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萤 中——柒夜舞
柒夜舞  发于:2014年03月20日

关灯
护眼

 52.能否贪心地两全

 吴烬坐在窗边的位置,慢吞吞地喝凉了的黑咖啡。 窗外终于出现了记忆里那个小子的身影,骑着辆自行车一路颠簸,头发被风吹得很乱,脸上出现点点红晕,青春飞扬的样子。 吴烬放下杯子,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 ——这样的人,是许诺喜欢的样子。 “抱歉来晚了。”刘铭锐大步走进咖啡店,做到吴烬对面,努力平稳着自己的气息。 “没事。”吴烬招来服务生,“再来一份拿铁。” “谢谢。”刘铭锐显得周全而有礼貌,“请问,许诺他……” “哦,两个星期前,他不见了。” 刘铭锐的眉头一下子皱在一起。 “听说您和许诺,不是……恋人么?” “我们是不是恋人不重要。”吴烬显然不太愿意讨论自己和许诺之间的关系,只用一句话带过。 “我在二月以后就没见过他。”刘铭锐也实话实说。 “这样……”吴烬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看来他并没有反悔。” “他这些天到底在干什么?” “N特地说过,他的事要对你保密。”吴烬若无其事地说。 “但是现在,我们不是应该尽全力找到他么?告诉我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我们才有可能找到他。”刘铭锐有点沉不住气,说话嗓音不自禁提高了半度。 吴烬摇头:“这大半年,你没找过N?” 刘铭锐怔怔地没有回答。 “如果N想要消失,你就永远也找不到他。”吴烬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脸上闪过一瞬即逝的失落。 两个人就此沉默,自顾自地盯着咖啡看,一时气氛有点尴尬。 “还是去试试吧。”刘铭锐迟疑着开口,“我就是……怕他出事……” “他说他在复仇。”吴烬突然说。 “?” “以前的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他告诉过我一点。” “就是那样。”吴烬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这半年他不在醉夜。我所知的,只有他在一直在复仇……而已。” “复仇……”这两个字显得如此生硬,刘铭锐把它们放在舌尖,细细品味其中的含义。 “他要对付的人不一般。”吴烬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想起咖啡店不能抽,就象征性地叼在嘴里,“德克莱斯公司,你听说过么?” 刘铭锐半知半解地点点头,预感到,他将要得知的,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他要复仇的对象就是德克莱斯现在的老板。” 吴烬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那个老板也和我有点个人恩怨,据我所知,他冷血、狠心,对人也是不择手段。杀人放火都干过。” “——所以那个时候——!” 刘铭锐倒抽了一口气,猛然托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想起了什么?” “不,没什么。”他摇摇头坐下,尽量把那些恼人的回忆驱赶出境。 “N知道,光凭他一己之力,无法从外部对付那个人。所以我认为,他现在正装成那人的跟随者,从内部瓦解他的公司。” 刘铭锐猛得抬起头,惊异地张大了嘴巴。 吴烬的手指敲着桌板,发出的有规律的声音,如同两个人烦躁的心跳。 “这也只是猜测,他本人,什么都不肯说。”他说,“你也可以想象,这样有多难。N就是这种人,只要有办法,他就会不计后果地试一试。偶尔他让我帮忙,也只有让我带点消息给我朋友。”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让我保密的事,我还是传达给你了。”吴烬清清嗓子,锐利的眼神直视刘铭锐,“所以如果你找到他,能帮我劝劝他么。” 刘铭锐紧紧握着咖啡杯杯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以为,许诺跟了吴烬,应该能过上好日子。 “N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我和N相处那么久,他一直我行我素,横冲直撞不计后果,可是他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他怕你被卷进去。他很在乎你。” 大脑一瞬间轰鸣出声,好像时间倒退回到最后见到他的那一天,他走上公交车,毫无预兆地露出笑容,那声我爱你脱口而出,就如问自己吃什么一样平常简单。 曾经猜想了无数次,他是说着玩玩,还是真心实意,每一个答案,都让自己心惊胆颤。 是的,那个人对任何事的定义都如此明晰,不像自己,对什么,都是模模糊糊。 思考了很久,刘铭锐才说:“我……我知道,我一定会尽力找到他,至于喜不喜欢,说实话,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你不必和我道歉。”面前的吴烬神情冷漠,“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会找你解决问题,N是我的人,我不会把他让给你。” 刘铭锐勉强笑了笑,他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那么,期待你的好消息。” 直到吴烬走出了咖啡店,刘铭锐还是恍恍惚惚地坐在那里,抿着嘴唇,过了很久,才把头,埋进了双臂之中。 无论发生了什么,西藏之旅依旧一如既往地进行。 其实刘铭锐根本抽不出时间寻找许诺,烦乱的时候,他便和易言呆在一起。 十一月初,许诺还是杳无音信,刘铭锐却已经被催促着踏上了西下的路。 他笑嘻嘻地扛着易言的行李跟在人群后面,太多的情绪正一拥而上,让大脑在此刻一片空白。 跟着人潮托运行李,上飞机,直到看到生活过的城市变成了小小一点,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扔下他了。 此时易言正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补眠,他温柔地看着易言睡得像个孩子的表情,心里酸酸涩涩,不是滋味。 真的可以么?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握住易言的手、 为了爱人,真的可以把爱他的人丢在危险中么。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磨砂着易言手指上,凸起的骨节。 如果有什么两全的办法就好了……至少不用在爱一个人同时,对另一个不讨厌的人,抱有深深深深的罪恶感。 飞机到了四川,便转乘大巴进入川藏公路,小镇上破旧巴士,弥漫着汽油的味道,疲惫不堪的队员七倒八歪地倚在座椅上,还没有进入高原,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易言有点晕车,趴在椅背上睡得不省人事,刘铭锐却一点也睡不着。 他在黑暗的车厢里迷茫地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就要呼之欲出,却找不到出口。 爱人就在身边,但还是少了些什么。 他多次觉得。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贪心,有一刻,想要兼得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 然而他的麻烦远远才只是一个开始。 行驶了一天的汽车终于在公路上的一个小休息站稍作停歇,刘铭锐下车,刚走了两步,就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尾随。 回头才发现,是一起跟来支教的女孩徐静静。 说起这朵桃花刘铭锐倍感无奈,最初,他误以为徐静静是易言喜欢的人。 不敢说出自己的性向,于是阴差阳错,和这个女孩告了白。 事情澄清以后,他和徐静静提出过分手,可这女孩却好像看上了自己的温文尔雅,三番四次地纠缠着不放。 这次会跟来入藏,百分之八十的原因,一定也想和他再续前缘。 53.心和语言不同步 “铭锐?”女孩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试探着叫了声。 “静静。”刘铭锐叹了口气,摇晃了下手中的冰水,“想不想喝水?” “特地为我买的?”女孩低着头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谢谢。” ——这就是许诺所说的,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么?看来自己真得改改和别人相处的方式。 “铭锐,我有点头晕,陪我去散散步吧,好不好?” “啊……嗯。” 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女生,话一出口才后悔莫及,只能抓紧时间张望了一下在汽车边伸懒腰的易言。 “……静静?” “这里的空气真好,对不对?”徐静静自言自语,“在城市里,很久没有这种呼吸顺畅的感觉了,铭锐是不是也那么想?” “嗯……啊……” “为什么突然想入藏了?高一高二的时候,我明明觉得,你对这个活动不上心啊?” ——能不能不要总是装作你很了解我的样子。 “高三太紧张了,想换个心情。” “我也一样呢,”女孩伸伸懒腰,跑到刘铭锐前面背过身来倒着走,“真好,我和铭锐又心意相通了。” ——能不能不要一厢情愿就定义了我的感情。 “是的,那可真巧啊。” “铭锐,你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女孩故意和自己离得远了点,笑嘻嘻地说,“可我果然不能接受——我觉得朋友比较好——这样的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 ——一点也不牵强,或许连朋友也不是会更好。 “静静,这就是我真心所想的,你……”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女孩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铭锐,你一直很温柔,我知道你是想一个人扛……可是我可以的,我能帮助你,我不想失去你。” ——我的确有难题,我是个同性恋,你打算怎么替我扛? “静静,你误会了,我很好,我们两个只是不太合适……” “既然你很好,为什么突然提出分手呢?是怕影响成绩么?还是……铭锐,我决定了,要和你考上一个大学,既然你觉得我不好,那我要努力到,让你觉得好为止。” ——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掰直我的性向,行了,别缠着我了。 “那……静静,你加油,我……等着。” “我就知道你会等我。”女孩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把这个当成约定好么?可不可以纪念一下?” ——不可以。 但刘铭锐却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徐静静微笑着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要来拥抱他时,抗拒的双手,不经过大脑思考,就用力地把女孩推开了。 ——看清楚了么。 这就是虚伪的自己。明明心里有着厌恶的阴暗的声音,口中说出来的,却都是令人难以拒绝的话语。别人都以为他刘铭锐温文尔雅,没有脾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人表面上有多谦和,内心便有多伪善,有多薄情。 口中说出的每句话,都可能是美丽的谎言。 看到徐静静受伤般的表情,刘铭锐还是忍不住,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头发。 却还是狠不下心看相关的人,因自己受伤。 女孩子笑了,趁此机会,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搂住刘铭锐,把脸贴在了自己心口。 所以。 总是任凭那谎言,毫无阻拦地继续下去。 “行了静静,别撒娇,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刘铭锐终于下定决心,推开了想上来索吻的徐静静。 女孩这才平静下来,眼睛里尽是小鹿乱撞的表情,红着脸慌不择路地把矿泉水瓶贴到自己脸上。 刘铭锐闭上眼按着眉心,他实在不想让女孩继续误会下去,苦在找不到解释的办法。 “那,那个铭锐,我,我突然有点累了,想,想先回车上……”刚刚还非常主动的女孩,现在一下子变得害羞起来,说话都磕磕碰碰。 “好的,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对了,我突然想吃点东西,那个,铭锐你随身带着么?” “我记得休息站附近有个超市,待会我拐过去看看。” “那好,麻烦你了。” 女孩说完,逃似的离开了刘铭锐——想来是发现了自己刚刚出人意料的勇气,有一点后怕,更有一点不好意思。 看着女孩走远了,刘铭锐终于叹了口气,静下心来看高原上空的满天星辰。 ——刚刚那些就是许诺所说的滥桃花吧,真奇怪,自己一下子像变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家伙,但想要守护的人,却总在离自己最遥远的地方。 世界就是那样的奇异。 正想着,耳边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回头,却非常吃惊——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哟~” 穿着西装的男人懒懒散散地站在自己面前,带着斯文的金边眼镜,头发却乱哄哄的,笑得露出小虎牙,没有系领带,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一大半,看起来散发着一股痞气。 刘铭锐愣了很久,才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秦老师?!” 这个人,就是易言的恋人。 秦贞秦老师……也就是魏云起,笑嘻嘻地往前迈了两步说,“哟,原来是你啊,不错嘛小子,高三了还抓紧时间泡妞,有前途。” 刘铭锐对这个老师的感觉很特殊,毕竟情敌相见,不会有什么至深的情感。 “怎么,被我拆穿了,很懊恼?”魏云起眨眨眼睛,凑近了他一点,“怕我告密?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么,我早就辞职了。” 刘铭锐咬紧嘴唇,依旧不吭声。 魏云起故意把脸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还是……怕小家伙看到你和女人在一起?” “麻烦你离我远点。” 魏云起的鼻息喷到刘铭锐的耳垂上,又热又痒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在被人调戏的良家少男,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不是和易言在一起么?那麻烦你不要和外人,也用这种方式说话。” 魏云起笑嘻嘻地站起身,双手插在裤袋里漫不经心地说:“我和那家伙早就分了,现在调戏谁也没关系~何况,你也不算外人~” 刘铭锐咬牙切齿地瞪他,如仇敌忾。他就是看不惯那个应该为人师表的家伙,如此散漫和不正经,带坏了易言,又随手抛开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既然你选择抛弃他,那就别离他远点。”刘铭锐一字一句地警告。 “喂,小子,和你商量件事。”魏云起就像没听见似的自说自话,“想个办法帮我把这个给小家伙吧。”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小袋药品。 “?” “对付高原反应的药物。”魏云起眨眨眼睛,“如果小家伙身体不舒服,就给他吃这些,你们要是想蹭也可以,只要帮我……” “药的话我们自己也准备了。”刘铭锐厉声道。 “别忙着拒绝嘛。”魏云起早有预谋,把纸袋塞进刘铭锐手中,弯下腰轻声说,“你帮我搞定小家伙,我帮你搞定刚才那姑娘,怎么样?” “……你——” “你不用和小家伙说跟我有关的事,这些功劳全算你的,怎么样,两全其美吧?” 他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所以在真正到了西藏的时候,刘铭锐手中,已经稀里糊涂地多了一大堆魏云起塞给他的药品。 不过说起来,这个魏云起还真是神算子,易言几乎是一下车,就被高原反应折腾得生活不能自理,那些药,还真一个不差的全用上了。 其实刘铭锐自己,也有着所有人都感受得到的头晕恶心,照顾人习惯了,他便一边头昏眼花地背着两个人的行李,一边尽心尽责地照顾身边的病患。 没想到支教才没几天,易言就出事了。 54.心和爱一样寒冷 没想到支教才没几天,易言就出事了。 因为严重的高原反应,易言几乎一踏入西藏就窝在旅社里没有露面,他本人还一副大大咧咧无所不能的表情,可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不佳的情绪。 和魏云起分手的近一年里,易言的情绪一直这样时起时落,刘铭锐时时刻刻关注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有一次甚至还错认为,拿着藏刀的他要自杀。 就是那样,魏云起对易言造成的伤害,依旧无法弥补。 到了西藏的第四天,易言不知看到了什么,当场在旅社里情绪失控。 刘铭锐踹开宿舍的门时,看到易言正拿着锋利的藏刀一下一下割自己的手背。 血好像不花钱似的,红彤彤地流了他一身,触目惊心。 刘铭锐的心脏简直要停止跳动。那锋利的刀刃,刀刀划在他的心尖上,宣告着这些日子自己的守护和温柔的照顾,是有多么的徒劳无用。 “言言,你在干什么,你……” 他几乎是疯狂地从后面抱住易言,捧着他自虐受伤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易言却像感受不到疼痛,在他的怀抱里剧烈地颤抖,拼命挣扎,刘铭锐只能冒着刀看到自己的危险,徒手扣紧易言的身体。 “冷静点,言言,冷静点……”他张张嘴唇,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怀中那个受伤的孩子的眼泪。 易言似乎有点安静了,不再乱动,靠在刘铭锐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刘铭锐正想开口安慰些什么,就看到门边闪过一个人影。 这个人足够让易言彻底崩溃。 刚刚平静下来的人,像被按了哪个开关,猛然挣扎起来,冲着大门的方向高声哭喊着,已经完全听不清的内容。 颤抖的身体,传达给刘铭锐的,是深深的愤怒和绝望,甚至有种要与对方同归于尽之感。 他看到站在门边的魏云起,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垂着的双臂握紧拳头,明显在颤抖。 他又看到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纤瘦的身影——是徐静静。 ——“你帮我搞定小家伙,我帮你搞定刚才那姑娘,怎么样?” 刘铭锐突然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是因为自己么?如果自己当时拒绝魏云起的要求……如果自己能主动和徐静静说清楚…… 他反过身,用尽全力抱紧身前张牙舞爪的少年,努力地,努力地把他扣入自己胸膛。 “阿言……不是你想得那样……”他试图和易言解释,“静静的问题是我造成的,和秦老师没关系……阿言你冷静点,你听我说……” 易言什么也没有听到。 “阿言!冷静!事情没有那么糟糕!阿言!!”刘铭锐几乎要在他耳边咆哮。 然而下一刻,失控的易言手中的藏刀已经脱手而出,划过一条冰冷的弧线,重重地在魏云起的右脸颊上留下伤痕。 刘铭锐终于不说话了。 即使他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即使他在他的怀中……他的眼中仍然只有那个犯错的人。 也许。也许吧。易言想要的不是真相……而是魏云起的解释。 同样的解释,只能出自于魏云起口中。 自己徒劳地话语,只能是无济于事。 那么冷。 他的心和他的爱一样,那么那么冷。 他冷眼看着已经哭得不像话的易言,含泪的双眼,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魏云起的方向。 冷眼看着血流如注的魏云起,没来得及擦拭脸上的狼藉,而是先伸出手去抱住易言。 冷眼看着,属于别人的血肉模糊的爱情。 那属于别人,不会被任何东西阻碍,更不允许第三个人插入其中。 没有人理解他的孤独与失望,在另外两个人的生活里,他只是一个外人,用尽了全身力气,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动摇他们一丝一毫。 刘铭锐低着头,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嘴角却绽放了自嘲笑容。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天真地抱有一线希望。 记得有一首歌这么唱。 我以为我的温柔,能融化整个宇宙。 我以为我能全力,填满你感情的缺口。 专心陪在你左右,弥补他一切的错。 也许我太过天真,以为奇迹会发生。 我以为。 只是我以为。 拥抱着的手松开了,眼前的视线模糊了。 甚至连易言缺氧,缓缓往地上倒去的场景,伸手拥抱,也交给了别的人来做。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乱成一团,世界却前所未有地空白。 易言迷离的眼神,魏云起的焦急和自责……所有的一切都与他刘铭锐无关。 谁能告诉他,他付出了那么多,谁来为他买单……谁来? 他让你红了眼眶,你却还笑着原谅。 原来你早就想好你要留在谁的身旁。 我以为我够坚强,却一天天地失望。 希望就不是奢望,却输得那么绝望。 “你还愣着干什么?他要昏倒了,还不快去叫医生!!” 魏云起冲他大吼,才让他缓过神来,揉揉眼睛,快步冲出这个令人伤心的房间。 身边的风景呼啸而过。 他的脑中勾勒出少年的模样,竟已不是刚才的那一个。 那个人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最天真的那一个。 随意许下诺言,随意付出感情,随意相信不切实际的未来。 可那人没有说,那些付诸东流的东西,怎样才可以收回来。 ——你在哪里。 ——现在,你能告诉我答案么。 ——我好难过。 ——他不爱我。怎么办。怎么做,他都不爱我。 ——许诺。我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刘铭锐把易言送下了高原。 这个过程很狼狈,救护车来时易言已经缺氧昏迷,而魏云起又是因为师生丑闻才被赶出学校,事情闹得那么大,他当然不能堂而皇之地留在原地。 魏云起红着眼圈对刘铭锐说。 帮我好好照顾他。 可刘铭锐真的很想告诉他,易言需要的是你……我的照顾他特么不稀罕啊。 然而这个老好人,已经习惯把自己的苦衷吞咽到肚子里。 那天拉萨下雪,不适合出行,刘铭锐年龄最大,又是团委书记,俨然是支教全队队长,担负起照顾所有队员的责任。于是他一个人,默默地跟着救护车颠簸了两三个小时,从拉萨,到四川边境的小镇。 天气很冷,路况很差,加上前些天的疲惫,和刚刚彻底的心累。 路走了一半的时候,刘铭锐就知道自己病了。 大保姆发着抖打着喷嚏,吃了两颗感冒药,就当做没事人继续上阵——因为是备受信赖的队长,他肩上的担子格外沉重,护送昏睡中的易言到医院,签订入住手续,安排房间,购买返程火车票…… 这都是他必须做的,做好了,没有人感激他,没做好,却有人责备他,此刻,身体上的不适反而不值一提——大保姆一直温柔,习惯把自己放在了最后。 在陌生的,下雪的大街上,他顶着风,一个人慢慢寻找去火车售票点的路。 一切都是为了易言……即使他看不到,即使他不想要。 即使终于做好一切,混身累得发软。即使终于等到易言醒来,听他说得第一句话,还是在叫魏云起的名字时…… 刘铭锐还是没有后悔。为了爱人付出,就算没有回报,也是心甘情愿。 他把易言送上了当天夜里回Y城的火车。 临走前,他三言两语地解释清楚了这次误会,又拐弯抹角地暗示易言,其实魏云起还是很爱他……他们可以尝试破镜重圆。 可易言的反应很奇怪,他似乎很淡然,对魏云起的种种行为漠不关心。 刘铭锐对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一知半解,可在听到易言说“我们不可能了,和好?做梦吧,我宁愿难过死,也不要和他和好。”时,依旧很小人地暗自庆幸了一下。 易言还是离开了,乘着离别的列车,一点留恋也没有。 55.意想不到的重逢 火车开到看不见,刘铭锐还是傻傻地停在原地,小城镇老旧的火车站,候车室没有密封的车顶,他就任由随空降落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自己肩膀上,划在大衣里,噬骨的寒冷。 其实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 牙齿在不自觉地打着寒战,他猜自己发烧了,可人生地不熟,他没有多余的钱看医生,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买好的回藏车票,是在第二天中午,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在车站凑合一晚得了,反正已经病了,就没有比这个更坏的情况。 于是他抖抖身上的雪,哆哆嗦嗦地走到不会漏风的地方,脱下大衣裹在自己前面,蜷缩在了候车室的长椅上。 看起来像一个落魄的返乡农民工。 ——等到所有人都被照顾地妥当,老妈子才能空下来考虑自己。如此不堪,如此狼狈。 他闭起眼睛,空荡荡地休息室,原来寒冷真的是让人如此畏惧的东西。他感到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而相逢,大概就是为了善良却落魄的人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在刘铭锐冻得几乎僵硬时,他敏锐地听到了空荡的候车室,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有人。 他睁开眼睛,身体虽然麻木,目光仍旧灵活,在候车室昏黄的灯光下,捕捉着那唯一的身影。 那人带着贝雷帽,穿长大衣,不矮,但很瘦,他正在朝自己走来,步伐款款,看上去很优雅,不像当地人。 是不是看错了呢,刘铭锐揉揉眼睛,竟觉得他走路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眼熟。 他正疑惑着,就看到一个装着热水的纸杯递到自己面前。 拿着纸杯的人没有说话,纸杯上袅袅升起的热气让刘铭锐感动地抬起头—— 两个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刘铭锐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流海阴影下,那狭长并且略微上挑,妖媚得独一无二的丹凤眼,还有眼角下那一颗熟悉的泪痣。 !!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本能地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腕。 对方也认出了自己,手臂剧烈地颤动,一下子没拿稳杯子,一纸杯的水全洒在了刘铭锐的裤子上。 刘铭锐被烫得请叫了声站起来,对方也趁机挣脱开他,敏捷地后退到三四米以外的安全范围,见刘铭锐没事,就一言不发,着急地转身要走。 刘铭锐没顾上膝盖上的水渍,简直是扑上去拽住那人的手臂,情急之下大声喊出: “——诺诺!” 空荡荡的候车室顿时响起了连锁反应般的回声,被拉住的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刘铭锐紧紧地抓住许诺的胳膊,拼命压制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 “……为什么要逃?” 许诺简直尴尬至极。 为了避开刘铭锐,在Y城,他简直避开了学生出没的所有场所,这次他听说刘铭锐入了藏,还特地挑了半夜三更的车子,到了这个最不起眼的四川边境小镇转车……可谁能告诉他,他妈到底是该多有缘,才能在这个点,这个地方,碰到这个最不想碰到的人??!! 拽着许诺的刘铭锐看起来很兴奋,可许诺很心烦,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 他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要是刘铭锐问起来了,他根本没法解释。 ……就说不该心血来潮学着那死保姆滥好心地做好人递开水!!! “诺诺,你怎么会来这里?”保姆果然发问。 “你认错人了。”许诺刚说出口,自己就先被这老土的借口雷到。 刘铭锐失笑:“你不是诺诺?那你是谁?醉夜头牌?November?” “总之我不认识你。”许诺低着头,先闹了个大红脸。 “你也想入藏?”刘铭锐干脆开门见山。 许诺也懒得遮掩,直接回头甩开刘铭锐,作出趾高气昂的样子:“我要去做什么,和刘先生无关吧?” 一回头,就被刘铭锐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衣服还半耷拉在身上的落魄样子吓到了。 “我是很糟糕,”刘铭锐苦笑着耸耸肩,“但你也不用把吃惊表现地那么明显。” “……你被人打劫了?” 刘铭锐摇头。学校让他带来,本该给易言买硬座的车票钱,让他私自换成了硬卧,活该自己在车站喝西北风。 “……那就是做老好人,结果把自己卖了。”许诺目光不屑。 还真被他猜对了,刘铭锐好脾气地嘿嘿了两声。 百分之百肯定又和那闹事的小孩有关,活该冻死在这里。 许诺暗自不爽,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决定毫不留情地回头走人。 “……你去哪?!”刘铭锐追了上来。 “该去哪去哪,”许诺负气,“你是傻子我又不是,陪着你做什么。” “……诺诺……看我这样,你就……不想表示点什么?”许诺面前的刘铭锐毫无自觉地化身成可怜大狗。 “反正是你自愿的。” “……你好狠心……” 胳膊又被人拽住,许诺想不明白,刚刚那个满脸平静刚毅简直是视死如归的家伙,现在怎么又变得可怜兮兮就差一条晃来晃去的尾巴了。 “诺诺,就一晚上,你收留我吧。”大狗苦着脸说,“看在我们俩多年的交情……” 许诺冰着脸不领情。 “那看在我病了的份上……” 许诺脸色有变,不忙着挣脱了,侧过身子,狐疑地盯着刘铭锐的脸。 看来有门。 刘铭锐马上得寸进尺地拉着许诺的手,贴到自己的额头上——冰冷的下雪天,他的额头确实有点发烫。 “……真病了?”许诺轻声问。 刘铭锐赶忙用力地点点头。 许诺低着头思考了会,终于开口:“……那好。你跟我来吧。” 苦肉计永远是最有效的,许诺一声令下,刘大犬立刻抓紧他的手臂,屁颠屁颠地跟在饲主美人身后,走进茫茫雪幕之中。 许诺把刘铭锐带到离车站不远的一排小平房里,那里的密封性较车站是好了一点,但依旧时不时地有冷空气灌进漏风的玻璃窗。 平房里面的设施很简陋,一个小房间,一个小客厅,再拦出一点小空间,变成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厨房。 “喏,床在那。”许诺摘下帽子,脱掉大衣,里面穿着黑色的紧身毛衣,胸前还是有银链,这次的图案是个繁复的骷髅头。 刘铭锐站在原地没动,昏昏沉沉的头脑在热气中清明了一点,看着许诺忙来忙去的背影,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 ——不是错觉吧。怎么觉得他看起来,又瘦了点? 许诺坏脾气地走到刘铭锐面前,双手把他的脑袋掰到另一个方向,一字一句地说:“床在那里。” “这半年你去哪了?”刘铭锐问,“你经常来这里么?” “被子有点发霉了,盖不盖您自己看着办吧。”许诺显然不愿意回答刘铭锐的问题。 “吴先生联系过我,他很担心你”刘铭锐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听说你在复仇?那能不能……” “喂,信不信你再问一句,我就会喊人把你请出这里?” 没有挑衅,没有不屑,许诺的表情出乎意料地严肃。刘铭锐噤了声,乖乖地坐到了床的边缘,缓慢地躺倒下去。 许诺给他倒了杯水,把药片放在床头柜,拍拍手掌便出去了,走之前没有忘记关掉顶上昏黄的灯。 这算什么?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我对你好,你就用同样的方式回报我? 刘铭锐摇摇头,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在生病中特别渴望有个人来温暖……或者是他突然想起了很多时间以前许诺那声漫不经心的告白……又可能是在易言那里受了太强烈的刺激……或大概是因为许诺什么实话都不肯说的冷漠……反正他感到心里堵得慌。 他觉得自己在生许诺的气。胸口闷闷的感觉,像一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子。 他睡着了。很奇怪。竟然睡得很踏实,梦里没有易言哭泣的脸,也没有得不到爱情时,撕心裂肺的感觉。 那只是一个非常熟悉的黄昏,自己在和陌生的男孩打篮球,男孩总是板着脸,他就跑来跑去地耍宝,想让男孩笑一下…… 后来,那个男孩似乎真的笑了。 他笑得样子,如同下午四点的夕阳,美丽纯粹,又充满寂静。 56.你并非可有可无 然后刘铭锐在剧烈的砰啪声醒来,揉揉疼痛的太阳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快传来的第二声爆炸,以及伴随而来的摇晃的感觉,让他确定,这并不是来自于梦中的某种幻觉。 他挣扎着坐起来,扶着发痛的脑袋,披上衣服慢吞吞地挪出房间,探出头,发现那可怜的小小的厨房竟是浓烟滚滚,许诺站在黑眼之间,扶着墙拼命咳嗽。 “诺诺?”刘铭锐一下子精神了,快步走过去把人拖了出来,焦急地上看下看,“你没事吧?!” 许诺柔软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缓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刘铭锐一眼。 “你不是在睡觉嘛!继续睡你的觉去!” 刘铭锐失笑:“你那么大动静,死人都被你从棺材里吓出来了!” 许诺毫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转身从满是狼藉的厨房里端出一锅冒着热气的东西,硬邦邦地摆在桌子上,硬塞给刘铭锐一个勺子,铁青着脸命令。 “吃。” 行,你说吃,那就吃。 刘铭锐听话地正襟危坐,眯着眼把勺子放到锅里搅了搅,盛出一碗,像模像样地喝了起来,许诺就站在他身边,用余光瞟他的表情。 面不改色心不跳,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一万东西,都快见底了…… 许诺咽了口唾沫,又取来一个勺子,舀出一勺放在口中。 …… 呸,呸呸! 什么玩意啊!能煮出这货的家伙,绝对是把盐当作糖,又把糖当作了味精一股脑浇了下去了!亏那个笨蛋还吃这么多!! “快别吃了!!”许诺气急败坏地夺下了刘铭锐手中的碗,直接砸在地上,“我说你是味觉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刘铭锐笑嘻嘻地抹抹嘴唇:“诺诺第一次做饭嘛,当然得赏脸。” “那你也得看我给你吃什么啊,要是毒死你,我还得负责任呢!” 刘铭锐依旧面不改色地收拾碗筷,慢步走进厨房,折腾着一团糟的灶台,许诺跟在他后面,气从中来,又忍不住骂道。 “你是不是忘记我跟你说什么了?不是告诉你不要随便和人示好了么?不是和你说过这样很容易吃亏么?” “都忘记了。”刘铭锐淡定地把盘子摞到碗柜里,“我只记得,你说你爱我。” 许诺猛然间安静了。 两人背对背地收拾,厨房总算一点点恢复了原貌,只是太寂静了,整间屋子,都只有盘子和盘子碰撞时发出的响声。 “诺诺——” “你——” 两个人几乎在同时发出声音,目光撞在一起,很快又各自散开。 “你先说。”刘铭锐温和地说。 许诺撇撇嘴:“没什么好说的。” “这样么,”刘铭锐也不急不恼,“我教你简单的粥怎么做吧,你那手艺,会把你自己饿死。” 许诺嘟囔了句不用你教,又犹豫着问了句:“你不是生病了么?那么快好了?” “你是我祖宗,就算是我生病,还不是我伺候你?”刘铭锐一边把米放入锅里,一边笑道。 许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刘铭锐开火,一边说:“我身子好着呢,放心。这是小病,累的,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许诺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帮刘铭锐打下手。递菜刀,递盘子,洗蔬菜……那一瞬间,仿佛隔绝了所有尘世的纷乱,好与不好,复仇与纷乱……感觉非常安宁。 狭窄的厨房里,高压锅发出突突的响声,升起的蒸汽笼罩着房间上空,透过玻璃窗还能看到外面白茫茫的雪花,就算受过伤,这样子的场景下,人心也能一点点温暖起来。 刘铭锐盛了两碗白花花的粥,想了想,在许诺的碗里撒了一点亮晶晶的白砂糖。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吃,温热的蒸汽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谁都知道,这意料之外的相逢,才让分开半年的两人意识到,对方其实早已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室内的空气很温暖,即使一言不发,也可以让人幻想永恒。 两个人竟默契地减缓了喝粥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 一碗粥喝下来。已经过了凌晨,许诺推刘铭锐回到床上,自己大喇喇地系上脏兮兮的围裙,去和一堆锅和盘子奋斗。 刘铭锐也困乏了,一头倒在床上像要爬不起来了,无奈总是在就要进入睡眠时,听到厨房传来清脆的碎裂声……许诺这个小败家子,以后要是居家,还千万别让他跟厨房打交道。 当刘铭锐第五次被厨房噪音惊醒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爬了起来……托那个添乱的家伙的福,这觉是没法睡了。 迷蒙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点,那些疑问又一股脑地犯上心头。 为什么许诺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也是要入藏么?为什么这半年,他要如此这般避开自己? 他坐在床上,眯起眼睛搜罗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非常狭窄的房间,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床上的被子还带着常年未用的霉味,可见这只是个普通的落脚点,房间里找不到一点和许诺有关的物件。 可他不相信这个人会两手空空地只身前往遥远的四川。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做贼一般地在客厅里搜罗起来……唯一找到的像样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提包。 她抬头看到厨房里的许诺没有出来的意思,便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包盖。 令他惊异的是,包里出了一个简单的零钱袋以外,只有一本相册。 这是他在许诺的出租房里看到的那一本。 偷偷翻了两页,隐约看到他六岁前的全家福,四五岁的小诺抱着那只巨型犬笑得灿烂,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应该是他妈妈……长得真美。许诺那双漂亮而又妖娆的眼睛,完完全全地继承了母亲的基因。 他叹了口气,把相册塞了回去,看着空荡荡的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戒指。 他记得,当时那个乱七八糟的抽屉下,唯一被好好保存的,除了相册……就是戒指。 那个装戒指的小盒子还在,可那枚给刘铭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的戒指……居然消失了。 他皱着眉头,快速的把手提包恢复原位,心中有个预感——许诺的回避和消失,和这枚戒指脱不了关系。 到底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他这般隐瞒,这般的委曲求全。 刘铭锐慢步走到厨房门口。 厨房开着窗,冷风夹着雪花飘了进来,许诺靠在床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望着窗外的目光,无神并且迷离。 “想什么呢?”刘铭锐忍不住问道。 “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许诺轻笑着回头,“我猜,是因为易言么?” 刘铭锐耸肩:“你不需要猜,你已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蛔虫?”许诺露出了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生物和我比较。” 刘铭锐忍俊不禁:“那好,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我不喜欢那个人。”许诺把头转向窗外,突然转换话题。 “诶?” “我讨厌易言。”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有烟灰落下。 刘铭锐只是觉得很突兀,两只手一下子不知道该放在何方。 “你别尴尬,”许诺说,“我只是不喜欢他,并不是不想让你和他接近。” “你和他不熟,”刘铭锐支支吾吾地解释,“阿言人缘很好,见过他的人都很喜欢他……改天介绍他给你认识吧,你们俩说不定——” “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不会差我一个。”许诺淡淡地说,省略了下半句——那个人拥有这么多光热,为什么还要夺走自己唯一的光源。 他羡慕他,嫉妒他,讨厌他。非常讨厌他。 像吃了醋的泼妇,这让许诺觉得自我厌恶。 这些都是许诺不屑于说出来的秘密。 “你明天就走?”许诺转变话题。 “嗯。”刘铭锐快速回答,“明天中午的车,川藏公路入藏。” “你在哪里支教?” “当地的中心小学,离市中心挺近。” “是么,”许诺揉揉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可得小心点,西藏毕竟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小心藏独分子。” 刘铭锐笑着推了许诺一把:“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让你小心没有错。”许诺不满地说,“总之最近乖乖跟你的老师们呆着,那些人多的地方就别去了。” “诺诺,有没有人告诉你,最近连你也开始变得很罗嗦?” “!!” 不管是一语成真,还是早有预谋。两个人这般的相处,永远是最没心没肺的,单纯的时光。 57.突如其来的危险 第二天清晨,许诺依旧不告而别。刘铭锐找不到他,只得孤身一人重返西藏。 生活变得简单。 他们住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小旅社中,学校也就只离四五百米远,政府投建,在当地条件还算不错。 晚上在旅社休息,白天去学校,看望领导,关心学生,时不时地陪校长吃饭,一瓶一瓶地灌酒。 刘铭锐照样每天挂着职业式笑容,包揽了大大小小一切琐事,几乎每天晚上都被灌得头昏脑胀,不知今夕何夕。 在穷苦的地方,生活反而变得简单,人也是质朴而纯洁的,刘铭锐身上散发着无敌的亲和力,几乎能讨从老到少所有人的喜欢。他收到过班上小女孩亲手做的小红花,也被小男孩用蜡笔画成滑稽的简笔画,贴在教师的后墙上,校长多次请他吃饭说话,还把高原特产青稞酒送到他手中。 支援两周里难得的休息日,小队的成员几乎都三三两两地出门到处游玩,刘铭锐也被徐静静拉着做了一天拉萨的观光客,一起同行的还有一个藏族的小女孩,使他们班上的孩子,矮矮的个子黑黑的脸庞,似乎特别喜欢刘铭锐。 藏族孩子很热情,他们去布达拉宫,也去大昭寺,还去拉萨路边的集市,那里卖许多纯手工制品,在别得地方看不到的藏饰,唐卡,可以当做纪念品。 谁也想不到,一次简单的出行,居然出了大事。 徐静静的还在边缘的铺子里,和卖银饰的妇女艰难地讨价还价,然后就远远地听到有人用藏语大声呼喊着什么。 两个人起初没有在意,可跟着的拉萨女孩却面露惶恐,拖着刘铭锐的袖子意欲离开。 “怎么了?”刘铭锐问。 “有……不好的……恐怖——”女孩的汉语不怎么样,也能断断续续地组成几个词语。 刘铭锐一下子听明白了,就是许诺那天晚上所说的藏独力量,虽然规模不大,可那也是恐怖组织的暴动,弄不好说不定会受伤。 他当机立断地把两个女孩拉到一边,凑近身子轻声说:“听着,集市那边有暴动,不过别怕,我们离得远,应该殃及不到,等那边稳定下来了,咱换条路,悄悄撤走。” 小姑娘紧张兮兮地扯着腰间的藏饰小挎包,徐静静虽然不是那种临危不乱的女孩,可现在,也抿着嘴死死地抓住刘铭锐的衣袖。 “别害怕,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刘铭锐虽然这么说,可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有点紧张,还有一点属于男孩子的兴奋感。他让两个女孩站在原地等他,自己找到一个较高的台阶,跑上去,张望出事那边的情景。 离自己也就两三百米远,那几个恐怖分子背对着自己,四周都是人群嘈杂的惊呼,乱哄哄地说着藏语的人,让他烦躁地眯起眼睛。 站在最中央的蒙面黑衣男子指着群众大声说着什么,应该是对在场群众宣扬独立思想,这些人胆子真大,敢在光天化日里到西藏省会宣传这种东西,身后肯定有很硬的靠山。 刘铭锐草草搜罗了一圈,果然看到了隐藏在人群中金黄头发的存在,虽然那人带着头巾,但漏出来的头发在阳光下有很强的反光……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男人一定是问题的根源。 总之,管不着了,趁现在所有人注意力不在这边,先悄悄撤走再说。 刘铭锐跳下台阶,快速跑回女孩等待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竟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哥哥……刘哥哥!”藏族女孩看到刘铭锐回来了,慌里慌张地张开双臂,“她说……看到了熟人,然后,跑了,她……” “没事,别急,你慢慢说。”刘铭锐心咯噔一跳,深吸一口气,安抚着小女孩。 “对不起……我不知道,等你,还是跟着她。”女孩带着哭腔,用不熟练的汉语说。 “你说她看到了熟人?” 女孩点头:“好像是,老师。她跟着,过去,我不知道……” “什么样的老师?” “男的,高高的,别的,不知道。” “这就够了,”情急时,刘铭锐向来是最冷静的那个,“告诉我,你认识回学校的路么?” 女孩用力点头。 “那我去找她,你现在从这里走,一路跑回学校,没事的,回去后,告诉学校里的人不要来这里,我马上带着姐姐一起回去,知道么?” 女孩又懂事的点头。 刘铭锐微笑着摸摸女孩的头发,心里却被紧紧拧成一团……没有猜错的话。这件事,远比表面看起来的,复杂得多。 看着女孩安全地跑远了,刘铭锐迅速转过头,弓着腰穿过混乱的人群,在各色各样民族特色服装中,找到徐静静这样的女孩,应该并不困难。 然而突然,他感到人群中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是那种如同被捕食者抓住把柄的眼神,锐利地要把人射穿。 他不由得停止了动作,很快就看到了站在明处的男人——花色的头巾,高耸的颧骨,碧蓝的眼睛,鹰鼻薄唇,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他看错了么……男人盯着自己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 刘铭锐咬紧嘴唇,额间有冷汗渗出,一时间不敢有动作。 突然间,高谈阔论的男人爆发出了什么言论,只听有人高吼了一句藏语,人群一下子爆炸了,刺耳的叫骂声,推推攘攘的男男女女,夹杂在中间的刘铭锐趔趄了一下,被人潮拥挤着往另一个方向。 被迫挪动的那一瞬,他肯定金发男人是在关注自己,眼神势在必得……那种正中靶心的感觉,让心一下子狂躁的跳动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刘铭锐来不及去探究,就被人群推搡往另一个方向,金发男人微微一笑,揽着一个比他稍矮的,全身裹着黑色披肩的身影款步离开。 仿佛撞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刘铭锐的头突然尖锐痛了起来。 他在完全失去控制的人群中东倒西歪举步维艰,有人带头一边骂一边丢了什么东西上去,群众就更混乱了,很快,藏族人民抄起贩卖小车上的簪子、藏刀鞘、面具……各种各样奇怪的物品,扔向中间的男人。 纷繁吵闹的叫骂声让刘铭锐头痛欲裂,可他眼前不停回荡着,金发家伙身边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到底是谁……他想不起来,或者根本不愿意往那里想。 “呀——!!” 他突然在混乱的声音中分辨出了熟悉的喊声,头脑一下子灵光一现,变得清明起来。 他冲着声音的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地拨开人群,从一张张陌生而扭曲的脸中分辨出了那个女孩子—— “静静!我在这里!!”他用汉语高声喊。 “铭锐!!”徐静静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拼命挥着手。 刘铭锐伸出手臂去够徐静静的衣服,却发现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有几百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方向……他这才意识到不好,谁知道人群中混杂了多少激进分子,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用汉语说话…… “铭锐!”徐静静好像看到了什么,声音在发颤。 刘铭锐一咬牙,把徐静静拽过来护在自己身后,尽管身单力薄,可眼睛却迸射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心从未和现在一眼那么冷静过……一边在紧张得出汗,心跳却神奇地减慢了速度。 他闭上眼睛,仔细分辨人群中有害的声音…… 糟糕!竟然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就在自己左手边的一两百米处! 几乎在转瞬间,刘铭锐狠命掰过徐静静的胳膊,抱住她往前扑到,身体刚落地的那一瞬间,只听砰一声——子弹准确地射出枪口! “快闪开!!”刘铭锐冲自己身后的人大吼。 下一个转瞬,传来的竟是金属与子弹碰撞的声音! 射偏了么? 不对! 是有人徒手改变了子弹飞行的方向! 58.像是撞破了秘密 高速飞行的子弹,除了在出膛那一瞬间躲闪以外,根本就不可能被人看到行进的方向。 可刚刚的确什么东西撞开了子弹一下,让它倾斜了将近四十五度。 怎么可能有人出手如此迅猛,又有什么东西可以准确地阻挡子弹的飞行!! “别发愣!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铭锐这才缓过神,拉起徐静静的胳膊,迅速爬了起来—— 砰!砰! 第二、第三颗子弹随即射出,那人推了刘铭锐一把骂道:“他妈的那么多人他都敢开枪!你!快往人少的地方跑!” 刘铭锐咽了口唾沫,没来得及看清搭救者的脸,拽着徐静静疯了似的往对方指的方向狂奔。 身后又传来射击声,人群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刘铭锐过不上那么多,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那么快,仿佛体内所有的机能都被调动了起来。 “那个人追过来了!!”徐静静惊恐地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混蛋!为什么目标是自己?他招惹谁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十多年人生光明磊落,现在也不可能死得憋屈! 眼看追来的杀手越来越近,刘铭锐咬咬牙,干脆停下来,把徐静静护在身后,瞪持枪靠近的身影,做出了防御的架势…… 结果还没站稳,就被人一脚猛得踹到旁边。 “你个混小子不逃,傻站着在这给人当靶子?!” 刘铭锐往旁踉跄了两步,正好一颗子弹又擦着他胳膊射了过去,登时把他震得脸色发白。 徐静静哆哆嗦嗦地喊着眼前的人:“……秦老师!” 搭救他们的人正是音乐老师秦贞——也就是魏云起——衣衫敞开,两眼放出如鹰般的凶光,手持匕首,自信自如地面对着眼前持枪的人。 他的脸上还留着那天易言给他的伤,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痞气暴戾,如同经历过黑道腥风血雨的洗礼。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觉得,被带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没有给人迟疑的机会,杀手迅速开枪,魏云起也同时举刀奔向前,像熟知子弹的路径那般轻松躲开,一刀准确地刺往杀手的胸膛。 杀手持枪一个翻滚,一手握住魏云起拿刀的手臂,一手毫不犹豫地把枪抵上他的额头。 魏云起邪邪一笑,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后翻滚,抬腿一脚踹在杀手持枪的右手上——杀手吃痛,手一松,魏云起下落的身子顺势夺来下坠的枪,用力地往远处扔。 像计算过似的掉落在刘铭锐眼前。 ……几秒钟的事情,像极了电影里的特效镜头,竟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 徐静静已经彻底傻了,刘铭锐也感到消化不了。 可是争斗不会因为他们的无法理解而结束。杀手见手枪掉落,眉头一皱,空出的手一拳打向魏云起腹部,腾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右手迅速伸向外套内侧。 ——应该还有第二把枪!! 刘铭锐咬紧牙关,本能地捡起地上那把还冒着硝烟的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魏云起没有吃亏,在对方掏枪那一瞬间,快速落地,一道白光闪过——他的匕首准确地在杀手掏枪的右臂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血猛得崩了出来,溅在两个人身上,趁杀手吃痛的瞬间,魏云起又毫不心软地在对方腹部补上了一刀! 出手又快又准,毫不犹豫,表情狠绝,看上去像一个习惯了舔舐刀尖的人。 刘铭锐双手持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对易言和魏云起的关系,突然有了种新的,微妙的看法。 那个杀手不是吃素的,痛苦的表情只持续了几分钟,便恢复了狠戾,掏出手枪,上趟,迅速开枪。 魏云起躲避不及,身体一闪,小腹被流弹擦过,一下子鲜血一片,站立不稳,有些狼狈地跪倒在地。 杀手趁胜追击,只可惜手臂和腹部剧痛,让他举枪的姿势也微有点吃力。 他摇晃了一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魏云起的脑袋,粲然一笑,扣动扳机—— “砰!!” “砰!!” 两声枪响几乎是连在一起的,杀手的手枪冒着硝烟,眼中带着惊异——居然打偏了!对准魏云起额头的子弹,竟往旁边偏离了几公分! 同时,自己的身体,也变得站立不稳,直直地倒了下去时才看到……左腿小腿中弹,血流如汩。 视线中,竟是魏云起满含笑意的眼睛。 “你,很有天赋。” 他回头,看着远处,持着还带着硝烟的枪,脸色发白的刘铭锐。 就算是在返程的火车上,刘铭锐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 那几十分钟里发生的事,完全超过了自己的理解范围,以至于现在的手上,仿佛还留有开枪时后座力的冲击之感。 “铭锐,你还好吧?”徐静静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热水。 “没事。”刘铭锐笑笑,而事实上他的心一直没有停止过狂跳……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剧烈。他在临场时沉着镇定,甚至能本恩能够地开枪……但事后,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后怕侵袭着心脏的每一寸土地。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看到秦老师,就没脑子地跟了过去,和你们失散了……” “不要自责,都过去了。” “可那时真是太可怕了……”徐静静想起来也后怕,“还连累到你们……幸好铭锐你机灵……说起来,你开枪的样子好帅。” “嘘,别说。”刘铭锐下意识地捂住徐静静的嘴巴,关于他当时为什么会想也不想就开枪,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难道他的骨子里,就是这种嗜血而暴力的人? “你也不想看着秦老师死在你面前吧。”徐静静安慰他,“那时你是迫不得已。” “秦老师呢?” “不知道。”徐静静说,“他没有和我们一起,但愿他的伤没事了……” 然而刘铭锐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确信,自己将要得知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那个秦贞,不可能是个单纯的音乐老师。他到底是谁什么人…… 一回到y城,刘铭锐就暗自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调查,从秦贞这个人入手,可他什么也没发现,以他的能力能找到的秦贞的资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毕业于某音乐学院,在某学校担任钢琴主讲老师,某某年获过某某奖项…… 不对!他不要这种东西! 他再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以高中生的身份,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而让他更担心的,是那天看到的那个金发男人,这个人身上散发着非常危险的气息,他和自己无冤无仇,却非得把自己置于死地。 那么多东西,全部乱套了。这让他丝毫没有复习备考的心情。 在他快要失去寻找真相的希望时,一个新闻突然闯入他的视线,如同拨开重重迷雾的飓风。 新闻题目很简单,却在一夜之间登上了y城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 “y城的地产商龙华集团,今起重振雄风。” 刘铭锐连早饭也没有吃,盯着报纸上的照片发呆——没错,那个龙华总裁的助理,就是那天徒用一把匕首与手枪博斗的秦贞……不,现在,他叫魏云起。 他草草翻了几下相关报道,心越来越沉。 不光是魏云起,几张龙华财团的照片里,他看到了另外一张熟悉的面孔。 ……吴烬。 想到吴烬,就不可能忘记许诺。那么……许诺知道这件事么?他还在醉夜做他的头牌么?还有他的复仇……难道也和吴烬有关? 剪不断理还乱。如同层层缠绕的丝线,你以为剥离表层就能看到真相,其实你现在才真正探入那个纷乱的世界当中。 既然易言和许诺都能被牵扯到这家公司里,那么刘铭锐,自认为有必要,亲自去把事情弄清楚。 于是现在,翘了一天课的刘大保姆,不顾众人怀疑的目光,堂而皇之地坐在了醉夜的吧台前。 59.只相信你的回答 就算我相信你。 就算我了然于心。 我也想听到你的答案。 听到你亲口说的没有。 可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随便地出现,又那么肆意地离去。 ——By刘铭锐 “我就知道你会来。”不久后吴烬便出现在他身边,身上穿得还是今天新闻里出现过的那身西装,隐约闻得到女式香水的味道。 他熟练地对调酒师说:“我不喝酒,待会还要出席一个宴会。他未成年,也不能喝,给他一杯冰水。” “抱歉打扰了。”刘铭锐说,“吴先生,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这和你并没有关系。”吴烬把冰水推到刘铭锐面前,冷冷地说,“倒是你,找到N了么?” “我们在川西的小镇见过一次面。” “川西?N去四川了?”吴烬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事实上,我在西藏支教时,可能也见过他一次,”刘铭锐说,“可我不太确定那人是不是他。” “怎么说?” “他全身都穿黑色的斗篷,看不清楚,只有走路的姿势让我觉得像。”刘铭锐努力回忆,“另外,他和一个金头发的外国人在一起。” 吴烬好像恍然大悟,沉着嗓子说:“那错不了。就是他。” “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刘铭锐不自觉地提高声音。 “记得我和你说的德克莱斯公司?” “我查过资料。德克莱斯公司和你们龙华是多年的竞争对手。” “你知道得挺多。”吴烬喝了一口水“那帮人搞垮了龙华,龙华底下几千个员工失业,不知道有多少家合伙企业破产,总之,在那时候,真是一场大风暴。” “?” “龙华破产才让N家道败落,他本该复仇的对象是我们才对。” “!!” “他是醉夜的头牌,爱慕他接近他的男人没有上前也有上百,他一句话,客人们就能把他捧到天上……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才能对他好?” 刘铭锐就像被当众击了一棒,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和他说些好听的话,关心他,照顾他……我没猜错吧?你这样的人,也只能给他这些东西。” 刘铭锐咬紧嘴唇,没有开口。 “呵,怪不得N老和我夸你天真呢……你给的这些东西,谁给不了呢。” “够了。”刘铭锐打断他,“既然你是他的爱人,你应该了解他,他不是追求物欲的人。” “我自然了解,比你自以为的更了解,”吴烬耸耸肩,“我不过是让你长个心眼。N不是和你一样简单的家伙。他要复仇,不光对德克莱斯,还要对我们龙华,你自己想想,接近你,对对付龙华有什么好处。” 刘铭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脸色更是白了一分。 “好好掂量掂量你几斤几两吧。”吴烬说,“N是我的人,我才是最了解他的,我劝你趁现在,赶快和他断绝关系,否则倒霉的不光是你一个。” 刘铭锐低下头,静静捏住玻璃杯,像是要把杯子捏碎。 过了很久,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谢谢提醒。我自认为,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眼光。你这般诋毁他,看起来,不算是个好情人。” 说完,他把杯子重重地摔在吧台上,狠狠瞪了吴烬一眼,拂袖而去。 留下的吴烬,无奈地摇摇头,把杯中物一饮而尽——没有办法。那个男孩太危险,许诺是他的所有物,为了保住他,半真半假的语言,不算太过分。 可是许诺,你去哪里了。 刘铭锐冲出醉夜大门,对着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使劲地深呼吸,让冰冷的气体贯穿肺部,让狂暴的心跳冷静下来。 他才不相信吴烬的鬼话,许诺不是那样的人,想要利用自己与易言的关系,来达到对魏云起复仇的目的……这样的人心机太深,也太卑鄙了。 他相信自己所认识的许诺,是个爱恨分明的家伙。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冷漠狠绝,他的内心其实渴望变成孩童。 但心里,依旧如此惶恐。 为什么呢,明明理性上肯定了许诺的品德,感性上却有个声音一直重复——万一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他甚至想起了许久以前易言受得那次枪伤。那是个混乱的夜晚,他不会忘记自己已经认识许诺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没有和许诺熟到,可以被毫无防备地利用这点…… 刘铭锐感到害怕。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是吴烬说的那样,许诺带着面具接近自己,与自己做的一切一切都可能是虚假……也让刘铭锐颤栗不已。 他那么相信他……甚至被亲耳告知这种事情,还是选择相信他…… 许诺,不要让我失望。 他快步走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陌生小区的门口——安福家园,这是他去过两次的许诺的家。 就算知道许诺早已不在,他还是在犹豫后走进小区大门,轻车熟路地拐到许诺的房门前。 黑洞洞的楼道,过道灯坏了,门板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敲门时,发出沉闷而古老的声音。 “诺诺,你在不在?” 刘铭锐徒劳的喊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诺诺,你回来过么?” “我是刘铭锐,在家的话,开门好不好?” “不在家的话,告诉我你去哪了行不行?” “我是刘铭锐,我想找到你,诺诺,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里?” “吴烬说得都是假的对不对?你从来没想过利用我对不对?” “诺诺,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相信你。” “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这个答案。” 眼前不自觉地慢慢浮现许诺的样子……永远瘦削,却永远高高在上,清凉高傲的眼神,妖娆魅惑的眉角,总是板着面孔,一张嘴吐不出一点好听的话,好像能预知很多事情……好像永远不开心……无论自己做什么,都能被找出纰漏奚落一番…… 似乎这个人,在自己面前,都是直接的,直接表示厌恶,直接表示不耐烦,也直接表示喜爱。 走廊的回声,让刘铭锐的声音更加虚空无比,每说一句,便让气势减弱一分。 每安静一刻,便让恐惧增强一分。 再怎么说服自己也没有用。再怎么回想过去也无法确信。 刘铭锐几近嘶哑的嗓子终于放弃了呼喊,他竭尽全力地一拳敲打在门板上,随着沉闷的声音,身体渐渐下滑,终于蹲在门口的地面。 倔强地盯着楼梯口,好像那个男孩子,会在下一秒走上来,皱着漂亮的眉眼,咒骂自己是个神经病。 他笑了,心想,真是他妈的狗血的人生,为什么许诺偏偏要与龙华产生仇恨,为什么魏云起偏偏是龙华的掌权者,为什么易言偏偏是魏云起的爱人,为什么许诺投奔的人,偏偏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遇上他们两个人。 一个如阳光灿烂夺目,一个似月光寂静高洁……他想贪心地同时拥有他们……不行么……他谁也放不开……不行么? 咬牙切齿,眼眶终于毫无自控地酸胀了起来。 他一直清楚……表面上温和善良与人无争,喜欢奉献爱照顾人的自己……其实才是最自私最贪心的那一个…… 许诺一开始就说对了。 没有人会不坏目的地对别人好,没有人在付出同时不抱有同等的期待,等价交换才是成人世界最原始的守则…… 他刘铭锐也不落窠臼。 他想让易言留在自己身边,也想让许诺留在自己身边……他想用感情捆住这两个人,永远不要离开……多么自私,多么可耻,多么贪婪! 世界终于识破了他的诡计,轻松把假设推翻。最想要的存在,便是离得最远的人。 他终于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60.一切注定来不及 高三逐渐走向风声鹤唳,虽然不忍心看到,事情的确向刘铬锐想象地那样发展了。 许诺还是消失,吴烬仿佛也从人间蒸发,醉衣换了新的管事,依旧夜夜笙歌途 魏云起的身份被揭穿,他和易言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 既使如此,自己留在易言的身边,依旧会被礼貌地当做视而不见。 自己身边留下来的,自己留下来的,只有徐静静这条小尾巴。 自己还真是贱啊……明明已经被易言伤了那么多次,依旧没有放弃对那个人的念想。 那么多日子唯一的进展,大概就是高考前讨论考试志愿时,易言答应了,和自己填一样的学校。 光是这样的允诺,就让刘铭锐没出息地高兴了好一阵子——在让许诺看见,肯定又会没头没脑地把自己骂一顿。 刘铭锐咬着笔头,看着寒冷的天气一点一点走向温暖,不由得想。 纸老虎一般的高考似乎一晃眼就过去了,易言的成绩没有没有刘铭锐好,为了和他去同一所大学,考数学时,刘铭锐很狗血地空了一道大题。 既便是如此,放榜时,两个人的分数还是有三四十分的巨大差距,为了这个志愿,两个人想破了脑袋,才勉勉强强找到了折中的方式。 交志愿表的前一个晚上,刘铭锐还很仔细地和易言核对了一遍…… 第一志愿在本城最好的a大,刘铭锐不服从专业调配,易言填最烂的那个专业。 第二志愿在邻城的D大,这样就算两个人分开在两个学校,距离也可以相对近一点…… 确保了万无一失,又在易言千万次保证绝对还会改掉之后,才小心翼翼也把志愿表还给了他。 说实话。他总有一种,易言正迫不及待地想离他远去的错觉。 这种错觉,在几天后通知书陆续下放时,得到了证实。 C大。刘铭锐看着易言随意放在桌上的C大录取通知书,心中五味杂陈。 C大在沿海的C市,离Y城挺远,直接切断了与留在Y城的自己的联系。 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原来他早已想好了在远走高飞,自己的爱慕与安慰。果然毫无作用。 刘铭锐的脑子很混乱,满脑子只有深深的挫败,曾经重视过的人……许诺已经消失了,而易言,很快就要消失。 果然什么都留不住。 表面是光鲜的团支书,在高考结束的同学会里,还得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可内心仿佛已经腐坏了,深深地挫败感,另他的胸腔里总有一团挥之不去的火焰,虚伪迎合的笑容让他自我厌弃,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易言同时,更是完全无法控制地一杯一杯喝下苦涩的酒。 大概是醉了吧。 景色变得朦朦胧胧,全世界的声音都是模糊的,仿佛只剩下易言一个人,大大咧咧地举着酒杯,大声宣布道: “铭锐,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妈的,没有你的爱,做世界上最好的人又有什么用?! 刘铭锐醉醺醺地又被灌下一瓶酒,好死不死地听不到了易言和学习委员的对话。 “我一直以为你会报体育学院,真出乎意料啊,居然去了C城,离咱Y城多远啊,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和铭锐报一个学校呢!” 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易言似乎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很高兴?离开我,你他妈的很高兴?! 酒后适合不管不顾,适合真情毕露……他已经忍了十多年,那个人就要走了,再不说出来,就他妈再也没有机会了…… 此时的刘铭锐,早已忘记了所谓绅士风度,脸色一沉,慢步走到易言面前。 这是他第一次完全失去理智地酒醉。 浑浑噩噩,所有思维都被几十年来的压抑和委屈填满,此时易言说什么话,好像都是错的。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遵循着自己本能的行为,压制他,征服他,他再也不要自我压抑了……再也不要…… 阿言……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十多年啊,一个人能有多少个十年? 你为什么装作看不到……为什么…… 他完全不顾易言已经红了的眼眶,疯狂地诉说,拼命地发泄,借着酒劲,阀门终于打开,感情总算倾泻。 易言在逃,在躲,咬着嘴唇只是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让刘铭锐非常恼火,醉了的人如同语无伦次的困兽,交流无法解决,就用行动表达一切。 到后来,刘铭锐也无法解释清楚。 为什么,那时候自己会冲动地把易言按在墙上,强行吻上去,强行……褪下他的衣服。 这不是理智的刘铬锐会做出来的事,不是,不是。 明明易言很害怕,他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了,他在用手地推搡,他的眼中,自己和发情的禽兽没什么两样。 但还是控制不了…… 百爪挠心,越是接近,便越是遥远,他的唇就在自己的唇下,但他的喊叫,却撕裂着自己早已破碎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啊。 刘铭锐疯狂地抱住易言,亲吻,抚摸,什么都填补不了,这胸腔里,越来越空空如也的地方,怎么也熄灭不了,这被迫抑制了十多年的火焰…… 他章法全乱地吻着面前的人,撕咬着他的唇瓣,抚上他的胸膛。 阿言……阿言……答应我…… 可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渗入了自己手臂,透露着点点绝望的凄凉。 刘铭锐像是恢复了一点神智,抬起头,对上了易言湿漉漉的眼睛。 他哭了。 刘铭锐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刚刚对最珍惜的人做了什么…… 猛然间,胯下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还没来得及弯腰,眼前的人就立马从手心逃离,快得像一只兔子。 ——阿言!! 刘铭锐瞬间恢复了清醒,不顾酒醉后的头疼,疯了似的追了出去。 阿言——不是这样的! 他张张嘴,热风灌进咽喉,嗓子火辣辣地干涩。 阿言——别跑,听我说!对不起!我没想过要这样!阿言—— 酒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阿言!!”刘铭锐停了下来,四处寻找易言的身影,“你在哪里?!” 不远处的小巷里闪出逼人的亮光,车前的远光灯打得刘铭锐闭了眼睛—— 就在此时,他看到灯影下,易言奔跑着的背影。 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飞速地朝易言身边跑去,身体前倾,努力伸出右手…… 阿言!不要跑了,危险—— 砰!! …… 一切都是来不及。 伸出的手,徒劳无力地悬挂在高空中。 几米以外的爱人,被车撞上了高高的天空。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像变成了木头人,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一阵刺耳的声音。 易言好像被甩在了巷子的另一头,落地之后,无声无息。 车子却关了远光灯,在刘铭锐眼前扬长而去。 就在这一瞬,他看到副驾驶座上那熟悉的身影。 瘦削……但是妖冶的身影…… 时间,在这一刻,归于寂静。 救护车尖得利的声音刺破耳膜,刘铭锐感到自己被人推上车,有人冲着自己吼了些什么,白色的人影在眼前毫无章法地晃动,他却不敢松开紧握着易言的手。 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把易言冰凉的手贴在脸颊上,咬着嘴唇摇头,不停地颤抖。 如果没有喝酒,如果没有对他做出这种事……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铭锐!你还好么?铭锐?!” “铭锐,你先松手让医生看看他,铭锐你听到了么,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他看起来不对劲,要不要先给他打镇定剂?” ……人声嘈杂,刘铭锐的心里却空白到只有两个人的影子。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去招惹那个人,你就不会成为他的靶子,如果我早点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许诺,我那么相信你,那么那么相信你…… 61.再见亲爱的少年 有两三个人走过来,硬生生地掰开刘铭锐紧握易言的手,把两个人往不同的方向拖去,刘铭锐却没有和想象中那般歇斯底里,他呆呆的看着易言消失的方向,好像什么都不会了似的,眼神空洞,嘴唇呢喃,魂魄被生生抽离。 从现在起,他所有的记忆都变成了易言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他的手指,沾上了易言的鲜血。 他强迫自己,背负一辈子。 刘铭锐在手术室门口跪了整整一晚上。听到易言手术成功,却因重伤陷入深度昏迷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黯然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可以去哪里赎罪。 y城的夜色很清明,擦肩而过的人依旧过着与自己无关的生活,好的坏的,没有死亡,一切就必须继续下去。 他怀抱着已经坍塌的世界,一步一滑地走向最初见面的场所。 醉夜的招牌依旧不倦不休地闪亮着,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拥抱着,小声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刘铭锐抓抓头发,买了包烟,找了附近一个阴暗的街角坐下,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在一夜之间变成落魄的大叔。 他相信他一定会回到这里。 他找不到其它可以做的事。 他在等一个答案。 于是,当那个熟悉的阴影落在自己身上时,他并不感到惊讶。 坐在地上往上看,许诺的头发比以前长了点,面目依旧美丽得让人咂舌,俯视自己时,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在等我?”许诺眉毛一挑,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听不出感情。 刘铭锐没有应声,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想不到你也抽烟。” 许诺俯下身,修长的手指夹上刘铭锐口中的烟,慢慢把它抽了出来。 刘铭锐猛地一把抓住了许诺的手,颓丧的双眼突然变得迥然有神,所有的愤怒扑面而来,他想也没想,站起来就给了许诺一个耳光。 啪。 安静的夜空中,清脆的声音显得冰凉。 许诺捂着脸,抬起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刘铭锐颤抖地问。 许诺只是抿着嘴摇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刘铭锐不由分说地揪起许诺的衣领,“不喜欢他,就可以为虎作伥?!就可以伤害他?!你要不要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啊!!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啊??!!” 许诺还是没反应,一手捂着脸,低着头,不管刘铭锐说得多大声,他都无动于衷。 “……那时候易言受枪伤也是你干的?西藏里的那帮枪击犯也是你的同伙?!” 许诺默认。 “你——!!”这样的沉默让刘铭锐癫狂,他狠狠把许诺推到墙上,“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心??!!” 许诺狠狠摔在墙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他捂着脸缓缓抬起头,那双过分漂亮的丹凤眼里,却一点情绪也没有。 “许诺……”刘铭锐放弃一般滴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痛苦地扯自己的头发,“许诺……你告诉我……你够了么……接近我的目的……你满足了……么?” “对不起。”许诺突然开口了。 刘铭锐猛得抬起头,对上许诺面无表情的脸,如此苍白,脸上还有自己打出来的一块红印。 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抬手,去摸摸那块打肿的地方。 “……你刚刚说什么?”过了很久,刘铭锐才开口。 “对不起。”许诺的嘴巴一张一合。 “你说对不起——!!” 刘铭锐突然伸出拳头,如疯了那样砸在了许诺身边的墙上。 “对不起有什么用?!事情都发生了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为什么是对不起?! ——为什么不解释?! ——为什么不反驳我??!! 心像被狠狠撕裂了,手背上的疼痛,完全比不上许诺一个漠不关心的眼神。 “抱歉。”许诺抬起头,轻声说道,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身离去。 “……许诺?” 人走远了,刘铭锐突然慌了,想伸手拉住他,可找不到理由。 “许偌,你不和我解释一下么?”他急急忙忙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许诺停了下来,背对着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仿佛在隐忍什么。 刘铭锐的心又死灰复燃地跳动起来……他在等待……就算不是自己期望的那样……能有个答案也好…… “铭锐。”许诺淡漠的声音传来,“我以为你会相信我。” …… 刘铭锐呆了。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许诺还是没有回头。 说完话,他便静静离开,步伐沉稳,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刘铭锐知道。 ……他走了。 ……他不会回来了。 两行水渍,在不知何时,顺着他的面庞轻轻下滑。 他伸出手,冲着许诺离开的方向,徒劳无力地抓了一把。 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怀疑他呢…… 自己明明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他的人……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那么想上前拥抱那个人,那么想温柔地劝解那个人说出所有的压抑和苦衷……他明明知道那个人绝对有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 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要怀疑他?为什么要这么逼他? 眼泪像开了闸的河流,抑制不住,汹涌下坠。 可是诺诺,为什么你不亲口说出来? 我相信你……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那不是你自愿的…… 为什么你不说? 你说我不相信你。 可你相信过我么? 我们认识那么久,你相信过,我会保护你的么? 那个人的背影终于看不见了。 刘铭锐伸出的手,终于缩回来,附上自己的面庞。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失掉了,那种失去,比看到易言躺在血泊里的感觉,还要触目惊心。 有关那个人的点点滴滴,竟在这一刻,不依不饶地悉数浮现。 他说你是老妈子么。 他说你总是太天真。 他说看一次收费,抱一次收费,亲一次收费。 他在夕阳下寂寞地笑。 他在雪夜中放肆地哭。 他的落寞里总是有释然,他的笑容中总是带绝望。 他给你弹钢琴,钢琴的曲目叫情书。 他拿下围巾挂在你脖颈上,告诉你不要没有原则的温柔。 他对你说,他爱你。 刘铭锐忠于说不出话来。在这个人终于消失踪迹时,他才迟钝地感受到,原来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那么多故事。 就像细水长流的人生,不知不觉,照应了过去长长的路。 指缝里,淡淡的水渍连续不断地倾泻而下。 就算易言受伤时……他也是无措,是自责,是悲哀,是无处发泄的愤怒…… 可现在,他哭了。 他无可抑制地蹲了下来,伏在膝盖上,哭得越来越大声,如同一个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的孩子。 其实在这一刻,他已经原谅他了…… 他想像从前那样,钻进那人的被窝,苦着脸诉说自己的委屈。 想卸下伪装,变成一个单纯使坏的家伙。 想无赖地触碰那个人的逆鳞,不用担心他是否会被厌恶…… 想要哭着拥抱他,告诉他自己的伤心难过。 他到现在才发现。 那个坏脾气的人,其实也在不远处,温柔地包容着自己的错失,那个爱着自己的人,其实也在沉默地包容着自己错误的爱情…… 他知道,那个人是真的离开了。 因为他从未见过那个人,用如此冰封而决绝的表情看过自己。 那个说爱自己的人,终于离开了。 诺诺。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答案。 你知道我相信你。 你在惩罚我么。 惩罚我不爱你么。 惩罚我到现在才发现。 我早已悄悄地爱上你了么…… 他终于在这夏日的深夜里,缩在墙角,掩面而哭。 ——第一卷·黄昏之曲·完—— 第二卷:午夜之吟 62.物是人非三年后 三年后,C城警局办公室。 刘铭锐喝了一口水,翻开了当天的报纸,皱着眉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小刘刘,周哥今天执行任务回来了,说是中午要请咱们吃饭。” 隔壁桌胖胖的小警察候成霖把椅子挪到刘铭锐旁边,嬉皮笑脸地看看刘铭锐手中的报纸:“我说小刘刘,你才来这里多久,就学那些大爷大妈,翻报纸看社会新闻?” “那还真是让你见笑了。”刘铭锐不动声色地合上报纸,“还有这不是社会新闻,是国际新闻。” “别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嘛。”候成霖拍拍刘铭锐的肩膀,“周哥说,十二点半他回来局里接我们,可别放咱们鸽子啊!” “小刘!你们刑侦组a计划的复印件放在哪了?” 刘铭锐捏了把候成霖厚实的肩膀,拿了一份厚厚的资料往隔壁办公室走去。 三年前高考结束后,刘铭锐并没有进入a大,而是辗转了各种关系,进了警校。 他沉默并且拼命,特别是在体能训练和实战演习上。尽管才过了三年,他却如脱胎换骨那般,拔高了很多,身材也显得比高中时代更精壮,原本就比较浓的眉眼,配上锻炼过后挺拔的身姿,令他气宇昂轩,充满了男人的阳刚之气。 现在大三的他,在警校突出的表现,C城警局刑侦处资深处长老邢看上了他的踏实肯干,实力卓越,提前一年带他来熟悉环境。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脸上带笑,话却不多的男人,铁了心要加入刑侦科,从他刚到警局的那天起,日常任务之余,就能看到他趴在办公桌上研究以前刑事案件的身影。 谁都知道,这个人内心深处,藏着一个解不开的结,让他看起来轻松地笑,也会略带忧郁。 可没有人知道,他弃文从警的真正原因。 大大咧咧的候成霖比刘铭锐高了一届,也是今年刚进警局的新人,名字取得文质彬彬,但是是个实实在在的小胖子,实心眼,长舌男,完全科班出身,纸上谈兵一套一套,换做实践就成了缩头老鼠。老邢没办法,把他和刘铭锐安排在了一组,同是新人,让刘铭锐教他点实在的东西。 结果,候小胖却抓了一把瓜子在刘铭锐身边唠嗑上了。 “小刘刘,隔壁的玲玲每天找你拿资料,是不是看上你了?” 刘铭锐无奈地笑,打开电脑浏览新闻首页。 “说起来隔壁巡逻处的妹子们长得可真靓啊,好想做她们的巡逻车去兜风啊~” 刘铭锐没搭理他,埋头自顾自地看新闻。 “我新租了一间房子,隔壁的小莉也水灵的很呢,你要不喜欢玲玲那个型的,哥改天介绍你和小莉认识认识?” “既然水灵,你自己怎么不下手?”刘铭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长得不俊,妹子不爱啊,”候小胖仰天长啸了一声,吞下一大把瓜子仁,“小刘刘,你的条件那么好,不谈恋爱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刘铭锐还是微笑,除了微笑他找不出第二种表情。 “我知道了!”候小胖大手一拍,“你丫就是个闷骚!喜欢不敢说吧!怕什么!喜欢哪个妹子告诉哥哥!有哥哥给你把关去!——好了好了,别看新闻了,有什么好看的,先陪哥哥我杀一盘魔兽去——” “小候。”刘铭锐终于忍无可忍,微笑着礼貌地回头。 “嗷!!”候小胖惨叫,“都告诉你几遍了!!别这么叫我!!哥这身材看起来像猴么嘤嘤嘤嘤!!” “成霖,”刘铭锐清清嗓子,“中午谁要请我们吃饭?” “好你个刘铭锐,哥跟你说那么久全当耳旁风啦?!”候小胖很不爽地拍刘铭锐后脑勺,“周哥!周奕天!就是老邢派给我们的那个指导警察!今天回来了!” “就是他?”刘铭锐把电脑屏幕转向候小胖。 候小胖眨巴着眼睛凑近屏幕看了很久,才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就叫这名字!周,周奕天!一句踹破黑到老窝?我操,很猛嘛!!” “不是黑道,C城地头蛇而已,”刘铭锐看起来相对平静:“听说猎鹰计划就是他负责的?” 候小胖显然还没从激动的情绪里恢复过来,手舞足蹈:“哥的导师比黑道老大还牛,卧槽太看得起哥了!” 刘铭锐很不耐烦地推开凑上来拥抱自己的候小胖,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他是猎鹰计划负责人?” “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刘铭锐嘴上这么说,却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猎鹰计划。 从老邢手里听说,然后偷偷溜进档案室看过具体的内容。他深知这个计划,针对的就是目前生意正兴隆的德莱克斯公司。 那个公司表面上是地产企业,可计划方案上写着,该公司涉黑,涉嫌军火贩卖,甚至涉嫌毒品交易。虽然还没查清楚,不过是十有八九的事。 这几年刘铭锐一直在暗中调查它。这个公司本来是家英企,三十年前进入中国市场,二十年前一举成名,仿佛一夜之间就独霸了y城的市场,然后越烧越猛,现在已经是在东南区域独占鳌头。 区区十年,它哪来的资金,哪来的人脉,哪来的实力,把当时处在顶峰期的龙华集团彻底打垮…… 更重要的是,凯罗恩;埃洛特…… “喂!你又发呆!”候小胖一声怒吼,魔爪排在刘铭锐背上,“我说你除了腹黑地笑而不语和发呆外还会干什么!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 刘铭锐拍开他,指着自己的脸说:“候小胖同志,你看错了,这不是腹黑,是友善。” 候小胖吓得嗷嗷地叫了两声,拖着椅子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刘铭锐叹了口气,继续闷头研究报纸——今天的报纸,都在大篇幅地报告着那个周姓前辈如何智斗地头蛇。 或许对自己的目的有帮助。 已经过了三年。 易言早已从沉睡中醒来,经历千万波折,还是和魏云起终成眷属。 三年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刘铭锐终于丧失了等待的信心,明明应该昂首挺胸地走进一段新生活,可曾经留下来的东西,如同扎了根般,紧紧盘虬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他感到奇怪,当初易言的车祸,让他如此地痛恨那个人……可经过三年的洗礼,那些狠的感觉,竟一点点淡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他刘铭锐二十二年的情感,痛恨也好,不舍也好,同情也好,怜悯也好,想要撒娇也好,希望守护也好,全是那个人赋予自己的。 这些错综复杂的情感,纠缠在一起,变成了简简单单的想念。 许诺说那句话的样子仿佛近在眼前。 他说,你不要对所有人都很好,到了社会别人会当你是软柿子,要对别人坏一点。 到了大学后,他竟真的尝试过那么做。 可刘铭锐最终依然学不会坏,他学会了那种礼貌的微笑,温和的笑,却有了冷冰冰的意味。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这种与人相处的方式,平淡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也就只有候小胖这种没心没肺的自来熟,才会把这个理解为腹黑。 刘铭锐叹了口气,他从骨子里是个温和的人,那些恨意,也被时间冲淡……易言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你过得好么,是不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自我惩罚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现,给我一个解释呢? 多想无益,他无奈地摇摇头,拿出抽屉里的一叠文件,私自整理起来。 虽说他在刑侦科,但毕竟是个实习生,平时还是以手头的文案工作为主,想接近w计划,还需要好几年的努力。 他等不及了。也许今天出现的周奕天,会是一个契机。 正想着,侯成霖的咆哮声又响彻了整个办公室: “周哥!!您来了!!” 含含糊糊,嘴里好像还塞着没咽下去的蛋糕。 刘铭锐翻了个白眼,快速站起来走到声源边,眼前的男人果然是今早在新闻里看到的样子,接近一米九的个子,黝黑的皮肤,极短的头发,眉宇皱起,嘴里叼根烟,带一点痞气。 “前辈你好,我是邢老师的学生刘铭锐,这位是侯成霖。”他一手摁住候小胖圆滚滚的脑袋,逼迫他浅浅地鞠了个躬。 “哟,你们好。”那人一笑,“你们应该听说过,周奕天。” 63.初次制敌显身手 叫周奕天的男人把他们带到一家西餐店,大大咧咧地招呼他们点菜,自己拿了烟,一个人走到店外点燃。 也只有侯成霖会没心没肺地吵嚷着要吃什么。 刘铭锐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周姓男人的背影,他注意到那个人的发际线下,有一道不明显的伤疤,鹰似的眼睛,有说不清楚的锐利。 “周哥!说说你一个人是怎么把黑道的家伙制服的吧!”候小胖合上菜单,趴在桌子上眼睛雪亮雪亮。 周奕天不屑地道:“这有什么好听的。和你们在学校里学到的一样,将来你们也做得到。” “我也可以?”候小胖说,“周哥你看我这身材,你确定?!” “体型醒目,可以冲在前面,制造点气势。”周奕天开玩笑似的伸出手,弹了一把候小胖厚实的胸膛。 候小胖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腔调:“周哥,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有老婆了吧?” 刘铭锐连忙补了一句:“抱歉,这家伙就是个皮条客。” 周奕天大笑,拍拍候小胖的小圆脑袋:“小子胆量不小,周哥培养你去做说客,上前线,第一个推你去和别人谈判,怎么样?” “别别别周哥你太看得起我了小的承受不起。”候小胖马上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那你呢?”周奕天把目光移到刘铭锐身上,“你学的是什么?” “侦查。搏击。”刘铭锐回答道。 “哦?我听老邢提起过,听说你现在还没毕业?成绩挺不错嘛。”周奕天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餐盘旁的叉子,随手转着。 “他过奖了。”刘铭锐一板一眼地回答。 周奕天抬起眼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刘铭锐一番,又说:“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成为刑侦组的正式成员。”刘铭锐想要没想就说。 冷场了一会,周奕天突然咧开嘴笑了。 “小伙子,别太紧张。” “哎?”刘铭锐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裤腿。 “你太僵硬了,”周奕天站起身,凑到刘铭锐跟前,一只手挑开刘铭锐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放松点,我又不是狼虎蛇身,有目标是好的,不过要一步一步来,别逼自己一口吃撑胖子。” “啊,嗯……”刘铭锐很尴尬地应声,一手抓着乱糟糟的领口,脸上有一点发热。 服务生恰巧选在这个时候上茶,刘铭锐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周奕天便已挥挥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午饭在不快不慢的进行。候小胖这个人来疯跟周奕天很合得来,绘声绘色地和老大勾勒着自己宏伟的目标和强大的制敌计划,刘铭锐却盯着眼前还在沸腾的牛排发起了呆。 周奕天这个人很不简单。他想。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对他的探究。而且他对自己,也并不是对候小胖那样毫无防备。总觉得,他在试探一点什么…… “先生,这是我们店里收藏的红酒,请问需要品尝么?” 前来的侍者打断了刘铭锐的思路,那人的托盘上放着一瓶未拆封的红酒和两个酒杯,弯腰面对周奕天。 周奕天还是一副毫不介怀的表情,玩弄着手边的叉子说道:“哦?我不记得我点过这个。” “先生,这是店里对老顾客的馈赠,仅供品尝。” 刘铭锐看着那个服务生,皱了皱眉头。 候小胖趴过去凑热闹,吵着要喝一口尝尝,服务生便殷勤地放下酒瓶和杯子,往周奕天的方向挪了小半步。 几乎电光火石间,刘铭锐和周奕天同时站了起来,周奕天手中的小餐刀一转,迅速抵上男人的喉管,双手快速就扣住了男人的命脉,而刘铭锐趁着男人慌神之间,抢走了男人手里的托盘。 托盘下面,居然是一把明晃晃的手枪。 “这里是餐厅。”周奕天声音低沉,脸上的笑容去不减,“枪支在这里走火对你对我都不好,有话咱们出去谈。” 的确,他揽着服务生肩膀的样子,从后面看起来,的确只是勾肩搭背,不引人注目。 打扮成服务生的男人狠狠地瞪着周奕天,没有说话。 “小刘,跟我来。” 刘铭锐立马扔下托盘,率先走向餐厅大门。 只有候小胖一个人不明所以地拿着酒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个男人的身手不错。 走出餐厅的一瞬间,他假装被制服的手用力的掰过周奕天的骨节,硬生生地一个回转,持枪的手指方位变动,恰好抵上了周奕天的小腹。 距离太近。周奕天没有武器,不能轻举妄动。 “谁派来的?”他问,露出一口白牙。 “你没有必要知道。”男人表情阴狠,迅速给手枪上膛。 “这的确不重要。”周奕天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然后下一刻,男人感到后颈一阵剧痛,四肢猛然间发软的那一瞬,眼前闪过周奕天势在必得的表情,然后身体腾空而起,一个漂亮的过肩摔还未落地,手上便一空,枪已经落到了他人的手上。 “我劝你就范吧。”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男人,睁开眼睛,迎面而上的就是,用手枪指着他的一张年轻的脸。 “看清楚了,那个是我徒弟。” 周奕天痞痞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预备的手铐给男人带上。 男人不服,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挣扎着爬起来。 周奕天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表情暴戾。 “你是谁的人我已经清楚了,你不动,也就只有一个罪名。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可以告你袭警。你自己想清楚,想在大牢里待几年?” 男人疼的发不出声来,直接挺尸在地上。 周奕天三下五除二地给男人扣上手铐,对刘铭锐说:“枪已经上膛了,被乱动,小心走火。” “我知道。”刘铭锐掂了掂手枪,“我以前用过这玩意。” “不错,你们学校还教这个?” “普通的射击课都会学到。”刘铭锐面不改色地挑挑眉毛,“这家伙怎么办?” “带回局里再说。”周奕天踢了一脚还在地上挣扎的男人,男人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 “你真不人道。”刘铭锐忍不住说,“差不多就醒了,你是警察,不是绑架犯。” 周奕天笑:“以后我会让你知道,警察和绑匪,只是一念之差。”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被人踹开了,候小胖同学慌慌张张地挥舞着两把餐刀冲出来大吼:“我是警察!!不学东!!!犯人呢?!犯人在哪里?!?” 刘铭锐苦笑着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指着周奕天脚下说:“已经制服了,别丢人现眼。” “这样,这么快……”候小胖干笑着擦汗,“不愧是周哥!一等一的好身手!!!——哎,部队,小刘刘,为什么是你拿着枪?快扔掉!!!老邢不许我们碰真货!!你想被老邢罚的毕不了业么??!!” “那是这家伙的。”周奕天拿出一根烟,点燃,故意又踩了两脚那个倒霉的家伙,“小刘从他手里抢下来,我打算拿着这个帮小刘去邀个功。” 候小胖见状,终于放下手里的两把凶器,露出谄媚的小童:“我说呢……小刘刘你的技术果然也够硬,有你们俩我也就放心了,哈哈,哈哈哈!” 刘铭锐对这个活宝表示很无奈,回头,正好看见周奕天,正在很默契地看着自己。 “喂,小胖子,给你个建功的机会。” 候小胖还在消化这句话的时候,周奕天就把脚下的战俘踹到了小胖身边:“帮我把他带回去。告诉老家伙们,这是今早那帮人的余孽,功劳算你和小刘的。” “哎?!我?!?”候小胖张大嘴巴,“那个周周周周周哥我们在商量商量……” 地上的家伙冲着候小胖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可怜的候小胖还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都结巴了:“周周周哥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让小刘刘也也……” “小刘,我有几句话跟你说。”周奕天叼着烟,用眼神示意。 “嗯。”刘铭锐点头,把枪交还给周奕天。 “那那那那那个……我们的饭还吃不吃啊嗷嗷嗷?!”候小胖泪奔。 刘铭锐无奈地回头一笑,随即跟着警察周快速离开。 64.左心房和右心室 刘铭锐跟在周弈天身后两三米处,拐到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走上了天桥,周弈天扶着栏杆,习惯性地抽出一根烟。 “周队,”刘铭锐开口,“刚刚那人是那帮地头蛇的手下?” “只是个小喽喽而已。”周弈天漫不经心地点燃烟,“我没有带保镖,也没有带武器,他其实在餐厅里就能偷袭我。特地选了一个麻烦的方式,可见他根本没什么成功的信心。” 刘铭锐点头称是。 周弈天抽了口烟,缓缓地问:“你是怎么注意到他不对劲的?” “他的制服和别的服务员有点差别。”刘铭锐说,“而且他的眼神不对。服务员一般毕恭毕敬,可他却带着轻蔑。更重要的是,他端托盘的姿势让我觉得奇怪。” “观察能力不错。”周弈天喷了口烟圈,拍拍刘铭锐肩膀,“小刘,最近我接了两个案子,分身乏术,你做我的助手,帮帮我。” 刘铭锐心里一震,脱口而出:“猎鹰计划?” 周弈天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你从哪里听说这个的?” 刘铭锐知道,因为涉及到国外知名企业,猎鹰计划对内保密。他只能尴尬地搪塞到:“隔壁科室的玲玲,昨天让我帮她打印这个计划的成员名单,不小心看到了……” 周弈天眉头皱起,若有所思地看着刘铭锐,也不追问:“我说的案子和德莱克斯公司有点瓜葛,你大概会有兴趣。” “是什么?!”只要一接触德莱克斯,这小伙子就会失态。 周弈天组织了一下语句:“提供信息的是龙华公司。最近德莱克斯和他们签立了一份不平等合约,怀疑是内鬼干的,老邢托我查一查幕后主使者。” “刑老师?” 自己的恩师竟然也和那个叫龙华的公司有关系,刘铭锐有点吃惊。 “那份合同我看过,里面的确有很多说不过去的地方。给你的任务不难,替我去和几个嫌犯接触接触,谈谈你的看法。你要是答应,回去我把嫌犯资料给你。” “我答应。”刘铭锐想也没想就说。 “那好。”周弈天很满意,“这件事不要告诉外人,连小胖子也别说,我私自离职,还不想被老邢请去喝茶。” 刘铭锐笑了,试着拍拍周弈天肩膀:“周队,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忙着告密呢。” 这个看似亲昵的动作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周弈天也笑,大大咧咧地搭上刘铭锐的肩,趴在天桥上看下面来来往往的车子。 “小刘,我很看好你。”他说,“你就像我年轻的时候,热血,正气,一丝不苟,有干劲。” 刘铭锐咋舌。眼前这个和绑架犯没两样的男人,怎么也看不出他那里显得正气和一丝不苟。 “你觉得不像?”周弈天很有自知之明,“哈哈哈哈,觉得不像就说出来,在心里骂我算什么男人?” 刘铭锐嘴角抽搐,轻声说道:“周队你误会了,我没有在心里骂你。” “你以后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周弈天掐灭了烟说道,“老邢真够意思,你,还有小胖子,我都很感兴趣,值得培养。小刘,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好兄弟了,心里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 一边说,一遍锤了刘铭锐胸膛一拳。 刘铭锐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也跟着笑了。这个周弈天长得有点凶悍,行事风格也雷厉风行。但是个爽快的人,值得交往。 下一刻,周弈天却收敛了笑容:“那你实话实说,你和凯罗恩那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刘铭锐吓了一跳。 他在警局,也偷听过猎鹰计划组成员之间的谈话,他们要不称凯罗恩为德莱克斯老板,要不就称他埃洛特公子,没有人和眼前这人一样直呼其名。 刘铭锐本能地掩饰,后退了一步道:“不,我只是听说过而已。” “说实话。”周弈天的双眼如同光剑,直射入了刘铭锐的内心。 这让刘铭锐很诧异。他觉得自己掩饰地很好,也与所有人保有恰到好处的距离,为什么会被一个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人,一眼看出心中抱着的秘密…… “你别紧张,”周弈天又笑,一张脸阴晴不定,“我猜你也是因为凯罗恩那小子才来警局的吧,哈哈哈哈,真巧,我也和他有几句不可不说的话,小刘,咱们又想到一块去了。” 刘铭锐恩啊地应着,脑子飞速运转。 他觉得周弈天这个人很奇怪,好像在故意拉近自己和他的距离,又好像不是……他有时候看起来平易近人,有时候又严苛地让人害怕,这个人,心思深得让人恐惧。 幸好周弈天选择适可而止,他笑着拍了下刘铭锐的肩膀,大呼一声回署里去了,便大大咧咧地走下天桥,脚步张扬,走过的地方都扬起一阵小风。 真是个神秘的男人。 刘铭锐心思没有多想,跟着他走上返程的路。 当刘铭锐在嫌疑犯的名单里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后,他的生活,终于如愿以偿地和三年前接了轨。 刘铭锐躺在学校宿舍,翻来覆去地看着嫌疑犯名单,挑出两张,上面有熟悉的名字。 魏云起和吴烬。 他心想,龙华的总裁还真不给人面子,居然连自己人也一起怀疑,可怜魏云起要死要活地给他卖命,差点连易言的命也赔在里面了。 易言。 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还是会狠狠地抽搐一下。 那个自己爱了十多年的人啊……二十二岁的自己,从六岁就认识易言,照顾他一直到近二十岁,大半个人生,就耗在了那个人身上。 高考结束后的那场车祸还历历在目,这让易言躺了将近一年,自己的一念之差,让他一年的时光完全空白,那种深深的罪恶感,到现在还无法消除。 易言醒来后,得了选择性失忆症,他选择忘记魏云起对他的伤害,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唯一一次强迫他的镜头。 连老天都在和他开玩笑,迫使他不得不离开那个爱了十多年的人。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刘铭锐自嘲着摇摇头,一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打开台灯,翻阅着周弈天白天给他的案件资料。 一份合同复制品,还有一个录音笔,里面唯一的一段对话是凯罗恩和魏云起的,凯罗恩在里面大叫大嚷着对警方的轻视,看来魏云起弄到这个东西,也费了不少功夫。 他叹了口气。这三年里,他看得很清楚,魏云起是个好男人,他真心对易言好,易言也死心踏地地跟着他,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个周弈天猜得没错,易言的伤,一半由自己造成,另一半要归功于凯罗恩那个混蛋。 既然易言现在已被完完全全地保护,那么他刘铭锐的任务,只剩下一件…… 他要找到那个男人带走的人。 同时在意两个人是不对的,但从三年前或者更早开始,易言和许诺,就变成了他的左心房和右心室,同样重要,无可替代。 ……许诺。 这三年,你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心中的一块,如同被狠狠揪紧,细密地疼痛,让他透不过气。 这个男孩子总是肆无忌惮地糟蹋自己,破罐子破摔那般,这让他非常不放心。 三年前的真相如同恍然一梦。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至今还是不相信许诺会背叛他,不相信那些脆弱和爱意是装出来的。 有时候又觉得恐慌,觉得恨,觉得那是根拔不出来的倒刺。 他等着许诺的答案,等了整整三年。 不过是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他劝说过自己放弃。可总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找到他。 刘铭锐按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不在纠缠这件事,在工作记录上写上一行字—— 7月30日工作日程:见吴烬与魏云起。 65.他只于回忆露面 刘铭锐和吴烬约在下午四点。 醉衣在C城有了分店,和三年前的很多次见面一样,他把地址定在离醉衣很近的咖啡厅,提前半个小时到,点一杯拿铁,盯着醉衣硕大的招牌等人。 吴烬迟到了五分钟,他和三年前没多大变化,依旧刻板和严肃。下颚那一圈的胡子略显得明显。 他坐下来道歉,叫了一杯咖啡,这才顿了顿,皱着眉头观察刘铭锐。 “你变了好多。” “男人上了二十岁,是变化最快的时候。” “它在你身上显得格外明显。”吴烬接过服务员递给他的咖啡,用咖啡勺搅拌了两下,“听说你考了警校?” “对。”刘铭锐说,“这是警员证。昨天我就告诉过你,想跟你了解点案件。” “如果说是龙花的事,我无能为力。” “你一点线索也找不到么?”刘铭锐问,“据我所知,现在你是龙华的几个大股东之一,位置比魏云起还高,那么多钱突然被人从暗中送往德莱克斯,你不可能一点也没有发现。” 吴烬眉头紧皱,看似很不耐烦:“那么你的负责人应该也告诉过你,我们早就被路老板停职了,就在出事后没几天,我们几个大股东,就被勒令放假在家,我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去公司了,知道的不比你们多。” “我知道。暗中抽取资金,不用去公司也做得到,今天早上我去查了龙华的户头,汇款记录我都有数,请你说实话。” 吴烬面不改色地说:“如果就凭这个怀疑我,那么剩下的几个大股东,每个人都有怀疑的必要性。” “听说你把醉衣卖了?”刘铭锐换了个突破口。 “啊?嗯。”吴烬微微一怔,叹了口气,“现在我给龙华卖命,没精力打理那里。” “为什么?” “阿云想要,我就把醉衣让给了他。”吴烬轻轻巧巧地说,“他把龙华的保镖团队交给我管,我们两清,没什么好奇怪。” “那许诺怎么样?”刘铭锐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时候,他好像回到了三年前,自己是急于得知真相的小孩,对方是高高在上的老总。 这次吴烬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喝咖啡,仿佛在忍耐些什么,过了很久,都听不到声响。 “抱歉。”刘铭锐吸了一口气,缓缓说,“事实上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我把醉衣交给阿云后,N便被埃洛特的家伙带走,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果然如此么。 刘铭锐的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磨砂着铺在桌子上的资料。 “不过你别想着把他逮捕归案,”吴烬又说,“他似乎有把柄在埃洛特手上,根本没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生活。” 他向来如此,身不由己,挣扎了那么多年未曾逃离——那个异样的身份似乎把他锁上了一辈子。 “我知道。”刘铭锐挤出一句、 “事实上,我把整个醉衣丢给阿云,是想替他还债。”吴烬突然说,“他父母背下的那些债,用一家醉衣还,我想应该绰绰有余。何况那些都是上一辈的往事,阿云和小路不可能拿陈年旧事逼迫他,我卖了醉衣,放了他。他就该去过自己的生活。” 吴烬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刘铭锐的心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没想到最后他还是跟着埃洛特走了,”吴烬说,“我不相信他是真的想害龙华,才跟他走。埃洛特总能想出办法牵制他想要的人,N一定是被人抓到把柄了。” 刘铭锐深吸一口气,来缓解心中越来越甚的,密密麻麻的痛。 “所以具体的原因,连你也不知道?” “N非常不信任我。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吴烬苦笑。 “也对。”刘铭锐应声,“他谁也不信任。” 两个人面面相觑,因为有了一份共同的回忆,心中藏了多年的苦涩,也终于有了昭然见人的那一天,多少感到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跑题了。”刘铭锐清清嗓子,摊开资料,“吴先生,下面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配合我。” 接下来的常规问题是周弈天提前准备好的,生硬地一答一问,两人恢复了警员和被调查者的关系,仿佛以前从未相识。 “那就先这样。”刘铭锐收起纸笔,“占用了你那么久时间,麻烦你了。” “不麻烦。”吴烬面无表情。 “接下来我去找魏云起,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应该在那里?”刘铭锐指了指窗外斜对面醉衣的大招牌。 “我不清楚。”吴烬想了想,“不过今天应该不在。他去参加C大的校庆。” 刘铭锐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C大是易言的学校,魏云起这是去会他老婆了。 “晚上我也去C大应酬,”吴烬说,“如果你要去,我顺路送你。” 刘铭锐思索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下来。 魏云起和易言做什么,这三年里他已经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晚这事已经在眼皮底下被提起了,那就以公济私,去见见他吧……就见一眼。 。 到C大那会正好是晚饭的时间,吴烬直接带着刘铭锐拐进了C大附近的一家小餐馆。 “你不用紧张,”吴烬随意坐了下来,“今晚我陪那些小鬼来应酬,你的那个朋友也会来, 我猜阿云都会也会一起过来。” 刘铭锐点了下头。 他的确有点紧张,因为要见到易言,显得坐立不安。在工作上他一丝不苟,对话也能从善如流,可一旦面对和感情有关的问题,脑袋就当机了……现在碰到易言,他不知道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差不多六点的时候,魏云起和易言果然到了。刚刚见面的尴尬,很快被饭局上欢快的气氛冲散,刘铭锐心安理得地坐在易言右手边,微笑而沉默地听着陌生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对话。 易言还是和几年前一样,单纯,直接,喜怒哀乐清晰地写在脸上。 或者是他回到了更早的时候,在遇到魏云起之前的样子,简单的孩子气,却美好得不像生活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中……只是稍微一看,就知道,他被魏云起保护得很好。 刘铭锐有一点心安的同时,呼吸又有一点不顺畅。 他清楚,这不是因为吃醋,而是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易言一直都是幸运的。 可是那个人呢。曾经信誓旦旦要保护他的人,现在有谁留在他的身边呢? 有种抽丝剥茧的疼,一点点漂浮在刘铭锐的心间。 他忍耐不下去了,站起身,示意魏云起离开。他想快点完成周弈天的任务,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刘铭锐把魏云起招到洗手间,快速交流了与龙华和德克莱斯有关的问题,速战速决,然而正在两人差不多要把问题解决时。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有人突袭! 这是在警校训练了三年的刘铭锐警觉的第一反应,与此同时,身边的魏云起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魏先生!!”刘铭锐大叫一声,也跟着冲出大门。 与此同时,他工作专用的手机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刘铭锐的心脏随之狂跳,双眼在黑暗中迅速恢复视力,拿出手机,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小刘,C大出现人质劫持!我们的人现在正往那里赶,你离得近,先过去支援!” 电话里前辈的声音心急火燎。 “我在C大附近的餐厅,”刘铭锐一边跑一边说,“这里在一分钟前突然断电,怀疑有嫌疑人员入侵……” “这里我们很快会派地方警过去,”对方的语气不容拒绝,“你先去C大!” “不行,我这里……” 话音还没落,慌乱的包厢便展示在刘铭锐眼前,他扫视了一眼里面的人,止不住的惊恐涌上心头。 “……阿言不见了!!!” 66.弱小不代表无知 “……阿言不见了!!” 刘铭锐想也没想,疯了似的冲出小餐馆,同时在身边的,还有魏云起。他们两个如同有默契般,快速跨过所有障碍,往声援的方向狂奔。 “你保护好这里的其他人!我去把他带回来!!” 魏云起一边跑,一边冲他吼。 刘明锐登时一愣,脚步竟渐渐停了下来。 他现在手无寸铁,也没什么自信徒手拼过歹徒,脑袋一头热,并不是他的风格。 阿言…… 魏云起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他深呼吸,心情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他有预感,这一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可事实不容许他思考太久,一束强烈的车灯突然打到他脸上。 “小刘!!” 他循声回头,发现开车的是刑侦一科的前辈,侯成霖慢悠悠地从副驾驶座钻了出来,嘴里还叼了一串烤焦的鱿鱼。 “候小胖?”刘敏锐试探着叫了声。 “小刘!你没事就好!”候小胖跑到他面前,夸张地拍着他的肩膀,艰难地把鱿鱼吞咽下去道,“电话打了一半你突然没声了,我还以为被绑架的人是你。” “别瞎说,”刘铭锐干笑了两声,“你怎么也在这?” “咳,我不是来这里找我妹么,就碰上这倒霉事了,幸好有你,难兄难弟。” “就你们俩?还有没有别的后援,这个地方也有歹徒,被绑架的是我朋友。” “我操,不是说绑匪在学校了么?!” “我怕是声东击西。” “我们已经叫了总部的警力迅速往这里赶,”前辈把车开到两人面前,“你们两个快上车,我们先去解决学校那里的问题。” “可是我朋友他——”刘铭锐犹豫地望了一眼深巷。 “周哥说他马上过来,”候小胖说,“你见过他身手,没问题!” 刘铭锐犹豫了一下,又回想起魏云起用一把匕首挡住子弹的画面,咽了口唾沫,点点头钻进车厢。然而刘铭锐想要的结果,并没有如期而至。 大学城里的问题解决完已经到了深夜,刘铭锐回到警署,还没有走进办公室,就感到了这里比往日严肃的气氛。 “怎么回事?”他紧绷着脸,“周队呢?事情后来怎样了?” “小刘你回来了,小候呢,大学城那里的事情、怎么样,没人受伤吧。” “那边解决了。小候提前回去了,我找周队,他人呢。” “他在审讯室。龙华总裁来了,找周队问话呢。” “卫生么?”刘铭锐预感大事不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地诡异。 刘铭锐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还是一个女警前辈把他带出办公室,板着脸严肃告诉他:“邢队长让我们别乱嚼舌根,因为周弈天是你们领队,我才告诉你——今天晚上他严重失职,出警慢了半小时,到了那个地方,该受伤的受伤了,该被绑架的也被绑架了,龙华总裁现在来讨公道,弄不好他可能会被革职处理。” 刘铭锐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小刘,待会他出来了,你和小候就去劝劝他”前辈说,“他的身手很好,资历也很老,可这不是他耍性子的借口,以前那些事也是迫不得已,我们也很遗憾,他好歹是个警察,再这么下去他是自毁前途。” 刘铭锐咬紧嘴唇,想了很久,才问一句:“知道犯人是谁了么。” “这你没必要知道。” “人质怎么办?” “那我可以做什么?” 女警哑然失笑,像面对小孩子一样摸摸刘铭锐的头发说道:“你连大学都没有毕业,还想去涉险?警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了。” 生来的彬彬有礼让他抑制想推开她的冲动,忍耐已经让他的牙齿打颤。 “小刘,你只要帮我们和周弈天传达这个意思就行了,”前辈总结陈词,“还有刚刚告诉你的,别跟办公室里那帮人嚼舌根,会影响周队声誉。”说罢,她拍拍刘铭锐肩膀,迈着一字步走回办公室。 留下刘铭锐扶着墙壁,不知所措。不能与前辈动气,怪就怪自己的资历不够,难免会被人看不起。不够强大,不是放弃知晓真相的理由。刘铭锐整理了一下心情,迈开大步往审讯室走。 审讯室隔音效果很好,能看到里面的只有门上的小窗,门口有两名站岗的小警察,没比刘铭锐大多少,都是资历浅薄的人,刘铭锐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趴在窗口上往里面张望。 周弈天背对着他,警服大大咧咧地披在身上,一只脚踩在另外一把凳子上,一手拿烟,看起来张扬而又痞气。他对面的人,竟是金发碧眼的没人,头发及肩长,凌乱却不潦草,蓝眼睛里目光锐利,下巴上扬,看起来尖锐而又高高在上。隔着一扇门,就可以感受到里面剑拨弩张的气氛。 刘铭锐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眯着眼睛看所谓的龙华总裁,总觉得那人长得和自己在西藏见到的金发男人,有种异曲同工的相似。“那人真是龙华总裁?”他问守在旁边的小警察。 “你也觉得很吃惊吧?!”小警察仿佛找到了盟友,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他,现在居然看到真人了,妈的,外国人的血统就是不一样,长成这样的男人真是极品啊极品啊。” 刘铭锐邹邹眉头:“他叫什么名字?” “路易斯啊,家喻户晓,你怎么不知道?” “那他姓什么?” “……路。”小警察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他,“他是路氏龙华的小公子,除了姓路,还能姓什么。”这边刘铭锐却拖着下巴陷入深思……那个人不是姓埃洛特?不对,长得那么像,他不相信对方和埃洛特没有关系……正想着,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先走出来的是所谓的路氏小公子,长得那么柔弱漂亮的人,走路的姿势却雷厉风行,带出一股阴冷强硬的风,蓝眼睛里视线高傲,目空一切。 小警察立马站得笔直,但那双蓝眼睛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倒是走到刘铭锐身边时,他停下了两秒钟,挑着下巴大量了他一眼。他眼神中有一股强烈的气势,夹杂这喷怒和不屑,立马把刘铭锐震得说不出话来,身体也不自觉站直了,愣头愣脑地朝总裁先生点点头。美人总裁把他当空气,扭过头迅速离开。 “这人是谁?打算偷听什么?”刘铭锐看着他背影还没缓过神来时,就被身后出来的警官掰住肩膀。刘铭锐很尴尬,匆匆忙忙低头找他的临时警员证,却被人来住手臂。 “他是我徒弟,”周弈天的声音,“他担心我呢,来看看我,放松,是自己人。” 对方投来很不信任的目光,刘铭锐立马摆出他的招牌笑容,跟着打哈哈。人这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周弈天和刘铭锐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人倚着墙壁不说话,气氛安静到异常,周弈天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烟,舒缓这令人紧绷的空气。 “他们不肯告诉我。”刘铭锐打破了沉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总裁助理身受重伤,人质还是被抢走了,是我的失职。” “理由呢?” “我没听到电话,路上又堵车,出警慢了半小时。”周弈天漫不经心地说。 “不可能。”刘铭锐矢口否定。 “这就是事实。” “这不是。” 周弈天这才转头,仔细盯着刘铭锐板着的面孔看,这个年轻人,一身正气,眼神澄澈,正义感非常强烈,他自己在他眼中的影像,是那么佝偻和猥琐,他突然笑了起来。 “好吧,就当你猜对了好了。”周弈天弹了弹烟灰。 “为什么?” 周弈天笑而不语,只是伸手在刘铭锐头上摸了两把:“不为什么。小孩子别总做十万个为什么。” ……小孩子,又是小孩子!!刘铭锐这下火了,一把推开周弈天的胳膊高声说道:“别一口一声小孩子!我也是警察,是你的队员!我有资格知道你失利的理由,有必要帮你挽回现在的局面!” 周弈天却还是笑,他拍拍刘铭锐的肩膀说。 “成熟的大人,就不该为这种事发火。” 刘铭锐失言,眼神中流露出的是点点失望。 “这是什么表情,”周弈天笑道,“行了不用担心我。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我保证不会让人质出现差池……铭锐,你还是踏踏实实地基层做起吧,这种尔虞我诈的事情不适合你。你实在……太正气了。” “有什么不对的么?” “不是部队,是不忍心。”周弈天说,“你知道么,刚刚你眼中的火光,好像让我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又来这套。刘铭锐忿忿地想反驳,却被周弈天捏住肩膀,冲他摇摇头,下一刻,他便一个人离开。 67.不安的首次出击 太过正气。 这是一种过错么。 难倒警察,不是正义凛然,解放一切黑暗的光明么。 刘铭锐失了眠。 他想知道的真相实在有太多。易言怎么样了,魏云起伤得如何,绑架犯到底是不是凯罗恩的人,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一个人叫许诺,现在又多了一条,就是周弈天纵容绑架的原因。 混沌成一片的世界。 自从认识那个人以后,再也没有变回清晰的样子。明明已经用最努力的方式去做,换得的却还是最不禁人意的结果。 难道自己真的和许诺说的一样,有太过想当然的天真? 刘铭锐觉得头痛,侧身躺下,把脸埋在被子里,放空思维,仔细聆听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有力跳动,都在倾诉着,他要见到他,他想听到那个迟到了三年的答案,用任何方式都可以…… 第二天闹钟没响刘铭锐就翻起了身,最早一个到达警局。他坐在周弈天的位子上等人,无聊地环顾这张简单的办公桌。 上面放了几个勋章,还草草地压了几张奖状,刘铭锐知道,自己的这个前辈在前线是个不要命的家伙,曾立下过许多功勋,亲眼得到证实时,还是会为之惊异。 可惜这些奖状好象很不受主人待见,凌乱地散在桌子的各个方位,有些铺了灰,有些折了角,有些随意被底朝下压在一个相框下面,连上面写了什么都看不到。 ……相框? 刘铭锐突然注意到,在颓然潦草的桌面上,唯有这个相框上没有沾染灰尘。 这是两个青年的照片,他们大约二十岁出头,穿着崭新的警服,其中一个应该是周弈天,他看起来很年轻,头发比现在长一点,饱满的额头露出来,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和现在痞气的形象完全不符。 他旁边的那个男人比他矮半个头,皮肤偏白,乌黑的头发遮住额头,带了一副黑框眼镜,笑得很儒雅,却拿了一把与笑容很不相配的手枪。 “那是我的朋友,”周弈天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我们是大学同学,一起进警署,分到一个科室的一个小分队里。这是我们刚穿上警服的那天照的。” 刘铭锐略显尴尬,放下相框:“你朋友,现在不在这里工作了?” “他啊,五年前就被调走了,在省会公安大厅呢。”周弈天坐了下来,满不在乎地说。 “你没有和他一起走?” “我们志向不一样,”他说,“他想去大城市打拼,我就想留在这里做地方警,何况沿海城市总是不太平,码头走私的行当很多,一点也不比大城市轻松。” 他一边说,一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手把相框扣在桌面上。 “今天怎么来那么早?难道老邢都告诉你了?”周弈天抽出一根烟,缓缓点上。 “邢老师?”刘铭锐惊讶,“他没找过我,我是想……” “我说呢,老邢昨天告诉我,这次解救人质,我们小组都得出动,你瞧我这记性,昨晚居然忘记告诉你。”周弈天快速掐断刘铭锐的话,把自己的手机扔到他面前,“给小胖子打个电话,让他五分钟之内到局里,老邢在等我们。” 刘铭锐举着手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周弈天摆了一道,那个人,压根不想听自己的疑问。 半个小时后候小胖同学气喘吁吁地冲进重案组办公室,一边惊天动地的大声嚷嚷:“你妹的刘铭锐,老子还在做梦呢!五分钟!开什么玩笑!老子从床上爬起来就要五分钟!!老子跟你没——” 此时重案组办公室正在开会,候小胖高调驾到登时让十几双眼睛全投向了门边的方向。 “啊呃……”候小胖一下子没声了,后退两步看看门框轻声嘀咕到,“312……是这儿吧,尼玛啊重案组,刘铭锐那小子不会连地点都谎报吧……” 周弈天叹了口气,重重清清嗓子:“候成霖同志,你已经迟到二十分钟,我们必须从严……” “老,老大我错了!!”候小胖尖叫,一骨碌滚进会议室,爬到刘铭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小声说道,“老大你饶了我吧,我这不不知情么……” 刘铭锐用胳膊肘根戳了不安分的小胖子一下,正听到上面的老邢说着解救人质的计划。 具体地点是C市南边的废弃居民楼,时间定在一个星期以后,出动人员就是在座的十多个人,由于龙华也出动了自己的保镖部队,警察的任务便是在附近埋伏,等到犯人露出狐狸尾巴,再一举抓获。 “已经确定这次绑架行为的主谋是凯罗恩?埃洛特,”老邢说,“所以这次出击,更不能轻举妄动,没有领队的旨意,不能随便显露身份,更不能因为你们的失误,让人质处于危险之中!” 办公室里的氛围凝重,刘铭锐的表情也随之严肃起来——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与埃洛特的正面交锋。 “我们的目标是解救人质,并且逮捕埃洛特?凯罗恩,”会议室的屏幕上出现了埃洛特的大幅照片,“目标一定要明确!否则会被那个洋狐狸牵着鼻子走!和这两个目的没关系的事情都别管!” 老邢年纪大了,说话难免翻来覆去啰哩啰唆,刘铭锐忍不住碰碰身边的周弈天,小声说:“这次行动是你们猎鹰计划的一部分?” “不完全是。”周弈天压低声音说,“凯罗恩是猎鹰计划里很小的一块而已。” ……只是很小的一块么。 那许诺,我该去哪里找到你呢。 刘铭锐不说话了。 老邢的话从他耳边飘流而过,他在思考些什么,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出警是在一周后的下午五点。刘铭锐和几个第一次出任务的新警察一起,被分配到开在中间的一辆警车上,他们只是换上了警服,没有多余的装备,警车悠悠地开开停停,感觉更像是出门野营。 开门的是周弈天,刘铭锐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神经紧绷地拉着安全带,听到后面三个小警察叽叽咕咕地聊天,觉得脑仁疼。 “放松点。”周弈天说,“龙华出动了所有的保镖,我们只是去扫尾的,没什么危险性。” 刘铭锐摇头:“时刻保持警惕总没错。” “要不要吃口香糖?”周弈天高声问,“就一个小任务,要是都和你那样,迟早有一天精神衰弱。” “你不懂,”刘铭锐说,“被绑架的人是我朋友,我怕他出事。” 正好遇到红灯,警车随即停下。 周弈天挑了挑眉毛,从车座后面翻出一盒口香糖,塞进自己嘴里两颗,又倒给刘铭锐两颗:“我可以理解,不过心情放松,才更加能进入状态。” 刘铭锐这才艰难地笑了笑。 “小伙子,我代表你朋友相信你。”周老大狠狠拍了拍刘铭锐的后背。 警车疾驰而去。 天色渐晚,刘铭锐机械地运动着口腔,不再说话,只是纯粹地看车窗外的风景。 他并非不担心易言。可担心易言的人太多,比起他,只是自己更担心那个被所有人遗忘,孑然一人向光生长的少年。 他始终没有忘记当年决心要成为警察的真正理由。 ——我把他从黑暗中解救。 ——如果现在的我太弱小。那么成为警察就可以了吧。 ——他在等我。 ——一定要赶快强大起来。 废弃的居民楼逼近,刘铭锐看着车窗中自己的倒影,冲自己点点头。 先发部队已经上了楼,刘铭锐下车后可以看到到处巡逻的穿黑衣服的男人,还有停在不远处的看起来像医疗部队的汽车。 “这边。”周弈天招呼他们,猫着腰溜进其中一幢高楼的地下室。 “这里是WO3。”他拿出对讲机低声说,“新兵们现已到目标楼地下。” “请待命。” 周弈天挂了对讲机,习惯性地掏出烟点上。 “……这是!!” “拿着看看,感觉怎么样?” 配枪落到刘铭锐手中。沉甸甸的,让他的手心布满了汗水。 刘铭锐抬头,眼中带着深深的疑问。 “一会儿你上去。”周弈天吸了口烟,缓缓说道,“我向高层反应过你的能力,你能对付凯罗恩,最好拿枪威胁,是在不行就开枪,不要打关键部位。小心走火。” 刘铭锐瞪大眼睛,紧紧抓住枪托,半天才吐出一句:“……可是为什么?” “凯罗恩不让龙华找警察。”周弈天说,“我们秘密行动,可是猎鹰计划的成员,那家伙早认识了,随便谁出动都会露马脚。只有你们这些生面孔,才不会造成那家伙的怀疑。” “……可是?”刘铭锐不确定地掂了掂枪。 “没有可是,”周弈天推了刘铭锐一把,“被绑架的不是你朋友么?我相信你。去把他救下来吧。” 68.相逢时难别亦难 真正要出战时,居然是这种感觉。 这不是刘铭锐第一次握真枪,然而前两次,都是在紧急情况下的本能反应,还没感受到枪的威力,一切就已经结束。 只有这次不一样。 那硬梆梆的质感,在手心里显得格外沉稳。他轻轻咽了口唾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周弈天的对讲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WO3,已经带了个保镖下来,在a楼梯口。” “收到。” 周弈天剑眉紧锁,不管身后的几个小警察,拉着刘铭锐就往地下室深处走。 “怎么回事?” “行动开始。凯罗恩的一个保镖被我们的人半路截住,现在你过去,换上那人的衣服,把人质救下来。” 刘铭锐的脑子还是混乱的。他被周弈天拉着,七拐八拐地爬了一层楼梯,又拽到楼梯口的闭塞出。 “换上这个。”周弈天把烟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从楼梯后面捧出一套大码的黑色大衣塞给刘铭锐。 刘铭锐脱下外套,快速穿上大衣——衣服有点大,竖起的领子遮住了他小半张脸,不过周弈天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又往他头上扣了一顶帽子,看起来倒真能以假乱真。 “别紧张,魏云起也在那里。”周弈天一边检查着刘铭锐的着装一边说,“他会好凯罗恩谈条件,你只要看准时机,抢下人质就行了。少说话,多观察。” 刘铭锐点头,事到临头,他深呼吸两下,反而镇定了下来。 周弈天蹲下来,检查他裤子上枪带,帮他固定手枪的位置。 刘铭锐闭目养神,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不禁意间,他听到从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他敏锐地睁开眼,站在楼梯后面的死角处,过来人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走廊上来者的身影。 这个人穿了皮鞋,踩在走廊上的脚步声带来空旷的回音。凭着工作的直觉,刘铭锐几乎在第一时间确定了这个人不是这次一起行动的警察之一。 可是那人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并不陌生。 反而令身体,勾起了一种很怀念的感觉。 在脑子反映出答案之前,他的呼吸先变得急促起来,心骤然剧烈地颤动着,他想也没想,一用力挣脱开周弈天的大手,张开嘴,那声呼喊就要呼之欲出—— “……安静。” 周弈天迅速一把蒙住刘铭锐的嘴巴,把他拖到楼梯后面蹲下。他扣着自己的力道太大,刘铭锐挣扎了两下,发现完全动弹不得。 过来的人在楼梯前停了下来,左右环顾了两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上去。 可那就够了。 已经足够让他看清楚了。 刘铭锐不再乱动,他深深舒了口气,闭上眼,努力压制着心脏狂躁的搏动—— 黑暗的视线里,怎么也抹不去的是刚才的惊鸿一瞥,来的人一身黑衣,却遮不住他那双狐媚的眼睛,眉梢稍稍吊起,眼睛冷冷清清。 他很好……他很好…… 刘铭锐告诉自己要镇定。 等到脚步声彻底听不到了,周弈天才猛得推开他,气急败坏地责怪:“刘铭锐,你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刘铭锐努力压下自己狂喜的表情,低声下气地说。 “你——”周弈天恨不得一巴掌拍过来,“你说说看,要是被人发现了,什么后果?” “对不起。” “你——唉。”周弈天抓抓头发,狠狠拍了下刘铭锐的肩膀,“小子,等会要是再出现这种混蛋岔子,老子先一枪崩了你。” “周队请便。”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心里早已做出了与之相的决定。 人质营救的场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听到的和亲眼看到的毕竟不同,当看到凯罗恩手中挟持的易言时,刘铭锐举枪的受还是颤抖了。 易言和凯罗恩太近,他不相信自己的技术,能好到避开易言击毙凯罗恩。 更重要的是,他从易言眼中读出了一点别的讯息—— 从始至终,易言的目光一行字落在魏云起的身上,眼神中,带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刘铭锐看得出,那是沉淀在心里最深切的爱意。 如果是三年前的他,一定会劝说自己不相信。而现在,他颤颤巍巍地放下枪,事到如今,自己十几年来长久的暗恋,大概也被消磨得只剩下了空壳。 凯罗恩是被易言和魏云起彼此的信任制服,然后被埋伏在房间周围的警察同伴拿下,刘铭锐从始至终都是旁观者,握着枪的手从松到紧,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到最后,也不过是与自己无关的的他人之事。 等到他确定凯罗恩被警方拿下,所有认识自己的人都张罗着对付嫌犯时,他才悄悄地溜到大门边,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挪出房间。 然后,疯狂地奔下楼梯。 许诺。许诺。许诺。 他一层层地寻找,几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飞驰在废弃的大楼内,他要在别的警察之前找到他,他不能忍受他们的重逢发生在审讯室,他不想让他们再次相遇,却确确实实生存在两个对立的世界。 许诺。许诺。许诺。 他恨不得在楼道里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他莫名地害怕起来,怕许诺被凯罗恩出卖,怕许诺已经被警察抓住,怕许诺见到他……却恨他。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像在滚烫的沸水里烧灼,紧张,并且不安。 可他必须找到那个人……如果说,在易言的事故里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 那么对于许诺来说,自己是唯一在乎他的人。 十四楼、十三楼、十二楼、十一楼…… 就在他快要绝望时,登时注意到了三层房间里露出的大片月光。 仿佛有什么力量,吸引这刘铭锐推开房门——果然,窗台上坐着的正是那个自己费尽心思寻找的人。那人倚在窗框上,仰面望着窗外的月光,双腿在漫不经心地晃荡。 刘铭锐这下才镇定了下来,深吸两口气,一步步缓缓走进空旷的房间。 诺诺。 他在心里说。 头不要伸到窗外,这个姿势很危险,会失足下坠。 可时隔三年,喉咙里像堵了团什么东西,他竟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原来如此么。三年的距离,你以为还在他身边,事实上早已离开到千里之外。 倒是对方听到了脚步声,早已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他歪着头,表情似笑非笑,原来就已是苍白的皮肤,被银白的月色笼罩成了透明。 “……铭锐?” 他开口说话,语气随意,仿佛昨晚他们才刚刚见过面。 刘铭锐一下子哽咽了,这熟悉的声音,仿佛把他拉回了三年前那数十个日日夜夜,那时他是唯一知道自己心事的朋友,他会用这样的嗓音冲自己发脾气,又展示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也是这个嗓音告诉自己,铭锐,我爱你…… 他明明那么想他。 可他却拔出了枪柄,颤抖着手,对准了许诺的方向。 夜色中,许诺无法看见刘铭锐的动作,身后的白色月光刺得他的眼睛几近流泪,于是他笑着对眼前这团沉默的空气说道: “月色真好。” “……你,加入德克莱斯了……”刘铭锐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你变成警察了。”那个人轻笑着回答,用着老朋友好久不见,停下来叙叙旧的语气。 刘铭锐的手颤抖得快要拿不住枪,他听到身后楼梯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响声,绝望地闭上眼睛——晚了,还是太晚了……他们两个,还是不得不站在了对立的两方…… “你走吧。”刘铭锐轻声说。 “我认为你应该逮捕我。”许诺不为所动。 “快走!”刘铭锐的声音变得急促,警察的声响已经近了。 “我加入德莱克斯了。” “我知道,我让你快点走!”刘铭锐忍无可忍地大吼,并且让他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许诺勾起嘴角,月光里惨白的笑容,美得有点不像话。 “铭锐。”他说,“我又欠了你一次人情。我怕我要还不清了。” 刘铭锐咬紧嘴唇,在心里狂吼,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的…… 警察的声音已经很近了,刘铭锐终于忍受不住,压低声音愤怒地说道:“别让我在重复一遍!!” 这次许诺没有说话,他仰头看了眼月光,原本抓着窗框的双手向两边伸展,如同飞鸟的翅膀,仰面倒了下去,轻轻,轻轻地消失在窗棂边。 砰!! 大门被踹开来了,五六个警察拿着枪冲了进来,一片混乱。 “小刘!你有没有看到凯罗恩的余党?!”有人问。 刘铭锐站在窗边,看着掉下去的许诺摔在警方准备在大楼四周的软垫上,然后迅速跑掉的身影,偷偷松了口气。 “没有。”他若无其事地说,同时把枪塞回到枪带中。 “那边还有个房间,去那里找找!”几个人叽叽咕咕地有走了出去,刘铭锐在暗地里抹了把冷汗,一手紧紧抓住窗框。 这样的情景。一次就够了。 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69.宴会上的夜明珠 许诺背部着地,落在窗下的软垫上。还没缓一口气,暗处迅速闪出一个人,硬拽着胳膊把他拖了起来,跑到楼旁的阴影里。 “怎么这么慢?”那人问。 许诺揉揉太阳穴,若无其事地说:“碰到一个熟人,聊了会天。” “你有做警察的熟人?”那人音调上扬。 “很羡慕么?”许诺勾起嘴角。 “你以为警察都是什么东西?”那人叹了口气,“算你好运,没被他卖了。” 许诺耸耸肩,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看着夜空中皓白的月光。三年过去了,他已经没有像过去那样怕黑,已经学会了在夜晚靠听觉分辨周身的动静,也已经习惯了在夜晚靠唯一的月光指路,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过了,需要依赖别人的年龄。 “拿着。”那人把一个小型手电筒塞到许诺手里。 许诺打开按钮,黑野茫茫里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圈,他瞳孔的焦距一点点汇聚起来,追着那个小光圈看来看去。 旁边的人压低声音说:“跟我来。” 许诺点点头,顺着声音把手电投射到身边的人身上,那人是他的老朋友,杀手家族的阎信之,他们从很早开始就一起在帮凯罗恩做事,只不过许诺出卖的是色相,阎信之出卖的是他老道的杀人技巧。 现在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穿梭在废弃大楼的地下暗道中,阎信之走得很快,许诺要用小跑才能追上他。 “凯罗恩怎么样?”许诺问。 “被抓了个现成,免不了是要进去了。”阎信之的声音没有起伏。 “终于可以摆脱他了。”许诺说,“警察也算做了件好事。” “他的大部分手下都栽了,”阎信之继续说,“这些秘密过道只有我知道,出去后,口风紧点。” 许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你认识的那个警察是谁?” “没什么特别的,”许诺耸耸肩,“几年前的一个朋友罢了。那时候他还是高中生,现在八成也只是个小警察,影响不了我们。” “那就好,但愿你那个警察朋友没把他的同事引来。” “看在我们的旧情上,这次他不会,”许诺说,“可下次,就说不定看了。” 阎信之移动的速度减慢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说:“N,老大如果不信任你,这次也不会保住你。我觉得,你还是和那个朋友,断了吧。” “我知道。”许诺答应地很干脆,“阎哥,我三年前就想过。如果他真想咬着我不放,我绝对不会念及旧情。” 可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我伤了你的爱人……你到现在都不放过我么? 心里居然有种久违了的,被伤害了的感觉。 阎信之带着许诺绕出废弃大楼区,从一个空无一人的地下通道爬到地面上,随即开车离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到了靠海的地方,这里有一栋大型的山庄别墅,许诺知道,这个是埃洛特家族在C城的据点之一。 他跟着阎信之走上台阶,打开大门,里面一片过于明亮的灯光刺得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模模糊糊看到许多人的影子——对,这个地方从一开始,就有一副上流社会的样子。 埃洛特家族是英国的百年世家,他们的家族产业几乎遍布各行各业,三十年前家族掌门人霍克·埃洛特的小儿子不顾阻挠,娶了中国大陆路氏财团的小女儿,才让这个英国的贵族家庭与大陆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然而正因如此,埃洛特家族盯上了路氏财团的家族产业,也就是龙华地产。 两个大家族之间的纠纷就此拉开帷幕,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如何明争暗斗,这之间出现了多少牺牲者,原本圣洁的婚姻,早在利益的驱逐下变得浑浊不堪。 许诺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他向阎信之打了个招呼,独自避开人群,走到大厅窗边,迎着海风,点燃了一支烟。 埃洛特家族的背景强硬,实力强大,他知道,德莱克斯只是他们家族产业的很小一部分,甚至凯罗恩这个公子,也不过是埃洛特众多成员中的一个棋子。 换句话说。其实凯罗恩心心念念的龙华,在埃洛特的当家眼中,不过是凤毛麟角。德莱克斯与龙华竞争,明里暗里和龙华作对,甚至一把火烧了龙华大楼,也不过是长老给予埃洛特的特权—— 拿下龙华,则壮大他们埃洛特的实力。失掉龙华,丢的也只是凯罗恩一个人的面子而已。 许诺倚在窗边,看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高声谈论着今天德莱克斯的案件,表情淡然甚至带着嘲讽与庆幸。 ——凯罗恩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只会用暴力和野蛮的方法强取豪夺,从小就是如此。 ——被警方找出把柄是必然的。 ——这样的人,抓进去也好,省的以后再做出更出格的事,丢了龙华的脸。 大家族就是如此,谁都可以成为棋子,冰凉到恐怖。 许诺吸了口烟,看到阎信之端着一个托盘朝自己走来,托盘上放着一个三明治和一碗浓汤。 “我去厨房看了看,只有这个,”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你拿去填填肚子。” “谢了。”许诺从容地拿起三明治,轻轻咬了口,也许是刚抽过烟的关系,口腔里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 这个地方,大多数是埃洛特家族的利益相关者,只有阎信之和他一样,只是普通的雇佣和被雇佣关系。 阎信之也无聊,挨着许诺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凯罗恩倒台了。” “嗯。” “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你自己呢?” “……我们家族和凯洛特签了终生合同,我要干,就得一直干过去。” “做杀手真辛苦。” “你可以不用和我一样。”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无处可去。” “听说你和那家G吧的合同到期了。那你完全可以过想过的生活。租间房子,找份安定的工作。” 许诺丹凤眼轻轻挑起,瞟了阎信之一下,戏谑地道:“想不到闫老三还有那么纯真的想法。” 阎信之愣了愣,接上话头:“你身体不好。我这是替你着想。” “谢了,”许诺把三明治塞进嘴里,“可我还有放不下的事。我必须跟在那个人身边。”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看不见的地方颤动着,心里寂静得发慌时,他就嘲讽地笑,好像嘲笑自己,就能把无奈和孤独全部吞咽。 他们没能沉默多久,大厅的喧闹就被打破了。 楼梯上走下来几个侍者模样的人,那些在聊天的,在喝酒的,在挖苦失败者和抬高对方的人,都同时停了下来,把脸转到楼梯的方向。 许诺等阎信之把放着空汤碗的托盘端回桌上,低声问他:“谁来了?” “传闻说,今天埃洛特的现任当家和夫人也在C市,”阎信之说,“看样子传闻没有错。” 许诺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饶有兴趣地随着人群把目光转向楼梯口。 不出半分钟,便有人款步而下。 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他第一次捡到,好像是凯罗恩的伯父,也就是现任埃洛特的大当家凯利斯·埃洛特,那个人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九,也是金发蓝眸,也许因为已不年轻,他的金发没有凯罗恩那般亮泽,而有着半点灰白之意。 同他一起下楼的,还有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脸的上半部分,戴着化装舞会的面具,但只看鼻子和嘴唇,就已知道,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虽也已年纪不轻,但她的皮肤仍是完美的雪白,如同少女那般细腻,找不到一丝皱纹和瑕疵,她的嘴唇很薄,唇色实为艳丽,轻轻一抿,便煞是勾人,纤瘦玉臂,此刻正牵在凯利斯手中,步伐款款地拾级而下。 从她在头顶的乌黑长发,以及那纤瘦的骨架来看,她应该是一个东方女子。 凯利斯小心翼翼地携着女人的手,一直走到最下面的台阶,在场的众人无疑都是第一次捡到尊夫人,面露表情惊异。 连阎信之这样看似清心寡欲的男人,也为女子的美貌和尊贵,发出了一声短短的感叹。 “这埃洛特家的夫人,果然不能是下乘货色……N,你说怎么样?” 他回头,却发现身边的许诺脸色尤为苍白,嘴唇竟在微微打颤。 “N?你怎么了?”阎信之拍拍许诺肩膀,“不舒服?” 许诺摇摇头,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别担心,”他若无其事地说,“也许是这里的空气太闷热,我有点透不过气。先出去走走。” 说罢,朝阎信之挥挥手,逆着人群,独步径直走出埃洛特家豪华的大门。 不知为何,那个背影,看起来,显得如此隐忍与无奈。 70.酒后微醺识错君 凯罗恩被成功抓获,此次行动非常顺利。 第一次成功出警的小警察们按捺不住兴奋,在把嫌犯押回警局后,便叫嚷着去聚餐。 刘铭锐本来想偷看对凯罗恩的审讯,却被候小胖三下五除二地塞进了聚餐的人群中。 一伙人找了个离局子不远的露天烧烤摊,就坐在马路边,繁杂吵闹,小警察们拎了好几箱啤酒,候小胖一个人就拿了十多串肉,一边走一边嚷嚷: “吖坑爹啊!把小爷带到那里嘛事都没有做啊!小爷我快饿傻了!” 刘铭锐被很被动地按在座椅上,烧烤的烟雾熏得他直想打喷嚏,他有点洁癖,不喜欢这种喧闹又乱七八糟的路边小摊,皱着眉头,想要找个借口提前回去。 “小刘刘!!”无奈候小胖的熊掌狠狠拍在刘铭锐背上,“哥几个还是你最有前途啊!!!”刘铭锐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候小胖就没大没小地蹭了上来,扒着刘铭锐肩膀说:“来来,告诉哥,周哥让你上去干什么?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你小子自己干了件大事,别藏着掖着嘛!说出来和哥几个一起开心开心!!” 刘铭锐干笑了两下:“能有什么事么,我也就……站在旁边看……” 通行的几个小警察当然不满足于这过于敷衍的说辞,人一下子提着酒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 “别小气!我来警局两年,到现在还在打杂,对你那事儿,倍儿好奇!” “小刘,你可是我们这些人的希望啊!” “抓住犯人那感觉,是不是特刺激!快快,说说看啊!” “说不清楚就罚酒!喂,老板再来两箱!!” 刘铭锐被一群人弄得晕头转向,话没说几句,酒先喝了好几杯,脸上烫烫的,看东西的视线都有点含糊……不能这么下去,要是真被灌醉,把碰到许诺的事都出来了,那就完蛋了。 刘铭锐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环顾四周,还真让他找到了救星。 “周队!!”他猛得站起来,没形象地挥着手臂,“周队!!我们在这呢!!” 因为要执行任务,周奕天很巧地没有开车上班,审完犯人,他一边找点吃的,一边等待出租车,烧烤摊闹哄哄的声音,他其实很早就听到了,只是没想到发出噪音的是警局那帮小兔崽子。 几个围着刘铭锐的小警察瞬间老实了,乖乖给周大队长让出一条道来。周大队长把公文包夹在腋下,外套的扣子全部敞开,衣服随着步伐往两边张扬地张开,看起来痞气十足。 “你怎么也给掺和进去了?” 他往刘铭锐身边一坐,招呼老板给他倒一杯开水。 这时刘铭锐好过了一点,按着太阳穴说:“都是同辈,任务顺利了完成,挺开心的,就一起出来了。” “那怎么只有你一个被灌醉了?”周奕天皱着眉头,给刘铭锐递了一串香辣鸡翅。 刘铭锐摇摇头,习惯性地露出笑脸:“我没醉。” 候小胖在很狗腿地凑上去补了一句:“就小刘刘一个人有出息,我们好奇他在楼上做什么,正审他呢。” “能干什么呢?”周奕天哭笑不得,“就那么点事,威胁人质!击毙犯人!你们就那么点出息,想知道,怎么自己不加把劲和人家小刘看齐?” 可能是这番话略微严厉,桌子边的所有人都愣了,左右看看,悻悻地噤了声。 刘铭锐出来打圆场:“周队,那么严肃干什么,大家只是出来玩玩。” 周奕天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挠挠头,绷紧的表情很快缓和下来,笑嘻嘻地说:“行,小刘说的没错,来来来大家看着我干嘛啊,吃饭吃饭,今天干得不错,队长请你们啊!” 尴尬的气氛这才化解开了,所有人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嘻嘻哈哈地围上来烤串。 周奕天虽然偶尔暴戾严肃,可在私下里,确实没个正经,还没过几分钟,立马和一群晚辈打成一片,狼狈为奸,一杯一杯地敬酒。 只是刚刚那么一闹,刘铭锐身边清净了许多,他并没有醉,闷头啃食物,嘈杂的人声反而更有利于他想事情,他迫切地想知道许诺后来怎么样了,可看着周奕天的侧影,几次没好意思开口。 时间渐晚,周奕天一个人囫囵喝了一小箱啤酒,脸上和胸口都也泛起了红光,他一扯领口,一只脚搭在空凳子上,看起来肆意张扬。 在座的同行者也都醉得差不多了,以候小胖为首,敲着酒瓶子嘶哑着声音喊:“周队长!唱个歌!周队长!来一个!!” 一群人尖叫着起哄,立誓不把周队灌倒誓不罢休。 刘铭锐躲在人群中央等着周奕天醉倒,这样他就可以趁机撬出点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不过警队的前辈都有千杯不醉的体魄,周奕天又吹了瓶酒,两眼依旧锃亮,丝毫没有要醉得表情。 烧烤大会很快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拼酒会。 “兄弟们,咱们那么多人呢,可别被周队比下去啊!!”有人大声嘶嚎。 立马有人响应:“再来两箱酒!我就,嗝,我就不信灌不倒周哥!!” “不,不行……两箱怎么够,二十箱,起码二十!” 刘铭锐小声地附和了一句:“这次上白的吧。” 耳尖的候小胖立马听了去,把刘铭锐的话用放大十倍的声音传了出去:“小刘说还白的!兄弟们干不干!!” “干!!”一群人没形象地举着酒杯大嚷,“不愧是小刘!!有远见!!!” “周哥!!两瓶白的!再不醉,小的服你!!” 刘铭锐怕周奕天发现自己心怀鬼胎,心虚地缩到人群角落,却正好对上周大队的眼神,半醉半醒,没有平日的无畏痞气,反而带了一点…… 暧昧? 刘铭锐打了个寒战,迅速打消自己的看法,却听见周奕天高声喊自己的名字。 “小刘呢!!” 刘铭锐不吱声。 “小刘!出来!!”周奕天毫无形象地拿筷子敲碗。 刘铭锐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先去上个厕所。 “小刘出来!陪你哥喝两杯!!”周奕天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快去!周哥喊你呢!”可惜身边的家伙很不给面子,刘铭锐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推到了最前方。 “小刘,周哥钦点啊,你可得给我们面子!” 哗啦,酒杯被满上,满满一杯白酒啊,刘铭锐偷偷倒吸了口凉气,他是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就算是大学里的聚餐,充其量最多也是一杯白酒……这一瓶?他可吃不消。 “小刘,我可是很看重你这个徒弟啊!”周奕天大大咧咧地拍刘铭锐的肩膀,“有胆识!有前途!有魄力!周哥提拔你!!” “周队严重了……”刘铭锐小心翼翼地说。 “这一杯!干了!”周奕天豪放地一口气何干了杯中的白酒,瞟着刘铭锐还满满的酒杯皱着眉头说,“怎么,不给周哥面子?” “不敢不敢……”刘铭锐立马换了个笑脸,皱着眉头也喝了大半杯。 喉咙里如火烧一般,他差点被酒呛得人仰马翻。 周奕天很满意,看着刘铭锐的眼睛含笑,伸手抓抓刘铭锐头发,把自己的酒杯满上,什么话也没说便一口气又是一杯。 “好!!”小警察们起哄。 “小刘啊,要是哪天哥不在了,你可得挑下哥的大梁啊……” 周奕天打了个响指,又倒满一杯,一口气喝干。 “再来!!!”小警察们迅速给周队添酒。 刘铭锐看着周奕天没有节制地一杯又一杯,有一句没一句地胡说八道,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人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吧……同行的人也都醉得差不多了,可再这么喝下去,恐怕一会儿会没人收拾残局。 于是他当机立断放下杯子,拨开贴着周奕天的几个人,俯下身轻轻拍打周奕天的背脊。 “周队?周队,你醉了么?”他轻声问。 周奕天一手托着额头,伏在桌子上,看不清表情。 “周队,别喝了,今天就这样吧,我们散了啊。” 周奕天依旧没有动,嘴里呢呢喃喃地说着什么,刘铭锐没听清,弯下腰,拿耳朵凑近他的嘴唇。 “小锐,你别走……不要离开我……” !!! 有如五雷轰顶,刘铭锐整个人定格在桌子旁,脑袋一片空白,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下一秒,周奕天扭头,看到了刘铭锐挨近的脸,不由分说地站了起来,一弓身,把刘铭锐整个人捞进了怀里。 埋头吻了下去。 71.歪打正着的情报 刘铭锐只感到一个陌生人的气息徘徊在自己的唇边,又热又烫。 濡湿的触感贴上自己的嘴唇,他先是一阵恍惚,仿佛自己飘回了三年前那个午后,有醉人的夕阳,以及那个少年难能一见的笑容…… 他猛然惊醒了,再男人妄图撬开他的口舌之际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他的吻只属于那个人。只能属于那个人。 刘铭锐喘着粗气,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唇角,瞪着周奕天。 烧烤摊上突然变得如此安静,醉得差不多的小警察们好像都被这个场面吓醒了,一个个愣头愣脑地看着刘铭锐,又看看周奕天。 周奕天摔在座椅上,却还是一脸茫然,揉揉眼睛,暧昧地说:“小锐,我喜欢你,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打我骂我都没事,可你别离开我,小锐……” 刘铭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小警察们屏住呼吸,仿佛不小心撞见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终于有人发话了。 “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铭锐怒火中烧,高声辩驳:“他喝醉了乱来,这你也信?!” “我就说呢,”又有人喃喃地道,“你一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怎么比我们还要——眼来是这样,男人也可以这样……” “我也是刚刚发现,小刘长得真不错呢,浓眉大眼……原来周哥喜欢……” “根本没有的事!!”刘铭锐本来就不太会说话,折下更是百口莫辩,真是用眼神杀死周奕天都不解气。 “小刘,你别瞒着哥几个,这事我们不会说出去……” “你也是被强迫的那一个吧,哥几个挺你,那姓周的不是东西……” 刘铭锐气急败坏地吼道:“我都说了没有的事!” 候小胖清清嗓子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喝醉了,全当是做梦啊!咱啥也没看见!散了吧!快散了吧啊!!” 一群人如梦初醒,纷纷应和着,如鸟兽状散,好端端的聚餐,竟以这种方式收尾,刘铭锐哭笑不得,一个人坐在角落生闷气。 候小胖也仁至义尽地流了下来,见人都滚蛋了,才骂骂咧咧地道:“我擦嘞,咱周队居然是个基佬?!靠,你们俩啥时候成这种关系了啊?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连我也不知道?!” 刘铭锐苦着脸望他:“你真的信?” “你真的不是?” “我比你还要莫名其妙呢!”刘铭锐忿忿地敲桌子,心想就算我是,我也是攻啊我了个去。 候小胖瞅着两个人,思考了半天,终于很义气地拍拍刘铭锐肩膀:“没事!你要挺住!哥不会说出去的!!他都表白了,你就接受他吧!!” “诶……诶?!喂候……” “他就交给你了!!”候小胖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郑重地冲他挥挥手,脚底一抹油跑了。 刘铭锐愕然,转头看周奕天居然不管不顾地又喝上了,顿时一阵头疼。 买单,送醉酒的大男人回家,自己还因为一杯白酒,脑袋隐隐作痛。 真是无论身在何处,都会是最后清醒着留下来给别人擦屁股的那跟人,刘铭锐苦笑,这样的身份,性情使然,命中注定。 他扶着周奕天走到马路上,冷风一吹,身边的人打了个寒战,一只手臂很不老实地搂住刘铭锐肩膀,摇摇晃晃地靠过来,满嘴叽叽咕咕地叫着小锐小锐。 刘铭锐的眉头快拧在了一起,他屏住呼吸从满身酒气的人身上找到钱包,翻出身份证,瞟了一眼上面的家庭住址。 “小锐……小锐来,嘴一个,嘴一个~”周奕天黏糊糊地耍流氓。 喝醉的人还真难伺候。 刘铭锐一手推开他,一手艰难地把钱包塞回他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小锐,看着我,嘴一个嘛,和哥哥嘴一个!”周奕天无赖地蹭上来,短短的头发摩擦着刘铭锐的脸颊。 刘铭锐在心里狠狠地把周队长的亲戚问候了一遍,悲催地觉得自己像个半路被怪蜀黍威胁的女高中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过也好,人醉了好办事。他把周奕天扶到墙边坐下,蹲在他面前轻声问: “周队,今天审犯人的结果怎么样?” “……犯人?”周奕天一脸茫然地想了一会,突然大手一拍笑道,“小锐,你,你也知道我去审犯人啦……太好了,告诉你哦,猎鹰计划有了重大突破……埃洛特,埃洛特很快就要落网了,哈哈哈哈。” “什么重大突破?”刘铭锐顺藤摸瓜。 “他们的大孙子凯罗恩落网了,活,活该,哈哈哈哈,在大陆呆不下去了吧,你,你可不要说出去啊……”周奕天顺手摸了摸刘铭锐脸颊,“一星期后……凯利斯就要带夫人回英国了,咱,要趁机,找到证据,扣,扣留埃洛特夫妇……” “凯利斯?夫人?还有什么货物?你能说得再详细点么?” “还想知道?”醉得一塌糊涂的人还知道挑眉勾人,“那给哥嘴一个,哥就告诉你,来来~” 刘铭锐叹了口气,像哄小孩一样扶正他的脸问:“那今天你们审的犯人里面,有没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男孩子?” “特别漂亮?”周奕天迷迷糊糊地说,“有,有我们家小锐漂亮?” 刘铭锐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接什么。 “没有!!”周奕天自问自答,“没有比小锐更漂亮的!!没有!没有!!” 刘铭锐不放心,又加了一句:“那,有没有得夜盲症的人?” “……夜盲?什么东西?”周奕天的脑子里糊里糊涂,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眼睛看不见。” “没有!都是些丑不拉几的大叔!小锐,你问那些干嘛,是不是看上别人了啊!” ……如果那人说得不是醉话。那许诺应该顺利逃脱了。 刘铭锐松了口气,同时又有新的疑虑产生……一星期后码头,好像他不小心得知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行动。 “小锐!给哥哥亲一口!”周奕天好像生气了,嘤嘤呜呜地敲着地面,“小锐!你答应的!告诉你了就给我亲!你不乖!你骗我!” 刘铭锐才懒得理他,把人丢在墙根,跑到街上拦下一部的士,又充当苦力把醉成一滩泥的男人塞进车内。 “西海花园。”刘铭锐和四级说出这个名字后,终于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要废在那个男人手里了。 ……以后想打探什么消息,千万别自讨苦吃,把人弄醉。 周奕天的家住在偏郊区的高档小区,出租车开了近一个小时,快到时,睡过去的周奕天总算迷迷糊糊得醒了,谢天谢地,他似乎恢复了点神智。 “小刘?”他揉揉眼睛,看清楚了自己扒着的人。 “你醒了?”刘铭锐被他强壮的身体压得难受,基本睡不着。 “怎么只剩你一个了……不对,这是哪?” “车上。”刘铭锐活动了下麻木的关节,“好像快到你家了。” “你送我回来?”周奕天按着太阳穴,“真是抱歉,麻烦你了。” 出租车停了下来,周奕天草草地付了钱,随着刘铭锐下车,夜风一吹,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却想不起刚才发生的事。 “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他忍不住问。 刘铭锐的脚步顿了顿,想起自己刚刚听懂的关于猎鹰计划的三言两语,摇摇头,只是问了句:“小锐是谁?” 等了好久,却发现身后没有了声音。 “周队?” 他回头,看到身后的男人不动了,低垂着眼,匆匆忙忙掏出一根烟,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燃。 72.奢华宴会的背后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周奕天的右手无名指上,出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戒指。 在所有人惊异的眼神中,周队长高调宣布,他早已结婚了。 “我老婆叫小瑞,祥瑞的瑞,真不好意思,昨天和老婆吵架,被赶出家门,喝多献丑了,大家别往心里去,小刘跟了我那么多天,他的出色和认真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会不会做那种事,大家心里也清楚,我就在这里还小刘一个公道,给兄弟们添的麻烦,周哥改天请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补回来。” 紧接着,他又在唏嘘不已的人群中径直走到刘铭锐桌前,郑重其事地道歉。 “小刘,很抱歉昨天有些事让你受了点委屈,害大家误会,昨天是我失态了,对不起。” 周奕天的光明磊落很快博得了在场小辈的赞同,办公室的气氛热烈,倒是刘铭锐有点尴尬,毕竟他趁着别人喝醉,干了件见不得光的事情。 亏得他喝醉,挖到了猎鹰计划中重要的内容。 下周,猎鹰计划,码头的行动。 昨晚从周奕天的家中回来,他没有回学校宿舍,而是拐来了办公大楼里。 借刑侦科的局域内网,有一星半点和埃洛特搭边的讯息—— 埃洛特掌控的是英国的大型企业,德莱克斯果然只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这个家族什么事都干,在明里,贸易、货运、传媒……什么都能插上一脚,在暗中,就能贩卖军火、贩卖毒品,甚至和黑带也有一定的交情。 刘铭锐看得心惊胆颤。 把许诺一个人扔在那样的地方太危险。 如果真想周奕天说得那样,他们临时撤出大陆市场,那留下来的许诺,是不是也要跟着去英国? 资料里显示,周奕天口中码头的行动,并不是名副其实的交易,而是一场宴会。 按报纸和各大网络上宣传的来说,这是埃洛特家族进军大陆市场的宣布,同时也是欢送埃洛特夫妇访问中国结束后的派对。 刘铭锐震惊于他们,竟然能那样大张旗鼓,明目张胆掩饰自己真正的行动。 他猜想,这一定是以大型商业派对为掩护,进行非法交易么。 不过也好,有了这个台阶,他就能想办法光明正大的混到派对当中,若是只找出一个许诺,应该不会造成多大的骚乱。 刘铭锐暗自咬住嘴唇,尽管猎鹰计划之中没有自己的名额,他还是得去。 必须得去。 决心已下,刘铭锐深吸一口气,反而感到镇定。 一周后的夜晚,刘铭锐按原计划独自去了码头。 他为了避开同行的警察,特地挑了条僻静的小路,轻装上阵,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装了防身用的武器和一管小小的试剂,这还是他在过年时回家,从做医生的母亲那里顺出来的,为了以防万一的安定剂。 虽然早已做过心理准备,但看到码头上停靠的豪华游轮,他还是觉得唏嘘。 游轮很大,张灯结彩,正大门口堵满了保镖和来宾,荷枪实弹的保镖在周围排成一圈,压根没有趁虚而入的空间。 刘铭锐把自己隐藏在人流中,顺着码头前前后后走了两三遍,敏锐的他很快注意到离游轮几米远的地方有几间昏暗的小平房,估计是码头货运船到港后临时囤货的小屋子,那里也有几个穿着保镖服的人四散着走来走去,有趣的是,他竟在那些人周围,看到了徘徊在暗处的警察同伴。 按经验来说,警察的重点关注对象,应该就是等会会出现非法交易的对象。 现在埃洛特的成员都忙着迎接来宾,非法交易的时机未到,几个管理仓库的保镖明显是放松了警惕,就算警觉,注意力应该也放在那些便衣警察身上。 好机会。 刘铭锐当机立断,他在警校里就是出了名的身手好,繁杂的人群和漆黑的夜更是成为了他的动力,几乎没有犹豫,他快步向前,出其不意地一个手刀劈晕了一个小保镖,趁着夜黑风高把人拖到了码头不远处的仓库后面。 他一边快速把保镖服套到自己身上,一边小心地给会米的小保镖打了几毫升安定。 够他睡上四五个小时,时间应该来得及。 刘铭锐双手合十,对不省人事的人默念了一句对不起,便毫不犹豫地跑向大游轮。 有了这身保镖的皮进大门果然方便了许多,怪就得怪埃洛特家族的人不够细致,管理游轮和保护仓库的保镖,竟都配备了同一身衣服,要浑水摸鱼便显得简单了许多。 但接下来的事就没那么容易了。 游轮里金碧辉煌,到处都是穿戴高贵的高层名流,用英语对话,起码有上千人,刘铭锐被这个氛围唬得有点发愣,根本找不到东西南北。 他这才发现,想一个人偷偷摸摸带走许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他叹了口气,找了个角落的台阶坐下来,阴沉着连观察来来往往的名流人士——大多数人都是陌生面孔,不过其中竟也混着几个看起来面熟的家伙,大概是警方派出的卧底,有和他一样穿保镖服,也有一些假扮成名流人士。 照这么计算,一半警力在仓库那边,另一半在会场上,难道警方向一口气钓到埃洛特这条大鱼?有那么多警察可就麻烦了,说明这次孤注一掷的行动,他不光要防埃洛特的人戳穿自己,还要防警察抓住自己——更何况,那一堆人当中,还有一个是天天都要见面的周奕天。 许诺你个混小子,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刘铭锐重重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一团。 正打算理清思路重点突破速战速决时,一团庞大的阴影挡在他面前。 他本能地吓了一跳,惊站起来向后退,却发现这阴影的主人,不是候小胖同学么?他眨巴着绿豆眼,手里捧着一盘吃了一半的蛋糕,嘴边粘了块不知什么酱料,嘴巴吧唧吧唧地嚼得起劲。 “小刘刘?!”他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东西,大惊小怪地吼叫起来,“你丫怎么唔唔唔无金额佛……” “小声点。”刘铭锐捂住他油淋淋的嘴巴,“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偷偷上船么?” “唔唔唔唔唔唔……”候小胖很有旋律感地挣扎了几下,刘铭锐这才松开手。 “咳咳,咳咳咳,小刘刘你谋杀啊,”候小胖哼了刘铭锐一眼,“尼玛啊你怎么穿成这样了?是周哥让你穿的?周哥不公平,让你行动却不让我行动,呜呜呜你们俩果然有奸……” 情字没说出口,刘铭锐就果断地用盘子里剩下的蛋糕堵住了候小胖的嘴巴:“你说点人话成么?我这是背着周队过来的,你敢再大声时候,让他发现了,我就为你是问。” 候小胖大口咀嚼蛋糕,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抗议。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 候小胖的圆手在裤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自豪地说:“老子是嘉宾,老子有请帖!” 刘铭锐瞟了那团废纸一眼,果然看到了歪歪扭扭的“候成霖”三个字。 “我爸开外贸公司的,貌似和这个大老板有点交情,嘿嘿嘿。” “那你不去继承你爸的公司,来做什么警察?” “哎呦警察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嘛!” 冷场了近一分钟,在刘铭锐怀疑的眼神下,候小胖终于嬉皮笑脸地笑笑,摸摸脑袋小声说道:“其实,其实是我爸看我太不学无术,想让我去警校锻炼个几年,再回去继承公司,嘿嘿,嘿嘿嘿,你可别到处乱说啊……” 刘铭锐无可奈何地笑笑,弹了小胖子的脑门一个爆栗。 候小胖摸摸额头,半带责怨地说了句,我好歹是你学长啊混蛋,脸上却没有半点恼怒的样子。 会场的灯光在此时突然暗下一半,一直在背后奏响的音乐也停止了,刘铭锐意识到,晚宴就要开始。 “学长,有时间么,陪我去个地方。” 他一边在候小胖耳边轻声问,一边不由分说地拉起人逆着人群往角落走,支支吾吾的候小胖很恼怒,这个人,只有在这种时候,会把自己当成学长看待! 73.他始终无迹可寻 “喂,刘铭锐,你要去哪啊,我可告你,为非作歹的事儿老子可不陪你做,老子是有身份有头有脸的人……” “难道在学长眼里,我就是个会做坏事的人么?”刘铭锐回头,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小狗表情。 候小胖语塞。当初在警校里,他早就听说过刘铭锐。这个学弟脾气好,任劳任怨,对谁都温文有礼,但在关键事情上毫不含糊,极有原则,专业课成绩又非常突出,长得也高大正直,五官并不算太突出,但好歹有模有样没有对不起人民群众,加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的模范情人,出了名的吃香,他早想亲自接触接触这个传说中的五好男人。 后来实习了,真的和传说中的人分到了一个行动小组,也领略到了他无人能及的亲和力,可总有点东西,好像和传说里的有点不同? 比如说…… “学长,如果完美不小心在这里碰到周队,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哼,反正少爷我是有请帖的人,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我就说,你一个人无聊,非得拉我来着里玩,我只得扮成保安混进来……怎么样?” ——喂喂!这不是赤果果的利用和推卸责任么?! ——说好的时刻微小任劳任怨的小师弟呢?! “既然你没有在三秒内回答,我就当做你默认了。” !! “喂,喂喂,小刘刘有你这么欺负学长的么啊,啊?你好歹告诉学长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学长,再往前走一点好像是厨房啊。” “诶厨房,哪儿哪儿啊,这儿这么多门,你哪知道是那间?” “我不知道,”刘铭锐拉着人往船的深处走,“我以为你的鼻子闻到味儿了。” “我……我靠!你,你耍我!告诉你,老子可没那么容易被你骗了,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拽什么拽!再拽老子就不陪你下去了!” 刘铭锐停下脚步,哭笑不得地看着气呼呼的候小胖,想了几秒钟草草说道:“我来找人。” “什么人?” “我朋友。” “你朋友在厨房干活?” “我不知道,”他想起了许诺在川西的小屋子里面炸厨房的场景,又加了句,“不过我猜应该不可能。” “我了个去,要找人去大厅啊,宴会都开始了,你在这瞎转悠什么啊?” 刘铭锐垂着头,思考了一下,决定说实话。 “你别告诉周队。我要找的人,可能在给埃洛特做事。” 候小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一边摆手一边后退道:“这,这不是传言埃洛特在做,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么,你,你那朋友干嘛的,你瞎掺和是你的事,可别扯上我啊,老子可伤不起,老子要回去了。” “学长!”刘铭锐一把拽住候小胖的胳膊,闪烁着特可怜的大狗眼神说道,“我朋友那是被逼的,我们好几年前就认识,他人特好,和埃洛特半点关系也没有,真的,你相信我,埃洛特的事我不想管,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把他救出来,就这一次,好不好?” 也许传言没有错,刘铭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的严肃和诚恳,大眼睛亮亮的,里面充满了祈求和坚定的决心,能让人一下子软了心神。 “那……就这一次?”候小胖嘟嘟囔囔地道。 “嗯!”刘大犬怕候小胖反悔,立刻点点头,就差甩甩尾巴。 候小胖叹了口气,随着刘铭锐在走廊里坐了下来,一脸凝重地说:“小刘刘,我可是在帮你犯法啊,到时候周哥怪罪起来,可别把我捅出去。” 刘铭锐殷勤地点头。 “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候小胖一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样子。 刘铭锐想了想,倒是实话实说:“其实……我还没想好。” 其实他到了游轮就知道,带走许诺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早晚有一天,会被周奕天或是级别更高的上级发现,到时候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那自己的境遇不说,许诺也可能被牵连,永无出头之日……所以要趁现在,一点一点增加战斗力。这个候成霖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确实自己现在唯一能找到的最好的战友。而且这人简单,直爽,讲义气,不懂得背叛,他相信,关键时刻,把许诺交给他,还是值得放心的。 ——怎么什么都没有做,就开始给许诺寻找失败后的退路了? ——不行。既然选择成为警察,就应该更加果敢,思前顾后的毛病,必须趁早改掉。 刘铭锐拍拍自己的脸,继续说道:“我朋友是埃洛特的手下,就不可能待在大厅的宾客当中,听说这次宴会过后,埃洛特家族会乘这艘轮船回英国,所以他现在一定在船上。我想来想去,觉得他应该就待在这些房间的其中之一……”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一间一间找过去?!”候小胖脸色有点难看,“我靠你有没有搞错?那么大的轮船天知道有多少房间!要是我被埃洛特那帮人看到了怎么办!!而且重点是我不知道你朋友他妈长什么样子!!” 刘铭锐站起来淡定地拍拍裤腿:“既然房间多,那咱们别歇着,尽早去找吧,被埃洛特的家伙发现了你就把请帖给他看,说你迷路了。而且我朋友没有妈,你不用知道他妈长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工夫讲冷笑话!!候小胖快被气哭了。 不过刘铭锐还算有良心,游轮太大,埃洛特的保镖到处都是,两个人一起搜索反而比较安全,何况候小胖怎么看都是个胆小的主,让他一个人做事,他肯定拍拍屁股逃回会场吃东西。 接下来的时间,刘铭锐拖着不情不愿的候小胖张开大网,真的仔细地一个个房间探查下来。那些房间,大多数都已上锁,看起来许久未用,门把手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其实刘铭锐早就知道,希望不大,可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许诺果然还和从前一样,只要他愿意小时,就没有人能找得到。 他说过他爱自己,可却从未相信过自己赋予他的感情。 刘铭锐觉得有一点点绝望。 大概过了近一个小时,候小胖已经不耐烦了,大厅里传来了男人讲话的声音,宴会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两个人的力量,却早被消磨大半。 “小刘刘,别找了,他不在这里,咱们回去吧,我饿了,好歹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刘铭锐板着脸不吭声。若是今天见不到许诺,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把他带回来。 他从未放弃过许诺生命里的萤火。为什么那个人就放任自己坠入黑暗呢? 刘铭锐挫败地坐在地上,双手握拳,觉得有点生气。 然而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细高跟的声音,看来来者是个女人。 两个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这次埃洛特家族并没有派多少人来大陆,而女性更是屈指可数。 ……最坏的情况,是埃洛特夫人…… 想到这里,两人面面相觑,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纵观四周,狭长的走廊,一旦有动静就会传来相当大的回声,两边不巧都是上了锁的房间,几乎所有的退路都要被堵死…… 找借口么? 候小胖圆圆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一边紧张地摸出请帖,用力捏在手心,一边祈祷夫人拐到前面随便哪个房间里去。 但事不随人愿。 很快,一个纤细又尊贵的穿礼服的女人,款款走到两个人面前。 女人身材匀称,气质雍容华贵,穿着华丽的礼服,黑亮的头发盘在头顶,皮肤白皙得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奇怪的是在无人的走廊上,她居然也带着一个面具,这种面具常用在化装舞会,只遮住人鼻梁以上的部分,他们只能看到,女人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薄唇,下巴很尖,高傲地微微扬起。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高贵,气质非常凌人。 74.假面舞会迷人眼 女人混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高贵,气质非常迷人。 好像着了魔般,刘铭锐和侯小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女人,忘记了逃跑,甚至忘记了紧张。 侯小胖完全被她的气场震慑了,脑子里大概只剩下了,对女人美貌的深深折服。 而刘铭锐却总觉得很别扭,女人太美,这种美感总让他有种不协调感,具体的原因,他却说不清楚。 三个人便是如此静止在走廊中央。女人也透过面具关注这两个年轻又陌生的面孔,可惜她的表情却是冰冷,谁也猜不出她究竟想了些什么。 还是侯小胖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他慌慌张张地掏出请帖——中途还因为紧张而把东西弄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战战兢兢地递到女人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埃埃埃埃埃洛特夫人,我,我我是来来来来来宾,您,您看,这是请帖,真的,是真货,不信您摸摸,”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地把请帖折腾得看起来不那么像一张废纸,“夫夫夫人,我,我那个啥,迷,迷路了,真真真的不是有意看到您……不不不,您那么高贵美丽看到您是小的荣幸,我,我是说……” 埃洛特夫人打断了侯小胖语无伦次的发言,把目光转向了刘铭锐: “你是哪个小组的?在这里干什么?” 侯小胖注意到刘铭锐一身保镖服,顿时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倒是刘铭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我是一班,大厅保卫,刚才碰到这位迷路的客人,正打算把他引回大厅。” “对对对对就是这样,”侯小胖狗腿地加上一句,“ 我,我我正愁找不到路呢,就,就碰到保镖先生了,嘿嘿,嘿嘿嘿……” 埃洛特夫人无视侯小胖,从她面庞的朝向看……她已经盯了刘铭锐将近一分钟。 刘铭锐其实很紧张,但他明白,这种身份的女性,观察能力比常人敏锐,他不能做出一丝一毫紧张的动作,他要微笑,要从容不迫,要让她知道,自己就算冒充保镖,也不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事。 时间冗长又沉闷,在埃洛特夫人无声的注视下,两个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眼前的女人虽然美丽,可他们看不到她的眼睛,也就读不到她的心……未知令人恐惧。 “你带着他回大厅。”夫人忽然发话,“然后别到处乱跑,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是,我明白了。”刘铭锐冲他礼貌性地鞠躬。 高跟鞋的响声又一次在走廊响起,这一次,是夫人缓缓地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刘铭锐才恢复了直立的动作,侯小胖甚至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压低了声音死命抱怨:“小刘刘,学长我不干了!我操的没把老子吓出心脏病,你说这女人长那么好看,怎么。一点表情也没有,老子招她惹她了,一脸要杀人的表情是闹哪样啊,我了个去,阿弥陀佛,好看的女人碰不得……” “你给我少说两句,就不怕隔墙有耳么?”刘铭锐抹了一把冷汗,“成霖,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这里的情况,我也了解地差不多了……” “走走走,打紧地走,你再不走老子就跟你拼命!” 这两个人,像落跑的逃兵,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宴会大厅。侯小胖一迈进大厅,就一头扎进自助餐厅,看都不看刘铭锐一眼,刘铭锐又变成孤身一人,站在最角落,心里时不时地闪现着埃洛特夫人的模样……到底产生在什么地方…… “亲爱的各位来宾,非常感谢各位莅临埃洛特家族的会所,相信埃洛特家族能发展至今,在座的各位功不可没……今天我的夫人,蒂凡尼,埃洛特也来到会所,就让她来向各位表示深切的感谢和祝福!” 大厅中心亮起一束强烈的灯光,刘铭锐也随着人流把视线投向了聚光灯的地方——埃洛特夫人,提着裙边,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中央,牵起凯利斯的手。 不知为何,刘铭锐看着这个场面,心里出现了一块奇异的小疙瘩。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埃洛特夫人,和刚刚自己所见的,有哪里不一样…… “小刘刘,喂!”侯小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刘铭锐背后,猛得搭上他的肩膀。 刘铭锐没反应过来,被他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啦,看入迷啦,”侯小胖没心没肺地啃了一口蛋挞,“的确呢,埃洛特夫人美得嗳,啧啧啧……” “成霖……拜托你别突然出来吓人行不?” “嗯?吓到你了?那可真不好意思我请你吃东西吧。”他一边说一边把咬掉了半边的蛋挞递到刘铭锐面前。 刘铭锐连连摆手,思维也很快从埃洛特夫人身上转移回来,他想,既然在船舱里寻找无果,那许诺应该就在大厅或者甲板的某个地方,时间不紧迫,先填饱肚子,再二度作战, 侯小胖这个吃货早就帮刘铭锐藏了一大盘子食物,堆得和小山那么高,献宝似的端出来往刘铭锐手里塞,一边洋洋得意。 “看看我,哥们够意思吧,怕这些东西被抢没了,先给你留了一份,还不快感谢我?” 刘铭锐也笑,刚刚的气氛一直太紧张,轻松下来了,他这才发现自己饿了,拿起其中一张披萨,咬了一口。一些力量便回来了。 “唉,那个埃洛特夫人还真是美人儿,好端端的一中国贵妇,怎么非得嫁那么远,要是能留在本地就好了。”侯小胖没别的兴趣,就是吃,以及做媒婆,吃饱了,便开始扯淡,“要是我的媳妇到她那年纪,也长得那么尊贵就好了,我侯成霖此生无憾,唉唉可惜啊看我这身段,估计想找个这样的也难了,小刘刘,我就靠你了,如果你有了孩子,我就去给你孩子做干爹。” “这是哪跟哪啊,”刘铭锐差点没笑出声。 “你笨啊!你条件那么好!我想给你找个夫人那样的啊!”侯小胖恨铁不成钢地猛拍刘铭锐胳膊,“等到你四五十岁,她还是个贵妇美女,你就等着享福吧!到时候我是你儿子干爹,那她就是我干儿子的妈,好歹有点沾亲带故的,听起来顺耳!” 刘铭锐被他拍得差点没反胃,慌忙抓着他的手说:“得了,我怎么听起来,觉得是你要享清福?” “嘿嘿,好哥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 侯小胖贱贱地笑,转身想去拿点吃的,不小心看到一个黑色的阴影,正在向自己的方向靠近。 埃埃埃埃埃洛特先生?! 此时凯利斯似乎注意到了刘铭锐这个面生的保镖,带着夫人正在往他俩的方向靠近。 侯小胖舌头打结,吓得吞了好几口唾沫。 刘铭锐背对着那两个人,什么也没注意到,他正起身去勾一块螃蟹,就看到侯小胖五彩缤纷的脸色:“刘,刘铭锐,我那个啥,突然肚子疼,那个啥,我,我先去方便方便,你,你慢慢吃……” 刘铭锐一下子注意到了身旁的一样,皱皱眉头,一把揪住要逃走的侯小胖。 “你,停一下。”背后响起深沉的男声。 侯小胖吃噎,虎着脸硬着头皮停下脚步。 “转过身给我看看。”凯利斯命令。 如预期那样,凯利斯叫住了自己。刘铭锐脸上的紧张一闪而过,脸上迅速挂上从容不迫的笑容。 妈的,想不到这货那么能演戏。还是很紧张的侯小胖垂着头,默默诅咒。 “生面孔。新来的,哪个小组的?” “大厅一组。” 最能体现问心无愧的,就是自视对方的眼睛,刘铭锐此刻也正式仰起头,睁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凯利斯,他相信,搞定多疑的人,这样的眼神就够了。 75.面具底下的真相 刘铭锐相信,搞定多疑的人,这样的眼神就够了。 但是他感到奇怪的的是,自己竟隔着凯利斯感到埃洛特夫人透过面具紧盯着自己,视线里带着探究,盯得他浑身不舒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默默的回想了一遍刚才和夫人相遇的镜头,自认为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夫人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警察才对啊? 凯利斯停顿了两秒,又问:“大厅的保镖都去甲板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报告先生,刚刚有位客人迷路了,我把他带回客厅,现在正打算去甲板。”刘铭锐带着疑惑,决定刚才的谎言。 凯利斯眉头一皱:“在哪里迷路了?” “后厨附近。” “后厨……你去哪里又是干什么?” 凯利斯似乎开始怀疑了……可他现在怕得,反而是埃洛特夫人。因为看不到这个女人的眼睛,他跟不猜透那人想的是什么,也无从得知,他抱着怎么样的目的。 “去后厨巡逻。”刘铭锐不禁打了个冷战,声音竟没底气的低了几分。 “大厅的保镖,去后厨巡逻什么?”凯利斯的声音提高了半分。 “是我,我,我!”有难同当的伙伴终于很有义气的发了言,“我,我想去后厨偷点吃的,不,不小心回不来了,是这位保镖把我带回来的,嘿嘿,我那个啥,我是来宾,嘿嘿,我有请帖,要不,给您检查检查……” 刘铭锐无语,这家伙,除了得瑟请帖,还会干点什么实用的事? “我没问你。”凯利斯横了候小胖一眼,小胖子马上老实了,可怜巴巴得瞅了刘铭锐一眼,表示,我已经仁至义尽。 “我不记得吩咐过大厅的保镖巡逻厨房。”凯利斯又把头转回刘铭锐,气势抬高了一丈,“说吧,你到底是谁?你是谁的人?!” 刘铭锐震得发怵,脑袋慢了一拍,竟想不出拿什么回答,天衣无缝的表情中流露出了半丝惊恐,很快被凯利斯抓在了手里。 “说是吧?”他冷笑着掏出口袋中的手机。 坏事了! 刘铭锐和候小胖同时出了一身冷汗,候小胖瞪刘铭锐,用眼神说,你看你惹祸了吧,不会演戏还逞能!刘铭锐耸肩,这是他第一次深入敌营,事实证明,理论知识过硬,现实操作他实在嫩的很! 但是令人吃惊的事发生了。 那个埃洛特夫人,竟上前一步,按住了凯利斯的手,冲他摇头。 凯利斯看起来很诧异,问了句,怎么了。 埃洛特夫人凑着凯利斯的耳朵说了些什么,竟让凯利斯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刘铭锐做梦都不会相信,那个面无表情冷言的夫人,看起来居然在替自己说话??!! “你是夫人的人?”凯利斯瞪着刘铭锐。 “啊,啊……是的!”刘铭锐顺水推舟,脑子里一片茫然。 “怎么不早说!” “我,对不起!”刘铭锐脑子还在停转中,没头没脑的道歉,倒是候小胖很是机灵地补了一句:“长官大人,他是新兵,腼腆的很!估计被您吓到了!” 不出意外,凯利斯又横了候小胖一眼,义正言辞的说: “既然你是夫人的手下,我就不多问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吧,做好你的本职,别到处乱跑丢人现眼!” “是。”刘铭锐终于回魂,冲着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一首贴在胸前,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 他到现在还难以置信……那个埃洛特夫人,为什么要帮他? 凯利斯冷哼了一声,携着夫人的左手,转身走向宾客席,刘铭锐直起身子,突然看到,埃洛特夫人,在转身一霎,故意放慢了速度,用右手,轻轻抬起脸上的面具。 他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瞟见面具下那双眼睛。 !! 刘铭锐先是愣在原地,在凯利斯夫妇走远后,他才猛然惊醒,竟不顾候小胖的追问,一言不发的朝两人飞奔而去。 “——刘,刘铭锐?!这次你又发什么疯?!!” 候小胖恨恨地一跺脚追了上去,心想这臭小子,平时很正常的一人,怎么跑到埃洛特的地盘上,三天两头的发神经? 刘铭锐压根不顾候小胖的追赶,他心里只燃烧着一个念头,这让他无比振奋。 怪不得! 怪不得第二次见到埃洛特夫人,会觉得她看起来那么别扭! 怪不得看到她的长相会觉得那么不协调!! 原来……原来…… 眼看凯利斯夫妇近了,刘铭锐就要伸出手,突然—— 砰! 砰砰砰!! 游轮猛得倾斜了一下! 刘铭锐控制不好平衡,随着人群朝另一个方向滑去。 同时,船舱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瞪眼睛适应了黑色,凯利斯夫妇早已不见踪影,听见了只有充满恐惧的嘈杂人声,看到的,只有码头上燃起的熊熊大火。 “刘,刘铭锐!”候小胖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揪住他衣服,一脸惊恐,“怎,怎么回事?船要沉了?” “不是。”刘铭锐很快冷静了下来,脚下的船体已不再震动,只是大厅里人惶恐的声音在徒增恐惧。 “哎呀呀呀怎么办呀,早知道就不来凑合这倒霉事了!”候小胖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嚎,“我候成霖也就多吃了点你的自助,至于那么报复我么,嗷嗷嗷,我还不想死,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刘铭锐被他炒的脑袋仁疼,很想一个巴掌拍死旁边的人。 “你闭嘴!”他恨恨地揪住胖子的耳朵。 “嗷嗷嗷,小刘刘难道你不怕么,我们现在就是泰坦尼克号再世啊!我是杰克你是肉丝啊,肉丝,我已经死到临头了,不要怕,勇敢的表白吧、1就算你一直爱着我,我也会毫不嫌弃的接受——” “你能不能安分点?”刘铭锐不耐烦的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用你五点零的视力看看,船没事,爆炸的是码头,而且咱们的船就停靠在岸边,再怎么沉下去也死不了人,听得懂人话就给我少说两句!” “嘤嘤嘤肉丝你不要我了。”候小胖眨巴着小眼睛,努力挤出一点水汽。 “那我要你,五花肉同志,走吧,跟我继续去找我朋友。” “嘤嘤嘤肉丝你欺负人,少爷我要跟你离婚,讨厌,哼唧。” 刘铭锐很头疼,连拉带扯地把拖油瓶候小胖同学弄到甲板上,黑灯瞎火,想在那么多人中间搜寻出他实在是困难,但是如果今天错过,那么以后,怕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一下!”凯利斯沉稳的声音终于响起,“大家冷静,码头的仓库着火了,游轮只是供电系统出现故障,其他设备一切安好,现在会有保镖带着你们去紧急出口,大家不要退机,不要慌张,下船时请一切小心,避开着火点。” 这样的说辞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嘈杂的人群总算恢复了镇定,正一波一波的从不同出口疏散。 “别发呆,你想淹死在这里?”候小胖迫不及待地跟上其中一拨人。 “淹不死。”刘铭锐不想走,他左顾右盼,寻找凯利斯说话的地方,顺口说:“你父母呢?你们一起来的吧?” “他们丢不了,没准早下船了。” “我想知道,刚才凯利斯站在哪里发言。” “逃你的命,管他干嘛!” “我想找埃洛特夫人说两句话。” 听到这句话的候小胖脸色变得五花八门:“肉丝,难道你看上了有夫之妇了?朋友不找了?” “他替我解围,我的找他道谢。” 候小胖翻了个白眼:“道谢?行了吧,这种时候你就别做好人了,这叫自投罗网。” “不说这个,成霖,你知道周队参加的猎鹰计划么。” “知道啊,听说今晚还有行动呢,咋了。” “我没有看到周队。” “他们进得来么,又不是人人能和你一样扮保镖,估计在码头哪儿守株待兔吧,现在码头烧了……烧了?!”候小胖突然恍然大悟,抓住刘铭锐胳膊惊呼,“小刘,你说烧码头的人会不会是周队啊,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啊?!” 刘铭锐头痛欲裂,恨不得缝上他的嘴巴。 “你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警察把?!” “老子我——”候小胖看到前后左右时不时有人回头,立即捂上了自己嘴巴,“开玩笑,开玩笑,大家别介意。” 刘铭锐叹了口气,跟着人流往船下涌,他们下船的地方,离着火点大概只有五百米,好在附近都是光秃秃的裸石,火焰没有机会往外蔓延。 76.所以我来帮你 “成霖,下船后你先走,我去看看我朋友会不会在人群里。” “我和你一起吧,两个人,好办事。”这次同盟军很讲义气。 “也成,”刘铭锐指着着火的方向,“那你可得跟紧我。” “没问题!”候小胖拍着胸脯保证,“别看胖哥我这副身材,其实我还是很灵敏……诶刘铭锐你疯了,刘铭锐你干嘛还往着火的地方跑?!” “绕近路。”刘铭锐穿过人群,跑到离火焰外围大概五十米距离左右的地方,几乎是贴着火舌走,这可苦了跟在后面的候小胖同志,还没走上几十米,就被熏得满头大汗,对着刘铭锐的背影拼命诅咒。 两个人抄了近路,很快突破人群移动到仓库后面,大火把整个仓库烧成了赤红,幸好仓库边上只有碎石,火焰未曾蔓延,船上下来的人拥堵在大路上缓慢撤离。 “诶刘铭锐你干嘛突然不走了?!”候小胖一个不留神,撞在刘铭锐背上。 刘铭锐压住候小胖肩膀,快速蹲了下去。 “怎么回事?” “你看那边。”他努力努嘴。 “噢我了个大擦,”候小胖也跟着看了一眼,立马苦下脸,口无遮拦,“这他妈也太巧了吧,刘铭锐你身上肯定有吸引贵妇的荷尔蒙吧,我去。” 没错,站在离他们俩只有二三十米远的地方,那两人,显然是凯利斯和他的夫人。 这时候刘铭锐竟没有拐弯混到人群里,而是拉着候小胖躲在一个凸起的麻袋后面,他蹲下来,一动不动地监视凯利斯夫妇,看到凯利斯先生向他夫人交代了什么,然后独自转身离去。 刘铭锐疑惑,是逃跑么?可为什么没有带走夫人一起? 然而下一秒,他感到脚裸一阵重压,回头一看,竟是候小胖一屁股坐了下来,面如菜色地说: “刘刘刘刘,刘铭锐……快,快逃,有人,有人拿着枪……” 刘铭锐推开他,眯着眼睛看他指的方向:“怎么回事?” “有人,有人瞄准我们……”候小胖说话不利索,庞大的身躯扭捏这靠到刘铭锐身上。 是枪口! 但并非对准他们两人,对准的是…… 夫人! 但是一瞬间,刘铭锐什么也来不及想,身体便蹿起来,飞速奔向女人站立的地方。 砰! 只见刘铭锐一个飞扑,迅速把女人抱在怀里顺势倒地,子弹擦着他的后背飞过! “刘铭锐你疯了?!”候小胖大惊失色地张大嘴巴。 刘铭锐扶起夫人,警觉地感受到对面阴暗的树林,有什么人正在快速接近。 还没完! 是便衣,有几个还是刘铭锐认识的人,他们手举枪支,以包抄的路径迅速接近两个人。 刘铭锐二话不说,转身扶住夫人的腰,一把横抱起来,往其中一位便衣横冲直撞而去。 候小胖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该支援刘铭锐,还是该协助警察同僚,在这犹豫不决的时刻,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 是紧锁着眉头的周弈天。 “周,周,周大哥……”候小胖脑子彻底当机,只能露出讨好的笑。 “你好好呆着,别给我添乱。” 看到刘铭锐抱着夫人越过几个人的阻挡,往旁边几个仓库跑去时,周弈天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他迅速抽出自己的枪,用对讲机吩咐了几句什么,追了上去。 妈的,要死。 候小胖一拍屁股,骂骂咧咧地也跟了过去。 刘铭锐抱着夫人跑了一段路,感到后面没有人追逐,才气喘吁吁地把人放了下来。 “有没有受伤?”他问。 对方没有说话,但是呼吸声音很重,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似乎有点生气。 “是不是崴脚了?”刘铭锐好脾气地蹲下来,掀开长裙的一角,查看对方的脚裸。 “有点肿了,”他自言自语道,“回去后记得拿冷水敷一敷。” “有必要么。”清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没有用变声装置,那是冰冷干净的男生。 “你替我解围,我也帮你解围,一报还一报,你不是最喜欢那样。”刘铭锐揉搓着他的脚裸,义正言辞。 对方迟疑了几秒,才说:“你别误会了,今天帮你,是上次在大楼里,你帮我在先。” 刘铭锐笑:“那现在我又帮了你一次,我们下次还能见面么?” “不能。”对方冷冷地把脚从他手掌中抽出,后退了两步。 刘铭锐叹了口气,站起来,轻轻拿开对方脸上那张面具,那双美丽上扬的,总在时不时诉说着轻蔑不屑以及悲哀的眼睛,赤果果的露在他面前。 已经多少时间没有那么近距离地看她了? “诺诺。”刘铭锐忍不住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我知道你不是生我的气。” 许诺轻笑:“当然不生气。我没有你那么幼稚。” “对不起,”刘铭锐说,“那时候随便怀疑你。” 许诺反问:“易言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刘铭锐惊愕。 “只要他没事了,你才会想起和我说话。”许诺淡淡地说。 “你这是在怪我么?”刘铭锐有点哭笑不得,“诺诺,我一直在找你,和阿言没有关系。” “我以为你在演电视剧。” “脱离埃洛特家族吧,我去帮你向上级求情。” “那接下来呢?”许诺不动声色地问,“我不可能离开埃洛特家族,你会选择帮警察做事,还是继续帮我?” 刘铭锐张张嘴,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许诺轻笑,转身走开,再一次用面具挡住了眼睛,刘铭锐顿时感到心里,非常非常苦涩。 是什么把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三年前,他们只是普通的学生和MB,他还能做他暗夜里的萤火,在黄昏的时光中勉强相遇。 三年后,他们是警察和犯人,人生可不颠覆,光芒与影子,就此定格。 三年时间,远离的不光是他们两个人,还有两个人身处的世界。 自己那时为什么偏偏爱着别人,为什么没能把他带走呢。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刘铭锐知道,警察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出现的人是周弈天,他的手里毫无疑问地拿着一副手铐。 而此时许诺竟然径直朝周弈天走去,走到刘铭锐身边时,他停了下来,对他说: “你无法选择。所以,我帮你选。” 刘铭锐就是这般安静而又绝望地,看着许诺渐渐走近周弈天,伸出手,任由对方把手铐带到自己手腕上。 诺诺,不可以了么,为什么你不能自己走到阳光里面来? 凯罗恩已经落网,那什么还让你坚持复仇么? 这三年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样的重担,压迫地你抬不起头来?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在这里啊,你还是学不会相信我么? 离开前,周弈天只留下一句话。 “小刘,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刘铭锐便如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一直是最被动的,也是最无能为力的那个人。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审讯室里的白炽灯,光线幽暗。 许诺带上面具后,又恢复成了埃洛特夫人的扮相,他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样子优雅端庄,丝毫没有任何惊慌。 坐在他对面的是三个警察,周弈天坐在最左边,靠在椅子上歪着脖子打量他,双手抱臂,手指不禁意的打着拍子。 在码头一起行动的兄弟都坐在审讯室外边的旁听室,犯人看不到他们,但他们能看到里边,也能听到扩音器播放的里边的声音。 刘铭锐和候小胖就混在这群人当中。 “名字。”传来某位警察低沉的声音。 “蒂凡尼埃洛特。”许诺用自己的声音从容不迫地说。 “我问你的名字!”其中一名警察敲桌子,态度恶劣。 “芬克。”这名字,不知道许诺另一个假名,还是他随口瞎扯的。 77.两难抉择见岐路 “芬克。”这名字,不知道是许诺另一个假名,还是他随口瞎扯的。 “外国人?”警察对他的答案很不信任 “凯利斯给他夫人找了将近一个连的替身,每个人就算是整容也要整成东方人的样子。” 有人明显地啐了口唾沫,审讯还在继续。 “和埃洛特家族是什么关系?” “跟你和你上司的关系一样。” “别油腔滑调!”又是剧烈的拍桌子声,“再说一遍,和埃洛特家族什么关系?” “雇佣和被雇佣。” “具体说说看。” “你们没调查么,”许诺换了个坐姿,“我是埃洛特夫人的替身之一。” “需要那么多替身干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给老板打工的。” “那换个问题,今天你以埃洛特夫人的身份做了什么?” “上船,接待游客,发表演说,没了。” “听说真正的埃洛特夫人在码头进行非法交易,据你所知,这是不是真的?”这是周弈天的声音。 “我说了,我只是给他们打工,多的我不知道。”许诺的语气很从容,不卑不亢。 “老实说吧,埃洛特家族在私底下有很多非法的勾当已经不是秘密,你肯定不会不清楚,知道多少说多少,我们保证你的个人安全。” “这么说,你们在码头找到证据咯?”话语尾音上扬,刘铭锐可以想象出面具下的许诺,一定是一副眉毛上挑的轻蔑表情。 “别跑题!!”那个暴躁的警察又想拍桌子,却被周弈天一手揽下。 周弈天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跟你说实话,我们知道真正的埃洛特夫人在哪里,那二十个保镖我们全逮住了,跑不了,证据早晚会找到的,现在只是给你一个机会,多说点实话,多减点行。” 许诺丝毫不被他所威胁,扬声器传来的声音平静地仿佛没有起伏:“请问警官先生,角色扮演,接待客人,发表演说,哪项行动,严重到需要治罪的地步?” “闭嘴,这里轮不到你提问!”暴躁的警察咆哮。 许诺无视他,接着说:“反倒是警官先生,你们二话不说就逮捕了我,说不定才是违法行为。” 另一名警察接话:“你们有什么证据表明,从未参加过埃洛特家族的非法交易?” “在此之前,麻烦你们先出示,埃洛特家族以前非法交易的证据吧。”许诺冷静地和三个警察叫板。 刘铭锐摇摇头,僵硬地跌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他实在无法想象,能那么从善如流地应对盘问的许诺,到底已经被抓进警察局多少次? 候小胖也走到他身边坐下,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问:“那个……就是你朋友?” 刘铭锐点头。 候小胖偷偷倒吸了口凉气,用眼神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铭锐把头埋在手掌之间,到了这个地步,他难以抉择,是要跟周队叫板,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许诺被送进去坐牢? 他现在的资历、身份、地位,没有一样能够和审讯室里的三名警察抗衡,何况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三年里许诺跟着埃洛特的家伙做了些什么,到底有没有真的干了那些违法乱纪的事…… 刘铭锐下意识地确信许诺不是那种人,可许诺拼命袒护埃洛特让人感觉很奇怪,与三年前他立誓要复仇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埃洛特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拼了命去守护的东西? 实在太蹊跷了。 三年后的许诺,变成了一个更巨大的谜团。 刘铭锐猛地站起身,开门走出审讯室,他不能什么也不做,如果连自己想了解的真相也无法认清,想守护的人也无法拯救,那作为一名警察,它还能干什么? 审讯是在一个小时后结束的。 周弈天回到办公室时,看到刘铭锐还坐在里边,头昏脑胀地查资料,对埃洛特的北京毫无头绪。 “小刘。”周弈天绷着脸走到他身边。 “周队?”刘铭锐站起身来,给他搬了把椅子,“审讯后来怎么样勒?” “那家伙半个字都不肯透漏,”周弈天坐了下来,“我们先把他暂时拘留,没有证据,四十八小时就得释放。” “证据找得到么?” “小刘,在得知我的答案前,先告诉我你的解释吧,”周弈天严肃地问,“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以前的朋友。”刘铭锐含糊的回答。 “朋友?” “对,高中时代,那时候我们是好朋友。” “没那么简单吧,”周弈天说,“你是个警察,并且一直对错分明,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不会拼了命和我们对着干。” 刘铭锐迟疑了一下,仍然一口咬定:“周队,说实话,我和他见面的次数不多,他是比我高了两届的学长,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周弈天皱眉,也许他是在怀疑刘铭锐故意包庇那个人。 可刘铭锐只是苦笑,他知道自己说得话,有一大半是真的。 仔细算起来,他和许诺,只见了几次面,而且几乎每次遇见都是巧合,对许诺的身世,只有来自最开始只字片语的了解,他的仇恨,他的苦难,他的迫不得已和身不由己,自己是真的一无所知。 最不一样的关系,就只有离别的那句没有预兆的,我爱你。 这样的唉,估计也在三年里消磨殆尽了吧。 刘铭锐轻轻的摇摇头,说是拯救和守护,其实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说不定许诺早就把自己给忘记了,说不定两人早就应该毫无关系。 “我相信你是个因为普通朋友,而自毁前途的人。”周弈天的声音响起。 “我不会。”刘铭锐听到自己说。 “小刘。”周弈天的声音软了下来,他拍拍刘铭锐的肩膀,“放松点,我并不想因为这件事给你定什么罪,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刘铭锐没有开口,心里乱的像同时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警察,”周栾天说,“你就像课本里描述的警察先生一样,刚正不阿,充满正义感,对错分明,这正是现在的警察所缺失的……可是小刘,以后你会知道,警察这行,也有许多灰色的盲点,也存在着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铭锐抬起头,周弈天那般严肃的神情让他感到困惑。 “我是想说,你的立场并不代表警察的立场,但你得自己想清楚,帮助一个人,到底是处于道义,处于怜悯,还是处于别的东西。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个不想干的人而毁了自己的前途。” 刘铭锐点点头。 “你自己考虑清楚吧,要冒多大险,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我是你的队长,也只能教你这么点东西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埃洛特的案子你暂时不用管了。把你的答案告诉我后,我替你决定。” 说罢,周弈天挥挥手,从容离开。 留下刘铭锐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弈天的背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一言道破。 他说的没错,自己一直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帮助许诺,也许会牵连到自己的前提,牵扯到许多警察的利益,凭一言而行之,太过草率,非常自私。 但是为什么,有些事情总是如此矛盾。 进退两难,左右不是。 周弈天是个好的领导者,他一味指责自己,而是给了一个出口,让他自己思考。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坐到周弈天这个职位,就不会收到那么多人的压制,也能变得冷静理智并且成熟,能分得清自己要什么,自己想做什么。 等到自己变成他那样,还要经过几年呢。 时不我待,就要来不及了。 归根究底,在许诺面前,自己从来,都不够强大。 78.名字只不过是代号 警局的暂时拘留室非常狭小,夜晚十点以后便熄灯,黑暗里只能看到头顶小小的窗户投射来的月光。 啪嗒。 大门被轻松打开。 “N?”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坐在角落的许诺才松了口气,书展肩膀,半袋抱怨地说:“真慢。” 阉信之关上房门,丢给许诺一包衣服和一个小手电,说道:“快点,我们只有五分钟。” 许诺按亮手电,恢复视觉,背对着阉信之脱下沉重的礼服和假发,换上轻便的T恤。 “说实话,一开始我也没认出那个是你。” “我可以把它当成是你的夸奖么?”许诺把华丽地礼服踹到一边,现在他穿黑色的谨慎T恤,身材纤瘦但不弱小,露出性感的锁骨。 “你只用了三分钟,我们走。”阉信之捡起地上的手电筒,一把抓起许诺的手臂走出拘留室,往警局更深处一路小跑。 一路上空无一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许诺一边小跑一边问。 “警察局的戒备不严,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能进,”阉信之的语气不屑,“你没受伤吧。” 许诺想了想,说:“右脚裸有点崴了。不过不碍事。” “十二点三刻的飞机,但愿我们不会迟到。” “夫人他们已经成功撤离了么?” “很成功,以假乱真的人太多,警察根本没认出来到底谁才是真的。” “那就好,他们真坐游轮走的?” “……呵,N,你生活在三十年代么。”阉信之带着许诺拐了个弯,“现在,还有谁愿意乘着慢吞吞的大船回英国?” “也对。”许诺说,他们正在穿过警察局的地下室,他可以勉强看到出口那里微弱的亮光。 “N,你告诉他们你叫芬克?” “没错。” “呵,你可真会活学活用。” 真正的芬克也是埃洛特的手下,他是跟着夫人下码头看货的保镖之一,估计早就在爆炸中没有命了。 “或许到了英国,我可以继续利用这个名字。”许诺耸肩。 阉信之拉着他跑出地下室,门口已经等了一辆黑色轿车,两人钻进车内,朝机场绝尘而去。 “芬克?听起来不太适合你。”阉信之继续刚才的话题。 许诺有点累,靠在椅背上小声喘气:“我觉得凯利斯不会在意。” “你对名字一直都那么随意么?”阉信之显得有点无奈。 “代号而已。”许诺弯下腰,去看脚裸上受伤的地方——刚才那个地方,还停留过那个人手心的温度……他制止了自己继续往下想。 “N,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阉信之打开车窗,冷风吹进来,让人头脑清醒。 “没有人知道,”许诺摆正身体,恹恹地说,“我也不知道。” 阉信之回头,正好对上他飞扬的的刘海下,那双隐忍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抖,添加了一份无奈的丹凤眼,更是充满奇幻,让人忍不住想吻下去。 那么多年过去,这个人,还是MB中的极品。 “别胡闹。”许诺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冷冷的挥开他,移到靠近车窗的位置,“我累了,先睡一觉,到机场记得把我叫醒。” 说罢,他歪着头靠向车窗,闭上眼睛开始沉默。 但是,疲惫的只是身体,每次见到那个人,心里总是无法平静——三年前幼稚的执念,竟可以深刻至此,仅仅是一个会面,就能念念不忘。 许诺对自己在人前的软弱厌烦不已。 凯利斯夫妇回英国了,现在他也要跟着阉信之和他的杀手家族去英国,如果不出意外,他会留在大洋彼岸,离开这片是非地也好,至少他今天已经,用行动掐灭了那个人所有幼稚的念头。 风吹的他头很沉,也许就要如睡了吧。 他迷迷糊糊地,好像回到从前。 他看到自己和父母一起,那时候父亲很年轻,母亲很漂亮,他们家非常有钱,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养了一头大大的金毛,自己藏在狗狗长长的毛下面,欢呼着和父母玩捉迷藏…… 画面突然变了,好像也是一个这样的黄昏,他和一条巨大的犬类动物一起打篮球,他输了,生气地把球抛远,让大狗替他捡回来……可回来的时候,那条狗变成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少年,满脸都是金灿灿的阳光…… 又是那个人……疯了吧,这不是扰人清梦么…… 许诺在梦里摇摇头,身体非常温暖,心却非常难受。 他许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和第二个人,掏心掏肺地说那句我爱你。 刘铭锐一大早走近办公室,就撞见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衣冠不整的周弈天。 “周队?”他试探着叫,“那么早?吃饭了了么?” 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早晨七点半,这个时候就已经开了个长会,怪不得周弈天一副没睡醒的表情。 “啊小刘,早上好,”周弈天打着哈欠坐下来,“尽早四点半就被吵起来开会,哪有吃早饭的时间……” “这是我的,要不要一起?”刘铭锐把一把豆浆包子递到他面前。 周弈天二话不说地就拿下,打开豆浆袋猛吸两口,才缓过神:“啊,总算得救了。”他挠挠短发,指着身边的椅子招呼刘铭锐坐下。 “我昨天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一开口,便是开门见山。 “考虑好了。”刘铭锐不自觉地摆正身子,申请严肃,“周队,我打算帮他。他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周弈天沉默了半晌,突然笑出了声。 “小刘,你这个样子,别人会以为我想拉你去英勇就义。” “诶?”刘铭锐有点尴尬,这才发现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整个人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姿势坐在座椅上。 “告诉你几次?放松点。”周弈天习惯性拍他的肩,“我只是想要你一个答案,至于那么视死如归么?” “真的想清楚了?”周弈天很快恢复严肃。 “嗯。”刘铭锐抿起嘴唇,这个时候,他不能让周弈天看到自己的犹豫,他知道,这个人是他唯一的突破口,这是唯一一次机会,别无选择。 “你有没有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刘铭锐坚定的摇摇头。 “我只是想帮他。”他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下了决心,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周队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到周弈天皱了皱眉头,一手托腮,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里。 良久,他才回答:“小刘,你会给我这个答案,就说明你已经把事情的厉害理清了吧?” 见到刘铭锐点头,他才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无法阻止你了,那个人,有你这样的朋友还真是福气。” 刘铭锐也笑,带着一点点的释然,也带着更多的沉重。 “过来,我跟你说说今早开会的事。”周弈天突然话题一转,站起身,示意刘铭锐走进他的办公室。 “埃洛特家族回英国了。”一进门,周弈天便说,“我估计你朋友跟着埃洛特家族回了英国,正好,今天早上的会,就在商讨这件事。” 他找出一份文件放到刘铭锐手里,文件的封面上写着“赴英拘捕小组”。 “埃洛特在大陆被我们抓到把柄,英国警方希望联合我们铲除这颗毒瘤,”他说,“三天后会有一部分人前往英国参加这次行动,我就是其中一员……小刘,你要不要一起来。” 79.驶向英国的航班 三天后的下午,周弈天带着他的两名队员出现在国际机场打听里。 赴英的飞机会在两个小时后起飞,望着渐渐阳光渐渐的落下的天空,刘铭锐的心情很复杂。 但是对于他的沉默,候小胖就显得聒噪了很多——他丝毫没法消化周弈天带给他的这个消息——带着自己的实习生小组去英国增加工作经验?噢骗鬼去吧,一马上就要逮捕国际惯犯,一个小实习生哪里吃得消这种任务? “喂,小刘刘,你老实交代,你和周哥真的没什么吧?”他凑近刘铭锐,压低声音问。 “没什么?没什么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候小胖指手画脚道,“你看啊,周哥不是还亲过你么?” 刘铭锐翻了个白眼:“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 “我怎么不记得!小刘,你是没有听见,局长提出派我俩出去时别人都是怎么传的,还有人说是因为你和周队有奸情,才会放水让我俩……” 看到刘铭锐沉下去的脸色,他适可而止地捂住嘴巴。 “别人怎么说,你管他干什么?”刘铭锐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我和周队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是看不清楚?!”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候小胖扭扭拧拧地说,“我,我,我知道你对周哥没什么,可你不也知道周哥是怎么看你的么,那时候他虽然是喝醉了,可不至于把你和他老婆弄错了吧,起码从性别上就不会……” “行了你别说了。”刘铭锐冷冷地说完,站起身背过身去。 “小刘,这,我也就随便那么一猜,你那么较真干嘛,而且这种事,不是完全不可能……” 话说了一半,周弈天拿着登机卡走了过来,他今天带墨镜,穿全黑的衬衫,无名指上带了那天叱咤整个办公室的戒指,走起路来带着风,英姿飒爽。 “怎么了,和小刘吵架了?” 候小胖瞥了周弈天一眼,哼了一声,负气转头,眼神里充满不信任。 周弈天也只是笑,拍拍候小胖肩膀,又走到刘铭锐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把登机卡递给两人,过安检,等待登机,一路上都是沉默,周弈天站在两人中间,像极了一个护送留学生的家长。 “那些谣言我也知道一点。” 登机后,见候小胖一个人带了耳机披上毛毯睡觉,周弈天低声对刘铭锐说。 “是真的么。”刘铭锐问。 “你相信么?”周弈天反问。 刘铭锐摇头。 “那就行了。”周弈天拿出一张报纸翻阅起来,样子轻松,“我不相信,你也不知道,只要我们俩自己清楚,谣言自然会有烟消云散的时候。” 刘铭锐勾了勾嘴角 他知道,从再次和许诺会面,或是更早的时候开始,他的紧张和压力便从未消退,他生气,紧张,乱七八糟的传言只是导火索……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目标,以及自己与目标遥远的距离,因为难以到达,所以越来越力不从心。 他暗自伤神,人虽然要前往英国,可怎么面对许诺,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就算他花了三年时间想清楚了,自己无法失去许诺,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他和他并不在同一个世界,他找不到理由劝许诺回来,他甚至不知道和许诺说什么。 刘铭锐深吸一口气,飞机穿过云层的压迫感,让他耳朵嗡嗡作响。 “放松点。”周弈天轻巧地笑,“我带你和小侯去英国,说白了,是让你去找朋友,让他去放松下心情,别总和自己过不去。” “嗯,”刘铭锐沉默了良久,终于问道:“周队。如果你有一个三年未见的朋友,你们以前非常默契,可是有些事,他让你失望,你也让他失望……我是说,那是个误会,可是我们都没有给对方解释的机会,便失去了联系……那么再见面,你会选择和他说什么?” “和平常一样打招呼,”周弈天满不在乎地道,“嘿,你好,好久不见,过得好么,一起去喝一杯吧,聊一聊各自的近况,找个机会道歉,然后你们就能变得和以前一样熟悉。” “嘿,你好?好久不见,你最近的工作怎么样?演埃洛特夫人辛苦么?噢你问我么,我正忙着拘捕埃洛特夫人呢,你可小心点别让我逮住啊。”刘铭锐皱皱眉头,困惑地反问,“……这样真的没问题?” 周弈天放下报纸,墨镜下的眉头皱了起来,轻声说:“的确有点怪异,也许你们可以不要谈论工具,感情生活也可以,他有女朋友么?” 刘铭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点:“周队,原谅我不能告诉你他以前的职业……可我保证他绝对不喜欢这个话题,而且我该怎么说自己?我正在和我们领队闹绯闻呢?” 周弈天哑然失笑,笑了良久才问了句:“小刘,这只是失散多年老友的重逢,一个小小的误会过了三年,恐怕早就烟消云散了,你看起来太在乎对方的反映了。如果我不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会以为你要不绝千里,去追落跑的新娘。” 刘铭锐顿时感到非常尴尬,咬咬嘴唇,觉得自己紧张的莫名其妙。 的确,他俩曾经的关系和立场很奇怪,但三年,真的足以让任何事物都烟消云散…… 可只要想到许诺那冷漠与不屑的眼神,以及呛死人的话语会运用到自己的身上,只要想到当年的自己,再伸一伸手,或许能把他拉出命运的深渊,他就会难过得打寒颤……他们曾经在不知不觉中做过最亲密的朋友,为什么现在什么都变了呢,从前,他们到底是为何能走到一起…… 想不起来。 一些欢笑过的过往都忘得干干净净。 唯有那份难过,刻在了心间最底层他一天不回来,便一天无法抹平。 “听会儿音乐吧。”周弈天递了个耳机给刘铭锐,“你现在的表情还真恐怖。” 刘铭锐耸耸肩,塞上耳机,里边播放的是节奏明快的英文歌曲。 刘铭锐闭上眼睛,随着节奏打拍子,平缓心情,想点别的事。 “到了英国,我想先参与调查埃洛特夫人,我真好奇,为什么她需要一个连得替身?” “说不定是她长得太漂亮,让凯利斯先生产生危机感,不惜制造一个连的替代品混淆外人试听。”周弈天打趣。 “其实埃洛特夫人也在参加非法交易吧?” “你猜对了,”周弈天说,“只是她的立场很微妙,虽然嫁入埃洛特家族,但毕竟不是家族真正的成员,一旦出了事,要是没人愿意保她,那他就是这个家族的牺牲品,你理解我得意思么?” “理解,”刘铭锐说,“埃洛特的人为了保命,会把所有罪行加到她身上,这看起来像是他们会做的事。” “然而对于警方而言,埃洛特夫人的确是个突破口。埃洛特本家的人太谨慎,风口浪尖的事都会交给本家以外的人做。” “所以我们这次的行动,目的也是她?” “我想,八成错不了了。” 刘铭锐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绕了个圈,他的心思又不知不觉回到许诺身上。 “你要想知道的什么,尽管问,我会尽量告诉你,虽然你还不是猎鹰计划正式的成员,但你是我的部下,我相信你。” “这么说,我也能在暗中参与猎鹰计划行动喽?”刘铭锐眼睛一下子亮了,“周队,非常谢谢你!” 他说的非常诚恳,的确,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帮助,他甚至连恩么找到许诺也不知道。 周弈天随手摸口袋里的烟,又突然想到这是在机舱中,遍悻悻地把手放下,轻笑道, “小刘,我告诉你,你很像以前的我么?” “你说过,”刘铭锐道,“虽然我完全无法承认。” “可能每个人在刚开始干这行时都有这种毛病吧,”周弈天说,“无端的冲动,热血,充满正义感,或者是——为了一点可笑的目的,一定要逮捕某个可恶的犯人啊,一定要从犯人手里救下某个可恶的犯人啊,一定要从犯人手里救下某个人,或者是,一定要为某个人复仇之类。” 刘铭锐失笑:“周队,你说的像电视剧。” “可能吧,”周弈天挠挠短短的头发,“反正那时候,我也很冲动,很激昂,眼高手低,有一大堆的行动计划,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做——这点上你比我好多了,小刘,起码你看起来挺理智冷静的。” 刘铭锐反问:“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出现一个人,教会了你很多东西?” “算是吧。” “怎么回事,越来越像电视剧台词。” “你要怎么认为都没关系。”周弈天说,“现在是你最不确定的师琪,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走偏了路,需要有个人为你指引方向。你现在做的这些事,事实上我和你那么大的时候,正好也做过。” 刘铭锐有点惊讶,睁大了眼睛。 80.用忠诚许下担保 “那时候太年轻,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把事情都做好,结果,可想而知,搞砸了。”周奕天苦笑。 “年轻么。谁都有失败。放手重来就好了。”刘铭锐反过来安慰他,自己心里却七上八下个不停。 “说得没错,但是有些事情无法重来。”周奕天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和那时的我一样,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放弃,所以我要给你一个机会,同时也要看紧你,我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刘铭锐点头,周奕天给他的理由,将他刚刚还在雀跃的心情,覆上了一层沉重的色彩。 “铭锐,现在起我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是同盟军,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记得和我商量,不许一意孤行,知道么?” 刘铭锐用力点头,这次,是百分之百的确信。 许诺到英国整整一周,他没去过埃洛特本家,而是跟着阎信之住在他们住的地方。 那个地方本是埃洛特本家的一处外宅,腾出来留给员工使用,是栋双层的小洋房,离住宅大概有开车半个小时的距离。 住在那里的员工基本来自中国,有保镖,有厨师,也有同样成为夫人替身的女孩,以及几个做着两人没有听说过职位的人。 阎信之的弟弟也住在那里,他跟着阎信之一起给埃洛特做事,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许诺便干脆在他的房间里临时填了一张床,搬进去住得自在。 阎信之的弟弟大名阎佑之,在家排行老七,一周里许诺只见过他一次,那人长脸,剑眉,表情一直冷冰冰的,长的虽瘦,但是非常结实,话很少,进屋甚至不会和许诺打招呼。 许诺觉得,那人是个禁欲主义者,做的事和说的话一样,一板一眼,从不多余。非常无聊。 不过在阎信之口中,他的这个弟弟是他们那一辈中最令人头痛的存在。 “那个人,身为一个杀手,气势和表情也练习得有模有样,但就是没有杀人的天赋。” 阎信之提到弟弟时,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什么是杀人的天赋? 许诺耸耸肩,这个天赋,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他和阎信之最多也只有露水情缘,有同一个目标,就结个伴,同行一段日子而已,杀手家族的种种内幕,一个普通的外人,最好表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周后的第一个星期三,许诺终于收到了凯利斯的传令,前往埃洛特家族本宅。 一大清早,就有加长的豪车开到小洋房门口——居然还有专人领送,许诺冷笑,真是难得的福利。 英国比大陆更加潮湿和阴冷,夏天快要结束了,许诺恹恹地靠在车窗边,看着道路两旁提前枯黄的树叶,表情冰冷,一言不发。 他习惯了这副淡漠而心事重重的表情。 车子开动了,窗外闪过的是从未见过的风景,许诺轻笑,命运真是捉弄人的东西,当年满心都是对龙华的仇恨,恨不得和魏云起同归于尽时,会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来带千里之外,看着陌生的风景,为一个曾经可能对自己家庭的灾难落井下石的男人打工? 他从放弃对龙华的仇恨开始,便对自己生存的意义表示起怀疑。 复仇从某种层面来说,是他曾经的希望,而人生一旦没有了希望,就只能日复一日,等待终结。 自从凯罗恩把那个消息告诉自己后,自己就完全被敌人所牵制,就连深深地仇恨,也比不上出卖自己,就为见那个人一面…… 那个人…… 车子停了下来,有人为他打开车门。许诺下车,习惯性地感受空无一人的街口吹来的凉风,他喜欢大风,喜欢冬天,冬天吹散令人醉生梦死的暖意,彻骨的寒冷能使人清醒。 “拿着这个。”保镖着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对许诺说,“过去时给门卫看,他会把你带到先生所在的地方。” 许诺点头,接过来,那是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是凯利斯的员工编号?还是埃洛特夫人的替身编号?他一边走一边猜测。 “请跟我来。” 门卫先生与保镖先生一样,冷漠而又彬彬有礼,许诺跟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过无数扇欧式的大门,拐了无数个奇怪的弯,上上下下,走了好几趟楼梯。 气氛太过压抑,他只能自娱自乐,玩弄着手心的小牌子,在脑子中勾画着大房子的构造,想象自己在外人眼中的模样。 “就是这里。”领路者带着他穿过一个中式院落,最后在一扇大门前停下,“穿过这扇门,再往里走,便是埃洛特先生等待你的地方。” 许诺点头,跨进大门门槛——埃洛特家族的房子真的大,他猜测,这附近的好几亩地,都是他们的所有物,而眼前的建筑物,有鲜明的中式风格,在英式建筑群中显得非常突兀。难道是特地为埃洛特夫人建造的?那这个凯利斯,可算能和中国古代皇宫贵族比比腐败。 凯利斯·埃洛特果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他。 许诺从容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漂亮的眉眼习惯性地挑起,自上而下审视面前的男人,就像他从前,喜欢这样审视自己的每一个客人。 说起来也古怪,凯罗恩透露给自己那个消息后,他就一直在大陆饰演埃洛特夫人的替代者,可真正面对凯利斯先生,确实只有游轮里的那一次。 “你就是那晚扮演蒂凡尼的人?”凯利斯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许诺卸妆后的样子。 许诺点头。 凯利斯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道:“像……真像……想不到是个男孩子。” 看到许诺不耐烦地皱起眉,他才清清嗓子,问: “我是听凯罗恩和阎家老三推荐,才让你跟到这里 。” “嗯。” “叫什么名字?” “Novemben。” “以前干什么的?” “色情服务。” 凯利斯似乎马上就猜到了他和凯罗恩之间的关系,双眉微锁,淡淡地说道:“那就别干了。” 许诺在心里说,老板,我只身来英国,想继续工作也不可能。 “我不会和凯罗恩一样向你提出无礼的要求,可是丑话说在前,我也不想看到你,在我们埃洛特的眼皮底下,和来路不明的人搞七搞八。” 许诺不屑地勾勾嘴角,继续沉默。 凯利斯转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到许诺面前:“这是合同。你看过之后,觉得满意,签下你的名字就可以。你的身份我们会对外界保密。” 许诺看也没看,大笔一挥,就把几张纸扔回给凯利斯。 “既然如此,埃洛特家族欢迎你的加入,明天会有人把你的名牌和钥匙给你,你的工作是到这里——也就是夫人宅的东侧,巡逻检查,每周三天,以及在我们需要你时,扮演夫人。” 许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提问:“报酬怎样说。” “待会我让人带你去员工宿舍,你的食宿由埃洛特家族负责。” “就这些么?”许诺看起来很不满。 “你能干的也就值这么点,”凯利斯说,“我们是做生意的,不会用自己的钱养一群没用的人。” “凯利斯先生,你没有忘记吧。如果那时没有我的介入,被警察逮捕的人,恐怕就是你的夫人。”许诺不紧不慢地说,“我告别家乡,还有愿意包养我的客户,一个人到这个鬼地方,发誓能为你的夫人出生入死,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我答应你用我自己去换,你买走了我的命,就想用食物和房间打发我?” “那么你还有什么要求?” “加薪。”许诺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懒洋洋地说,“另外,我必须一周见夫人两次——不是在院子东侧游荡,而是进入夫人主宅,见真正的夫人。” “口气还真大。”凯利斯语气冰冷,“说说看,我凭什么答应你的条件。” “就凭——我的忠诚。” 凯利斯笑:“Novemben,要知道,能和老板叫板的,都是聪明和勇敢的人。” “谢谢老板夸奖。还有,你可以叫我N。” “好吧,N。”凯利斯说,“相信你是聪明人,看来你对夫人的执念,和其他人有所不同。我会注意你近期的工作,只有我满意,才能答应你刚才的要求——希望你的忠诚,并不只是挂在嘴边而已。” 说罢他离开座位,渡步到大门前。 “N,保持手机畅通,今天起,你就开始上班。” 81.亲情可望不可即 凯利斯先许诺一步离开了院子,许诺倒是不紧不慢,正值中午,不需要急急忙忙往住处赶。他只身一人在夫人的住所转悠,爬满常青藤的小楼,汩汩流动的小溪水,还真像大陆江南的园林,那个凯利斯能对夫人有这样一份心,倒也真是不容易。 他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小小的园林,没过多久便走完了,也许埃洛特夫人的住处被凯利斯修建在别处,小小的园林内,只剩不远处的一隅小楼,遥遥相望,许诺也只能看见它的房顶,却无法进入——神秘小楼外修建了一道矮矮的墙,再不远处便是坚固的铁门,时刻有门卫把守。 连样禁锢的深闺里,会住着一位来自东方的美人么,听起来,怎么像来自某个遥远国度的远久的故事。 许诺并不着急,他背着太阳在矮墙的一角坐下,转身微微仰头,正巧对上二楼被风吹起的窗帘一角,似于想要探个究竟。 他却保持连样的姿势,静静地看着那个方向,好像在哪一刻,便会有一个深闺中秀,轻轻拉开窗帘,露出纤细的剪影。 许诺自己笑自己。他薄薄的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眼神里却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光,他总能那样,让眼睛的神采和嘴唇的弧度,诉说着两种相悖的情愫。 可是无论再等多久,想象中的那个人均不会出观。 过了许久,剧烈的日光顶得许诺头疼,他才放弃般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可在找到埃洛特夫人的居所之前,他不想两手空空的回去,再度顶着烈日转悠,却在不禁意间听到细微的人声。 凯利斯? 竟然是他。 分辨出来的人声让许诺感到惊讶,不自觉地循声走去,其实凯利斯就在不远处的一栋矮房子里,房门大开,凯制斯大喇喇地坐在玄关处高声说话,在安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诺沿着墙角,小心翼翼地靠近小楼,幸好凯制斯正在打电话,并没有注意到外人接近。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男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传来。 许诺接近小楼,躲在离门不远处偷听。 “二十五号星期五,对,就是那天,凌晨两点钟,我亲自过来看货。” 许诺微微蹙眉,意识到凯利斯指的是什么事,不自觉地警惕起来。 “不用听二哥的话,这次看货的是我,我怀疑他身边有警察的人……是的,我告诉他二十三号晚上……” …… “三姐那女人我信不过,我跟她说十月才有货,让她一个人闹腾去吧。” …… “他啊,他算什么东西,能生出凯罗恩那样的儿子,一看就和他一德行……” …… “别忘了,凌晨两点,除了我,谁也别信。” 怪不得警方那么多年都找不到埃洛特家族的把柄。许诺暗想。这个人简直是谨小慎微,连自己的亲人也不相信,处处放假消息,处处都要身体力行,有谁能找出漏洞才奇怪。 许诺有一点紧张,手心微微冒汗,虽然他刚签下与埃洛特家族的合约,但那也只是单方面地想为夫人办事……想起凯罗恩,还有埃罗特家族种种不入流的手段……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该死的家族早日被警方铲除…… 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什么资格能让警方相信自己的言辞…… “爹地!” 突然,一声清脆的童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里除了凯利斯,迁有别人? 许诺下意识地往里躲了躲,耳边便传来凯利斯温和的声音。 “宝贝儿,来,坐爹地腿上。” 和刚才打电话的声音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男人逗小孩子玩耍的声音很快响起,以及小孩子兴奋的笑声传遍整个庭院,此时的凯利斯褪去了一切谨慎与狡诈,与金钱利益无关,只是一个普通的慈父而己。 真是一人三面,许诺轻轻送了口气,心里的某个角落,却不知不觉,被紧紧楸起。 就是在这一片恍惚中,院落里传来了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许诺警觉地站起身,悄悄把自己藏在矮墙的死角。 院落的大门打开,他隐约可以看到门外那辆加长的高级轿车,走出几个保镖样子的人,围成一个圈,好像在保护着什么人。 阳光太甚,许诺皱皱眉头,硬是看不清那个被保护者的长相。 难道是刚才给凯利斯打电话的交易合伙人?他胡乱猜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车门才缓缓打开,那个高挑的东方贵妇,款款显出身形。 她只给了许诺一个背影,撑着阳伞,黑亮的长发依旧简单地盘在头顶,她穿淡色长裙,露出白暂漂亮的脖颈,上面似乎缀着一条闪着光的银链。 ……埃洛特夫人!! 许诺止不住地惊异,忍不住向前几步,想把她更仔细地收进眼底。 然而下一刻,刚才的童音已经从大门内欢呼而出: “妈咪!!” 许诺怔在原地。 很快从小楼里飞奔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只有许诺一半的身高,有漂亮的金黄色头发,一双湛蓝的眼睛如同埃洛特家族的勋章,可稚嫩的小脸,却是一副标准的东方模子。 柳眉,丹凤眼,薄嘴唇…… 这样的搭配,看起来非但不怪异,反而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 许诺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男孩子,大脑一片混乱。 小家伙尖叫着旁若无人地冲出大门,碧蓝的眸子亮晶晶的,苹果脸笑出两朵漂亮的酒窝,一个猛扎扑进埃洛特夫人怀里。 “妈咪!你好慢!!” 清澈的童音穿透安静的午后,如同一声咒语,惊醒梦中人。 只见埃洛特夫人蹲下身,张开双臂,把飞扑过来的小家伙搂进怀里,嘴里念叼着他的名字,温柔地抚摸着他金黄色柔软的短发,轻松地把小男孩抱起。 九月的正午,太阳一如既住地耀眼,这对母子仿若世界的中心,散发着旁若无人的光芒。 许诺揉了揉眼睛。 刚才用力凝视太久,现在感到非常干涩,也许需要被水渍充盈。 凯利斯先生也应声走出房门,高大的身形笼罩住母子两人,捏捏儿子的脸颊,搂住夫人的细腰,弓身亲吻。 许诺借着楼边树木的阴影小心冀翼地后退,他知道,他们是无法替代的家人,他们的目光停留在彼此身上,其实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 没有人。 他蹑手蹑脚地后退,直到退到勉强能看到那对母子的地方才停下来。可是他的视线,一直偷偷注视着埃罗特夫人,不管离得多远,都未曾放开。 他模模糊糊看到埃洛特夫人亲亲小男教的小脸,把他放在地上,温柔地牵起他的手。 他看到小男孩搂着他妈妈的脖子撒娇,不肯离开妈妈的怀抱,一双小手,正拨玩着夫人黑亮的长发。 他看到夫人温柔的笑容,宠溺地抚摸儿子的头顶,把儿子的小手紧握在手心中,转过身,一个回眸,如同消失多年的回忆。 他看到夫人牵着孩子,一高一矮,一个美丽一个纯真,他们背过身沐浴着耀眼的阳光,缓步走向门外的汽车。 他们的身边很快被几个保镖围住,只有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立刻触碰得到。 于是许诺就这样缓缓蹲下,低着头,注视着母子俩的影子一点点拉长,一点点远离——它曾经离自己那么接近,那么那么接近。 他把脸埋在了双膝之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彻底消失踪影,被风吹得摇晃不已的树也停止声息,才缓慢地站起,面无表情地离开。 82.只为偷偷见到你 从埃洛特主宅出来时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点,这次没有专车接送,许诺徒步往回走。他并没有直接走捷径,而是突然有了闲情逸致,选择了进入城区的大道,在繁华街,悠闲地吃晚饭,穿梭于各个商店,在咖啡厅里逗留,折腾到晚上九、十点,才慢吞吞地挪回住所。 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歇斯底里的逛街,似乎缓解了一点从埃洛特主宅回来后的压力,所以回到房间,看到难得呆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阎佑之,他还能好心情地打招呼。 可惜阎佑之刚刚收拾好行李,只留给他一个匆忙出门的背影。 许诺没有过多计较,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快步走到属于自己的小书桌前,翻出他为数不多的行李。 那个装戒指的首饰盒,里面已经空了,戒指也许在四年前那个可怕的圣诞夜晚,丢在了闻莺街不为人知的角落。 只剩下一本相册。许诺打开它,小心翼翼地翻。 他的视线停在一张照片上,轻轻的把照片取出,静静地捧着它,端详了许久。 久到如同时间静止,他只是坐在床沿上,静如雕像。 直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N。”阎信之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你回来了?” “嗯。”许诺如梦初醒,放下相片转头看他。 “下面站得那个人,你认识么?” “下面?”许诺皱眉,目光转向窗户。 “从你回来开始,那人就站在那里。”阎信之指指窗外,“你过去看看吧。” 许诺的眉头月拧越紧,过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耸耸肩,走出房门。 阎信之目送他出门后,注意到床上多出来的东西,走过去翻看——不过只是一个空的首饰盒,和一张普通的家庭合影。 照片里那个人是N么?呵,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真小。 身边那女人是他妈么,居然有一点眼熟。 不过也难怪,谁让N和她长得那么相似。 瓜子脸,薄唇,上挑的丹凤眼,黑亮的头发,高高得盘在头顶。 阎信之没有多想,把照片压在首饰盒下,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许诺慢吞吞地爬下楼梯,慢吞吞地穿过客厅,慢吞吞地换鞋,慢吞吞地打开门走出去。 借着夜晚昏暗的灯光,他绝望地发现,果然与阎信之说得一样,那个人,还是不放弃地站在路灯下。 看见自己,他笑得很傻,还愣愣地朝自己挥挥手。 许诺叹了口气——那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永远选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出现。 许诺惊异,感动,又想逃跑,可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冲着路灯的那一点亮光摸索着往前行走。 大狗。 他在他面前三四米处停下,发现心跳得厉害,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那人显得比他更紧张,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僵硬地理理头发,说道: “那个……嘿……好久不见。” 许诺挑眉。 对方更有些仓皇失措。 “那个啥……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喝一杯?” 许诺失笑,他找不到理由答应眼前这个人,却也找不到理由拒绝,所以他点头。 “那,那走吧。” 对方的眼睛明显亮了亮,习惯性的想要牵他的手,却在半途被许诺躲开。 “不用。”许诺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我有它就行。” 说完他便低下头,快步与对方擦身而过。他不愿意看到那人脸上流露的失望……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见到他,再也不想一次次,另那个人失望。 刘铭锐是开了车过来的。 许诺轻车熟路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刘铭锐打开车顶暗黄的灯光,放一张唱片,窗外夜色氤氤,许诺只能看清车窗里,倒影着的那个人的模样。 就好像时间倒流那般呢。他忍不住想。第一次跟他回家,是不是也是这样,深秋时节,安静的车厢,放得那首歌,叫《MenngChnlatmav。Mn。Lawnece》。 好像故意为了叙旧,刘铭锐把车停在繁华街的一家咖啡店旁。 许诺配合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刘铭锐坐在他对面,他只穿一件白衬衫,线条却比三年前刚毅许多,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一杯拿铁,一杯蓝山。” 这次是刘铭锐点单,英语流利。 许诺眯着眼睛看他,好像在看一个自己养大的孩子,长成自己期待的玉树临风的样子,他的眼色便微微带笑。 服务生走了,只剩下两人面对面时,气氛却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许诺低着头看菜单,刘铭锐则无措地摆弄衬衫领口。 他们谁不知该怎么开口,谁也不想最先打破沉默。 咖啡送上来了,许诺便专心地低着头,拿咖啡勺搅拌,刘铭锐这才缓缓转过身,小心,但是认真地看眼前的人。 ——似乎没怎么变。 ——又好像更瘦了。 以前在他的眼里,总能找到不屑一顾和无可奈何,可是现在,他什么也找不到。 前两次的见面都太过匆忙,现在想见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他有大把时间大把机会,把这三年里的问题说清楚,但言语,全被生生堵在喉咙口,看着这样的许诺,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在英国。”先开口的还是许诺。 “工作需要。”刘铭锐显得很局促。 “你怎么知道我也在。” “因为你在帮埃洛特……”刘铭锐慌忙喝了口咖啡,想起刚刚的话,他恨不得掌自己嘴,这不是跟着他表明,自己查清了对方的状况,追到英国逮捕他么? “不是你想得那样。”刘铭锐窘迫地解释。 许诺轻笑:“我想得怎样?” “……” “我什么也没想。”他喝了口咖啡,自言自语。 刘铭锐松了口气,尴尬地笑笑,于是两个人又陷入了要命的沉默里。 都说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不适合单独见面。 此刻的刘铭锐,简直看似冷静,心里却急得不行,他不是自来熟,本就不擅长拉动气氛,在来前和周弈天两个人商量了那么久,又在埃洛特主宅门口蹲了好几天点。 好不容易等到人了,看到许诺一个人从主宅出来,眼中含有落寞嘴角带着嘲讽,竟让他失去了上前搭话的勇气,反而像个偷窥狂,偷偷摸摸跟踪,陪着他在繁华街大大小小的店里转了一圈,现在除了成功把人拉出来喝咖啡,一点点进展也没有。 估计许诺读懂了刘铭锐的表情,放下咖啡勺,再次开口:“我以为在外面游荡得久一点,你就会放弃跟踪我。” 刘铭锐很尴尬:“你……发现了?” “一开始不知道是你。”许诺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是。挺不可思议的。” “抱歉。”刘铭锐说,“我来英国,不知道怎么找你,只能出此下策,我怕这次没找到你,下次你又躲得不见人影了。” “我又不是逃犯,看到警察,为什么要躲起来?” 许诺说出来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呛人,刘铭锐却好像找回了一点他曾经的样子:“下次不会了,现在我知道你住在哪里,我会主动去找你。” “他……还好吧?”许诺话锋一转。 “挺好。”刘铭锐知道他指的是易言,“他也在C城上大学,学经济。不过那孩子好像不大乐意学这个,吵着要转行去传媒业发展,真拿他没辙。” 话音落下,许诺盯着咖啡杯的头抬起,脸上闪过一层久违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没变。”他说,“一提起他就换了个人,没完没了。” “诶?” 刘铭锐惊异,他只是觉得找到了共同的话题,终于打破了该死的沉默,并没有想过许诺会这么认为…… “你和他怎么样?”许诺问。 “能怎么样?”刘铭锐有点着急,“他和魏先生感情很好,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不用急着和我解释,我们俩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许诺轻松地说,“不过说起来,我似乎还欠了你一个解释。” 在刘铭锐惊异之际,许诺不慌不忙地说了句: “对不起。” 83.生活不是言情剧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的对不起。”许诺说,“那时我和凯罗恩有点过节,又被他抓住把柄,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那晚他告诉我在去码头接人,要接的人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上得是他下属的车。窗外天黑,我看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前往码头的路,也看不到窗外是不是有人……” “你不需要解释……” “我知道,我不会掩盖自己的错误,”许诺说,“是我的车撞得他,解释只是掩饰罢了,我不会否认他造成的伤害。可是抱歉,我没办法弥补他,只能选择消失。这么说,你能听懂么?” 刘铭锐一手下意识地抓紧咖啡杯柄。 “许诺你听我说,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今天我也不想听你解释……” “刘铭锐,你总是突然出现,妨碍我的生活我的工作,”许诺打断他的话,面部没有愠色,言辞却毫不客气,“不在以为你帮过我,我就得对你感恩戴德,你为我做的事我一定会报答。可是以后,能不能麻烦你,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这下,刘铭锐所有的话头都被掐灭。 “现在和三年前不一样了,”许诺喝了口咖啡,继续说,“你是警察,前途很光明,而我又是什么东西,你那么想让别人知道你是同性恋么,还是想告诉你的警察同事,你总是和一个MB,或者是一个未来的罪犯纠缠不清……你很白痴啊,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如果老板知道我和警察有私交,我也会有麻烦的你知道么?” 许诺的语速非常快,快到根本不给刘铭锐插话的机会。 语音落下,许诺如同跑了几千米那般有些气喘吁吁。 他一辈子也没和一个人一次性说过那么多说,现在他的脑子是乱的,他只觉得累。 这些,不是这三年里他想和他说的所有话,而是他希望对方能听到的所有话…… 剩下的一些,自己去慢慢忘记,就可以了。 “那么,天也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 许诺努力做出优雅的动作,可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端起的咖啡杯,里面的液体,差点被自己洒出。 刘铭锐看得出来了。他想逃走。 于是在许诺埋着头站起来时,一把按住了他的的手。 许诺瞪他,眼睛里满是愤怒。 刘铭锐用他用惯的嗓音轻轻说道:“陪我把咖啡喝完,好么?” 许诺犹豫了很久,终于又缓缓坐了下来——他恨他自己,竟无法拒绝。 刘铭锐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做过山车,刚才许诺的一席话,分明是把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现在他勉强把人留下,却找不到该劝服他的话语。 他有些无措,又喝了口冷掉的咖啡。 “许诺,”他咂咂嘴小心翼翼地问,“就不能……回来么?” “回去哪里?”许诺明知故问。 “我知道你是好人,不会跟着埃洛特做犯法的事,我们警方现在正在和英国合作,你可以加入我们——如果埃洛特拿什么东西威胁你,你可以说出来,我现在是警察了,可以保护你。”刘铭锐一边说,一边观察许诺的脸色,他觉得自己像个对着考官的面试者,每一句话都决定着自己的命运,令人忐忑不安。 “不用,”许诺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我是自愿的。” 刘铭锐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失望。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么我先走一步。” 这次许诺没有迟缓,站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刘铭锐箭步子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我送你。” “别让我觉得你在演做作的言情剧。” “你晚上看不见路,会不安全。” “刘铭锐。既然我已经清楚地摆明了立场,那么现在,你应该称职的扮演我的敌人。” 在刘铭锐的又一刻恍神中,许诺挣脱开他,快速消失了踪影。 刘铭锐非常失落,接近凌晨回到住所,满脸都是无奈。 候小胖已经回房睡觉,周奕天坐在沙发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翻阅一本资料。 “还不睡?”刘铬锐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一杯冰水。 “嗯,第一次任务下来了,我正在做一些安排。”周奕天抬起头,“你呢,怎么样。” “不怎么样。”刘铭锐拿着装冰水的玻璃杯,走到周奕天对面坐下,“我真是个不怎么样的家伙。” “怎么了?” “见到他,我就应该把他弄上车,直接拐到这里关起来,而不是学什么绅士,去喝该死的咖啡。”刘铭锐懊丧地抱着头,“我根本搞不定他,一见到他,我就会立马变回以前那个白痴的高中生。” “被他跑了?”周奕天满不在乎地翻页。 “他还是不肯说实话,”刘铭锐说,“我只是问他,有什么非呆在那里不可的理由,他却对我说翻脸就翻脸……让他向我吐露心事那么维么?” “别急么,一次次来,再接再厉。”周奕天笑。 “你不知道,”刘铭锐喝一口冰水,“在我们俩最熟悉的时候,他也没把他的复仇计划,吐露给我一个字,我们是朋友,可他压根不相信我,压根不想把事情交给我分担……” 即使他还说他爱我。 刘铭锐把最后一名话咽了下去,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可能觉得你帮不了他。” 那时我是不行,可现在我已经是警察了,完全有能力不让他被那群混蛋控制,完全有能力保护他,他特么还是不肯说,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没用?!”刘铭锐难得有点激动。 周奕天放下策划,抬起头说道:“别着急。当时留下的印象,又不是一次两次立刻能改变,而且别把自己想得有多厉害,你也只不过是个实习警嘛,人家有权利怀疑你。” 刘铭锐捧着脑袋不说话了。 周奕天无可奈何地安慰了句:“一步一步慢慢来呗,时间还长的很,朋友这种东西,又不是非现在做不可。” 刘铭锐摇头,在心里说。 不,不可能了。 现在他知道自己来了英国,一定又会和以前一样躲着自己,失去了一次机会,就约等于失去了接近他的所有机会…… 想到这里,心里就像被蚂蚁啃噬,难受得要命。 “好了,我跟你说点别的,”周奕天挪到他身边,翻开资料,推推眼镜说道,“来英国的第一个任务,你看看,要不要参加,你自己决定。” 刘铭锐接过资料,上面写得大致是埃洛特家族下一次非法交易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以及出动成员和详细计划。 他忍不住问:“这么详细?哪来的消息?” “这你就别管,”周奕天说,“我们计划小组,一直有安置在埃洛特家族内部的人。” 这么说,是类似卧底的存在。 听起来,更像香港的警匪片,着实让刘铭锐小小地热血了一把。 “就是这星期三的凌晨。小候已经答应一起出动了,你怎么说?” “我能过去做什么?”刘铭锐把资料还给周奕天。 “不会做太危险的工作,大概是门卫把手,后勤监控之类。你答应了,我再给你具体安排。 刘铭锐心里咯噔一跳,脱口而出: “我去。” 反正来英国,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况且去的话,也许能够再见他一面…… 或者说,其实他并不希望在现场看到那个人,他私心里,还是希望那个人,与这次交易,毫无瓜葛。 另一方面,回到住处的许诺也感到懊恼。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毫无办法的失控,他想,如果刘铭锐只是来找自己叙叙旧呢?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激烈了,这一点也不好,这说明,就算不闻不问三年,自己依旧太在乎他…… 更重要的是,这次失控,让他忘记告诉刘铭锐一件至关要紧的事。 ——凯利斯的交易定在周五晚上。 84.急中生智的讯号 许诺习惯性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矛盾得厉害,他依旧没有想清楚,自己站到埃洛特夫人那边后,是否还有资格干涉警察的事。 想不到机会来得非常之快,第二天,手机就响了,是凯利斯通知自己,周三凌晨要去码头交货。 这次许诺只要作为埃洛特夫人的保镖跟随而去就够了。 可凯利斯心里打得算盘,他不会不知道。 当天夜晚,凯利斯也出现在约定好的码头,埃洛特夫人不在,随同而至的另一个金发男子大约就是那天他在电话里提到的二哥。 据许诺观察,那个二哥也带来了不少人,有一部分是保镖,另一部分是亲信,不过他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是凯利斯的怀疑对象。 凯利斯这里,除了他自己,也有一大伙人,除了几个人高马大的西方人,剩下的便和他一样是东方人,他认得出,有几个,就是以前在凯罗恩手下做事的。 “接头时间是凌晨三点,”凯利斯站在最中间发号施令,“按布置的就位,船到位后,谁也不许离开岗位。” 许诺的任务就是凯罗恩带来的一群人一起去看守离码头最远的岗亭,那是进入码头的必经之路,有警察来了,必然能第一个发现。 许诺一下子就明白了凯利斯的想法,他要从凯罗恩的手下中挑出几个能够信任的,考验他们与警方的关系,这是最直接的方法——那几个西方人估计是凯利斯派来盯梢的。 ——鬼才相信凯利斯会让自己这样体格的家伙做保镖! 许诺无奈地循声跟着那一群人走向岗位,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警督赶去监狱的犯人,总觉得那几个西方人的视线,恶狠狠地钉在自己身上。 他耸耸肩,这个情况下,自己压根没办法通知警方撤退,那个不知名的卧底,今晚可得吃苦头了。 这个岗亭不大,而且四面漏风,房间中间摆着一张小桌子,靠壁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柜子,看起来非常简陋,塞进去那十来号人,便显得有一点拥挤。 离凯利斯交代的交货时间大概还有一两个小时,走进岗亭,几个西方人就自觉散开,占据了前后两个出口,把剩下的人围在中间,许诺混在人群中,倒也不怕出什么岔子,他只是恰好知道了今晚凯利斯行事的目的,既然帮不了,那只能为那个不知名的卧底默哀。 气氛起先是沉默和尴尬的,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屋内就逐渐热闹起来。 原来是有人竟在柜子里发现了一箱未拆封的红酒。这大概是前几天货船运来,没有通过审核出关,而被在这个岗亭工作的人私自扣留下来的货物,红酒极好,一下子使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变得火热。 凯罗恩找的那些手下,都是大陆上各到各处的混子,不讲体面,也是人来了热,有了酒,自然有了乐趣。他们大喇喇地把一瓶瓶竖在桌子中间,很快便忘记了工作,把红酒当啤酒来喝,趁此机会大吵大嚷地拼酒划拳。 拼酒的时候他们说汉语,几个西方人都听不懂他们所说,表情甚是无奈。 时间一久,也便丧失了警惕,干脆投入到人群中,指手画脚地加入品酒行列。 许诺自然不能幸免,粗俗的拼酒他没有尝试过,但过去做MB的经验,让他对陪酒这个行当了若指掌,没有杯子,他和其他人一样,手拿一瓶红酒,任一个陌生男人搂着肩膀,说道兴头上时喝一口,冷场时又帮着助兴,没过一小时,一瓶红酒就消失了一大半。 然而许诺心里却另有打算。 凯利斯再怎么谨慎,也不回考虑到岗亭里突然多出的酒,降低了所有人的戒心,或许可以趁此机会,找到警察,告诉他们今晚行动有假…… 不,那还是太冒险了。他许诺没有必要,未来一个素不相识的卧底,无故付出。 有些男人醉了,冒着酒气的身躯贴了上来,许诺就习惯性地扶住他的腰身,他桃花般的眉眼,在外人的醉眼朦胧中,显得更为魅惑和放荡,借着酒劲,他的身上,似乎也开始散发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 许诺喝完一瓶酒,扔下酒瓶,他的酒量相当好,脸上虽泛红但视线清明,蓝上去面带醉色,心里却犹为清醒,就像身在醉夜的无数个夜晚那般,男人们一被酒精迷惑,就格外喜欢粘着自己,他的身边,一如既往地围绕了多个男人。 许诺不禁犯难,酒量虽好,也不可能把这一屋子的男人都灌醉,况且,那半醉不醒的人,要对自己欲行不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正想着,眼前的男人就醉呼呼地低下头,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一口啃上许诺的锁骨。 许诺脑袋里猛然嗡的一声,下意识地推开男人——做了十多年MB,他还是不习惯被陌生男人无缘无故的亲近。 左边的锁骨上留下了男人深深的吻痕,还沾有男人的唾液,许诺觉得非常恶心。 无奈男人掰着他的肩膀不动,又有几个因酒精而性欲大涨的男人,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朝自己那里靠去。 寡不敌众,许诺觉得很头疼。 而正在此刻,他瞧见了漆黑的窗外,闪着点点荧光。 夜盲的人,对夜色中出现的光亮格敏感,他就是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有人接近岗亭。 ——警察来了。 他摇摇头驱散大脑里的迷蒙,一把推开欲行不轨的男人,猫着腰溜到几个西方人面前,用英语小声告之他们警方的出现。 西方人也喝了酒,不过至少神经清明,他们很快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光亮,几个人一起商量,决定派一个人先去码头向埃洛特先生报信,剩下的人,负责看醉鬼顺便给警察带路。 许诺皱皱眉,向他们是以自己也要跟去码头,一边露出锁骨上的吻痕,挑起的眉眼微醺而带着淫逸的红色,显得楚楚动人。 这一招很有用,没过多久,许诺就如愿以偿地走在了码头的路上。 可接下来的行动,似乎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放慢脚步,同行的西方人也一起放慢脚步,他假装醉酒而走岔路,西方人也跟着走岔路,这个人是被凯利斯洗了脑,铁了心盯紧自己。 那个可怜的卧底,难道真得暴露身份了么。许诺从内心里同情他,为自己知道消息而没能及时传达出去而心烦不已。 ——可能因为刘铭锐也是警察中的一员,他对警察,有了种莫名的好感。 这种好感,令他焦躁。 这么走走停停,眼看就要接近码头,路两旁的路灯也稀疏了不少,许诺只能凭借暗淡的月光和水面反射的光芒判断码头具体方向,随着身后的脚步和人声由远到近,一个大胆又冒险的念头突兀地冒出。 现在赌一把,或许能改变那个卧底的命运。 可是,这也会把自己推入到危险里…… 许诺只给了自己三秒钟的考虑时间,然后,他毅然做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双眼迷茫,步伐踉跄地往水边靠近—— ——反正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是个赌局。 ——我赌你在来的人当中。 ——赌你能在每次,救我于危难之际。 看到西方人一直警觉地跟在自己的身边,警察的队伍也在月光里若隐若现时, 他毫不犹豫地,一个侧身。 跌落到下了码头。 扑通一声,溅起了漂亮的水花,打破了安静的长夜。 许诺觉得可笑。 自己,居然可以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豁出性命相救。 他不会游泳。虽然是有预谋地入水,挑在了水位离岸距离最近浅滩,也记得深呼吸屏息下水,可他还是低估了海水的威力,就算没有波浪,人也可以一下子被卷走几米远。 他睁不开眼睛,放松身体,努力使自己浮起来,然而缺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祈祷警察快点良心发现下来救人吧,否则他撑不过一分钟。 数秒如年。 他感到自己被海水越推越远,长时间缺氧另他眼前发黑,如果忍不住放弃了屏气,必会溺水下沉。 不过警察没令他失望。 85.东边太阳西边雨 不过警察没令他失望。 长久的黑暗中,许诺听到了有人下水的声音,随之水波异动,他知道,有人过来了。 很快,他的身体被一个人温柔地托起,慢慢带往水面。 这种温和又熟悉的触觉,仿佛是梦境里的一场幻觉……不会吧,真的是他? 许诺发现自己正在飘离的意识里,居然传来了一阵小小的窃喜。 等不及多想,猛得一阵强光穿透眼膜,耳边嗡嗡作响的水声瞬间消失,失却太久呼吸的鼻腔剧烈地喘息起来,感官太过刺激,浑身无力,只觉得被人从后面抱住身体往远处带,然后,没来得级回头看他一眼,便丧失了知觉。 刘铭锐把许诺托上岸,自己浑身透湿地爬上来后,看到许诺已经安静地平躺在人群中央。 “他怎么样?!” 他几乎是疯狂地冲进人群,跪下来颤抖着捧起他湿漉漉的脑袋。 “没事,他没有溺水,就是缺氧时间有点长——他朋友说,他是喝醉掉下去了。”周奕天一边说,一边传达给刘铭锐一个怪异的眼神。 却是怪异,喝醉的人,怎会可以屏住呼吸? 刘铭锐冷静了下来,把许诺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凑近注意看,便发现他长长的睫毛在不断颤抖,啃唇一张一合,似于想传达什么。 “既然人没事,小刘你留下来照顾他,我们继续过去。”带队的人一拍手,围在许诺身边的警察们才三三两两的散开。 人刚散开一点后,刘铭锐怀中的人便快速睁开眼睛。 “诺诺?”他试探着叫他,却一下了被抓住衣领,脑袋被迫低下。 “凯利斯今晚没有货,”许诺冲着他的耳朵吃力地说,声音略带嘶哑,“他想……找出卧底……” 刘铭锐一下子听明白了,他当机立断,小心翼翼地把许诺放回地上平躺着,站起来迅速追上周奕天,轻声和他说了什么。 ——看来没有白费,成就地传达出去了。 许诺松了一口气,缺氧的感觉已经缓和了,只是头疼得厉害,他慢慢从地上坐起,借着月光看到刘铭锐向自己走来。 “拉我一把。”他坐在地上向刘铭锐伸出手。 刘铭锐一把揪起他,带有点生气的表情。 “你故意的?”他的声音很僵硬。 “没办法,”许诺舒展了下筋骨,“有人监视我,只能这样引起你们的注意。” “你——” 刘铭锐一下子被火气点燃,许诺这家伙的行为怎么越来越极端了?!他有没有想过,如果没人发观他落水了该怎么办?!如果自己来不及下水救他该怎么办?!如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游泳该怎么办??!! 许诺那家伙,他,他根本没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那些愤怒突然被一阵深深的心痛替代,看着许诺现在依旧漫不经心的表情,刘铭锐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对许诺发火。他吸吸鼻子,叹了口气,凑近许诺,小心地理了理他粘在一起的头发,憋了半天,才说一句“你吓死我了……” 许诺若无其事地笑话刘铭锐,看起采像一只落水狗。 刘铭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双手悬空,很想去抚摸许诺的脸颊。 可犹豫过后,手还是无力地下垂。 也许许诺一直在对过去耿耿于怀,所以不惜出卖自己的生命,保护刘铭锐同伴的安全,才能让他觉得心安理得。 看着仿佛如释重负的许诺,刘铭锐的心一点一点地疼。 非常非常难受。 他一步向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许诺,把刚刚还在说笑的人狠狠拥进怀里。 “别做傻事。”他惩罚般地咬着许诺耳垂,“从前的事,我不怪你。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在遥远的夜色中,明亮的月光下,波澜平静的海水边,这样的剪影,像极了爱人。 可是搞什么呢。明明爱情这种东西,从来末曾出现。 为什么你多余的温柔,还能给我爱情的幻觉。 许诺一点点安静下来,气息停留在刘铭锐的脖颈,有一点灼热,不知到底是满足,还是不屑。 拥抱持续了很火,刘铭锐才像回过神来那般,放开了怀中的人。 “抱歉,”他的话气有点尴尬,“衣服都湿透了,回去换一身吧。” “你也一样。”许诺笑道。 刘铭锐抓抓头发:“你……还回去你那里么?要不,去我那儿……” “然后被你的警察朋友逮捕,”许诺戏谑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前见面的紧张感,又不合时宜地泛上心头,“你……是不是喝酒了?要是醉了的话,一个人也不好对付……” 许诺的脸上的确还带有微醺的红色,他耸肩道:“这些酒,小意思。” 刘铭锐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能从上到下贪婪地看着他,他从没想过,三年时间,他竟会如此思念这个人,思念他的每一个部分…… 正在此时,他注意到了留在许诺锁骨上明显的吻痕,脸色变了变。 “这是怎么回事?”他点了点自己的锁骨。 “这儿?”许诺低头看看,漫不经心地说,“哦,那群老匹夫搞的,你也知道,他们当初在凯罗恩手下,就喜欢玩这个。” “你还在做MB?”刘铭锐的声音冷了下来。 “做了十多年的老本行,想改也改不了。”许诺倒是带了些玩笑般不以为意,却在下一刻,被刘铭锐强势地拉住手腕。 “这次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低下来,不带一点温度。 许诺貌似被刘铭锐陌生的样子吓了一跳:“什么……消息?” “就是凯利斯通过假贸易查卧底的消息。”刘铭锐有点烦躁,扣着许诺的手臂更紧了一点。 “听凯利斯本人说的呗。”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刘铭锐冷着脸,“我听说埃洛特家主先生是个以谨慎出名的人,连自家亲人都不会相信,你呢,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这个消息的?” 许诺愣神了两三秒,心立刻急速下沉——他记忆中的刘铭锐一直是温和而无害的,这般带着阴冷气息的人,与那些想强迫他的,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男人别无二致,许诺觉得恶心,又觉得心悸。 他到底还是变了。 “……你怀疑我?” 几乎在这一瞬间,许诺的脸上就挂起了似笑非笑的冰封的外壳。 “不是怀疑,”刘铭锐烦躁地抓紧他,“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是怎么来的?” 许诺冷笑:“刘大警官,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很重要么?” “很重要。”刘铭锐表情严肃而凝重。 “你是怕我拿埃洛特的假消息蒙你么?!”许诺告诉自己要冷静,可他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开始失控,“你以为我可以为了骗你,连性命都不顾么?!”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划铭锐感到许诺的手臂在颤抖,“我相信你,我不是已经毫不犹豫地把情报告诉同队了么……我,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可以得到这个情报……” 许诺冰着脸望着他,死死咬住嘴唇,还未开口,就听到到铭锐艰难地说: “是不是……和凯利斯上床……” “你他妈的滚!!!”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大吼出声,许诺竟甩开刘铭锐的束缚,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往回走,他不想看到他,一点也不想。 “许诺!!”刘铭锐追上去。 许诺抹抹脸,干脆一路小跑,背对着月光就是完全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清,踉踉跄跄两步,就被刘铭锐抓住肩膀。 “别跑!” “别过来!!” 刘铭锐扣住许诺肩膀,不敢动了。 86.道是无晴却有晴 “许诺!!”刘铭锐追上去。 许诺抹抹脸,干脆一路小跑,背对着月光就是完全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清,踉踉跄跄两步,就被刘铭锐抓住肩膀。 “别跑!” “别过来!!” 刘铭锐扣住许诺肩膀,不敢动了。 “放手。”许诺冷冷地说。 刘铭锐死死掰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 “放手。”许诺提高了音量。 刘铭锐还是一动不动。 需哦挪开是徒劳无力地挣扎,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呢,那些曾经的不耻,那些他拼命想忘却的过去,以为到了英国就能够洗清,可是他曾经最在乎的人,为什么非得再拿他们说事》非得再把他们赤裸裸地摆在自己面前?难道他眼中,自己就是个只会拿身体去交换情报的存在么? 混蛋,三年后的刘铭锐,变成了一个该死的大混蛋…… 在许诺毫无章法的反抗中,刘铭锐轻轻松松的把他扛了起来,大步往回走。 “许诺,我们先回家,回家再慢慢解释。” 他的声音依旧和三年前那般温柔,可人,却好像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温柔体贴的人。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 这是英国警方为远道而来的协助者专门准备的住处,公寓的鸽子笼小的房间,三四人一间便足够,刘铭锐和周奕天以及侯小胖住在一起,今晚来自大陆的警力几乎都去出码头的任务,黑灯瞎火的楼层,看起来非常安全。 刘铭锐打开房间,最先走了进去,脸色显得很阴沉,他后面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五官很漂亮,却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感情。 刘铭锐带着他走进一个房间,砰!结结实实的关上了门。 只有两个人的空气,显得有点凝重。 刘铭锐缓了口气,盯着许诺一声不吭。 许诺的脸色没比刘铭锐好到哪里去,酒差不多醒了,但他的身体依旧没什么力气,脸颊上的红晕也未散去,然而他却板着脸,阴云密布的样子。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消息是从哪来的?” “听我老板说亲口的,如果你不相信就算了。” “凯利斯凭什么要把这消息告诉你?” “偷听的。” “我不信。”刘铭锐沉着脸,许诺锁骨上方的吻痕,如同一道针,刺得他生痛。 “那我们没什么可说的。”许诺别过身子,径直去开门。 刘铭锐快速拽住他的手腕,狠狠的握着,像要把他捏碎那般。 “你发什么疯?!”许诺的嗓音提高了,“这也不信那也不信,那你想信什么,啊?!” “许诺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卖身得来的,这消息是不是用你的身体换来的啊?!” 许诺刚熄下去的火重新复燃,他握着门把得手,一点点松开,满脸不可置信,终于慢慢转变成怒不可遏——他抬起膝盖,毫不犹豫的踹上刘铭锐的关键部位—— “我操,你他妈看不起我!!” 刘铭锐躲开他的攻击,在他疯狂挣扎下又面不改色的控制住他的另一个手腕,用扭曲的姿势把它固定在面前。 许诺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不由分说的一头顶在刘铭锐的胸膛上——刘铭锐没有预料,一手只一松,许诺便挣扎出来,顺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清脆的一声响过,刘铭锐抚着脸,许诺看着手掌,都一起呆了几秒钟。 于是下一拍,便是许诺愤怒地把身边的茶几上的玻璃杯丢向刘铭锐,刘铭锐躲开,他再丢,烟灰缸,打火机,果盘,疯狂的乒乓作响,刘铭锐左躲右闪,整个房间顿时一片狼藉。 “许诺,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躲到沙发后面趁着攻击的空隙喊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做那种生意……” 砰! 一个枕头横空飞来。 “你别扔了,别气坏了,我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刘铭锐慌了,他以为许诺还会和从前一样,最多只是漫不经心的瞪自己,冷漠地给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他没想过,许诺的反应居然那么强烈,强烈地超出了自己预计。 “许诺,我没看不起你的意思,我错了,啊,别生气,我错了——”一边说,一边私下观察地势,找机会冲出去。 那边的许诺快要气的失去理智,他刚醒酒,手软脚软,打不过刘铭锐,手头的东西又砸完了,正左右寻找着东西,就见刘铭锐猛地冲出沙发,三下五除二控制住他的双手—— “你别激动,听我说,听我说,我没有看不起你,我不是怕那人伤了你么,如果消息真是这么的来的,咱就不要了啊,别去和那人……哎你怎么不听人劝呢,喂——” 牢牢控制住的人又疯狂的挣扎起来,刘铭锐怕伤了他,不敢用太大的力,只能任由许诺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自己往门边走—— “许诺,许诺,别生气,别气坏了……” 他这下才明白了,许诺总是看似不在乎,可MB的经历,早已成为他的命门,自己无意的问句,无疑是戳穿了他最痛的地方。 “诺诺,我错了好不好,我误会了,我不该那么问,我错了,你别走……” “你放手!”许诺缓了口气,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刘铭锐慌忙把手放开,可怜兮兮的望着许诺求原谅。 “刘铭锐。”许诺吸了好几口气,才能保证声音不再颤抖,“我是个MB,就算现在给凯利斯做事,我也是个做色情服务的。我冒着那么大危险想通知你这件事,不是让你侮辱我,你如果觉得我很脏,那他妈就离我远点,去找你最纯情的初恋吧,老子全身都是乱七八糟男人的精液,你他妈早知道我毁了,别装痴情,看不起我吧,看不起我滚,我滚还不行!” 他的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高昂,完全无法控制。 刘铭锐当机立断,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挡住了他要出去的那扇门。 “走开。”许诺低着头,用力把刘铭锐往旁边推。 刘铭锐使劲守住阵地,用身体挡住大门,和许诺抢一个门把手。 “放手,你放手——”许诺吼道,身体死死的护着把手,拼命把刘铭锐往旁边顶——他这是豁出去了,刘铭锐从没发现他居然有那么大力气,自己被他折腾的满头是汗,又不能太用力伤着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肩膀。 “诺诺,我道歉,我认错,我让你误会了,看到你那个啥,我,我是有点气,还以为……我,我是鬼迷心窍了,可真的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我错了,你别走,别走,留下来,听话。” 他满头大汗,许诺什么也听不进去,像铁了心一样非走不可,这让他感到无比恐惧,两手揪紧许诺手腕,在上面不管不顾地留下深深的指痕。 “你他妈撒手!”许诺也不挣扎,就着刘铭锐的收使劲拧门把—— 啪嗒! 门阀松了,门想玩打开,冲着大门使力的两人来不及收回力道,双双朝门外倒去。 刘铭锐一个机灵,接住许诺的腰,轻轻转身,把他按在自己胸前,用自己后背着地。 砰! 肃静了几秒后,许诺快速爬起来,揉揉脸,就要往外走。 刘铭锐不顾背上的疼痛,立刻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这次他终于用力了,像抓犯人那般把人的手固定在自己前胸,许诺一下子动弹不得。 “别走,听话好么,就留一晚上,我可以还跟你解释……”手上如此用力,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诱惑。 好你个刘铭锐。 许诺已经没力气了,徒劳无力地活动着身体,压根不打算回头看刘铭锐一眼。 刘铭锐一点没有放手的意思,而是拉着人往屋里退。 许诺急了,争不过他,便伸脚就踹,刘铭锐往一边躲,许诺身体一片,盯准了刘铭锐的手臂,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了下去。 87. 只给予你的温柔 许诺急了,争不过他,便伸脚就踹,刘铭锐往一边躲,许诺身体一偏,盯准了刘铭锐的手臂,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了下去。 钻心的疼痛透过衣衫,穿破了心脏。 刘铭锐的手臂明显颤抖了一下,可他依旧没有松手,而是忍着痛,缓缓的把许诺搂紧在怀里。 “出气了么?” 许诺不说话。 “还生气,那只手也给你咬?” …… “诺诺。我是混蛋,那么问你,我没心没肺。”他把他搂得更紧一点,鼻尖凑近他的头发,小心的闻着他的味道。 “如果你为了我伤害自己,那我不会原谅我自己……”他轻轻说,“如果我来英国,是为了让你出卖身体获得情报,那我宁可永远不见你。” 他感到怀里的身体正在颤抖。 “诺诺,刚刚是我太着急,我看到你胸口,误以为——没弄清就生气,就控制不好自己,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好么,”他说,“我没那么厉害,你别太看得起我,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你会不会还和那时一样糟蹋自己……那时候……圣诞节晚上……” 他的声音哽咽了。 “那个晚上的事情,我怎么忘也忘不掉……我总是怕……怕你一声不响就又……” 他感到怀里的人把自己往后推了推,立马紧张的低下头,对着他的面庞——却发现她漂亮的丹凤眼红的不成样子,长长的睫毛,被水汽粘在一起。 “诺诺……”他小心翼翼地去擦拭他的眼睛,低声下气的说,“……我,怕你又折腾自己,急坏了,才……我真是混蛋,诺诺,你要打就打我,别气找自己,啊?” 话音未落,一行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滴落下来,弄湿了他伸过去的手指。 “诺诺,别哭……”他慌了,捧起他的脸,杂乱无章地亲吻他的泪,却又被他推开。 刘铭锐从未如此惊慌过,人就在他的怀里,可因为太在乎,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后他感到肩膀一凛,发现许诺竟扑上去,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还是生气么?”刘铭锐有些无奈,忍痛拍拍他的背。 可许诺却没有移开的意思,他的脸一点点向下,嘴唇蹭过自己的肩胛,锁骨,滑到胸口,他快速解开衬衫扣子,牙齿抵过左胸,用力咬在正中的殷红上。 刘铭锐痛得眉头一皱,却俨然明白了许诺的意思。 “诺诺?”他说,“不要这样……” 许诺抬头,泪已收住,丹凤眼力莹莹的光芒,有些许魅惑,却又带有乞求。 “铭锐。抱我。” 他说。 突然一阵强烈的心疼,席卷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 刘铭锐双臂环上他的腰,亲吻他的头发:“我没有看不起你……我不会嫌你脏……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懂呢……” “铭锐,抱我。”他却还是固执一次,牙齿再次咬上他的胸膛。 刘铭锐俯下身,捧起许诺的脸,把吻印在他的额头上。 “诺诺,你是最干净的。”他颤抖着说,“不要和对付客人一样对我,诺诺,这次,交给我好么?” 许诺没有应话,刘铭锐一边亲吻他,一边把他拦腰抱起,往屋内走。 锁上房门,许诺的舌头便迫不及待地探入刘铭锐口舌,仓皇无措地左冲右撞,完全丧失了身为偷拍应有的镇定和技能…… 刘铭锐回应着他,一手支撑他的体重,一手伸进了他的衣服,轻揉着他光滑的皮肤。 许诺双手楼上刘铭锐的脖子,忘情地吸吮他的嘴唇——他的表现实在太热情,热情到像只能用身体,才能证明感情的存在。 刘铭锐感到心疼,非常非常疼。 他小心翼翼地把许诺放在床上,放开他的嘴唇,凝视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 “不要这么看着我,”他说,“你不是在为向我索求……这次,是我在给你。” 说吧,温和地吻上去,一点点,一点点的把他推倒在床上。 幸好他还是原来的他。 还是依旧是熟悉的,属于刘铭锐一个人的温柔。 并非是狂风骤浪般的激情,而是细水流畅的温暖,他沿着他的脖颈和喉结一点点往下亲吻,退去他身上还未干透的衣服,每一次触碰,都如同一次虔诚的洗礼,把笼罩在他身上黑暗的东西一点点褪去。 他感受着身下那人止不住的颤抖,凝视着他微微闭合的眼睛。 这个人,十岁不到开始做MB,可这也许是第一次,他能不用刻意迎合,不需费心讨好,只要躺下来,闭着眼睛颤栗地享受被爱。 会不会太奢侈,是不是梦境呢。他不住地颤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竟有一点紧张,本能的反应,青涩地就像从未经历情事。 刘铭锐小心的亲吻,温柔至极地探入,让他害怕不已……怕这场温柔的梦,一睁眼,就四分五裂。 “诺诺,看着我。”刘铭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许诺更是用力闭上眼。 “看着我。”刘铭锐俯下身亲吻他的眼皮,一边探入,一边缓缓动作。 许诺长长的睫毛开始颤抖,怎么样也不肯睁眼。 “很疼么?一会就好了,别怕。”刘铭锐微笑,扶着他的肩膀,轻手轻脚地把人半扶起来,搂进怀中,一手握住小小诺,上下不轻不重地照顾着。 怎么会疼。许诺安详。他的身体太习惯疼痛的碰触了,太过温柔,反而让人惊恐。 “舒服么?”刘铭锐抱紧他,小心翼翼地动。 许诺控制不住地颤抖,闭着眼心惊胆战地感受。 刘铭锐便把头埋在许诺的肩窝中,在他的脖子上肩胛上,毫不犹豫地留下痕迹。 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那个时候,是怀中这个人引导他进行爱的探索,那种前所未有的新鲜和刺激,便是怀里的人教给自己的…… 他曾给了自己那么那么多,带着自我厌弃默默滴爱了自己那么久,可自己心里,却想着毫不相关的另一个人…… 自己对他的背叛,原来从那么早,便已经开始。 “诺诺。”他忍不住咬住他的耳垂,加快下身的速度,感到怀中传来急不可耐的呻吟。 “我爱你。” 怀里的人明显抖了抖。 “我爱你。” 怀中人的手指,抠住自己的背部。 “我爱你。” 手中的小小诺,又悄悄地长大了一点,颤抖的如同它的主人。 “我爱你。” 怀里的人难耐地摇头,身体开始抽搐,像要挣脱开什么。 “我爱你。” 刘铭锐坏心眼地抓紧小小诺,扶起许诺的头,看到许诺颤抖的嘴唇,和他眼角毫不掩饰的泪水,才满意地抵着他的额头,用力吻下去。 “我爱你。” 他衔住他的嘴唇,满意地托起他御风飞翔。 释放的感觉,就像在海底潜行多时的小船,终于被波涛卷到海面最上方,历经多年黑暗的人,被惊涛骇浪托起,终于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光明。 ——你曾给过我一个我爱你。 ——那么现在,我会用我全部的爱还你。 ——迟到了三年,是不是还来得及。 ——你知道么,你的身体早已出卖了你纯洁如赤字的心。 ——这具几经折磨看似肮脏的不像话的身体,它这么告诉我。 ——它,只有一个爱人。 88.未来路荆棘密布 凌晨四点,周奕天回到住所,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他推门而入,看到茶几上空空如也,垃圾桶里几乎全是玻璃碎渣,已经归位的家具们,还吐露着刚才经历了世界大战的痕迹。 再看床上,刘铭锐披着一件衬衫,半卧在床上,怀里搂紧一个熟睡的人,正在对自己做“嘘”的手势。 周奕天心知肚明,笑一笑,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天蒙蒙亮时,房间门打开了,周奕天坐在餐桌边看报纸,看到刘铭锐走出来,头发蓬乱,眼中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他醒了?”周奕天努努嘴。 刘铭锐摇头:“我先给他弄点吃的。” “到手了?” “差不多……”刘铭锐拧开水龙头,补了句,“我也不知道,这取决于他。” “妻奴。”周奕天无奈地笑,把目光收回到报纸上。 “对了周队,昨晚怎么样?” “按你说的做了。”周奕天头也不抬地说,“我们说到例行检查,没有开箱验货——所以我希望昨天的消息是万无一失的。” “保证万无一失。”刘铭锐还没说话,一个声音便从房间处传来。 许诺只松松垮垮穿了一件衬衫,揉着眼睛,在两个人的眼皮下坐下,头发乱乱没睡醒的样子,看起来有种别具一格的可爱。 “呦,金主醒了。”周奕天放下报纸,颇感兴趣盯着许诺看。 许诺早已习惯了男人满怀探究的目光,打着哈欠,等待刘铭锐屁颠屁颠地捧着一杯水走到自己身边。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刘铭锐坐下,揉揉他的头发。 “你起来我就醒了。”许诺嘟嘟嚷嚷地拿起杯子喝水,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小的不满和责备。他时常白得过分的脸色,这时看起来,挂了点浅浅的红晕,刘铭锐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没忍住,轻轻捏了一把。 许诺白了他一眼,放任他的行为,继续喝水。 刘铭锐见他没放抗,大着胆子凑上去,亲了他脸颊一口。 这下许诺一口水差点没咽下去,直接踹了刘铭锐一脚,脸,倒是又红了几分。 周奕天埋着头食不知味地看报,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而谁也没注意到,此刻大门开了,刚巡逻回来的侯成霖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屋内的场景,手中吃了一半的早饭,差点掉在地上。 “刘刘刘刘,刘铭锐,”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你——你真是同性恋?!” 三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嗓音吓了一跳,三双眼睛一下子把视线投到候小胖身上,只见小胖子脸色铁青,指着刘铭锐支支吾吾地说:“那,那,那你为什么要否认你和周哥的事?” 刘铭锐吓了一跳,慌忙呵斥道:“别胡说八道,我和周队怎么啦?再说,同志也不是和谁都可以……”说罢紧张兮兮地回头观察许诺脸色,许诺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看也不看刘铭锐一眼,继续喝他的水。 “你是谁?”紧接着侯小胖怒气冲冲地冲到许诺面前,“不管你是谁,告诉你,我们可是警察,不会干同,同性恋这种事情!” 周奕天淡淡地加了句:“小胖子,对待客人,礼貌一点。” “周队,你,你没和小刘刘在一起吧。”他涨红了脸,回头反问周奕天。 “这都多久的谣言了?”周奕天举起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还在发光,“别八卦了,都说我已经结婚了。” “那,那小刘刘肯定不是同性恋,周哥那么好他都没有……”他又回头瞪刘铭锐,“刘铭锐,你可别,别被他迷惑,我妈说过,同,同性恋全部都是变态……” “你少说两句。”刘铭锐打断他,“我是同性恋,我变态么。” “你——”侯小胖一口气没传上来,“你,你明明说过你不是!” “那是说我和周队。”刘铭锐显得特别不近人情。 “你可别把他带坏了!”侯小胖义愤填膺,把矛头指向许诺,“他是好人,才不是变态同性恋!” 许诺慢慢的放下杯子,抬起眼皮,目光里尽是傲慢地不屑:“就算他是变态同性恋,也和你没有关系。” 说罢,还没等侯小胖开口,便出人意料地吧刘铭锐拉到身侧,掰过他的脸找到嘴唇轻轻地吻了下去。刘铭锐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坐正身体,搂住他的腰,反客为主。 这个吻持续了十几秒,看得侯小胖脸色发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成霖,事实就是这样。”结束了漫长的吻,刘铭锐的兽还是搭在许诺腰侧,面含歉意,“抱歉,让你失望了。” “小侯,你巡逻了一晚,也累了。”周奕天放下报纸,“房间我给你收拾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点话想问问他们俩。” 侯小胖铁青着脸色看看三个人,终于无话可说,一跺脚,气冲冲地走到房间摔上门。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非常安静。 许诺从刘铭锐的怀中挣脱开来,盯着餐桌上的空水杯,面无表情。 刘铭锐想凑近了去抱他,却被他身上冷冰冰的气场逼了回来。 果然不出所料,这阴晴不定的祖宗又生气了。 叮咚。 烤箱停转的声音解救了屋里的低气压,刘铭锐一下子跳起来,奔去厨房,取出刚刚烤完的三明治,放在许诺面前。 许诺看着刘铭锐眨巴着大眼讨喜的样子,心理难得柔软了下来,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巨型犬先生这才看起来松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周队,我们这样……那个,你不觉得奇怪么?” 刘铭锐问得有点艰难。 周奕天反问:“既然你们自己选择了这天路,不应该早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话说这么说……”刘铭锐偷偷看了眼许诺,“可是……上一次成霖也没那么大的反应,这么一下子……” “我有几个同志圈的朋友,对这种世道不会少见多怪,但猜想和事实是两码事,社会上大多数人,应该都和小侯一样无法接受,”周奕天,“还有你的父母……到时候该怎么办,你想过么。” 刘铭锐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他怎么会没想过呢,当年,父母把生病还未痊愈的许诺赶出家门的事,还是记忆犹新。 许诺看起来却无动于衷,一边吃三明治一边淡然地说:“别瞎点心,这些问题我能应付。比起这个,你不应该有别的事问我么。” 周奕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方式得到昨晚的消息。” “无意中听到凯利斯打电话。” “无意间?”周奕天的语气带着不信任。 “真正合作时间在明天凌晨,如果不相信,你可以自己过去看。” “明天凌晨?”周奕天有一点惊愕,很快陷入了沉思。 许诺咽下最一口三明治,慢条斯理地把杯子递给刘铭锐,大型犬先生像接到了无声的指令,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接水。 在刘铭锐端着水回来时,周奕天已经做好了决定,义正言辞地说: “小刘,明天凌晨我们再去码头堵一次。” 刘铭锐吓了一跳,看看许诺,犹豫着说道:“那……诺诺会不会有危险?” “我没事,”许诺说,“当时凯利斯没发现我,也怀疑不到我头上。” “那你最近几天就呆在这里别走了。我们会保护你。” 刘铭锐这句话毫无疑问地遭到了许诺的白眼:“你的意思是让我像个女人一样被你养在这里,还要日日夜夜遭到那个胖子的鄙视?” “不是那个意思,”刘铭锐说,“成霖那边我去做思想工作,起码这里最安全的。” “我今天就要回去。” “许诺?!”刘铭锐吃惊,“好不容易逃出来,你回去干什么?”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离开埃洛特家族。” “为什么?你会告诉我们交货的正确地点,难道不是为了让埃洛特家族消失?” “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许诺有点不耐烦。 “诺诺,你被他们抓住了什么把柄?告诉我,我们会保护你,你不要……” “小刘,说不定他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理由,”周奕天打断了他的话,目光转向许诺,“你在埃洛特的手下做什么工作?” “与你所见一样。夫人的替身。” “也就是说,可以近距离地得到埃洛特交易的,最准确的消息……” 许诺还没回答,刘铭锐便猛地站起来:“不可以!周队你疯了!我不答应!” “你坐下!”周奕天瞪了刘铭锐一眼,目光继续凝视着许诺,“我很奇怪,你要留在埃洛特手下,却对凯利斯本人你没有忠心,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会对埃洛特夫人效忠,”许诺说,“我想你们要得到那边的情报,了解这些,就已经足够过多了。” “许诺!”刘铭锐拉住许诺胳膊,“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不是警察,线人太危险了,你不能做,听到没有……” “嗯,可我一直身处危险之中,”许诺的脸上戴上了若有若莪U的笑意,“我一直都是埃洛特的人。只是……自愿背叛而已。” 说罢,他竟和周奕天交换了一下视线,暗自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种感觉,让刘铭锐通体冰凉,却无能为力。 89.牵绳引线是线人 许诺还是离开了。 刘铭锐开车送她回到了小洋房,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身为警察,他当然明白线人这个工作的危险和不确定性,可他不得不承认,许诺现在的情况与立场,做线人,是最合适的。 他的耳边依旧响着许诺离开时留下的话。 他说。 “铭锐,没问题。这并不是他逼迫我,而是我自愿接受的。你知道,我要复仇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埃洛特家族一直是我的仇人……即使没有你们,我也会和上次那样,千方百计地把消息带出来。现在这样反倒更好,起码在警察这边,有人愿意相信我,愿意接应我,你也一定会保证我的安全——这样,比孤身一人,要好得多。” 许诺的声音难得柔和,好像再反过来安慰自己,他习惯肢体上的交流,临走前,还拥抱了一下自己: “在这期间,你去把你那个该死的胖子朋友搞定,我来处理你们的工作……咋俩各取所需,刚刚正好。” 不管许诺找到什么样的理由开脱,刘铭锐始终觉得非常不放心。 那家伙,做起决定来,向来孤注一掷,从不考了退路……现在这样,他说到底就是一个线人,连个身份也没有,万一出事了,谁给他买单? 刘铭锐咬咬牙,回程中,周奕天用了一大堆该死的道理论证许诺是目前最为合适的线人,是逮捕埃洛特家族最有用的利器,可以得到更多最真实的情报,可刘铭锐还是坚持已见,他不能把许诺往火坑里推…… 结果可想而知,他就算周奕天闹翻,也不可能赢得过他。 他没有周奕天的强硬和坚持,太过温和和善解人意,于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太过软弱,容易妥协,何况他自己在内心深处,也认可周奕天的决断。 他只能暗自生闷气,把车速开到最快。 回到住所,等待他的还是一片沉闷,侯小胖起来了,男的阴沉着脸,看刘铭锐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刘铭锐很是懊恼,原本关系融洽的三人小团队,因为许诺的出现,已经完全变得一团糟。 他忍不住暗想,许诺那小子,完全就是麻烦制造者。 他恨恨地关上房门,把自己摔在床上,抱着昨晚还留邮许诺体温的被子,闭上眼睛,禁不住疑惑。为什么许诺总是对自己的目的守口如瓶?他那么恨埃洛特家族,为什么还得忍气吞声呆在那里为他们尽忠? ……埃洛特夫人。 那个女人很有问题。 刘铭锐一下子像被打了鸡血,从床上弹起,收拾收拾衣服,又冲出房门——这次,他要去伦敦警方总部,查询有关蒂凡尼埃洛特的资料。 自己果断是哥劳碌命啊。 他一边自嘲。 这个世界上在替许诺着想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连许诺本人,也一点不爱惜他自己。 许诺想凯利斯报了到,回到阎信之的住处时,差不多快过了中午。 房子里只有阎信之一个人,显得空空荡荡。 “回来了?”阎信之见许诺进门,竟出人意料地起身向她走去。 许诺眉头一挑,问:“凯利斯来找过我?” 阎信之笑:“确实如此,N,你还是那么擅长察言观色。” 许诺无视他的称赞,在沙发上坐下:“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凌晨,天还没亮就来了。N,那时你在哪?” “昨晚喝多,不小心掉下码头,被警察送去医院。”许诺刻意掩盖了事实。 阎信之失笑:“不会吧。那是什么酒,还能把你灌醉。” “什么酒都可以,醉不醉,只看自己——怎么,凯利斯不信我醉了?” “我不知道,”阎信之。“也许他只想过来看看,你是否真的在医院……他看起来脾气暴躁,昨晚的计谋失败了吧?” “我说过我醉了,什么也不知道。”许诺耸肩,“再说,他计谋失败,关我什么事。” 阎信之盯着他,笑容从脸上褪去:“N,我才老家伙正在怀疑你。不管你昨晚做了什么,总之最近小心点。” 许诺不以为然。以凯利斯多艺的性格,百分之百会怀疑自己。所以昨晚他才会拼了命做足了功夫,他知道这是场持久战役,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于是他便扯开话题:“说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你那个面瘫弟弟呢?” “他回国了,”阎信之说,“你不知道么,我记得他在你回来的那一天出的门。” 许诺皱眉想了想,的确依稀记起阎佑之背着行李出门的样子:“他不干了?” “怎么可能,”阎信之说,“凯罗恩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凯利斯总算决定对龙华动手了。” 龙华?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许诺免不了心里一紧:“龙华,难道不是凯罗恩想要的么。” “你把他们想得太简单。”阎信之半倚在沙发上,“我也是听说,龙华的地产和埃洛特家族的地产,原本出自同一个龙头。埃洛特家族想啃下龙头这块肥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凯罗恩只是他们打出的一个幌子,否则,当年凯罗恩烧了一整个龙华大厦,本家怎会听之任之?”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许诺最隐秘的神经,过去的记忆悉数涌现,虽然没有亲历过大火,却如一条绳子,紧紧勒住心脏,令她呼吸困难。 “那你知道,现在埃洛特先生想拿龙华怎么样么?” “那还用猜,凯罗恩的风声已经过去一阵,这次自然,是要把龙华拿下,这样埃洛特在大陆,也能拥有一席立足之地。” 许诺不屑:“龙华那么大的公司,三年前已经重张旗鼓,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都能从那场大火力恢复,埃洛特还能拿他怎么样?” “事实上龙华现在的继承人,也有一半埃洛特的血脉,”阎信之说,“埃洛特单凭这一点,就能断言龙华是他们的东面,他们放任凯罗恩摧毁龙华,摆明了就存在吞并他的野心,现在看起来,总算忍不住了……” “他们只派了阎佑之一个人?那拿到龙华怎么样?”许诺忍不住问。 “小七一个人再怎么不行,也是我们阎家的子孙。”阎信之露出了一个笑容,“要知道龙华的小公子一直对他身上埃洛特的血脉很是介怀,只要小七给龙华制造一点骚动,对方就一定会坐不住。” 许诺明白了阎信之的意思,顿时沉默了。 阎信之深吸一口气,说道:“N,想不到你那么关心龙华,可我记得,以前的你,似乎,口口声声想找龙华复仇?” “孽缘罢了。”许诺摇摇头,“有烟么?” 阎信之掏出烟盒,递给许诺,许诺把细小的烟叼在嘴里,慢条斯理地点燃,转头盯着电视屏幕,不知有没有在看。 客厅里一时间安静了不少。 心却一而再地动荡不堪……也许只是因为当时,无意间帮凯罗恩撞了人,许诺现在还是感到,对龙华心怀歉疚,如果可以,真想在这个角度,帮龙华做点什么。 跟刘铭锐呆久了,心也会和他一样,变得愈发柔软慈悲。明明弱小无用,却偏要普度众生。 然而许诺近期的工作太过清闲,凯利斯好像一下子销声匿迹,没打探到多少实质性的行为,夫人也是不见踪影,他只要一周三天,在埃洛特夫人家的庭院里打杂就可以,虽说庭院里有几个耳线,而一时三刻,却探听不到一点有用的内部消息。 为了防止被拆穿,刘铭锐每周只和他联络一次,相约在不同的地点。尽管每次许诺都会打扮一番,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地猜疑,是不是凯利斯已经发现了什么。 这样的生活,太过风平浪静,反而不像凯利斯的风格。 而另一点让人在意的是,去了大陆的阎佑之一直没有回来,连一点也没有。龙华依旧繁荣,这般拖沓,也实在和埃洛特家族高调根绝的风格不符。 天气越来越寒冷,已接近了两个月的毫无收获,案子被搁浅下来,无论是警方还是许诺本人,都无能为力。 英国的冬天到得很早,才十一月初,湿冷的空气已经能让人瑟瑟发抖,阴雨绵绵的季节,不知到哪一天,会突然化雪落下。 许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寻找了几个月的消息,竟是在这样的季节里,自己撞了上来。 90.踏破鞋底无觅处 那一天正值十一月中旬,惯常的阴雨,下午五点不到,太阳就恹恹地有了落山的趋势。 许诺和刘铭锐约好,晚上七点,在中华街上的一家面馆里见面交接情报。 同样是一无所获的一周,为了避开可能跟在尾随的埃洛特家保镖,许诺特地在下午四五点钟出了门,漫无目的地闲逛去了目的地,气温很低,他随意带了条浅灰色的围巾,那是上次见面刘铭锐执意送给他的,不厚实,却温暖,像极了那个人。 许诺闻围巾上他留下来的味道,有一点着迷,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 然而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尾随者。 这个尾随者非常奇怪,他并不隐藏身形,反而大喇喇地把自己的存在暴露在许诺的怀疑下,许诺赶到他离自己很近,背后一直被一双视线注视,有种毛骨悚然的质感,可回头时,却找不到可疑的目标。 这样的跟踪者,要不是新手上路,要不便是张狂到不屑于隐藏自己。 许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可以放快脚步,避开深街小巷,从商业街的人流里前行,想用人群冲散跟踪者的视线,然而这样行走了近半个小时,那有人跟随的感觉,竟依旧没能离去。 彼时离约定的时间已经不远,许诺却还没能找出尾行者的身份,那家伙真是好耐性,他着实有些烦躁,想了想,干脆挤进通往中华街的一条小路——那条是中华小吃巷,道路很窄,但吸引力巨大,往往都是拥挤不堪。 果然没走多远,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淡了不少。 许诺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用围巾裹了裹下巴,天马上就要暗了,他已经有点视线不清,天黑后再寻找目的地,恐怕对夜盲的他来说,困难会大出很多。 不想刚一抬步,衣服的后襟就被人拉住。 许诺讶异,心想那个跟随者莫非是个菜鸟? 却在下一刻,听到甜甜地童音: “……哥哥,我饿了。” 许诺回头,哭笑不得地看到,拉住自己的,只是一个金发碧眼,有圆滚滚的苹果脸的漂亮英国小男孩——正是他那天在埃洛特宅邸见到的那个小孩子。 小孩一双碧蓝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盯着许诺,见许诺砖头看他,面露喜色,扯扯他的衣襟,指着对面的冰淇淋说道:“哥哥,饿了,我要吃冰淇淋。” 许诺问:“刚刚是你一直跟着我?” 小孩点头,视线转向冰淇淋车,小手不依不饶地拽着许诺。 “你爸爸派你来?” 小孩摇头:“爹地不知道。” “那……是你妈妈?” 还是摇头:“不要告诉妈咪。” 许诺有点气急,声音提高了半分:“那你认识我么?” 小孩还是摇头,视线不离不弃地对着冰淇淋车。 怪不得没找到什么所谓保镖,自己根本就把这个视线范围以下的小孩忽略地彻彻底底——想到自己提心吊胆半小时竟是这个结果,许诺气得一把挣脱开小孩的小手: “你不认识我,跟着我半个小时干什么?!” 小孩的视线终于回来了,伸手去抓许诺,却被许诺甩开,于是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喜欢哥哥。” ……哈?! 许诺顿时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孩,脑中却一下子闪过刘铭锐眨巴着大眼睛黏在自己身后的形象,气竟然一下子消了下去。 这小孩是埃洛特家的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身后。 “想吃冰淇淋找你爸妈去,拜拜。”他决定不再纠缠,转身走人。 “……哥哥?”小孩愣了一愣,竟也迈着小步子跟了上来。 许诺往左走,他就往左走,许诺往右拐,他也往右钻,许诺停下来,他就怯生生地停在离许诺两三米远的地方,不敢上前,也不想退后。 真是难缠。 眼看繁星已经升起,许诺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腹,可这多出来的麻烦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这小娃娃再怎么天真可爱也是凯利斯的儿子,他可没这个胆子,带着那个人的儿子明目张胆地见警察。 许诺只得回头,极不耐烦地指着小孩,一字一句地说:“我,有事,你,回家,找你爹地妈咪,明白么?” 小孩没听懂似的,软软地伸出手臂:“饿了。” “饿了找你妈咪喂奶去,我不管饭!” 小孩不吭声,岿然不动。 “你听懂没,饿了就回家,回家,回家!” 小孩还是不动。 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许诺甚至怀疑自己的英文水平出了问题,或者是这小孩压根就是凯利斯派来的间谍。 “那你爱饿着就饿着吧。” 许诺转身,停顿了几秒,竟突然冲开人群往前跑。 小孩见许诺不吭一声跑了,愣了一愣,竟撇丫子追了起来。小吃街人挤人,许诺随跑得不快,但小小的孩子还是追不上他,见人快不见了,竟嘴巴一歪,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还没追两步,就被人撞到在地上,小孩双手着地,忍着眼泪抬头,哪里还有许诺的影子,他这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声音尖尖细细的,像小猫叫。 漂亮的金发小男孩坐在路中间哭,很快引来了一大批过路人,小孩儿哭着哭着,便看到许诺挤过人群走到自己身边,满脸焦躁和不耐烦。 “起来!” 他毫不留情地呵斥小孩,一点也不隐藏自己的坏脾气。 小孩倒是一下子收住声音不哭了,严重还噙着泪水,可怜兮兮地望着许诺。 两人面面相觑了很久,许诺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冰着张脸把小孩拽起来,连拖带拉地弄出人群,一言不发地拽回冰淇淋摊钱,要了个三球冰淇淋,塞到小孩手上。 “你真的是一个人?”他冷冷的质问。 小孩一边啃冰淇淋一边点头,表情无辜。 许诺根本不相信,凯利斯是那种能叫儿子一个人随便乱跑的人,声音更是冰寒: “你的保镖呢?” 小孩摇头:“我躲开他们,跟着你过来了。” “说实话!!” “我……”小孩咬着冰淇淋的嘴缓缓松开,委屈地盯着许诺,嘴角下撇,刚刚没擦干的眼泪挂在眼角,又是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样子,把许诺正要出口的责怨堵了回去。 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一身的毛病,却还有一大堆人围着他转! ——所以说最讨厌的就是小孩! 他气鼓鼓地盯着小孩很久,看得小孩快一咧嘴哭出来了,才别过脸,脸色没比小孩好看多少。 天已经完全暗了,幸好还有街灯,能维持自己一部分的视力,也不知道追着小孩来的保镖躲在哪里,不过今晚与刘铭锐的会面肯定是泡汤了,许诺烦躁地来回踱步,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子。 不知踱步了几圈,他这才迟钝地撞上一个人,抬起头,吓得后退了两步。 “刘铭锐?!你来这干嘛?” 刘铭锐哭笑不得地答话:“我在那等你这么久,你都没来,我就出来找你——你都走到了这了,怎么不进去?” 许诺想起了背后的小孩,刻意拉长了与刘铭锐的距离,小声说:“凯斯勒的儿子在这。我怕附近有人埋伏。” 刘铭锐也惊了惊,警觉地看看四处,看到快舔完一个冰淇淋的小男孩,便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 “小朋友。”他露出一副暧昧的笑容,一下子吸引了小孩的注意力。 “冰淇淋好吃么?”他指着小孩手中只剩下底部的冰淇淋。 小孩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知音,欢快地点头,并大方地把剩下的东西推到刘铭锐面前:“哥哥,尝一尝。” 刘铭锐笑了,掏出随身带着的纸巾,温柔地擦掉小孩嘴角脸上的奶油:“怎么把自己吃成小花猫啦?” 小孩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刘铭锐忙着把小孩脏成一团的脸弄干净,注意到他挂在脸颊干了的泪痕,随口问道:“诺诺,你欺负小朋友,把他弄哭了?” 许诺白了他一眼,心想那是凯利斯的儿子,哭了就哭了呗。 刘铭锐收拾完了小孩的脸,又收拾起小孩的手掌,仔仔细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着,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91.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铭锐收拾完了小孩的脸,又收拾起小孩的手掌,仔仔细细一根一根手指地擦着,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贝恩?埃洛特。” “多大啦?” “五岁。” “你的爹地和妈咪呢?” “爹地和妈咪不来接我放学,我自己回家。” “呦,真乖。”刘铭锐笑着摸摸男孩金黄的头发,“没有人护送你么?” “有,”男孩眨巴着大眼睛说,“爱德华先生他们,贝恩不喜欢他们,偷偷逃出来了。” 许诺侧着身子听两个人的对话,虽然知道刘铭锐在从小孩口中套情报,可就是不愿意回头看他那副幼儿园男阿姨的样子。 恶心,做作,虚伪,反正另他浑身不舒服。 特别是看着他揉小孩头发的动作,看他暧昧笑着搂了小孩肩膀的动作,看他夸奖小孩时那献媚的表情。 总之是不爽,非常不爽! 许诺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子,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刘铭锐的屁股上。 刘铭锐吃痛,这才有空回头看许诺,许诺却直愣愣地盯着他拉着贝恩的手,脸色黑了下来,压根不打算给他解释,扭头就走。 完了,祖宗又生气了。 刘铭锐在心里哭泣,站起来,对小贝恩说:“哥哥饿了,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贝恩已经完全对刘铭锐失去了戒心,听到吃饭俩字当然很兴奋地摸着小肚子点头,刘铭锐见许诺走得快不见踪影了,便干脆抱起贝恩,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诺诺?”他追到许诺身边,讨好地把脸凑过去。 许诺斜眼看伏在刘铭锐背上的贝恩,没好气地哼了声,走得更快了点。 刘铭锐很无奈,抱着小孩亦步亦趋地跟在许诺身边,一边小跑,一边低声问:“真生气啦?你和一个五岁的小孩生什么气?” 许诺眉眼一挑,反问:“我生气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刘铭锐连忙低声下气:“你没生气,是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 许诺道:“你没错。你温柔你善良你普渡众生,你是幼儿园男阿姨,我是小心眼的大坏蛋。” 刘铭锐欲哭无泪,心想他这是造什么孽,遇上个比幼儿园小孩更难搞的大小孩。 又跟了两步,见许诺停了下来,瞪着自己的眼神依然气势汹汹,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 刘铭锐立马赔笑:“我也没吃,走吧一起去……” 见许诺盯着自己怀中的贝恩不放,慌忙把小孩放下来,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拉住许诺到处逃窜的手,十指相扣握好,看到许诺的脸色渐渐缓和,又忙不迭地抬起他的手,悄悄在手背上印了一下。 许诺的表情这才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微微泛起了一点红光。别开视线,任由刘铭锐带着走近一家餐馆。 这人其实比谁都要孩子气,时时刻刻需要哄着,一分钟也不能落下。 刘铭锐悄悄松了口气。 面馆用得是中国传统装饰,木质结构,顶上挂着红灯笼,有几个中国的拉面师傅的厨房靠外,冲着顾客表演拉面技术,坐在店里的大多数都是外国人,盯着前台看,啧啧称赞。 看贝恩对拉面师傅很感兴趣,刘铭锐热地挑了个靠近前台的位置,许诺习惯性地坐在他的对面,贝恩怕了许诺刚刚阴沉的脸色,想也没想就蹭到刘铭锐旁边,还不自觉地亲昵地抓着刘铭锐的胳膊。 刘铭锐心道不好,忙献媚地把菜单推到许诺面前,许诺自顾自点菜,连头也懒得抬。 一碗牛肉拉面,一碗刀削,刘铭锐又给贝恩点了份儿童套餐。 面送上来时,点餐台上的大师傅正在表演刀削切面,贝恩似乎对那个把面片一根一根地削进锅里的大师傅很感兴趣,一只只愣愣地盯着前面看。 于是许诺便快速把贝恩的面移到自己面前,打开放在桌子一角的辣酱,面无表情地倒了进去,又面无表情地把红彤彤地面推到贝恩跟前,没事人似的拆开筷子吃自己的。 刘铭锐看完了他这一连串动作,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愣了两三秒,还是摇摇头,把自己的面和贝恩的换了换。 许诺冲他挤眉弄眼,意思是,他是凯利斯的孩子,你护着他干嘛。 刘铭锐耸肩,表示,虽然是凯利斯的种,可他还小,不会和他爸一样。 许诺横了他一眼,嘀咕了具吃里扒外。 刘铭锐无奈地笑着想,不知道某个人到底是因为凯利斯讨厌这个孩子呢,还是单纯因为可怕有直接的占有欲讨厌这个孩子呢。 好在贝恩完全没发现餐桌上古怪的气氛,看完表扬,便兴致勃勃地回头吃面,一边吃,一边不熟练地用筷子把面拨到刘铭锐碗里说道:“这个好吃,哥哥,吃这个!” 下一刻,刘铭锐的眼前又多了一个小碗,一大撮干干净净的拉面,就着香菜,躺在里面。 “吃这个,”许诺说,“你那碗会辣死你。” 刘铭锐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照顾两个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委屈一下小朋友,先把许诺拨给他的那碗吃得干干净净。 贝恩小朋友显得比许诺大度多了,他盯着一声不吭的许诺看了好久,又有点怕许诺阴阳怪气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才悄悄问刘铭锐:“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刘铭锐无奈地回答:“没有不喜欢。” 小孩的眉头苦了下来,东西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左顾右盼,找到一张大红色的广告纸,放在手里把玩。 刘铭锐好奇,盯着他的小手,看到那张彩纸,竟一点点变成了一朵玫瑰花的样子。 “送给哥哥!” 小孩伸手,把叠好的花放在许诺面前。 许诺这才抬起头,对上小孩认真的脸,表情无不疑惑。 他依旧不习惯这完全没有缘由的喜欢,手都不知该往哪放,倒是刘铭锐冲他点点头,笑道:“他给你,你就收下吧。” 将许诺犹豫地接过纸花,小孩的笑容单纯地像花瓣般绽放。 “我喜欢哥哥。”他认真地说。 许诺咬着嘴唇不吭声,于是刘铭锐打趣地问为什么。 “哥哥长得像妈妈!” 这下,刘铭锐安静了,而许诺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小孩没发现此刻氛围的变化,继续往下说:“爸爸总是在外头做生意,家里只有我和妈妈,太寂寞了,不喜欢爸爸,妈妈对我好,很温柔,我喜欢我妈妈,哥哥长得像妈妈,所以我也喜欢哥哥。”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最简单的。而在这简单的话语里,刘铭锐似乎找到了点别的东西。 此刻许诺把红色的纸花扔在了身边的椅子上,垂头拨着面汤,长长的刘海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刘铭锐压抑着心头的违和感,又耐心的问道:“这么晚还不回家,你妈妈不担心?” 小孩摇头:“爸爸说后天晚上有工作,需要妈妈帮忙,妈妈今天出门了。” 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刘铭锐和许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许诺压下心头的惊讶,开口问:“你知道,你妈后天要去哪里么。” “知道,”小孩一边拿筷子戳面玩一边没心没肺地回答,“城西大厦呗,有个经常来我家的叔叔就是那里工作,爸爸老带我出去和他吃饭。” 说完这句话,他才感到周边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头,许诺的眼中有了盈盈的光芒,刘铭锐的表情,似乎也按捺着兴奋。 “什么样的叔叔?”许诺忍不住问。 “诶?”小孩表情疑惑。 “没事。”刘铭锐拍拍他的脑袋,“没事,我们就是好奇而已——快吃吧,一会儿晚了,你妈妈可真得担心了。” 小孩很听话,乖乖埋头吃东西。 “贝恩,吃完饭哥哥们送你回家,能不能答应哥哥一件事?”刘铭锐俯下身,凑着小孩的耳朵,半是诱哄地说。 “什么?”小孩歪过头看他,嘴边还沾着汤渍。 刘铭锐微笑着帮他擦去,一边轻声细语说:“把见到我这件事,当成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好不好?不要告诉爹地和妈咪好不好?” “嗯?”小孩盯着刘铭锐看了一会,真把它当成了什么好玩的约定,兴奋地点点头。 刘铭锐松了口气,拍拍小孩的肩膀,见小孩又埋头和面条奋斗,于是速速拿了张广告纸,找了支笔潦草地写了几行字,推到许诺面前。 ——“这个消息我会回去查,一会送你们回去,不要轻举妄动。” 许诺点点头,顺手把广告纸揉成一团。 这个情报来之不易,贝恩口中的“叔叔”,一定是大有来头,这碰巧得到的情报,如果能好好利用,说不定是掰到埃洛特家族的一大利器。 他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92.她的名字是母亲 按照约定,刘铭锐开车把两人送往埃洛特主宅。 车厢里的氛围很安静。贝恩累了,趴在后座上打瞌睡。许诺挤到副驾驶座,就这车顶浅黄色的灯光,看不清远去的道路。 许诺怕附近有保镖巡逻,让刘铭锐把车停在小区外的主干道上,离埃洛特主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路灯很幽暗,想到接下来的路要让许诺一个人走,刘铭锐便非常不放心。 两个人从确定关系开始,就只有每周交换情报时才能见面,为了防止埋伏的眼线,许诺连个手都不让他牵,这次他目送许诺回狼穴,心里有几千几百个不愿意,恨不得一把拉住他,锁在自己身边。 他的眼睛寸步不离许诺,眼神极其幽怨,完全没有身为警察的自觉。 许诺早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哀怨,假装没有看见,带着小孩就往远处走,连个告别也没有留下。 刘铭锐心中不满,干脆熄灯下车,大大方方地在大路上跑了两步,追上许诺,不由分说地拉过来啄了他的嘴唇一口。 想到贝恩还在自己身边,许诺面子挂不住,心里不住恼火,皱起眉横了刘铭锐一眼: “大晚上的发什么情?” “想你。”刘铭锐老老实实地说,“下次见面,又不知在什么时候。” 许诺在心里念叨了句肉麻,嘴角却隐藏不住上扬的弧度。 “笑了。”刘铭锐和他额头贴额头,手指亲昵地戳他的脸。 “德性。”许诺嘴上一边骂,一边用身体隔开贝恩的视线,不甘示弱地含住刘铭锐的嘴唇,认真地亲吻。 刘铭锐温和地接受来自对方的吻,他知道许诺内心非常骄傲,却又带着脆弱的不安,于是每次接吻,都善解人意地先提醒对方,再接受来自对方的主导,最后慢慢反客为主。 这个相隔了好几个星期的吻,仿佛点燃了两个人的火焰,原本只是普通的告别,却渐渐燎原,变得难舍难分。 他们谁也不想顾及可能出现的保镖,还等在身侧的小孩,谁也不想悉数双方身份的尴尬和悬殊,他们贫穷地只有彼此,又富有地拥有彼此的全部世界。 “妈咪?!” 小孩清脆地嗓音在夜空中突兀地响起,两人猛地发愣,这才快速地离开彼此,脸上的红潮还是没有褪去,便看到小孩快速往马路那头奔跑,不远处站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想到那个人的身份,两人的热情迅速地退成冰冷。 “没事。”许诺先开口,“这里那么暗,夫人看不清你的样子,趁这个机会,你先走。” 刘铭锐抓住许诺已经握成拳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把手指一根根地摊平,然后十指相扣。他一言不发,一种无声的力量在许诺身体里缓缓流窜。 他们谁也没有动,表情凝重,看着埃洛特夫人抱着贝恩,缓步走来,停在两个人面前。 刘铭锐心有震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埃洛特夫人的真正的样子,当时带着面具的她,已经带有惊人的美感,然而她的眼睛却更加—— 更加—— “哥哥他们不是坏人,是哥哥们送我回家的。”贝恩伶牙俐齿地介绍。 “我知道。”夫人很温柔地爱抚贝恩的小脑袋,那种温柔转瞬即逝,目光回转时,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夫人。 “谢谢你们照顾贝恩。”她的声音有如她的外貌,美艳动听,却带着失却情绪的冰寒。 “我记得你,你是我们的保镖。” 夫人看着刘铭锐,语气非常肯定。刘铭锐想起船上的偶遇,便也不否认夫人的说辞。 “而你……N。” “是的夫人。”许诺抬起头,仿佛做足了心理准备,他的语气镇定了许多,汗湿的手,也小心地从刘铭锐的掌心抽出。 “你也来英国了?” “是的。我就在夫人的院子里工作。” “你们是怎么找到贝恩的?” “是贝恩看到哥哥,缠着哥哥带我去吃好吃的!”小孩代替他回答。 夫人有点愣神,眼里流露出一丝暖意:“贝恩,妈咪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跟着陌生人走么?” “可是哥哥他们是好人。”小孩的声音很委屈。 “以后再也不许犯第二次,知道么?” 见小孩哭丧着脸点头,她才又一次把脸转回来,表情没有刚才的寒冷,美丽的面庞里带有母性的光芒,柔和了许多,引得刘铭锐又一次锁住了眉头。 “N,还是你,今天谢谢你们。天不早了,一起来我的屋子里坐坐吧。” “谢谢夫人。”刘铭锐开口,“不过今晚是在还有工作没有完成,我八点的班,你呢?” “我倒是没有问题。”许诺说,“你先回去,我陪夫人回家。” 刘铭锐顿了顿,便也不加阻拦,捏了捏许诺的手,转身回到车厢里。不一会儿,那辆小车便呼啸着离开了三人的视线。 他知道自己无法停留在许诺的身边,第一次与埃洛特夫人的近距离接触,呼唤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没错,这不是刘铭锐第一次见到她。 那双惊心动魄的眼睛,那样迷人又勾魂的眼神,他不是第一次见到。 她的眼睛,和许诺的……简直一模一样。 他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第一次走进许诺的出租房,在一堆杂乱无章的药品里,翻出一个相册,和一枚戒指。 那陈年的画面,突然活灵活现地展现在眼前,十多年前那个女人,抱着年幼的许诺,温婉地笑着——是她,就是她,他不会弄错。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如果那人是许诺的母亲,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许诺之所以甘愿留在凯利斯手下,之所以不肯回到自己身边,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愿望。 他想留在离母亲最近的地方。 三个人静静地往回走。埃洛特夫人牵着贝恩的手走在前面,许诺便跟在两人身后,就着路灯暗淡的光,踩着母子长长的影子辨识方向。 他在埃洛特夫人的后院工作了那么久,这是第一次真正踏进夫人家的大门——这栋房子着实离后院很远,怪不得他怎么着也找不到夫人生活的地方。 房间里的装饰很简单,装修的风格,更像中国普通的小户人家。许诺对自己六岁以前的家印象已经不太深刻,只感到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温暖,和现在是一样的。 “哥哥,喝水!吃饼干!”贝恩捧着饼干罐爬上沙发,自来熟地黏到许诺身边,“这个特别好吃,哥哥快吃,我最喜欢五角星形状了。” 而许诺从进门开始便显得失魂落魄,他心不在焉地应答者贝恩的话,时不时地扭头看在厨房里忙碌的夫人,眉眼里总流露出暗淡的神情。 贝恩趁其不备,把一块小饼干塞进他嘴里。 “好不好吃?” “你妈妈最近在做什么?”许诺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妈妈在厨房给哥哥做点心。”贝恩没理解他的意思,字里行间尽是天真。 “我是问……你妈妈在帮你爸工作?” “不知道。”小孩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妈妈不告诉我,爸爸说小孩子不要过问大人的事。” 许诺叹了口气,看着水杯里的波纹,若有所思。 而此时,夫人的脚步声接近,很快,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碗热腾腾的甜羹。 温热粘稠的汤,底下沉淀着白嫩的链子,上面漂浮着金黄的花瓣,散发着甜腻的气味,氤氲而上的热气,在许诺眼前,化成一副以往多年的场景。 “妈咪!”贝恩跳起来扑倒母亲怀里,“谢谢妈咪!贝恩最喜欢妈咪的甜汤!哥哥,你尝尝,中国的甜汤!哥哥喝了一定喜欢!” 多么熟悉的场景。 “妈妈,秋天又到了,桂花开了做甜汤给我吃好不好?” 许多年前,大房子的院子里种了好几科桂花树,每年秋天,天气未凉,花先飘香,那个男孩也是这般大,当桂花还只是几颗小小的花骨朵时,便每天和家里的大金毛一起蹲在属下,守着花开。 他的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优雅娴熟,最擅长的,便是秋日里甜腻的规划莲子羹。 于是那个小男孩,即使历经了千山万水,还是依旧没能忘记秋天洒满书房的桂花香,和从母亲手里传来的,甜蜜的味道。 “哥哥,你快吃,热的时候味道最好了!” 贝恩吵吵闹闹地伏在母亲怀里,硬是坐在她的膝盖上,笑嘻嘻地倚着她的肩膀,端着碗吃得欢乐。 只有在场景重现时,记忆才会更加清晰。 让他明白,他并非一直以来,一无所有。 愣神中,那个碗被推得离自己近了点。 “尝一尝吧。”夫人低声说,“在英国其他地方,就没有这般的中国风味了。” 许诺点头,俯身把碗捧在掌心,小心地吮了一口汤,却再也喝不下第二口。 ——他曾希望自己坚不可摧,所以怎样,让十年的防弊,融化在哪一口甜汤之下。 “对不起。”他迅速放下汤碗,揉揉眼睛恢复了往日的不可一世,“对不起,我不喜欢甜食,这个,也留给贝恩吧。” 他别开视线,没有注意到夫人脸上一瞬即使的不知所措。 “本来想谢谢你一路保护贝恩——没有问你喜不喜欢,就擅自做了,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保护夫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现在贝恩安全回家了,我差不多可以告辞了。” 话音落下,客厅里一室寂静。 许诺低头沉默,夫人俯身帮贝恩擦去嘴角的汤渍,相似的眉眼,却因十多年的千山万水,而无法触碰,宁愿擦肩。 许诺再也无法忍受这般窒息的气氛,猛然间站起,道一句告辞,便不顾贝恩的呼唤,转身离去。 将近十五年的距离,遥远到即使曾经,他享有过那个人的怀抱,现在,也无法享受她亲手做的汤羹。 她已经有新的家庭,新的孩子,自己这般破碎又肮脏的身体,大概,也不配拥有了吧。 能见到一次,看到她过得好,便足够了。 93.半边成功半边难 周六在城西大厦。 刘铭锐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周奕天后,便再也没有接到过与它相关的信息,然而那个周六,刘铭锐莫名其妙地接到任务,和候小胖一起去做商会保全。 他不知道这和凯利斯的生意有没有关系,到了那里,才发现,同样的英国警方,派出了将近一个队的保全人员,他和候小胖两个小喽喽,根本无关紧要。 周奕天也在同时失去了联系,仿佛城西大厦的任务,刻意避开了他们两个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 而让刘铭锐更在意的是,埃洛特夫人的调查结果。 那个女人,在中国的档案竟是空白。 那是非常显着的可以隐瞒的痕迹,仿佛这个人从未生存在中国大陆,那么大手笔的改动,一定出自于有权有势人之手,因为是空白,才更令人疑惑不已。 何况,那天过后,他的脑海里,抹不去的,便是女人的那双眼睛。 轻微挑起的丹凤眼,如泣如诉,和他,太像了。 许诺,你又有什么不可以言说的秘密? 候小胖对刘铭锐神游的样子很不爽,自从上次撞破他的性向,两个人的关系便不尴不尬,对话也显得生硬起来,可候小胖毕竟是闲不住的话唠,这来一趟英国,说是比较接近的朋友,也就只有刘铭锐一个了。 一个人面对着那群西方高大男人的背影毕竟很是不舒服,他终于熬不住开了口。 “想你相好?” “……啊?” “你别装出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我没原谅你是同性恋。” “成霖,这不是你原不原谅的问题,我是同性恋,生来就是,无论外人愿不愿意。” 看着刘铭锐那认真的模样,候小胖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气焰又无缘无故增长起来,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摆了刘铭锐一眼,哼哧哼哧地直径往前。 “成霖——”刘铭锐叫住了他,“你看不起我没关系,不过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怎么?” “周队最近结果什么任务,他告诉过你么?” “你不是跟他比较亲热么,怎么突然想起问我了?” 候小胖的语气很冲,仿佛在忍耐什么。 “成霖……”刘铭锐的心理咯噔了一下,表情有点难过,“……非得弄成这样不可么?” “哪给你选择吧,”候小胖说,“要兄弟,还是要同性恋,选一个。” “成霖,你怎么就不能理解……” “同性恋什么的,我不想理解。” 候小胖拉下脸跟着快速移动的警方一起走进电梯,刘铭锐甚是无措,又是无奈有事恼怒。 商会的交易似乎无足轻重,刘铭锐环视大厅,里面似乎没有出现在猎鹰计划中的任何一名重点成员,交易的内容也不算紧锣密鼓,连他们这样的局外人士,也能显着地看到交易台上的商品。 候小胖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对刘铭锐采取爱理不理的态度。 然而刘铭锐却心急如焚。 这里如此的安全,只能说明,城西大厦那边,情况非常紧迫。 果然不出所料,半个小时后,他专门为许诺准备的手机猛烈震动了起来。 他像触电那般从座椅哈桑震起来,快速躲进角落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 “诺诺,诺诺?” 电话对面一片寂静。 “诺诺,你说句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模模糊糊的男声,刘铭锐把耳朵拼命凑近话筒,还是没能听清说话的内容。 “诺——” “嘘。” 听筒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刘铭锐一下子松了口气。 “是凯利斯没错。”许诺的生意压得非常低,“可是铭锐,我没看到你们任何人。” “不可能。”刘铭锐矢口否认,“这是我亲口告诉周队的,我不相信上级听到周队的意思,还不做出任何反应。” “起码,我不觉得这里有警察。” “诺诺,相信我,警方会解决这件事。”刘铭锐心跳如鼓,潜意识里感觉到这件事有一点不对劲,“你别呆在那里,那儿很危险,趁他们没有发现,先回来。” “交易开始了,”许诺说,“这不对劲,房间里只有四个人,不可能有警察。铭锐,电话先挂了。我要给他们录音。” 刘铭锐急了:“你躲在哪呢?快回去!别乱来知道么?” “我在天花板的隔层上。”许诺说的云淡风轻刘铭锐却听得心惊肉跳。 “你闭嘴,快从哪来回哪去,这太危险了,你——” 话音还没落,听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随即是中午落地声,随着砰啪两声,他知道,许诺手里的电话已经掉落到地上。 他拽紧手机,手心里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他想疯狂呼喊对面人的名字,又怕自己的生意,反而暴露了许诺的位置。 “喂,刘铭锐?!” 候小胖居然在这时不合时宜地走过来,揪紧眉头大着嗓门喊道:“好啊,我在辛辛苦苦工作,你居然一个人躲墙角了,打电话,你和谁?” 刘铭锐一惊,下意识地想挂机,手机却被候小胖拿走。 “诺……诺?谁啊,啊……就是你那个小情人?!!” 他的声音因怒意太高——恐怕已经传到许诺的手机里了! 刘铭锐想也没想,一拳打上候小胖胳膊,夺过手机按掉电话,狠狠喘着粗气,心跳的没有规律、 ……他好像在挂机前的听筒里,听到了半声枪响。 随即,一记重拳砸在了刘铭锐的左肩上,打得他退后了半步。 “刘铭锐!!”候小胖气冲冲地握着拳头,“这就是你的选择?!!啊?!!” 刘铭锐捂着胳膊,脸色一下子白了,温文尔雅地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恐怖的表情。 “候成霖,”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他出来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冲向电梯。 “刘铭锐!!”候小胖喊叫的生意带着浓浓的怒意,“你他妈有种别跑!!有种你给我解释清楚!!啊,这就是你对兄弟的态度!!我他妈真看错你了!!” 生意越来越远,刘铭锐已经来不及解释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把那个人一人置身在危险中。 左上的士候才发现城西大厦离自己所在的地方不近,七拐八拐,竟消耗了近半个小时,期间他不敢给许诺打电话,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周奕天,却永远无法接通。 心急火燎地下车,站在大厦门口,除了几近跳出来的一颗心,他不知道自己该从哪儿走,该到哪儿去。 用尽力气握紧手机,他觉得这个机器简直烫得快要爆炸。 许诺,许诺,许诺,许诺。 你绝对不可以出事。 大厦的大厅里的始终走过了下午三点,离刚才的电话正好距离半个小时,既然大厦没有兵荒马乱,那么他决定一层一层地寻找。 赈灾他转头跑向楼梯时,正好撞上了从上而下匆匆忙忙往下奔跑的穿着制服的迎宾小姐。 两人的肩膀擦过之后,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刘铭锐仅看了那人一秒,就突然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瞬间软了下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把人拥进怀里。 “这里是公众场所。”许诺小声提醒。 “他们没追过来?” “追了,费好大劲才甩开。”许诺说,“你得替我好好惩罚你的那个朋友。” “受伤没有?”刘铭锐快速放开他,上上下下检查他的身体。 “别那么露骨,”许诺笑着推开他,“我们出去再说。” 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刘铭锐还是不放心,抓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走出大楼,转到楼后面的广场。 许诺就是衣服乱了点,衬衫上有擦破的痕迹,脸上乌糟糟的一块一块灰痕,假发也是七零八落,一坐下来,便被他泄愤般从头顶上拿下。 94.屋漏偏逢连夜雨 见他没事,刘铭锐才露出往日的笑容,轻轻抹掉他脸上一块灰尘:“怎么又扮成女人啦?” “挺漂亮的不是?”许诺顺势抛了媚眼。 “这么勾引我没用,我喜欢的可是男人。”刘铭锐半开玩笑,替他整了整衣领。 “现在没有。” “刚才也没有。”许诺说,“我在交易那屋子的天花板上,里面就四个人,凯利斯和他贴身保镖,还有贝恩说的那男人和他秘书,没看见一个警察。” “你怎么跑天花板上去了?” “这你别管。我问你,你到底和谁说的情报?” “周队,你还信不过他?” 刘铭锐思考了一会,又说:“我猜这不是周队的问题,刚才我一直联系不上他,估计他和我一样,也被支出去了。” “难道警方的动作被凯利斯发现了?” “我不知道,”刘铭锐说:“说起来,你怎么样,刚才我好像在电话里听到枪声……” “凯利斯那家伙是开枪了。”许诺说,“可是他选错了地方,往置物柜开得第一枪,我有时间逃走。” “没出事就好。” “不,出事了。”许诺转过头,“手机从天花板掉下去,我没办法把它捡回来。” 两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手机里有一段交易录音。”许诺小声说,“和我一起祈祷,手机被摔坏了,怎么样?” 刘铭锐停顿了一会,问:“如果没摔坏,会怎么样?” “诺诺,不会有事的,别瞎说。”刘铭锐嘴上这么说,手却紧张地摸了摸许诺的头发。 许诺一下子就笑了,抓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磨砂着:“看你紧张的,没你想的那么恐怖,我化了妆,他不会知道手机的主人是谁。” “手机上有我的名字?” “没有。”许诺勾勾嘴角,“只有大傻狗。” “那是我?”刘铭锐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 “那我也把你名字改了,叫小坏猫怎么样。” 许诺瞪他,顺便拧了他的胳膊一下。 刘铭锐小了,把人拉到自己明前,用胳膊环住了他,啄了口他的脸颊:“没关系,如果暴露了,就由我们两个一起承担。” 许诺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把头自然倚在他的肩头,一下一下地向他的头发吹气。 广场上有来来往往的英国人,也有腾空飞起的白鸽,此时,他们只是在这个地方,相爱的许许多多人的其中之一,如此平凡,如此不值一提。 太阳即将落山时,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告别,刘铭锐心事重重地回到住处,周弈天还没回来,只有候小胖一人抱着包薯片蹲在沙发上看电视,对于刘铭锐的出现,压根不理不睬。 刘铭锐也一样无心言笑,没工夫考虑候小胖的私人恩怨,一声不吭地回到房间,还没坐稳,就被周弈天一个电话喊回局里。 电话中周弈天的声音少有的阴沉,仿佛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刘铭锐的心莫名有了点不好的预感。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还没走进办公室,远远的便听到周弈天用英语和人吵架的声音。 “凭什么能相信?就凭这次他给我们的情报是正确的!” “周先生请别激动,据我们部署的大厦里的成员说,他们并没有看见埃洛特先生。” “废话!凯利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你们的人眼前么?啊!” “比起你提供的线人,我们更相信我们部下的眼光。” 刘铭锐顿了顿,站在办公室门外没有进去。争吵还在继续,对那群冷冰冰的英国人,周弈天简直是在咆哮。 “放你妈的狗屁!清醒点吧朋友!交易已经结束了!而你们在商量一无所获!!” “我想那是我疏漏了其他交易场所。” “城西大厦!!”周弈天激动地拿着资料猛拍桌子,“那么清楚的线索,你们怎就不信?啊?你们那么多人,多派几个人去那座大厦会死么,啊?!” “周先生,我已经说过,经过调查,我们认为你提供的线人毫无利用价值。” “就因为他曾经被逮到过一次然后越狱到了这里?你们怎么没人想想,是当前的情报重要,还是他的前科重要?!”隔着门,就能听到周弈天把桌子摔得嘭嘭响。 对方的语气却依旧不咸不淡不死不活:“周先生,既然他以前能忤逆警方,那以后也一样会背叛我们,人的本性不会改变。” “朋友!我们找的是线人!不是卧底!!哪个线人没有服务过敌方?!” “我们在埃洛特家族安插了足够的卧底,我们相信卧底的实力。” “所以呢?到英国两个月,瞧瞧你们都拿了些什么情报?!我们千里迢迢地过来,是为了给你们巡逻大街?!为了帮你们捉拿小偷?!笑话!!” “周先生。”对方的态度更为强硬,“如果你不希望在这里工作,我们可以随时请您回国。” “我操!!”周弈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洋人听不懂的国骂。随即办公室大门被人打开,刘铭锐看到,周弈天的表情愤懑无奈,喘着粗气。 “你就是刘先生吧。”英国男人转过身硬邦邦的问。 “是我。”刘铭锐深吸一口气,走进办公室。 “听说这个叫Novemben的线人,是你的熟人?” 刘铭锐点头。 “我们调查过他的身世,认为他的履历并不可靠,请刘先生减少与他的接触,否则必要时,我们有权利剥夺对你们的信任。” “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很简单,”外国人耸肩,“他曾有越狱的前科,并且是敌人的部下。” “可是——”话未说出口,他就被周弈天按住了手。 “丑话说在先,”周弈天皮笑肉不笑,“既然你们排除了安排线人的可能性,那么就去相信你们的卧底吧,只是我们从属于中国警方,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我们走。”话落,在外国人探究的眼神中,刘铭锐被他不由分说地拽出办公室。 上车,发动,周弈天深深吸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怎么回事?”刘铭锐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一群蠢货,榆木脑袋的外国佬。”周弈天骂道,“除了能养着那帮无能的卧底,他们还会干点别的么?!” “所以这次在城西大厦没看到人。” “他们把人放在大门口,妈的一帮装满屎的脑袋,”周弈天锤了车喇叭一拳,“凯利斯看到那群警察,不会绕道走才是笨蛋。” “他们不相信诺诺。”刘铭锐自言自语。 “管他们信不信!我们走自己的!”周弈天踩上油门,汽车缓缓前进。 “我怕诺诺有危险。” “放心,我罩着!”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谁都明白,身在异国他乡,倘若无法得到当地警方的支持,这条路,会变得很难很难。一路无言,回到住处时,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更为凝重。 天已经黑了,可他们三人,谁也没想到起来做点什么,候小胖捧着一大瓶可乐蹲在沙发上无聊地按着遥控,刘铭锐邹着眉头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周弈天掣则把自己关进房间没完没了地研究材料。 过了很久,周弈天才从房间走出来,叼着半支烟,西装脏兮兮地版挂在身上,发型凌乱,样子有点颓废,两眼下还有不明显的黑眼圈。 “小刘你过来。” 刘铭锐点头正想站起,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候小胖沉着脸把大瓶可乐扔到茶几上。周弈天邹了邹眉头,又说:“小刘,到我房间来。” “砰!”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候小胖站了起来,顺便踹了茶几一脚。周弈天把目光移向他,沉着声音呵斥了句:“候成霖,别吵。” “他不把我当人看,你也一样?”候小胖阴阳怪气地问。 “说什么鬼话,谁不把你当人看?” “行,周哥,我尊重你,”候小胖轻笑了一下,“那可不可以讨教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你需要实习。”周弈天显得很不耐烦,“何况,没有人逼你。” “我想回去。”候小胖说的很坚定。 周弈天摇摇手:“来都来了,怎么到现在反悔?这又不是你家,你想干嘛就干嘛。” “我他妈错了还不行!老子他妈不想干了!” “你不用和我谈这个问题,两个字没门,”周弈天绕过他走向刘铭锐,“现在我很心烦,小刘,我有些话和你说……” “周弈天!!” 候小胖这次真的发怒了,五官挤到一起,看起来既可笑又可怜。 95.必须正视你自己 候小胖这次是真的发怒了,五官挤到一起,看起来既可笑又可怜。 “老子他妈是来这里实习的!老子要做刑侦科的警察!凭什么你们两个就可以调查那老家伙,老子就非得去那什么英国狗屁街道疏导交通?!我也是你的学生!!你,你他妈就偏袒一个同性恋!!” 话音落下,候小胖像历经一次八百米长跑,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周奕天脸色一下子黑了,背过手面对着他厉声道:“这就是你对同位的态度?” “反正你就护着他,同性恋就是方便,谁知道你和他有没有奸情。”候小胖嘟囔。 周奕天转过身面对着候小胖,脸色差得像是要大发雷霆,刘铭锐忙接上话头:“成霖,别瞎说,周队一直很公平。” “那凭什么你能帮你的忙,我却不能?!”候小胖大声嚷嚷,“凭什么他会告诉你调查的结果,却不告诉我?!!” “那是我自己调查的,”刘铭锐说,“周队没透露给我什么。” “胡说!!”候小胖扯着嗓子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都听到了!你的情人在帮周哥做线人对不对!所以周哥才会护着你,让你协助他调查,你不就人缘好么!不光有了个好情人,还让周哥看上你,真想不到啊,男人也可以靠这种方式来——” “闭嘴!” 周奕天发怒了。 “我就说!”候小胖破罐子破摔般一跺脚,“刘铭锐我劝你别得意!再怎么样你也和我一样只是个实习生!要让别人知道,就算周哥也罩不住你!” “你不睁大眼睛看看你自己?”周奕天厉声道,“成天吃喝玩乐,胆小怕事,到这里两个月,主动做过什么正事么?拿出过什么结果么?!” “你以为你还是个高中生,老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有手有脚有眼睛,我不给你布置,你自己还不能主动帮忙么?” “我——” “小刘的确参与了行动,都是因为他主动性强,不是我给他,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成霖,你扪心自问一下,除了坐着等待,生小刘闷气,你有一点积极进取的心么!” “我……”候小胖撅着嘴,“我反正不会跟他那样和男人上床……”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不拦你,明天去买机票,回去啊!” 周奕天懒得和他废话,冲他挥挥手,转身就要往房间走。 候小胖急了,大声嚷嚷:“是不是不管我怎样你都护着他!!” 周奕天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我有没有护着,你最清楚。” 候小胖涨红了脸,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倒是刘铭锐皱着眉头开了口:“成霖,我是同性恋,可我没有做任何有愧于心的事,你会有这种想法,我很失望。”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话落后,便回头大义凛然地随着周奕天走进房间,随手带上门。 没过多久,剧烈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周队!”候小胖一边敲门一边喊,“你真让我走人么,你真想让我走人?!” 周奕天像刘铭锐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专注地听候小胖的话语。 “周队,”候小胖继续说,“没错,你说得对,我是很窝囊。” …… “我承认,我是胆小怕事,怕危险,又怕被人看不起,”他说,“我比不上刘铭锐。” …… “可我也想变好!我放弃我爸公司的继承权,跑来做个小警察,就是想把自己锻炼得像话一点,搞了半天,还是和原来没什么差别。” 周奕天紧缩的眉头,一点点舒展了开来。 “我想呆在这里!”门外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从小就觉得警察特帅!特威风!周哥你也一样!我特崇拜你!老子不想走人!老子想和刘铭锐一样,和你一起做事!我特想变成你这个样子,可你看,你看我现在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捏捏自己脸上的肉,垂头看那有点粗的手臂,表情尽是沮丧。 突然间,门被打开了,周奕天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候小胖: “把头抬起来!挺胸!收腹!对!” 候小胖愣头愣脑地照办了。 周奕天伸手一指客厅边的全身镜:“自己去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警察。” 候小胖转过头,盯着自己镜中的样子,呆呆地看了很久。 “我把你带到这里,因为你是我的队员,是我周奕天的学生。”周奕天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刑侦科的实习警察,是,我周奕天的学生。” 刘铭锐适时地补了一句:“成霖,对自己的不满,就是对周队的不信任。” 候小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从无可置信,慢慢转向迫切:“周哥,我不甘心总是这样,我想做个好警察,和铭锐一样,帮你办案,帮你调查。” “先把你那些可笑的想法忘掉。”周奕天声音很冷,眼角却带着笑意。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别扭,很快又变成了希望的光彩:“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么?” “你有信心不给我添乱?” “有!” “不许怯场,不许背叛同伴。” “知道!” “从此不许再说有损铭锐名誉的话。” “嗯……好!!” “有没有信心?!” “有!绝对有必须有我一定确定以及肯定!!” “那好。”周奕天的嘴角也露出了笑容,“候成霖?” “在!” “刘铭锐。” “在。” “一起进来!!” 而另一方面,原以为凯利斯会有大动作的许诺,却发现三四天过去了,自己身边还是风平浪静。凯利斯只是找了几个做替身的姑娘问话,却丝毫没有追问到许诺头上。 以凯利斯的警惕性,许诺不觉得他会把自己遗漏。 然而多想无益,在几次三番猜不到缘由,相安无事了几天之后,许诺终于确信,这起偷听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 而另外,阎信之的弟弟阎佑之,在两天后回到了英国。 听说阎佑之在大陆大闹了一番,把龙华搞得天翻地覆后又把魏云起的朋友绑架来英国,魏云起估计已经忙得焦头烂舌,埃洛特的实力,正在以看不见的速度扩张着。 当然,龙华怎么样,早已和许诺无关,他要做的,便是在丢失手机之后,迅速找回和刘铭锐的联系方式,以及开辟另一条获取情报的道路。 说起来很简单的任务,其实困难重重,许诺感到凯利斯在阎信之住处附近布了许多条眼线,他知道,虽然上次自己能侥幸脱身,但凯利斯一直没放弃怀疑自己。 他找不到机会溜出去和刘铭锐见面。 没有手机,就更没有机会在眼线下联系上刘铭锐。 眼看年关近了,真是令人心急如焚。 许诺扶着太阳穴侧躺在床上,清晨的阳光照得他有点睁不开眼,背后床上的人早就不见踪影,而他因为低血糖,迟迟不想从床上起身。 听说凯利斯要阎佑之自己看着人质,这就说明这栋房子里迟早会出现新的生物。 魏云起身边的人啊……不知为何,许诺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自我斗争了很久,他才扶着脑袋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出房门。 阎信之出任务好久没有回来,阎佑之一向来神出鬼没,屋子里很安静。 只是接近餐厅时,他听到了勺子和盘子碰撞的动静,再走近一点,便多出了仿佛饿了两三年的男人,狼吞虎咽大嚼特嚼的声音。 不可能是那两个杀手中的任何一人……许诺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会,推开大门。 只见客厅的餐桌前,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96.薛医生欢迎光临 只见客厅的餐桌前,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邋里邋遢地披着一件白色的长风衣,头发像两三星期没洗那般纠缠成一团,乱糟糟地覆在头顶,一团黑乎乎的胡茬糊在脸上,毫不在意地用那双被一副旧手铐固定在一起的双手,徒手抓着盘中的食物,吃得很忘我。 ……谁啊这是。 ……吃相真吓人。 许诺撇撇嘴,默默给男人打了个不及格分,靠在门框上盯着他毫无形象地大吃特吃。 男人完全没发现许诺的存在,吃得太快呛到了,还直蹿起来冲向水龙头,扭着小腰姿势别扭地往口中灌水。 毫无美感可言。 许诺实在看不下去,转头走向厨房。 没过多久,他便回来了,脸色非常臭。 ——阎信之帮他准备的早餐不见了。 那个男人正忘我地努力把盘中最后一口食物送到嘴里,只看到许诺一声不吭地走到他对面坐下,轻松地从男人嘴边夺下餐盘,放到自己面前。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许诺一系列动作,嘴边还滑稽地沾了一圈饭粒。 在许诺把最后一口食物倒进垃圾桶后,他才愣愣地出了声。 “你谁?” “你又是谁?” 许诺晃了晃光溜溜的盘子重复了一遍,漂亮的眉眼不屑地一挑,眼神满是厌恶。 男人的表情从震惊,到恍然大悟,又到谄媚地讨好,他很快蹦下座椅,把那两只被拷在一起的爪子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你看,你看我都那样了,大侠,赏口饭吃呗。” 一副嬉皮笑脸不要脸的样子。 低血糖的许诺顿时觉得头更晕了,别过脸懒得看男人的脸。 “大侠,小的还没饱,”男人不要脸地蹦到许诺面前,两眼发光地盯着许诺手中已经空了的餐盘,许诺似乎闻到了一股多日没洗澡难闻的味道。 许诺一脚踹开他,后退两三步:“——你到底是谁?” 男人停顿了两三秒,表情在一瞬间之内变得很狰狞:“丫的老子还想问你这是啥鬼地方!那个货把我弄到这地方不给吃饭不给洗澡还不把这东西弄下来——” 哗啦!他手腕上的手铐也在表示抗议。 得,这人的身份搞清楚了,许诺很头疼,好心提醒他:“他那是绑架你。” “我呸!我都来这鬼地方三天了,哪个人来管过我!就等着我饿死臭死!绑架我,好歹拿我去威胁一下他啊!魏云起丫个鸟人!我被绑架他肯定在偷着乐呢!肯定偷着乐!!” 男人越骂越起劲,丝毫没有作为人质的自知。 许诺觉得自己的低血糖更严重了点,整个脑袋被吵得嗡嗡嗡直响,脸色越来越难看。 于是他砰得放下盘子,从阎信之的抽屉里找出另一幅手铐,黑着脸走到男人身边。 啪嗒!男人的手和餐桌桌腿连在了一起。 许诺取下钥匙,还是不解气,又把油淋淋地餐盘往男人脑袋上一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大步离开客厅。 走了好几百米,都能听到男人拖着餐桌腿在背后的嘶嚎—— “我错了!小的真的错了!大侠快把它解开吧!大侠,大侠你别走啊!嗷!!!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 中午许诺回到住处时,阎佑之已经回来了,刚才被自己绑在客厅的男人终于收拾干净,人模鬼样地坐在沙发上。 他的头发整理得服服贴贴,脏兮兮的衣服也换成了阎佑之的衬衫大衣,脸上乱糟糟的胡子终于弄干净了,看起来道还有那么半分斯文的味道——如果除开他那张被别人欠了几千万的臭脸来说。 “谁?”许诺扬着下巴,向阎佑之挑挑眉。 “人质。”阎佑之也是惜字如金。 “哦。”和猜想中一样,许诺摇摇头,准备上楼。 …… “喂?!就这么完了?!你们好歹关心下我啊,我可是人质喂!给点人质的待遇行不行啊喂!!”人质先生似乎暴走了,扯着阎佑之地衣领,把刚才的好形象毁得七零八落。 “别吵。”阎佑之很不耐烦地推开那人。 “我可是你的人质啊!”那人歇斯底里地吼,“人质不是很值钱么,我说你好歹做点什么?!打个电话找人来救我,要不把我放回中国啊!!老子受不了这鬼地方了!!喂你到底听见没有别老一张死人脸,说句话会死么?!死了我也答应把你救回来,前提是你得先把老子弄回去啊我靠靠靠!!” 真是聒噪得要命。 许诺觉得自己的脑仁又开始发疼,回头同情地看着阎佑之。 男人马上把视线转到许诺身上,盯着看了好久,眼睛一亮,突然大呼一声:“——我是不是见过你?!” 许诺吓了一跳,攫罗了脑子中所剩无几的客户资料,很快肯定自己不可能接受这种没完没了的客人。 “我不认识你。” “我肯定见过你!”于此同时男人喊道,“你是……你是……你是——诶想不起来了,总而言之我就是见过你!大侠你看我们俩那么有缘,你就帮我说句话呗,告诉你朋友把我放了吧,抓我也没用魏云起压根不会管我死活,可怜我在中国的小诊所刚刚开张呢,老板不在马上就会倒闭……” 许诺懂了,这个人是睁着眼说瞎话非得扯出点沾亲带故的意味来。 “能不能把他弄走?”许诺扶着额头甚是无奈。 阎佑之耸肩:“老大下令让我看着他。” “那扔隔壁车库去,”许诺说,“丢人现眼。” 阎佑之点头表示赞同,抓着男人的领子,和拎小鸡一样把他从沙发上弄了起来。 “喂,喂不要这样!!”男人嘶嚎,“不骗你!我确实见过你!请容我想一想……你干嘛?!放手啊混蛋!!” “他叫Nouemben。”阎佑之面无表情地说,“你记得这个名字?” 男人顿了顿,苦下脸摇摇头,眼泪汪汪地盯着许诺深情地呼唤:“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薛楚仪么?” 许诺打了个寒颤,极力否定认识这种不要脸的家伙,便意志坚定地用力摇头。 事情弄清楚了,阎佑之大义凛然地拎着人质先生往门外走。 人质先生发狂了,挣扎两下踹开杀手先生的魔掌,连滚带爬地冲到许诺面前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你脾气暴躁,头晕气短,血糖偏低,嘤嘤嘤嘤嘤嘤……” 许诺眉头一挑,哼也懒得哼一声,转身,上楼,进房,锁门,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嗷!!!!” 隔着门板传来人质先生的惨叫,许诺趴在床上直接拿被子堵住耳朵。 过了好久,声音才消停,许诺从被窝里爬起来,默默地同情了魏云起一番。 自从那个薛姓没节操没良知的无赖医生出现在小宅子里以后,这住着三座冰山的地方一下子如煮沸的油锅闹腾了不少。此江湖医生发挥他身为人质的优势,哭爹喊娘耍无赖,扭着小腰求放人,同时无视他身为人质的自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闲极无聊时还带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听诊器和小药箱到处行医坑蒙拐骗。 怪不得被绑架了大半个月,龙华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想来绑架这货是顺了魏云起先生的意思,能扔多远扔多远。 在此人第五次因为英语太蹩脚而迷路在英国街头,被警察捡到送回家后,阎家若干人终于对这货忍无可忍,扔进地下室一把门锁从早锁到晚,这没皮没脸的货鬼哭狼嚎了几天也就老实了,因为他无意间发现,埃洛特家族房产的地下室,居然是连通的。 无赖医生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安居乐业不亦乐乎,成天不厌其烦在其中转转悠悠一,俨然一副大宅主人的模样。直到天冷得受不了,地下室冻得呆不住了,才不得不被阎佑之捡回房间。 97.尝试去另辟蹊径 在地下室养了一身膘的薛医生死活不肯单独睡客厅,于是不到二十坪的小房间,硬生生塞了三个大男人,别提有多别扭。 两张都是单人床,阎佑之便把它们和一张差不多高的小沙发合在一起,便凑合成一张半双人床,看起来像高中露营时的合宿。 薛医生没皮没脸,自称性向绝对没问题,自告奋勇地谁在最中间。 结果连着好几天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滚到许诺床上抱着被子睡得流口水,而床原来的主人无影无踪。 薛医生随人不要脸,但起码有医德良知,连续这么几天,实在是过意不去,终于在某一天强忍着睡意,从床上挣扎起来寻找床的原主人。 许诺其实很好找,他没走多远,就看到原本应该阴暗的阳台前亮着盏小夜灯,在往前走两步,便看到许诺披着毯子面无表情地对着灯光发呆。 “喂?”薛楚仪叫他。 许诺的身体震了震,扭头看他,目光锐利又轻蔑,把薛楚仪一下子吓醒了一半。 “我说……你不用睡觉?” 许诺白了他一眼,表示我床都没了还怎么睡? 薛医生赔笑:“我多开两幅药补偿你……” 见许诺不搭理他,又厚着脸皮贴上去加了句: “要不,我帮你搞两盒安眠药试试。保证你每晚好睡眠。” 许诺扭回头,满眼不屑地哼了声。 薛医生连忙嬉皮笑脸地问:“那,你能和阎,阎佑之通通口信,让他早点放我回家么,嘿嘿,嘿嘿嘿。” 就知道那人不可能白白帮自己做事。 “你看,我不能总呆在这鬼地方,我爹妈还在等我回家过年呢,我给你两瓶药,你帮我说说情,一点儿也不吃亏,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这么说定了……” “你还真信得过我。”许诺开口。 “我的兄弟都是混蛋,要能回得去我先和他们绝交。”薛医生痛心疾首。 许诺拖着脑袋想了一会道:“没问题。不过两瓶安眠药太少了,我还要情报。” 薛医生无知地眨眨眼睛。 “去听着点,把阎佑之的通话记录全告诉我,我不介意你要不要装个窃听软件。” “……我不是双面间谍……”薛医生泪流满面。 话虽这么说,几天后,薛医生还是老老实实地带着药找到了许诺。 “他们威胁魏云起用龙华20%股份交换我,”薛医生一把鼻涕一把泪,“想不到你们老板眼里我还那么值钱……” “魏云起肯定不会答应。”许诺泼冷水。 “你真了解魏云起那鸟人嘤嘤嘤。”薛医生掩面哭泣,“我一定会被撕票的,我要死在这里了,我可怜的还没有抱孙子的娘呦……” “行了,还有别的么。”许诺不耐烦地打断他。 薛医生吸吸鼻子一本正经地道:“魏云起派人过来谈判,两个星期后,在机场……” “派谁?” “不清楚,”薛医生扭头梨花带雨,“反正魏云起已经不要我了,他不来我也不活了,我们绝交,绝交!!” 许诺记下了最关键的消息,懒得和他多说,摊手一个字,药。 薛医生把两瓶安眠药塞他手里,许诺便一言不发,拍拍屁股走人。 薛医生眉头一皱,小媳妇状忿忿道:“你们这群人全都一样,见色忘友,见利忘义,色利熏心,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答应我的是呢?我妈昨天还问我啥时候回去看看呢!” 许诺回头加了一句:“我有一个警察朋友。” “你不早说!”薛医生立刻小碎步追了上去,掩面欲泣装:“我在这里备受虐待,风餐露宿,掉了好几十斤肉,警察同志你可得为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危着想啊嘤嘤嘤嘤……” 许诺捏了捏薛医生养肥了的小肚子,直接把手伸到他口袋里掏出手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刘铭锐打了个电话。 接近年关,从机场到旅社的谈判,绝没有单纯地释放人质那么简单。 当得知许诺的这个消息后,刘铭锐三人便开始惴惴不安,从警方的卧底拿来的消息得知,这次的埃洛特家族,打算真刀实枪地大捞一笔。 美名约和龙华的友好合作。 而私下里,军火,毒品,说知道他们要选哪种来玩。 “卧底的消息是,他们的交易场所依旧在码头。”周弈天皱紧眉头,几根手指把桌面敲得啪咯啪嗒响。 候小胖小心翼翼地问:“那,是相信卧底,还是相信明锐的朋友?” 刘铭锐说:“这次诺诺的消息是间接得来的,他也不能保证可靠性。” “上面不可能相信我们的情报,但是我们不能放着机场不管。有一点可能性,就得去试一试。”在这一点上,周弈天有着惊人的执着。 “你的意思是,不向上级通报?”候小胖猛得站起来,表情不可置信。 看到周弈天坚决地点头后,连刘铭锐也慌了神。 “私自行动?那太冒险了,如果出了点什么问题……” “总部不会认可我们的行动,”周弈天的声音很平静,“是私自行动,还是任由总部安排脱不开身,你们自己决定吧。” “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候小胖支支吾吾道。 “就算是个陷阱,那也有我们去跳的价值。我不想因一时的怯懦,失去这次难得的机会。”周弈天铁板钉钉,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房间顿时陷入了沉默。 周弈天说的都是事实,若是真的想做出点是,靠着上级的批复,是不可能的了。 可刘铭锐这么做全是为了许诺,周弈天又是为什么要那么坚决地参与冒险? 刘铭锐有点想不明白,处于任务的原因,周弈天似乎太过了。 周弈天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小刘,依你看该怎么办。” “我听从你的指挥。”刘铭锐说,“只是——” “那小侯呢。”周弈天像是故意打断了刘铭锐的问题。 候小胖犹豫了好久,终于点着脑袋表示要听命。 制定策略的工程是漫长的,他们只有三个人,无论如何考虑,都无法做到万无一失。最后干脆决定,用最老土的法子——做好充足准备,随即从埃洛特本宅出发,装扮成埃洛特的保镖,当晚亲自搜集情报。 这个办法很冒险,等同于把自己暴露在了埃洛特家族的视线之内,毫无藏身之地。 三个人从交易前一天半夜,便身着保镖服混入了埃洛特偏宅的院子。 自始至终,周弈天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回忆起从刚到美国到现在,只要是有关埃洛特家族的事件,周弈天便会忽略上头的命令,急迫地走起极端。 周弈天越是严肃,那种违和感便越是明显,周弈天的确……有点太在意了。 然而时间不允许刘铭锐再思考太多,夜半三更,突然地动山摇。 震动感从埃洛特的别墅群中破壳而出,慢慢往四周传递,如同地震,很快呼声四起,宅邸的灯光自上而下地亮起,隐约看到火光闪起,保镖潮水般涌出。 三个人藏身在偏院,住宅里的震动对他们的影响不大,但蜂拥的保镖让他们不得不选择后退,一切发生地太突然,连周弈天都甚至懵了几秒钟。 反应之后,两侧差不多要被保镖围住,幸好衣黑风高,没有人发现他们三人有何不妥。 候小胖方寸大乱,刘铭锐却显得更为冷静,他当机立断捂住候小胖的嘴,迅速观察左右——在不知道主宅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贸然挤入人群,只会增加被冲散的几率,而目前,能选择的方向只有两个—— 返身回到埃洛特主宅。 以及 跟随着保镖一起护送凯利斯逃亡。 98.分兵两路经歧途 刘铭锐仅仅思考了一秒,就决定跟着保镖离开,事发突然,他可以肯定,凯利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分流路线,那么保镖们行进的方向,毫无疑问,便是凯利斯将要藏身的地方。 刘铭锐不顾侯小胖支支吾吾的挣扎,拖着他顺流而下,跟到停车场,不出所料,正好看到凯利斯走进了最前面的那辆汽车,身后的保镖分成两拨,分别钻进其他的车厢里,形成一路车队。 “跟我来。”刘铭锐低沉着声音吩咐了侯小胖一声,便猫着腰挤入保镖群,趁人不备钻入一辆保镖车,侯小胖还算机灵,打晕了车外的另一人也钻了进去。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是两个陌生的家伙,人高马大一看就不是善类,侯小胖吓得连呼吸都在颤抖,刘铭锐不由得也满手是汗。 幸好车厢里没人说话,驾驶座的男人很快发动了车子,跟着凯利斯的车开出停车场。 “周队跟来没?”见车开出了一阵,刘铭锐用口型问。 侯小胖摇头。 刘铭锐脸色难看了三分:“真没有?” 侯小胖举起双手,悄声道:“我对天发誓,刚才看到周哥往公寓的方向走了。” 刘铭锐沉默了。他一直以为,出于这次行动的目的考虑,周奕天和他们的选择会是一致的,然而一直沉着聪明的周奕天这次却选了所毫无一人的空城,到底是他另有妙计,还是自己的判断失误? “接下来该怎么办?”侯小胖咬着他的耳朵问。 刘铭锐也犯难,虽然跟上了凯利斯,但万一他去的真是机场,那么己方势单力薄,到时候还是一无所获…… 侯小胖戳戳刘铭锐的胳膊,哆嗦着问:“要不要……联系周哥?” 刘铭锐环顾下四周,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打:“不行。我怕附近有无线信号接收器。” 侯小胖也取出手机打上:“就我们俩,你说能怎么办。” “先跟去看看再说。”刘铭锐写,“到时候找机会,拿到证据要紧。” 车子拐了好几个弯,窗外的场所越来越陌生,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被逼上梁山,毫无退路。 从前的任务,因为周奕天在前面带路,才会显得无所畏惧。 而现在,真的只剩初出茅庐的两人,除了彼此,便全是敌人。 两个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 但一半,还有少有的兴奋。 也许是太依赖周奕天了……刘铭锐想。 这是个挑战,也是次绝好的机会。 这次,他一定要亲自手刃凯利斯。 ——许诺,等着我。 而另一方面,阎信之的房子也在爆炸中受到了冲击。 习惯性失眠的许诺几乎在第一时间内跑下楼,一打开门就看到密密麻麻的保镖。紧接着,自己的手机也收到了上层的讯息,很简单的八个字——留守原地,保护宅子。 “凯利斯有麻烦了。”不知何时,阎信之已经拿着手机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说。 “谁干的?” 阎信之摇头:“大概是凯利斯的对头。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主宅地下安了炸药,现在主宅那边,说不定是一片火海。” 阎佑之和薛楚仪也跟着走下楼,睡眼惺忪的薛医生松松垮垮地穿着睡衣,看到阎信之眼中的厉光一下子清醒了一半,摇着头高呼:“别看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干的!!” 阎佑之给了他一个爆栗,面无表情地道:“老三,收到老头子的命令了?” 阎信之点头。 面对许诺疑问的眼神,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老头子让我们杀光宅邸里留下的人。” 许诺耸肩轻笑:“看来我是要被杀掉的其中之一。” 两个杀手面面相觑了几秒,默契地给许诺让出通向地下室的一条路。 “先躲在这里,等风头过去了再逃。”阎信之嘱咐:“那家伙这次是玩真的,自己小心点,凯利斯手下的杀手,应该不止我们两个。” “谢了,”许诺笑,“留着这条命,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 阎佑之把薛楚仪推到许诺身边:“带上他。” 说罢,两位杀手便涌入保镖群中。 看来凯利斯身边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太平。大概是得罪了不少人,除了警方,还有别人想要除掉他,这次,凯利斯是想大刀阔斧地洗刷掉他所有不信任的部下。 很不幸,自己依旧没有夺得他的信任。 不过许诺不在乎,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用阎信之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去地下室的大门。 比起外界的喧嚣嘈杂哦,地下室仿佛是被分隔开的另一个世界。 爆炸发生在住宅,周边地区的地下依旧静谧,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许诺清楚,这次意外,给了凯利斯一个清理手下的借口,若是有太多人和自己那样留在地下,那么这个地方迟早要变成汪洋血海。 也就只有薛楚仪能在这种场合聒噪个不停。 “阎佑之那不讲义气的的,他好歹整一身保镖服让我俩混在人群中跑啊,这地下室里全是监控摄像,这不是找打么——喂,别老走呗,咱停下来想想办法,这地儿我熟悉得很,都关了好几个月了,偷偷告诉你我知道哪里没摄像头,上那避避风头呗——诶你别忙着走嘛,告诉你那个房间是藏红酒的,你看啊就是那扇门——我说你去哪啊看一眼又不会死!!” 许诺停下脚步开口:“知道夫人宅怎么走么?” “夫人?” “不知道就算了。”许诺举着手电筒自顾自地转弯。 “我知道啊当然知道!”薛楚仪狗腿地跟上,“你找死啊别往那拐,那上面——” 话音未落,地底又是一震,薛楚仪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许诺拖过来,眼前的路瞬间便被爆炸而下的废墟堵得严严实实。 “好险。”薛楚仪深呼吸了两下,“幸好我机灵,地下室也不太平。” 许诺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摸索着往另一个方向走。 薛楚仪看他扶着墙走得歪歪斜斜,便皱着眉头问了句:“你到哪去?” “你把我的手电筒弄丢了。”许诺回头,漂亮的脸上是一触即发的愤怒。 “手电筒比命还重要?没有我你早就被压在下面了——” “现在我就是个瞎子,难道还得感谢你?”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瞎子……等等,瞎子?”薛楚仪好像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愣在原地。 许诺懒得和他计较,被堵住的地下室完全不漏光,他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薛楚仪快步追上挡在他前面,夜盲的病症和这张似曾相识的脸猛然间串在一起,恍然印成一幅熟悉的画面:“喂!我想起来了,你叫许诺对不对?!” “不对。”许诺头也不回地矢口否认。 “不可能!”薛楚仪跟在后面,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许诺的样子四年前没有多大变化,薛楚仪对那个浑身是伤又漂亮的无法言喻的瓷娃娃记忆犹新,想不到再次见面居然大脑当机,说实话还真是不习惯病美人活蹦乱跳的样子。 “我就说我认识你!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的恩人呢,喂,后来怎么样啦,夜宵的药不是给你了么,怎么还看不见?低血压呢?低血糖呢?我看你就是没好好遵医嘱吧,枉费我用尽医术救你一命……” 许诺当然记不起薛楚仪,那时他长时间昏迷,天知道那医术长什么样子。 不过这江湖郎中吊儿郎当的狗样,一看就知道没医德没医术。 “喂,”薛楚仪依旧自说自话,“那个送你来医院的家伙不会就是你说的警察吧,他张那副样子能制住犯人么,嘿嘿,你们俩现在还搞在一起?喂你倒是吱一声啊!” 得,黑夜里唯一灵敏的听觉也在某人的聒噪中丧失功能了,许诺一个不留神一头撞在墙角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了两三步。 薛楚仪顺势扶住他的肩膀:“我说你走路还真不小心。” 许诺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脚:“我看不到。” 薛楚仪回头看了看废墟中手电筒的尸体:“要不……我背你?” 许诺一脚踹开他:“安静点就谢谢你。” “别嘛,”薛楚仪捂着脚金鸡独立,“我们俩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连句话都不让我说,太见外了吧嗯哼~” 许诺翻了个白眼,紧接着,两人背后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 99.深陷危机的双方 薛楚仪被震了个踉跄,连滚带爬地抓住许诺的胳膊。 “把敌人引过来你就开心了?”许诺忿忿地道。 薛楚仪满脸冷汗,心想这瞎小子到处乱跑看来是让监控录像拍去了,前途堪忧啊前途堪忧。见许诺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他吓得一把抓紧他:“喂,你不要命啦?” 许诺显得很不在乎:“烂命一条,他们爱拿不拿。” 薛楚仪抽了抽嘴角,劝道:“你看你这样,基本也没可能活着见到那个什么夫人,我们还是留条后路,听我的话,我知道有个房间的监控坏了……诶小子你怎么不听劝呐?!” 许诺冷冷地甩开他,摸索前进,连解释的话都懒得说。 薛楚仪有点恼了:“你都那样了,一个人过去不是被炸死就是被撞死!” “那也不需要你担心。” 他站在原地,看着许诺扶着墙,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纤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心里不知为何,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想起曾经,在病房门口,这张精致与漂亮的脸,并没有现在这般冷冰冰,他会发脾气,会大吵大嚷,会哭,会笑,他是一个如此鲜活的存在。 然而第二次见面,他却把所有情绪都隐去了。他每夜失眠,表情淡漠,语气不屑,从未想过要与别人融为一体。 他只懂治人身体,不懂治人心病,他很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人变得如此……一意孤行? 或者是……这个人一直都如此冰冷,只是因为那张温柔的笑脸,才将他的戒备融化成真心。 谁知道呢,爱总是太复杂。 薛楚仪摇摇头,大呼一声许诺的名字,跟上他的步伐。 “你不是要逃走?”许诺漫不经心地问。 “是男人就不能一个人逃走!”薛楚仪说得大义凛然。 “那就别吭声。”许诺显得很不耐烦。 “别嘛,不说话多寂寞,好啦我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怎么走嘛,”薛楚仪去拉许诺胳膊,“来吧宝贝儿,你眼镜看不到一个人怎么行呢,依靠依靠我又不会死,我都救过你一命啦不用放着我了~咱们是朋友对不对,朋友?” 他一边说,一边不要脸地给许诺抛了媚眼。 虽然看不到,许诺还是感到一阵恶寒,虽然肉麻得有那么点恶心,不过,不讨厌。 听到朋友两个字,他的情绪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欢愉。 他摇摇头,这几年的生活,除了刘铭锐带给他的希望,便只剩下仇视和利益,既然亲情能够随时被抛弃,那朋友这两个字,更显得看不到摸不着。 感情这种东西,他已经透支给刘铭锐了。 别的人,他给不了,也给不起。 于是几乎没有犹豫,他继续走自己的路,没有理会薛楚仪的喋喋不休。 只怪这男人习惯性无赖,狗皮膏药般贴在自己身后,一会哭爹喊娘地叫害怕,一会信誓旦旦地给自己指路,赶也赶不走,撵也撵不死,后来干脆无视他,随便他自生自灭。 朋友这种东西,听起来奢侈,但也很温暖。 那样的温暖,不属于自己。 幸好阎佑之把这个麻烦的人质扔在地下仓库两个月,让这两个人乱七八糟地行动没有迷路,也没有撞见前来抓人的杀手,不知过了多久,许诺终于感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透出了一线光芒。 “这里有灯光。”薛楚仪也显得很惊讶,“看来到住宅了。” 许诺同意薛楚仪的看法,他皱着眉头闻到空气里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消息,后面的地方我没去过,”薛楚仪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得看人品。” 许诺的视觉正在慢慢恢复,在白花花的光芒中,他隐约看到玻璃反射出了人影正慢慢向他们所在的房间靠近。 许诺耸肩:“看来你的人品不怎么样。” 薛楚仪做好了起跑的姿势:“我也觉得。” 随即,一声枪响,俩人分别往两边跑开,子弹穿过房间,打在墙面玻璃上。 举枪的人冲进房间将枪口对准许诺,下一秒薛楚仪从背后给了他一拳,抓起许诺冲出房间—— 砰砰砰!!! 杀手连开好几枪,都被薛楚仪巧妙地躲过了,想不到这个医生身手那么好! “嘿嘿,崇拜我吧!”他一边跑一边得意地露出大白牙。 好吧,除了偶尔很自恋。 砰砰砰!!!! 枪声逼近,好像子弹不要钱。 薛楚仪一闪身,子弹擦着他的腰侧飞过,白色大衣被打掉了半边。 你麻痹,幸好当年跟着魏云起学了两手,否则真得去见阎王了,他朝背后比了个中指,瞬间改变路线,不顾许诺的抗议,单手搂住他的腰,直接把人扛在肩膀上,避开流弹一个跨步闪进近处的一扇侧门—— 尼玛啊失算!这个地方,四面封死的空房间!! 在许诺吃人的目光下,薛医生只能挠着头发傻笑,呵,呵呵,看来人品真不怎么样。 砰砰! 几声枪响,门迅速被洞穿成几个大窟窿。 蒙面杀手站在毫无遮挡的两人面前,举枪,上膛。 ——砰!! 另一方面,凯利斯的车队翻山越岭,驶进了无人区。 刘铭锐提心吊胆地发现,现在,手机已经没有了信号,而敌人的人数,远远多于自己的想象。 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然而在虎穴中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成为老虎的晚餐。 侯小胖缩在保镖服里抖得不像话,刘铭锐也同样大气也不敢出。 就这样晃悠了两个多小时,车队终于陆续停了下来,刘铭锐判断,这里靠近海,却也绝对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码头。 他们跟着其他保镖一起爬下车子,小心翼翼地站成一排,尽量站得昂首挺胸。 凯利斯和带头的保镖商量着什么,离得太远,夜色又太暗,什么讯息也得不到。 冬天的夜风很萧瑟,而保镖服只有那么薄薄的一层,两个人冷得面色铁青只打寒战,凯利斯什么都没有宣布,他们只能和保镖们站着等。 这一等哪里还有个尽头,两个人混在一大群保镖里,在道路两边变成两列纵队,看起来像极了军训时等待阅兵的阵仗,只是这次,是真刀实弹。 幸好凯利斯没有离开,他站在最中间,背着手望着海的方向,刘铭锐猜测,他在等待所谓的交易人。 环顾四周,是荒芜一人的平地,没有可以交易的东西与场所。 时间走得越久,心便等得越沉。 在四肢快要冻麻木时,队伍终于有了动作,右转向前,走了大概几十分钟,夜色中的海岸线出现在眼前,海岸线背后,有一个黑压压的庞然大物占领着所有人的视觉。 刘铭锐不由得揉揉眼睛——什么东西,那是? 前面侯小胖已经不淡定地低声叫了出来:“我勒个去擦嘞航母?” 刘铭锐猛戳他的后背,侯小胖如梦初醒般闭了嘴。 目送凯利斯走进那个庞然大物后,队伍才开始缓缓移动。侯小胖抹了把冷汗,心想这可大事不好,凯利斯那混蛋葫芦里卖什么药,难不成是本家被炸了,彻夜移民? 要是真被拐带到哪个小岛上,这辈子可就没有回家的可能性了。 他也不管四面八方的眼镜,战战兢兢地回头,哆哆嗦嗦地说:“铭,铭锐,好好好可怕,我不玩了,我,我们逃走吧。” 刘铭锐面不改色地推着他向前。 “铭铭铭铭铭铭锐……”侯小胖可怜兮兮地说,“你你你不怕的么,我们要被拐到无名岛了,呜呜呜呜爸爸快来救我……” 任凭他怎么颤抖,还是被推搡进了庞然大物,舱门关上后,便只剩漆黑一片。 100.互相交错的生命 保镖队伍依旧安静,只听得到此起彼伏地呼吸声。 候小胖揪着刘铭锐的衣角,抖如筛糠。 多时后,汽笛声鸣起,脚下的甲板猛烈震动后,大家伙都起航了。 紧接着,按兵不动的保镖们像得到了什么禁令,分头涌向两头的楼梯。 刘铭锐拉着候小胖也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他的神情貌似冷淡,其实心乱如麻,被逼上梁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再多的,他不敢想象。 楼梯通向船舱,尽头是两个巨大的仓库,里面堆放满了层层叠叠的大箱子。 凯利斯的部下把最高层的箱子搬下来,开箱验货,再抬到甲板上。 两人心不在焉地帮人开箱,打开箱盖,都傻了眼。 箱子里,密密麻麻,全是没有见过的枪支。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军火贩卖,人赃俱全,却束手无策。 “Boanditup!”一个接近两米的黑人保镖看似这里的头领,冲两人指手画脚。 两人面面相觑后,刘铭锐捏了把汗扶起一边的箱盖,而候小胖紧张过度,抓着盖子的手不断颤抖,几次都没有拿稳。 “Whatareyoudoing?!” 黑人很不耐烦,用力推了候小胖一把,候小胖没站稳,踉踉跄跄地摔在地上,一声中文脱口而出:“哎呦我的妈诶疼!” 刘铭锐的心咯噔一跳,心想这下坏事了。 黑人首领果不其然地两步上前,揪起候小胖的衣领,打量了半天:“Chinese?” 候小胖连忙挥舞着爪子:“No,No,No……NoChinese!!” 黑人扔开候小胖,起身和另一个人说了点什么,很快几个保镖过来围住了候小胖。 “What‘syourcodename。” “扣扣扣what?”候小胖装傻。 “Itisanunfamiliarface。” “BelievemethatheisanAsian。” 刘铭锐的心越来越沉,都到这地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趁人不备从箱子里拿出两把枪,撞开保镖们的重围,一把抓起候小胖没命地往楼梯方向冲。 保镖们当即追了上去。 “铭锐,你疯啦?” “我没疯,”刘铭锐拉着他盘旋上楼梯,“凯利斯把所有亚裔保镖留在别墅里,你被认出来了,咱们都得没命。” “我操,那你想和他们火拼?” “火拼什么!!”刘铭锐恼了,“你拼得过他们?!” “那那那那我们投降,”候小胖气喘吁吁地边跑边说,“幸,幸好咱们的身份还没暴露……” “拿着!”跑上甲板,刘铭锐把刚刚偷来的枪塞到候小胖手中。 候小胖脸白了。 楼梯下追杀的声音接近,刘铭锐目无表情地装上消音,往下开了两枪。 “……铭锐?”候小胖不动了。 “没把凯利斯引来吧。”刘铭锐冷着脸四处看了看,“成霖,我们分头找找甲板上有没有救生船。” “……铭锐?” “枪给你防身,不要杀人,没有敌人就别乱开。” “……铭……锐?” “怎么回事?”刘铭锐提高了声音。 “你,你你……”候小胖指着刘铭锐的手,“你刚刚……开枪了?” 刘铭锐点头:“你没学过?” 候小胖牙齿颤抖舌根打结,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刘铭锐开枪,然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和过去那个总是笑得温和,体贴得甚至怯懦的家伙判若两人。 夜色中,他才发现,刘铭锐其实很高大,他的肩膀很宽,背挺得很直,越是危急的气氛,越能散发出一股严正以待的杀气,这种杀气,却又有着属于刘铭锐独特的风格,令人感到安稳。 他好像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周奕天之所以看好他,是因为,这个人的坚定,像极了周奕天,他身上,有太多自己没有的东西。 他挺拔的背影,不知不觉地,令人依赖。 “傻愣着干嘛,有人追上来了。”刘铭锐退了他一把让他恢复神智,电光火石间,又见刘铭锐向自己身后开了一枪。 “跑!!” “噢!!” 候小胖整整衣领,拾起枪支,没命地跑向甲板两侧,救生船,救生艇,救生圈,救生衣,反正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有什么都行!! 前途并不美妙。 两个人狼狈不堪地奔到船尾,却看到另一头的船舱内也跑出五六个保镖,刘铭锐挡在候小胖面前开了两三枪,擦过男人们的四肢肩头,趁着地方愣神的空隙又扯着小胖子往另一个方向跑。 “救生船!”小胖子看到绑在船尾的东西忍不住狼嚎起来。 来时的海岸线已经看不到了。 “会游泳么?!” “会一点。”候小胖老老实实地回答。 “以前学的紧急救生方法,还记得吧?”刘铭锐站在他面前,弯起手臂举起枪。 “记……记得!”候小胖咬咬牙,大声说。 “那我掩护你,你把船弄下来。” 候小胖点头,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挪到船尾,候小胖背对刘铭锐,专心应付船栏上的大麻绳。 脚下,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眼前,是从四面八方逼近的男人。 这样的场景,凶多吉少。 候小胖的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麻绳把手心勒的通红。 刘铭锐咽了口唾沫,后退两步。 他不敢去思考未来,不敢去体会恐惧,用全身的力量激发起心底藏匿的暴戾,举着枪的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他还是太年轻。 砰砰砰!!射出的子弹,不是一种攻击,只像一种威胁,伤不到任何人。 “再撑一会儿——”候小胖使足蛮力解开救生船上五花大绑的麻绳,“马上就好——” 要相信他。 刘铭锐劝服自己。 相信他,他是自己唯一的伙伴。 子弹上膛,他再次开火,瞄准男人们的小腿,打伤那里是最好的,不致命,但无法前行。 “还要多久?!” 同样满头大汗的候小胖哼哧哼哧地搬开绳子:“快了!!” 救生船在他的努力下,已经有一半的身子摇摇欲坠,刘铭锐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刘铭锐保护了他的后背,他就得负责刘铭锐的安危。 眼下,救生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隔岸的灯火,是两人仅存的生存希望! “好了没?!” “快了!!” 恐惧的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涌上心头,这个胆小怕事的男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如此无谓,在枪林弹雨下,拼了命,尽全力,为自己和伙伴寻求一条生路。 此时,他们性命相交,争执与误解,全都成为过往云烟。 救生船能动了!候小胖拽着固定在上面的四条绳子,慢慢把船送往汪洋海面—— “好了铭锐——” “知道了。”刘铭锐朝来者的小腿开了两枪,朝候小胖露出会心一笑。 船体稳稳当当地落在海面上,候小胖抓紧缆绳:“我先下去,你再跟上!” 刘铭锐向他打出一个OK的手势,候小胖这才露出笑容,吃力地攀着缆绳,向救生船滑去。 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101.不舍来源于友情 蒙面杀手站在毫无遮挡的许诺和薛楚仪面前,举枪,上趟。 薛楚仪深吸一口气,猛地趴下,一个翻滚,带着许诺翻到墙角,把许诺狠狠压在身下—— 砰!! 子弹擦着薛医生的头发飞过。 等了好久,想象中的痛楚都没有传来,他疑惑的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许诺那双带着愤怒的桃花眼。 紧接着,他的下半身传来了不可言喻的痛苦。 嗷呜呜呜呜呜!!!!! 可怜的医生捂着下身嚎叫地跳起来,许诺拍拍手掌,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好险。”他一脚踢开男人的尸体,对来者说道。 站在门外的是周奕天,他正若无其事地把枪口的硝烟擦干净,弯下腰捡起男人手中的枪塞给许诺:“拿着它,防身。” 许诺接过枪问:“你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 “铭锐也来了么。” 周奕天摇头:“走散了。” 许诺看起来有点沮丧,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倒是终于痛玩的薛医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过去黏在周奕天的身上:“警察蜀黍救命~~~!!!” 穿着保镖服的周奕天很郁闷:“这家伙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许诺耸肩:“也许是出于单细胞生物的直觉。” 周奕天皱着眉头把鼻涕虫先生从身上甩了下来,三个人便结伴走出破破烂烂的房间,一路往前没几步,发现前面的出口被废墟堵了个结实。 周奕天费力地拨开石块,却看到楼梯已经被炸的没了形状。 “刚才我从这里下来,”他说,“想不到破坏得这么快。” 许诺问:“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凯利斯早有预谋,住宅里值钱的东西被移走了。”周奕天说,“凯利斯带着他的手下跑路,剩下的人不是杀手就是叛徒,毫无意外,是杀手逐个杀人麻烦,直接点火炸楼。” 那么以此推断,刚才接连的几次震动,也是地面上的爆炸形成。 许诺对杀手游戏没兴趣,单刀直入:“夫人怎么样?” 周奕天摇头:“她的楼与这里不是一个方向。不过你放心,如果你们的房子没事,他们那里应该也没有大碍。” 许诺不说话了,表情看起来有点凝重。 周奕天从刘铭锐那里听说过他和夫人之间的关系,怕怕他的肩宽慰道:“那是凯利斯的老婆,那人再无耻,也不会丢下老婆自己不管。” 许诺点头,手中的枪把转了又转。 三个人漫无目的又转了一圈,地下室空空荡荡,除了刚才那个杀手,似乎没有第二个威胁,可是,通向地面的路几乎全被封死了。 嘀嘀咕咕走了一程,拐进无数条死路,他们对此毫无办法。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房间,而此时,来自地面接连不断的爆炸频率总算慢慢减弱,清扫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 周奕天靠着墙坐了下来,点燃一根烟缓缓地抽:“一路上有不少监视器,恐怕杀手们早已知道地下室有人,只要把我们关在里面,他们不用多花一分力气,我们就得死。” 薛楚仪立刻上蹿下跳地大呼小叫:“哦漏这家伙太黑了,小爷还不想死在这里——” 许诺伸手向周奕天要了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我不可能死。” 他的声音非常镇定,好像已经拥有了十成的把握。 “没错。”周奕天站起身,卸下别在腰间的口袋,“不能总是没目的地走,看看我们有点什么。” 口袋里有一把套套,一个打火机,一个手雷,一个纽扣炸弹,还有一个烟雾弹。 “找到脆弱的岩壁,说不定能给我们炸开一个出口。”周奕天总结道。 许诺撇撇屋顶:“前提是我们能避开下来赴命的杀手们。” 刚才震动猛烈的头顶上,现在安静地出奇,时间所剩不多,恐怕杀手们已经陆陆续续下到了地下室。 走吧。 走出有亮光的部分,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周奕天用手机的光照明,扶着许诺,勉强向前了几十分钟,他们的运气并不好,经过的地方都是常年未用的房间,找不到任何能够防身的武器,而前面越来越暗,没有一点能出去的痕迹。 “真倒霉。”薛楚仪小声抱怨,“想不到这地下室比我想象中的更大,早知道我就不急着回那破屋子,在下面多溜达几个月。” “幸好你没那么做。”许诺说,“这里到处都是监视器,你想做一个枉死鬼么?” “可我是人质,我有利用价值。”薛楚仪撇嘴。 “那你知道a107室在哪个方向?”周奕天突然问。 “诶?a什么?”薛楚仪有点转不过来。 “没什么。”周奕天转头看墙壁。 薛楚仪耸肩:“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许诺则是默不作声,看不见的时候,听觉格外敏锐,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地下室已经不那么平静了。 他一手拉着周奕天的胳膊,一手悄悄地触碰了枪柄。 一段路后。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三个人都感到异样,杀手们果不其然地追随而至,现在的三人,简直成了笼中之鸟。 周奕天站在最中间,给手中的枪上趟:“前面第一个路口,我喊数到三,你们俩向左拐。许诺看不见,你拉好他。” 薛楚仪点头,把身体挪到许诺身边。 “一,二——三!” 周奕天把两人往走廊里一推,迅速拔出腰间手枪,啪啪就是两枪,随后迅速闪回走廊。 “快跑。”他低声一句,两人应声点头,这刚经过爆炸的走廊,地面凹凸不平,两旁尽是炸得歪斜扭曲的门板,过道灯依旧暗不可见,许诺只能借助着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向前,这一路逃亡,非常费劲。 “两个人。”周奕天一边跑一边说,“还能应付。” “别浪费体力,”许诺说,“在绝境时的运气通常不错,这里看起来很旧,说不定能炸出一道出口。” 三人飞速左拐,许诺体力不太好,已经喘起粗气。 “右拐!”周奕天低声命令。 黑色的隧道中,条条错综复杂的道路像是迷宫。 “再往右!” 而身后的人紧追不舍,而且有了越来越多的趋势。 “人数增加了。”周奕天往后面放了两枪,神色很凝重。 “你确定我们能找到出口!”薛医生抱着头大叫,“死警察你确定不硬碰硬没有问题?!” 许诺没忘记踩了他一脚:“小声点!” “左拐。”周奕天靠近,一边放枪,一边把腰间的袋子卸下塞给许诺,“待会找到机会,先扔烟雾弹,再用手雷炸上方,我们必须得出去。” 话音未落,脚底就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轰隆!! 就在三个人的头顶,突然炸开一个巨大的洞穴,头上的石顶混合着水泥猛然间砸了下来,周奕天直觉地把许诺扑倒在地,朝着左边的走廊连打好几个滚,轰然倒塌的房屋废墟噼里啪啦地落进地下室,浓浓的烟灰弥漫着走廊,好几分钟后才安静下来。 许诺一口气没喘过来,咳嗽了好一阵子。 他感到周奕天帮他顺气的手,却没有听到另一个人聒噪的声音。 安静了好久,他问:“薛楚仪呢?” 周奕天犹豫了一下,道:“……不知道。” 爆炸来得太突然,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指什么?”许诺追问。 周奕天不语,而是打开手机屏幕照亮了走廊——这又是一条陌生的路,他们应该是被爆炸的冲击力带进来的,而返回原路的位置,被顶上塔下的废墟堵得严严实实。 “如你所见。”周奕天把许诺拉了起来,沉着声音道,“他没有跟我们进来。一个可能,是他躲过了爆炸,却一个人应付三个杀手,另一个可能,就是他被这些东西……压在了下面。” 许诺没有作声,黑暗的视野里,那对混杂着碎石水泥的废弃物,看起来如此狰狞可怕,他不敢想象那个聒噪的医生,被这堆东西压成一块肉泥的样子。 走廊非常安静,安静到像是一双利爪,撕扯着脆弱的心脏。 这样的安静,太可怕了。 他不得不重复:“在绝境里的运气通常不错,说不定那人被一举炸到了墙外,你说对么。” 周奕天皱着眉点头:“对,说不定那几个杀手也卷入爆炸中,难以幸免。” 空气又尴尬地安静了下去,直到许诺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转身往里走。 “站在这里悼念没有用,”他说,“趁此机会,先走出这里。” 他面无表情,看起来非常冷漠,可有谁知道,他心烦意乱,甚至认为,比起逃生,他宁愿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那个讨厌的医生。 他习惯旁观人与人之间的争相利用,MB们为金钱争先恐后地踩着别人往上爬,埃洛特家族为了名利面不红心不跳地杀掉血亲,原来他以外,人与人之间,都不过如此,不存在感情,也不存在遗憾。 后来他遇到了刘铭锐,他嘲笑过他的无私,又只被他一个人毫不保留地温柔对待,他以为那是他傻,他天真,他是这个世界的独一无二。 可现在,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侵扰着他的内心,那个医生一无是处,聒噪烦人,又笨又无赖,可他不见了,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到了一点难过。 果然,心只要柔软过那么一时,就再也坚硬不起来。 他吸吸鼻子,就着手机的亮光继续向前。 “别担心。”周奕天像是看破了他,“我们找到路上去,说不定那家伙,会站在出口处迎接我们。” 许诺冷着脸说:“可我并不在乎他的死活。” 周奕天先是一愣,然后拍拍许诺的背,了然于心地笑了。 “你很担心他。”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你们是朋友。” 朋友? 这就是许诺的第一个朋友。 感觉似乎很糟糕,却好像失去不了。 102.与灵魂一起灭亡 候小胖攀着缆绳努力向救生船滑去。 眼看成功就在眼前。 刘铭锐心脏狂跳,恐惧太久后的兴奋,让他的双腿发软,牙齿不断打颤,连开两枪后,忍不住目送着候小胖下去。 正在此时。 “砰!!”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只听一声剧烈的波涛响,什么东西入了水。 刘铭锐猛地抬头,发现那个被自己打伤的男人,跛着脚倚在船栏上向下开枪。 “成霖!!” 刘铭锐失声大喊,硝烟过后,他看到船的一侧已经脱离缆绳捆绑,而候成霖抱着断裂的麻绳,晃晃悠悠地挂在半空。 刘铭锐懵了,举起枪对准眼前的男人,男人没有丝毫恐惧。 开枪,开枪,杀了他! 他不死,死的就是伙伴! 快开枪!杀了他! 有个声音在催促自己。 可是—— 他从没有杀过人。 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连枪都握不稳……不行的,不行的……成为警察,是为了守护,而不是让双手,沾满鲜血。 不行……不行…… 杀了他……杀了他…… 他的视线模糊了,在这犹豫的瞬间,男人冲他邪魅的笑脸,下一刻,枪声响起。 砰!! 刘铭锐感到,心中的什么东西,断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刚才挂着人的缆绳上,空空如也。 只有一截被烧毁的绳子,随风孤零零地摆动。 成霖…… 他有一点恍惚,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救生船上,趴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努力取下船桨。 “成霖——!!”他的意识一下子回来了,手中的枪迅速上膛—— 砰砰!! …… ……慢了一步。 男人比他先开了枪。 他亲眼看到,那黑乎乎的人影中央,沁出的点点血迹,一点点流淌出来,浸过了他整个身体。那个人,笨重地倒在船中央,水声哗啦作响,船桨落下,不见踪影,而那个人,也没有了声息。 小胖子。 成霖。 候成霖。 “——候成霖!!!——” 那个歇斯底里的喊声,是出自于自己的喉咙么。 那声绝望的枪响,是出自于自己的手中么。 他看到自己的枪口冒出了硝烟,眼前还在笑着的男人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可怕的血洞,还是温热的鲜血喷洒了自己一脸一身,笑脸就这样僵在那人脸上,和他的身体一起滑下栏杆落在脚边。 ——杀人了。 他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看着那把冒着热烟的枪支,喉头一阵恶心,眼睛一阵酸涩——杀人了。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他杀人了。 他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跪倒在血泊里,双眼一片茫然。 到最后,还是杀人了。 可是太晚了。 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 要是自己能毫不犹豫地杀掉他,那么现在,候成霖就不会…… 就不会…… 视线一片模糊,温热的泪一滴一滴跌落到甲板上。 混在脸上的鲜血里,一片混沌,满是肮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当初没有做出自大的选择,如果当初不自以为是地拉上他,如果放出没有信息过度地跟上凯利斯的车队,如果当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还有变得更好的梦想,你还有必须完成的使命,还没向你证明同性之间的爱情,还没来得及恢复与你的友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他狠狠地敲打着甲板。 还是太弱小,不够坚定,不够自信,太过犹豫不决,太过心慈手软,太过简单,太过天真,这样的自己,谁也保护不了。 你把后背交给我,我却没能保护好你。 诺诺,怎么办。 他把枪抱在胸前,绝望,害怕,更是深深的自责。 诺诺……怎么办? 不知何时,四周安静如死, 隔了好久,他才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朦胧中看到被打伤的保镖已经自觉地站成两列,而面对着自己的人,正是凯利斯。 他恢复了一点神智,扔下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一个人,打不过这个老贼,算了,他听天由命,若是无法活着回来,那么诺诺,对不起。 抹了一把脸混合着血泪的脸,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明。 两个人在夜色下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凯利斯身边出现了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看来是交易对象出现了,嘿,想也不用想,这次的交易非常成功,而自己的潜入,一败涂地。 刘铭锐的脸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伙计,你误会了,他是我的老朋友。”那个人说。 那个人的言语竟让自己目瞪口呆。 “他杀了我的保镖。”这是凯利斯的声音。 “他可真淘气。”对方说,“减少三箱货,作为封口费,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刘铭锐无法适应。 而男人不顾自己的意愿,仍在和凯利斯商讨着所谓的封口费,聊了很久,凯利斯松了口,男人拍拍手掌,朝着自己的方向走。 “回去了。”他拍拍刘铭锐的肩膀。 是吴烬。 如此这般夺命追逃,竟以这样可笑的方式收尾,他怎么忘记了,凯利斯这次谈判的对象,是龙华。 成霖,如果我们再冷静一下,再坚持地久一点,你就不会这样无辜地牺牲。 刘铭锐哀叹一声,手中的枪终于落地,力气被全部抽去了那般,他再也站不住,软软地往下跪,吴烬一把搀住他,向凯利斯打了个招呼,扶着他往船中央走。 原来自己拼了命想要守住东西,别人,只要一句话就够了。 从刚认识许诺那刻开始到现在,这个人,就一直握着自己想要的力量。 看着吴烬没有表情的脸,刘铭锐突然感到非常非常累,连走路的力气也像要消失。 他被吴烬带到了停靠在船头的直升飞机上,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倒影在窗玻璃里的自己,他才发现,自己的样子,如此虚弱,狼狈,肮脏。 机舱门关了,吴烬拿着一条毛巾站在自己面前。 “擦擦脸。”他说。 刘铭锐接过毛巾,无力地摇头。 “我送你回英国。” 想到等在英国的朋友和爱人,心又是一阵绞痛。 “我应该早点来。”吴烬坐在他对面,声音出奇地柔和。 刘铭锐把脸埋在毛巾里,无力地摇头:“我想把他的尸体带回去。” “明天我会派人在这片海域里找找。” 隔了很久,才传来刘铭锐闷闷的声音:“……谢谢。” 吴烬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到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他知道,他正在哭泣。 每个人,都拥有着别人所羡慕的能力,同时也渴望着,永远的不到的东西。 就如吴烬,暴戾,冷漠,拥有刘铭锐所羡慕的权力和力量,坚决与果断,却永远的不到那个人的爱。 他知道,自己给了许诺自由,出卖朋友把他从凯罗恩手里弄出来,或者是此刻,把许诺的爱人就出危难,那个人的眼神,依旧只能是仇视。 而刘铭锐,他虽然不够强大,不够勇敢,一无所有,可他获得了许诺独一无二的爱。 刘铭锐抬起了头,眼睛红肿,表情坚定。 吴烬侧头看向窗外,笑容苦涩,眼神深不可测。 这两个人,一直是暗中的对手,又同时是潜在的朋友。他们嫉妒着对方,同时羡慕着彼此的拥有。 海面上的阳光升起,飞机正在几万米的高空,机舱内漾着一片明亮的光芒,静谧地如同死亡。 103.行驶向爱的彼端 退路被封死了。 无论多担心那个被落下的人,两个人依旧不得不往前走。 和刚才那条坑坑洼洼的走廊相比,这个地方要干净了许多,虽然干净,但是陈旧,墙壁斑驳,门摇摇晃晃地钉在上面,不用开锁就能踢开。 这是一条完全封闭的道路,虽然不需要担心杀手的突然出现,但是出去,成了义不容辞的选择。 在绝境中独处的两个陌生人,关系很快亲密了起来。 许诺对刘铭锐的这个上司很感兴趣,同为警察,这个人和刘铭锐的差别太大,刘铭锐沉重稳重,温柔憨厚,有着警察的刚烈和正直感,而这个人看起来不安分,又善于隐藏,全身带着痞气和煞气。 周奕天同样对许诺非常感兴趣,他见识过许诺在刘铭锐前面的暴脾气,原以为他浮躁人性。蛮不讲理,想不到他在他人面前,竟是如如此沉稳不屑,冷心冷面,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周奕天线开口:“铭锐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嗯?”许诺拖长了尾音,挑起凤眼,眼神习惯性的睥睨众生。 “你是不是不信?”周奕天笑着试探,“我真变了那么多?” “不知道。”许诺满不在乎地说,“你们的本质一直是不同的。” “哦?” “他安分守己,”许诺用手机光线在墙上画圈圈:“如果没有我,他一定会随欲望做个医生,或者是跟他爸当个音乐家。他人太好,不适合做警察。” “你以为你很了解他?”周一天说,“可你不知道,他的射击事情全队里最准确的,他身手敏捷,体力超群,很有做警察的天赋。” “这说明不了什么,”许诺说,“他软弱,妥协,犹豫不决,又不肯认输,总把自己陷入绝境。刑侦科的警察需要的果敢和勇气,他都没有,这只会给他的身体素质拖后腿,真是会要了他的命。” 周一天道:“听起来,你似乎很看不起他?” 许诺转动着手中的墙,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 “你的话中充满了不信任。” “不对,”许诺说,“我爱他。” 语气非常果断勘定,让周一天为之一震。 许诺继续说:“懦弱、妥协,犹豫不决,在你眼里是致命的缺陷,可对我而言他不是。软弱就是温和,妥协便是善解人意,犹豫是考虑周全,缺陷的同时也是有点,都值得我去爱。只是如果我是个普通人,我会劝他做医生。 他说的从善如流,仿佛那人,早已融入他的骨血,虽然从未陪伴,可他看的清他的一切,他包容他所有的缺点,他爱他身上的每一个构架。 周奕天眼波流转,似乎回忆起什么,看起来迷茫若失,过了很久,才肯定地说:“……你很爱他。” “没错。我很爱他。“许诺转过头,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可我不值得被他所爱。” 或许这是许诺从一开始以为便持有的心跳,他爱那个人,用全身心地爱,他希望那个人获得最美好的生活,拥有最美好的人生,他爱刘铭锐,已是无法篡改的事实,就算刘铭锐将来娶妻生子,仕途远离,甚至是忘记了许诺这个人,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继续爱他,他不需要来自刘铭锐的回报,对他来说,遇见,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他们应该在四年前就互相失踪。这样许诺才能不怀歉疚地,一边爱他,一边毁灭自己。 许诺生来就应该爱上刘铭锐。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去,他不要给刘铭锐带去遗憾。 他要安静地死,一如安静地爱。 而刘铭锐回来了。 刘铭锐也爱上了许诺,是世界上最无稽可笑的笑话。 于是周奕天在许诺脸上,看到满满的自信,以及浓浓的悲伤,他快要被这个人自相矛盾的感情感染。 他多少能猜到一点许诺的火王,因为那张面无表情的漂亮的脸上,来自过去的伤痕几乎能被一眼看穿,他的多疑、冷漠、自我保护,早已出卖了他自己。 爱令人信心满满,又是人自卑不已。 何况是许诺这种,早已把自己逼到绝路上的人? 周奕天叹了口气,爱情的道路上,人人自危,人人寂寞,一丝不苟的白衬衫,一板一眼的黑框眼镜,那人说起话来不苟言笑的样子,令他的心脏刺痛不已。 可是一切早已结束了。 他不由自主地抚摸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道路越走越窄,眼睛适应了幽暗的道灯,反倒觉得这个地方安静地恰到好处。 “喂,”许诺突然开口道:“你知道这个地方吧。” “嗯?”周奕天不置可否。 “从刚刚开始,你就在给我们指路,”许诺说,“如果想抓凯利斯,你应该跟着保镖离开这里才对。你到底想去哪里?” 周奕天轻笑,心想这个人果然早已发现自己另有目的,刚才只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罢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许诺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警觉。 “别担心,”周奕天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害你。” 许诺皱着眉头,躲开他的亲近。 周奕天笑:“还记得我刚才问过你们A107房间的事么?” 许诺点头。 “我研究了三年凯利斯地下帝国的地图,早就知道A107的方位。这是他公司的研究室,就在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的尽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早就应该过来,只是今天,才找到机会。” 许诺追问:“那里研究什么?” 周奕天摇头:“那里什么也不研究……我只是来,看我的一个……朋友。” 路很快走到尽头,如周奕天所言,A107房间,果不其然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和外面的破败相比,这个房间的门市崭新的,有如医院手术室的外门,刷上一层厚厚的油漆,白的刺眼。 周奕天拿出袋子里的纽扣扎带,固定到门板上,和许诺退到一边。 “你一开始就想好要这么做了,对么?”许诺晃着那个手袋问。 “这里是地下室地势最高点,可以用手雷炸出通道,”周奕天指了指头顶:“只是没想到,后来会遇到你们。” 房间的门被炸开了一个大洞,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机械和试剂,仪器和管道中间,隐约能可能到一章雪白的床和床上了无生息的身影。 “那个人是谁。”许诺问。 周奕天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到:“他曾经是我们的卧底,可惜……失败了。” 许诺沉默,他知道,被凯利斯发现的卧底,多半没有好下场。 “凯利斯要我揭穿他,可我……不能。我给了他一枪。” 许诺的脸上露出讶异。 “子弹固定在他的大脑里,很巧,脑死亡,心脏仍在跳动,凯利斯把他藏了起来,拿他威胁我,整整十年。” 他的语气,像极了壮士扼腕。 “我子弹,他咋等我——我不能让他死在凯利斯的手下。我必须来英国找他,非来不可。” 许诺叼着烟,一言不发。 “现在我来了。”周奕天深吸了口气,“我只是想……亲手结束了他。” 一句话毕,这个始终强大的男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因肩上的重压喘不过气,站起来走向房间的背影,竟显得佝偻。 “他早就该走了。”周奕天磨砂这空白的无名指,“他在等我送他一程。” 送他一程。 许诺不再追问,他上前,拍拍男人的肩膀,这个时候,什么话都不用说。 只要目送就行。 此刻,这里是沉默的战场,跨越白色大门的两端,便是生与死的两隔。 周奕天露出了笑容,把戒指抛向天空然后借助,他像是获得了某种力量,对许诺比了一个OK的姿势,昂首挺胸,跨进门内。 许诺倚在门外,若有所思。 爱使人年轻勃发,也使人片刻苍老。爱是摆渡劫难的船舶,也是葬送美好的坟墓。 可,爱不是人生的一切。 人能掌控一声,却惟独掌控不了爱情。 许诺闭上眼睛,无力地靠上门框,不由自主的描绘起那个人的样子。 ……如果理性能够选择,他希望那个人,永远不要爱上自己。 ……可如果感性愿意相信,他奢望,无论自己有多肮脏,有多不堪,那个人都不能再,此刻、此生,永远地,把自己捧在手心里。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无法替代的影像,那是来自于回忆的最柔软的地方,不必言述,不必追问,世上没有不近人情的冷漠,总有一个生命,会摆渡着对泅彼岸。 铭锐,我很想你。 104.孤身一人闯敌营 周奕天用手雷在顶上炸了个大洞,果然,塌下来的屋顶上方,能看到室外的阳光。周奕天自己先爬了上去,把许诺拽上去后,矗立在两人面前的,是与来时完全不同的路——凯利斯那宫殿式的主宅,现在已成为一隅废墟,巴洛克式的尖顶建筑,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下孤零零的残骸,在日光下,格外刺目。 富丽堂皇,于一夜间消逝,曾经的辉煌终将郁郁而终,只有一砖一瓦还在诉说着真相。 许诺脸色略微发白,忍不住咬紧嘴唇,握紧的拳头,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周奕天问他,你没事吧。 许诺摇头,目光直视着远方,有一种超脱后的决绝。 周奕天也对眼前的惨状深表震惊,停顿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低声道:“凯利斯真狠……把主宅全炸了,光呆在这里没有用,我猜刘铭锐他们应该跟着凯利斯走了,我们先回局里,听听他们调查的结果——” 许诺扭过头看着他,似乎在做出一个什么决定。 “跟我来。”他面无表情地说。 周奕天跟着许诺往回走,他总感觉眼皮在不断跳动,非常不好的预感正在降临。 他的两个部下音讯全无,更甚一步的是,凯利斯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警方却实在是太过安静。 爆炸只集中在本家的大宅周围,周边的小宅,还矗立不倒地屹立在周围,其中包括供给杀手阎家的房子。 许诺暂时把周奕天带回阎家大宅,没过多久,阎家兄弟也回来了,还带着蓬头散发灰头土脸的薛医生。 薛楚仪见了许诺和周奕天,立刻怪叫着扑了上去,声音委委屈屈凄凄厉厉,不过看到这个人活得好好的,压抑的气氛瞬间缓解了不少。 阎佑之把他从许诺身上扒下来扔到沙发上,找来药箱和绷带,他们才发现,薛医生的左臂受伤了,整个肩膀被利器割开了一个大口子,虽做过简单的处理,却还是惨不忍睹。 薛信之解释,薛医生躲过天灾,落到两个杀手手中,幸好薛佑之及时赶到,那时候薛医生已经受了伤,怕是晚一步,就救不回来了。 阎佑之正在帮薛楚仪洗脸,无赖医生的脸上,完全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 阎信之面色阴沉,说道:“凯利斯的房产差不多全毁了,可听说凯利斯趁乱在海上和龙华完成了一笔巨大的交易,大部分资产现在转到了大陆,偷袭没令他遭受太大的损失,相反,去除了一帮不被老家伙信任的人。” “今早凯利斯回来了。”阎佑之给薛楚仪绑上绷带,又顺手摸了摸医生疼得惨白的脸。 “他带着部下回了我们隔壁那栋楼。”阎信之瞥了瞥窗外,“就是那儿,所以很不幸,我们遭到了他的监视——你大概回不去了。” 他的视线投向了周奕天。 如说好了般,周奕天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沉着脸站起来走出门,十多分钟后摔门进来,脸色阴沉得如同包公。 “别墅区外拉起了警戒线,”周奕天说,“那家伙的保镖假扮成警察,跟警察的人打了起来,你说得没错,警方打算放弃我,总部命令我呆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TM的。” 这时许诺猛地站了起来,我行我素地往外走。 见屋内的人有站起身拦他的趋势,他回头说道:“我去找夫人,你们谁也别拦着我。”见几个人顿在原地,他又加了句:“如果铭锐有消息了,记得通知我。” 说罢他从容地离开房间,凯利斯现在居住的楼房离阎家宅只有五十米不到的距离,门外守了三四层保镖,许诺远远地绕着园子转了三四圈,依然没找到进入的突破口,不由觉得烦躁,他的母亲,真的会在里面么、 他自私的认为凯利斯从没爱过自己的母亲。 六岁前美满的三口之家仿佛历历在目,他忘不了曾经父母的相依相偎,忘不了一家三口和大金毛狗在院子里捉迷藏的感觉,忘不了母亲握着他的手教他弹钢琴时,手背上传来的体温,忘不了父亲抱着他讲童话时,怀抱里的温暖。 他宁愿相信,母亲和自己一样被逼迫,才不得已为那个男人诞下新的孩子,开始一段生不如死的人生。 就算她已经忘记自己了,他还是一直在找机会把母亲救出来,就算是代替母亲,多完成一些该死的任务也好。 宅邸看起来密不透风,既然没办法潜入,许诺干脆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入内。 看来凯利斯过于相信杀手们的水平,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躲过了清扫的手下,走进主宅大门,显得顺风无阻,凯利斯似乎有事外出,大厅空空荡荡,冰冷得如同坟墓。 突然之间楼梯隔间传来争吵声,许诺仔细辨认,竟听到了其中夹杂着幼童的声音—— 凯利斯的儿子? 他快速循声跑去,果然看到了几个保镖围着一个小孩打转的画面。 “为什么不让我见妈咪!!”小孩在大声发脾气,“我要见妈咪!!让我见妈咪!!!”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眼下是埃洛特家公子,没办法下重手。 眼尖的小孩一下子认出了许诺,尖叫着挥手:“哥哥,哥哥!!!” 保镖们的目光全投向了许诺,许诺想跑都没了办法,小孩敏捷地钻出保镖突出重围,整个人粘到许诺身上。 “少爷,这位是……” “我哥哥!”小孩只有许诺一半高,一把抱住他的腰。 许诺下意识地掰开小孩的手,后退两步,小孩又不死心地贴下来,许诺后退,小孩再贴,许诺再后退——背已经靠在墙根上。 “少爷是……什么时候有哥哥了?” “你管不着!”小少爷趾高气昂,“你们不带我去算了,我让哥哥带我去找妈咪!” 谁是你哥? 许诺气急败坏地在心里默念,一边又只能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向一群保镖点头哈腰。 “埃洛特先生吩咐,现在谁也不允许见夫人。”一个保镖插话。 “我就在外面看看!不会让妈咪知道!”小孩嚷嚷,“你们不就是怕爹地怪罪嘛,我让哥哥陪我去总成了,没你们的事了,全都下去!!” “可是少爷……” “我让你们全都下去!!” 从某点上说,贝恩这种我行我素的坏脾气,还真与许诺有十分相似。 保镖们看小少爷抱着替罪羊不撒手,倒也噤了声纷纷退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许诺才迅速把他甩开,好像甩开什么碰不得的脏东西。 “哥哥~~!” 贝恩完全不介意许诺的态度,笑得黏黏糊糊。 许诺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新弟弟完全持有抗拒的态度,特别是看到他如同埃洛特家族勋章那般的金发碧眼。 “哥哥~~~”相反,这个小孩不知为何,特别喜欢缠着许诺。 许诺离开小孩半米远,花了好大功夫把火气压下,清清嗓子问:“你知道夫人……你妈咪在哪里?” 小孩一下子眼睛放光:“哥哥愿意带我去?” 许诺别开小孩的视线:“所以你到底知道她在哪里么?” “知道,知道!”小孩忙不迭地答应,“妈咪昨晚来看过我,哥哥,保护我一起走!” 许诺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见到夫人,就算带路的是个烦躁任性的小孩,他也能勉强忍受。 贝恩带许诺穿过中庭,走进靠北的偏院,拐过无数个走廊,穿过许多个房间,途中没有人对贝恩做什么,反倒是看到许诺这张陌生的面孔指指点点,碍于贝恩的面子,没敢直接迎面而上,许诺暗自无奈,这到底是谁在保护谁。 “到了。” 贝恩在一扇木质大门前停下。 许诺伸手想敲门,突然被贝恩抓住。 “不行。”小孩慌张地摇头。 “凯利斯在里面?”许诺警觉地问。 “不知道。”小孩垂下头说,“可是妈咪说过,她没有允许时,不许我单独来看她。” “为什么?” 小孩摇头:“搬来和爹地一起住时,我和妈咪两个人一直住在这里,可是昨天,爹地把我带到了新的房间,不许我们俩住在一起,也不许我看妈咪,哥哥,一定是我和妈咪做错什么事了。” 小孩的样子很沮丧,许诺皱着眉,却发现完全找不到话讲。 他似乎被小孩的情绪感染,可在内心深处,却又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 不过小孩子的悲伤只会持续几分钟,很快他像想到了什么新玩具,抓起许诺的衣袖道, “对啦,哥哥跟我来,我住在这里时,发现过一个秘密通道哦!”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许诺,跑进隔壁的房间,跳到电视柜上,吃力地推开电视机,它的后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暗门。 许诺惊讶:“这个是?!” “嘘,这是我和妈咪发现的,”小孩人小鬼大,“爹地不知道,不要说出去。” 许诺也攀上电视柜,和小孩子两个人滑稽地挤在一起,推开暗门。 暗门那头,是房间的壁橱,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但隔着一层木板,足以听见里面的声音——果不其然,凯利斯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105.越过绝境的高墙 那是非常剧烈的争吵声,夫人有着少有的强硬,而凯利斯却是少有的失态。 “别狡辩,我已经找到证据了,你就告诉我,那晚你到底去了哪里?!” 砰!什么东西被推翻的声音。 “证据谁都可以伪造,我们夫妻那么多年,得到你的信任那么难么?”夫人的声音不卑不亢。 “那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凯利斯啪啪啪地摔着文件,“你就是用这个来博取我的信任?!” “出门会朋友是再普通不过的社交手段,我不理解你是怎么把它和你的失败混为一谈。” “他是我的商业对手你不知道么?他就等着你的情报置我于死地!!” “那不还是因为你把工作保密得太好,让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凯利斯失态地大吼,“上星期我才带你去过他家酒会!!你还和他握过手!!!” “那大概又是我的哪个替身。” “蒂凡尼!!!” 凯利斯疯狂的声音刺穿两人的耳膜,许诺摇摇头,关上了暗门,跳下电视柜。 “……他们吵架了?” 小孩低着头,目光楚楚可怜。 许诺没有理睬他,兀自把电视机归回原位,他大概能推断出,夫人和凯利斯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我吵架么?”小孩突然抬起头,碧蓝的大眼睛盯着许诺。 “和你有什么关系?” “妈咪带我见过那个叔叔。”小孩跳下电视柜,站在地上不知所措地说,“我,我不小心听到妈咪和那个叔叔的对话,他们好像说,要一起对付爹地……” 许诺心里一震,连忙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贝恩摇头:“妈咪还问过我,如果她和爸爸分开了,我会选择……跟谁过?” 许诺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实,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虽然爹地平时也不怎么管我,可我还是不喜欢爹地和妈咪分开,所以,所以我就去问爹地……哥哥,是不是我……” 贝恩的话被许诺凌冽又恐怖的眼神吓得吞进了肚子。 “哥哥,是我错了。”小孩战战兢兢地说道。 许诺摆摆手,心里很乱——夫人总有一天会背叛凯利斯,可想不到竟暴露的那么快,小孩子真是世界上最难掌控的生物,是所有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 见许诺转身往外走,小孩小心翼翼地问: “哥哥,你不看妈咪了?” 许诺好心地回头提醒他:“以后你妈做什么,不要让你爸知道好么?” 出乎意料的,小孩没用反问为什么,而是轻轻笑了一下:“哥哥不喜欢爹地是不是?” “谈不上。”许诺耸肩。 “我知道妈咪是为了我才留在这里。”贝恩低下头,“我早就听佣人们说了,我是爹地唯一的继承人,必须留下来,可是我有一半东方血统,妈咪怕我被埃洛家其他孩子欺负,才跟着留在爹地身边那么久,妈咪其实不喜欢爹地吧,晚上我总是听到妈咪一个人哭,是不是爹地对她不好……” “你别说了。”许诺打断他,头痛欲裂。 “哥哥,如果没有我,妈咪是不是不用天天挨爹地骂了?” 许诺摇头,他向来不会安抚小孩子,贝恩隐隐欲泣更让他烦躁不已。 “哥哥……”小孩说风就是雨,裂开嘴,豆大的泪水说来就来。 “哥哥,他们能不能不吵架,”他捂着眼睛低声哭道,“贝恩很乖,贝恩没有惹麻烦,他们能不能不吵架……” 泪水透过孩子的手指,缓缓滴到地毯上,不见踪影。 许诺向孩子伸了伸手,却不知道应该抚摸,还是拥抱。 其实他也在隐隐希望着,没有贝恩这个孩子,这样母亲就能脱离埃洛特的控制,自己,也可以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孩子是一切的开端,又是无辜的根源。 他恨这个孩子夺走了母爱,享受着自己过去拥有的一切,可现在这个孩子哭了,他又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无助孤独地站在孤儿院的一隅,绝望地等待着母亲接他回家。 于是他缓缓蹲下来,伸出的手,犹犹豫豫地抚过孩子的头发。 如果是刘锦锐的话,一定能做到自然而然地安慰。 像这样,擦干孩子的泪水,抱到怀里,说一堆无用的,甜腻的,糯软的安慰,直到孩子张开笑颜。 所以许诺闭上眼睛,想象着刘铭锐的样子,张开双臂,笨拙地圈住了小孩的后背。 不想小孩感到许诺的体温,哭得反而更厉害。 “哥哥!” 他大声叫着,主动勾住许诺脖子,脸埋进他的肩窝,许诺可以感到温暖的泪水,渗透进皮肤,触动了心脏。 ——再讨厌也好。 ——再妒忌也罢。 ——这个人是自己唯一的弟弟。 ——他的身上,流着和自己一样的血。 刘铭锐的双脚重新踏上英国的土地,就像做了个长长的梦,山和水如此不真实,一切景物,都被日光照射得扭曲。 他用了一天的时间,浑浑噩噩地奔波于警署之间,直到太阳落山,他再次站在公寓楼下时,才终于回过神。 物是人非,仅仅一天,就足够了。 他推开房门,房间维持着出发前一天的样子,三个人换下的便服七零八落地扔在沙发上,周奕天的剃须刀,侯小胖剩下的可乐,没来得及带走的手表,当时还在说笑着,回来时的庆功宴该如何进行,可现在剩下什么呢。 他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回味着刚才英国警察说的话。 不听指挥,私自行动,致使一人失踪,一人丧命,所有的责任必须由独自回来的刘铭锐担当,刘铭锐甚至觉得,在他们面前的自己,是个负罪累累的逃犯。 他不想否认一切错误,满心的痛苦只剩下麻木。 警方暂时下令,剥夺刘铭锐一切行动的权利,暂时拘留查看,任务结束后,再酌情给予审判。 这个决议着实已经从轻了,不管是不是失误,那一条人命,刘铭锐担当不起。 他转了个身,把脸深深埋在沙发垫中。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不是他太过心急,一切就不会发展到无可收拾…… 他很弱小,一直都是,为什么总是要不自量力? 他以为他能救得了许诺,可是现在他跌回了最开始的一无所有,不,是比那时更糟糕的境地,没人帮得了自己,没有一个人。 他惨白的脸上还挂着昨夜留下的泪痕,干净的脸在一夜之间憔悴万分,心脏和眼睛一样空空荡荡。 过了很久,他才机械人一般地坐起,面无表情地收拾屋子,挑出自己的东西装进提包,今晚他要开始被警方拘留的生涯。 那个曾经温馨过的地方,将会再无人烟。 走到楼下时,他没有等到来接自己的警察,反而又一次看到了吴烬。 吴烬简单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刘铭锐抹抹脸,勉强让自己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昨晚我失态了,”他说,“一路搭救,谢谢你。来接我的警察呢?” “我想和你说几句话,支开了他,”吴烬说,“阿云的伙伴被埃洛特绑架,某种程度上,我们的立场是相同的。” “绑架?”刘铭锐问,“找到人了么?” “我奉命专程来解救人质。”吴烬说,“不过听说,他被你的朋友救了下来,所以外面龙华,也会尽力帮你。” 看到刘铭锐脸上的不解,他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塞到刘铭锐手中:“你只有三分钟时间。” 刘铭锐的困惑,在看到屏幕上的数字时,变成了惊异和恐慌,像一个濒死的人,突然找到有了强烈的情绪,拖着手机,接也不是,扔也不是。 “喂?” 对方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这才颤颤巍巍地把手机贴到耳边,颤抖着回答:“……喂?” “铭锐,不要说话,不要怕。我相信你。”听筒那边的人说,“周队长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们很好,安然无事,周队长在想办法帮你,魏云起的朋友也由我们的人保护,吴烬和龙华都会保护你,一切没你想象地那么糟糕,你放松,别紧张,别自责,我们都很好,英国警方不会拿你怎么样,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坚定,连安慰一个人,也是这般骄傲和自信。 而刘铭锐的眼睛,却一下子潮湿了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自己应了声嗯,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对方的声音软了下来,轻声道:“铭锐,怕什么……真逊。” “嗯。”刘铭锐点头,勾起了嘴角,“是很逊,我知道。” 嘴上在笑,可泪水,却忍不住跌出了眼眶—— “许诺。”他吸吸鼻子,用力忍住哭腔,“许诺,对不起……我本来想保护你……对不起……是我太没用……” 对方停顿了几秒,然后骂道。 “笨狗。” “嗯。” “真没用。” “嗯。” “哭什么哭。” “嗯。” “笑一个。” “……嗯。” “其实我挺开心。” “……嗯?” “终于有一天,能反过来保护你了。” 刘铭锐愣了一愣,突然笑了起来。 “没心没肺。”他骂道。 许诺也笑。 “笨狗,听着。” “嗯?” “我爱你。” 106.必须偏往虎山行 电话被挂下了,那个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出其不意,刘铭锐抓着手机,眼神变得非常温柔,就像凝视着自己的爱人。 吴烬拿过手机,低声说:“你们两关系真不错。” “嗯。”刘铭锐大方地点头,“我很爱他。他也一样。” 吴烬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知道他有多讨厌我。但是你的队长提起你的事情,他就千方百计地要到我的号码,求我帮你。” “……” “看来拆散你们很难。” “我们不会被拆散,”刘铭锐坚定抬起头,“我会与他同在。” 吴烬点头,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拆散这两个人,他有几百种方法,可他突然不想了,他不会忘记强迫许诺呆在身边的时候,许诺始终保持的轻蔑的神情。 其实许诺很顽固,只要他不愿意,那么他只是一块冰冷的顽石,用再多时间也别想捂热。 他吴烬,不需要这般低声下气去讨好一个没有希望的恋人。 英国警察朝两人的方向走来,于是吴烬向刘铭锐挥挥手,留了句“祝你好运”,转身离开。 “现在埃洛特的百分之四十的资产被龙华总裁控制,魏云起和埃洛特一起对警方施加压力,警方已经答应象征性地关他两天就放出去——吴烬是这么说的。” 薛楚仪倚在床头,肩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脸色苍白,满脸疲惫。 “那他现在的职位呢?”许诺问。 “废话,肯定保不住了,”薛楚仪不耐烦地扔下电话,“警方能帮他把这件事压下来就不错了,你还想给他留下点警衔?做梦!他能不坐牢你就该谢谢我们了!” 许诺对这个结果很不满,坚持认为那是吴烬出于私心保留了余力。 “手机拿来,我再和吴烬谈谈。” “算了,”一直沉默的周奕天开口,“毕竟死了一个队友。” “铭锐的警衔原本能升到多少?”许诺冷着脸转头问周奕天。 “他的表现一直不错,在来英国前我帮他转了正,”周奕天说,“如果不出差错……起码能连升三级以上,太可惜了。” “挽不回了?” “如果建个特等功,说不定能撤销处分。” 许诺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随时会爆发,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忍痛忍得很辛苦的薛医生终于坚持不住,苦着脸爆发:“求求你们出去吧我好想睡觉啊,行行好我还在发烧……” 面瘫阎佑之立刻很尽职地扶着医生躺到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许诺看了薛楚仪一眼,转身走出房间,周奕天跟了出去,看到许诺站在窗边停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我和领队的师长有过命的交情,他答应我暂时先让小刘去他队上实干。”周奕天说。 “他的队伍也在追捕埃洛特?” “不是,”周奕天摇头,“他常驻在英国,负责治安,惩治犯罪,有时候会接一点危险的任务。” 许诺的眉头不自觉地又皱在一起。 “你别太担心,小刘那小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去做危险的事。”周奕天宽慰他。 “我知道。”许诺道,“可我觉得他不出任务更好,周队,其实你可以趁机送他回国。” “这样他就会失去血洗这次失败的机会。” “没关系,”许诺无谓,“他无法成为警察就再好不过,他可以专心做一个家庭煮夫,这个职业更适合他。” 周奕天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还有那么一点大男子主义。” “他由我来养活就够了。”许诺的眉眼弯弯的,带着难得的笑意,总是清冷的嘴角带上一点上扬的弧度,整个人突然鲜活了起来,漂亮地令人无法言语。 爱赋予人新生。 提到刘铭锐时的许诺,拥有着不为人知的第二个生命。 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然而下一分钟,大门居然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显然许诺和周奕天两个人都没做好准备,吃惊地发现,倚在门边的人,竟然是凯利斯。 “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聊天了?” 凯利斯先生靠在门槛上,手指上金灿灿的钥匙炫耀般的摇晃着,脸上完全没有抱歉的表情。 “想不到啊,N,你还和周大队长勾搭在一起。” 许诺的脸迅速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和周大队长只是巧遇而已,你太看得起我了。” “哦?在阎家的房子里巧遇?”凯利斯得逞般扬起嘴角。 许诺的心沉了下去,太不小心了,如果他线人的身份被拆穿,那么他将永无出头之日。 “我在地下室遇到他,”阎信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没在清扫名单中见到他,就把他带了回来。” 凯利斯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阎三,干得好,这就是我需要的人,我会多给你十万块,改天打在你的户头上。” 周奕天看起来倒是非常从容,耸耸肩道:“埃洛特先生,好久不见。” “是啊,没想到吧,还能在这里见面。”凯利斯走到他面前,这个金发男人比周奕天矮了半个头,但是气势不减,面对面的两人,针锋相对。 “你的老相好怎么样?”凯利斯先发制人。 “真是谢谢你,把他照顾得那么好。”周奕天说。 “既然如此,来敝人宅里叙叙旧如何?”凯利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笑得老奸巨猾。 周奕天答应了男人的要求,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收敛点总是没错。 凯利斯毫不费力地把周奕天和许诺两人带出大宅,把两人软禁在一个双人套间,那是个双人房,不大,两张床,就是丧失了走出宅门的自由。 当天,许诺便发现,他们两的房间和贝恩的房间只隔了一个走廊。 隔天他尝试过和贝恩谈话,也在凯利斯的眼皮下偷偷溜到软禁夫人的房间,发现凯利斯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放任的态度。 “他们的外部固若金汤,但很容易从内部套取近期的信息。”许诺下结论。 周奕天表示赞同,可这不代表着他们能把得到的讯息准确无误地传达到外面。 “我猜凯利斯故意这么安排,他之所以没有管你最近的行为,就是想找到你的破绽,当场抓住你的尾巴。”周奕天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许诺决断地很快,“不管这次的变故是凯利斯早已布局,还是巧合,他想抓出线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我和铭锐不光被分开,还被打压得无法出头,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 一旦下定决心,许诺便快速开始活动,周奕天惊奇地发现,许诺带来的小小的行李包了,竟包含着一大袋化妆品。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许诺的二十多年人生,就是这样如履薄冰地过来,大不了回到原来的老本行,他一定要把消息带出这座封闭的城堡,洗刷刘铭锐的责任,同时保护夫人的安全。 那天过后,周奕天很少在房间里看到许诺。 他总是在天亮前悄悄一个人出去,在接近凌晨的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表情一直冰冷不屑,但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即使带着妆,他的脸色也显得越来越疲惫。 周奕天尝试过联系警队里的朋友,不想手机的讯号已被屏蔽,此时此刻,他是最无能为力的那个人。 一星期过后,他们的房间壁橱里,出现了一扇暗门。 “这是通往贝恩房间的。”许诺解释道,“我检查过这附近,没有监视频道,壁橱最安全。” “所以呢?”周奕天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星期你起早贪黑地就去做这个了?” “这是那小孩子干的,他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 “那凯利斯呢?什么也没发现?” 许诺摇头,只说了句万无一失,却不肯透露更多的情况。 周奕天把衣服一件件挂进壁橱里,直到确定背后的小暗门看不到了为此。 关上壁橱时,他看到许诺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呼吸轻不可闻,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似乎正在做梦。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