去儿子跟着日渐消沉,甚至发展成有些神经质的状态,跟他谈话时问他:“只能是他么?为什么呀?” 林炎呆了几秒,然后咧开嘴笑:“哈哈。” “有一次我去他家过夜。第二天起床看见他在书房,站在架梯上用小抹布擦一墙壁的书架。他擦几下,看见一本书,然后拿过来翻半个小时,再把书放回去擦几下,再拿出一本书来看一会儿。” “我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也想静下心来看看书,就抽出了一本书看,我自认为心情沉静的看了好长时间,也看进去了,等醒过来才发现我看的是一本法语原装的书,上面一个字母我都不懂。” 林妈妈听了叹了口气,摇摇头背着手走了,扔下一句话:“罢了,罢了。” 第45章 从那天陆远帆昏了三天之后,他就好像突然没了魂,没有生气没有活气,已然不像个活人了。每天只是恹恹的,漠然的,昏着也是淡漠的,醒着也是淡漠的,不发一语不出一声,疼了也不叫,难受了也不喊。有一次打点滴走针了,手背上鼓了一个大包他也没吱一声,只是睁着双了无内容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天花板。 林炎别无他法,只能跟着他沤在这透不过气的泥沼中。跟他说话也是徒劳。他虽然听了之后还会笑笑,算是给林炎面子,但林炎知道他好比作茧自缚,把自己包裹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时值换季,医院多了好多流感患者,四方脸嘱咐过林炎好几次不能让陆远帆感冒了,他点头应着,心里却想推他出去走走。 楼下花园里很多穿着病服的小孩,抱着皮球穿梭在几点萧索的黄花中叽喳欢笑,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丝毫病容。林妈妈也跟着出来,与儿子轮流推着陆远帆的轮椅。走到一处树荫下停着,远远地看枝丫中乱跑的小孩,天气是晴,林妈妈自觉气氛还好,低头看看默默看着远处奔跑笑闹的孩子的陆远帆,稍躬下身凑近他:“嗯……晒晒太阳挺好的……” 干巴巴的一句开场白。 陆远帆适时地笑了,微点点头,身后两人看见这笑同时松口气。唉,心真累。 远处一个小胖墩踢球技术不太好,狠狠地一脚球偏了方向,向陆远帆这边滚过来,到了他脚边慢慢停下。 “小哥哥!踢过来!”那个小胖墩冲陆远帆招手。 林炎冲他笑着吆喝一声一脚踢过去,又快又准。这一踢他想起来高中在校队的时光,心情洋溢着小跑几步上前跟那群孩子疯在一起,还不时回头冲陆远帆傻乐着卖乖。 林妈妈看着远处林炎和那帮小孩笑闹不觉笑的开心,手搭在陆远帆肩上:“多好的小孩。”又补充一句:“跟你一样都是好孩子。” 陆远帆却没动静,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阿姨喜欢孩子么?”他好久没说话,这句话说出来有点缺气少力,涩涩的,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林妈妈一怔。 他却又笑笑,看看远处那小孩:“能跑能跳,会说会笑,多好。跟那样的小孩在一起也开心些。” 他目光歆羡的看着远处几个欢快活泼的身影,怅然悠远的:“阿姨,我自己一个人惯了,当初您告诉我的:人要耐得住寂寞。我觉得您说得对。林炎挺好的,别耽误了。” ……要死啊……怎么这孩子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是这么直白的大实话? 林妈妈一时被他这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孩子看着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的疙瘩系的紧了便死了,不费点劲儿解不开。 趁着这几天陆远帆病情稳定,林炎抽空回了方舟苑取东西。 再开门,没有门口亮起来的灯,也没有放好的拖鞋。几天没回来的家有些冷清,房子是要有人气来养的,空了几天的空间连说话走路都有回声,空荡阴沉的可怕。 他尽量放轻脚步的稍踮着脚在这个房子里活动,他第一次独身一人呆在这里,贴着皮肤的冷清,隔音不好而传来的隔壁的欢声笑语,都在此时此刻加倍放大,从四面八方袭击林炎的感官。 暮色四合,林炎没开灯,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这个房子的每个角落:眼前铺着蓝白条纹衬布的茶几,下面整齐地堆着他天天吃药的药箱、几罐未开封的茶叶、一些风信子的花肥,中间最里处是那瓶蜂蜜柚子茶,还剩下很多,几乎没被动过;他整理的整齐的DVD架子,最上层摆着《汤姆与杰瑞》的全套,封皮挺旧的,有一块还掉了皮,貌似是经常看;书房里的书架,他经常站在架梯上趴在一格书架木板上看书。 到了饭点,隔壁开始传来锅盆相碰倒油炒菜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孩子欢快的笑闹,依稀的谈话声,融在一起的家庭交响,立体声一般围拢这个空旷孤寂的空间。 林炎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脚尖贴着脊背侵袭而上,没入深潭一样的窒息。他不得不开了电视,声音也是“嗡嗡”的细小,听着像儿时听的老旧的收音机的质感。 他甩甩头进了卧室,开了柜子动作迅速的取了陆远帆换季的衣服和一些必备品,不经意瞥到床单上躺着的手机。 他拿过来看,因为充电器一直连着的,所以电量一直充足,开屏解锁后,短信编辑页面映入眼帘,是一条没发出去的短信。 内容只有一个字:“疼”。 林炎马马虎虎的看看收件人,一串数字,他怔怔的开口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慢慢念出来,然后浑身麻木。 为什么?只差摁一下发送键,这短信就发送成功了,只要拇指稍稍动一下的事,为什么? 他惊慌的抬眼,又看到枕头和被单上那天沾染到的的血迹,已成褐色,他动作慌乱的扯下来,抱着到卫生间打开洗衣机盖子,又是傻眼:洗衣机里一件眼熟的白毛衣,襟上沾着点点血迹扔在那。 脑中“嗡”的一响,他扶着洗衣机蹲坐下来,眼前的空间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模糊成一片。 从干洗店回来的时候林炎意外的在门口看见一只缩成一团的黑黢黢的小东西,走近了看,他“哈”一声:一只猫。 如果不是它鲜见的一块稍能看清虎纹的毛皮,林炎绝对不认识这又脏又瘦骨嶙峋的在发抖的可怜东西是啥。 小猫被请进屋里,一阵上蹿下跳“喵喵”的哀叫,四处撺掇寻找他熟悉的那个人,遇见抱枕手巾之类的就上去嗅嗅再用颈部的脏毛蹭蹭。 林炎抓着它尾巴把它抱到卫生间去清洗,猫不依挣扎,甩着尾巴溅了林炎一脸水,还伸爪子挠他。林炎手劲儿不收敛的摁住它该洗洗该搓搓,厉声喝:“谁惯的你这臭毛病?还会挠人了?”猫不动了。 猫一身的伤,后腿也瘸了,貌似是被大狗咬的,林炎边恨恨的给它拾掇伤口边一口一个“活该。”也不知是骂猫的还是骂谁的。 伺候好了它,林炎走到厨房里找猫粮,他按着记忆打开陆远帆那次找猫粮打开的抽屉,看见角落一袋鼓囊囊的猫粮,新买的,还没开封呢。林炎捧在手里看着,视线余光瞥到脚上穿着的绿猪,苦笑一声。他按着平常陆远帆的操作把猫粮倒在盆里,再送到沙发上那祖宗跟前儿,那玩意儿却倔强的不肯吃,摇头晃脑的支楞着耳朵找人。林炎叹气摸摸它:“他病了。” 猫“喵”了一声。 “乖,吃,等他回来。” “喵。” 林炎看它低头吃猫粮的模样,又伸手理顺它背上的毛,一笑:“叫你‘小虎’行吗?” “喵”小虎从盆里抬起脑袋叫了声。 第46章 回医院的路上,林炎突然收到了郗宁的短信。 “我辞职了,现在在杭州。” 林炎不假思索回了句“好好工作”。 五分钟后短信慢吞吞的来了:“你们在一起了么?” 林炎想想,回:“在一起了”。 他刚把手机放回衣兜,手机便震动起来,林炎又拿出来摁了接听键放在耳边:“喂。” “你不讨厌他了?”郗宁懦懦的声音传来,好似觉得这问题不得体,紧接着:“你喜欢他什么?” 林炎“呵呵”的乐,声音憨厚:“路边有一个老人和一只瘸了腿的狗在缓慢前行,他能在后边怔着发呆看半天。”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 林炎还是笑,“哈哈哈哈”的。 最后郗宁泄了气,嘱咐了句:“你们好好的。”然后挂了电话。 林炎面无表情的收起手机继续开车。 陆远帆总是喜欢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发现一处风景,然后驻足观看,只看着,也不拍照。那天看见了一人一狗的背影,他也停下了,静静地看着,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的林炎只好退回来,好奇的跟着他看。 原来真的是一处很好看的风景:阳光的倾斜角度;附赠一人一狗的斜投影;老人悠闲缓慢的脚步和手中把玩着的雕花拐杖;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瘸腿的狗。狗背上几块斑,光秃秃,不几根毛立着迎风飘啊飘。 林炎跟着陆远帆站着目送那一人一狗,看了好久。有时林炎很想借用陆远帆的眼睛看看这世界,也许通过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与自己看到的是不同的,是否万物变迁的动作都缓慢悠闲了些、有韵律有节奏了些?映在视网膜上的色彩更丰富明艳了些? 林炎打开病房门的时候,陆远帆正在吸雾化,身边一个老爷爷,带着大口罩穿着肥大的病服坐在陆远帆的床边,看见林炎进来了冲他一笑点点头。 林炎出于礼貌也回了礼,问陆远帆:“这位是?” 不等陆远帆答话,老爷爷先吱声:“我是隔壁的隔壁的,走错了,这孩子让我进来坐会儿……”话说到后面,他咳嗽起来,肩膀跟着剧烈耸动,喉咙深处卡着浓痰一样粘稠不清的声音。”林炎皱了皱眉,怕他是什么传染病,老爷爷热情的寒暄几句有自知之明的拍拍屁股走了。 病房又安静了下来。陆远帆软软的瘫在靠垫上皱着眉白着脸一口一口的吸雾化,一呼一吸的声音林炎听着有些沉。他知道陆远帆一直都不喜欢雾化的味道,用他的话说是“有呕吐物的味道”。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林炎笑着坐在床边问他。 陆远帆脸色惨白的吐出一口气,喘了几下才回他:“他……当过兵……给我……讲讲……他当兵……的事……”他说的磕磕绊绊的,最后被雾化器喷出的味道熏恶心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淌下来。 林炎皱眉把吸管插回去,拍他背:“觉得恶心就别吸了。”又问:“你喜欢听当兵的故事?” 陆远帆摇头:“没有……就是喜欢听老人讲话……” 林炎突然想起来在绥义见过的照片,了然:“以后我多让他过来,不撵他走了。” 陆远帆“嗯”了一声,靠在靠背枕头上,阖上眼睛不说话了。 林炎看他面容憔悴的样子,轻叹了口气,然后从包里拿出陆远帆的手机,轻轻放在他枕着的枕头旁边。他在家的时候打算把自己的号码存上,联系人姓名一开始写的是“林炎”,后来思来想去又改成了“叔叔”,打算设快捷键的时候他发现这坑肾的手机没有该功能,于是又把“叔叔”改成了“啊 叔叔”。 挺孩子气的做法,他想像陆远帆可能以后打开手机联系人列表看到第一行“啊 叔叔”这三个字的时候会翘起嘴角笑笑。 他习惯的趴在床边托着陆远帆的手掐捏他的手指,陆远帆只昏沉着没反应,他此时穿着的病服太过肥大松松垮垮的垂在他身上,瘦的脸上眼窝脸颊都深陷下去,有点吓人,林炎又看和他握在一起的手,没血色的苍白和健康的泛着红润的肤色相差太多,视觉冲击感略强,看着总有种恐怖片里的感觉。 他托起他细瘦的手,那只手又毫无生气的软软的滑下去,搭在被单上。 “小孩儿。”林炎瞅着他喃喃:“别再瘦了,再瘦就不好看了。” 一段静默之后,他听见陆远帆微弱的一声“嗯。” 第47章 最近那个带着大口罩的憨厚老爷爷总是来窜门。 每次过来总是手里拿着一些糖果蜜饯之类的东西,很热情的坐在陆远帆床边再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在大口罩后面呼噜呼噜的嘟哝:“吃吧孩子!” 黑糖,话梅,大白兔奶糖,全是一些打发小孩的东西,老爷爷像送宝贝似的送到陆远帆手里,陆远帆也像接宝贝似的收着,小心扒开糖纸把糖扔进嘴里含着,糖纸叠好放枕头下面,弄得林炎面子上特挂不住,在旁边调侃:“像你没吃过糖似的。” 陆远帆笑笑,吃着糖不说话。 林炎趁着晚上老爷爷走了以后去超市买了几包糖,都是yoyo牌子的好糖,搁在陆远帆枕头边,他却不怎么吃,只目光淡漠的看一眼,别过头去继续发呆。 病房里的气氛总是在老爷爷来串门的时候变的活跃些,不然就如一潭死水,两个人的呼吸也不能搅活流通这沉闷的空气。 老爷爷在的时候就挥着他短粗胖的手臂语气豪迈的讲他当兵的故事: “这么长的一把枪,爷爷我往肩上一抡,瞄准打靶,一打一个准!!当年谁都打不过我!” “越南战争的时候,在野外,我被蛇咬了一口,在手背上划了好大一个口子放血,后来才知道那蛇是没有毒的!” 说着还伸手给陆远帆看他手背上的伤疤,黑长的一道,像马克笔画上去的一样,明显的横在他全是皱纹老年斑的手上。 陆远帆摸着那道疤,目光钦佩的仰视他。 老爷爷得的是肺癌,说起话激动时总要剧烈咳嗽,带动的口罩颤动,过了几天他不能说话了,只用气声也照样跟陆远帆义愤填膺发自肺腑。正好陆远帆也是用气声说话,一天天的这病房里只是“嘁嘁喳喳”的轻声细语,弄得林炎都不敢大声说话。 也好,老爷爷的出现,总归是让陆远帆开心了点吧?林炎这样想着抵消心里那股酸劲儿。 一天老爷爷怔怔的看着陆远帆埋头往嘴里辛苦塞糖的模样,“哈哈”的笑起来说起他的孙子: “我孙子已经参加工作了,跟你差不多大吧,一天天的可忙了,没有时间来看我。” “我孙子小时候可爱吃糖了,大白兔,话梅,是甜的他就吃。”说着不自觉就伸手屈起手指刮了下陆远帆的鼻子,正努力嚼着糖的陆远帆就傻了吧唧的怔住了,鼓着一边腮帮子一点一点的有点不敢抬头的看他,动作僵硬的抬手摸摸鼻子。老爷爷笑的满目慈祥。 在一边看着的林炎就突然觉的这一幕忒煽情,抽搐着嘴角几步走到病房外回避,伸手摸一把脸,湿漉漉。 “什么破天,下什么雨啊?”他啐一口,走廊里路过的人纷纷回头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他。 后来貌似是老爷爷病重,不怎么来了,来了也就是咳嗽,说不了几句话,不咳的时候就觑着眼睛细细的盯着陆远帆看。林炎和陆远帆在一边默默地坐着,看他上半身剧烈耸动着咳嗽咳半天,再目送他走。 林妈妈推着陆远帆在走廊里走,路过隔壁的隔壁的病房,陆远帆转头看了眼。门紧关着,透过长方形狭窄的玻璃窗也看不清什么。 “看什么呢?”林妈妈问他。 陆远帆笑着摇摇头:“回去吧……” 轮椅慢慢的滚着走了。 林炎这一段时间抽空就回方舟苑,收拾家,给风信子浇水,照顾猫,不时的看见什么好玩的小物件就买回去填充那个太过空荡的家。 小虎总是趁着他一进门就蹦过去绕着他脚边打转,嗅他身上是否沾染着它熟悉的气息,闹够了就蹿回白毛衣上窝着睡觉。 林炎也总是跟陆远帆磨叨,说那只小猫回来了,再也没离开过,天天趴在白毛衣上乖乖的不吵不闹。 “它刚回来的时候满身伤,好像是跟大狗打架了……嗨,活该,谁让它那么淘气……” “它最近不欢腾,也不爱吃东西,没事儿就蹭你那件白毛衣,要么就挠沙发腿。” “它可想念你了。” ……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虎,你觉得好么?” 陆远帆安静淡然的听他说着这些,再安静淡然的点点头牵起嘴角稍稍笑一下,然后疲惫的闭上眼睛窝在枕头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林炎看不下去他这幅清清淡淡了然无事的样子,看着总觉得心里发紧并有种蓦然的害怕,倏地伸手抓了他的手捏在手心里来回掐,心里才踏实了点。他最近总是很喜欢玩陆远帆的手,总是没事就趴在床边抓过他没打点滴的手捧在手里来回捏着玩,用食指压着他的小指指肚往后掰,掰到小指和手背已经呈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了,再用些力气,居然还可以往后压。 林炎睁大眼睛手上揉着他的小指搓来搓去,像是那是他自己的手指能感到疼似的一通瞎揉,问他:“你不疼啊?” 陆远帆笑:“不疼啊。” 林炎握着他的手挨个手指掰,惊叹:“你手真软乎!”边一个劲儿的捏,很有一种小孩子发现特好玩的玩具那劲头:“是不画画的人手都这么软啊?” 他刚问完,就觉得这问题问的蠢,他见过很多画画的,手都长得跟自己的差不多,手背上凸出青色的血管,指节硬的像钢杵,使劲一掰“嘎嘎”作响。 果然陆远帆笑着摇头:“不是吧……我也不知道……” 第48章 陈淼下了飞机一路风尘仆仆的到了医院,看见的就是陆远帆刚做完胃切手术躺在隔离室里昏迷不醒的样子。 他愣在当场,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转身抡着拳头冲林炎脸上就是一拳,能听见响儿的,“嘭”的一声。 林炎躲都没躲,看见他拳头过来了甚至往前凑了一步,挺大的力度招呼到脸上,牙齿磕到了肉,满嘴血腥的味道。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林妈妈和几个护士急忙来馋,林妈妈急的怪他不躲,还抬头厉声呵斥陈淼,陈淼咬着牙一张胖脸绷得死紧,抖着手指向林炎半天硬是说不出来一个字,只好甩了手跺着脚走了。 林妈妈絮絮叨叨的磨叨他不躲开,边说陈淼的坏话,问他凭什么打人,林炎摆摆手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把林妈妈支走了。 隔离室外就只剩了林炎一个人,走廊空旷安静,尽头一扇窗有阳光照进来,投射在刚拖过的湿漉漉的走廊地面上,反射着潮湿的色彩。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里不省人事的陆远帆,那么多他看不懂的“滴滴”响的机器围着他,更显得他小小的,那么安静的躺着,一个呼吸的起伏都感觉不到。 如果这时候来个医生,告诉林炎:陆远帆已经死了。林炎百分之百相信。 回想胃切手术到一半,手术室进进出出好多人,都是面色阴沉语气焦急的联系血浆,手套上都是猩红的颜色。那阵仗给林妈妈吓的面色铁青。 不意外又等出来一张病危通知书,林炎这阵子签这玩意儿都签麻木了,上面写的“呼衰”,啥啥体征弱啥的他都没仔细看,马马虎虎的在“与病患关系”后面草草签了“哥哥”。 几年前他在他弟弟的病危通知书上签的也是“哥哥”。呵,宿命一样。 脸颊丝丝的痛,他用舌头舔舔肉上的伤口,咸腥的血味,突然脸颊毫无防备的一冰,凉意直透口腔。 他惊诧的转头,陈淼虎着脸站在他身边,拿着个冰袋敷在他脸上,也不看他,只瞅着玻璃房里躺着的人,嘴巴子鼓鼓,嘟哝:“给你……”。 林炎笑笑接过冰袋敷脸上:“谢了啊。” 陈淼转过头去不看他,笨笨的抓耳挠腮:“疼不?” “不疼,我还嫌你下手有点轻呢。” 陈淼嘿嘿转过头来,伸手拍拍林炎的肩:“对不住了啊……”顿了顿:“你也别太怪自个儿,这也不是你的错。” 林炎怔住,这是陆远帆病了以后他第一次听人说这不是他的错。他更想不到这话是从陈淼嘴里说出来的。 两人一起在隔离室外坐下看这里头的人,陈淼沉吟一会儿,老大哥似的开口:“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你们俩在一起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老帆那种性格,他也有错。” 林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听完这句话的心情,不知道该羞愧还是该感激,只是心里发酸冒泡,竟是觉得挺暖和的。 后来两个人不顾医院明令规则买了几听啤酒窝在隔离室门口干杯。 陈淼徒有啤酒肚没有好酒量,几口下去就上脸,“嗷嗷”的开始讲述他跟陆远帆的相遇史,林炎也傻了吧唧的“呵呵”的听。 他意识不太清晰,像是让酒冲淡了思维,忽然想到那天陆远帆说的那句“我不能画画了”,迷糊的抬手拍陈淼:“问你个事儿……他哭过没有?” 陈淼木讷半天:“哭?我想想啊……哭过吧……哭过!” “给我讲讲呗?”林炎酒醒了一半,支棱起来挪着屁股凑近他。 陈淼眯着眼回忆:“零三年非典,还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天天量体温。” “就那茬儿,我平时身强体壮的,偏偏可那时候得了感冒,当时学校没人敢碰我……”陈淼吸吸鼻子,“还有人跟老师举报我,我就被隔离了。” “然后呢?” “那时候我心情不好,隔离前老帆来找我的时候,我一巴掌把他推开了,冲他喊:‘别碰我,我烦你。’然后那小子……哈哈哈哈哈……那小子眼泪‘啪’的一声就下来了……”陈淼说到这,灌了一大口啤酒不再说了。 林炎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但是看陈淼红着一张脸纠结着表情的样子没敢问。 陈淼自打圆场“哈哈”两句:“那时候都小,不懂事,老帆也傻,第二天就发烧了,也跟我一起隔离了哈哈哈哈!!!” 两人离了歪斜笑作一团。 “还有一次……”陈淼又坐起来:“是他出国前,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当时他醉了,趴在桌上睡觉,我有个哥们也醉了,盯着他脸看,以为他那睫毛是假的,居然就——居然就伸手把他三根睫毛硬生生的给薅下来了!” 林炎喷了一地啤酒,竖起大拇指决口称赞:“人才!” 陈淼擦擦眼泪继续:“然后你猜老帆怎么着?” 林炎满眼好奇的摇头:“怎么?” “他当时迷迷糊糊的抬起头……”陈淼跟着学他当时迷糊的状态,觑着眼一脸醉态,“他抬起头,看看呆愣的捏着他三根睫毛的那厮,然后突然小脸一皱!”他说到这故意停顿一下,林炎急的想伸爪子掐死他。 陈淼看他急切的样子得意的笑起来:“然后,然后他居然就特委屈说了句‘疼——~~~~’,然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哈哈哈哈!!!还‘嘤嘤嘤嘤’的哭!!!你知道么老炎!!??我那哥们吓完了,手忙脚乱的哄他哄半天!!” 两人互相捶着抱着笑的滚作一团,一脸鼻涕眼泪哈喇子。 过了会儿林炎不笑了,坐在一边冷眼观看陈淼“哈哈哈哈”的丑态。陈淼只觉得笑着笑着身边斜刺里杀过来一道包含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他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看见林炎那一张尺码加长到XXXL的幽怨苦逼脸,被他那秒杀宇内的小眼神秒的体无完肤兵荒马乱溃不成军,只好把涌上嗓子眼儿的一口老血吞肚里去,不敢乐了。 第二天陆远帆被转到重症病房,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陈淼那张哭肿了笑歪了的大脸。 他迷糊:“你……回来……了……?” 陈淼“嘿嘿嘿”的憨笑,伸爪子摸他的头:“哥从来都没走过。”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苹果递到他嘴边:“来小孩儿,乖乖张嘴啃。” 他哄人的语气太……太……该怎么说……太让人想跳起来扁他一顿,陆远帆撑着点力气笑一笑:“我不吃苹果皮。” “喳!”陈淼奴才似的弯腰点头,挪着胖墩墩的身体转过身找到水果刀任命的削皮,嘴里嘟哝:“得嘞,你就是我祖宗……成不?” 陆远帆抿嘴乐。 削了皮,陈淼用小刀挖了一小块送到陆远帆嘴边:“张嘴,啊——” 陆远帆乖乖张嘴。 “甜么?” “嗯。” 陆远帆闭上眼,舌尖有苹果的清甜,他嘟哝着开口:“还要。”声音有一半还在嘴里没出来,黏腻的有点懒散的味道。然后又张嘴,又一块苹果及时送进嘴里,他边嚼边睁眼,然后差点被呛着。 眼前陈淼刚坐着的地方,林炎安稳的坐在那里,早准备好下一块苹果微笑的等他再开口,看他睁开眼睛,扬起嘴角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好吃么?” 陆远帆怔忪着不知反应,视线转动,看见陈淼默默的站在门口笑着看这边。他只觉得嘴里含着的苹果也尝不出味道来了,只麻木的咀嚼,然后吞下去,做不出反应,有点抬不起眼皮的看着林炎头脑迟钝,嘴边却又凑过来下一块苹果。 林炎一块一块的喂,陆远帆一口一口的吃。两人之间没有谈话,尴尬又理所当然的安然,奇妙的磁场。陈淼抹了抹脸悄声退出病房外关了门。 林炎几口啃完了陆远帆吃不下的苹果,趴在床边,盯着他眨动的眼睫毛发呆。是挺长挺密的,但是一点都不像假的呀?他突然手痒痒也想上去揪,想来想去还是没敢。 他正发呆,红肿发热的脸上突然有凉凉的触感,他抬头,陆远帆收回手指淡淡的看着他: “疼不疼?” 林炎摇头,冲他一笑,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问他:“陈淼回来了,你高兴么?” 陆远帆盯着天花板几秒,然后轻轻点了下头,叹息一样的:“嗯。” 那我回来了,你高兴么? 这个问题林炎没有问出口——多小家子气的问题。 第49章 四月的京城,漫天柳絮。 头顶几条茂密的树枝伸展出来,摇曳在风里,倾泻了一地的斑驳细碎。眼前阳光甚好的院子里没有往昔几个穿着病服抱着皮球奔跑笑闹的小孩,很大的一个空间空落落的,空气清晰透亮的能看见光线的痕迹。 身后有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靠近,有些拖沓粘滞,缓慢的像每一步碾过了干裂的树叶,周身慢慢的包围了晒过了头的棉花的味道,身边一暖,陆远帆稍瞥过头便看见了身边坐下来的人手背上的一道黑长的伤疤。 两人都不开口说话,静默的坐在长椅上,陆远帆静下心来,能听见身边爷爷的呼吸,一声一声很透,不似他之前喉咙中卡着痰一样的“呼噜呼噜”的混糊不清。 老爷爷开口,很温和的:“孩子。” 他下意识笑着回应,转过头来,有些小惊:老爷爷没戴口罩,这还是陆远帆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脸盘宽厚,很温和稳重的长者形象。 老爷爷抬手拍拍陆远帆,叹息沉吟:“看见你,我总想起我孙子。” 陆远帆听了就不想说话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种神奇体质,总容易让人想起别的人?例如爷爷的孙子,例如林炎的弟弟。 “我孙子……小时候喜欢耍刀弄枪,还说要跟我学,长大了去当兵……”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我孙子小时候……”,陆远帆静静地听着,他已经习惯了听别人倾诉了,很早以前就习惯了。如果一个人不习惯开口做个倾诉者,或许他就只适合当个倾听人。 陆远帆觉得自己此时好比一个箱子,这箱子连装自己的东西都要装不下快溢出来了,还要被迫往里面硬塞进去其它,脆弱的表皮已经龟裂出裂纹,他能听见薄壳外壁渐渐坍塌颓圮的声音。 很可惜,他学不会存件清零,也学不会左耳听右耳出,别人有心无心的话,他总是要听进心里去,替他们疼一疼。 最后,老爷爷叹息说:“其实我现在……”停顿好长时间,“我现在已经快记不清我孙子长什么样了。” 陆远帆觉得心口一睹,须臾后他笑笑说:“我也不记得我爷爷的样子了……” 老爷爷“哈哈哈”笑起来,拍拍腿上落的柳絮站起来背着手向远处走去,风起,一地碎絮旋而飘上天,陆远帆眯着眼睛看不太清,恍惚中只觉的老爷爷的背影形单影只。等周围都平息,他又抬眼,老爷爷的身影已经远的快看不清。 他的声音很飘渺的传来:“我最后想起来我的孙子,居然是你的模样……也许以后我想起我的孙子,都是你的模样喽。” 风搅动着“呜呜”的纠缠着他留下来那句回音一般的话语,好似含糊又好似太过清晰,声带的震动、口腔的共鸣、唇舌相碰细微的发音,所有细枝末节的情感。末了,一声冗长的叹息。 陆远帆睁开眼睛,感到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动。耳边仿佛还剩下了几许梦中叹息的余音,心跳太快,以致他浑身乏力,他兀自闭眼缓神好一会儿,支着手肘稍坐起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喘的声嘶力竭。 病房里空着,陈淼回了公司,林炎也不见踪影,只有身边林炎早上抱过来的虎纹胖猫窝在身边呼呼大睡。窗户开着,外面柳絮漫天的飘啊飘,隐约能听见楼下院子小孩在玩耍的嬉闹声。风一吹,屋子里窗帘卷动,吹进来一地柳絮,几朵吹到床上,胖猫像是被风搅了睡眠,动胡须动耳朵。 陆远帆伸手捏走粘在猫毛上的柳絮,胖猫好似感到他指尖的冰凉,浑身耸动着醒了,抖擞着毛“喵呜”一声,然后挪着蹭上前把陆远帆冰凉的手埋在它温暖的肚皮下,窝上去捂着蜷好,继续睡。 手背暖暖的,能触到这小玩意儿的心跳,陆远帆尽量保持那只手不动弹,撑着坐起来一些,这幅破败的身体倒是不很愿意配合,各处酸痛着要罢工了似的,后背肩胛骨靠在墙上磕的生疼,吸口气,从气管一直疼到肺叶。他抬起胳膊,肥大的袖口顺着细瘦的手臂滑下去,他几天病着没起床,也没看清过什么,现在看见自己的手臂也觉有点认不出了,真瘦的像竹竿似的,像他贮存的本就不多的活气被一丝一丝挤榨干净。他自嘲的笑笑,这么一副骨瘦如柴的难看身体,一碰谁就容易把谁戳成内伤,难怪那些叔叔阿姨和爷爷都不稀罕他。 手上的猫像感到了他心中所想,挣了眼睛挪挪胖胖的身子,用身下的软毛蹭他的手。陆远帆抽出手摸摸它,微笑:“你回来了……” “喵” “你们都回来了……”陆远帆半阖上眼睛冲着窗外,“我却可能要走了……” 而此时,林炎刚送走了林妈妈,心情大好的走在飘落柳絮的大街上。 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春光灿烂差点就边走边要跳起来,不由得不知道第几次掏出兜里揣着的东西放在手里来看。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块玉,修成佛的形状,色泽翠绿明亮,手感温润。林炎刚刚看见林妈妈拿出这东西来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这东西是妈妈结婚的时候姥姥送的,她们一家传下来的好东西。 林妈妈把这宝贝放在林炎手里时好一通语重心长:“男戴观音女戴佛,这不是个观音的确实有些不合适,但你就让他凑合着戴着,玉能保人,能帮他过了这个劫。” 林炎自然是点头说“好”,指尖摩挲着玉,光滑温润的触感总是能让他安心,他不由得翘起嘴角微微的笑起来,一步一步走的坚定。 他小跑着回到医院,却见走廊里几个白大褂围在一间病房门口。他心里“咯噔”一下,扒开几个护士窜到人群前面,一阵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个小护士正扶着担架从窄窄的病房门口一点一点往外出,担架上的人从头到脚盖着白布。林炎正有些不知所措,肩膀突然被人戳了戳,他回头,是那个有些面瘫的四方脸医生,带个大口罩让人看不明白她口罩下面是个什么表情: “看见没有,这是这个星期第四个了,好好看着你弟弟,这楼层剩下的几个就属你弟弟病的最重。” 林炎突然想挥拳打烂她的嘴。 身后有来看热闹的旁边病房的家属或小护士,一个个一脸悲戚怜悯的表情”嘁嘁喳喳“唉声叹气,一时各种市井气的话语充斥林炎的耳廓: “唉唉,听说他早上就没了气,可惜身边没有亲人,竟是迟了好几个小时才发现的……啧啧啧……” “可不……身边没有人照顾着真可怜……” “他家人都干什么吃的啊怎么不来看一眼?” 林炎觉得烦,退了几步想挤出人群,扶着担架的一个小护士一个没站稳,“哎哟”一声担架倾斜了一边,几个凑热闹的人大叫着起哄,有人去扶担架,有人退让,一时推推搡搡,林炎被挤着推着走不出去人群,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看见有些倾斜的担架上的白布下露出一只手。 只是一眼,林炎的大脑运转停滞,他清楚看见那苍老布满皱纹的手上,一道黑长的伤疤横亘在那,甚是明显。 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像逃似的挤出了人群靠在墙角站定,下意识深吸气,深呼气,过了会儿却又压抑着不想呼吸,整个走廊都流溢着死亡的气息。 地面上有外面吹进来的柳絮,林炎低头看着,这么柔软细小的像棉絮一样一捏就消散的东西,随风飘着不知去处,有多少被人踩在鞋底,有多少飘入水塘,又有多少能遇到一抔黄土落地扎根生存下来?能生存下来的又有多少能顺利长成一棵树? 命这东西,真是太脆。 过了好一会儿,林炎稍静下来,走到陆远帆的病房门前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开了门,一眼就看见陆远帆孤零零的坐在床上,白着一张脸看着窗外飘落的柳絮,听到开门的声音,慢慢的转过头来,冲林炎笑。 林炎看他那笑手心里捏汗,上前若无其事的坐在他身边陪他看窗外:“外头柳絮可多了,满天飘,像雪一样。”他边说着,耳朵边仔细搜索门外传来的杂乱的一声一响,还好,吵闹声渐渐停止了。 手背上一凉,林炎惊醒低头,陆远帆苍白的手搭在他手上,声音微弱:“我想出去……” 林炎抬头看着他清透见底的眼睛,迟疑的点点头:“好。” 第50章 林炎脱下自己身上的黑外套披在陆远帆身上,扶着他下了床,陆远帆勉强站起来,撑着两腿晃晃的站稳,一额头的冷汗。林炎看着心慌,忙转身去推轮椅,陆远帆却拽着他衣角摇了摇头: “我好久没碰着地面了。” 林炎只好妥协,上去架着他的手臂,陆远帆就着他的搀扶迈出一步,稳了稳,觉得还好,继续一步步慢慢的往前走。 两人走到外面,院子里的小石子路两旁都是柳树,飘落的柳絮都轻飘飘的浮在地面,铺了一层真的像雪一样。陆远帆迈着不稳的步子,很轻很轻的踏在上面,触感有些软,他脸上稍稍浮现好玩的表情,又稍稍使劲儿踏出第二步,松软的柳絮地毯一样吸收了他那一步的力量和声音。 林炎扶着他,默默看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故意缓慢的压下去脚步让地上的柳絮飞旋起来再飘忽落下。下午四点的阳光倾斜角度有些小,两侧的树影都投落下来,变细拉长的熟赭灰色,一排排的涌动流淌。林炎是第一次走得这么慢,慢到他有心思去感受脚尖碾踏地面的触感、眼前纷然而落的柳絮的姿态,和空气中的冷暖色调细微浮动、生息吐纳。一切细微琐碎的,好像一秒好几百帧的高速摄影放慢了动作,淋漓尽致的在林炎的视线里挥洒。太慢太安静,林炎怔忪着搀着陆远帆一步一步的缓慢行走,他左手握着他左手腕,右手扶着他右手肘,把他整个环在怀里,两人胸膛后背密切的贴着,近的林炎能感到怀里这人的心跳。就是这样一个姿势,好像大人扶着小孩教他们跌跌撞撞的蹒跚学步。 林炎突然就有种想热泪盈眶的冲动。也许此时此刻他看见了陆远帆眼中的世界了吧?悠然从容。他死咬着唇压抑着心里的起伏。为什么会出现陆远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他会遇到这样一个人?让他变慢了,脱离了原本的节奏,颠覆了原本的观念,能让他安静却又能让他浮躁的一个人。 “林炎。”默然无声的陆远帆突然开口,“你说北京下雪下的不痛快……现在这样子就挺像下雪的……” 这话说得有点突然,林炎废了挺大劲儿才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他顾着扶陆远帆走路,一步一步的只感到他越走越步履沉重,身体的重量都倾向自己怀里,肩胛骨硌的他胸口疼。眼看他连唇色都发白,林炎总算开口小心的问他:“要不我背你?……反正你也不沉……” 陆远帆笑笑,倚着林炎不走了,两人呆站在小路上看漫天雪花。过了会儿陆远帆悠悠的说:“爷爷捡到我的时候……也是下雪。” 林炎听他开头说“爷爷”的时候就一怔,他一直期待着什么时候能从陆远帆口中听得他过去的一些事情,陆远帆却从不曾提起,现在开了个头,他紧张的连呼吸都憋着些气。 “他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快冻死了。” “他说,把我抱回家的时候我还是浑身青紫,也没有气,放在暖炉边很长时间我才哭出声来。” “他还说,那时候我天天哭,吐奶、发烧、病完一场又病一场,烦的他想把我再扔回雪地里去。” 还是说出来了,陆远帆呼出一口气,他总算任性的当了一回倾诉者,就这样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而林炎还在压着心疼等着听他下一句,却见他闭了眼不再开口,神情倦怠软软的靠在自己怀里。他吞咽了下,手上轻轻抱他起来,一步步往回走。怀里的人一直都恹恹的,淡漠的闭了眼不吱声。再回到走廊,一切已经安静下来,隔壁的隔壁那间病房马上就有病患住进来了,貌似是个熊孩子,关着门也能听见里面的吵闹。 林炎把陆远帆抱到床上,一直在病房里乱窜的小虎扑上来扒着被单,林炎抓着小虎的两只前爪又推推闭着眼的陆远帆:“别睡呀……你看小虎、小虎可乖了……别睡……” 陆远帆迷蒙的睁开眼淡淡的瞥了眼,又闭上眼喃喃:“我觉得……好累了……”他说完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软软的顺着枕头滑了下去,林炎眼疾手快的上去抓着他肩膀晃晃:“小孩儿!” 阖上眼睛的陆远帆皱起了眉,微微摇头。 林炎不罢休,有些着急的一个劲儿晃他:“小孩儿!睁眼睛!先别睡!” 陆远帆只好微睁开眼迷蒙的看他。 林炎把着他的肩,紧张的盯着他眼睛声色俱厉:“听着,累了就睡一觉,但是不能一直睡,记得醒过来,知道么?不然我打你!” 陆远帆眯着眼睛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漾开一个虚浮的笑,然后不管不顾的闭上了眼睛,头歪在一边。林炎红着眼角静静的抱着他看了他半天,才把人好好放在床上,手伸进衣兜里掏出那块玉,轻轻系在陆远帆颈间,而后自己也跟着俯身贴了上去。 他一只手放在陆远帆脸旁,能探到他鼻息的距离——这是他这几天已经形成的习惯。 他没说谎,如果陆远帆真不听话,不愿意醒过来了,他真要打他、骂他,折腾的他不得安宁把他弄醒。 第51章 林炎傻了吧唧的守在陆远帆床边守了半夜,心都吊着不敢睡觉。白天陆远帆说的那几句话他一直在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心凉,喉咙也跟着苦。 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抛弃?谁不要谁就是王八蛋。他眼睛发胀的摸摸窝在一起睡着的陆远帆和小虎,拿着手机出了病房,盯着手机屏幕思来想去拨通了个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林炎自觉地把手机远离耳朵,果然下一秒就从那手机里传来一声河东狮吼: “你大爷的死老林!!你没看现在几点了啊!!!谁借你的两胆儿打扰你胡老娘的睡眠啊???” 林炎笑笑淡定的把手机重新贴近耳边,调侃:“老胡,婚后生活滋润不?” “滚!” 耐着性子听胡晓骂骂咧咧撒泼完她的起床气,又听她扯过家常八卦之后,林炎总算得出空来引到正题上: “老胡,你之前的那些个前男友,现在还归你管辖么?” 胡晓懒懒的嘟哝:“啥?他们啊……那当然!只要曾经拜倒在我的齐B小短裙下的一辈子都逃脱不了我的魔爪,都得随时听候我差遣!” 果然没错,林炎笑笑:“那就得了,你帮我个忙吧。” “怎么着你要我查谁的历史八卦啊?” 真痛快……林炎干脆也痛快的答:“陆远帆。” 电话那边停顿五秒,“怎么又是他啊?老林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林炎不说话。 “我靠!”胡晓骂:“哥们你深藏不露啊?!原来你喜欢的是那种软的能对折的款啊……” 胡晓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太损……林炎用鼻孔哼她两句,又转而压低了声音问她:“你会瞧不起我么?” 他等着回应,谁知胡晓在那边冷哼他一声:“林大副总,您能问我这个问题,我看根本就是您瞧不起我吧?”林炎听了急着想解释,却又觉得话筒那边胡晓的声音远了些,好似是转头跟旁人说话: “老王,我问你,如果我是男的你爱我不?” 她的声音太女王,林炎都被逗笑了,还没来得及乐出声就听见电话那边老王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忠心耿耿的怒吼:“爱!” “如果我是聂小倩你爱我不?”“爱。”“如果我是斯巴达你爱我不?”“……爱……”“如果我是如花你爱我不?”“……爱?” 末了,胡晓转而冲着话筒,语气特骄傲特显摆:“听见没有?如果是真爱谁管你稀罕那位是什么生物!原核界植物界真菌界动物界原生界甚至病毒界的任你采撷~” 林炎在这边听的额上汗淌的能媲美喷泉,他怀疑刚刚是不是胡晓拿把刀架在老王脖子上逼问的……他有点开始庆幸了,陆远帆虽然是个倔的,但幸好一点都不霸道…… 两人胡扯几句收了线,挂了电话以后林炎突然觉得自己智商跟着被拉低不少,心情却也好起来,胸怀都敞亮了。他边笑边摇头,得承认:好哥们总有这个本事,总能让人在闷得委屈的时候把二的病菌传染给他让他稀里糊涂的就变的很二很乐观。 第二天一早,林炎自作主张帮陆远帆申请了出院。 他做出这决定之后那个四方脸医生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连长沙方言都被气出来了,可惜她奈何不了林炎,只好改了疗程暂时同意陆远帆出院。 刚把陆远帆抱上车陈淼的电话就来了,林炎平静的摁了接听键:“喂。” “为什么?”陈淼语气很冷。 “待在医院,他也不会好起来的。” “难道你把他折腾走了他就能好了?”陈淼不平静了,一口气儿没喘匀差点破了声,“林炎你他妈什么意思?你不怕他死喽?” “我不怕他死。“林炎答,“但我怕他心死。” 陈淼寻思寻思,“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淡然的收起手机,林炎偏过头看看蜷在副驾驶座上昏睡的人,住院一个多月都没怎么出来,他皮肤有点白的吓人,隐约能看见脸颊脖子皮肤下面细微的血管,头发也有些长了,一丝丝很柔顺的垂在耳侧,刘海也长过了眉毛。他发色有些浅,在阳光照耀下偏茶色,林炎俯身凑近了仔细看看,发现他眉毛和眼睫毛的颜色也挺淡的。林炎怔怔的看着,抬起手去拨开他额前的发丝,嗯,还是露出额头好看一些…… 他一直认为陆远帆一定是晚熟或发育缓慢那类的,眉眼间还长的像小孩呢,几分稚气,几分少年特有的精致,这幅长相,还真挺骗人的。住院的时候他照顾他,近身接触更发觉他细胳膊细腿的压根就一个少年体格,现在他头发长的覆在脸颊旁,更像学生似的,有点奶油小生的意思。林炎完全不觉得陆远帆应该跟“奶油”“阴柔”这些个破词儿沾边,在他心中陆远帆一直是个很帅的24k纯爷们,并且属性呆萌,十项全能。 于是他发动车子,回家前的第一站就是理发店。 车在理发店门口停下来的时候陆远帆醒了,支着坐起来看外面的时候有点跟不上思路:“这是哪?” “理发店呀。”林炎解安全带,边招呼陆远帆:“下车吧,把你那头发剪了,太显小了!我可不想以后带你去电影院游乐场被那些卖票的问我‘你侄子有没有学生证?凭学生证可以打五折!’” 陆远帆被逗乐了。 于是从理发店出来以后,陆远帆已经是清爽的短发,林炎围着他看了好几圈,拄着下巴点头暗暗赞叹。这样多好啊,额头眉毛脸颊都露出来了,干净不拖沓,多好看多有气质。他边看边一脸得意自豪,活像陆远帆是他生的似的,全然不知他这幅表情在别人看来挺欠扁的。 一路上陆远帆情绪都还可以,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林炎却又感觉他冷了下来。 他拿着钥匙开了门,陆远帆却呆呆站着不肯进去,林炎转身握了他的手把他领进屋里,从旁边鞋架上拿下来一双拖鞋摆在陆远帆脚边,他先前顺道买的,因为看见上面印着只麦兜,跟自己的绿猪一起是一对,多搭配。他等着陆远帆穿上,陆远帆却像木偶一样愣着不动弹,林炎叹口气蹲下身握着他的脚帮他一只一只的穿上,这下陆远帆反应过来,惊醒着挣脱了开,踉跄的急急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林炎马上跟过去,却见他喘的胸脯起伏,脸煞白煞白的,一双手紧张不安的握了拳搭在膝间。 “怎么了?” “……没事……”陆远帆强撑一个笑,眼神恍惚的低下头去。 总归是又回来了……这个家,该面对的总该面对,虽然陆远帆一直从心里害怕再回来。他不敢抬眼,但纵使低着头视线余光也能瞥见周围,在这里待着,他总容易想起来他自己在这苦苦挣扎的那几天:疼的时昏时醒,吐的喉咙鼻腔都是血的味道,他没精力请假,往日自以为处的不错的公司团队成员也没人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曾经偷偷往他抽屉里递情书的几个女孩也是毫无声息。这些还不算什么,让他觉得心凉的是他居然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在等一个人的电话,甚至蠢的给手机插上连通电源以防没电。不知道疼昏过去多少次,最后也只有陈淼的两个未接来电。所以,当他一直在等的电话终于打过来的时候,他连一句“救我,我很难受。”都不敢说。蠢过一次,就不想再蠢了,就算疼死了,就一个人疼死吧,别打扰了他人。 他一直都自知自己是孤身一人,但为什么事实还要一次次的提醒他?那样的经历,太疼太难受,总让他后怕的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林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这样子心里着急,忙想法让他转移注意力:“小孩儿,你看那个我新买的角柜,好看么?还有这几个壁灯,都是橙黄色的,不是太亮但是能照的清楚,还有、还有那几盆花,你看一眼,我在家养的很好的,给搬过来了……”他手忙脚乱的给陆远帆指这个看那个,陆远帆却只漠然的回了句:“我累了……想睡。” 林炎尴尬的闭了嘴不再说,只好顺从的点点头扶着他进了屋躺着。陆远帆一沾到床就迫不及待的睡着了,更像是逃避醒着的时候似的。林炎坐在一边揪着心摸他的头,看到他颈间戴着的玉,心里默默求了句保佑。他知道不容易,但他还有信心耗着,他盯着陆远帆的睡脸哼哼:“看咱俩谁能倔的过谁。” 第52章 家里到底赶不上医院,疼的时候没有医生护士一涌而上来抢救止痛。有一次陆远帆疼着疼着伸出一手虚脱的抓着林炎的袖子求他: “要么去把这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胃也切掉吧,留着也是疼。” 林炎听了不知道该怎么个心疼法。 陆远帆倔,他也倔,天天端个饭碗在陆远帆后面跟腚,恨不得给他“填鸭”,林炎经常瞄陆远帆两眼叹气扔了饭碗伸手指戳戳他的肋骨:“疼不?” 陆远帆被他戳的缩着身子往后躲:“疼呀……所以你轻点……” 林炎冷笑,指指角落里他养的当季开着的花,让他养的一兑能兑出水来:“看见那几盆花没有?我没干别的,就换换土浇浇水就长成那样儿了……”他还没说完,胖的走路都颤悠的小虎摇着尾巴旁若无人的从他膝上路过,林炎抓着它粗尾巴一把拽回来,指指小虎冲陆远帆掏心窝子的喊: “连小虎都比你好养活,给你吃的饭都哪去了?你能不能吃的有点效果?敢情不管我怎么投资你就是一路绿线下滑呗?能求一次涨停板么我说我的帆哥?帆爷?帆祖宗?” 陆远帆可无奈了,摇头满脸无所谓的开玩笑:“那别给我吃饭了……要么也是浪费粮食。” 林炎气的脸都黑了。 他还是习惯往家里买东西,一点一点的把角落空的地方全填补上,大到躺椅小到风铃,每每“吭哧吭哧”的抬回来一件东西他总要冲陆远帆掐腰笑笑:“行吧?这才像个家,不然连说话都带回响儿的多没意思。”陆远帆在一边看着,欲言又止终又转过头去不回应。林炎不罢休,又捣腾来了游戏机游戏盘,“稀里哗啦”装好后招呼陆远帆“小孩儿过来陪我玩红警”,两人玩了七八局,回回都是林炎用天气控制器将陆远帆的总部基地炸的渣都不剩,林炎觉得无趣,玩到后来开始一点一点蚂蚁啃骨头似的消灭他,在陆远帆的基地周围弄了一圈电网布了三排激光坦克干等着不攻击,可陆远帆这个艮的就是不主动出击,最后林炎没了耐心,扔了游戏机冲陆远帆说了句:“你不适合玩这游戏,你没胆儿。”陆远帆不置可否的笑。 后来林炎偶然在街边的一家精品店看见了一个水晶球。 不同于其它的绚丽多彩的水晶球,这颗水晶球里面只坐着个孤零零的孩子,再无其他。这个孩子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是画上去的,他稍低着头,围着跟他身体比例不符的大大的围脖。晶莹的碎末纷落中,他只保持着静默的姿态,把自己关在那水晶球一样大小的世界里,敲不碎撞不开的厚壳包围着他,而他只闭着眼,孤身在他的小世界里安然。 他不知缘由的把这个水晶球买了下来,揣在兜里回到方舟苑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街角的十字路口,黑夜掩映下一个温暖的光点,一簇火苗蹿跃着周边的黑影,旁边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心里一惊跑上去。 近了,他才看清是陆远帆正蹲在那烧纸,“噼啪噼啪”的火光映在他漠然的脸上,倒还有了点血色似的。林炎轻声走上去蹲在他身边拿了捆纸帮着他烧:“给谁的?” “爷爷。” 林炎心里“咯噔”一下:“今天是他的忌日?” 谁知陆远帆回了句:“是二七。” “啊?” “医院那个肺癌的老爷爷。” 林炎往火堆里送纸的手一怔,不会动了,他一格一格的转过头来看陆远帆:“你……你知道了?” 陆远帆不说话,撑着膝盖要站起来,林炎眼疾手快的搀着他胳膊扶他起来,两人互相靠着静静的等那火堆慢慢燃烧殆尽,黑灰一堆的灰烬中几点跳跃的火星慢慢熄灭,升腾一缕孤独飘渺的烟,幽魂一样。 远处传来隐约的烟花绽放的声音,一声一声不是很近而听着有点闷,陆远帆回头看着,天边正好又一朵七彩的光绽开,可惜被高楼遮挡了,只能看见光亮起的瞬间被映染的透彻的云。 “林炎……”他伸手抓林炎的袖子晃一晃,“去看看。” “你行么?走的动?” 陆远帆点头。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一个转角走到主街上,林炎倒是有些讶异街上的气氛,灯火通明人群涌动,马路中间的花坛都连上了霓虹灯,很有节日的色彩,路边吹糖卖棉花糖糖葫芦的小摊子都摆出来了,穿着亮丽的路人都脸上洋溢着笑一路往烟火的尽头——中心广场前进。 林炎苦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五一,休息的时间就是容易过的浑浑噩噩,印象中他觉着自己好像在喘不过气望不到天的深井里泡了好久,还没发觉美好的春天都要过去一大半了……他边想着,边流连于热闹炫目的街景,一路走一路看,再一回神突然觉得背后空荡荡的,一转头不见了陆远帆的身影。 第53章 林炎慌了,忙转身紧走着按原路寻找。他是逆着人流的,慌忙间撞了不少人,他匆匆的来不及道歉,眼里只顾搜索那抹熟悉的身影。 怎么就突然把他丢了呢?怎么就突然丢了呢?是什么时候不见了呢?他很久没回头看一眼就只顾着看旁边的景色,竟是连人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疼了走不动了呢?是不是被人流冲散了也在找自己呢?是不是很着急呢? 他慌张的往回走了三条街,周身都是逆着自己方向匆忙而过的行人,小孩的哭笑吵闹声;情侣的打情骂俏声,一切混乱都在自己耳边变清晰又变模糊,最终流逝远去。 烟花的声音停了,世界都安静冷却。不知为何,林炎觉得以前乱的理不清的,现在却牛反刍似的,一点一点的自行理顺了。 终于有这么一天在寻找陆远帆的身影的时候,林炎才发现陆远帆相对于身边这些飞逝而过的琐碎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到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找不到了。原来如此。林炎后知后觉的笑了起来,笑的嘲讽。原来他一开始看到的风景里面,一直都没有那个陆远帆。他一直相信着自己走在路的前面,自顾欣赏着眼前的景色,只要一回头,陆远帆一定会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他。 只要自己愿意回头。 他茫然无措的寻找着,不自觉的想起来小时候陪伴他童年的变形金刚,当郗宁不陪他玩儿的时候,他就会回去找出来那个变形金刚,跟它说话。而等郗宁又来找他的时候,他就会扔下变形金刚……反正变形金刚是不会丢的,变形金刚总是会在那里的。 可是现在陆远帆丢了,找不到了。 身后“嘭”的一声响,又一朵新的礼花绽放在夜空,林炎回头看了一眼,是广场的方向,狂欢又开始了。他现在所处的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路两侧街灯亮着,一盏一盏孤寂昏黄的光。林炎停下脚步,抬手抹了抹脸转过身,他看着远处广场的灯火通明,听见那边喧闹欢呼的声音,心里无由萌生一种念头让他往回走。 刚走几步,他眼睛一亮,看到街边一个小胡同里橘色的灯光,他心跳不知原因的加快,仿佛有预感似的,转身走了进去。 这么一个隐蔽的胡同,几个老头在煮火烧,火烧摊子旁边亮着温暖的橘色的灯,几个小孩穿着颜色亮丽的外套手里抓着燃烧着亮起来的荧光棒绕着摊子乱跑。而旁边阴影处的一个长凳上,陆远帆静默的低着头坐在那。 林炎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那的身影,慌乱的心沉了下来,盯着那抹身影屏着气息一步步靠近。 这么一个灯光温暖的胡同,他为什么不坐在灯光下?旁边那几个孩子玩的欢,煮火烧的老头笑的安详自在,甚至胡同深处亮起了好几盏温暖的灯,还有大妈大嗓门欢笑伴着搓麻将的声音……这一切,为什么他不抬头看一眼? 他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周身仿佛有一个隐形的壳,把他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想什么呢……”林炎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的头顶。 陆远帆听见声音,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见是林炎眼中一丝诧异闪烁而过,然后牵起嘴角:“对不起……” 林炎居然听见的是这三个字,干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 陆远帆又低下头,嗫喏:“我走的慢……没跟上……” 胡同深处吹来夜晚的风,挺凉的。 “哦”林炎了然的点点头,又轻飘飘的重复了遍:“没跟上呀……” 下一秒他突然伸出手抓着陆远帆的领子就把他拎起来,捏着衣领的手青筋暴起。 陆远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的反应不过来,身子软软的让他拎着使不上力气,不一会儿就苍白了一张脸呼吸困难。 “是没跟上么?”林炎还是轻飘飘的问他,手上还拎着他掂一掂,晃的陆远帆直恶心,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只眯着眼对视林炎冰冷的目光。 林炎看他这个病怏怏的样子更烦得慌,拎着他领子的手一甩,陆远帆被他狠狠推到后面的墙壁上,“嘭”的一声响,撞的陆远帆身子骨都要散了架,只剩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可林炎还是冷冷的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拎着他,兀自安然的看他挣扎的痛苦。 第54章 旁边几个过路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以为是在打架,冲着这边指指点点。 林炎皱眉“啧”了一声,拽着陆远帆的领子不耐烦的几步走出了那个小胡同,他大步的在前面走着,身后不停传来陆远帆声嘶力竭的夹杂着几声咳嗽的喘息声,拽着他的手一坠一坠的,拖着使劲有些勉强。他终于烦不胜烦,突然停住脚步一转身,把着陆远帆的肩膀发了狠力推了他一下。 陆远帆就这么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他又是拉又是拽,这下又被推了一下,整个失了平衡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后仰着跌倒在冰凉的青石板路上。 被这么折腾一下他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了,脸色青白的可怕,细瘦的手指死死按在胸前几乎要不能呼吸。 空茫的大街,陆远帆躺在那兀自挣扎,林炎站在一边俯视着他冷眼观看。一时只有陆远帆颤抖着的喘息声。 一分一秒过去,陆远帆呼吸渐渐弱了下去,微微闭上了眼不再看林炎,手也无力的搭在胸前,林炎恨不得上去一脚踩死他,他叹了口气,大跨步凑上前去弯腰又拎着陆远帆的领子把他拎起来了。 陆远帆已经神志不清,浑身的重量就让他一只手拎着。 林炎恨恨的打量他睫毛颤抖着半昏迷的样子,冷冷的开口: “你他妈的就不能叫我扶你起来么?” “宁可在地上躺着遭罪也不肯叫我扶你起来是么?” 说着另一只手把着陆远帆的下颌逼迫他抬头,陆远帆朦胧中只觉得自己下颌就要被捏碎,生生疼的他清醒过来,微睁开眼看着林炎含着盛怒的双眸。 “你这小兔崽子!你他妈真的是没跟上么?你没跟上不能喊一声么?你难道没长嘴么?”他捏着他下颌的手转而打了他几个不轻不重的耳光:“你这张嘴就权当摆设了是么?!!” 陆远帆脸上马上就多了几道指痕,在微凉的空气中红肿起来,他只能咬着牙受着。 “再说你就算是没跟上,走丢了,你他妈能不能在原地等我???陆远帆!你告诉我,你躲在那个隐蔽的胡同里你什么意思??!!” 林炎逼近了他喊得掏心挖肺,整条大街回荡的都是他暴怒的嘶吼。 “你说啊?你说话啊??”又是几个响亮的耳光。 “你躲在那么个一个夹缝里,就是期望着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是不是??就你这体格,断了药、再在那坐一宿保准没命,你就这么想躲开我自个儿找一个角落里不声不响的死掉么陆远帆???!!!” 他吼着,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哽的快要说不出话。陆远帆已经是难受之极,气息都接不上来了,憋得嘴唇发紫,拼着力气颤颤巍巍的抬起一手搭在林炎拎着自己领子的手臂上,微弱徒劳的挣扎。 林炎看不下去他这样子,一个撒手的同时破口大骂:“小王八蛋!你想死就死去吧!” 陆远帆隐约听清,脑袋里一团浆糊不知反应,他等着再次跌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可是预感的痛没有到来,他又被一个狠劲儿拉了回去,说着就被林炎不管不顾的死死攥紧了手腕拉着拽着向前走。 林焱暴怒的在前面一步一步的飞速行走,陆远帆踉踉跄跄的跟着就快要跌倒,但每次都被林炎死拽着手拖起来。他恍惚的勉强跟了一段路,直到喉咙溢上来腥甜的味道,眼前也阵阵发黑,终于支持不住就要昏过去。 林炎却在此时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一个不慎一头撞上林炎坚实的后背,摇晃着勉强稳住,接着就软软的滑了下去,却被林炎及时的揽着扶起来。 他真的没力气了,瘫在林炎怀里,声音细弱的喃喃: “炎……林炎……我走不动了……” “我走不动了……林炎……我走不动了……” “炎……爷爷……我走不动了……” 林炎听着,觉得就像心里有个虫子在啃他的肉,吸他的血,眼睛一红,忍不住的视线模糊了。他甩甩头上前弯腰托着陆远帆的腿弯,一个用力把他抱起来。 没错,抱在怀里,就像抱小孩那种抱法。 因为这样抱着陆远帆的头只能搭在林炎肩膀上,看不见林炎已经泪流满面。 算了,怎样也好,陆远帆只觉得累了,也怕了。他靠在林炎肩上慢慢闭上了眼睛。意识朦胧中只能感到林炎的步履,带着他一颠一颠,很坚实的脚步。 这样过了好久,他听见林炎哽咽的声音,带着恨意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陆远帆,我有的时候真想他妈的宰了你。” 第55章 开了家门,绕开扑上来的小虎,林炎径直走到沙发前像扔米袋似的把陆远帆扔在沙发上,气急败坏的蹲下身找药箱,动作间故意摔了碰了的很大动静,特像个泼妇。陆远帆瘫在沙发上光听着那声音就觉得呼吸困难,所以视线边上林炎的手凑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林炎却又笑笑,不在意的又伸手覆上他的右脸颊,刚被自己打了几个耳光,那里现在正红肿着,摸着有些热。 “疼么?”林炎问他。 陆远帆瞪着双大眼睛盯着林炎看,眼神像小鹿看猎人。林炎不禁失笑,摸他脸颊的手指故意使了点劲儿,就看见陆远帆无防备的吃了痛皱了下眉。 “疼是吧?”林炎一手把往后躲的陆远帆给捞回来,又抬手指着他鼻子: “既然疼了,就给我记住了。我也不爱跟你磨叽,就说明白了吧,你跟我怎么倔怎么闹都行,就是不许逃。以后你再敢逃……”他这些话是用纯东北腔调说的,透着股狠劲儿,眼神也渐渐阴狠起来,逼近了陆远帆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睛: “以后你再敢逃,我还打你,放心,不把你打死,见过医院里那些截瘫的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么?我能让你变的比他们还惨一点。懂?” 陆远帆神思停滞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呆若木鸡的点点头。 晚上睡觉,陆远帆好像还在跟林炎较劲似的,仍是占着那么大一张床的一个小角落,背着身蜷着。林炎瞥了眼不以为意跟着躺下,身体贴着床面挪蹭了两下跟鱼似的窜到陆远帆那边去,紧贴着他的背,再大臂一伸把人搂个满怀。 怀里的人浑身一下子绷紧了,半天没有放松的意思,林炎闭着眼等着,果然过了会儿陆远帆稍稍蹭着往床的里侧挪了挪。 林炎紧接着又蹭了上去。 陆远帆再挪。 林炎再蹭。 直到陆远帆挪着撞到了墙,后面林炎又蹭上来紧贴着他,只把他夹在林炎与墙壁的中间,连翻个身都不行。墙壁太凉,凉的陆远帆难受,可他现在就好比三明治中间的馅儿,怎么动都不成。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然后是一句歪里歪气的调侃: “你再挪啊?有能耐你钻墙里头去。” 陆远帆被堵的说不出话,只能沉默吃瘪,身后却突然空了。林炎窜回了床中间,又伸了手臂把“面壁思过”的陆远帆给拽回来,两只大手握着他的腰像翻枕头似的把他翻个个儿对着自己,动作不怎么温柔。陆远帆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只大手直接罩在他眼前,挡了他大半张脸。 眼前一片黑暗,林炎机械般没温度的声音响起:“闭眼睛,睡觉。” 手心被睫毛刷了几下,然后没动静了,抚在手上的气息慢慢变的平静绵长。林炎把手拿开,冲着陆远帆嗤笑一句:“小样儿,我还收拾不了你?妥妥的!” 梦里,陆远帆梦见自己孤零零的坐在一个球型的厚壳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看不出去外面的世界,只一人的空间里,孤独却又安全。但这小小的世界却不牢靠的震动起来,仿佛被掷入了滚烫的热水,周身的温度都骤然升高,坚硬冰冷的外壳一丝一丝的融化成水。他倔强的重新冰冻守护这厚壳,可最后,一声巨响,这厚壳顶部竟直接被霸道的凿开了裂纹,震动叫嚣着一点点土崩瓦解。 第56章 半夜,陆远帆不是疼醒的,也不是盗汗醒的。 他毫无防备的被林炎一巴掌打在鼻梁上拍醒了。迷糊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林炎一张放大的脸搁在眼前,太近,看不清楚。 他被吓的一个精神。 “你……干嘛……”他话音还未落,突然又一个巴掌乎在他脸上,不是耳光,感觉就像是他鼻子上落了只蚊子,抑或他自己就是只蚊子。整个巴掌都打在眼睛脑门鼻梁上,“啪”的一声,能感受到不是刻意的力度,但还是疼。 他一下子想起来几个小时前刚被他打的眼冒金星,睁着眼睛紧张地看他。 眼前的林炎红着眼睛,表情怔忪——很标准的神思有一半没睡醒的表情。他两手支在陆远帆两侧,趴伏在他身上俯视他,不由分说又是一掌拍在他脸上,接着像试探似的,顺着贴摸着,一遍一遍。 陆远帆觉得不对劲,有点害怕的问他:“你怎么了……” 林炎怔了两秒,开了口嗡动了会儿才发出声音,很干涩的,忐忑的试探:“你是活的?” 陆远帆傻了,下意识:“我是……” 脸上林炎的手指还在反复摩挲确认,接下来陆远帆突然身上一沉,林炎整个趴下来,先用鼻尖探他的鼻息,又蹭着把脸埋在他颈窝,用脸颊贴着,像是在感受体温,最后退到他胸口,侧着脸耳朵覆了上去。 “嘭咚、嘭咚,嘭咚……” 陆远帆和林炎一起听着这心跳声听了好久。陆远帆抿了下干涩的唇,伸手拂过趴在自己胸前那人的耳鬓,问:“做梦了?” 枕在胸前的脑袋挪蹭了下——他在点头,然后是有点鼻音的喃喃:“我梦见你……”哽了下,说不下去了。 陆远帆感到衣襟那处一点一点的湿热了,他不知为何突然也觉得眼角发胀,他安慰似的摸林炎的脑袋。他一直被林炎叫做“小孩儿”,他还没见过林炎在他面前像个小孩儿。 过了会儿,林炎好像缓过神来,从陆远帆身上爬起来翻到一边,抬起一手搁在陆远帆脸旁,又睡了。 过了会儿林炎有些沉重的呼吸,近似于轻轻打鼾的声音响起来,陆远帆静默的听着,一声一声的,听得他心都乱了。 天变长了,陆远帆再次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床边空着,猫不见了踪影,大概又跑下楼去疯了。他支着手肘坐起来,听见洗手间那边林炎“哗啦啦”洗漱的声音,听着那声音都能想象到他的动作:很快很利索,很爷们。 心又乱了。 陆远帆披裹着被子下了床,他一人在家的时候没有穿拖鞋的习惯,就喜欢光着脚踩在凉地板上乱跑,可现在卧室里被铺上林炎从家具市场淘来的地毯,毛茸茸的,踩着很软。他低头看地毯毛上粘着的尘埃和猫毛,慢慢蹲下身去伸手捡。这东西最不好清理,买这么个麻烦的地毯回来做什么?陆远帆边捡边想。 他抬头看看这卧室,还是他之前自己独居的那个卧室么?墙纸换了抹茶色的,灯换了亮的精致漂亮的,床头放了个水晶球,窗前挂了风铃,卧室阳台摆的满满的全是颜色鲜亮的花,他一直养着的生的瘦小的风信子放在角落,跟那些肥硕的花相比,真是相形见绌。 再看外面客厅,各处角落被他塞着放了多少好玩的玩意儿,落地窗前还煞有介事的安置了小圆桌和两个靠椅。 这个家,他快不认识了。原来的家,空荡荡的,一眼看去没什么东西,心里也清净,要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呢?只是徒增欲望,让自己想得太多罢了……可是现在,满眼全是东西,这么多东西…… 陆远帆蹲在地上渐渐握紧了拳。 为什么要把带有你的记号的东西搬进来?为什么要填补这些空档?我这里装不下这么些东西的……我的盾已经快成一堆碎片了,能不能打成平手就好?能不能放了我? 不要扰乱我…… 林炎滴答着一脸的水跑进屋,看见陆远帆正披着床被子坐在地上,脸立刻黑了一层,几步走上前弯下腰要抱他。这么一个平常的动作,这次陆远帆却挡了他的手。 “怎么了?”林炎一脸错愕。 “别管我。” 林炎看他冷漠的样子觉得纳闷,脸上一横手上继续动作着抱他起来,这下陆远帆挣扎起来,边摇头边伸手推他:“别管我!我怎么样我随便……你别管……” 他话没说完,被林炎扔回床上,接着一种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林炎压上去开口,语气阴冷: “你说什么。”问句的形式,陈述句的语气。 陆远帆看向一边,过了会儿又转过头目光淡淡的看他:“这样有意思么?” “有意思,多有意思啊!”林炎耍无赖。 “你到底图我什么?”陆远帆急了,头一次这么急,急的他推开林炎坐起来,指向自己胸口:“你听好:我这幅身子,在我九岁那年就被医生宣布说废了,我现在年轻,还有精力做广告养活自己不拖你后腿,等过个十年二十年……我自己也没谱,懂么?” “懂。”林炎特别淡定的点头。 陆远帆更急了:“……我没什么好的……你跟我耗着还不如去养只小狗玩,懂么?” 林炎笑了,无奈的点点头:“懂,当然懂!我可不知道你这破德行么!你这点斤两吃着硌牙,吐了卡刺,卖了还倒贴钱,一路跌停没有投资价值尽给我赔钱了,脑袋笨、性格倔、难养活!”他掰着手指头像模像样的数落完,接着向陆远帆伸出手:“那你把我妈的传家玉还我吧。” 那块玉陆远帆早就解了下来,这几天他脖颈上都空空的,听见这话他二话不说从枕头下面找出那玉递还到林炎手里——那神情,那动作,就像他时刻准备好了随时把这玉还他似的。 林炎直视他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眸,伸手把那块玉接过来握在手里玩,好似不经意的问他: “怎么一直不戴着?”边偷偷抬眼看他的反应。 陆远帆淡淡笑着解释:“怕磨损了。” “哦”林炎应一声,又说:“这是好东西,不怕磨损,就算磨损了也没事。”林炎弯起嘴角没有温度的笑,把那块玉在手心里掂着,眯着眼逼视他:“陆远帆啊陆远帆,你先前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凑上前,陆远帆躲不过。两人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互相的气息都能感觉得到。 “你是不是想着,就当是替我保管着,等我迟早离开你了,找到了一个好女孩的时候,你好把它还给我?”林炎字字清楚,如愿的看到陆远帆听着这话煞白了脸,目光也游移不定。 “我猜对了吧?” 陆远帆偏过头不看林炎,方才那句话每个字都打在他心上,被揭露的滋味不好受。 林炎眯着眼睛盯着他苍白的脸看了几秒,俯下身抓着他的领子,脸凑近他微微裸露出来的颈间和锁骨,边感到手下这人瞬间僵了身体。他心里嗤笑一声,故意狠狠地吸吸鼻子,表示他正在闻他身上的味道,还用鼻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那片皮肤,这下陆远帆浑身一个颤栗,几乎是下意识的缩起身体往后躲,领口却被林炎狠狠攥着勒着他的后脖颈,他越是躲,林炎越是不松劲儿,反而得寸进尺的逼近他,甚至干脆一张嘴啃上陆远帆的脖子,顺势把那玉往他脖子上系,一拉一扯间不可忤逆的力道。 “别闹了!”陆远帆总算是声音颤抖的喊出声,抬手去解那红绳,但转瞬就被林炎一直压迫着的冲力撞的跌在床角,又连带着两人一起滚下了床。 这一下跌的不轻,两人一齐瘫在地上一个压着另一个真是好不狼狈,林炎却借着这姿势又一口咬上刚啃过的位置。 陆远帆着实讨厌躺在地上的感觉;讨厌被人压着的感觉;也讨厌脖颈一处湿湿的灼热滑腻的感觉,他闭上眼咬咬牙握了拳头捶向林炎——这是他活这么大第一次打人,打过一拳,一发不可收拾似的,第二拳第三拳接着招呼到林炎身上,力道倒不是很可观,只像个小孩子胡乱一气。林炎默默受着他的拳头,自己嘴上也不松口,腾出一只手来抓着刚又捶了自己一拳的手摁到地上,攥着那细瘦的手腕暗暗用劲儿,勒的陆远帆手掌煞白甚至握不住拳。两人挣扎间能听见衣服布料崩裂的声音,很实在的在打架——肉搏。 “啪”的一声,陆远帆襟上的扣子被林炎扯掉,掉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旋不动了。 地上瘫着的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呼吸。 林炎终于抬起身,低头看了眼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陆远帆,他衣襟大开,胸前红线吊着的碧色玉坠衬着他白的过分的皮肤,颈上一个明显的吻痕——确切来说是咬痕,红红的一小块,有些皮下小血点一点一点泛出来。 他拍拍陆远帆的脸:“打够了?没打够再陪你打会儿。” 陆远帆闭了闭眼,转头看他,语气哀求:“你这样,到头来耽误的是你自己。” “不会的。”林炎斩钉截铁。 “你会的。” “不会的。” “你会的。” “别跟我犟。” “这不是跟你犟。” “这就是犟。” “这不是犟。” “这就是犟。” “这不是犟。” …… 他俩就这么鸡生蛋蛋生鸡的不厌其烦的吵了几个回合,然后是一段静默。外面客厅的时钟滴答答的响。 两人干瞪眼儿尴尬对视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也好像是很长的时间。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扑哧”一声,“哈哈哈哈”的一起大笑起来。 “哎哟哟……”林炎擦掉眼角的眼泪扶陆远帆坐起来,“我好多年没这么幼稚的吵过架了……” 陆远帆憋着不想跟着他笑,可最后也破了功,变笑边摇头,几分轻快,几分无奈,他笑着脸颊露出两个酒窝,一颤一颤的气息不匀,脸上好像也笑出了点生活气。林炎还从未见过他这样毫无忌惮的笑,不是轻抿着唇的浅笑,不是轻提嘴角的含笑,不是向他告白时的闷笑……不是以往任何一种笑。 他此刻的笑容,完完全全就像个孩子,开怀的,笑出来了,边喟叹着:“服了你了……” 真好看…… 林炎盯着他的脸,溜号了一样讷讷的跟着重复:“服了你了……”又反应过来:“服了?真服了?” 陆远帆还没开口答他,突然一愣,脸上表情变了,转头冲着客厅门口。也不说话,就怔怔的望着,林炎觉得奇怪,跟着也看向门口,没发现什么异常转头问陆远帆:“怎么了?” “开门……”陆远帆只盯着门口喃喃。 “开门?门外有人?”林炎惊奇的又看向门口,他明明什么都没听到。 “有……一定有……”陆远帆脸色苍白的盯着门肯定的说。 林炎半信半疑下只好去开门,但开了门却发现没人,犹疑着低下头,却是吓了一跳: “小虎??” 眼前的确实是小虎,但是竟是浑身血污,气息奄奄的趴在门边。 第57章 陆远帆站起来脚步不稳的冲过来,看清了小虎的情况更是震惊。 两人把小虎抱进了屋。仔细查看了它身上的伤皆是心情沉重,它貌似是跟大的狗打架了,浑身好几处大伤口,脖子上还有清楚地牙齿咬的洞在泊泊的流着血,情况不乐观。 林炎第一个反应就是安抚陆远帆,可陆远帆竟是相当镇定,镇定的出乎意料,他就只是盯着小虎的伤口看,边用纸巾轻轻地擦它毛上的血污。 “……送医院吧……”林炎有些害怕的提醒。 “不用了……”陆远帆淡淡的摇头,一手轻轻抚着小虎:“没用的,救也救不过来的,伤的太重了……”他说到最后,语调微微有些颤抖。 林炎只好点点头,小虎这般情况已经是毫无办法了。两人只好安静的蹲在地上陪着小虎度过最后的时光。 小虎好像知道自己的境况,竟是十分乖巧,就只是趴在陆远帆的腿上虚弱的颤抖喘气,胡须都无力的垂下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却还是用它的小脑袋轻轻蹭陆远帆的手。 他们两个人都没听过像猫这样细小的动物临危前嘶嘶喘气的声音,拉锯一样,悬的像站在悬崖边上把人往下推的声音,能把人的心给捧上天,再不管不顾的扔下去,摔得稀巴烂的。陆远帆眼圈微红,皱着眉紧抿着唇看着它,一手不停的抚弄它沾满血污的毛。林炎在旁边默默的守着,胸腔里那东西抽搐着疼。 那声音尖细的透过一个小缝进进出出的,渐渐弱下来了。陆远帆也有些坐不住了,软软的就要往旁边倒,林炎忙凑上去搂着他让他靠着,低头看才发觉他已经脸色颓败,喘息困难,胸脯剧烈起伏着很难受的样子。 “……去躺着吧……我守着就好……”林炎自知徒劳的劝他,果然陆远帆倔强的摇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虎气息简直快要察觉不到,也不再用脑袋蹭陆远帆的手,只软软的趴在它腿上了无生息的样子,陆远帆也是越来越虚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身体极度的不适让他浑身轻轻的发抖,他把上身的重量全依附在林炎身上,全屏一口气儿撑着。 过了会儿,一直不动弹的小虎突然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抬起小脑袋向陆远帆的方向望去,陆远帆察觉,马上拼着浑身剩余不多的力气把它软乎乎的身子抱在怀里,小虎睁着眼留恋的看着陆远帆,动物的眼睛,这样细软的精灵一样小动物的眼睛,总是透明的琥珀色,透的总让陆远帆想起来他看过的一些水彩画,毫无遮掩的透彻,包涵的一切情感呼之欲出能让他一眼看穿,猝不及防的,这样温顺又沉重的温柔。 它勉强抬起软软的猫爪搭在陆远帆手上,缓缓阖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林炎见小虎咽了气,心里也是不由得悲痛,他明显感到臂弯里抱着的人浑身颤抖了下,手上还抱着小虎,就倒在自己怀里没了知觉。 第58章 大约晚上两三点的时候,陆远帆醒了,醒了就不说话,只静静地看黑漆漆的窗外愣神。 林炎见他这不哭也不闹的样子感觉有点怕,凑到窗前把窗帘拉上,一回头却发现他还是往这边看,走近了坐在他身边看他,才发现他不是在看窗外,而是目光没有焦点的放空在虚无的一点。 “咳……”林炎尴尬的皱着眉咳了一声,俯下身用额头蹭他的额头,他额头冰凉凉的,他又抬手摸摸他的脸颊,顺着往下摸摸脖颈和肩膀,都冰凉凉的。于是他问:“吃点东西?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陆远帆眨了下眼睛,林炎感到他长长的睫毛扫过自己的脸颊。他还是目眸如墨,看不出一丝异样,太平静无波而让人担心害怕。 林炎叹了口气给他掖掖被角,下床打算去煮面条,刚起身就被拽住了衣角,他回头,陆远帆虚弱的抬着细瘦的胳膊拽着他,苍白的唇嗡动:“别……走。” 他气短,中间顿了一下,林炎听着跟着呼吸停滞了一秒,咽了口吐沫坐了回去,握着他抓着自己衣角无力打颤的手放进被子里,又俯身轻轻地摸他的额头,把他额前细碎的发丝抚到脑后,露出好看的额头。 “我不走,我陪你。” 陆远帆听了疲累的闭闭眼,他好似很累很累了,只是躺着不动也耗了很多心神,苍白着一张脸喘的很困难,一呼一吸声音细弱,林炎都跟着替他感觉憋得慌,看他喘气的样子心里默默跟着使劲儿。 他抚着他的胸脯帮他顺气,突然陆远帆睁开眼望向林炎,动了动唇发出几个气音,林炎见了忙把耳朵覆上去听。 “小……虎……呢……?” 林炎一怔,忙回答他:“交给邻居爷爷托他去处理了,我给它清洗过了,走的干干净净的,你别担心了……” 陆远帆听罢,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又闭上眼,皱着眉调整着不稳的呼吸,而林炎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握着他的手陪在一边跟着心疼。 过了好长时间,林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陆远帆突然把头转向林炎这边看着他,问: “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呀。”林炎冲他笑笑。 “看……我……做……什么……?” “喜欢你呗,”林炎温和的低声回他,想了想又狡猾的笑起来,逗他:“好看就多看两眼呗。” 谁知陆远帆听了却默默的把目光移到别处,茫然的样子好像思绪又飘到了好远,过了会儿,他喃喃的说: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鸽子……” 他说完这么一句话,喘了一会儿,林炎则凑近了他边给他顺气边耐心安静的听他继续说。 “那是一只……受伤的……鸽子……” “我……治好了它……把它……放进笼子……养了……好长时间……” “但后来……我看别人家……养的鸽子……都养在外面……白天……飞出去……晚上……自己就……飞回家里了……从不担心……它们会丢了……会逃……呼……” 他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前几个字还有着些许力气,但总是越往后说气息越弱,林炎得集中精力听,总感觉替他上不来一口气似的。此时他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唇上尽失血色,只好堪堪停住说不下去,劲瘦的手按在瘦骨嶙峋的前胸,皱着眉兀自挣扎。林炎把他扶起来一遍一遍顺着抚着他的后背,红着眼眶劝他:“睡一觉明天再说吧,好嘛?” 一向听话乖顺的陆远帆这次却倔强的摇了摇头,声音细弱的喃喃:“听我说完……”林炎只好顺着他等他说下去。 陆远帆闭着眼靠着林炎歇了会儿,又说:“后来……” “后来……我就把……那只鸽子……放出笼子……” 林炎点头:“再后来呢?” “再后来……”陆远帆闭着眼睛笑笑:“后来……它……飞走了……再也……没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林炎好像被他话语中的情绪感染到了,心情沉重地接不上话来,两人都没出声,就这么一个抱着一个靠着。过了会儿,陆远帆默默的抓住林炎的手,却只是虚虚的抓着,稍稍一摆手就能甩开的力度。 “……小虎……走了……我还是会……在乎……”林炎听了一怔,惊愕的低头看怀里的人,却听他又断断续续的说: “你也……” 林炎集中精力的听,隐约听明白他说的意思。他继续往下听,却不再听见他说什么,只是感到他又轻轻地松开了原本虚握着自己的手。他低头看他,只见他脸色灰败神情恹恹的,已然是没什么精神了,毫无生气的样子,好像他也很反感这样话都说不顺溜的自己,只闭了嘴阖着眼睛不再动静了。 他抿了抿嘴,重新握了他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掂着玩,点头: “我明白。” 他其实明白他想说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两个人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陆远帆心里怎么想的,他其实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早就清清楚楚的透彻了。 所以他强撑着笑眼角发红贴近了他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我明白,你看到离去的背影太多次了,我向你保证:你守着你,直到你走了,决不让你目送我的背影。” 陆远帆安静地听完了这句话,他睁不开眼,也看不见林炎灼灼的目光,心里空落落的放踏实了一样,只觉得力气流失的很快,他努力集中着残余的意识点点头,然后就松了口气浑身虚脱的倒在林炎的怀里失去意识。 第59章 孩子坐在地上,仰着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天空,看周围匆匆而过的行人,步履飞快。远处爷爷的背影佝偻着,渐行渐远。 他低下头,视线里有影子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一只温暖的手向他伸过来: “来呀,跟我走。” 他抬头,眼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阳光而虚幻的刺眼。他怔怔的看着,然后伸出手去。 陆远帆这次又进了抢救室,又是惊动了陈淼跟着林炎在抢救室外面坚守,不过好在这次陆远帆很快就被推出来了。 四方脸边擦汗边跟林炎几个人感叹,说什么本来送进来的时候都进气少出气多了,但是好在病人挺坚强,撑过来了。 好家伙。你这小屁孩,在鬼门关徘徊了多少回了?这回是最后一次吧?闹够了就不闹了,回来吧。——林炎夜里守在陆远帆的病房外用食指指节轻敲着探视窗,这样喃喃的冲里面躺着的人说道。 第二天清晨,陆远帆清醒过来的时候一转头就看见了窗外守着的林炎,他正笑的一脸灿烂冲着窗内的自己竖起大拇指,口型清清楚楚的在夸赞:“好样儿的!” 于是他不得不被感染着牵起嘴角回他一个略显虚弱却明媚依旧的笑。 不过这次抢救可是吓坏了陈淼,好似已经对他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心理阴影了似的,天天磨叨林炎不说,还荼毒楼层的小护士和隔壁几间的病患家属,陆远帆转到监护病房以后更是天天眼泪吧嚓的捧着一盒面巾纸黏在陆远帆床边巴拉巴拉。 他一纯北京大老爷们说京片子顺溜嘴皮子还快,一动嘴的时候“突突突”的都快媲美AK47了,天天叽里呱啦一通嘀咕。什么:“哎呀我的小心脏可脆弱了禁不起你这么折腾啊!不信你来摸摸……” “你甭再给你淼哥玩这么惊心动魄的了成么?淼哥岁数大了经不起你年轻人这么折腾啊!你就答应我一句成么?唉,唉大声点再说一遍……”“老帆你看我都瘦了这叫为伊消得人憔悴你懂么?你得赔偿我!陪什么?至少两斤肉啊!还是三层肥两层瘦的精品五花肉啊!”“你要是真就没了你可让老哥咋整啊你怎么能不顾及我们多年兄弟情义就这么撒手人寰了!好歹我还是个对你动过歪心眼儿的我都来不及说啊……” 林炎听到这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实在不明白他是哪辈子没修明白这辈子碰见这么个损友来折磨他的智商,于是拎着陈淼的后领子就把他这一大坨给提溜起来了,黑着一张冷艳苦逼淡定脸不顾手下这人“哇啦哇啦”挣扎着乱叫唤就往门口拖,再开门往外边一扔,动作绝对潇洒自如一看就是在脑袋里演练实习过好几回了…… 陆远帆实在憋不住,笑的蜷成一团,林炎嘴角抽搐着忍着怒气踢开陈淼扔了一地的沾着眼泪鼻涕兴许还有哈喇子的纸巾,上前大手一挥特man的安抚陆远帆:“你别介意,他最近脑神经搭错了而且内分泌失调,琼瑶剧还看得有点多……那个什么……他说的最后一句你听清没?……” 走廊里陈淼扒拉着过路小护士的袖子一通哀嚎,把人家小姑娘差点吓哭。 林炎休假到期,只好拜托陈淼白天帮着在医院照看着,两人背着陆远帆在病房外进行“交接仪式”的时候林炎损陈淼: “怎么你对来医院看他这事儿一点都不积极啊?回来以后就没见你来过几次!天天在公司忙乎……你怎么舍本求末啊?你是真对他动过心眼儿么你?” 陈淼沉默良久,然后笑嘻嘻的打岔:“以后再给你解释……你先交代我别的吧!” 奇葩干出来的事儿也必须奇葩,林炎第一天下班后赶到医院去的时候,陈淼那厮正捧个电脑跟陆远帆俩聚精会神的看视频。他上去瞥了眼电脑屏幕。 靠。 从年初开始某地方电视台就反复播没停过的女人大戏《甄嬛传》,可哪有下载的地儿的《甄嬛传》,陈淼这人能去买回来一整套光盘来看……这精神…… 偏偏正好演到沈眉庄死的那集,陈淼捧着面巾纸“嘤嘤嘤”的哭,一颤一颤的病床都让他这死胖子颤的晃悠,还得空转头跟同样挺入戏的陆远帆嘀咕:“哎呀我的眉姐姐啊……我的真爱啊……女神啊……她简直就是我的那个‘她’啊……” 林炎听这话乐了,可不是?端庄持重,温和从容,却认死理,被皇上负了就往死胡同里钻倔的要死也不肯再争宠——跟某人很像啊。 晚上等陆远帆睡了,林炎问陈淼为什么对这剧情有独钟啊? 陈淼擤擤鼻涕,叹了口气答非所问:“我爸最近给我安排相亲。” 林炎一愣。 “我想好了,这次打算听他的话,去相亲,找个人好好过一辈子。”他说着,看见林炎的表情,“哈哈”的拍他的肩:“别苦着脸啊兄弟!”又指指病房里的人:“我也得过日子,里面那个人我守了好多年,现在我退几步远远看着他,照样守着。” 林炎说不出话来。 陈淼点了根烟:“他太没心计,也不狠,职场的事儿更是白痴一个。以前都是我在他身边帮他挡着,可我不能跟他一辈子呀……搞艺术的是可以单纯点矫情点,但那套理论放在国内都是放屁!在这社会上,不有甄嬛的手腕怎么成?” 林炎沉默了半晌,不吱声。 陈淼见他这反应温和地笑起来,在烟雾中眯着眼看他:“放心,他不会变的,他其实聪明得很,知道什么该变,什么不该变,我帮你看着他,他不会往弯路上走,况且不还有咱俩守着呢嘛。” “嗯。”林炎重重的点头,也抬手拍拍他:“好兄弟。” 注:(1)AK47式突击步枪是由苏联卡拉什尼科夫设计的世界最著名的突击步枪。(2)《甄嬛传》是由郑小龙导演的宫廷情感大戏,76集电视剧,沈眉庄是其中一角色。 第60章 再一次住院,陆远帆虽然好的慢,但至少是在慢慢康复。看完了《甄嬛传》全集,林炎在他弟祭日那天从自己家里拿过来几张音乐光盘,他弟生前爱听的一些,放在电脑里播放,第一首就是他弟最喜欢的《Traveling Light》。 陆远帆听了前奏就笑了:“我听过这个。” “是嘛?什么时候?” “上大学之前,挺好听的,这个。” 林炎来兴趣了:“你喜欢这个类型的?你还喜欢什么类型的?” “什么都可以呀……听着感觉好就可以了……以前学画画的时候,老师喜欢用音响在旁边放一些,那时候听的《月光河》专辑就很喜欢……“他说着,突然注意到身边林炎改了个姿势趴在床边支着脑袋看着他,眼神入迷。他觉得有点尴尬,停住不说了。 林炎却不依不饶:“接着说呀!我还想听呢!说说你喜欢的,关于你的,我都听着。” 他这么一说,陆远帆是说啥都开不了口了,缩在被子里装鸵鸟。 林炎哈哈的笑,伸手拍拍他的被子。没事,他不习惯说,他可以等着,一步一步,慢慢来。 从那天起,林炎总是趴在床边不经意的问他:“喜欢什么电影?”“有过崇拜的偶像么?”“上学的时候收到过多少情书?”等等问题。他到底是已经爬上高管位置的,太过老谋深算,总能把问题问的毫无痕迹出其不意,陆远帆每每都没心眼儿的中套。 林炎便慢慢知道了,他喜欢《雨人》这样平淡而感人的电影,崇拜贝尼尼,也崇拜汤姆克鲁斯可以从奶油小生到后来变成有坚强肌肉的成熟大叔,而他上学的时候太不起眼所以班上人有一半记不住他名字,更不会收到情书。 直到有一天,林炎又是看似不经意问他:“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那天天阴,是林炎和陆远帆都害怕的天气,遇到这样的天,陆远帆一定疼的唇都是白的,气喘不匀说话没力,自然脑袋也想不了那么多,稀里糊涂的就答了: “我小时候,很笨,很蠢。” 林炎突然有点后悔他问了这问题,看着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陷入回忆的陆远帆,不自知的抬起手轻轻覆在他盖着的被子上,手下一起一伏的,那是他的呼吸。 他手贴在上面,透过一层被子暖着,慢慢平复了手下的心跳。 “我小时候,总是感冒,同班男生就叫我鼻涕虫,女生嫌我,也躲我躲的远远的。” 林炎故作惊讶的一个“哦”的表情:“看你现在这样真想不到你小时候还是个脏小鬼!” 陆远帆被他逗笑了,手伸出被子象征性打他一下,又说:“我不光是个脏鬼,我成绩还很烂,体育课也没及格过,都是陈淼给我补课才好不容易顺利从初中毕业。”因为林炎脸上越来越惊讶的被吓到表情,不是怜悯,所以陆远帆说这番话倒说的轻松,甚至有点炫耀。 “那后来呢?” “后来上了高中,数学开始学函数,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开窍了,觉得很简单。地理课算经纬度算时差还有化学什么的也是,好像一天之内就变的不那么笨了。” 听完这话林炎更确定眼前这厮就是个晚熟的了,连智商开发都晚……他这种人,真的就是林炎当年上学的时候最痛恨的一种人:学习不是多努力,就仗着比别人聪明,成绩也跟他这个天天熬夜苦读到两三点的“努力型”孩子不相上下。 敢情儿他现在是要跟他曾经的死对头一类型的人相守到老?林炎郁闷了。 床上躺着的陆远帆伸出双臂,十指交叠在一起反着向前伸展了下,呼出口气,看着林炎笑: “原来说出来了也没什么的,觉得挺好玩的。” 林炎也笑,大手摸他的头:“本来就没什么的,多好,丑小鸭变美天鹅了。” 转眼,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陆远帆已经能重新提笔画画了,也能下地走一小会儿了,但大多时候还是被林炎抱在车上推着。夏末秋初是北京一年最好的时候,阳光的角度颜色也好,映的什么都是金灿灿的很温暖。林炎想起来去年这时候他还正苦苦的暗恋着眼前这孩子……其实也不苦,林炎真的觉得他也算蛮顺利的,纵使发生过一些事情,但现在眼前这孩子不还是好好的在自己身边,跟自己在一起? 其实就跟所有人回忆起来过去的一些事情的感受是一样的。人们在过后回忆起来觉的美好的事情,其实在当时经历的时候总是苦楚委屈。例如暗恋,例如青春。 陆远帆安静地缩在轮椅里面晒着太阳昏昏欲睡,林炎也觉得阳光很好,便停下来坐在陆远帆身边的长椅上。周围有很多穿着病服的病人,趁着今天天儿好都让家里人搀着出来溜达溜达,有几个病人跟陆远帆和林炎都熟识了,他们都觉的陆远帆和林炎是感情很好的哥俩,一个腼腆内向一个沉稳温和,虽然长得不像。其中好几个让陆远帆给他们画过像,见了都笑着“哈哈”的跟他俩打招呼,还逗陆远帆:“小画家,还没出院呢?好点了么?”陆远帆抿嘴笑着点头:“好多了。” 林炎笑着搂上陆远帆的肩,深吸一口气,饱含着秋天到来的气息,他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回病房后林炎着手收拾陆远帆画的厚厚的一叠草稿纸,边调侃他:“怎么样?要出院了,留恋这里吗?” 陆远帆看看窗外打着旋飘的叶子,笑笑:“挺留恋的。” “那留个纪念吧!”林炎说着,抽出一张新的素描纸,又给陆远帆递了根铅笔,自己往床边一坐,摆好姿势。 陆远帆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纪念”就是给他画张像。 林炎见他发愣忙扭扭哒哒的冲他“发嗲”:“你给那么多人画过了还没给我画过呢!” 能亲眼看见一个东北大爷们发嗲挺不容易的,林炎也算是下了血本了,无奈,陆远帆只好低头乖乖画起来,一笔一笔。 不知为何,他觉得之前给那么多人画像,几笔就完事,很简单的事情,这次却变困难了,有点小紧张的感觉,手上不是太麻利,时间也拉长了,眼看林炎快坐不住,他忙快速的勾画几笔了事,递给他。 画面上的林炎正笑意盈盈的盯着眼前的人——林炎不知道看了这画是个什么感受。好像非常像他自己,又有几点不像他自己,大概是比他自己更严肃了些?还是说更温和了些?……他不知道,说不上来……可能多的这些内容,是陆远帆自己的感受吧? 不管如何,林炎双手捧着这画,竟感觉心情突然大好,迫不及待的要脱光了出去吼两嗓子似的,他不知道一个画家可以把感情赋予到画面上这点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他简直开心的要疯掉。因为,看着这画,他觉着就像陆远帆在跟他说“我爱你”一样。 于是他突然神经的抬起头,冲陆远帆问了句:“你爱我不?” 一段静默。 陆远帆看上面,看下面,看左面,看右面,然后迅速的看了眼林炎,最后低头。 林炎也发觉自己蠢了,打圆场的“哈哈哈”笑起来,转身走几步四下寻找该把这画好好放置在哪,心里“嘭咚嘭咚”的,要跳出来了。 身后窗外一阵风吹进来,窗帘“哗哗”的响,林炎一怔,不敢相信的转身。 “你说什么?” 风继续吹,床上坐着的陆远帆安静美好的望着他,启开唇,声音轻的和风声融化在一起: “Je t'aime,oncle.” 林炎在心里反复念叨了这几个音调,反射弧从曾母暗沙拐了一圈途径祖国的大好河山又拐回来,在脑袋里打了几个轱辘,懂了:哦,这是法语。可他不会法语,但是前半句能听懂。 他疯了似的上去大臂一张熊抱了床上坐着的人。 “算么?”陆远帆趴在他肩上问他。 林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把舌尖顶着牙齿发音了,磕磕巴巴:“算……算!法语也算!”过了一会儿又迟钝的问:“后面那个单词什么意思?” 陆远帆抿嘴笑:“随便你怎么理解吧。” 风停了。 第61章 陆远帆出院那天,扬帆公司来了一大群人,有几个小丫头看见她们陆总监被推出来瘦瘦的样子抽抽搭搭的红了眼眶,陈淼觉得烦,一挥手把她们赶回公司去了。 林炎低头看看坐在轮椅上的陆远帆,他只安静的笑着,没太大的什么情绪。 他看见这笑就觉得放心了,不用他多说什么了,如同陈淼所说,这人果然是个聪明的。 回家的第一天晚上,陆远帆做了噩梦,半夜惊吓的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不吱声,也不敢再躺下睡觉。 林炎坐起来安抚他:“梦见什么了?” 陆远帆呼吸还有点颤:“叔……叔叔……” “叔叔……”林炎有点犯傻,指了指自己:“我?梦见我了?” 陆远帆摇摇头,抬起发抖的手握了林炎的手,牵引着探到自己衣摆下面。 林炎一惊,手指触到了柔软肌肤上的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已经看过多少次、趁他睡觉的时候偷着摸过多少次的伤疤,再一触碰到,那样的触感还是让他无法适应的心疼。 他拇指和食指撑开估量着那道伤疤的长度,四方脸告诉过他这是刀疤,他乱着心神用手指摩挲着比划,窄窄的刀刃,要怎样的撕扯,能扯开这么长的一道口子? 心口发紧。 他安慰着扶他躺下,大手摸他的头,轻声:“没事儿,我小时候做恶梦,就让我爸摸头,然后就不做恶梦了,可灵了。” 陆远帆迷糊:“你又不是我爸爸。” 林炎故意压沉了声音,一副长者形象:“乖孩子,乖宝儿~睡觉吧。”说着还学四五十岁中年人的声音哼小调:“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 其实哼的挺难听的,但真的太像一个父亲的声音,陆远帆两颊笑出了酒窝,闭上眼睡了。 林炎却失眠了,用手肘撑着头侧躺着盯着陆远帆的睡脸看。纵使是过了些许时候的事情,伤的太深,还是会变成摆脱不了的噩梦——那是一种难以剥离的后怕,而会做噩梦的不光是陆远帆他自己。 就像他,到现在还总是梦见陆远帆被关在抢救室里,自己在门外等着的情形。他是真的怕,当时最危险的时候,陈淼哭成一团,他也没曾掉过一滴眼泪,只是直直的站在那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可是当时刻意被自己压下去麻痹的感觉会在梦里重新捡起,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毫无掩饰的暴露,没有丝毫的减退。 梦,总是太真实的反应内心的东西。 白天,林炎突然找到一个相框,跑着递到陆远帆眼前,语气兴奋:“这是你的照片!” 陆远帆怔了下接过来,照片上三个人,瘦瘦小小的他自己被两个高大的壮汉勾肩搭背的搂着,挤在一起簇拥着冲着镜头笑的白痴。 陆远帆笑了,摸摸照片上两边两个人:“好久不见的照片啦。” 林炎看了眼左边搂着他家陆远帆的那个淡金发色的洋鬼子,问他:“在法国照的呀?” 陆远帆点头。 林炎来了兴趣就开始耍无赖,跟在医院里似的扭扭哒哒拽着他袖子求他:“给我讲讲吧讲讲吧……” 两人坐在阳台前的蒲团上,陆远帆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似的,手指发凉的指了指照片上的人有点生涩的开始讲述:“这两个……是我的室友……这个金头发的叫奥利弗,右边是朗宁,学摄影的。” 金毛奥利弗是学校里比较才气凌人的,人家画分镜像画连环画似的画的精美细致,他不,他每格画的狂草,角度找的又偏又怪,教授看了却往往恨的拍大腿,指着他鼻子骂:“你!在这里念书就是在浪费钱财!” 他总是不吱声绕到陆远帆身后,抽出他正画的故事版,撇撇嘴,给他胡乱的揉揉肩,再倒一杯朗姆递到他嘴边:“喝光了它。” 陆远帆听了,“咕咚咕咚”一大杯下了肚,画出来的东西第二天也被教授拍了大腿骂了一通。 “我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画分镜。”陆远帆跟林炎说。 他跟奥利弗出外景,朗宁扛来了机器跟着加盟,两个汉子带着一个小孩儿去拍海上日出,太阳一点点爬起来的时候不知从哪“扑棱棱”的飞了一群鸟,奥利弗把速写本扔了,朗宁把摄像机器摔了,冲着那群远去的飞鸟大笑,然后蹲下来大哭。 陆远帆这么一个文气气的孩子跟这两个疯子说不清原因的感情深厚。 林炎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他平淡的侃侃而谈,关于他这些经历,有几分惊讶,有几分想当然的预知,对有这样的故事的陆远帆,他说不上的羡慕。 陆远帆有点羞,有点累,他除了开会还没说过这么长一段话呢,挠挠头:“可以了吗?” 林炎忙不迭的摇头:“不可以不可以!继续讲继续讲!”又抬手屈指敲敲自己的脑壳:“我可空虚了,你赶紧倒一点东西给我吧!……后来呢?你们还有联系么?” “……没有了……” 后来,奥利弗和一个教授打了架,当天晚上他拉了陆远帆出去喝酒,他喝,陆远帆看。第二天奥利弗不见了踪影,人去楼空走的干脆不拖沓,什么都没留下。 而朗宁毕业后也再没联系。 “就是这样。”陆远帆简单的做了结束,低头用拇指摸照片上背景的初升太阳。 “呼——……”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里脑里全空了,客厅林炎扛回来的会摆的钟“咣咣”的响了十五下,挺复古的声音。陆远帆看看外面金灿灿的太阳,折射在照片上一块亮斑,晃眼睛,看不清。 他动作轻轻的把相框放在阳台角落的花架上,背景几盆绿叶掩映。就这样吧,挺好的,过去的照片,找不回来的人,那就过去吧,原来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了,跟窝在心里怀念着是不一样的感受,把发霉的东西清理干净了一样,舒服了。 原来倾诉就是如此。 林炎看着眼前陆远帆低头浅笑的样子,挪着屁股坐的离他近一点: “……如果我是你爸爸就好了。”他这样喟叹。 陆远帆疑问好笑的看他。 的确是这样啊,林炎从未明确自己对陆远帆是不是所谓的“爱情”,也想过如果是他亲生父亲就好了,可以亲眼看着他从又小又软的婴儿长大,变成傻乎乎的小脏鬼,看他慢慢长高,变得出类拔萃…… 真复杂的感情,但其实有什么所谓,人们总是爱把喜欢的情感分成诸多有界限的“亲情”“爱情”“友情”,多麻烦啊,一个词“喜欢”不就全囊括了吗? 有时候,也让他充当一个父亲的角色吧,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教陆远帆一些事情,跟他说一些以前没有人教给他告诉他的事情。所以他开口,语气轻柔: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过完一生,是嘛?” “嗯。” “我们总要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情,走过来了,然后那些人离去了,事情被淡忘了,但经历的这些总会留给我们一些东西,别人或者时光抢不去的。我们依然平安,是嘛?” “嗯。” “还记得医院的那位老爷爷?……人生苦短,但是现在阳光很好,就享受现在的阳光吧。” “……嗯。” 林炎看他乖乖点头的样子乐了,又习惯的去伸手摸他头:“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有道理呀。” “那以后听我话么?” “听。” “那晚上多吃点饭吧!” “我不。”陆远帆决绝的回否,笑着爬起来跑开了。 噩梦也好,伤痛也好,何必去忘记,总有一天回忆起来了,也许不堪沉重的心情会被痴然的笑所取代。 晚上,林炎给陈淼打电话,把白天跟陆远帆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陈淼“啧啧”了一通,感叹:“哥们你挺深奥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摺叨……内涵帝啊!” “其实我还是担心的。” “你担心啥?” “我现在三十多,小孩儿才二十出头,等他到我这年纪,我已经四十多了……” 陈淼迟缓的“哦”了一声:“你是怕你死在他前头?” “……” “不……我说你不是今天刚说过只活在当下,享受今天的阳光吗!那么远的事儿你想的那么早干嘛啊?再说就他那体格……”陈淼及时捂上嘴不往下说了。 林炎却毫不介意他刚刚那没说完的半句话:“说是不想,但其实还是会想啊!我今个儿就做个决定,你当证人,我绝对要死在他后头。” 陈淼咽了口唾沫,吊儿郎当的回他:“那我也做个决定,我要死在你后头,然后给你俩收尸你说成么?” 两人同时一怔,“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怎么那么幼稚啊咱俩?” 挂了电话以后,陈淼去CD架上找了马友友的大提琴专辑,搁在CD机里,连了两个大音响放着,听大提琴这样音色的调子是一件笨重的事情,他悠悠然的窝在软皮沙发里,两脚踢踏掉了拖鞋往茶几上交叠的一搭,胖胳膊搁在脑袋后面支着,清了清嗓子跟着调子“嗯嗯嗯”的哼。 管他难听不难听呢,他哼得高兴就得。 第62章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直到有一天早上,林炎被胡晓的一个电话急忙忙的叫走。 半天的时间过去,林炎慢腾腾的回家了,开了家门就不搭理陆远帆,拿了两包烟和烟灰缸径直进了卧室关了门,反锁。 卧室里不停的传出抽烟过多而呛咳的声音,陆远帆在客厅边玩红警边听着,一连输了五局。 直到下午三四点,卧室的门突然开了,陆远帆转过头去,见林炎眼圈通红的把着门框冲他勾手指,那意思是“你过来。” “来小孩儿,过来,跟你讲点事儿。” 陆远帆有点心率失常的看着林炎那高深莫测的表情,脑袋里突然蹦出来四个字: “秋后算账。” 不详的预感。 他走过去,贴着门边站好,不往里进,坐在床边的林炎看他这样乐了,拍拍旁边的位置: “过来坐。” 陆远帆挪蹭着过去,坐在距离林炎半米远的地方,林炎手里拿着袋文件夹抬起屁股挪到他身边坐着。 陆远帆低头看着那文件夹心里发懵。林炎在他紧盯着的视线下打开那文件夹,不疾不徐的先拿出来一沓粉红色的长纸条,“啪”的一声扔在陆远帆眼前: 12张病危通知单,家属后面通通被龙飞凤舞的签上了“哥哥”,十二个“哥哥”。 陆远帆低了头,嗫喏:“对不起啊……” “光是‘对不起’就完了么?”林炎特不讲理:“下次你再让我签这玩意儿,我就在上面签“爸爸”“爷爷”“祖宗”……以此类推,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远帆“嗯”,头低的不能再低,想笑还得憋着,现在对面这主子,他惹不起。 心口一热,林炎在抬手摸他戴的那块玉,语气变轻柔了不少:“你知道‘人肉’么?” 陆远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点点头:“知道。” 林炎叹口气,像在酝酿怎么开头似的,半天吭哧瘪度的说了句:“其实你不应该姓‘陆’,也不应该叫‘陆远帆’,你原本应该姓‘夏’,是个生在十二月末的孩子。” “啊?……”陆远帆反应不过来,嘴角僵硬的牵扯出一抹笑:“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那次离开你出差去了哪嘛?” 那次的离开,是谁都不愿提起的事情,陆远帆怔忪着,磕磕巴巴的答:“不……不知道……” “我去了绥义。”没等陆远帆有太大反应,林炎就接着补充:“是个巧合。” 气氛变尴尬了。 林炎接着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确切来说是打印本,印的有点模糊,黑白照,递到陆远帆面前:“看一眼吧。” 陆远帆手指冰凉的接过那张纸,颤颤巍巍的送到自己眼前来看: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虽然像素不高,但还是能看清,照片上的女人生的清秀,眉眼间,实在是太过熟悉的容貌。 陆远帆煞白了一张脸,额头冷汗冒出,,岔了气儿的低吟了声就扔了照片弓下背蜷起来,林炎吓了一跳,上去安抚他:“怎么了怎么了??” 陆远帆喘的后背剧烈起伏,打颤的吐着气勉强笑了下:“呵呵……胃疼……”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我不想知道。 林炎看他疼的厉害,整个都软软的趴在自己肩上,定了定神帮他拍了拍背,开口:“我知道你在意这些……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说着又把那照片塞回陆远帆手里攥着,安静地等陆远帆慢慢平复了些,又继续说: “你不再看看么?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几年前的一场车祸。” 陆远帆趴在林炎肩窝缓缓睁开了眼,又拿过那照片怔怔的看着。 “他们”林炎指了指照片上的夫妇:“你父亲曾经是个地方画家,而你母亲曾是个老师……你长的比较像你妈妈……”他时刻观察着怀里陆远帆的反应,见他还是恹恹的。 “他们也一直在找你……” “他们不是故意的,带你去绥义附近写生的时候不小心把你弄丢了,再回去找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当时你还太小,连名字都还没取呢,也没落户口,他们后来再也没要孩子。” 陆远帆一句一句的听着,没反应,光盯着照片看。 林炎咳了一声,拍拍他:“你不是被抛弃的孩子。” 你不是被抛弃的孩子…… 一秒,两秒,三秒,然后“啪”的一声,一滴泪打在照片上女人的脸上,晕染模糊。 林炎吓了一跳,看看陆远帆,他竟然不声不响的流了眼泪。 林炎慌了,他以前一直觉得陆远帆什么事都一副天塌下来云淡风轻不会哭的样子,却不知第一次见他就这样哭了,也是毫无声响的淡漠模样。 他不声不响的哭着,神情还是冷漠的,单看表情完全不痛。但是眼泪就那样一颗一颗的涌出眼眶,在苍白平滑的脸颊上划过,滴落。哭的那么让人措手不及,那样安静的流泪的样子,甚至让人怀疑这算是哭了吗? 也许陆远帆一直在等这一句话,等谁来告诉他:“你不是被抛弃的孩子。” “那个……哎呀……你别哭……”林炎手忙脚乱找面巾纸,寻找未果,最后只好上爪子把着他的脸胡乱擦擦,越蹭越花:“别哭呀……医生说你不能哭……” “我……不是被抛弃的……?” “对!不是!根本不是!把你当宝贝还来不及呢!谁抛弃你谁就是……是王八蛋!是斯巴达!是如花!!”林炎慌乱的胡诌。 “我不是被抛弃的……”他喃喃。 林炎不停说“是”,边笨拙的给他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 “不哭不哭……哎……那个……你不要哭……”他声音慌乱颤抖着哄他。 陆远帆却好似听若未闻,脸上的冷漠的外壳一点一点的被剥离一般,脆弱赤裸裸的展露出来,到最后,完全像个孩子一样,哭出来了。 林炎眼看他哭的气都上不来脸上没血色越来越虚弱的样子心急如焚,他之前想过要看一看陆远帆哭了是什么样子的,真看见了还是心碎成浆糊的疼。 谁曾想呀,陆远帆这厮是个不哭则已、一哭没完的,林炎使了七十八般哄小孩儿的武艺,装疯卖傻不说还差点就没对着手指“豆豆豆豆飞~”了……可陆远帆还是抽抽搭搭的哭。 最后林炎脸一横,抱着这孩子一起趴到床上,大手拍拍他,念叨:“哭吧哭吧……哭过了就好了,哭过了以后不许哭了,啊——” 他不知道念叨了多久,抽泣的声音渐渐停止,怀里这人呼吸渐渐平顺了,林炎抬头一看:好家伙,哭完了就睡啊! 他拽过一边的枕巾一点一点的帮他擦脸,看他脸上的泪痕,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睡了也是一副挺委屈的表情。林炎看着,鼻子开始酸,嗓子也开始酸,抬手一摸脸,湿的。 哄好了一个,他自己却受不住了。“哎呀多大人了哭什么哭……”他念叨着嘲讽自己,可眼泪汹涌,止不住了。算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哭就哭吧。 这份感情,是该如何?对这人的感情……林炎也懵了,慌了,哭了,完全的脱离了自我控制的情绪,快溢出来了,该有多疼惜,该有多喜欢,该有多痛?他不知道。 阳光西斜了,他红着眼睛支棱起来往窗外看一眼,又重新趴下,拽过一边的被子给他自己和怀里这小孩一起盖个严实,抹了把小孩儿和自己脸上的泪,蜷好了睡一觉。 先睡着吧,等睡醒了,他要跟陆远帆说好多话、做好多事情、告诉他好多东西:告诉他曾经见过的芦苇塘,夕阳西下一片片金灿灿的很好看很漂亮,告诉他东北的天空总有像水一样缱绻着的云,薄薄的一层很轻很轻,告诉他有一次偷跑出去听安德烈波切利的演唱会,听哭了……告诉他、告诉他……总之他知道的一些,都要告诉他。 静谧的房间里,两个人窝在一起团着睡着,镀上了层夕阳的金边,安静地酣眠声音,初生的婴儿一般,乖乖的睡着了。 尾声 北京,夏,朝阳门内大街。 “师傅,停下车。” 车后座上歪戴着蓝色宽檐帽的少年推推前面坐着的司机嘱咐着:“靠路边先停一下,就那个白衣服的小孩儿,看见没有?那个穿白衣服身边立个大箱子的,在他身边停!” 司机师傅应着,瞄见了站在路边张望着打车的白衣服小孩儿。 蓝帽子少年刚刚大老远就看见他了,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样子,顶多也就13、4岁,打了好几辆车都被身边高大的大人蛮横不讲理的一屁股拱开加了号,真真好欺负。他上身一件白色套头八分袖衬衫,下身蓝色阔腿牛仔裤,差个黑眼圈和凌乱的头型就是《死亡笔记》里头的少年版L了……如此联想的蓝帽子“哈哈”的笑起来。 车在他跟前儿停了下来,那孩子却没发觉,还在东张西望的看远处,蓝帽子无奈开了车门大声招呼他:“喂!你!” 小孩儿听见声音低头看他,愣了一下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脸,口型在问:“我?” “对!就你!上车!” 小孩儿忙点头道谢,转身费劲的拉他身边立着的那个大手提箱。他人太瘦小,箱子太大,蓝帽子看着这情景“扑哧”一声笑了:真像漫画里的感觉似的。他拍拍手下了车抢过小孩儿手里的拉杆一使劲儿就给箱子拎了起来,“哐当”几下利索的给放车后备箱去了。 “傻看啥啊?上车啊!”蓝帽子拍拍呆看着他的小孩儿的后脑勺。 小孩儿听他的口音就笑了,傻愣愣的小声跟着学了一遍,又被蓝帽子拍了一脑袋:“你学的不像!东北话不是谁都能学得像的!昂!”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去哪儿?” “……机场……” “那好啊,碰巧了!”蓝帽子一拍掌:“我也那个方向,我去蟹岛度假村看列宾学院的展览的,先送你吧!” 小孩儿眼睛一亮:“列宾学院?” “对啊!那个特牛掰的美院,你也是艺考生?” 小孩儿点头:“我考完了,就要出去呢。” 蓝帽子惊愕:“是留学么?“又上下瞟两眼眼前这细瘦的孩子:“你多大?” “17。” 蓝帽子在心里骂了一声“靠”。 两人没了话,小孩儿转头偷偷打量身边这个蓝帽子,大大的个子,手长脚长的,耳朵插着耳机,里面噪耳的声音毫不收敛的夸张的传出来,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他还跟着这调子摇头晃脑的哼哼。他一身时尚潮流的朋克打扮,就是袖子口和衣服前襟有些脏,蹭了铅笔灰还有些油画颜料的斑渍,手指也不干净,指甲缝里都是没洗干净的铅笔灰……跟他不太搭调的是他脖子上戴的一块玉,温润干净,一个胖弥勒佛的玉。 “这玉是我继母的。”蓝帽子见小孩儿在打量那玉,便不掩饰的转过身来给他看,他好似很热情不怕生,嘀嘀咕咕说开:“我继母特宝贝这玉,我偷出来戴几天,气一气她,哈哈哈!” 他笑声开朗,小孩儿也不由得跟着他笑了。 车里不再憋闷,蓝帽子小孩干脆把MP4开了公放,切过几首歌,一曲轻快调子的歌曲开始唱: “Well I was doubling over the load on my shoulders was a weight I carried with me everyday.” “Crossing miles of frustrations and rivers a raging.” “Picking up stones I found along the way.” 蓝帽子不知道歌词唱的是啥,英文也说得不好,只是跟着那个发音稀里糊涂的瞎哼哼,身边小孩儿听着就乐了,掐准了节奏也傻了吧唧的跟着开口: “Down by the riverside.” “I laid my burdens down,Now I'm traveling light.” “My spirit lifted high.” “I found my freedom now and I'm traveling light.” 蓝帽子听见他标准清楚地歌词发音惊喜的转头问他:“你听过这个《traveling light》啊?你会唱!” 小孩儿乐:“画画的时候听过,就找了歌词看看。” 两个小孩儿在后座闹腾开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哼哼:“Through the darkest alleys and loneliest valleys.” “I was dragging those heavy chains of doubt and fear.Then with the one word spoken the locks were broken.” “Now He's leading me to places where there are no tears.” 前面座上的司机跟着摇头晃脑的听着,从后视镜看了眼他俩,又回头看了眼,乐了。 一路顺畅到了机场。 蓝帽子下了车“吭哧吭哧”的帮小孩儿又把箱子从后备箱扛下来,把拉杆递到他手里,又有点不放心:“你成么?就你这小身板,这么大箱子……” 小孩儿冲他一笑,举起手臂做了个男子汉的动作:“没事儿,我可有劲儿了!”又向他道了谢,拖着大箱子跑远了。 蓝帽子一直目送他进了机场,摸摸帽檐笑了笑,上了车:“师傅,去蟹岛吧。” “好嘞!” 他低头把刚刚那首歌设了单曲循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后座,摇头晃脑的听,过了会儿拿出手机手指灵活的在键盘上摁了几下: “哥,今天遇见了个挺好玩儿的小孩儿。” 再摁一下,发送成功。 车窗外两排树影刷刷的向后远去,北京夏日的桑拿天儿热热的空气,远处地平线热浪涌动着把风景模糊。 这些已经都是六年前的风景了。 ——正文完—— H番外 林炎迷糊的扒开眼睛,灰的。 不好。 他看着屋子里灰蒙蒙的一片,再看看窗帘缝隙外乌云连天透不过来的晦涩光线,心里下意识叹一声。 转头看看,枕边还睡着的人果然脸色苍白,好不容易养的这几天能看见点血色了……林炎冲着窗外又骂了句: “操蛋的天气。” 睡梦中的人好像连梦里也在疼,眉间蹙着,林炎揪着心用指尖给他抹,抹不平,倒是扰了他的睡眠,嘟哝一声,微微睁开眼睛——醒了。 他低血压,睁开眼睛半个小时之内都不在状态,这段时间是林炎的黄金时刻,趁着这时候亲他一口上下其手他都没啥反应,林炎摩拳擦掌的一脸灰太狼表情就趴上去了。 他白的过分的肌肤上还留着昨天晚上在浴室的痕迹,皮肤白的人印记就比较难消褪,那些暧昧的粉红还依旧如昨天那样清晰地印在他身上。 林炎脑袋凑过去,一个一个的啄,啄一下心里就说一句:“甭想那么快消褪!” 昨天晚上是他们俩的第一次,林炎想不起来太多的太清晰的过程,若有总结,就两个字:乱、急。 氤氲的湿热雾气中,他不知道是怎么动的心神,好像是还按平常那样给这小病号洗澡,摸着摸着那细滑的皮肤就突然感到一处磨砺:那是他的伤疤。 他当时心跳一抖,怔住了,手指捏着那片凹凸不平不放手,再窜窜,旁边还有道新的伤疤,胃切手术留下的。 陆远帆也觉得他那动作不对劲了,缩着躲他:“疼……” 林炎伸手抓兔子似的把他薅回来,摊平了手掌贴在那两道伤疤上,轻飘飘的摩挲,这回陆远帆还是躲,换了个字:“痒……” 陆远帆心里也隐约有点预知,嘴唇都白了,披着浴巾就往浴缸外边跑,刚跨出去一只脚,又被那个四肢发达的东北大男人一爪子按着肩膀捞回去了,“噗通”一下坐在热水里,溅了个落汤鸡。 再后来的发展,也就那么样儿了,林炎该干啥干啥……他一个精力旺盛身体健康的正常男性……还能干啥…… 林炎不记得太多,只记得当时摸着陆远帆凹陷凸起的肋骨的时候的心情,那时候他没有愉悦,只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陆远帆没反抗,很顺从,只是有点放不开,林炎不知道他哭没哭,他没敢看他的脸。 唯一记得的就是当时他把着陆远帆的脊背,被一排脊椎骨咯了手,无奈的重新下手找他身上有点肉的地方,最后揽住他的腰,一捏,太瘦,肉掐不起来。 他当时不知道浴室里雾气太重还是怎么的,反正看不清,贴在陆远帆耳边叹了声: “你怎么养不胖呢?……” 陆远帆慢慢清醒了,眼睛里也有光亮回来了,林炎换了个微笑的表情,上去趴在他身上刮他鼻子: “我爱你。” 身下的身体一僵,又别扭害羞的放松下来。 陆远帆脸没红,很淡定,很正常,瞥过头看看窗外和屋子里的光线,有点中气不足的吐着气问他:“几点了?” 林炎坏笑——他分明看见陆远帆别过头去的时候红到不行的耳朵,这人……难道是个闷骚? 估计他耳朵现在一定很热……想着,付诸行动,林炎凑上去“啊呜”一口咬上他的耳朵。 陆远帆完全清醒了,炸毛似的惊悚着努力往后缩,快要缩进床里头去,昨天晚上的记忆“呼啦”一下子全回来了,他“腾”的从耳朵一只红到了脸。 林炎不管他,大手把他摁牢实了继续往下亲,一点一点的啄,密密实实的。 “别……”陆远帆岔着气阻止他,看见林炎好整以暇的抬头等他说接下来的他又有些支支吾吾: “疼……” “哪儿疼?” 陆远帆说不出话来,但他是真疼,浑身散架了似的,而且今天是个实实在在的阴天,他的那些带着病的零件儿都清楚地感知体会到了气压低的憋闷。 林炎当然知道他的感受,安慰并着心疼的拍拍他:“疼,就让你睡一觉。”说着继续低头在陆远帆身上耕耘。 陆远帆没辙了。 昨天太急,而且都是心疼,林炎想着这次要细致一点,慢一点,美好一点,全都记下来。颈窝,肩膀,手腕,他一点点的细细霸占,现在天光不亮,但能看清,他支在陆远帆上头细致的看他,一丝一毫。 嗯,虽然瘦,但瘦的挺匀称的,不是支棱着瘦骨嶙峋那种的,骨架真细……果然还是个没张开的小孩儿…… 陆远帆被他那类似“解剖”的眼神一刀一刀剖刮的有点窘迫,干脆闭了眼不看他,耳边都能听见自己颤抖着的呼吸声,接下来又听见林炎“哈哈”的笑他: “多吃点饭吧!完全就一个小孩儿的体格儿。”又拍拍他的脸示意他张开眼睛:“你看看我!我这才叫男人!”林炎厚颜无耻的挺挺腰杆儿向他展示自己傲人的纯爷们身材。 陆远帆乖乖看着,又想起来他俩刚认识的时候林炎跟他比手那茬儿,他真是时时刻刻在体现自己的优越感…… 林炎正得意,看见陆远帆鼓着脸嘟哝什么,凑上去:“你说什么?” “我慢慢长……也会变成你那样的……”——有点不服并且极不自信没底气的语气。 “扑哧”林炎笑的不顾形象,陆远帆正被他笑的难堪,林炎又动作大胆起来,起身直接握着他的膝盖,不由分说往两边打开,眼神直勾勾的就跟着去了。 陆远帆惊喘一声,还没来得及伸手推他,林炎就又痞子似的笑了,特下流跟流氓似的调侃他: “哎呀……果然还是个小孩儿嘛!哈哈哈哈!!!!没毛的小孩儿!!!” 陆远帆觉得心口一堵,气就上不来了,眼冒金星的差点晕过去,他努力地想把腿并上,挣扎间斗不过他,只好上气不接下气的喃喃:“别看了……” 林炎哪能听,他以前都没好好看过,现在得个机会得好好看看:嗯,跟它主人一样,很白净,很精致,很让人爱怜,他看着看着一只咸猪手就摸上去了。 “不……”陆远帆扑腾的像个兔子,扑腾了会儿,没劲儿了,被林炎一胳膊搂着趴在他怀里,背上那只手很暖,一下一下的拍他,带着点“哄”的意思,安抚着。 “乖,乖,放开了就好了,跟着我的感觉走,乖,乖……” 陆远帆羞的想钻到地底下去,只好把脸埋在林炎颈窝,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紧张的指节泛白。他不想承认,但是随着林炎的动作,轻飘飘的,慢慢有种难受并着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他先前没感受过。 他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委屈害怕的要哭出来,求着:“别再继续了……” 回应他的只有拍在背上让人安心的抚慰。 林炎感觉胸前一点点湿了,有点心疼,这是他第二次让这小孩哭了,但让他懂的,还是要让他懂,慢慢来,会好的,他要让他懂:他爱他。 陆远帆到底是个未经情爱的,不一会儿就让身经百战技术高超的林炎收拾的妥妥的,只剩了趴在他怀里急喘气的劲儿,林炎听着那呼吸声,都快上不来了,虚脱的声音。 他扶着他的脸看看,好家伙,这小孩儿连唇都煞白了。 “难受么?” 陆远帆迷迷糊糊的摇头。 “那……感觉好么?”林炎慢慢问出口。 陆远帆没反应,耳朵红了。 “累了?” 陆远帆深思不清,快要去见周公了。 林炎抚着他发丝笑笑,轻轻抱他去浴室收拾妥当了,又轻轻把他抱回床上,像个父亲摸小孩儿似的摸他的头。 “睡吧,等睡醒了,就天晴了。” ——番外完—— 二火巾凡夫夫相性一百问 1 请问您的名字? 二火:林炎。 伦:对于有人叫你”二木二火“这件事怎么看? 二火:没看法,这已经算好了,初中时候还有人叫我火木年华呢~ 巾凡:有种森林着火了的即视感……【弱弱的】 二火&伦:哎哟……小孩儿/巾凡君知道“即视感”这词? 2 年龄是? 二火:十七八岁的小孩儿管我叫叔叔。 巾凡:……比我小的女同事管我叫小孩儿…… 3 性别是? 林炎:女的。 伦:叔你真有黑色幽默感…… 巾凡:男。【认真回答问题状】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林炎:我处女座。 巾凡:我摩羯座。 伦:……我知道你俩是两口子…… 5 对方的性格? 二火:【伸手掰手指头】他这点斤两吃着硌牙,吐了卡刺,卖了还倒贴钱,一路跌停没有投资价值尽给我赔钱了,脑袋笨、性格倔、难养活! 伦:这话怎么感觉在哪听过? 巾凡:【瑟缩状小心翼翼】他有点凶…… 伦:敢情儿你俩是来互相拆台的?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二火:忘了,大概是在片场吧? 巾凡:在陈淼办公室。 二火:【震惊状】你记得? 巾凡:记得,陈淼介绍的,我们还握了手。 伦:【小眼神chuachuachuachuachua向二火飞射而去】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二火:【颓然,说不出话】 巾凡:好严肃的人……手很温暖……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二火:喜欢他是陆远帆。 巾凡:……手很温暖……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二火:倔。不过不算讨厌。 巾凡:凶……也不算讨厌……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二火:好呀。这问题没意义。 巾凡:那个…… 伦:你懂“相性”是什么意思么? 巾凡:懂…… 伦:那好下一题【喂】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二火:小孩儿。 巾凡:…… 二火: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Oncle”嘛!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巾凡:【对手指】随便……【东张西望】 二火:叔叔,中文版的!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二火:小奶猫!白色的!刚出生站不稳的! 巾凡:……狮子……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二火:莱卡相机,或者水溶性彩色铅笔? 巾凡:魔兽世界熊猫人之谜精装。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巾凡:确实挺想要莱卡相机的…… 二火:【指巾凡】他,或者恐龙的整套家居服。 伦:尼玛你在玩角色扮演么……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二火:【又开始掰手指头】…… 伦:得得得您甭说了!我知道你要说啥! 巾凡:…… 17 您的毛病是? 二火:有的时候脾气暴躁压不住火儿…… 巾凡:太闷……挑食…… 18 对方的毛病是? 伦:等同问题过。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二火:躲我,不吃饭,不听话。 巾凡:……【低头】 伦:有啥不敢说的,说! 巾凡:让我……穿……熊猫……睡衣…… 二火:多好玩儿啊!习惯就好啦!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二火:逼他吃饭,抽太多烟。 巾凡:……不听话……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二火:ABC全过了~! 巾凡:……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二火:南湖公园? 巾凡:南湖公园……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二火:恬静~暧昧~萌动~美好~ 巾凡:烤红薯挺好吃的……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二火:手还没拉到,但是间接接吻了,他吃剩的我吃了。 巾凡:……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二火:鼓楼大街的“咂摸”。 巾凡:【点头】那里有免费无线网。 二火:【嘀咕】你只是为了无线网?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二火: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巾凡:陪他打游戏。 伦:这么简单啊…… 27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二火:我。 巾凡:不是我。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二火:我恨不得他是我生的。 伦:= =b 甭想了,你俩长的不像…… 巾凡:【挠头】挺……挺喜欢的……【越说声音越锌】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二火:他是如花我也爱。 巾凡:我不是如花……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巾凡:“再吃一口。” 二火:“我吃不下了。”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二火:变心?【看巾凡】他不会啦! 巾凡:一切随缘吧,感情不能强求。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二火:【斩钉截铁】他不会变心! 巾凡:可以。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二火:急疯了,去找。 巾凡:他没迟到过。 35 对方性感的表情? 二火:开怀的笑的时候。 巾凡:……【扯袖口】……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二火:他偶尔孩子气的调皮的时候 巾凡:【小声】我有过么…… 二火:那个土肥圆的红薯。 巾凡:【噤声】 伦子:巾凡呢? 巾凡:突然变严肃的时候……? 伦子:你是有多怕你老公= =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二火:跟他在一起就好。 巾凡:画画。 二火:【瞪】 巾凡:……【瑟缩】……还有在一起的时候…… 伦:…… 39 曾经吵架么? 二火:吵过。 巾凡:【点头】 40 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二火:上手的,俗称家暴。 巾凡:【纠结状点头】 41 之后如何和好? 二火:又打了一架,和好了【详见文中内容~】 巾凡:【汗】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二火:希望啊。 巾凡:随缘。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二火:看见三个烤红薯的画的时候,他叫我“oncle”的时候。 巾凡:……哎呀……【番茄状】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二火:爱是做出来的!【斩钉截铁语出惊人奇葩样】 伦子:我靠! 巾凡:【弱弱的】oncle…… 二火:诶~!【喜庆状】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二火:不会这样觉得的,他虽然闷而不骚,但我还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妥妥的~! 巾凡:嗯。【点头】 伦子:【要哭了】你“嗯”什么“嗯”啊能回答个问题么这节目要做不下去了嘤嘤嘤OTZ……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二火:风信子。 巾凡:小虎。 伦子:帆哥,我问的是花……OTZ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二火:【看向一边】……有…… 伦子:【八卦】那是什么!!?? 二火:我已经吩咐胡晓把那个杀千刀的“叔叔”人肉了然后让他丢了工作啊什么的……【喃喃自语】……【惊醒】……啊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见! 伦子:【打岔】阿拉拉拉巾凡呢? 巾凡:……我不喜欢吃柚子……【蔫】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二火:我有啥自卑感?我常年优异~!【挺胸脯】 巾凡:【闷闷】【小声嘀咕】性格不好……不会说不会笑……不讨人喜欢……挑食……【此处省略100字】 二火:我怎么觉得你这些特点那么招人稀罕?【东北爷们口音】 巾凡:0///0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二火:我妈知道,胡晓老王知道,邻居也知道。 巾凡:陈淼和团队成员也知道…… 伦子:他们的态度? 二火:胡晓是腐女,邻居不太适应,但面上都过得去,毕竟他们对小孩儿印象还是好的。 巾凡:大多数人没意见也不在意,有些人还是脸色会难看吧…… 伦子:嘛……毕竟这是社会现状,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二火&巾凡:嗯。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二火:能!【拍胸】 巾凡:随缘吧。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二火:攻。 巾凡:那个…… 伦:巾凡君懂什么叫“攻”什么叫“受”嘛? 巾凡:懂…… 伦:那好下一题~【= =】 52 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二火:这是必然的! 巾凡:……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二火:很满意非常满意。 巾凡:我……【被二火瞪】……没意见……【蔫】 54 初次H的地点? 二火:家里,浴室。 巾凡:…… 55 当时的感觉? 二火:挺美好,就是有点心疼。 巾凡:……一团乱……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二火:轻咬下唇,动人心弦,十足的禁欲感…… 巾凡:我……我想回家……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二火:我爱你。 巾凡:几点了…… 伦:噗二炎你悲催了…… 58 每星期H的次数? 二火:一个月一次就不错啦! 伦:禁欲感? 二火:【笑】他体格不好。 巾凡:【已经习惯性不吱声了】 59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二火:别太多了,健康至上。 巾凡:【愧疚状】 60 那么,是怎样的H呢? 二火:慢热的,平静的,轻柔的,小心翼翼的,精致的……【表情已经沉迷】 巾凡:……有点难堪……【>///<】 61 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二火:背。 巾凡:我……我不知道……【>///<】 62 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二火:【一把捞回要逃跑的巾凡】眼睛、唇、颈窝、锁骨……balabala…… 巾凡:【挣扎】放开我T T…… 63 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二火:像块玻璃,好看精致却又得轻轻的,怕碎了。 巾凡:【T T】还有几道题…… 64 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二火:喜欢!【转头问巾凡】小孩儿喜欢大白兔奶糖么? 巾凡:【傻乎乎】喜欢~ 二火&伦子:【阴笑状击掌】 65 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二火:床。 巾凡:【还在反应上一题是怎么回事儿】 66 您想尝试的H地点? 二火:就床就好,太偏太另类的地点尝试不了,不现实。 巾凡:【恍然大悟】啊!我不是要说“喜欢”的!【←这是答的64题】 67 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二火:前中后都有。 巾凡:【发觉64题被糊弄以后在委屈】 68 H时有什么约定么? 二火:随时可以喊停。 巾凡:【小声嘟哝】喊了也不管用啊…… 伦子:【泣血】帆爷你思路总算跟上了进度了!! 69 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二火:【深沉忧桑状】……发生过…… 巾凡:【摇头】 70 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二火:【持续在上一题的愧疚悲桑中】 巾凡:这样是不对的。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强暴了,您会怎么做? 二火:【面无表情三秒后】我小时候抓到过一只蚊子……我先卸了它的翅膀,然后把它的腿挨个撕下来了,看它挣扎了半天,最后用铅笔一滚,碾死了~【如沐春风和煦温暖的淡定笑容】 巾凡&伦子:【抱成一团】好可怕! 72 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二火: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也会紧张。 伦子:【不屑】身经百战的人还会不好意思? 二火:毕竟这次是重要的人嘛! 巾凡:我…… 伦子:这问题你不用回答了下一题~【喂!】 73 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两人齐声:郗宁/陈淼不会这样做的! 74 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二火:那是~!身经百战全为此刻! 巾凡:【傻乎乎】他说我不用擅长,他擅长就行了。 伦:咳……真实在的孩子…… 75 那么对方呢 ? 二火:他?小孩儿一个! 巾凡:……还好…… 76 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二火:他?他能出点动静我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圣母玛利亚了! 巾凡:我……我不知道……【麻爪】 77 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二火:禁欲的,隐忍的…… 巾凡:可……可不可以你一个人答就好了……【可怜的孩子,快哭了】 78 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二火:【歉疚状】不可以。 巾凡:随便吧……对他没要求…… 79 您对SM有兴趣吗? 二火:没有,他怕疼,我心疼。 巾凡:那个…… 伦子:巾凡君懂什么叫“SM”么? 巾凡:懂…… 伦子:那就好下一题~【喂喂!】 80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二火:他索求过么……【苦逼状】 巾凡:【拍拍二炎】 81 您对强奸怎么看? 二火:这是禽兽的行为! 巾凡:不赞同。 82 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二火:会心疼,本来这是愉悦的事,但总是夹杂着心疼的度过。 巾凡:会愧疚…… 83 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二火:貌似没有,都很平静的。 巾凡:【仍然在愧疚】 二火:但是这样就很好啊~! 84 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二火:你觉得呢? 伦子:好吧…… 巾凡:【更愧疚了】 85 那时攻方的表情? 伦子:过。 86 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二火:这我说不好,问他吧。【指巾凡】 巾凡:没有……他很小心…… 88 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是? 二火:他。 巾凡:嗯。 伦子:【跪下捶地砖】又“嗯”……我不干了T T…… 89 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二火:嗯。 巾凡:嗯。 伦子:玛德我要去切腹都别拦我!! 二火&巾凡:【击掌】 90 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二火:没有,喜欢自然的感觉~ 巾凡:【小声嘀咕】你用过红酒…… 91 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二火:【= =】【戳中弱点】怎么没完没了的这问题…… 巾凡:【单纯状】出院后的第三个月。 92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二火:【捂脸叹气】 巾凡:【点头】 93 您最喜欢被吻到哪里呢? 二火:【要哭了】他没主动亲过我…… 巾凡:【拍拍二火】 94 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二火:脸,眼睛,亲眼睛他会感动。 巾凡:【对手指】……我以后会努力的……【颓】 95 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二火:慢一点,轻一点,他很慢热知道么?【比比划划示范ing】哎对,温柔点再温柔点……【沉迷状】 巾凡:【要熟透了】……别……别说啦…… 96 H时您会想些什么呢? 二火:我爱你。 巾凡:【///】……什么都不想……一团乱…… 97 一晚H的次数是? 二火:【郁闷状保持沉默】 巾凡:我一天吃三次药。 伦子:导演我要求涨工资= =++ 98 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二火:脱我的,扒他的。 巾凡:【扯二火袖子】熊猫家居服的拉链忘记修了。 二火:乖啊下次给你买个结实的~ 伦子:……要秀甜蜜回家去秀啊喂……= =+ 99 对您而言H是? 二火:h,是爱情最浓烈的表现!【气势磅礴】 巾凡:【拽二火袖子】我不要穿熊猫家居服了。 二火:乖啊,那给你换个史迪奇的~ 伦子:你们俩真的够了啊喂……= =+++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二火:再胖十斤就给你买莱卡。 巾凡:下次半夜去上厕所回来记得关灯。 伦子:【摔本摔笔暴走】 总结:好的,经过如上坑死爹无敌冷气场的一百问惊奇的发现二火君有淫荡帝王攻【?】潜质,巾凡疑似夫管严怕老公,而苦逼的作者伦子貌似是被虐的最惨的角色,总结完毕请扔砖吧【←滚】 相性一百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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