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代又一代,只要人在,纠缠就会一直在。 到底要会在什么时候才能安宁? 难道真要等到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才能真心以待吗? 詹念说,我只是想爱你。 内容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詹念 ┃ 配角:皇后,邵旒,邵谦 ┃ 其它:围观者 1. “王爷,晦亲王求见。” 善戊王——詹念,青碧如水的眼睛一动,把手里的奏折压在身后书架里。 “请他进来。” 晦亲王邵谦走进来,嘴角翘着,喜上眉梢。身姿绰约,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一样。詹念闻到浓重的香气,那可不是王府里的熏香,却是城里花楼中姑娘身上的胭脂香气。 “又去青楼了?” 邵谦自然而然的坐在正位,翘起二郎腿,道:“王兄不也去过么,听您的语气倒是在责怪小弟。” 詹念起身过去,坐在他旁边,浅淡的笑了一下,眼中存着宠溺。道:“你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行事要有分寸。青楼不要再去了,太傅虽无实权,可他若参你一本,就够你喝一壶的了。你要是看上谁,我去给你接到府里。” 邵谦耍起小孩子脾气,道:“太傅本来就喜欢王兄多一些。若是您有一丝皇家的血脉,他就力保你入住东宫。” 詹念收敛了神色。邵谦感觉到一丝寒意传来。 “此话不可乱说!” 邵谦收了玩笑的神色。对上詹念那双清冷的眼睛,就让他不寒而栗。这几年都忘了,他也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表情了。 “王爷。”小竹在门外叫道。 “什么事?” “陛下今日龙体欠安,宣御医去看了。” 詹念摆手,让他下去。 “我进宫去了,今日不回来了。”詹念对邵谦留下这句话,不等邵谦说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那背影邵谦在很多年前也见过的。在那城门之外,决然而去,即便有骇人悚然的叫声,那人也没有回头。在堂皇瑰丽的皇宫之外,越行越远。像一位超然升仙的仙人,只留给世人一个清丽的背影。邵谦知道那人是谁,跟他没有丝毫关系,可就忘不了那抹淡淡的身影。 “詹念,你以为不是皇家的人就能逃脱掉么?这争乱,是不会有人置身事外的。”又笑道:“自己都犯了忌讳,还有心思说别人。真傻……” 进到皇宫里,正巧御医出了宜宁宫。 御医行了礼,道:“王爷放心,陛下没有大碍。只是昨夜熬了心血,老毛病了。” 詹念谢过御医就进了宜宁宫。进到寝室,见皇后也在,不敢多留,看了看邵旒便将奏折整理好带去了奉文殿,又宣了几位大臣一同审阅。 邵旒一直睡到了下午才醒来,喝了一些粥。听说詹念将奏折都挪到了奉文殿,便也要去。 皇后劝道:“有詹念在,陛下放心吧。” 邵旒想了一会儿。确实,有詹念帮衬着也无需他操心,可就是很想去看看。 到了奉文殿,邵旒也不许通告,静静的站在屏风的后面。殿内倒是很安静,偶尔有讨论的声音也是降低了音调。邵旒向殿内看去,詹念邻近江自流,确实坐在下座,他单手翻动奏折,流转于字里行间的目光清冷如水,也有着不屑。有批改便随性的写上,笔杆快速的游动,能看的出他的不耐烦。 现在这张漫不经心的脸,已经无法让邵旒与多年前那个,被魔魇缠身瘦骨嶙峋的少年联想到一起。邵旒渐渐的弄不清楚,当初的决定是错是对。 清早小安子和小竹熬好了药端来。詹念就坐在那张石凳上,那张原本用来下棋的石桌,现下却没了用处。詹念有很多时间都会在这里坐坐。旁边的能开出艳丽的花的树,依旧枝桠茂盛,遮住耀眼的日光。 詹念接过药碗,浓稠的药汁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当下变了脸色问:“这药……是谁配的?” “秦太医上个月告老还乡,陛下的药便由曲太医送的。有什么问题吗?” 詹念舒展开眉头,接着说道:“没什么。只是,秦太医告老还乡我知道,可是我也给过药膳局一个方子。怎么,没人给送来吗?” 小安子道:“曲太医说,这方子是秦太医留下来的,说是专治陛下的病。王爷的方子,倒是没听说过。” “这事是谁准的,怎么还没个章程了?曲太医的药有人验过吗?药方在哪里,你看过吗?” “陛下亲准的。但,陛下似乎没看过药方。”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安子望了望屋内,走近詹念身边,小声道:“陛下对这事不在意,皇后娘娘以为还是按着以前的规矩来,也没过问。王爷的方子就没人用了。” 詹念看着手里的药碗,一碗药汁映出他那双湛清安然的眼睛。风吹来,药汁一晃,就什么都散了。 把药倒了,空碗放回去,詹念吩咐道:“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人,不准再有其他的人知晓。” 小安子和小竹不明所以也不敢乱说话。 “还有,小竹明日开始按我给的方子煎药,然后送进宫来。小安子你必须亲手接药,务必让陛下将药喝下。陛下若是问起,就说是曲太医换了方子。”詹念吩咐道。 “是。”小竹道。 小安子问:“王爷,这是为何?药真的有问题吗?” 詹念淡淡笑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的疑心重而已。” 詹念进到屋子里,邵旒已经醒了,他走过去扶邵旒起身,又给为其穿好衣服,漫不经心的道:“再过几日御花园里的花就要开的更盛了。今年办一回赏花节吧。” 邵旒看了看他,问道:“一夜都没休息吗?”眼睛都红了,衣服也没有换。 詹念只淡淡的笑了一下,道:“边疆的事不必再担心了,昨日夜里来的加急奏折,宋将军已经平息了纷争。壤驷伽明上书,说那只是误会。江丞相他们也已经拟出法子来了。所有的奏折都在奉文殿。” 邵旒看着他前后忙碌,心有不舍,却怎么也管不了自己的嘴,道:“小念,朕想去泰山祈福。”从年初时他就想说了,而每回见到詹念,总是咽下去。 詹念直起腰,脸色沉下来问道:“这种事……下了朝再说吧。” 下了朝邵旒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朕老了。” “这算什么理由。不见得天下的老人都要去泰山祈福吧。”詹念扶着他坐在桌边。 “你还小,不会明白。人老了,会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想去为曾经的故友们祈福,盼着他们下辈子能过的好些。”邵旒那日为皇后梳头的时候,看见了皇后头上的几根白发。那种揪心的疼真得是无法言表。 该说是谁欠了谁的呢?皇后说,都是还债的,一辈一辈的还下去,谁都欠着一身债呢。 詹念没说什么。他心里清楚邵旒是为了谁要去祈福的。 邵旒稍稍坐了一下,看看天色,道:“朕想出去走走。你回府吧。” 他要去哪里詹念自然知晓。一年一年都是这样过的,却不知今日是怎么了,他居然不想让邵旒走。伸手抓住了邵旒的手,握在手中。冰凉的感觉传到了心底。 邵旒惊诧,回头看,一下子就沉进了詹念那双如水的眼睛中。 却看出了不一样的神情。 “怎么?” 詹念自己也愣住了。抿了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风大,小心着凉。”他自己放开了。手里空落落的,心里却揪着疼。想告诉邵旒如果他能交付了天下江山,詹念会陪在他身边,无论是哪里能带他去。 邵旒也不说什么,走开了。 詹念看着邵旒离开,心里忽然想起昨天看到的那道折子。本是夹在普通奏折里的,不小心被他翻了出来,被弹劾的人是晦亲王邵谦,说晦亲王暗自结党,意图不轨。詹念想起小安子公公说的,当初邵旒的皇位也是逼宫而得,詹念不知道邵谦是不是也要这么做。 而詹念被夹在很奇怪的漩涡当中,进退两难。 小安子不知道詹念用了什么手段,隔了一日太医院还是送来了汤药。这次詹念没有看,让他送进去了。小安子想打听打听,却是哪里都没有风声,便将事情按下。 2. 有几年没有办赏花节了,邵旒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些浮夸的赞言美语。詹念也不曾说过什么,不知为何他今年就想要办了。邵旒也没想要去问问。 赏花节前夕,各国的使臣带着贡品皆已来到。詹念也接待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是别人,就是壤驷伽明的使臣。壤驷伽明欣赏甚至有意拉拢詹念,恐怕朝野无人不知。 詹念欣喜的接过使臣手中的宝剑,抽出剑来随意的舞了几下,嗡鸣的剑声让詹念心潮澎湃,剑身明亮如镜,映着他满是欣喜的脸。只是,清亮的眼睛映在剑身上却更加的冰冷。 “好剑。”詹念赞道。 “吾王心知王爷会喜欢。”使臣道。 詹念收起剑,道:“真是劳烦伽明叔叔费了如此的周折。小念愧疚。” “王爷怎能如此说呢,每年您送往边疆的书册画卷帮了吾王不少的忙呢。” “你要是这么说,可就是生疏了。小念与伽明叔叔是何等的关系。再说那些书册画卷也值不了多少银子。”詹念看了看手中的宝剑,又是一阵的欣喜,“这柄宝剑倒是稀世之物啊。” 即便不是皇宫中,每座府宅的眼线也多的叫人咋舌。 壤驷伽明的使臣夜访善戊王府不消一刻钟,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晓了。便是久居深宫中的皇后也知晓了,她深深的拧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晦亲王葱玉的手指划过美姬的脸庞,眼中是阴沉的寒光。 “送了柄宝剑?我王兄倒是跟他的父亲不一样呢,喜好舞刀弄剑。”轻轻的叹口气,“明明长着一张和善的脸——人不可貌相啊。” 解开了美姬的衣衫,美姬莺声婉转了一句,“官人好坏呢。”如蛇一般的身躯却主动的贴上了。 晦亲王抱着美姬倒在床榻之上,道:“去办吧。” 门外的那人便起身去了。 晦亲王风流,晦亲王常夜宿于青楼,京城的人都知道。 赏花节到了,这里里外外全是詹念一手操办。御花园里那些看了不知多少遍的名贵花,被他撤掉了,换成了山野草花。还有外国使节特供而来的奇花,往年是放在温室里,只有皇家人才能看的着,今年却被詹念拿了出来,摆在了御花园的中心。 邵旒和皇后看了,都道,这花确实不分高低贵贱,都有一番滋味。 邵谦摇着扇子,看似逍遥闲适,眼睛却一直瞅着不远处的詹念,脚就朝着那方向去了。 邵谦只见过清浅一面,只觉得那是个清淡孤傲的人,可他的儿子却是个温和的人。脸上总有着似有非有的浅笑,笑得暖人的心,不自觉的就想靠过去。 詹念见了他,小声的说道:“衣服也不穿整齐些,到底是个亲王,这是什么体统。” 邵谦看了自己的衣服,是前襟松了些,不甚在意,道:“不过松散了些,有甚大惊小怪的。” “平日里不管你,可现下是什么场合,可别教外臣使节说咱们失礼数。”詹念伸手就要给他整整。 邵谦用扇子挡住了,那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说话的音调也悦耳,“嗯,王兄也是王爷,怎能做这种事。这又是什么体统?”眉梢一翘,细看之下,倒有几分邵旒的模样。 詹念只笑了笑。 邵谦牵起他的手,带他走,道:“去个没人的地方。” 詹念不说话,随他去。 邵谦带着詹念去了那颗合欢树之下。 邵谦道:“现下没人,王兄可以为弟弟整理衣服了。”脸上全是孩子气的笑。 詹念柔和的一笑,道:“你呀。” 他的头微底,邵谦适才的神情就没了,全然是个阴戾甚重之人。 邵谦看了看手中的扇子,只要稍稍一用力,胸前这人的脑袋就搬家了,大殿之上的那座龙椅便为他所有!可为何他就下不去手呢?那双湛清的眼睛和温和的笑脸在他的眼前一晃,他的心就软了。 詹念抬头,道:“这才像样子。” 邵谦迅速变回詹念熟知的样子,摇着扇子。 “回去吧。” “别呀,王兄。”邵谦拉住了他的手,凑近了道,“那里太闹了,王兄陪着弟弟在这偷会儿懒成吗?”离得越近,那双眼睛看起来就越清澈,教他不自觉的就沉下去。手劲儿猛的大了许多。 詹念愣了一下,无奈道:“好吧。就一会儿,等下御前用膳可不能不去。” 邵谦笑得得意,道:“自然。全听王兄的。” 这个人的嘴最好,什么好听的都能说出来。 “王兄,这树叫什么?” 詹念抬头,看着满树的绒花,嘴角微翘,缓缓的道:“合欢树。” 邵谦看来那笑里过多的是无奈。他自然知道詹念在无奈什么。 眼角微底,嗜着冷笑,表面却装的好看。心道:明儿个我就将这树砍了! 3. 御前用膳时,亲王的位置是定好的,邵谦偏就着詹念身旁坐下。原本在邵谦位置上的亲王便去了他的位置。詹念着实无奈。 这邵谦跟詹町颐小时候一个样儿,走到哪儿粘到哪儿。 晦亲王与善戊王的亲密,朝中的大臣们看在眼里,心里都是吊着石头。善戊王虽没有皇族的血脉,但有皇帝与皇后的宠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动了心思要继承皇位也不是不可能。再说那个晦亲王,原本就是皇帝看中的要来继承皇位之人。这两个人的亲密无论怎么看都存着些诡异。 而皇家的事,就算是有十个脑袋,大臣们也不敢说一句。 邵谦拿起詹念的酒杯,喝了一小口,道:“听闻边疆的壤驷伽明送了柄宝剑与王兄,王兄喜欢的紧。哪日也让弟弟摸一摸吧。” 詹念不大饮酒,并不介意。也不在乎那些人隐晦的目光。 “想看就自个儿看去。再说你哪日不在我的府上,小竹都快忘了谁是善戊王府的主子了。” “王兄这可是消遣弟弟了。” 詹念但笑不语。抬头向大殿之上看去,距离有些远了,看不清那冕旒之后的面容。要收回目光之时,小安子身边出现一位宫女,端着一只翡翠玉碗。詹念心中疑惑,却见小安子向他看来。詹念心下一沉,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杀人的念头。 百密一疏。赏花节忙的他都快忘记邵旒的药了。小安子今天一天都在邵旒身边,又没有空闲去煎药。 手背微凉,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詹念回头看,邵谦笑得异常明耀。 “王兄是怎么了?弟弟的酒杯都空了,也不见王兄斟酒来。” “你……”詹念轻轻的皱了眉。 詹念笑意更浓,甚至有些刺眼。已经脱了稚气,应该是翩翩的少年郎。若是在平常人家,必定是摇着折扇与一二个好友谈风论月做一名纨绔子弟。可生在了皇家,即便是在明晃晃的笑脸上也有着不符年龄的阴沉。 “怎么,王兄不愿?弟弟小时候,王兄可是很照顾弟弟呢。”说着,就有些撒娇了。 詹念无奈,为邵谦斟酒。一只手还在邵谦的掌中,被握得死死的。 邵谦端起酒杯便要一口喝下,却听詹念语调飘飘然的说道:“到底是因为不是血缘至亲,所以无法心意相通,还是你已经长大了,不再相信兄长的话了呢?” 邵谦的手顿了顿,随即将酒杯狠狠的扣在桌子上,哼了一声。 詹念被握住的手反过来握紧了他的,道:“我说了好多次,我……” 詹念的话被打断了。邵谦头一次这么痛恨那个闲着无事就禀奏陛下这个禀奏陛下那个的太傅! 大殿之上的皇帝,声音平波无澜,听不出任何情绪,“太傅何事?” “陛下,老臣听闻善戊王近日喜得一柄宝剑。老臣也曾习过武,对刀剑也甚是喜爱,不知陛下能否让善戊王将宝剑拿出让老臣见识见识。” 詹念露出惊讶的神色。邵谦刷的打开了折扇,预备看一场好戏。 太傅对詹念一向疼爱,此番竟然公开的让詹念难堪。这实在是奇啊。 冕旒动了动,詹念的脸色邵旒看的清楚。心里也怨着壤驷伽明,竟然让人在夜里去善戊王府,这不是害小念么……小念也是竟然收下了,落人话柄。邵旒想到此,突然皱了眉,再看詹念,脸上淡然的神色却不是装出来的。变得可真快。 “哦,那柄宝剑是朕派人找的。” 殿中的人皆是一惊。 “朕知晓善戊王喜好兵器利刃,便让人四处搜寻。后传来消息说边疆有柄宝剑,便让契疆王壤驷伽明去寻。正巧赶上了赏花节,契疆王的使臣便将宝剑一起带了回来。” 众人只道当今皇帝宠爱善戊王,却想不到宠爱至斯,居然帮着善戊王开脱。善戊王这明明是有叛国的嫌疑,皇帝居然也容忍下来。 詹念望着邵旒。他是想借这次机会摆脱了王爷的身份,避免掉皇位之争,能安宁的陪在那人身边就好。却是没想会成了这样。 詹念的气息彻底的沉了下来。邵谦的眼睛中也多了些暧昧不清的东西。 “太傅说起此事,倒是让朕想起一件事来。善戊王。”邵旒道。 詹念起身,来到大殿中,弯了腰,道:“臣在。” “朕要册封你为善亲王。” 詹念的身体都僵住了。 殿中也有人在窃窃私语。亲王,这以后怕是没人能与之抗衡了。邵谦眯了眼睛,神色也凝重起来,收起折扇。 詹念僵在大殿中受也不是,退也不是。 “晚城刺史贪渎一案,若不是善戊王上奏,朕还被蒙在鼓里!”说着,邵旒看向詹念身旁的太傅,“太傅,那可是您老举荐的清廉之官!朕前年还下旨称赞过,却不想是闹了个笑话。” 晚城刺史?邵谦不记得刑部案薄上有这个人的名字。前些日子他安插的眼线来密信说晚城刺史暗中参了他一本,可过了这些天却不见皇帝有所动静,开始以为皇帝是想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正因此他才选择铤而走险的暗杀皇帝。可等了这些天,再见皇帝的言行,似乎是没有见到那本奏折。按理说是不可能的,这又突然说什么晚城刺史贪渎……邵谦眼睛一转,扫过大殿之上的每个人,最后定在了站在大殿之中的詹念身上——难不成是他将奏折压下了?那几日皇帝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奏折大部分都是由詹念批复的……真的是他? 邵谦捏紧了手中的折扇。说不争……可是真的? 邵旒从大殿之上走下来,身上的王者之气压的太傅无话可说,便退到一边去了。邵旒扶起詹念,一只手拖着他的胳膊,轻轻的提起,道:“日后你便是亲王了。便是犯了死罪没有皇帝的旨意,无人可肆意将你下狱。” 詹念抬起头看他,面容中并没有喜悦之情。 邵旒沉了一口气。“你不愿?” 一句话让詹念惊了一下,连忙道:“臣领旨。” 散席后,詹念去了宜宁宫,邵谦在宫门前等了一会儿便走了。 詹念紧随邵旒进了门。 邵旒道:“你回府吧,今日的奏折朕来看。” 詹念握住他的手,眼中无波无澜,道:“近来没什么大事,这些琐事你就不必亲力亲为了。交给江丞相吧。” 邵旒思量了一会,收回手,道:“也罢。随你吧。” 詹念扶着他去沐浴。 袅袅的雾气缭绕着两个人,詹念在邵旒的身后,邵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一双手摆弄着他的长发。邵旒在水中伸展着四肢。 “为什么要封我为亲王?”詹念的声音轻轻地,像是怕打搅了他一样。 邵旒一时间没有反应,转过头看向詹念,这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淡淡一笑,道:“亲王有自己的封地。若是朕不……若是你看中了哪一座城,就可以随时向皇帝讨去。况且,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没有皇帝的旨意,谁都不能动你。这不是很好?” 詹念梳理着他的长发,眼睑垂下,不置可否。 邵旒奇怪,道:“怎么,你不喜欢?” 詹念的声音压底了,“能否换一个封赏?” “小念想要什么?” “罢了我的王位。” 邵旒一愣。看着詹念不动声色的脸,目光下滑,自己的头发在他的手里,一时间似乎是触动了什么,邵旒想收回自己的头发。勉强的笑了一下,回过头,道:“这怎么可以呢。小念以后要有自己的家,没了王爷的身份你要如何生存?再者这皇宫可不能算作是家啊。” 詹念的眼睛动了一下,松了手中的青丝,伸出手捏着邵旒的下颌,强迫他回头。 “为什么这里不会有我的家?你不是一直很宠我的吗?你不是说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的吗?” 邵旒被他的话吓住了。 詹念看着他愣怔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放肆了。缓了口气,松开他,道:“水要凉了,出来吧。” 詹念起身去拿衣服,邵旒愣怔的摸了摸下巴,存留的温度被带起的水珠洗掉。心砰砰砰的跳。刚才詹念的表情似乎让他看到多年前的自己,对席淮之誓死不放手的样子。怎么詹念也会有这样的样子呢? 邵旒未来得及往下想,一只手伸在眼前,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清湛平静的眼睛,像刚才那激烈的人不是他一样。 邵旒这几年都很随性,随性到摸不清詹念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清浅将詹念留下,说是因为詹念想要留下,当年也没有心思去问为什么,詹念就这么留在了宫中,由皇后抚养。席淮之的死让邵旒忘记了宫中还有这么一个人,也忘记了是哪一年,邵旒回过神来时,看见桃花树后藏着一个人,半大的孩子,眼睛湛清如泉,直直的望着自己,虽不靠近,却是毫无惧意的。 邵旒伸手叫他过来,他就走到跟前,直直的看着自己,伸出手握上自己的手。 就这么一握,从此邵旒的身边就有了一个叫詹念的人,长年的伴在左右。后来詹念长大了,皇后说应该封王让他出宫去了。邵旒这才注意到当年那个孩子已经有着高挑的个子和更加沉稳的性子了。邵旒封他为善戊王那天夜里,这个孩子居然就坐在宜宁宫的院子里一夜,第二天待小安子告诉他时,那个孩子却走了,去了他的王府。邵旒摸了摸石椅居然是温的。 邵旒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席淮之死后多少年了,头一次失眠竟然是为了别人。 想到詹念走前,他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詹念身上,随口说了一句:“露重,仔细着凉。”詹念回头看他的时候,那眼睛像是一潭死水忽然涌动起来。他未敢深问。 詹念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为了一个人的话就可以去死,刀山火海也去得了。 4. 詹念回到府里,小竹道:“中书侍郎,左谏议大夫,左仆射,右员外郎,及户部兵部刑部工部尚书,在厅内等您。” 一次来了这么多人,詹念也不禁的吓了一跳。 “来了多长时间?” “估摸着,宫中宴席刚散,他们就来了。” 詹念在院中踱了几步。这些人来做什么,他知晓几分。朝中有人投在他的门下,只因他们认为邵谦还过于年少,行事不如他来的稳重,加之皇帝身体欠安,便想让他做摄政王,管几年事,待到邵谦大一些再交还皇权。詹念对此一向不在意,可近一二年来,却逐渐有人明里暗里的劝他去争皇位,理由也匪夷所思。今日这些人一起来了,所谈之事必定相去不远。 詹念几番思量,道:“小竹,你去告诉他们,我身体欠佳,不便前去。有什么事明日奉文殿再做商议。” “是。”小竹去了。 詹念回书房的路上,想起邵谦曾说的那句,“我想要的,偏偏是有人往你手中送的。”那是唯一一次邵谦在他面前吐露想要坐皇位的心思。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过于特殊,这样的话以后便不再提起。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剑声未到,詹念的人就旋身到来人身后,伸手点了来人的穴道。 那人举着剑,僵住,道:“王兄的好身手,弟弟怕是这辈子都比不过了。” 詹念定下神来,仔细一看,果然是邵谦。连忙解开他的穴道,问道:“伤到你了吗?” 邵谦收起利剑,道:“王兄该关心的可是自己啊。刚才若不是回神快的话,弟弟恐是要伤了你呢。” 詹念笑了笑。 邵谦把手中的剑还给他,道:“是把好剑。可惜弟弟我用不着,还是王兄的身手好,用得着。” “你若是喜欢,就拿去。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邵谦刷的打开折扇,轻笑道:“哦,王兄几时这般大方,舍得陛下赏赐的东西了?” 詹念愣了一下,道:“莫要取笑我了。我又几时对你吝啬过?” 说完,就听邵谦轻轻的哼了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 邵谦收起折扇,突然伸手挑开了他的衣襟,脸上尽是轻佻的神色,道:“那我要王兄怀里这枚玉佩。王兄肯割爱?” 詹念看着邵谦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詹念不说话,邵谦便也不动,就这么僵持着。 怀里的玉佩是詹念行冠礼那年,邵旒特意命人做的,玉自然是上好的汉白玉,而做成的玉佩只是一个“念”字。冠礼那日邵旒亲手为他佩戴在腰间。詹念一直宝贝的很。 隔了好一阵,詹念才抬手摸了摸邵谦的头,好笑道:“你哪里学来这轻佻的举动。日后,还是少去青楼,多跟着太傅读些书才是要紧。” 邵谦收回扇子,“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岔开话做什么。我又不会强要了来。” “邵谦……” 邵谦看詹念那为难的样子,心里竟也有不舍,道:“罢了罢了。弟弟说玩笑话呢,王兄作甚这么认真。”然后赌气似的站在院子里不挪步,摇着扇子,等着人来哄似的。 詹念上前去牵他,带着他进了卧房,道:“要什么不好非要抢这块玉。晦亲王想要,再好的也有。” 邵谦不说话,眼中存着不快。 詹念想了想,从颈间取下一块类似印石的东西放在他的手中,“听我爹说,这是在我在满月时抓周抓到的。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抓这个东西。后来詹老爷将这做成链子,我就一直戴在身上了。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若是不嫌弃,就拿着吧。好像从小到大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没给过你什么。” 邵谦仔细的看看手中这块不起眼的印石,质地差太多了,确实不是好东西。但……刚从怀里拿出来的,握在温热温热的,一下子就想到詹念的笑脸来。邵谦握紧了,瞪着他道:“可不许反悔!” 詹念摸摸他的头,道:“我对你说过的话何时不作数过?”说着拿过链子,道,“来,我给你戴上。” 詹念的脸颊轻轻的蹭过邵谦的头发,邵谦用眼角看着他的眼,湛清如泉,平静如湖。有着这样的眼睛的人该有着什么样的性子呢? “怎么了?” 邵谦瞥过眼睛,看向另一边,道:“没事。” “好了。你也该歇息了吧。”说着解开了邵谦的发带,又将他的外衣脱下。看他穿的单薄忍不住啰嗦了两句,“怎么穿的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邵谦没接话钻进被子里。詹念熄了灯,便出了卧房。 邵谦有些时候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是被詹念宠出来的。他自己有王府,多数的日子却住在詹念的府里,早晨穿衣洗漱几乎都是詹念伺候的。一些小事上不遂了他的心愿,一天都不会给詹念好脸色。 皇后有时会提点詹念太过宠溺邵谦,而詹念笑笑道:“他知道分寸,才让人放心的宠着。” 哪天邵谦醒来时,看到的是小竹。小竹说宫里来人说皇后身体不适,詹念便急匆匆的进宫了。邵谦的脸色一变,随便将碗放到桌子上,一碗的清粥洒出一半,清粥流至桌沿,滴下来,污了邵谦的衣服。 邵谦像是没看到,低声说了一句:“哼,身体不适……这四个字还是真好用。等着哪日我也用用,看看他会不会急得连早膳也不用就来看我。” 一旁的小竹当做没有听到。 匆忙的来到凤坤宫,刚进了门,一道杀气腾腾却有形无力的剑光袭来。詹念微微一笑,身形一闪,便轻而易举的躲开。 江浣湫收起剑,道:“真没意思。王爷每次都躲得过去。” “你这话说得。你手中的可是真剑,不躲过去,我有多少条命也不够死的啊。” 江浣湫,江自流的掌上明珠,皇后的侄女。她的哥哥江浣漓,是禁卫军统领,只因尚且年龄不足,各个大将军的位置还尚有人在,便且让其历练几年。 “见过陛下。”詹念行礼道,头一转拜向皇后时,却换了称呼,“儿臣见过母后。” 这些年来,不曾有人质疑过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称皇后“母后”,那皇帝必然是“父皇”,可谁也没听过他叫过。众人只当是因詹念的生身父亲仍在世,心存孝心,便不称呼。却只有一人知晓这其中的深意。 说是皇后身体不适,来到了却只是闲话家常,也没见皇后身体有何不适。然后带着二人转御花园,邵旒搀扶着皇后,步伐很慢。詹念看着就像在研磨时间。江浣湫走在皇后的身旁,说着这一年的见闻,逗得皇后也忍俊不禁。詹念依旧温和,走在他们身后,不搭话,静默的跟随。 邵旒偶尔回头,看见的詹念和清浅重合,似乎看到了清浅在对他笑。邵旒恍惚了一下就立马回过神来,看向别处。 詹念神色一黯,也将目光转向别处。 晚餐的时候四个人也是和和乐乐的吃了一顿,之后詹念和江浣湫便跪安了。 见他二人离开了,皇后问道:“陛下看怎么样?” “相貌地位都契合,但,就是不知道詹念是怎么想的。浣湫这孩子倒是有点那个意思。”邵旒道。 皇后沉默。好像思虑了一阵儿才抬头,眼睛定在邵旒的脸上。 邵旒对上她的眼睛,不知怎么了居然心虚了。 皇后缓和了一下,微笑道:“是啊。真是不知道小念在想什么,这么大了也不想着要成家。” 邵旒的手微抖。刚才皇后的那一眼真让他害怕。 5. 出了宫门口,詹念没看到江浣湫的马车,心中多了一份不耐烦,却仍是温和有礼的道:“我送你回去吧。” 江浣湫羞羞答答的偷看他一眼,点点头。 詹念心中苦笑,多希望这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夜色虽美,人却无心。詹念一路无话,到了丞相府门口正巧遇到了要出门的江浣漓。 江浣漓也惊喜道:“正要去宫里接你,你却回来了。” 江浣湫道:“是念……不,是王爷要送我回来的。” “嗯?以前都是以兄长相称,现在改口了,听着可是别扭。还是别叫王爷了。”江浣漓道。 “是啊。叫王爷也未免太生疏了。”詹念顺水推舟。 江浣湫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幸得这夜色浓稠灯光暗,没叫人看出来。她变了称呼自然是别有心思,此时被不解风情的大哥点了出来,当然不高兴,又不能发作。娇嗔一声,进府了。 妹妹进府,哥哥却拍着詹念的肩,道:“走,咱们兄弟去喝一杯。” 詹念没有拒绝。被带着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妓院——点睛风情。 詹念哭笑不得:“这……看样子你不仅是要找我喝酒的。” 江浣漓拉住他,道:“大哥,卖小弟一个面子。若是大哥不喜欢胭脂水粉,小弟还会押着大哥上吗?来这里大多也只是图个说话方便。” 詹念叫苦了,“哪里说话不方便,一定要来这里?”只是拗不过江浣漓,被拽进去了。 江浣漓吩咐老鸨道:“叫回溯来,其他人就免了。多备些好菜,把最好的望北酒端来,告诉你,别忘里头兑水。” 老鸨知道他是谁,也收起趋于奉承的话,战战兢兢的去了。 二人进了雅间,不一会儿酒菜上桌,詹念尝了一口酒,赞道:“好酒。” “这酒名叫‘望北’,是这里的除了名妓就是‘望北’。”詹念的沉默,江浣漓倒是不觉掉面子,接着说道:“大哥再来尝尝这里的菜色,比不得宫里的珍馐美味,也别有风味啊。” 詹念面上带笑,尝了几口,抬眼的时候看到那名为回溯的歌女,媚眼含春,贝齿轻咬朱唇,绿纱覆着细嫩的香肩,纤纤玉手拨弄琴弦,绿纱就不小心滑落臂弯。坐也如春风吹柳,摇曳生姿柔韧有余。歌喉未启,已醉了看官。歌声起,看官就不知身是何处,溺死温柔乡了。 江浣漓看着已经有些出神的詹念,暗自冷笑。 詹念不得不承认他被吸引了一阵儿,如果他喜欢的是这个女人,该有多好。 回过神来,依旧是温和的大哥做派,问道:“美酒,美食,美人——这么明显的贿赂,我要是再装傻充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江浣漓为他斟上酒,道:“大哥说这话小弟不愿意听。你我是结伴长大,又同时于太傅门下教导,情谊不必说。如今大哥深受陛下重视,事务繁重。也甚是担心大哥的身体呀,于是小弟请您来放松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詹念笑了出来,道:“刚才你说浣湫的称呼过于生疏,现在你一口一个大哥的,不一样也叫的生疏了吗?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无需这么拐弯抹角的。” “既然大哥如此豁达,小弟也不隐瞒了。”江浣漓招手,“回溯,你也听到王爷的话了,有话就说吧。” 詹念有些后悔。他举杯喝下酒,顿时觉得很苦。 回溯放下琵琶,走到詹念身旁,正正经经的跪下磕头,然后抬头说道:“不敢隐瞒王爷,奴家本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可是因为家中贫困才被卖了。辗转卖了几次来到京城,前些日子偶遇了江大哥,这一说才知道,原来都是有些亲戚关系的。母亲的娘家徐氏有个做官的堂哥,为人甚好,当时也帮助过我家不少。可是父亲不争气,母亲不好总拉下来去求人家,所以才一直贫困潦倒。” 见詹念没说话,又接着说道:“江大哥的母亲与徐氏也是有亲戚的,不过隔得远了些。虽是这样,奴家也央求着江大哥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给堂哥谋个职位。江大哥说他职位低微,也关不上官职调动的事儿,只是被奴家央求的没了法子,这才将王爷请来的。请王爷莫要怪罪江大哥才是。”说着又拜了一拜。 詹念用手指撑着腮边,居高临下的瞥着回溯,完全看不到江浣漓。思索了一阵儿,江浣漓帮不上忙?真的是亲戚,去求江丞相不是更快吗?还是已经说了,江丞相没有答应才来找他的? 江浣漓有些不安了,他看不到詹念的脸,不知道詹念在想什么。 回溯倒是镇定的很,眼中带泪的恳切的看着詹念。 詹念忽然一笑,右手摇着已经空了的酒杯,悠悠的道:“徐氏?哪里做官的徐氏?” 回溯心领神会,忙起身为他斟酒,道:“环沧县的县令徐麟。奴家这个堂哥啊,为人忠厚诚实,不会官场上一些‘礼节’,这县令一做就做了十年。想着人家好歹也曾出手相助过,奴家也就舍了这张脸求求王爷,看能不能帮着谋个更好一些的职位。” 詹念出手摸着她的柔若无骨的手,细腻润滑,也不在乎旁边是否有人,道:“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难得你身在泥沼还想着别人。” 回溯讨好的媚笑,道:“王爷夸奖了。” “那,依浣漓之间,给你这个亲戚什么样的位置好呢?” 江浣漓反而不自在了,虚笑一声道:“大哥不是不知道,小弟哪里懂得这些。环沧县隶属雀尾城,不如就调任那里吧。” “雀尾城……嗯,这个调动还可以。成,我回去看看有什么好的职位。但是,这件事急不得,毕竟这官员的调任我管不上。” 回溯又跪下拜了几拜,激动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回溯一定会好好报答王爷的。” “报答?”詹念好笑的说道,“你怎么报答本王?” 一双酥手放到他的大腿上,轻重缓急的揉按着,甚至大胆的勾引着。詹念也动情了,挑开那碍眼的绿纱,手在她的肩上游走。 江浣漓见状,一声不吭的退出房间。事已达成,还让詹念醉卧温柔乡,这一夜收获颇丰。 6. 第二日下了朝,以往粘在詹念身旁的邵谦竟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詹念追上去,道:“你板着脸色给谁看呢?” 邵谦用笏板拍掉他的手,脸上嫌弃的表情一点也不糟蹋的全部甩给他看,道:“别碰我。一身的味儿竟然到现在都没消掉!你昨夜是不是都没洗澡啊?你不嫌脏,我还嫌弃呢!” 詹念被骂的呆愣了一阵,然后才想起邵谦说的是什么。不由的叹气,什么都没有解释便回府了。 清早直接回寝室换了朝服就上朝了,这会儿回来才看到大堂一片狼藉。 小竹说,“是晦亲王。小的……也不知道该不该收拾。” 詹念看着被砸的什么也不剩的大堂,从心里感到无力。他摆了摆手,道:“全收拾了。” 小竹犹豫着,道:“王爷,昨个儿晦亲王一宿没阖眼,您是不是去看看呀。” 詹念头疼,道:“再说吧。” 回到寝室躺了不消一刻钟,小竹就敲门道:“王爷,宫里传话,陛下请您去宜宁宫。” 詹念猛然坐起来,心砰砰砰的跳。 邵谦几乎是没好气的回到府中,管家说江丞相的千金江小姐来过。邵谦“嗯”了一声。随后便觉得不对,问道:“你说谁?” 管家道:“江丞相的千金江浣湫。” 江浣湫?!她怎么回来……不对,昨天他已经知道了,皇帝皇后领着江浣湫和詹念逛御花园。真是气的都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管家又道:“李忘年在后院的凉亭中。” 邵谦顿了一下,向后院走去。 李忘年是邵谦的食客,天生的好相貌,就是眼睛太过狐媚,随便瞥一眼,旁人就当他在调情。但邵谦说他是个烂人,贱得很。前年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死缠烂打的跟人上了床,第二天却翻脸不认人了。李忘年住在晦亲王府的事没几个人知道,而被搞上床的人竟然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沈帘鹤,沈帘鹤为了找他,把半个京城都掘地三尺,闹得满城风雨。李忘年死性不改,在青楼里与小倌调情的时候被揪住,听说当时的沈帘鹤气的都快炸了。那个小倌被按了个罪名发配做军奴了,而李忘年便被囚禁起来。 快要气炸的当然不只沈帘鹤,还有邵谦。他得知前因后果时,满口的牙都快咬碎了,却也不得不拉着脸去礼部尚书家要人。 这事本来就闹得礼部尚书颜面无存,一得知李忘年是晦亲王的人,有了台阶,连忙把李忘年送回去了。才几天的时间,李忘年就被折腾的快没有人样了。而邵谦还不解恨,他可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又命人打了李忘年十几十板子。 这一折腾,李忘年躺了小半年没出府。 让邵谦想不到的是,这人刚好了伤疤,又四处沾花惹草了,一点也不记得教训。幸好的是,沈帘鹤找人的时候没有说出李忘年的名字,揪住李忘年的时候也没多少人在场,他是亲手将人扔进马车就回府了。因而京城里也鲜少有人知道沈帘鹤找的是什么人,长的是什么样子。加之礼部尚书和晦亲王都不想让事情闹大,二人联手将事情压下去,但这却让李忘年更加无所顾忌了。 邵谦虽然不齿,但这人着实有一肚子的才智,让他恨也不得,爱也不得。然而说到底,邵谦也不记不得当初为什么会同意让他住进王府来。 赏花节过后李忘年窝在晦亲王府,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连素日好友相邀也推了。邵谦倒是好奇了。这人不是一向标榜自己“权贵如粪土,知交重千金”的么? 平时伶牙俐齿,这时候竟也不理会邵谦的调侃。过了一日,邵谦面色凝重的回府,李忘年见了连忙问:“是不是曲太医死了?”邵谦讶于他料事之准。可邵谦刚点了头,却见他连滚带爬的逃回自己的院子了。 李忘年当然知道邵谦的疑惑,可是现在不是为他解惑的时候。李忘年是詹念的人,是詹念安排他去辅助邵谦的。这次邵谦走了最下下策的一步棋,李忘年当时也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詹念就是要他管着邵谦,别让邵谦和邵旒对上。可是他却让这种事发生了,詹念还不抽了他的筋! 然而李忘年躲了许多日却不见任何动静。好友再次相邀,他便大着胆子出去了。 李忘年结交的酒肉朋友中倒是有个真才实学的人,此人名为解平西,当初是个进士,因为没有背景和钱财,在京城里做了许多年的无名小官,现在还在司农寺里做个录事混口饭吃。其实以他的才能如果外放做官也会比现在好得多。 李忘年也观察他很久,确实是个有能力会办事的人,便有意介绍他投晦亲王门下。这个人居然一口回绝了。他嬉笑道:“哎呀呀,在下已经穷到一文不名的程度了,再丢了最后一点读书人的气节,可真就成了穷光蛋了。” 李忘年装着阴沉了脸,道:“你就不怕我说给晦亲王听吗?” 解平西吓得扔掉酒杯,跪伏在地上道:“哎呦李兄,这可着实吓到小弟了。玩笑开大了玩笑开大了。” 之后李忘年绝口不提此事,但也没有就此罢手。 而李忘年的酒肉朋友中也只有他是做官的,到了酒楼就拽着他询问曲太医的事。李忘年不敢问邵谦,只怕邵谦会从中察觉出什么。 解平西也小声道:“我也只是听旁人谈起。说曲太医拿了宫里的药材私卖出去,贪了不少银子。” “这太荒谬了。他又不是药膳局里的小太监。御医的俸禄可比那些药材多多了。” “谁信呢?谁都不信,更何况他还是主诊圣上的御医。可听说,是大理寺卿亲自押着人证,在曲太医家中搜到的赃物。在场的人可多着呢,人证物证俱在,不由人不信呐。” 李忘年沉默了一阵儿,又道:“听说曲太医是死在牢里的?” “嗯。才审了一回,什么都没问出来。有人说他是被毒死灭口的,也有人说是畏罪自杀。不过这事牵累不到家人,善亲王做主,让曲家人带着尸首回乡安葬了。这可是天大的恩惠啊。” 这么一说,李忘年就明白的七七八八了。詹念的手段实在是高,就这么“铁证如山”的弄死了一个皇帝身边的御医。曲太医八成是被毒死的,以他对詹念的了解,詹念会亲自把邵旒喝的毒药加倍分量熬上一碗,然后亲眼看着曲太医自己喝下去。 李忘年甚至能想象到詹念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睛,又柔又亮的看着曲太医,嘴里却是最阴毒的话:“只要你乖乖喝了,本王保你全家老少平安回乡,还给你个全尸。”然后他还会温柔的微笑,把玩着邵旒给他的玉佩,接着说:“如果你不喝,本王也保证,让你每日见一位你的家人。不会让他们死,本王会慢慢的折磨他们到你愿意自己喝下这碗药为止。” “你……你这样做,大理寺卿不会不管!” 曲太医会发抖还是会发呆李忘年不知道,但詹念那温暖的笑脸已经浮现在李忘年的眼前了。 最轻柔的语气说着全天下最锋利的话:“你可以试一下。” 李忘年认识的詹念就是这么温柔又残忍。 7. 不过,曲太医死了,是不是说明詹念不会找他算账了呢? 解平西见他陷入沉思,也不打搅。独自倚着窗口喝酒。眼睛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忽然一道身影走进视线,他嘴角微翘,喊了一声:“赏悦!” 李忘年被他的声音揪回神来,跟着看去。楼下站着一位极为俏丽的公子,身穿鹅黄色的衣衫。 男子穿鹅黄色很少,更少能穿的这么赏心悦目。 男子刚要开口,解平西就趴在窗口,抢先道:“怎么,又穿你家丫头的衣服出门了吗?” 周围的路人因他这句话对男子多少有些指点窃笑。男子恼怒,脸上羞红,恶狠狠的剜了解平西一眼,快步走开了。 “这是谁?”李忘年问道。 解平西道:“时为阅,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亦是我的同窗好友,那年我二人同时参考,我第六,他第七。” 时为阅?难道是开国公时项举的族人? “时为阅是开国公时项举的第六代嫡孙。虽说他家因故离开了京城,但以开国公的人脉关系为子孙在朝谋职倒不是难事。” 李忘年摇着扇子。似听非听的样子。 “别看他长得慈善,办案可不手软。你也知道大理寺卿那鬼面阎王不理人情,若不是时为阅真有本事也不会被举荐为少卿了。” 李忘年心里却是在想别的茬儿,记下时为阅。 邵谦因曲太医的事阴郁了好几日,心情很是不顺。看到凉亭里,李忘年坐在红木椅子上,石桌上摆着各种水果,都用冰块镇着,惬意的摇着羽扇,一副逍遥隐士的做派。 “先生好兴致。” 李忘年也不回头,懒懒的回道:“王府可谓是天上人间,不趁此时享受一番,对不起自己读了这许多年的寒窗书啊。” 邵谦也坐下。“有何高见,说来听听。晦亲王府可不养废物。” “啧啧啧,好大的火气。是知道丞相的千金回来了心里不痛快吗?” “你知道?” “呵呵,‘先生’二字可不是白叫的。王爷当‘先生’去外城真的只是吃喝玩乐吗?”李忘年睁开眼睛,看向邵谦。“当今的皇后可是个极聪明的人,看事物看的深远。江家因她与其兄而荣耀至极,可自古月盈则亏,若不趁现在为江家后人打点出一条安全退隐之路,待皇后与丞相相继离世,江家的落魄之日便也到来。” 李忘年吃一口西瓜,吐出籽来,继续道:“陛下有意要善亲王做个闲散王爷,荣华富贵之余又不会牵扯过多的权力争夺,可谓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了。” 邵谦的脸蒙了一层寒霜,道:“依先生的意思,皇后急着召回江浣湫真的是为了指婚?而且还是善亲王?” 李忘年笑了笑,道:“晦亲王是聪明,可惜不是聪明的不够通透。” 邵谦皱眉,“什么意思?” “依着善亲王,他会答应吗?即便陛下下旨赐婚,就凭着善亲王这个人,也会让赐婚有始无终。” 邵谦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再者,江浣湫终究是丞相之女,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骛的对象。娶了她就相当于有了皇后、丞相和禁卫军统领三大角色做后台。依善亲王对王爷的宠溺,怎么着也会将这桩好事牵线给王爷的。” “这样说来,本王也要主动些才是。” “诶,王爷切勿有所动作。现在的局势谁都看的清楚——陛下,善亲王加上王爷,三人将朝堂分得明明白白,三足鼎立,已成僵局。此时最忌妄动,一定要沉住气,等待时机。” “等?” “是。等——这种局势的时间不会太长,终会有人僵持不住,打破局面。但这人万万不能是王爷。” “为何?” 李忘年又重露微笑,羽扇轻摇,道:“因为那两只都是狐狸。说句不好听的,王爷您还太嫩,斗不过他们。像那碗毒药,在下奉劝王爷以后切莫再动类似的脑筋,这次若不是有善亲王及时解决,王爷您的麻烦就大了。” 邵谦猛然呆住。一瞬间似乎感觉到十二旒后那双看似迷茫的眼睛却有着鹰眼般的锐利。 他是皇帝,当初举兵逼宫从而登基的皇帝…… 艳阳高照的夏日,邵谦竟感到一丝丝的寒意。 南疆战事的奏折到达邵旒手中时正是子时,城内的几位大臣和参与政事的王爷也都被炸醒过来。南疆的战事来的不算在意料之外,几年来南疆的杀月族一直向外扩充,征战四方,南疆的边境也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但是杀月族竟然能一并吞占了两座城,杀了镇守边关和守城的大将,才震动朝野。 奏折在大臣们的手里一个个的传阅。上面的字写的潦草,可以想象当时紧急的战况。 小安子吩咐侍女泡了一杯清火的茶奉上。而邵旒一肚子的火岂是一杯茶就能灭得了的。他确实像压制一下,然而却是越想越生气,接过茶杯往桌子上一扔,茶杯歪斜,半杯的茶水都洒了出来,邵旒根本不去理会,怒道:“杀了两员边关大将,雀尾城和龙江城两城刺史殉国,太守被俘,南疆节度使阵亡!”邵旒狠狠的吸口气,想让自己说的话不会是吼出来的,“这么大的事,朝廷竟然是最后得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然而实在忍不住,恨不得把桌子都拍碎了。 距离最近的江自流看见案桌都跟着震动。正在看奏折的大臣被吓得手一抖,奏折掉了。那人连忙捡起来,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江自流道:“陛下请暂息雷霆。送此奏折的人是否还在,宣来问个清楚吧。” “急报上写的还不够清楚吗?!” 詹念打断邵旒的火气,说道:“陛下息怒。丞相所言极是,问一下来报者或许会更清楚的知晓战况。这样也可以更精准下一步行动。” 邵旒压下火气,传来报者。 来报者道:“臣环沧县县令徐鳞,参见陛下万岁。” 徐鳞?这不是江浣漓举荐的人吗? 詹念斜眼只能看到徐鳞的跪伏的脊背。 徐鳞道:“因杀月族与南疆人本就是同一民族,他们事先潜入我国边境,根本无从察觉和辨认,这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他们放毒,两座城的军队几乎是全数被毒杀,城门也倍关闭,致使消息无法外漏。杀月族说太守若是不主动请降的话就要屠城。”徐鳞抑制不住颤动的声音,接着说道:“如果太守大人自尽也要屠城,太守大人不得不降。” 邵旒现在不是火冒三丈能够形容的,双手握拳,目光阴鸷,牙齿紧咬,道:“那你一个小小的县令是怎么掏出来的?!”他恨不得徐鳞也战死南疆别回来! “回陛下,臣是授太守大人所托才不得已掏出来的。臣虽位居卑职却也宁愿战死沙场!”他顿了一下,接着泣血捶膺道:“环沧县就是微臣的家乡啊,家人乡里全部都是死在杀月族之手!” 说完,奉文殿点沉闷良久。 詹念先说话道:“陛下,先安排徐大人去休息吧。” 邵旒沉默便是同意。 8. 当年被过继为皇子共有五个孩子,大皇子以谋逆罪论斩,剩下四个当中,只有四皇子邵谋和五皇子邵谦被封为亲王。而四皇子成亲王是员将才,自幼又拜宋将军为师钻研兵法,成年后也跟在宋将军身边几年,一直有雄心壮志要沙场点兵。 此时的好时机他岂会放过,毛遂自荐道:“父皇,儿臣愿做先锋,一雪此仇!” 邵旒不想答应他,其一此战虽避无可避,但不能让一位亲王征战,皇家在先帝一代经过内斗,所剩的子嗣不多,一旦有所差池,难以向老王爷交代。其二,邵谋尚且年轻,怕他无法带领众多将士。 江自流见邵旒没有马上说话,便立刻解围道:“王爷不必太过心急,我们最好弄清形式才好发兵。除了南疆的杀月族,还有西域的计天国、东淮的临渭国、北关的封渊国需要防范。出兵的时日,兵力的分配尚需仔细研究。对于前方的战事、我国是否存在杀月族的奸细,如果有,他们是否还潜伏于其他地方也需要小心的探查。” 邵旒看向邵谦,问道:“谦儿,你怎么想?” 邵谦的目光只扫了詹念,见他面无异色,便开口道:“江丞相所言极是。杀月族只占了两座城,目前没有继续侵略,必是有所图谋。我们不妨暂且按兵不动。” 邵谋不满道:“五弟此言差矣。已经被人家不放在眼里了,难不成还要等人家打到家门口才能出兵吗?就算此时不宜交战,也要挥军南疆以示威慑!” 邵谦沉不住气,就要解释或者反驳,有人拽了他的衣袖。邵谦没有看,心里明白是定是詹念,他便把话咽回肚子里。 等到议事结束,邵谦也没有乱说话。 议事结束后,眼看着就到早朝的时候,众位大臣也不回府,去往林宣堂,等候早朝。 詹念暗地里拉着邵谦,走在最后。看其他人越走越远,他才开口问道:“适才在奉文殿里你没有生气吧?” 邵谦如詹念所料是板着一张脸,“生什么气?” “成亲王他不是针对你……” 邵谦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就知道这个人在担心。 “弟弟知道自己还学不会沉稳,但不代表我是傻子。四哥与我政见有异,我该高兴,他是在帮我拓宽眼界。国家大事岂容一家之言呢?” 詹念有些意外,按照邵谦以往的个性一定会怀恨在心。没想到他进步这么快,看样子李忘年也没有在游手好闲。詹念更多的是欣慰,邵旒没有选错人,容得下异己之见才是王者器量。 杀月族的事经过几番严谨的商议之后,终于得出结论——挥军十万南下。 结论虽有,人选依旧不能确定,邵旒还是愁眉不展。杀月族会连夺两成而不被知这是断不可能的,朝中一定有杀月族的奸细,而这个人不被揪出来,朝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如果这个奸细是一员大将的话,让他得了十万军,皇朝便有覆灭的可能。 邵旒最能相信的便只有江自流。 江自流道:“陛下所虑臣心中亦有同感,不过此事不宜声张,要派人前去调查,人选是重中之重。” 邵旒其实有人选,可也定不下心来。担心,不放心,让他放不开手。 “陛下心中可有人选?”江自流试探着问道。 “想必丞相心中也有人选了吧。不知你我可有想到一起了?” 二人以手指蘸水,在桌案上同时写下了两个名字——邵谦、詹念。 二人差异对视,江自流先问:“陛下为何想到了晦亲王?” 既然心事已经坦白,便也不再遮掩,道:“他是将来的皇帝,可是太缺少历练了。让他到南疆去经历一番,想必定能沉稳不少。只是,同时也担心他有什么不测,所以一直没有提出来。” “陛下所虑甚是。皇储身份重要,着实不宜外出冒险。万一有所闪失必将是我朝的损失!” “这就是丞相推荐小念的原因吗?” “不,这只是其一。詹念这几年成长的很快,依臣之见,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陛下不如借此机会留他在身边做事。” 邵旒倒是没想到江自流这番说辞,心中犹豫,道:“丞相认为他可以信任倚重?” 江自流有些不可相信的错愕。 “怎么了?”邵旒问道。 江自流收敛心思,回道:“陛下尽可以信任詹念。”他虽说的肯定,心中也不知这样是不是害了詹念。 江自流的肯定真是让邵旒左右为难了。他恩宠詹念,却是不代表他能够完全的信任詹念。当初是他把詹念拉近了朝廷,詹念改变的迅速让他这个皇帝又不得不忌惮。如果有一个机会让詹念登上万人之上的位置,这个他亲手扶持的孩子会不会动心? 王朝再也经不起内部的动荡了,父辈们的悲剧还有大皇子的下场他也不想再看到了。 詹念,这个默默伫立在他身旁的孩子,会是让他失望还是骄傲? 詹念来到宜宁宫,见小安子和几个端着膳食的宫女太监候在门外。 “天都黑了,陛下还没有用膳吗?” “回王爷,自江丞相走后,陛下就一直在屋子里,不见人,也没有任何吩咐。”小安子毕恭毕敬的回道。 “把饭菜热一下再送过来吧。” 小安子带领宫女太监退下,詹念想了一下,又吩咐道:“弄一些爽口的菜色便可。” 詹念推开门,见到邵旒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国域地图,邵旒见到他,招手道:“小念,你来看。” 詹念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看他的手抚过曾经属于王朝的疆土,听他说:“朕年少时听太傅说过,圣祖皇帝立国时的国土是现在的一倍,而经过多年,王朝开始贪图安逸,软弱无能,不断的向外族割地,国土日渐缩小,变成现在这样。朕还听说,先皇曾经也是个意气风发的贤明之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做了皇帝后经变得荒淫无道了。杀月族此番占领两座城,便是因为先皇当初软弱所致。” 詹念对那件事略有耳闻。据说当年也是杀月族发兵在前,占了大片土地。而先皇竟然主动求和,割地联姻,下嫁公主,嫁妆丰厚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小念。”邵旒转过身来,正视詹念。二人从未如此相对过,邵旒此时不再是要从詹念身上寻找慰藉,真真正正的看的是他本人。 詹念第一次被邵旒这么看过,紧张的要不能呼吸了。 “我给你讲讲席淮之吧。” 詹念永远都会记得此时的邵旒,想起那个曾经让他肝肠寸断的人,脸上竟然有不自觉的笑容。 “当时你还小,想必是一知半解的吧。”邵旒走过来,上扬的嘴角让詹念看的清楚,“我们坐在院子里说吧。” 詹念没有拒绝的理由。二人坐在石凳上时,正巧小安子回来了,邵旒笑意更浓,道:“小安子,你也别忙了。过来坐。” 小安子没有拘谨,坐在邵旒的身边。 9. 再叙往事,没有了悲伤,没有了挣扎,那些伤春悲秋也都变了气味,成了人生的一种滋味。邵旒似乎只记得情爱给予的甜蜜和幸福,哪怕那个人从未有深情的回报。 “我是在做太子的时候遇到了席淮之,那时候因为朝廷中的争斗,我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神采飞扬的席淮之,心中既是歆羡又是嫉恨。那时候轻狂,也从未想到,如今的皇位会是因他而来。” 小安子安静的倾听,也默默的为邵旒添酒。 “不知道小念有没有正面的看过他,他对我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大道我第一次看过他后就再也放不了手了。当然,这中间有我做过的太多的傻事。如今想来,当时的荒唐不输于先皇。”邵旒自嘲一笑。 然后如果再有一次机会,邵旒依然会不放手的傻下去。詹念如是相信。 “我强硬的把他留在身边,骗全天下的人他是自愿留下的,不过是想让清浅放弃他。也让他即便离开了皇宫也无法回到清浅的身边。”邵旒神色稍暗,“我当时的想法最后也成真了。” 席淮之失足从桃花楼上摔下,陷入昏迷,御医束手无策。邵旒便除了上朝政事以外,寸步不离的守着席淮之。差点把早朝都迁到了宜宁宫。或许是老天怜见,席淮之昏迷了三个月之后清醒过来,而这却是陷入了另一种折磨中。 清醒后的席淮之对坠楼的事闭口不提,邵旒想要问几次都被他堵回去了。席淮之表面上没有变化,而邵旒却能感觉出来他细微的变化——哀莫大于心死。 邵旒还是不想放手。有时候邵旒看席淮之舞剑看书,那背影总是落寞晦暗的。 “听说你在浅城是个富商,还有一身的好武艺。如果在宫外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席淮之听了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道:“或许,不会。” 邵旒知道他意有所指。他“或许”只会守着清浅平淡一生。 邵旒第一次没有与他计较这事,因为“或许”他有几分可能性不会纠缠于清浅。 “席淮之,我们去桃花楼吧。” 席淮之昏迷三个月,花期早就过了。被照顾的很好的桃树,有着葱葱郁郁的枝叶。桃园里的草没有被处理掉,已经长得没过膝盖。 “席淮之,如果我让你离开皇宫,离开我,你愿意吗?” 这倒是没想到,席淮之一时间没有答话,静静地等着他下面的话。 “你会回到浅城吗?你会去找清浅吗?” 席淮之沉默一刻,反问道:“那么你愿意放我走吗?” “不愿意。但是,我更不愿意面对现在的你。席淮之,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有放弃自己的时候。”邵旒依然背对着他,“你赢了,是你让我不得不放手的。我邵旒喜欢的人绝不会是个懦弱寻死的人,但是人在某些环境的逼迫下是会选择一些自己都想无法想象到的做法。席淮之,我邵旒‘肯’放你离开,让你回去你自己的天地。” 说着邵旒转过身来,席淮之看到他身后的墓碑。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愿留下,不管今后你是活死人也好,心里有着谁也罢,我都不会再计较,我们纠缠一生。二是离开,但是你必须忘了‘席淮之’的身份,去哪里都可以唯独不许回浅城,我用浅城里所有人的性命来威胁你。而且你若是走了,我就当你死了,死在这里。除非,”邵旒非常不自信的低了一下头,道:“有一天你心甘情愿的回来。” “席淮之,我说到做到。你就当是上辈子欠了我的,这辈子要用一生挚爱来还!” 席淮之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跪在地上说道:“谢主隆恩。” 邵旒有一瞬间的哑然,道:“你宁可抛弃‘席淮之’的身份也要离开吗?” “人的一生中有太多的可能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敢说肯定的话了。有一天我在外面流浪的久了,想回家的时候,或许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里——我憎恨过,也有过希望的牢笼。” 邵旒不知道是要感动还是悲伤,涌到心里的情绪太多了。 他清浅有能耐拴住这个人的心,可他邵旒也有手段拴住这个人的身。他邵旒也不算输。 他努力的克制自己,努力让自己在那个人面前表现出王者该有的气度,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那就退下吧。我已经让小安子准备了足够的银两,一定够你一生所用。我不会阻碍你,你会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邵旒终于在这时才看到席淮之当初的神采,让他心甘情愿做了庸君的模样。 “草民再次谢过陛下,也望陛下保重。草民告退。”衣袂翩然,毫不留恋的走了。 那个人会有天空海阔的自由,会有自己最想要看到初见时的模样。邵旒站在树下墓前闭上眼睛,尽情的想象那时候的席淮之,也抑制不住激动。 席淮之不能与自己在皇宫里被消磨枯萎掉,他该有他的精彩。 邵旒的话就讲到这里,詹念听完也不明确他的意思。 邵旒见詹念皱眉不解,解释道:“小念,当初放弃了席淮之,我也没有想过要放弃江山随他而去。你如果要选择留下,是不是也有与我一样的觉悟?” 詹念沉默。 “如果你不能决定的话,我就下旨赐你封地,但你也要保证,此生永不与朝廷有所联系。” 詹念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在试探他,邵旒是在看他是否值得信任。此时的一句话就决定日后的生死,也决定邵旒的信任和倚重。 这究竟是个机会还是深陷泥沼呢? 詹念就着浅浅的月光和红纱似的宫灯,恍惚间看到席淮之从城墙上跃下的情景。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也如此时一般难以抉择呢? “小念,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 邵旒轻而易举的承诺了,詹念都无法置信,一个会放弃挚爱也不会放弃江山的帝王给的承诺。还是,说到底不过笼络人心的帝王权术?詹念看着邵旒温柔的脸庞却胆战心惊。 “小念?” 那时候的詹念无法说出话来,几乎是被逼着点头了。被邵旒握住的手,手心里满是冷汗,不知道邵旒作何感想。 詹念当晚没有留在宜宁宫,回府后写了一封信连夜送往青山古刹。以前的信都石沉大海,这一次估计也是一样的吧。可是这一夜詹念的心无法平静,很想找个人诉说,而看看这天下,也只能说与尚在的父亲听。 邵旒不是没有挣扎过,这朝廷中的诡计用在詹念身上也是于心不忍。可是当他看着国域地图的时候,心里不免生出许多抱负和苍凉。当席淮之离去了,这世上真正属于他的,也只有这片江山了。风雨陪伴的皇后和尽心竭虑的丞相,都是要依附这片江山,再要失去天下,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触碰到詹念的手,冰凉湿腻,他何曾忍心?然而这便是在位者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10. 詹念依旧没有等来回复的信。却意外的得到圣旨,邵旒封他为锦南将军,统领十万大军,南下。 邵旒在朝堂上亲自宣读了出来,并且给予詹念管理南疆一切政事的权力,钦赐御龙剑,掌握生杀大权,无需禀报。 这些权力甚至高过了一直守在边疆的宋将军。一同随军的还有四皇子成亲王。 旨意下达,大军三日后出发南下。詹念在出发前秘密的向邵旒要了一位官员做为护卫,这个人竟然是解平西。徐鳞也与大军一同南下。 詹念这一去竟然去了两年。南疆的地理气候是最大的障碍,幸而这一次带了解平西这个环沧县人,否则损失就更大了。军队南下的途中也遭遇了几次杀月族的袭击,而詹念对此不闻不问,大军按着行程一路南下,他这种态度更加激怒原本就看不起他的几位将军——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居然能带领十万大军!笑话! 这一路上詹念便遇到多次的刁难。 解平西被强行编制在队伍中,也弄不懂詹念的心思,即便想帮忙都无从入手。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他们到达雀尾城的临城郁城,与杀月族第一次交战后,解平西被威胁,这种状态才被打破。 第一次交战太过仓促,大军还没有安顿好,杀月族的大将已经在城下叫嚣了。詹念不懂带兵打仗,随便点了一位颇有经验的将军去应战,结果可想而知,第一战——败。 詹念毫不挂心,安抚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是我的话或许就没命回来了吧。” 解平西却从中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群臣口中谦逊温和的善戊王其实是个伪君子!这些有经验的大将们总是瞧不起年轻的王爷,然而却是他们第一战就败了,日后还怎么敢挑战詹念的权威?!而第一战就败了,会影响到士气,可詹念不但不责罚,还给予宽慰——恩威并施,真是好手段。 夜晚,詹念站在丞相遥望被杀月族控制的雀尾城,身为护卫的解平西自然也跟着在墙头上喝冷风。 “知道我为什么请求陛下要你随军吗?” 解平西道:“因为下官是环沧县人,了解这一带的地形风土。” “不,这不是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怀疑你是奸细。” 解平西惊吓的立马跪地求饶,道:“王爷,这事可不能拿来玩笑啊!” 詹念扶起他,道:“本王没有开玩笑。如果没有奸细的话,杀月族不可能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连夺两城。” “可这不能代表是下关所为!” “证据是从猜测之中得来的。而本王说你是奸细你就是奸细。” 解平西突然意识到詹念的用意。 “这场仗最多就是收复两座城,而环沧县怕是不能够夺回来了。” “环沧县三面都是杀月族的国土,地理上是在太不利于我方。但是,如果有足够的部署,应该也不是问题。” “解平西,本王不妨跟你说实话。陛下给予最大的期望就是夺回两座城,至于什么‘打到杀月族国都’的话,不过是说给民众和大臣们听得。而且本王最多懂得为官之道,带兵打仗可谓一窍不通。本王来是要了解南疆这片土地的情形,以备下一次之用。而在下一次战争之前,你必须是奸细——我国的奸细。” 解平西一时无法理解,“这个……也就是说,在那个不确定的战争到来之前我必须要留在杀月族?” “对,换句话就是,只要你安分的做好这件事,时为阅就是安全的。” “你……”够无耻! “是,本王是在威胁你。” 软肋被抓,还不能动怒,解平西只能泄气问道:“为什么选我?朝中不乏雀尾城和龙江城的人吧?” 詹念忍不住笑出来。 “怎,怎么了?” “因为朝中几乎没人认得你。就连徐鳞也不认识你,要怪就怪你隐藏的太深了。” 解平西瞬间有种挫败感,“那么王爷是如何得知小臣的?” 詹念没有说出李忘年。 “至于其他的事你无须插手,只要盯住了杀月族便可。” 解平西不敢追问,他们上位者总有手段。 “小臣知道了。”不过被威胁的滋味还是不舒服,“小臣斗胆,如果换成了王爷被这样威胁,王爷会妥协吗?” 詹念知道解平西话中的意思,也用不着闪躲,道:“本王会杀了你再去救他。因为他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背叛,哪怕是迫不得已的。” 解平西更加不满,“时为阅更是严重不容沙的人!” “但,这片江山不是时少卿的。” 解平西听出了他的坚毅和无奈,不再力争,道:“小臣告退。” 上位者有生杀大权,也有心机手段,可是他们也有比别人更多的无奈。 这场仗果然如意料中的艰难。北来的将士很不习惯南疆湿闷气候,大部分都病怏怏的,而杀月族个个骁勇善战,几次的官兵相接都詹念等人都处于下风,一直也没有突破。 年轻气盛的成亲王按捺不住,主动请缨。 “你是副帅怎可轻言妄动?如有不测,士气岂不更加低靡?你比我更懂得兵法,更加清楚妄动的后果吧?” “输的不一定就是我!” 詹念非常严肃的看向邵谋,道:“我是不允许你打没有把握的仗。你最好安分点。” 詹念生气的样子还是很有架势的,真的吓住了邵谋。其实詹念比邵谋还要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朝廷那边一定会有非议的。而且南疆这里是块硬骨头,要做长期准备了,粮饷最重要,只靠朝廷的拨发难保会不出问题。 解平西这个护卫当得有模有样,递茶送水的都很及时,而且詹念看他悠闲自得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能解决,十分刺眼。 “解平西,你有对现在的状况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吗?” “不瞒王爷,小臣倒是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 “第一,允许女子从军。王爷不了解南疆的女子,她们勇猛不输男儿。就说杀月族的三公主,她在战场是可是杀月王的得力大将。如果能允许女子从军,也可以解决士兵不足的状况。更何况这里是她们的家,保卫家的信念便会让她们所向披靡。” “再来呢?” “再来就是,让一部分的士兵与此地未出阁的女子婚配,永驻南疆,而且生育的子女中必须有一个从军。咱们的士兵大部分从北方而来,亲戚也多数在北方,如果能与南疆女子魂飞,到时候南北筋骨相连,若南疆再有战事,粮饷的得来也会相对容易很多。再者南疆与中原存在长久的矛盾,朝廷也总是化解不了,长此以往南疆是会被分化出去的,而婚配让南北相容,正可以解决此事。” “而且之前戍守南疆的士兵三两年一换,总也不能熟悉此地的地理环境,让他们在此扎根,就不会再出现现在的情况。” “你这是在效仿宋将军的策略。” “英雄所见略同而已。”解平西不由得露出与李忘年一干人在一起时的浮夸摸样。 詹念想起李忘年推荐解平西时说的话,很简单,只有四个字:“重用此人。” “但是允许女子从军要花不少时间来整顿军队编制,再要允许士兵婚配,我们一年半载的也不能离开这里了。” “王爷不就是要长久的解决南疆问题吗?这花费的时间肯定要多得多。” 詹念看透他的小心思,道:“你是在变着法儿的让我们也在南疆多留些时间。” “哪里。”他不能走别人也别想走! 11. 然而这两件事实行起来确实十分困难,且不说受到几位将军的阻挠,便是将士们也不同意,更别说之前就看不起军队的南疆人了。 这些事处理起来真是比朝廷的奏折还让人头疼,偏偏又不能让解平西出面。朝廷那边已经有人参他了,不用想都知道是邵谦指使,想要削弱他的力量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不过詹念可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些事,现在最重要的是…… “解平西,跟本王去街上走走。对了,叫上成亲王。” 解平西领命。 三个人还没走出大门,下面就禀报说杀月族又再叫阵了。 邵谋一直摩拳擦掌,可是詹念偏就不让他去,说道:“随便让哪一个将军去应战。只要输的不过分,本将军概不责罚。” 邵谋真是不能理解詹念的想法。他一个大将军不想着大胜仗,天天都在干些什么! 战事对郁城的影响也很厉害,街上的人稀稀拉拉的,生意都冷情了不少。三人进了一家在当地很有名气的茶馆。说是影响,这间枭家茶馆对郁城的影响不大,就是开茶馆的人颇有名气。 郁城虽然已经于中原的习俗相融合,但是族群的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这间茶馆的主人是枭族组长所开,枭族是当地的大族,听说整个南疆的官员都要给几分薄面。现在掌管枭家茶馆的是族长的大女儿,枭珞。 光听到这个名字,邵谋还以为是个男人。 三个面生的男人进到茶馆还是引来了侧目,不过枭珞就没有那么警惕,上完茶就干些别的活。 不一会儿茶馆里就来了好几十个人,围着枭珞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等这些人说完了,枭珞的脸色就变了,严肃的询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从哪里来的消息?” “是真的是真的。我和杰妹亲自去了雀尾城探听的消息!”一个看起来十八九的男孩子回答道。 说完就被一个同龄女孩子拍了一巴掌。 枭珞的脸阴沉下来,对着女孩说:“不是说过不准你们进雀尾城的吗!不要命了?” 那个叫杰妹的女孩子一脸讨好的回道:“姐,叔叔伯伯都被困在雀尾城了,我能不着急吗?再说,我们有办法,这不是都安全的回来了么。姐,你别生气了。现在最该想的是怎么把叔叔伯伯们救出来!” 其他人都跟着附和。挨打的男孩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着头诺诺的不做声。 “要救人,也要跟大哥他们商量一下。”枭珞显然是顾忌店里的客人,不再说话。 不过詹念却不顾忌,大声说道:“枭小姐,你们为何不从军找朝廷帮忙呢?” 一句话把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詹念丝毫不介意,“只是凭着部落里的几个人你们是救不了人的,何不与朝廷一起对抗杀月族呢?” 枭珞长得很英气,没有南方女子的娇弱。相由心生的话,她从骨子里也是硬挺的人。 “这位公子说的哪里的话,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从军呢?” “是觉得自己不够资格还是觉得从军是侮辱了你们的身份呢?” 枭珞周围的人听了不舒服,想要跟詹念说的明白,却被枭珞挡下来了,她说道:“没有这样的分别,只是我们不习惯军队,军队也不会习惯我们的。” “这话说的可不对了。军队已经发出告示,南疆的任何人都有从军的机会来保卫自己的家园。而南疆的人固步自封的话,灭亡是迟早的事了。再者,朝廷始终要从天下之势来对待南疆的战争,而南疆人自己不守护自己的家园,朝廷始终会爱莫能助。” “泱泱大国连小小的南疆都守不住,这个朝廷也不值得我们付出。” “不怕外敌,只怕内乱。无论敌人如何强大,我们若是能结一条心,便无坚不摧。外敌已经兵临城下了,枭小姐还带着族人与朝廷有所间隙,只靠着北边来的军队,怕郁城也守不了几日了。” 枭珞一时沉默,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不愧是朝廷来的说客,巧舌如簧。” “枭小姐这算是承认在下说的话了?” 枭珞笑了笑,道:“只靠说的可不成,把人骗了去,当官也只顾着往朝廷里报政绩,什么人真正的管过我们的死活?” 詹念从前只是听闻一些南疆的事,枭珞的话却坐实那些风闻。看样子朝廷派来的官员只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平和。南疆的这池水真是越来越混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吗?”枭珞冷笑一声,道:“且不说之前的恩怨,就说现在,朝廷派来十万大军,可是又怎样?大将军不还是缩在将军府里连头都没敢露一下?打了几场仗却是连败几场,这样的军队我们还敢指望吗?我们还敢让这样的军队去解救被困在雀尾城和龙江城里的亲人吗?” 枭珞毫不顾忌言辞之间对朝廷的蔑视,邵谋被刺得脸上火辣辣的,幸好现在已经入冬,穿的比较多,还有毛皮领子能够遮一遮。 然而身为皇家的人,听到这种言论,由心得感到不舒服。邵谋道:“枭小姐说的好厉害,难道不怕被治个大不敬的罪名吗?” “怕?我枭珞可没有什么害怕的,大不了我带着族民投奔杀月族去。” 邵谋自然是最不乐意听见这种话的人,怒声道:“身为国之民便要以国事为己事。国家出事了就想着要背弃,这样的人哪一个国家都不会要的!” “照你这样说,上位者是不是也要检讨一下,为何不得民心呢?” 说着说着似乎有要动手的苗头,詹念赶紧打断,柔声道:“等一下,你们说的都没错。可是,枭小姐如果只是一味的以怪罪的心态去审视国家的行为,是否会有失偏颇呢?每天送往京城的奏折有多少,枭小姐你可知道?事情多了自然会有疏漏和处理不足的地方,这是在所难免的,如果总是揪住这些不放,谁都不会有改过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指责的力气用在改进上面呢?” 枭珞无言。 “虽然我是说客,但是我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枭珞动摇了,却仍不想要相信。 “凭什么?” 詹念从怀里拿出一道令牌,上面有着“禁军”的字样,说道:“请将这道令牌转交给令兄,希望不要与我们自己人打起来。” 枭珞颇为吃惊,有过片刻的犹豫。居然会清楚大哥的行踪,这个人是谁?如果是善亲王,他怎么清楚大哥的行踪呢?江湖人?看他的样貌,倒不是很像。枭珞更相信他是善亲王身边的人。 接过令牌,枭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枭珞?” 解平西确认这位枭族的大小姐是“大智若愚”啊。话都说完了才想起来这么要命的问题。 “也希望这个令牌能排的上用场。”詹念三人离开。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这三个人来的莫名其妙。唯有枭珞和那名挨打的男子面色凝重。 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们。枭珞用力一捏令牌,断裂的感觉突然传来。 枭珞面色不改,把令牌放进袖中,道:“好了,你们散了吧。这件事容我再想一想。杰妹,你若再敢乱来我就把你送到漓天城,让三弟亲自来管教你。” 枭汝杰不情愿的点头。 12. 詹念三人回到将军府,正好碰到打完仗回来的将军,灰头土脸的,嘴里也骂骂咧咧,看到詹念马上行礼道:“属下,属下请罪。”语气中过多的不甘心。 詹念也不直接回房,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问道:“本王说过不会责罚的,何必请罪。说说战况吧。” 那将军道:“赢了也不继续进攻,就那么退走了。简直是侮辱。” “本王问你是因为什么输了,难道你不觉得他们赢得太顺利了吗?” 将军思索了一番,似有所悟,道:“是有点。对方似乎很清楚我的排兵布阵,总能寻得弱点攻击。经王爷这么一说,臣记得其他几位将军也有过这种疑虑。” 詹念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遍不在多说,让他下去了。 邵谋不太明白,按照他们刚才所说,难道……难道他们之中有奸细?! “王兄……” “四弟,你只管听从安排上阵杀敌便可,其余的琐事就交给为兄处理。”詹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便走过。 邵谋从小就无法理解或者说不了解这个没有任何血缘的皇兄。小的时候邵谋对他的记忆就只有笑,对待任何一个兄弟都很谦和。可是詹念对待大皇兄的谋逆案时所表现出来的果断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行为,让邵谋很迷惑,小时候那个温和的一面是不是假的呢?关于刑求大皇兄的传闻一直都存在,描绘的有声有色,却从来不见詹念为此解释什么。 有时候这样一想,詹念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枭珞这个人在事情过了三天后才找上将军府,她只带了一个人来,就是那天被杰妹打了一巴掌的男子,这个人叫佰言凉。接待她们的人是解平西。枭珞和佰言凉在看到他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而且解平西觉得这个佰言凉看人的眼神冷冰冰的。 而与枭珞接洽的却是这次南下的所有将军,当然包括詹念。虽然之前枭珞和佰言凉也怀疑过詹念的身份,却一直不敢相信,传闻中的善亲王居然有这么年轻。 接下来关于允许南疆女子从军和平等对待南疆子民的问题上,双方的意见近乎同意,而且詹念给予南疆子民的优待也很多,可以说是完全的退让。只是,关于通婚的问题上,枭珞和佰言凉的态度就很强硬。 两族无法通婚是长久以来的规矩,这也就是为什么南疆一直无法融入中原的原因。有一些族人与汉人通婚后就去了中原,无法在南疆生活。他们会时时刻刻遭受南疆族民们的歧视。 二人的强硬态度确实出乎詹念和解平西的意料。以解平西的想法来看,通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在村子里也有女子与汉人成亲生孩子的,村民们也没多大的反应。 詹念想了想道:“枭小姐,这种想法是代表我们的诚意。而且,如此封闭的民族只会夹在朝廷和杀月族之间,被不断的侵略。你们无法容纳他人,他人便也无法容纳你们,退一步接受,或许会为你们的族人带来新的转机。祖上遗留下来的规矩是人定的,为何不可更改呢?” 佰言凉道:“你说的是没错,然而谁能来确保我族人的利益呢?” 詹念笑了,“什么利益?难道男女之间的婚事是一场交易吗?本王知道你的意思,关于南疆女子下嫁汉人之后被欺凌的事,本王有所耳闻。但是汉族女子也有被贵族欺辱的事,不分种族来对待这种事,是不是就简单的多了呢?” 看着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詹念又道:“要不这样吧。既然我们对于从军的事都无异议,就先办这件事。关于通婚的事宜容后再议。并且,本王在这里做个表率,”詹念站起来,对着枭珞说道:“这场仗打完后,本王便娶枭珞小姐为妻,并发誓此生不会再娶妻纳妾。如果圣上允许,本王将永住南疆。” 在座的人都被吓到了。要知道王爷的婚事必须要有皇帝的御批才作准的,王爷自己是无法做主娶嫡王妃的,更何况他们还在打仗,阵前放言娶妻是犯了军规的。仗着皇帝的宠溺这未免也太胡来了。 解平西也真的吓到了。在他看来这种付出不算小了,开始策划的时候只当成了玩笑,没想到詹念会真的说出来。他真的舍得?不知道远在京城的人听了之后会有何种想法。 枭珞拼命的告诫自己,詹念这是在做戏,是算不得数的。然而碰触到詹念那双眼睛时,枭珞就忍不住的当真了,脸上绯红一片。 再大胆的示爱也见过,因为南疆的男子与女子都是很直接的。只是,枭珞从没见过詹念这样的眼睛,会让人沉溺进去。 枭珞沉住气,佯装生气道:“王爷此话是在侮辱我吗?通婚之事还是暂且推后吧,朝廷该想的是如何克敌制胜。” 枭珞这句话有蔑视在座将军的意思,惹起他们的不满了。 詹念的话在隔一天就被传到了京城。李忘年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邵谦的表现让他有些意外,竟然没有砸了王府,只是很平静的喝着茶。这个时候,李忘年发现邵谦有些像詹念了,到底是经常在一起,总会被传染上细枝末节的习惯吧。 邵谦的内心很复杂,有了这个消息百官对詹念的评价会降低很多,然而要他真的成亲,远留在南疆,心里着实又舍不得。 邵谦对詹念,不是爱恋,他很清楚。可是这种失落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不知道皇城里的那位作何想法呢? 冬天来了,京城的冬天与南疆不一样,干燥而凛冽。南疆是湿地,冬天应该比京城还难过吧? 那张传达消息的字条放在案头,能看得见上面细小的字。邵旒只是很沉稳的写着字。他不知道,在很多年前,席淮之也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低头写字,纸上其实不都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有很多很多联系不到一起的词句——因为心里找不到出路,写出的字句自然是凌乱无序的。 第二日的早朝,有人便以此来请皇帝治善亲王的罪,邵旒淡淡的说道:“南疆遥远,不能只听片面说词。” 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压下去了。然而,一直到这场仗打完的那天,詹念都没有做任何解释。 南疆的事能如此迅速的传到京城,那么京城里的事自然也会传到南疆。詹念看完密函就将其烧掉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听见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呐喊声,就将私情放下,要去看看。 解平西端着茶水进来,面对詹念的时候才笑了,道:“消息来了。” 詹念看着字条也宽慰的笑了,“真好,来的很是时候。” 这张字条也被烧了。解平西看到之前也有灰烬,心中了然,忽然说道:“不知道小臣能不能写封信捎到京城呢?” 詹念把灰烬扫到茶水里,晃了晃,道:“可以啊,不过本王先帮你收着,等着你的任务完成了,一定转交。” 詹念以为解平西不愿意,谁知道他乐颠颠的跑到旁边的小桌上动笔。不消两刻钟就写完了,粘好了封给詹念,道:“这可是要证明我的清白的。当然要写。” 詹念失笑。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像解平西一样,简简单单的喜爱一个人该有多好。 13. 詹念不顾其他的将军反对执意要攻打雀尾城,一直很听话的邵谋也站出来反对,然而詹念仍然一意孤行的将作战计划交代下去,并且交待邵谋为将出战。 詹念的目的不在于战胜,枭珞坚持要他必须先救出枭组的几位族长才真正的相信他,并且枭珞的大哥枭知矣也会将枭族的鬼影令牌呈上。鬼影是枭族乃至南疆首屈一指的军队,这支民间军队的组成是连朝廷都无法干涉的。枭珞说,只要救出族长,枭知矣甚至会一生奉詹念为主人,任其差遣。 詹念根本不想了解这几位族长对枭族的重要性,只是这个条件太诱人了。 在追问下,枭珞不得已说出实情,原来鬼影的一部分士兵也被关在了雀尾城,杀月族又以屠城威胁枭知矣,所以枭知矣虽然一直暗伏在雀尾城周围,以鬼影现有的兵力,枭知矣还不敢攻城。 这件事虽然打断了詹念原来的计划,可是他还是一口就应下了。 仍然是夜里送走枭珞,詹念就跟解平西商量起这件事。解平西说,可以声东击西。詹念亲自挂帅要壮大声势的去打一场仗,最好有大军压阵的效果,让杀月族全心全力的应战。既然枭汝杰和佰言凉能出入雀尾城而不被知道,那么就利用他们配合鬼影把枭族长老救出来。 詹念沉思了一下,说他也要去雀尾城,亲自见一下被抓的太守。就是不知道佰言凉和枭汝杰能不能有这个法子了。 詹念还说,更想接着一次能抓到奸细的把柄。 解平西眼珠子一转,附在詹念的耳边说了一些话。 于是这场战争就被他二人定下来了。 听说要开战,枭汝杰还真不敢相信。枭珞和佰言凉都若有所思,当然思的不是同一件事。枭珞想的是詹念这个人,一双湛清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的心,也能迷惑人。那令牌里加了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子时。当天夜晚子时,詹念便出现,说日后只要有事不方便说就白天去将军府,晚上子时他就会来找她。 有时候佰言凉会在,有时候他身边的护卫解平西也在。佰言凉私下里是非常反对枭珞在晚上单独与詹念见面的。枭珞知道这是很不合适,可是却私心的不拒绝,想多多接触詹念。一来,枭珞从小就被当成男子一样的培养,她的大哥枭知矣是鬼影的将军,自从成年后就不在家里,偶尔露面也不说几句话;三弟枭知嵝也是到成年后就去了漓天城,只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才回来;家中也只有表妹枭汝杰与她一同长大的,才亲近些。按照枭珞的父亲的意思,枭珞日后是要统领枭族的族长,任何事都要顶在前头,却在危机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男子帮遮挡些风雨,枭珞心中自然有感激。 再来,族里的男子见到枭珞大多都是恭敬顺从,却没有詹念这个样子的。那晚詹念与他们商量计谋的时候,说要假意向枭珞提亲,枭珞心里就没有来的砰砰砰跳。心里竟然想着如果假戏真做的话就好了。 佰言凉自然是提防詹念多一些,从这个男人的计策中就能知道他这个人城府有多深。佰言凉自是个聪明人,常年辅助枭珞,对枭珞也很了解。如果詹念要利用枭珞,那么枭珞就是死也不会知道。他也决不答应枭珞嫁给詹念的——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次詹念让邵谋出战,给邵谋的命令也只有一句话:“打,往死里打。如果能一下子攻破了雀尾城的城门那就更好了。” 邵谋实在是不了解詹念在想什么。之前还说不让他出征,怕一旦败了影响士气,这会儿就让他玩命去打仗了。 詹念还说:“这场仗输赢不计,本王不懂战场上的计策,所以要怎么打你去和几位将军商量着来。但,声势一定要大,不行就大兵压境,务必把雀尾城里的兵都雕出来。坚持到申时之后便可以收兵。”詹念一再强调:“记着,一定要逼得他们把成立的兵都调动起来!” 邵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詹念的架势也不会说。邵谋有点郁闷,就去找其他几位将军研究策略了。 解平西给詹念端饭的时候碰到了环沧县的县令徐鳞,特意停了一下,道:“县令大人。” 徐鳞只嗯了一声就走了。 开战的前一天晚上子时,詹念带着解平西准时的到了枭珞家的院子。枭珞听见听见房顶瓦片被踩的声音,便去叫醒了佰言凉和枭汝杰。 五个人去了佰言凉的地下室。 枭珞拿出两城的地图,严肃道:“今天晚上再最后商讨一遍。雀尾城和郁城之间相距不远,骑马来回也只需要一个时辰。两城之间是草场,就是明日的战场。草场两旁,一边是湿地,不可能有人进去,另一旁却是山,这是南疆唯一的一座山。这座山的情况杰妹和佰言凉最清楚,王爷明日就听他们的安排。”枭珞低了头,好像是在想什么,然后说道:“要不,明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解平西不在,只有杰妹和佰言凉我有点不放心。” 詹念坐下来,道:“枭小姐不能走,你要是走了,且不说从军了的南疆人心里会不安,也会让奸细觉察出什么的。”詹念也想了一下,道:“解平西,你要好好的注意徐鳞了。” “王爷放心吧。” “枭小姐,枭知矣何时露面?” 枭珞回道:“明日王爷会在见到大哥的,救出几位族长,大哥也会主动联系王爷。请王爷放心。” 詹念点了点头,之后又重复商定好计划,詹念便与解平西离开了。 佰言凉对詹念还是没有丝毫好感,但是枭珞非常严肃的对他们说:“善亲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明日你们两个一定不要让他出任何差错!尤其是杰妹,你进了雀尾城后不要节外生枝,救出叔叔伯伯们就赶紧离开。” 枭汝杰赶紧点头。因为事关重大,佰言凉也压下了私情,点头。 第二天詹念跟随枭汝杰和佰言凉上了山,其实这座山并不高,上山也不是很费劲儿,只是草丛太深了,一脚下去你可能都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佰言凉说不要小看这座山,这上面的毒蛇可多着了。 詹念摇摇头。佰言凉对他还是很防备。 14. 三个人到达雀尾城已是正午。在树林中詹念见到了枭知矣,跟想象中的不同,枭知矣一身的黑色,头发也黑的如墨汁一般。他靠着树干站在树荫下,如果不是主动走出来,詹念还真是看不出来。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个人有着一张刚毅的脸,眼睛深不见底的黑,让人觉得阴沉。 枭知矣跪在詹念脚下,嗓音也是低沉的,道:“王爷。” 詹念看着他,枭知矣从怀里拿出詹念给枭珞的令牌。詹念看了看,点头示意他收起来。 詹念道:“本王这次务必要见到太守王大人,你有把握吗?” 枭知矣道:“王爷放心。” 詹念不关心他们用什么办法避开城里守卫的眼睛,只跟着走进一条密道,出来的时候发现这里是一间破庙。外面的守卫不多,而且大多都慌慌张张的。跟着枭汝杰和佰言凉七拐八扭的走到了暗处。 枭汝杰道:“王爷,前边就是关押我叔叔伯伯的地方了。” 詹念不敢随便乱看,道:“枭汝杰佰言凉你们去救人,救了人就赶紧走,不必等着直接回郁城。枭知矣,你带着本王去太守王大人那里。” 枭汝杰道:“不行,大姐要我们保证王爷的安全,如果只有我们回去了,大姐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詹念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那么你们就在城外等着。” 四个人分开,詹念和枭知矣去往监牢。监牢外有重兵把守,然而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几道黑影,将守卫无声杀死,将尸体拖到暗处,再出来的又是“守卫”。詹念看了便对这次的决定后怕不已,幸好是答应了还顺利的收了鬼影,要不朝廷迟早是要对上鬼影的。枭知矣的能耐远超于他的想象。 进了监牢,里面的守卫便不足畏惧了。 詹念找到太守王大人,却见其毫发无伤,只是神色惨淡。 詹念刚亮明了身份,王大人便激动的哭出来,请罪道:“老臣无能啊!请王爷治罪。” 詹念扶起他,道:“王大人何罪之有?为了城中的百姓,委屈王大人了。陛下已经知晓此中原由,叮嘱本王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来传达陛下对王大人的感激。” 王大人听了更是激动。 詹念道:“王大人,本王这次来不能多待。也有些事要问。” 王大人抹了泪,道:“下官知道王爷想知道什么。只是苦于手中没有证据,全凭猜测。” “王大人但说无妨。” 王大人也不犹豫,说道:“王爷多多留心坏沧县县令徐鳞。” “徐鳞?” “徐鳞来到雀尾城的第二天杀月族的大军就到了。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想来,这有些不对。环沧县距离龙江城是最近的,而且南疆节度使也再龙江城,他怎么会跑到了雀尾城呢?” “他是如何逃出来?” “回王爷,是杀月族的三公主把他放出去的。” 詹念脸色沉了一下,旋即说道:“本王明白了。王大人还要委屈你在这里,暂时没有办法救大人出去。” 王大人下跪,磕了个头道:“老臣辜负圣恩死不足惜,但求王爷能解救城中无辜百姓!” 詹念还想说点什么,枭知矣出现在身边,低声道:“王爷,快走。杀月族三公主回来了。” 詹念上前扶起王大人,说道:“大人保重,本王一定会来救你们的!” 在就无法说其他的话,詹念与枭知矣匆忙从另一个门出了监牢。出了门,詹念吩咐道:“不能让他们知道本王来过这里。” 枭知矣道:“王爷放心。” 詹念和枭知矣在破庙里看到守在出口的枭汝杰和佰言凉。枭族的几个人已经被鬼影的人接走了。本来这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在出了雀尾城的时候,詹念的后腰却中了一箭。那箭本是射向枭汝杰的,是詹念扑过去救了枭汝杰一命。箭雨随后而至,四个人找了隐蔽的位置悄悄的离开了。 跑到山的另一侧,詹念才停下,枭知矣和佰言凉见他脸色泛白,心下一惊,过来查看果然是受了伤。枭汝杰心惊胆战,这下子会被大姐吃了! 詹念坐在地上,撕了自己的衣服,命令枭知矣道:“把箭放下。” 枭知矣皱了眉头。 詹念闭上眼睛,道:“枭知矣,今后你是本王的人,就要服从命令!” 枭知矣神色暗了暗,道:“杰妹言凉,准备给王爷包扎。” 箭从体内被拔出的时候,詹念要紧呀一声没哼。只是,他感觉到体内有些异样——箭上有毒!詹念没有说出来。 枭汝杰和佰言凉也把自己的衣服撕成条,给詹念包扎伤口,在詹念的腰上缠了厚厚一层,直到看不到印出来的血迹。 “枭汝杰佰言凉,回去后不要对任何人说本王受伤了。即便是对枭珞也要守口如瓶。这件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枭汝杰问道。 “杀月族的三公主一定是看到我们了,她会让奸细去找受了箭伤的人。如果她知道是本王去了雀尾城,就会明白本王的意图,到时候就抓不到奸细了。所以,本王受伤的事谁都不许说!” 枭知矣一直看在箭,凑过去闻了闻箭头就变了脸色。詹念给了他一眼,示意什么都不要说。 回到郁城,詹念一进自己的院子就看到徐鳞和解平西在窃窃私语什么,看到詹念会来两个人立马闭了嘴。 “见过王爷。”徐鳞躬身道。 詹念刚想张开嘴说话,心口一热,血要涌上来。詹念生生的把这口血压下去。 “嗯。徐县令有事吗?” 徐鳞明显犹豫了一下,心虚道:“下官,下官是来询问一下战况的。已经没事了。” 詹念眼中存着浓重的杀意,道:“既然没事,就下去吧。” 等到徐鳞走远了,詹念才放松了自己,脚下一虚倒向了解平西。 “解平西扶本王进屋,然后想办法那金创药,不要被人知道了。”詹念声音发虚。 解平西吓了一跳,仔细看才发现詹念面色泛白。 “王爷,这是怎么了?” “快去!” 解平西不敢再啰嗦,扶着詹念回房就赶紧去找药了。 詹念躺回屋子里,枭知矣便出现。 “王爷,您可有吐出一口血?”枭知矣皱眉问道。 詹念摇头。一路硬撑回来,他感觉只要自己一张嘴就会哼出声来。这毒的毒性不是很强,但是缓慢的疼痛更像是在折磨人。 枭知矣当即就变了脸色。这可坏了,詹念中的是南疆独有的“醉回阴”,这种毒是慢性毒,十年八年可能都要不了人的命,但是那种如潺潺流水般的疼是最折磨人的。要解这种毒,必须要有中毒后第一口血做药引,一般人不知道这种奇特的解毒法,最后不是毒发身亡,而是受不了疼痛的折磨而自尽的。 “怎么?”詹念咬牙问道。 “王爷,这毒解不了了。但是这是慢性毒,不致命,也可以抑制毒发的次数和时间。属下这就去配药,吃了以后可以止痛。” 詹念听了心里没有沮丧,平静的很,只吩咐道:“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枭知矣顿了一下就去了。 15. 尽管让知道的人保密,但是詹念在第二天没有出面这种异常还是带来不小的波动。枭知矣带来的药只能抑制毒发的时间长短,一旦到毒发了,詹念还是浑身疼的不能自制。 毒发过后已经是下午的时间了。解平西在院子外面站着不许任何人见詹念,而枭知矣在屋子里也只能看着詹念硬生生的挺过两个时辰的疼痛。等毒发过后,詹念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把解平西叫进屋子里,让他去处理屋内的狼藉。 枭知矣说:“王爷,您的脸色苍白,现在还是不宜见人。” 解平西面色平静的从袖子里扔出来一盒东西,道:“让枭汝杰去买的。” 枭知矣接过来一看,居然是胭脂!枭知矣尴尬的看着詹念,这个人还真是豁得出去。 徐鳞来打听詹念为什么不出面,解平西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在他耳边悄声说:“王爷昨天去了青楼。” 这言语被流传出去了,气的几位将军胡子乱飞。然而枭珞却是不相信。 解平西也认为这个谎话也说不了几回,詹念刚中毒,毒性大得很,隔两天就发作一次,一次又要好几个时辰。毒性发作起来也不分白天晚上。 解平西说:“王爷,就对外宣称您得了病。也不能总说您往妓院里跑吧?” 詹念沉默了一会儿,道:“让我想想。只是,计划要提前一些了。” 这一仗下来还带来了意外的效果,朝廷的军队和南疆人关系似乎变得好了。这倒是出乎詹念他们的意外。 枭知矣给的药丸起了作用也是过了年后,詹念体内的毒素方被控制得当。只是偶尔疼起来还是会脱一层皮。而枭知矣给詹念的不仅仅是药丸,还有鬼影的兵符,从此南疆最大的隐患便归入了詹念之手。 詹念把徐鳞单独宣到房间里。 徐鳞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却不想詹念是要给他兵权。 “徐县令家中与江丞相有些亲戚关系?” 徐鳞回道:“是,只不过这亲戚扯得太远了。” “嗯。本王在来南疆之前近卫军统领大人曾举荐过你,本王寻思,即是江丞相的亲戚,那么提拔一下也是好的。本王也给你一次机会。” 徐鳞一听,高兴的回道:“多谢王爷,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因为徐鳞是低着头,所以他看不见詹念眼中的算计。 “本王交给你兵权,只要你能拿下雀尾城,本王就将雀尾城刺史一职交给你。而且保证你做满两年后,就升你为此地太守。” 徐鳞根本不疑有它,欢喜的接下了。他走后,解平西进来,说道:“王爷,这么做合适吗?如果他带着兵跟杀月族一起反了怎么办?” 詹念看了他,说道:“所以啊,本王要你跟着他,如果他有异心就地正法。如果他选择为朝廷效忠,你就继续跟着他,本王要从他身上钓出大鱼来!”詹念觉得徐鳞背后一定有朝堂上的人。 解平西有点头疼,这个徐鳞一定不会是安稳的主。不过詹念说的大鱼是谁?看着詹念的冷笑,解平西有点后悔趟着这浑水了。 八月,枭珞以詹念流连青楼为嚼头和他吵起来,事情越闹越大,以至于枭珞带着南疆从军的人离开了军队,集结起来的众多南疆士兵瞬间融入百姓中,毫无痕迹可抓。得到了消息的杀月族就在这个时候发兵攻打郁城,詹念只守了两天郁城便被攻陷。詹念等几员大将带兵逃到了龙江城旁边的丛林里,徐鳞和解平西只带了几万人逃到了雀尾城旁边的小县郡去了。 在詹念等人修整度过最难熬的酷暑之后,十月下旬,詹念带兵突然截断了杀月族的后路,环沧县被抛出在外;邵谋也突然出现在郁城之外,詹念手下的几员大将一直在龙江城外围,形势立马颠倒杀月族的军队被包围了。 然而十万人分成四份,无论哪一方都是羸弱,杀月族三公主沙掩月要从詹念一方下手,杀月王也要从詹念下手,詹念被内外夹击。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枭珞此时竟然带着原本出走的南疆军队重新出现,驰援了个个环节。枭知矣的鬼影也在雀尾城中活动来,给了沙掩月重创。 此时沙掩月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却来不及了。十一月龙江城被破,沙掩月四方受难。然而詹念不懂进攻,他带着人数最多的士兵死守环沧县这条要塞,即便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詹念还是被杀月王的猛攻打得应接不暇。同月邵谋拿下郁城,带着大军直扑雀尾城。沙掩月的先遣部队根本不能与十多万的士兵相抗衡,在坚持了半个多月后,十二月,杀月王放弃了进攻,率先请降,他不能让最心爱的女儿这么屈辱的死去。 詹念扣押了沙掩月,杀月王亲自前来议和。 关于签订的条约却出了岔子,远在京城的邵旒特意下了一道旨意,要杀月族成为附属国。然而杀月族却反对,接受赔款但是不接受成为附属国。沙掩月甚至说,如果要成为附属国她就立刻自尽,没了人质在手里,杀月族的战马便无所顾忌的踏平中原! 詹念倒不是怕她的话。但也认为成为附属国太早,如果可以得到最直接的利益是最好的。邵氏王朝经历了这两年的战争,无法不担心周边的国家。如果他们连成一气,那么后果可想而知。两个人为此僵持不下,拖延了一个多月。詹念看着手中的旨意,心里却想着,这个年又要在外面过了。 最终,詹念以邵旒当初给他的权力做了主,只要求杀月族返还所侵略的两座城,还有赔款。两国迅速达成协议。 这场维持了两年的战争终于停止。 邵旒在收到奏折的时候,詹念已经交代好所有的事要回朝——当然,解平西被留在了南疆,詹念吩咐枭知矣鬼影只留一千人,其余从军。詹念在奏折中写道,会让邵谋留在南疆,请求邵旒封他为镇南大将军;徐鳞升为雀尾城刺史,原太守王大人仍然留任。还有杀月族赔款条约。 邵旒气的手发抖,狠狠的将奏折摔在地上。小安子连忙捡起来,放在案桌上。邵旒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后,又下了一道旨意,以“渎职”、“阵前扰乱军心触犯军规”等罪名,把还没有走出郁城的詹念捆了起来,押回京城审问。 圣旨一到,南疆哗然。枭珞要跟着詹念一同北上,为詹念求情,邵谋如是。詹念只笑了笑,道:“算了,这不是你们能左右的。”然后就坐上囚车,回京了。 本来打了胜仗的善亲王却沦落成了囚犯,任谁都无法想到。詹念知道邵旒是在气他没有按照旨意行事,天下间还没有人敢抗旨不从的。 江自流懂得皇帝的心思,一个皇帝打了胜仗居然还没有收了战败国,这却是让人气恼,但是詹念做的不能说不在理,国家现在还没强盛到一跺脚就能震三震。然而皇帝的气是一定要撒出来的,总要有人承受,只好先委屈了詹念。 詹念从南疆就穿着囚衣坐着囚车一路北上,越走越冷。虽说是阶下囚,但是押运官都不敢怠慢了这位王爷,好吃好住的伺候着,可是还是让金贵的王爷病了。 詹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的毒才让身体变得这么不堪,挨了冻就发高烧。枭知矣一直在暗中跟着,但是詹念有过话,没有命令不准出现。见到詹念病了也只能干着急。 詹念这一次病的不能继续赶路了,押运官慌里慌张的去找来大夫,个个都说只要退了烧就好,但是十几副药给詹念灌下去也不见好。押运官实在压制不住了,只能写了折子送往京里。 邵旒本是要等詹念回来严审的,此时却接到这样的折子,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16. 邵旒放下奏折,坐立不安心乱如麻。他对詹念是不上心,但詹念的起居生活却是给予最好的,即便他不管,还有皇后一直照料着。从来没让他受过委屈。此次病了,不仅孤身一人在外地,身边还没个合心的人照顾。邵旒心有不忍。 “这些人是怎么看着他的!好好的人竟然能病在路上!”邵旒有些烦闷。 这边正烦着,那边又来了加急奏折。摊开一看,邵旒更是坐不住了。詹念这次病得太凶狠了,夜里高烧到四肢抽搐。押运官实在不敢隐瞒就报上来了。 枭知矣在暗中看着干着急,王爷不让他出现,他只能在夜里喂王爷几丸清热的药,那个压制毒性的药他也不敢用,只怕与王爷白日里吃的药相克。押运官请来的大夫大多束手无策,只给詹念吃治风寒的药。 邵旒把奏折横看竖看了几遍,实在忍不住了。也不知道这些个官员有没有说实话,不亲眼看到,他总是不放心。就怕押运官自保,把詹念的病情往轻的说。 邵旒吩咐小安子,道:“太医院的御医留下两个,其余的叫他们拿上可能用上的药材,跟朕去趟四安。让他们动作快点。还有,宣太傅太师和江丞相进宫。” 邵旒把政事交给了太傅太师和江丞相,又去了凤坤宫向皇后交代了一声,便带着御医急匆匆的赶往四安。 邵旒几乎是不吃不睡,快马加鞭的赶了整整四天的路,终于在第五天天亮时到了四安。虽然詹念此时病情已有所好转,偶尔清醒也知道饿了渴了,可是押运官见到皇帝亲自前来,还是吓的都快不会说话了。没等邵旒问,自己就先招了隐瞒詹念中毒的事。 邵旒气的眼前发黑,恨不得把这几个人都拖出去活剐了。他拍着桌子,怒道:“中毒?怎么会中毒?!之前的奏折里为何不说明?!” 押运官瑟瑟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此时御医已诊断出结果,回禀道:“陛下放心,王爷已经度过危险期。人在逐渐清醒中,相信再过几日便会痊愈。” “那他身上的毒呢?”邵旒急切的问道。 “这个……”御医明显不太想说,考虑着要不要说实话。 邵旒拉下脸,低沉着声音道:“快说!” “是是是。”御医们纷纷跪下,为首的说道:“王爷所中之毒乃南疆奇毒,名曰‘醉回阴’,此毒在医书上属无解之毒。” “无解之毒?这是什么意思?” “臣曾看过此毒的病例。醉回阴乃是慢性毒,医术上还未记载毒发身亡的案例。醉回阴之所以是奇毒,是因为有记载的解毒方子都是一样的并且也是对症下药,可是中毒者在服用之后都没有清毒的现象和效果,最终中毒者会因忍受不了毒发时的疼痛而自尽。臣也仔细研究过,但皆无成效。所以才称之为‘无解之毒’。” 邵旒突然发现自己竟有阵阵锥心之痛的感觉。 “此毒即出南疆,那你可有听说南疆的旁门左道之人能解此毒?” 御医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回道:“这个……老臣不曾听闻。” 话一出,御医们不抬头都察觉出皇帝的怒气了,心想着这下可要赔上性命了。 “你们,下去吧。”蓦得皇帝收了火气,“记着要为善亲王用最好的药。” 御医们如释重负,道:“陛下放心。” 邵旒坐在詹念的窗边,詹念的面色有异样的潮红色,双眉紧皱,好似在梦里都不安生。邵旒无法对别人生气,最初将詹念遣到南疆的不正是自己吗?是他让詹念陷进危险中的不是吗? 看着沉睡中的詹念,邵旒开始后悔,不该将他留下。江自流提出重用詹念的时候就该反驳,然后狠心的将詹念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然而,人已经躺在这里了,后悔也没用了。 怎么就那么不小心中了毒呢?让他去做大将军也无需上战场,怎么还是受了伤呢?听说这毒发的时候会疼的让人想去死,詹念在南疆就中了毒,还被押着走了这么远的路,毒发的时候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什么在呈往京城的奏折里都不说出来呢? ……这个傻孩子。 邵旒想着就抑制不住的心疼。跟针扎似的。 詹念彻底清醒过来时还以为自己烧迷糊了,在做梦——邵旒怎么会来到四安!邵旒就在屋子里支了个床铺,离詹念就一步的距离。 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四周还有灯没有灭掉,邵旒将就的躺在铺板上,面对着詹念睡着的。詹念不顾还是虚弱的身体,强硬的坐起来,开口要叫邵旒,而许久未说话,嗓子干涩,话没说出来,咳嗽了好几声。 邵旒被咳声惊醒,忙起身,怪罪道:“你还没好全呢,渴了还是饿了就叫一声。” 詹念用着嘶哑的嗓子问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你都昏迷了好些日子了,朕在京城怎么也不能放心,就赶过来了。” 詹念真是受宠若惊,眼中闪着光亮,似乎快要哭出来了。道:“已经告诉他们不准惊扰您的,结果他们还是告诉您了。大惊小怪的,还让您这么费心……” 这话说得客气了,邵旒一时间不能习惯。听在心里,好像自己多事了,总是不痛快。然而又想了想,詹念不说这话又能说什么呢? 邵旒自己跟自己闹别扭,拉下脸道:“朕也是听说,近来四安这里不太平,也想要来看看。正好你也在这里。朕是微服出来的,没有惊扰到地方官员。” 詹念愣了,神色也暗了下来。 “哦……” “既然你已经平安,朕写封信告诉皇后一声,免得她担心。皇后近来身子也不大舒坦。” 詹念不再回话了,连头也不太抬。 莫名其妙就生了气,邵旒不想过多解释。 詹念清醒后便不再用人照顾,而清醒过来让他最痛苦的就是喝药。也不知道为什么御医给他开的药难喝的要死,而且药味儿还绵长,常常是一碗药下肚,一整天嘴里都是苦的。每当他嫌药太难喝不想喝的时候,邵旒总会眉头一皱眼一横的瞪他,詹念立马就眼一闭屏息喝下去。 詹念怀疑邵旒这是在借机打击报复,以前邵旒喝的药也是一股子浓稠的苦味儿。詹念也会逼他喝下去。 喝了药,小安子就会递过来邵旒亲自挑选的蜜饯。即便如此,詹念还是苦的忍不住打颤。 “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邵旒忍不住问道。 詹念一愣,“您,您怎么知道了?这些多嘴的御医。”詹念顿了一下,没说是是救人,编了个谎话说:“是在跟杀月族对阵的时候,不小心被暗算了。” 邵旒在詹念身边安插了多少人,詹念心里有点数,但也不尽然。然而詹念做事滴水不漏,邵旒的人也没查出来,暂且被詹念糊弄过去了。 可是,邵旒心里却打鼓了。 詹念有本事做事瞒得住他了! 17. 邵旒让江自流把四安的密折都送了过来,詹念这几天好的差不多了,他就不在操心,专心处理这些事。 詹念很是好奇,随便挑了一本来看,越往后看眉头皱的越紧,看完了扔到一边再拿别的看。 邵旒见他这样子,拿过密折,道:“你身体刚刚复原,这些事就别操心了。” 小安子搬来椅子让詹念坐下,詹念看了一眼邵旒,气闷道:“您来了之后就没有出门看看吗?” 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无话,邵旒顿了一会儿没说话,从杂乱的折子里挑挑拣拣一些整理起来。詹念奇怪的看着他。 邵旒避无可避,道:“你一直病着,朕也没什么心情。” 詹念在心里偷偷的开心,道:“要不,出去转转吧。这折子里写的终究不如亲眼所见。” 邵旒允了。只是天色已晚,二人商量隔天再去。 夜晚,詹念没有睡觉,等着邵旒熟睡之后,起身离开。他对侍卫交代了一声便出了院子。叫来枭知矣吩咐道:“四安县令叫郑先章,没记错的话是江丞相的门生。你去查查他。这个对你不难吧?” 枭知矣有些抵触,道:“王爷给属下安排这样的事做?” 詹念笑了笑,道:“有损你军人的尊严?” 枭知矣沉默。 “去吧。”詹念道:“本王身边只留会做事之人。” 枭知矣无声无息的去了。来无声去无息,功夫高深的很,詹念对他半是放心半是忌讳。 詹念回到院子里,就坐在藤椅上,想着郑先章这个名字,好像什么时候听过,但并不是江丞相所提,是谁呢? “小念。” 邵旒的声音传来,吓了瞻念一跳。他没看见枭知矣吧? “您怎么醒了?”詹念起身让他坐下。 “嗯。刚才做了个梦,惊醒了。看见你不在就出来看看。你呢,怎么也不睡?” 詹念点亮一盏灯,拿到石桌上,道:“可能是睡的太久了,现在就不困了。” 邵旒看了看他,似乎是看透了詹念的想法,道:“你在想郑先章的事?” “好像在听说过这个人,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江丞相没有说什么吗?这个人是他的门生吧。” “随由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是很深,查了他以往的政绩都很普通,没看出什么异常的地方。为什么会把他调来四安,说实话朕也没有印象了。这些年四安也没有出过什么乱子,一直都安生的很。” 不对啊,为什么会有一个政绩平平的人调来四安。四安县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但是有着好几家银金矿采掘厂,这些都是直供于朝廷的,没有批给私人。这么重要的县城,县令怎么会让人没有印象呢? 詹念沉思之时,眼前飘过白点,仔细一看竟然下雪了!他忙解开自己的大氅给邵旒披上:“真是粗心,这么冷的天气还让您陪在外面。进屋吧。” 邵旒刚要推拒,却见詹念脸色忽变,眼中半是戾气半是惊恐。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便被詹念拽到身后,这时才看见有刺客袭来。 詹念一手握住刺来的剑刃,催动内力,不顾手上的伤,连剑带人拉到了眼前。另一只手把早已解开的发带缠上了刺客的脖子。 “谁派你来的?!”詹念的语气已经透露出此时的心情,他极度的狂暴和不耐烦。 刺客未及开口,又见一人从左袭来,詹念眼色一寒,当即捏断眼前人的手腕。刺客咬牙未吭声。詹念反而冷笑,取他的剑与另一人对峙。 江自流见邵旒不回宫,便暗中调了十个侍卫前去。这件事连江浣漓也不知道。这十个侍卫就住在隔壁的屋子,此时听到打斗的声音,便全部出来,包围了刺客。即便是有侍卫在,詹念也是想亲自将这个人拿下! 邵旒拉下被俘刺客的面罩,“南疆人?” 詹念一听,眼中寒气更甚,出手不再留情,反手直刺刺客的喉咙,却没有杀他,让侍卫将人扣住。 詹念提剑指着刺客的左脚,逼问道:“说,谁派你来的!”剑刃上滑过的血水不知道是刺客的还是他的,而詹念一点也不在乎。他现在最想撬开刺客的嘴,知道是哪个人嫌活的太舒心要找死! 邵旒看见那些血,心中一惊,随后竟然也有想杀了这两个人的念头了。 刺客不说话,欲咬舌自尽,却被侍卫及时制止。 “想死?还没这么容易!”詹念立即挑断这人的脚筋。 看到詹念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神情,邵旒忽然想到多年前,他刑囚大皇子的时候,那时候挣扎恐惧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区区几年,他就变了这么多……这是邵旒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邵旒再次后悔将詹念带进朝廷的决定,詹念的脸上应该存着淡笑,他应该闲云野鹤的生活,不沾世俗一点尘。而看他现在这样嗜血的表情,邵旒感觉自己都冷了。 自从詹念远走南疆他似乎就没有再去想以往的是是非非了,可是此刻他尤其的想念那个叫詹清浅的人,想念会让人安静下来的詹清浅,想念他的宁静浅淡。 见邵旒不说话,詹念紧张的问道:“你这怎么了?有伤到吗?” 邵旒回神,道:“没事。”见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满是血,心下有点慌,命令侍卫道:“快去找大夫来!” 詹念病好了,御医们就被邵旒赶回京城了。现在也没有药,只能先清洗包扎一下,看看能不能止住血。邵旒挥开小安子,亲自为詹念清理伤口。看见深及白骨的伤口,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若不是那两个刺客还有用,就真想宰了他们! 詹念对他笑笑,安抚道:“没事,放心。” 邵旒横了他一眼,咬牙道:“下次朕要是再被行刺,你最好滚远点!哪有人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朕钦准善亲王不必救驾。” 见他真的生气,詹念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又觉得自己很冤,怎么救了人家反而被骂了呢? 大夫几乎是被架来的,在见到詹念的伤口时才闭上嘴不抱怨了。谨慎小心的处后,嘱咐道:“如果你还想要这只手,就不要碰水,更不要逞强拿东西。明天我会再来换药的。” 大夫拿了比平时更多的诊费施施然的走了。侍卫送走了大夫,又返回来请示道:“陛下,那两名刺客如何处置?” 詹念抢先道:“本王亲自处理。在此之前看好了,如果他们逃了,你们就提着脑袋来回话!” 邵旒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似的笑了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拱手道:“段竟。” “嗯,段竟。那两名刺客就交给你了,善亲王想要知道的也是朕想要了解的,该怎么做不用朕多说吧?” 段竟一瞬间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停了一下,然后才回道:“是。” “还有,今后你就跟在朕身边伺候吧。等回京了,朕会姜统领知会一声的。” 段竟跪地谢恩后出去了。 18. 詹念以为邵旒不喜欢他插手干预,便什么都没说,然而眼中的戾气却没有彻底散掉。 邵旒自然之道他满心的不乐意,可是真的不想让他再沾那些血腥肮脏的事,便换了个说法,道:“你呀,不必事必躬亲,以后这样的小事就不要费心思自己做,交给下面人就好了。” 詹念点头。 见他还是有不情愿的样子,邵旒突然笑了出来,道:“小小年纪,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好像邵旒的心情比两年前更好了,笑容也多了些。 “您比我走之前……嗯,心情更好了。” 邵旒但笑不语。 詹念不知道怎么会转变这么大,人都变得有些开朗了,时常对他笑,好像……好像是要感染他一样。詹念想问,但又不敢,只怕又勾起邵旒的伤心事。 翌日,邵旒和詹念只带上段竟就出门了。 四安的街头热热闹闹的,一股子安乐的气氛。若按照四安县的街头来看,县令一点也不像是勾结京城官员私吞矿产的不法之徒。在詹念的想法中,罔顾律法之人必定也是个不顾百姓死活之人。 三人逛了一会儿,就随便找了一家馆子,点了几道菜坐下。 “看了这么一会儿,如果不是有密折在,我一定不会相信郑先章会私吞矿产。”詹念说道。 邵旒若有所思。段竟一直都是冷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詹念又四下看了看,忽然盯上了一个人,仔细的观望了一阵儿,惊喜的叫道:“萧先生?” 邵旒跟着看去,那位萧先生穿着最普通的素色布衣,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病态,好像疲惫不堪,脸色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白色,几乎是透着黑。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但可以看得出,这位萧先生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萧先生打量了一下詹念,一时没有认出来。 “您是?” “萧先生,您忘了,我曾是您的学生。您教过我两年的书画还有剑法。”詹念亲切的说道。 邵旒看到詹念的笑,眼色一沉,明显的不乐意了。 萧先生上下打量着詹念,最后定在詹念的眼睛上,看了一会儿后,也惊喜道:“哦,是善……” 詹念马上打断他,道:“詹念。” 萧先生明白他的意思,然后看了看邵旒,道:“这位是?” “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詹念也看了邵旒一眼,看他低头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就说道:“是我喜欢的人,姓邵。我们正在出游,路径这里。” 邵旒一时间愣住了,完全没有料到詹念会这么说。真的是吓了一跳,可是心里竟然没有反感。 萧先生有些疑惑。皇帝不是将詹念押往京城了吗?这怎么会跟……难道只是个幌子? 詹念为邵旒介绍道:“这位是萧奇情萧先生,在我搬出家之后教过我两年。” 萧奇情在看到邵旒的时候,不免多注意了一下,这个人一身的贵气,绝非凡夫俗子。而且还能让詹念用如此敬重的语气说话,还是皇姓,身份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但,若真的是上位者,詹念哪来的胆子跟外人说是喜欢的人呢?而且这个人还没有反驳,这有些不寻常。 萧奇情躬身行了礼,道:“邵先生好。” 邵旒觉得詹念见到这个萧奇情很是欢喜,从心里有些不乐意,对萧奇情便是爱答不理的,只斜眼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当是回了。 萧奇情毕竟给詹念当过先生,王孙贵族的派头见过不少,更何况这个人的身份有可能更为尊贵,他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倒是詹念,被久逢故人的喜悦心情所左右,一时间也没有注意邵旒那略显阴沉的脸。 “萧先生不必客气,一起坐吧。先生当年走的干脆,让詹念很是挂念,不知先生现下高居何处?” 萧奇情也不推拒,就坐在詹念的旁边,道:“给小念和邵谦教书的时候才是高居,现在,寻常百姓一名,何谈高居呢?” 詹念听他落魄的语气,满是无奈,便问道:“先生可是有难处?不妨说出来,兴许我会有办法的。” 萧奇情摇摇头。“不,没有。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好像是有一段故事一样,见萧奇情不想说,詹念也不细问。随意的聊了几句,每当聊有关他的事,他总会把话岔开。詹念不好深问就随他了,之后就有人来将他叫走了。 詹念想着萧奇情,当初是个多么意气风发的人,文韬武略皆有所长。为人又风趣亲近,潇洒的时候让人很是向往。那时候詹念还小,遇到萧奇情就想着以后也要跟这个人一样。然而教了他两年之后,忽然间就走了,走的很干脆,只给了詹念一句离开的话,任凭詹念怎么挽留都没有动摇。 这么多年后再遇到,却像变了个人一样,虽然还是风趣亲近,可是眼中的混沌是瞒不了人的。这个人就像被圈养起来的鸟,没了飞翔的自由,整个人都颓然了。 萧奇情走的时候,眼中的麻木几乎让詹念觉得他认错人了。难道岁月真的有这样的能力,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大? 吃饭完的时候,詹念突然看着邵旒,想看看他的改变,却意外的看到邵旒一脸生气的样子。 “您是在生我的气吗?气我胡说八道?”詹念差点就忘了,他今天在萧奇情面前说的话。说完的一瞬间那种自欺欺人的甜蜜感足够他记住一辈子的了。 邵旒没看他也没说话,继续一张冷脸甩给他看。詹念真的以为邵旒生气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夫依然是晚上来换药,嘴里念念叨叨的着“为什么偏偏是晚上换药啊”之类的话,但检查伤口的时候却是极为仔细的。看到伤口有些不对的裂痕问道:“你用这只手干过什么?” 詹念一愣,“什么也没动。” 大夫却不以为然道:“一定是忘记有伤,用这只手穿衣服端饭碗了吧。” 詹念仔细一想还真的是,只能无奈的笑道:“都是本能的动作,当然是因为一时忘记了。” 大夫包扎的时候又紧了一点,嘱咐道:“不长好是不行的。”又嘱咐道,多吃点猪蹄之类的食物,但是避免辛辣海水食物。 邵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可是在他换药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看到那被黑色药膏涂抹的面目全非的手,心里的气就消了不少。然而气消了,可邵旒的架子还摆着,一直到睡觉也没有主动跟詹念说一句话。 詹念躺在床上,看着那边坚持要躺着简易的板床的邵旒,那背影,好像要人主动去安抚一样。是不是他即便会担心自己,会担心到扔下朝廷琐事也要亲自跑来四安,确认自己的病情,可是他终究还是皇帝,是要人顺从,不得忤逆的皇帝呢? 詹念拿捏不准,不知道对邵旒是该近还是该远。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种把这个人绑走的冲动。让邵旒以后天天只想着自己,只有自己…… “我以后不会再越矩了,也不会再说些糊涂话了。” 詹念突然这样说道。邵旒猛的睁开眼睛,其实他也没有睡。他有点憋的慌,见詹念开了头给了台阶,他也不再端着架子,翻过身来,说道:“那个什么萧奇情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有数吗?在那样的人面前胡乱说话,你有考虑后果吗?” 邵旒不得不承认,詹念除了那双眼睛像了詹清浅以外,其他的还真没有一处相像的——或许是像母亲更多吧。即便在夜里也会觉得他那双眼睛分外的惹人注意。 詹念想了想,道:“萧先生这个人,在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您知道我想到谁了吗?” “谁?” “席淮之。” 邵旒有些许的震惊也有些许的恼怒。对于他来说,席淮之不仅是他不可碰触的伤口,更是无法忍受有人与之相比,更何况还是一个落魄失意的人詹念这时倒没有害怕,继续说下去,“萧先生当初也是个神采飞扬的人,在京城甚至也有些名气的。不畏强权不折腰,活得潇洒肆意,请他去做先生甚至是我亲自去的。为人又亲和,连邵谦那种别扭性子都很听他的话。那个时候我看着他,就会想起你口中所提的席淮之。他当年走的时候,只跟我说了一句‘我要走了,不能再做王爷的老师了。’,然后便走了。我没有想到,多年之后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邵旒听出他话语中的感慨和惋惜,道:“这样的人怎可与席淮之相比。你惋惜他,大可回京以后再重用他,提起席淮之做什么。” 詹念还真的没有害怕,就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很奇妙。” 邵旒一时没有听懂。 是真的很奇妙。其实在这片土地上,有很多很多相似的人,我们年少,我们意气风发,都是相仿的。但为什么偏偏就看中了这一个呢?还认为是独一无二的。还有人为此生死相随,为此孤老终身。谁能给出一个答案? 遇见了。 就这样的简单。 詹念看着邵旒,想着,或许就是命,就是因为遇见了。伸手一抓就能抓住他。 詹念没有任何前兆的,下了床蹲在邵旒的床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吻上了。 如果真的是命运,他是不是该庆幸呢?遇见了这个人,他又错过了哪些人呢? 19. 对于这一吻,谁都没有再提。好像吻过就过了,也好像,詹念从来没有做过这样越矩的事。 詹念对邵旒几乎是迁就到“你不愿意,杀了我也不会强迫你”的程度,詹念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位故人的孩子,邵旒对他的好,已经是超过很多了,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邵旒一定要对自己好呢? 詹念对邵旒的陪伴似乎是已经成为了习惯,情不自禁管不住自己的时候做法会出格一些,但也绝对是邵旒能够容忍的程度。然而,这种迁就也让邵旒习惯了,他惯性的以为詹念就该是这样的,偶尔的一些小举动也无伤大雅,随他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习惯着对方,某种程度上的信任,也让两个人无法再前进一步。詹念不贪心,如果能一直这样也好。即便是有限度的,也可以照顾邵旒的生活起居,也帮着邵旒解决些政事。 詹念反复告诉自己,这样很好,这样很好,这样……真的很好。 说是来查看四安,到底是邵旒的还是为了詹念。几日下来,詹念的病和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四安从表面看来一切太平无事,邵旒也不想多留下去,告诉詹念要回京了。四安这里,等回了京城派人来彻查。 詹念自然没有别的意思,邵旒此行的目的如此明显,他心里自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虽然他还是想跟邵旒在四安多留几日,但是京城那边是不能再耽搁了。邵旒不在京城这件事只有太傅和江丞相几个人清楚,但若皇帝长时间不露面,总会被怀疑的。 詹念想着要在回京城前买些特产带回去,可是身上却没有钱,开口跟邵旒借,却遭了白眼。 邵旒道:“别忘了你善亲王可还是待罪之身呢,不想着回去怎么为自己脱罪吗?” 詹念丝毫不在乎,更准确的说是,他巴不得除了他现在亲王的身份呢。 邵旒看透他的心思,不禁有些头疼,道:“小念,你在出征之前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如果没了王爷的身份,你要如何辅佐朕呢?” 詹念点了点头。 “朕先你一步走,留两个侍卫给你。至于为什么要定你的罪,你心里也应该很清楚吧。风头太盛,对现在的你来说也不算好事吧。” 詹念还是知道轻重的,“侍卫也不必留了,您是独自出宫的,身边必须要有人保护。我不过是个囚犯,怎么会需要保护呢?” 詹念又道:“那两个刺客,您要怎么处置?段竟没有撬开他们的嘴,不如交给我吧。而且您回京总不能带上这两个刺客,然后交给刑部吧。这件事既然让我碰上了,就让我操一下心吧。” 邵旒若有所思的看了詹念一会儿,有些左右为难。 “这个……” “您就答应了吧。”詹念讨好的说道。 “好吧,那么侍卫是一定要给你留下两个,如果让这两个刺客跑了,你的罪名可就更大了。” 詹念也不再讨价还价,暗中吩咐枭知矣派人手保护邵旒。 邵旒第二日就启程走了。詹念决定在四安再多停留一日半日的,其实他是有私心,好容易遇到了萧奇情,他还想与之多聚聚。 詹念进四安之时就对押解官说不准惊动当地的官员,后来他病了,押解官也没有胆子去找郑先章,直接上书邵旒。后来邵旒来了,让押解官带着伪装的詹念离开四安,去下一个驿站停留,直到詹念跟上为止。 邵旒走了后,詹念觉得邵旒的安排简直是对他的纵容。邵旒也是知道詹念不会按时启程,必会去见那个什么萧奇情。他看着生气,可是毕竟曾是詹念的老师,詹念不去看看委实说不过去。还不如就先走了算了,眼不见为净。 果然,邵旒离开那日的当晚,萧奇情就找上门了。二人饮酒聊天,好不快哉。然而,事情就出在这个时候。 詹念难抑师生之情,不免多喝了一些。萧奇情送他回小院的途中,一个侍卫慌张的找来了,在詹念耳边说道:“刺客被劫了。” 詹念一瞬间醒酒过来了,怒目圆睁,压抑着声音道:“怎么回事?!” “突然之间闯进来好多黑衣人,属下二人抵挡不住,王侍卫也……死了。” 詹念顾不得跟萧奇情告别,就急匆匆的往回赶。萧奇情的神色怪异,忽然盯着那位侍卫的背影,脸色更是扭曲了。 “詹念!等一下!” 萧奇情的话刚出口,跟在詹念身后的侍卫居然举刀砍向詹念。詹念回头之时,余光正好扫在侍卫身上,猛然收脚,侧身向左躲过了这一刀。 詹念站稳了,四周又出现了五个黑衣人。他心中明了,那两个刺客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六个人向詹念攻击的时候,萧奇情抽出了多年不用的软剑,从后方攻来。他提着一口气,护在詹念身前,黑衣人面面相觑,开始为难了。 此时的萧奇情不再是那个眼中混沌,精神萎靡的困窘书生,凌厉的眼睛扫向众人。 “詹念,快走。离开四安吧。” 而此时的詹念更如发怒的凶兽一样。刺杀邵旒的刺客竟然会折在他手里,这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既然是折在四安的,他还就留在四安这里,非要把幕后的人揪出来不可! “不可能。今天你们这几个人都别想走!”詹念咬牙切齿的说道。“来人!”詹念一句话出口,四周竟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另一群身着银色衣服的人,围住了黑衣人。 萧奇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回头对着詹念道:“詹念,走吧!算为师求你。”萧奇情不惜厚着脸皮,自称为师。 詹念一时无法理解他,他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你……”詹念看了看他,然后对着众人说道,“一个也不能放走!统统给我抓起来!”随后又对着萧奇情说道:“先生,我敬你曾是吾师,而且以您想必应该清楚前几日那人的身份,就该知道这是多么重的事!” 说话间,黑衣人尽数被俘,萧奇情当真是进退维谷,试着说道:“詹念,为师只求你现在离开四安,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等你回到京城,四安这里你想要怎么处置为师都不会再出手,只求你现在离开。”萧奇情说着竟然跪下了。 詹念气的身体有些发抖,为什么他回维护刺客!难道他…… 詹念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平静的道:“萧奇情,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走本王不拦你。” 萧奇情望着他,数年匆匆而过,他们都不复当初。他磕了个头,道:“多谢王爷。”然后起身走了。 看着萧奇情远离的身影,詹念心中也颇多感叹。然而他没有过多的沉浸,转眼就恢复成杀伐决断的善亲王。 “把他们带走,立刻联络枭知矣,让他马上回来!” 为首的银衣人领命走了。 回到小院,那两名刺客果然被救走了,侍卫也早就死了。而那两名刺客究竟是死还是活,詹念也不想知道了。 20. 詹念坐在屋子里闭着双眼,回想这件事。究竟是谁能指使得动萧奇情,让萧奇情敢冒着生命危险为其请罪。 枭知矣此时无声而来,道:“王爷。” 詹念睁开眼睛,“本王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枭知矣沉默了一下,道:“王爷,有些事恕属下无能为力。” “怎么了?” 枭知矣拿出一张纸,詹念接过来,打开来看,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凝重,越到后面越严肃。而枭知矣从始至终的板着脸。詹念迅速的记下这些人和其中的利益来往。 “这上面都是真的?” “王爷明察。王爷交代只查郑先章的事,但是一查就牵扯出许多人来。” 詹念复闭上眼睛,枭知矣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也没有离开,静静的等着。 这上面的人,小到乡里的里胥,大到朝廷的大员,竟然都有着利益牵扯,若是要连根拔起,必伤到朝廷的骨血。而且,徐鳞的名字赫然在列。詹念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区区四安县,居然能扯出这么多的人来,这些年邵旒一直想要彻底改变朝廷的风气,虽然由他即位后,是有所改善,但是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太多。朝廷的大员,都有着自己的门生势力,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邵旒对他们也手下留情。即便这样,冲突也时有发生,得罪了不少人。 面对着这些人,詹念忽然明白了邵旒的颇多无奈,这要彻底整治,朝廷便面临着全面的官员牵动,邵旒被他们掣肘的地方太多了。 一定要有个突破口才行。而且官员调动后,谁又能补上这些空缺呢?近几年来的新人的上任几乎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背景。如时为阅。而像解平西这样的贫寒子弟,不投个门生做,几乎是无出头之日。 詹念有些头疼了,这些事实在是让人为难。 他复闭上眼睛,忽的一个念头闪过,如果那夜刺客的目标不是邵旒呢? 猛的睁开眼睛,盯著名单上面的名字,发现有几个是江丞相的门客,徐鳞是江浣漓举荐的……江浣漓,江浣漓…… 詹念设想,如果徐鳞知道詹念已经明白他的身份,那么他就暗中派人来刺杀詹念。只是没有想到邵旒还在。刺客失手被俘,徐鳞得知此事告知了郑先章,然后郑先章才会围杀詹念…… 这样想也倒是合情合理。只是邵旒怎么算呢?如果刺客是活着把邵旒也在此地的事情传到郑先章的耳中会怎么样? 无论是有意无意,刺杀皇帝的罪名都算是坐实了,那么…… 詹念觉得毒又要发作,连忙吃了一颗药丸。 这时,有人进来,是鬼影的人,跪在地上说道:“王爷,陛下途中被擒。” 有种快要气晕过去的感觉,眼前有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药丸也根本没有起到作用,詹念只觉胸口一热,浑身都开始疼了起来。 “你!说!什!么!”詹念拍案而起,桌子一下子就四分五裂。 枭知矣也震惊的无法言语。 来者身形一颤,立即恢复冷静,道:“途中遇到大批的黑衣人,动作实在太快,属下没有看好。陛下被擒。” “废物!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看不住!段竟呢!他死哪儿去了!”詹念压制不住愤怒的心情,吼道。 “段侍卫和其余的人都跟着去寻找,属下赶回来禀告。” 詹念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用力握拳,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控到杀人。 知道邵旒出宫的只有那几个老家伙,不用怀疑。如果宫里出了什么事,江自流回来信的,他整天和邵旒在一起,也一定会知道。那么,现在知道邵旒在宫外的只有——萧奇情!还有未定的郑先章! 詹念暂时无法想到萧奇情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他只是有嫌疑,但只要是有嫌疑就足够了! “枭知矣,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把萧奇情给我找出来!” 詹念还没有说完,枭知矣就说道:“王爷,萧奇情是郑先章的人。” 詹念忽然没有理解这句话,反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王爷,萧奇情是郑先章的人。个中因由属下不知道,但是郑先章确实宠养着萧奇情。” 震惊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詹念忽然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真如枭知矣所说,萧奇情跟着郑先章,那么郑先章也知道邵旒在此地数日了,那么……詹念看着枭知矣给的名单——那么这些人都有可能早就知道邵旒的行踪了。 詹念的心慌了起来,如果这些人杀了邵旒另立新君,不是不可能的。 “枭知矣,你派人火速赶往南疆,问解平西,徐鳞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然后再告诉邵谋,让他务必守好南疆,看住杀月族!再另外派人赶回京城,把陛下被擒的事告诉江丞相和皇后娘娘,让他们坐镇京城,压制住某些人。还要派人暗中去晦亲王府找一个叫李忘年的人,让他看好晦亲王,要是晦亲王有丁点损失,叫他自己去跳河!” 枭知矣心知此事事关重大,回道:“请王爷放心。” “你等等。”詹念拿出当初邵旒给他的“念”字玉牌,道:“枭知矣,这个是陛下当初赏赐与我的兵符,谁都不知道的。所能调动的兵其实并不多,但是足够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了。本王要你亲自去京城,不能惊动任何人的将这些兵马调动来此。本王把这个交给你,也就是把陛下和本王的命全部交在你的手里了。” 枭知矣谨慎的接过玉牌,道:“枭知矣必定不负王爷所托!” 詹念点点头,道:“好。鬼影中还没有走动的人全部出动,寻找圣上。本王这几日就住在郑先章的家中了。” 枭知矣忧心道:“那王爷的安危……” “不必担心,本王好歹还是个亲王,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还不能拿本王怎么样。快去吧。” 枭知矣走了,詹念又叫过这个人,道:“你通知段竟,如果找不到圣上的踪迹,就悄悄地潜回四安,等待本王的消息。” “是。” “等一下,你先去给本王买套衣裳回来,要体面的。” “是。” 詹念内心的焦急无法言表,邵旒会武功,应该不会有事的。也只能这样来安慰自己。如果这些人真的甘冒灭九族的风险除掉邵旒的话,那么邵旒就真的危险了。詹念真后悔没有跟随他一起走,起码就不会让邵旒变得没有消息了!詹念急的揪心的疼。 郑先章,萧奇情!詹念咬牙,这笔账,他一定会亲自动手算的!如果邵旒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他就亲手剥了他们的皮! 21. 江自流在收到詹念的信的时候,心里有过震怒有过焦急,但更多的却是对詹念的怀疑。送信的这个人是谁?詹念是不是还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势力?然而送信的人一句话也没有,便走了。 送信的人走了江自流也急忙的赶往皇宫。 而就在江自流收到詹念的信的时候,皇后却收到了另一封信。送信的是——段竟。 皇后在看到信上熟悉的字体时心底就一片冰凉。不知为什么,她明明是陪着邵旒走过荆棘一路咬着牙才有了今日,而却在看到了落款和那原本就出自她之手的印玺的时候,竟有着深深的恐惧。 是不是上了岁数,心肠变得软了呢?皇后把信看了又看,熟悉的字体和熟悉的名字,带来的不是安慰,是血和泪。 这样的怀疑,这样的诡计,皇后实在不想再做了。那是詹念,为什么也不能有一分的信任呢?难道这些年的宠溺都是假的么? 皇后将信烧掉。外面的侍女通告禀告说江丞相来了,她才打起精神,接待她的哥哥。 拿到手的依旧是一封信。 年轻人心中的焦急和担心全部展现在了纸上,看了竟然能让人暖心。看着詹念字里行间的忧心,皇后心中竟然有了“如果邵旒真的遇险了该有多好”,起码没有辜负了詹念的一片心。 江自流说道:“来送信的人颇让人起疑。或许,詹念有自己隐藏的人没有让我们知道。这样的话,只怕陛下的安危还会多一分。” 皇后看了看他,阵阵的心寒,道:“难道小念在我们身边这么多年,你也要怀疑他吗?” 江自流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板起脸来,道:“皇后娘娘不该这么天真的。若不是詹念非皇家血脉,今日东宫之主便是他。对于外姓之人难道不该有防范之心么?” 皇后自然是知道,但是她宁愿相信詹念的心。 “小念根本没有权欲的心思,这点你看不出来么!”皇后险些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你……”江自流真是一头雾水。 她握了握信,然后扔到一旁,闭上眼睛道:“算了。赶紧把皇帝找出来,带回皇宫。朝廷本宫尚可压制得住。这件事过后,别再让本宫知道这些糟心的事儿了!” 江自流不明白她今日的怒气何来。当初她也是一心想为父亲报仇,才决定嫁给邵旒的。她应该早就明白,一旦踏进来,就再无出路。 “皇后娘娘若是心情不好,也少操些心,朝廷尚有太师太傅,不必太担心。”见皇后不耐烦的脸,江自流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若再没有事,臣……臣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再回头看到的却是她满脸的厌倦。 “妹妹,你是不是,后悔了?” 皇后静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声,睁开眼睛,道:“哥哥,我现在非常的羡慕席淮之……死得早。所以生命中也只有最纯粹的爱恨离别。” 江自流不知道该为谁感到悲哀。 李忘年在收到信的时候,不见往日的轻浮,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读了一遍信。这样的藏字信,倒是有些时候没有写过了。李忘年好容易整理出詹念原本的意思后,不免担心。 “这……太冒险了。”詹念的计划中连善亲王印都交出来了,李忘年握着王印,心里忐忑不安。“这样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了,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东西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如果要动用的到兵马,可怎么是好。” 送信的人只垂首不语。 李忘年脑子动了动,道:“你且留一晚,明日再走。我明日还会再来。” 李忘年暗中联络了小竹,让小竹多准备些银两。却没有告知是詹念的情况,只说了是王爷要用。李忘年和詹念的关系,小竹心里清楚的很,也很机警的没有问。 李忘年把银两交给送信人时,郑重的嘱咐道:“这些银两或许能在最重要的时候救王爷的命,你可仔细拿好,交给王爷。” 嘱咐完了,送信人便走了。李忘年多少能猜得出来这人的身份,只是现在有很多事不便明说。回到晦亲王府,便也见到邵谦的满布愁云的脸,他维持表面的轻浮,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邵谦抬头看了看他,眼中仍有着不信任。今天他派的眼线向他禀告,皇帝失踪,善亲王逗留四安。皇后和江自流,太师太傅拧成了一条麻绳,控制着京城。这种不明朗的情势下,谁也不敢乱动,皇帝想要撤换官员的事早就不新鲜了,众人没有动作是心里怕这是一个陷阱。 而邵谦此时才发现,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可以依靠的人。无论他当初还是现在有多么的依赖詹念,詹念自始至终都是向着皇帝的。现在的情势他能跟谁说呢。 这个来历不明的李忘年可以信赖么? 李忘年看出邵谦的动摇,若说什么时候能彻底收服了邵谦,除了此时,还有什么更好的时机么。 李忘年收起了轻浮的态度,也收起了轻摇的折扇,恭恭敬敬的跪在了他面前,极其认真地磕了个头,说道:“自从李忘年进了这王府的门,便也就是王爷的人了,一心所想便是如何让王爷坐拥天下。李忘年也心知王爷心中的疑虑,事关李忘年的身世,待到王爷龙飞九天之时,自会相告。王爷若肯将信任托付在下,李忘年便会以死相报,此生不负。” 邵谦定定的看着他,仍有迟疑,道:“真的?” 李忘年笑了笑,道:“王爷现在身边不也只有李忘年了么。” 邵谦苦笑。就是承认了,也允诺了。 李忘年又恢复贱兮兮的笑脸,爬起来,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人:“王爷,我要再出去一趟。” “干什么去?” 李忘年不明说,只道:“给王爷找靠山去!” “谁?”邵谦有所期待。 李忘年想了想,有点心虚的告诉他,道:“沈帘鹤。” 果然邵谦的脸立马黑了,眼中的不悦很明显的是在警告李忘年别太过分。 “你不怕他吃了你!” 李忘年见他允许了,便也不害怕,拿出原本的风流痞子的模样,道:“有什么所谓,之前也被吃过,还怕他不成。” 邵谦冷哼一声。心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个下流坯子! 当初沈帘鹤对李忘年真是爱恨难断,若不是他连着晦亲王,沈帘鹤就能关他一辈子!现在再看这个人也是磨人,沈帘鹤沉着一张脸,冷面以对。真是想不到他们还会再聚。 “你不是躲我如避蛇蝎么,怎么今儿个竟然会主动相邀?” 沈帘鹤长得非常的俊美,既有如女子般的柔美,又是天生的男子秉性,两者交融竟生出别样的风采来。李忘年第一次见到他便被吸引住,这才死缠烂打。可是他自己却是个烂人。 事隔已久,再次见面,李忘年还是忍不住自己的贪念,不禁垂涎心动,道:“自然是对小公子思念的紧呢,相邀小公子一叙旧情。” 沈帘鹤平日里坐得端行得正,自负正人君子,确实也是做到了。他是礼部尚书最疼爱的小儿子,多少人巴结的对象,就算是温香软玉投怀送抱也能够坐怀不乱,而这些却被一个李忘年硬生生的打破了。 沈帘鹤拽着他的手腕,那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阴狠的说道:“李忘年!你有事说事,别给我扯些有的没的!对你我下手可没个控制,你心里清楚的很!” 看着沈帘鹤几近扭曲的脸,当初被囚禁时的记忆在脑中闪过,再加上那阴测测的语气还真让李忘年不禁打了个冷颤。 李忘年挣脱了他的钳制,仍是一脸轻浮,道:“虽然我们最终闹了一场荒唐,但是李忘年心中仍是牵挂着沈郎,今日相邀便是期盼着沈郎一家平安。” 沈帘鹤换了脸色。李忘年是谁的人,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早朝时太傅在大殿上说皇帝身体微恙,前往漓天城怡心苑修养,政事暂由太傅太师和江丞相料理。可私底下,大臣们的消息可是灵通的很,皇帝分明是不知去向。 而且善亲王詹念的行踪也甚是可疑,算路程是该早回到京城了,现在却在四安外几百里的驿站中,没有再启程,上报朝廷是说身染重症,不宜舟车劳顿。太傅和江丞相便代替皇帝下旨,让他养好了病再启程。 这些怪异的举动让朝臣有些惶恐不安。三足鼎立的局面一下子被打破,皇帝和善亲王都不在京城,现下只剩下一个晦亲王。他的父亲在下了朝回府后找他商量,不知是不是该投向晦亲王门下。 “此话何意?家父一向效忠朝廷忠于圣上,不曾做过枉法之事,何来‘平安’之说?” “沈郎真的这么想?难道令尊没有‘慌不择路’么?”言下之意千万不要生出二心来,也别学别人找个靠山。 沈帘鹤深深地看着他,忽然在他的笑脸上看出了什么。这人终究只是为邵谦办事的,若是他没有来提醒这一句,沈帘鹤许就同意他父亲去投奔邵谦了。那可就真坐实了“结党”一说了。 沈帘鹤不禁莞尔一笑,道:“李忘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贱。” 李忘年才说了一句正经话,就装不下去了,身子一歪,倚在人家身上,道:“小公子是同意了?” “同意?你说了什么吗?我可什么都没听见。”沈帘鹤可不跟他一般似的胡闹。 李忘年凑在他耳边道:“做臣子的自然是要忠于皇帝。现下的状况当然也是皇帝怎么做臣子就跟着,小公子可不要被其他的什么人勾引了去,出了什么岔子,李忘年可没有本事救你。”李忘年还是不放心,就明说了出来。 被李忘年撩拨的像是着了火,咬着牙道:“你这个妖精。我看我迟早要死在你手里!” 这一场欢爱倒是意料之外的,只是李忘年见到沈帘鹤又控制不住了而已,好在沈帘鹤在床上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没有为过去的事伺机报复他。 只是,或许是许久不见,沈帘鹤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热烈得多,弄得李忘年跟拆了骨头一样,浑身软绵绵的,腰腿都酸软的不行。若不是晚上还要回王府,他真想就躺在酒楼里睡了。 拒绝了沈帘鹤的护送,李忘年坚持要一个人回去。而出了酒楼,倒是碰见了一个意外之人——时为阅。 据说是个办案非常有手段的人,此时竟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沈帘鹤看李忘年那付不正经的样子,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惹上他,有你吃的。” 李忘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什么样人能沾什么样人不能沾,我还不知道么——沈郎这醋吃的可不太明白。” 沈帘鹤横了他一眼,道:“我先走了。” 见沈帘鹤走了,时为阅才大着胆子上前,有些拘谨的说道:“李兄,冒昧打扰了。” 既然人家都明说了,李忘年也不打算糊弄,便说道:“草民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时为阅脸颊一红,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我知道你与解平西是好友,千万别这样称呼我。” 李忘年还真想看看他平时办案是什么样子。只说了一句话,竟然就脸红了。 “那,不知道时兄有何事?” “我……我是想问问,李兄可有解平西的消息?南疆的仗都打完了,他还不回来吗?”时为阅问的相当谨慎,似乎怕被别人听出什么来。 李忘年看似不经心的打量着他,心中却起了疑。若是平常好友,大大方方来问说得过去,可看他这幅样子,似乎是不想被人猜疑,却混身上下都有着疑点。 难道他和解平西…… 李忘年道:“这可是难了。在下非官场上的人,自是不明白这其中的路子。不过,若是解平西给在下来了消息,一定会告知时兄的。” 难抑失望神情,时为阅恍惚的告辞了。 李忘年倒是笑了出来,“哈,这年头……” 回到王府里他自是不敢说的,也不向邵谦问礼,直接回房了。邵谦也不去问他,只要他不说,那事情就是办成了。 李忘年怕邵谦传他,回房就让下人烧水洗澡。边洗边想着詹念给他的信,里面全是人名,詹念的意思是让他去查查,日后也要防着这些人。 只是这些人里明显没有个主事的人。官员之间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却要命的在一条船上。李忘年一时间还真是不知从何查起了。 幽幽的叹口气。也不知道詹念现在怎么样了,想必他不会孤身犯险的……未必,他可能把鬼影的人都派去找皇帝了…… 李忘年神色一暗,眼中的落寞也就在没人的时候才敢表露出来。 “傻子……如果你爱上的不是邵旒该多好啊。”李忘年念叨着,眼睛一热竟想哭出来了。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了。 从踏进晦亲王府那一刻开始,他就不能再为詹念哭了。他已经没了立场。 22. 詹念一踏进郑先章家的门,在暗处见不得人的萧奇情就变了脸色。等到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詹念和郑先章都已经进屋了,也才注意到双手因太过用力握拳而变得僵硬酸痛。下人来告诉他郑先章让他也去接待詹念,他心里清楚,郑先章虽然做过江自流的门生,但那时的詹念还小犹在宫中,郑先章根本不知道善亲王是何模样。但是,他这个善亲王曾经的先生知道。 萧奇情不想去,这多年来他第一次有后悔的想法,不想被人知道,尤其不想被曾经的学生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和所做的事。 那下人见他不动,脸上便浮现嫌烦的颜色,道:“还不快去!” 萧奇情吓了一跳,连忙点点头。 来到前厅,见着詹念果然是一脸的惊喜,冲着他就要拜,叫道:“萧先生,竟然是萧先生!真是没有想到。” 萧奇情也笑了。多年不见这个孩子真的是长大了,演戏都演的这么真。好像他自己还是那个被敬重的先生。 他演戏,萧奇情也要跟着演,即便在做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萧奇情自然不敢受他的礼,马上就跪下说道:“草民萧奇情见过王爷。” 詹念没有让他磕头就连忙把人带起来,道:“学生怎敢受先生的礼,折煞学生了。” 萧奇情害怕似的抖了一下。一旁的郑先章脸上闪过阴狠的神色,随后又笑了起来,道:“王爷此次来到四安想必也累了,让下人带王爷去休息吧。” 詹念点点头,道:“也好,待本王稍作休息之后定要好好与萧先生叙旧一番。” 詹念走在前,郑先章拉下脸来,捏着萧奇情的下巴,冰冷的说道:“你怕什么?” 萧奇情摇摇头。 “他真的是善亲王?” 萧奇情点点头。 郑先章哼了一声,跟随上去。 此时萧奇情当然不知道詹念留在四安的真正原因,只以为他是为了调查郑先章贪渎的事。所以在夜里,萧奇情毫不意外的出现在詹念的房里,而詹念的姿态完全是“我在等你”。 萧奇情看他的样子,一句话不说,先是跪下。 詹念轻笑道:“先生这是做什么,学生可是受不起啊。”说的倒是轻快,倒却不见他去扶。 “王爷也不必再挂着浅薄的师生之情了,萧奇情是为郑先章求情而来。希望王爷能网开一面。” 詹念不怒反笑,道:“郑先章做了什么需要本王饶恕?” “贪赃枉法,串通其他官员欺上瞒下,私吞矿产。” 詹念的眼色倒是寻常,却不寻常的一点也不生气,道:“这倒奇了,郑先章若是有犯刑法之事,御史台会上折子参他,可如今也没听说谁参过他的本。更何况他是朝廷命官,要告也是要告到太守大人那里,萧先生怎么越级告到本王这里了?” 萧奇情听这话似有古怪。好似话中有话。 “再说,萧先生身为贫民,民告官者时如何的规矩萧先生一定是知道的。再来,就算不追究这点死规矩,即便是御史台要启禀圣上,也是要有证据的,何况先生一介布衣呢,空口白话的,谁能相信?” 萧奇情惊恐,詹念这话岂不是要让他亲自搜集郑先章不法的证据,然后再指认其罪行么? “王,王爷……请王爷恕罪。此事草民……无法……” 看着他瑟缩发抖的样子,詹念有些笑不下去了。萧奇情当初是何等的风骨啊,一身破衣草履,拄杖街头为人写写家书,泼墨绘图,就靠着那么几文钱过日子,亦不会在强权面前折腰低头。当时在京城多少人都想尽方法要拉他进自己的门下,他都不去,这是几年的光景,他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詹念强压怒气,忍了半晌,才说道:“你下去吧。” 萧奇情又磕了头恳求道:“王爷……” “下去!本王是出来散心的,没有闲情管这些事。你若手中有证据就往上呈禀吧。” 萧奇情不敢再惹怒詹念就退下了。詹念不敢跟他说实话,生怕他是来探底的。只是,还念着旧情为他指了一条明路,若他不知回头,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隔了没几日,该收到的回信都收到了,枭知矣要调动兵马需多费些时日没有回来。詹念留下了这三个送信的人在身边,三个人分别名叫鬼差,鬼阴,鬼路。詹念不许他们见光。只是身在南疆的解平西来信说,这次刺杀的事跟徐鳞没有直接关系。寥寥几个字,或许解平西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吧。 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么?还是徐鳞仍旧没有信任解平西,毕竟刺杀王爷的罪名也够掉脑袋的了。 詹念在四安住了几日,每次想去矿地看看总被挡下来。后来詹念也不再提了。每日都在郑先章的家里转来转去的,可是总也等不到他想要的消息。段竟暂时被安排在城外,他们之间都是由鬼影的人传递的消息。 派出去的人每日找回来的都是空白,不得已他便下令扩大了范围继续寻找。詹念有过怀疑,或许邵旒逃脱了,在赶回京城的路上,或许他……死这个字,虽是每次都打断了,但却每次都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几日詹念观察萧奇情,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或者说他的精神不太好。总是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畏畏缩缩的。詹念越发的对他恼火了。 连詹念都看出来了,郑先章自然是早就发现了,甚至恨的想吃了他。可是萧奇情的品性郑先章实在太了解了,就是在床上狠狠的侵犯他,那种难以自持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就范。 徐鳞得知沙掩月绑了皇帝,吓得登时就是坐在了地上。真是悔不当初,就不该放她进中原!郑先章在信里也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徐鳞彻底的慌张不知左右了,才向解平西救助。 解平西也吓得魂魄离体了,喝了好几碗的安魂茶才定下心来。心想着詹念寄来的信必是询问这件事的,他可不能再留在南疆了,詹念那边一步踏错就天翻地覆了。怎么着都该有个去应和着。 解平西的脑袋转了好几道弯,道:“你,你的脑子里都装了浆糊不是!我们求的是什么,不外乎钱财,皇帝万一死在了那什么三公主手里,天下大乱,我们上哪儿去捞钱?!再者,就算捞到了,还有命享受么!我们天高皇帝远的守在南疆这里,一边讨好杀月族,一边当着官,谁有咱们逍遥?现在可好,这沙掩月给咱们捅出这么大的纰漏,难保京城里的人不会弃车保帅,我们还有命活么!” 被他这么一吼,徐鳞更是慌了神,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郑先章给京里送信了吗?” 徐鳞摇着头道:“没有,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这不都在商量么。谁也没想好该怎么办。” 解平西松了口气,也安下心了。幸好,起码准确的消息没有被传到京里,那边的人就算有疑惑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起码还留有一些空间。 “那,这事儿就我们这里,千万别再让其他人知道了。我替你去趟四安,看看能不能让沙掩月放了皇帝。” 徐鳞求之不得。 只是解平西想着,即便他去了,终究还是要回来南疆的。詹念身边也没有人能商量办事的,就去了枭珞那里,劝说佰言凉投奔詹念。 佰言凉虽是不愿意,但是枭珞却非常的乐意。而且还亲自押着佰言凉,跟着解平西一同来了四安。 这就跟战事胶着一样,谁都没有动作,赌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詹念心里虽然着急,但是一日没有邵旒的消息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他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理顺了。 詹念夜里收到鬼路传来的信的时候也不禁的吓了一跳,解平西枭珞和佰言凉竟然赶来了四安。 詹念让鬼差留在屋子里,鬼阴暗中保护,必备不时之需。然后跟鬼路去了一间妓院。 几个人的都是刻意打扮了一下,才进的妓院。这里蛇龙混杂,也降低了被跟踪的可能。 见了面后,枭珞和佰言凉都是汉人的打扮了,但枭珞仍是在脸上画了一些伤疤,好遮掩她过于明显的南疆人的脸,只是佰言凉很让詹念意外,他穿上汉装几乎就是汉人的模样了。佰言凉对此明显不愿意说,詹念也没有问。 “解平西,你怎么亲自跑来了?不怕徐鳞怀疑吗?”詹念问道。 解平西苦笑,道:“只怕我不跑这一趟,皇帝就不知所踪了。” “怎么回事?” 解平西在考虑怎么样说才能让他的怒气减到最低。 “这个……徐鳞和郑先章确实不是这整件事的主谋,他们现在做的也完全是被动的。” “说明白。” 解平西用袖子擦了擦汗,道:“是……是杀月族三公主,沙掩月。” 詹念的火气明显一下子蹿起来了,解平西连忙说道:“王爷等一下在恼怒,听下官把话说完。” 詹念根本没回话,解平西就直接说道:“是这样的。沙掩月打了败仗还被俘虏了,心里记恨着王爷,便派人来刺杀,只是没料到皇帝也在。沙掩月能来到中原,自然是徐鳞放行的。起先也不知道皇帝也在这里,等他们知道了后,沙掩月已经对皇帝下手了。徐鳞说,沙掩月一开始只认为这个人对王爷很重要,而且王爷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不太好对付,所以等你们一分开他就动手了。” 解平西最佩服詹念的就是,他明明心乱如麻,却仍能保持着一份冷静。 “那么你来是要来找沙掩月的?”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巧了,本来徐鳞是咬死不说实话的。可后来郑先章写信告诉他沙掩月绑走的是皇帝,他才乱了阵脚,跟我说了实话。” 事情的发展居然突如其来,一时间让詹念无法动作。解平西的意思是让他等消息。 佰言凉看着詹念沉思之中略带慌张的样子,冷声道:“只怕这件事没有那么单纯。” 佰言凉算是把詹念心里的一点惶惶不安点出来了。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好像会出意外。 枭珞瞪了佰言凉一眼。佰言凉不甘心的闭上嘴,若不是詹念当初救了枭汝杰他才不愿意跑来帮忙。 “枭珞小姐,南疆那边还需要您多费心。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休息一日就赶紧起程离开吧。” 枭珞有些失落,仍旧大方体贴道:“我知道。我只是押着佰言凉,要不就不来了。” 只是,后来的事就有点怪异了。解平西和佰言凉一起去沙掩月那里,也看到了邵旒,当解平西说要詹念来解救的时候,邵旒居然拒绝了,说要詹念一定查出是谁通敌叛国! 解平西和佰言凉当即就变了脸色。邵旒就这么放心詹念吗?詹念孤身陷在这个大泥沼中,一旦出了事就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个时候还查什么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而且詹念怕他一旦出了意外,王爷的身份会被人利用,连印章都交出去了…… 詹念得知后什么话都没说。解平西心里骂佰言凉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下可好了。 23. 詹念没什么话好说,他本来就是皇帝,为了他的江山这么做也是应当的。更何况他自己不也身陷险境的么。 可是心里不怨是不可能的。始终是无可奈何。 佰言凉不似解平西小心翼翼,有些话都憋在心里,直言劝道:“王爷可想清楚了。其实就算把皇帝救出来,王爷也不算是抗旨。” 詹念的脸色都没有变,说道:“把印交了出去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解平西,你有把握让沙掩月不接触到我吗?只要她不看见我,这个计划应该可行的。” “王爷只管吩咐,解平西必会做到。” 佰言凉看不过眼,想说什么,被解平西拉住了。撇了撇嘴,就不说话了。 三人分别后,佰言凉埋怨道:“你拉我做什么?” “你就少说两句吧。王爷心里也不好受啊。” “不好受?不好受就别答应啊,直接把皇帝救出来,送回京城,谁都省心了。何必在这里装什么情种——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 解平西摇摇头,道:“说话能别这么刻薄么。跟个女人似的。” “你说什么?!”佰言凉瞪着他。 解平西头疼。就会在枭汝杰面前装纯良! 詹念不知道解平西和佰言凉用了什么招数让萧奇情得知真相的。当萧奇情知道了整件事后,几乎万念俱灰。他读的是圣贤书,就算不能为天下为君王出谋划策,他也是不能为虎作伥的。这些年所作所为已经他让厌恶万分,却没想到郑先章越来越大胆。 萧奇情对詹念只有一个请求,只求能让郑先章自尽,保留全尸。 詹念很痛快的应允了。 计划开始之时,便是押解进京的假王爷抵达京城的时候。太傅宣读圣旨,将假王爷关进了善亲王府,谁都不得相见。 这个消息传来的快,郑先章十分的恼怒,再次问萧奇情:“那住在这里的人可是真的善亲王?!” 萧奇情看他愤怒的眼睛,不自觉的低下头,却不说话。 郑先章扬手就是一巴掌,萧奇情是练过武的人,甚至詹念的一身武功都是跟他学的。可是他从不对郑先章运用。他打,他便受。 郑先章一点也没有留情,狠狠的扇过去。萧奇情被扇的一时间耳鸣眼花。 晃了晃头,依然就是不说话。 郑先章钳住他的脖子,好像再用力就要掐死他一样,道:“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毁了曾经的我,难道还想毁了现在的我?!” 萧奇情看着他的愤怒,看着他的疯狂,那锥心之痛再次袭来。萧奇情这才发觉,原以为心死了,却没想到对他的情居然仍扎在心里。 萧奇情也死死的盯着他,道:“你后悔了?” 郑先章显然有些疯了,瞪大着眼睛道:“是,我后悔了!我真后悔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留下来!我告诉你,你若是阻了我的财路,我一样杀了你!” 郑先章说完大笑而去。为什么对着这样的人他还会心疼,难道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么!怎么就走到今日了? 郑先章让詹念出示善亲王印以证明身份确实无误,詹念自然拿不出来——即便是有也不会拿出来——郑先章便翻脸了,将人关起来。他寻思着,既然萧奇情已经信不得了,那么现在只有解平西和沙掩月是自己人,尤其这两个人都见过詹念,把他二人请到府里来会会这个真假难分的王爷。 解平西和佰言凉早就有对策了,当沙掩月兴致勃勃的要去四安县城内去见詹念的时候,解平西就劝解道:“公主,谨防上当。” 沙掩月不满的看着他,问道:“上什么当?” “公主,您想啊。虽说京城那边来消息说善亲王已经到达京城,但毕竟是被幽禁在府里不得见人。那么谁也不敢十分确定那人就是真的善亲王啊,如果京城里的是假的,我们这里是真的,您一旦去见了善亲王,那么他一定会想到是徐鳞放您进入中原的。一旦徐鳞被暴露,顺藤摸瓜,这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逃得了?我们死了都不足惜,但是杀月族又要重新拉拢官员,这要耗费多少时日,公主心中有数的。” “他一个人又能如何?” “公主觉得善亲王会冒这种险吗?朝廷都没有公开的说皇帝失踪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善亲王会孤身前来犯险?只怕无论这个王爷是真是假,都会是一个局。再者公主一旦身份暴露了,个人的生死尚可不顾,但是,整个杀月族该如何是好?别忘了,成亲王还没有离开南疆。皇帝已经封了南疆王的称号,他手中可是握有调遣兵马的重权。况且大军未动,便是可随时开战的讯息啊。杀月族刚刚吃了一个大亏,现下可不宜再动兵戈了。” 沙掩月明显犹豫了,然而却咽不下这口气,道:“那么,就不管是真是假,格杀之!” “公主此话甚是。郑先章已经把这个王爷关起来了,不管真假他都走了一步险棋。但是,如果此人真的是善亲王,人若死在了四安,总是不好交代的。为防万一,还是该找个人出来确认一下的好。” “那么你说,该找谁?” 解平西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儿,道:“徐鳞亦不便前往,那么最好就是京城里的人了。京城里的人见过善亲王,自然可以确认其身份,而且,我们也可以更清楚的了解京城里的动向。” “那你便跟郑先章商量吧。”沙掩月不乐意的说道。 “是。” 解平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老天保佑他能够顺利的做成此事,有命再见时为阅一面啊! 佰言凉没有跟解平西一样忙碌奔波的,而是被沙掩月留下来看着邵旒。佰言凉觉得他宁可去见詹念也不想看着邵旒。这个皇帝比那个王爷还阴阳怪气的。 “真是可怜了善亲王了。”佰言凉再次套他的话。 “可怜什么?”邵旒这么多天都是独自一个人,现在多了个人,倒觉得说说话挺好的。 “他为陛下尽职尽忠,豁出命都想救陛下脱险境,可是陛下竟然让他往虎口里钻。还不可怜吗?” “即是君臣,那么君要臣所做之事也不为过。这都是为了朝廷。” “陛下真的这么想?” “那么你还要别做他想吗?” 佰言凉笑了,道:“你怀疑他!” 邵旒不动声色,问道:“此话何意?” “君王多疑。陛下若是不怀疑他,何必多此一举,借由此事调查叛国者?大可让他前来解救自己,捉了沙掩月徐鳞和郑先章,这样也可以查出叛国者。但是陛下没有这样做,却是让他自己去调查,依草民看来,这根本就是陛下在审查他,看他有没有藏着掖着什么陛下不知道的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为陛下——而死。” 邵旒看向他,淡然的道:“你是这么想的?” 佰言凉跪下,磕头道:“草民不敢揣测圣意。” “你叫佰言凉?” “是。” “跟在詹念身边做事?” “不是。” 邵旒笑了笑,道:“你起来吧。” 佰言凉却心道,詹念——命不长久。 佰言凉的语言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詹念确实开始不安了,原因是——枭知矣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指这一个念头就让詹念有命悬一线的危机感。 正在想着,门打开了。为首的郑先章轻轻一笑,道:“王爷若是还不说实话,就不要怪微臣心狠手辣了。” 詹念只定定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一日不看见京城里来的人,他和萧奇情都不会开口说话。 郑先章笑道:“不说话?好啊,总会让你跪着求我的!” 詹念警惕的看着郑先章退出房间,而自他身后去走进来几个大汉。个个狰狞。詹念心中没底了,要闯出去,而当他运动内力时却毫无反应。 “吃了软筋散还妄想用内力么。”郑先章的脸上出现了极为夸张的笑容。 詹念惊恐的看着他把门关上了,眼见着这几个人走过来。那时的惊恐怕是这一辈子都无法说出来的。他知道距离他不远就有鬼差他们在暗中保护,但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叫他们来。他知道,他必须要忍耐,他必须要等郑先章写了信——毕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信该写给谁,送往哪里。他也必须等到京城里的人来到这里他才能下令将他们全部抓起来! 只是他永远没办法忘记自己所受的屈辱是什么。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在问自己,如果当时他反抗了,他命人把郑先章捉拿,那么他的人生会不会改写呢?然而,人生从来没有重新来过这一说法,也只怕,即便是重新来过,他依然会顺着邵旒的意思来做事。 所以,他不恨。 当时鬼差鬼阴鬼路都吓得傻了,如果不是及时的回过神来,只怕他们都会冲进屋子里杀人了。鬼路就有这样的想法。是詹念救了枭族的长老们,詹念就是他们的恩人,岂可容忍那些人的侮辱?! 道是鬼差的年纪比他们大些,拦着了道:“没有王爷的话,谁都不许妄动!” 鬼路道:“那我们就这么看着王爷被……” 鬼差想了一下道:“去找萧奇情。” 此时的萧奇情正在与解平西商量怎么对付郑先章的人马,以及他们也不得不提防中州太守。正愁着要上哪里去调兵马。 二人正商量着,有下人连门都不敲进来了,不冷不热的说道:“外边有个自称佰言凉的人找你。” 解平西皱眉,这下人可真是够无礼的。佰言凉?他不在沙掩月那里保护皇帝怎么来这里了? 萧奇情道:“让他进来吧。” 待人进来的时候,却是个陌生的人,萧奇情不曾见过的,倒是解平西脸色骤然败坏,问道:“你……你不在王爷身边,过来做什么?还是王爷有事?” 鬼差扑通跪在地上,道:“请两位先生救救王爷,他被郑先章用了刑。” “用了刑?用了什么刑?”解平西问道。 鬼差咬着牙不肯说,只说道:“先生别追问,只求先生快些想出办法救王爷出来!” 解平西听的糊涂,身后的萧奇情却不糊涂。他神色忽变,阴鸷而凌厉,却再没有之前看到的优柔,道:“王爷既然没有让你们施救自然是要顾全大局,你们既是王爷的贴身护卫,自当谨遵王爷的吩咐。你且回去,这件事我会办理的。” 鬼差拜别走了。解平西倒是不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虽说王爷中了毒身子不如以前,但是好歹练过武,挨几下打也不会怎么样。” 萧奇情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解平西被这一眼激得打了个冷颤,一瞬间汗都滴下来了,“不,不,不会是……”解平西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想法。“别开玩笑了……” 萧奇情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只冷然道:“这几天你别来了,这件事交给我。你和佰言凉商量一下哪里可以借到兵马。这可是大事。” 萧奇情不说,解平西也不想追问,也在心里留个希望——不要是最坏的。而萧奇情在他走后,却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恨! 爱的人怎样伤害自己都可以忍,都可以去谅解。然而伤害到了其他人,萧奇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原谅——郑先章…… 两日后,入夜。 萧奇情知道解平西他们非要急死了,但是有些事就是急不得。他坐在床上看着进门后就面无表情脱衣准备睡觉的郑先章。 郑先章动作到一半就停下来,道:“你怎么了?今日很是奇怪。” 萧奇情笑了笑,道:“我是在想,我们还有几天这样平静的日子可过。现在好好记清楚你的脸,到了黄泉也不至于找错人了。” 郑先章对他十分的警戒,“你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认为我是在骗你的吗?我虽然曾是詹念的先生,可毕竟是多年前的事了,他若用一个神貌相似的人来欺瞒我,也不是过不了我这一关的。况且他身上没有善亲王印,我根本定不下他是否是詹念。” 郑先章沉默,不否认这话有理。“那你为何不在当时就说出来?” “我要知道某些人的心呐。当时解平西也在,我能说什么。” 郑先章挑眉。 “嗯?” 萧奇情斯条慢理的说道:“按理说,解平西应该早就劝好了三公主,让京里的人来处理这事。可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来让你给京里写信呢?你对那个不知真假的王爷用刑那天解平西就在,可是当他听说你已经开始用刑了,他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假设那个人就是一个局,不管他是不是善亲王,倘若这个人死在了这里,势必要出大事的,到时候徐鳞就有理由让京里的人舍弃你。” 郑先章不说话,等他继续。 “当初三公主也是他先放进中原的,等人都到了中州他才写信来告知你——好,就算他也是被动的,可是解平西的行为如何解释?他是詹念带到南疆的人,理应是最熟悉詹念的,可是他此时却对詹念避而不见,理由更是冠冕堂皇。他可是徐鳞一伙的,由他的行为就可以知道徐鳞是如何想的了,他必定是要把这个过错加在咱们的头上。” “可是……徐鳞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若被抓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可别忘了,咱们可是在中州,在四安。金银矿都在咱们的地界,他徐鳞会不眼馋?这么多年他夹在朝廷和杀月族中间,虽说也捞到了不少好处,但是气总是没少受的。哪儿像我们这么自在。” 看着郑先章沉思,萧奇情心中忐忑,呼吸有些不稳,却极力的维持脸上不屑的表情。手垂在一旁,紧紧的握着衣袖。 萧奇情眨了眨眼睛,又说道:“再说了,本来就是他擅自放三公主进中原的,如今却在咱们的地界里闹出这么大的事,一旦真的被牵连了起来,连京里头的人恐怕都保不住我们。与其跟着徐鳞趟这趟浑水,不如我们先抽身,让京城里的人来料理,总比我们在这里抓瞎来的强。况且京里头的人怪罪下来,也跟我们没干系。就算是皇帝要怪罪,你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有多大的权力呢,皇帝还不是拿中州太守说事。” “那京里的人知道皇帝被三公主绑了,我们可怎么交代?” 见他松口了,萧奇情整颗心都提起来了,道:“我就不信,京里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没有……”萧奇情突然伸手解开了郑先章的发带,头发的松散下来,“这样的想法。” 郑先章大惊,“弑君?!” 萧奇情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不知道郑先章是想起了谁,或许是京里的那个人,似乎是真的动摇了。 “好。我知道了。”郑先章连忙起身去了书房。 萧奇情这才一口气吐了出来,衣袖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匆忙的出了房间,找到鬼差,嘱咐鬼差这几日定好每一个从府里出城的人,最好派人跟着,一路到京城。 鬼差领命就下去了。 萧奇情心里道:“詹念,希望你能挺过来。” 24. 接下来等待的日子就格外的漫长了,萧奇情知道解平西急的这直上火,他也急,心里一直压着这股火。那日因担心詹念的情况,费了不少劲才说动郑先章带着他去看看詹念。一开门,萧奇情那深居心里的记忆就浮出来了,若不是这些年磨出来的定力,他恐怕当场就要杀人了。 詹念浑身也没有个蔽体的物件,一身的脏乱,那股腥臭的味道让萧奇情反胃恶心。而他身边的郑先章却是笑着,萧奇情一点点转过头去看他,身上冷的厉害。看到那个在笑的人,他也硬生生的弯起嘴角,跟着笑了。 这次匆匆的一眼,就彻底的断送了郑先章的生路。萧奇情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手刃此人! 按照计划,解平西就偶尔来郑府一次,而且每次都避而不谈詹念之事。郑先章也对他渐渐的起了疑心。然而解平西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讲给萧奇情说,萧奇情左思右想也想不出。 解平西只能笑笑,道自己多心了。佰言凉心里冷笑,笑他们的蠢。枭知矣的行动就算再慢也不会连续多日没有任何消息,更何况枭知矣的功夫是南疆第一。只怕枭知矣已经被人扣下了,这个人应该是皇帝的人,若是被别人扣下他们早就被灭口了。可怜的詹念还在为这样的君主卖命。 在众人咬牙的等待中,京城的人终于来了。尤其是詹念,当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回溯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江浣漓啊江浣漓,你真是…… 回溯确认好詹念的身份后就快马加鞭的回京城。詹念在回溯走出四安县的时候就下令抓了郑先章等人。只是没有料到中州太守会有心要除掉他们,早已经派兵来了。鬼影的人被派出去保护邵旒一时间难以回来,而留下的人根本不足以与中州太守对抗,他们只能勉强支撑守住郑先章的家。 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容任何喘息之机。詹念想到枭知矣没有按时回来定是出了事情,而根本不会想到,下令擒下枭知矣的会是邵旒,而军符却是在皇后手中。只是,这次江浣漓确实有些无辜,这件事他被瞒的滴水不漏,回溯就是回了京城也没有见他,而是见了其他的大人——这里面就有大皇子的旧部,可是这些人还未来得及起事就被皇后迅速的围剿。而江浣漓只是在家里逗妹妹开心,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官兵带走了。 京城的动荡很快的消失,甚至有好多人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相反,四安的情况不甚乐观。而这种不乐观只是詹念单方面的担心,他并不知道,最危险的是他自己,邵旒那边早就被控制住了,说的更准确些,若不是邵旒还有别的心思,沙掩月早就死不知道多少回了。他之所以不走就是想看看詹念的底线,想看看詹念手里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是势力。 只是被他抓出了一个“鬼影”,邵旒不太相信詹念手里只有这一支势力。而段竟说,善亲王被围困,恐支持不久。邵旒这才放下心,下令捉拿了沙掩月后亲自去了四安,也将中州太守拿下了。 詹念带着一身伤痛看到了毫发无伤的邵旒,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体力不支晕倒了。邵旒没有启程回京,就驻扎在四安,要彻查整个事件。 中州这片地,还有矿产的去向,最清楚的也只剩下萧奇情了。而萧奇情在郑先章下狱的时候就像死人一样,连一丝的感情都没有了。邵旒有心要用他,见他的那个样子,泼冷水的说:“你的人生除了郑先章就没有别的了?” 萧奇情求邵旒让他去见郑先章一面。邵旒允了。 番外一在监狱里,萧奇情请求只留他们两个人说一说话。其他的人都退出去了,可是他们依然能听到郑先章用着最肮脏不堪的字眼骂着萧奇情。声声字字宛如钝刀,细细的慢慢的割刮着萧奇情的心。眼前这个疯子,居然是他深爱的人,居然还是自己把这个人送金牢笼里。 “你这个贱人!你当初怎么不被玩死?!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了你还带你远离京城,我的前程都是被你毁了!我的人生都是被你毁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贱人,我怎么不把你卖进妓院里,让你千人骑万人骂!最后被操死!烂货!我会化成厉鬼看你孤老无依!看你下地狱!” 郑先章眼睛猩红,要不是有栏杆的阻拦,他可能会掐死萧奇情。而萧奇情却站在他面前忍不住哭出来。当初想要亲手杀了郑先章的想法已荡然无存,眼看着曾经温柔的人变成现在的疯子,萧奇情也有想杀了自己的想法。 萧奇情是在自己最贫困的时候遇到的郑先章。郑先章给他三个铜板,说:“这是我所有的家产了,你给我画幅画吧。” 萧奇情舔了舔笔尖,就画了竿称。 郑先章失笑。 画的太妙了。朝廷之间的派系争斗严重,他也想跟着谁求个保命符。因为这样,心中的称已经不再是平衡的,自己的命已经有太多的筹码,而最初的理想越来越轻。 郑先章拿着画走了。再次的见面是在邵谦封王的宴席上。萧奇情已经是邵谦和詹念的老师了,清丽的容貌,神采飞扬的神态,让郑先章迷恋。 萧奇情对他说:“让萧某为郑大人画完那幅未画完的画吧。” 萧奇情在那幅画上又添了几笔,在称的一边画了一颗心。郑先章不得不佩服他的才情。 一颗心是多少斤?它价值几许? 两个同样的青年才俊,志同道合。相知相许也水到渠成。郑先章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记牢了萧奇情羞红的脸,记牢了萧奇情控制不住的呻吟声,记牢了萧奇情的身体。 也是因为萧奇情太过耀眼,才惨遭厄运。他被人关在府里,玩弄了几天之后,郑先章才看到如同破布的萧奇情。 郑先章跪在他身边哭着祈求道:“我去求江浣漓了,我去四安做个小县令。萧奇情,我们一起去,我们一起去。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让我们忘了这里,重新生活。萧奇情,别死,就算为了我,就算为了我。我爱你。我爱你。” 骄傲如萧奇情,在受辱也不愿意去求任何人。这样的人吞下了屈辱,跟着郑先章走了。而这屈辱不会因为他们的逃避就变得不存在,它窝在萧奇情的心里,成了病根。萧奇情这心病根本好不了,每日都要喝药,而郑先章买不起那么金贵的药。他便妥协了,为江浣漓偷朝廷的矿产。 当萧奇情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病更重了,而郑先章为了他偷的也更多。萧奇情因为这件事跟他狠狠的闹过,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再吃药,可是郑先章比他更狠,只要他不吃药,就用刀割自己一刀,刀深见骨。 时间被拖长,心里只剩下了抹平账目,分赃销款和萧奇情的药。郑先章慢慢的嫌弃他只是个麻烦的制造者,从骂到打也不过几个月时间的过度。 郑先章渐渐的有钱了,开始找更听话更好看的男子,留在身边时间最长的有三年,还有一年的,也有几个月的。萧奇情这个人基本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唯一不变的是他仍旧会给萧奇情喝金贵的药,从没有间断过。 郑先章有一次看到他喝药,讥讽道:“你还是怕死啊,我以为高傲的萧奇情会有多么的硬气呢。” 萧奇情只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当着郑先章的面,笑着倒掉了。郑先章根本不当回事儿,一个月后,下人来禀告,说萧奇情快不行了。郑先章吓掉了魂儿,仓皇的跑到萧奇情的床前,询问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萧奇情也讥讽的说:“你怕我死吗?” 怕。郑先章怕他死了,如果他死了,郑先章也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了。把萧奇情救活后,郑先章更加的恶劣,而萧奇情也没有任何的反抗,就任由自己沉沦了。他也嫌麻烦,不愿意改变郑先章,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值得拯救了。再找出那副画看,自己都觉得像个笑话。 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萧奇情也不知道错在谁的身上,自己浑浑噩噩的过了许多年,眼看着郑先章深陷沼泽也不曾出手拉一把,真的是爱他吗? 郑先章疯狂的辱骂,萧奇情默默流泪,眼睛都在彼此的身上。 后来郑先章骂的嗓子都哑了,也骂不出声了,瘫坐在地上,如枯草一般。好像他的生命只是为了萧奇情而存在的,爱恨都是一个人。相较于他的强烈,萧奇情觉得自己太凉薄了。 最后,爱恨无言。 再后来四安的案子定下来,一干主犯全部斩首。是萧奇情亲自查证亲手写的折子。萧奇情被任命中州太守那日,郑先章在菜市被斩首。萧奇情出城并不经过菜市。马车缓缓的使出京城,他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25. 詹念醒过来的时候,这件案子也整理的差不多了,京城的主谋被抓,郑先章这个点和徐麟这个点,顺藤摸瓜会扯出这条线上的所有人。邵旒真想把这些人统统撤了,萧奇情也是这样主张,可是解平西和佰言凉不同意。邵旒即位初就抄了云丞相的家以及其主要势力,但就这样朝廷在官员的任免上就出现了许多漏洞,有家势有钱财的人趁机浑水摸鱼就升迁了。解平西因为深受其害,所以极力反对。 萧奇情说,其实这是好事,有人可以趁机占便宜,他们也可以趁机多抓住一些官员的把柄。买通关系做官的事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会有发生,不能因为怕这一点就缩手缩脚,皇帝身边总有几个能靠的住的官员,将这些人分散下去,监视各个州府的录取官员情况,就会杜绝一些徇私枉法的事出现。京城更是有皇帝在有江丞相在。 佰言凉冷冷的说:“江丞相连自己的儿子都没管好。” 萧奇情笑笑道:“江丞相是怎么没管好自己的儿子皇帝应该知道的。江丞相的心思全扑在了朝廷上,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管儿子。” 佰言凉和解平西无话可说。总不能说皇帝也要注意自己信任的臣子吧?那他们还怎么辅佐皇帝? 解平西也不得不承认萧奇情说的有道理。如果不趁此机会削减掉权贵的根系再任其相连,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再出现先皇的情况,到时候皇权被架空,他们再想有所动作可就会有心无力了。 “这样庞大的官职移动任免,陛下身边有能信任的人多一个是一个。”萧奇情这样说着仍是公事公办的表情。 邵旒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解平西和佰言凉心中佩服,敢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提起詹念,真是不怕皇帝斩了他。 萧奇情对他二人笑笑,道:“等你们到我这个岁数,就不会怕了。” 解平西不敢苟同。萧奇情的狠他这辈子都比不上。 邵旒进屋的时候,詹念正好看完手里的密信,是鬼路给他的。鬼路说这里边的事他不敢说,就只能写出来了。 邵旒问:“你看的是什么?” 詹念问:“枭知矣在哪里?” 邵旒说:“我让皇后将他押在秘密之处。” “为什么?你知道枭知矣没有恶意,他是为我办事的!”詹念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气。根本不在乎这个人是不是九五之尊。 “为你办事?那你是谁?朕让你去南疆做什么的,你是不是都给忘了?居然将鬼影收为己用,是不是真当朕不敢杀了你?” “我要是真的将鬼影收为己用,你以为我会让你知道枭知矣的存在吗?我让解平西或者佰言凉去京城算了!鬼影已经不存在了,鬼影的兵符也是个废物了。”詹念为自己辩解。 “那又怎样?你没有及时的将鬼影的事情告诉朕,便是有不忠的嫌疑。要不是这次的事,你打算何时再说?詹念,你是不是真的认为朕对你可以纵容到连你私下集结势力都不管吧?詹念,你是不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詹念不说话。他从来没把邵旒当成皇帝看过,他想爱这个人,就是这样而已。他想把这个人当成一个普通人来对待,像普通的恋人一样。可是他到底还是皇帝,要杜绝任何有可能威胁皇权的存在。这么简单明了的事为什么他自己会一直忽略呢?就是自己想要遗忘他的身份,这样跟他的距离就能近一些。可是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哪里还差了这一步呢?邵旒一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啊! “对,你说的对。我错了。不对,是陛下说得对,臣错了。” 说着,詹念就跪下了。伏在地上大口的吸气,就怕忍不住哭出来。 听说邵旒在席淮之面前从来没自称过“朕”。是啊,他根本比不上席淮之,他哪里能跟席淮之想必?!席淮之是谁啊,他又是哪个?粗鄙不如尘埃!如果他不是詹清浅的儿子,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邵旒,更别提能跟邵旒说上话!对,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以前总觉得邵旒就算不喜欢自己,好歹也会是特别的存在。 都是自己妄想的!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邵旒看他起伏强烈的身体,心里也直打鼓。不会是哭了吧?被他叫了“皇帝”,心里竟然觉得很别扭。 “你的病刚好,不要跪了。起来,地上凉。” 詹念没有动,邵旒有点后悔,刚才的话是否太重了。 “起来吧。”便伸手要去扶他。 詹念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因为这场大病,詹念又瘦了不少,手指骨节分明,显得更加细长,惨白的肤色更像是森森白骨。邵旒心中发憷。 “小念?” 詹念的手越握越紧,邵旒挣脱不开。詹念沉溺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出不来,听到邵旒叫自己本能的抬头。通红的眼睛中满是不甘心和委屈。 “我比不上席淮之是吗?我就是个不相干的人是吗?!”詹念捏着邵旒的手腕,几乎是想要捏碎。 詹念不在乎自己受到的屈辱,为了邵旒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做的比席淮之多太多了,所思所想全是邵旒,全心全意的为了这一个人。他不喜欢朝廷,他不喜欢尔虞我诈的生活,为了邵旒他全部都可以去做去适应。不求邵旒也全心全意的爱上自己,但是,哪怕是最基本的信任也换不来吗? 为什么要设计逼自己?为什么? 邵旒瞬间愣住。 詹念也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压过去强吻上。邵旒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压倒在地上,他奋力挣扎却挣脱不了钳制。那个孩子的吻更像是在发泄,好像要撕开他的身体挤进去,不论对方接受与否都要合为一体。邵旒只能被迫接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反抗。这样强烈的情绪在席淮之死后就不再有过了,邵旒心里没有责备,居然有些怀念和欢喜。 詹念的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试探,是要邵旒无法忽略的,也不许忽略。避无可避只能回应着詹念,邵旒的嘴都酸了,似乎合不上了。这样激烈的感情太让他温暖了,不知不觉中开始沉沦下去。手已经被松开却不自觉的抱着詹念的头,而詹念也松开了他的手,向他的身体摸去。 邵旒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激情了,根本无法阻止。詹念的手带着炙热的感情在他的身上游走,略微粗糙的手刮过胸前,继续向下,停在腰腹上重重的揉按着——实在太舒服了,这样的感觉邵旒根本拒绝不了。 多年前跟席淮之在床上,自以为是爱,实则却是发泄。席淮之发泄怒气,而他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委屈。而詹念和他正好相反,好似发泄的爱,实则邵旒却感觉到了詹念的爱,那由心底发出的声音。邵旒全部听得见,全部感受得到! 邵旒的双腿勾上了詹念的腰,嗅舔着詹念的颈项。主动的求欢更让詹念把持不住,撕扯掉邵旒的衣服,露出精瘦的胸膛,低头便啃咬。双手摸着身下的躯体却怎样都不够,不够!要把这个人拆吃入腹,要让这个人忘情的吟叫。 那个孩子急切的需求让邵旒不顾一切,不管自己是不是赤身裸体,青丝散乱,不管自己是真龙天子却被雌伏在身下。詹念更加需要,他要进入他的体内,让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沾染上他的气息,让邵旒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詹念在邵旒的体内横冲直撞,每一次都狠命的顶进去。邵旒觉得自己要被捅穿了,双腿无法闭拢,无助的抖动。詹念将他的腿折到两边,邵旒几乎是哭着求道:“不要……啊……不,别这样……” 詹念的双眼凌厉的看着他,道:“叫我的名字!” “詹念。” 从一开始就是激烈的交合,邵旒坚持没多久就开口求饶。詹念恶意的长时间「抽」插,邵旒感觉脚趾都要抽筋了,可是詹念就是不让他发泄出来。最后詹念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身上,自上而下的交合体位,邵旒更加迷乱,哭着吟叫。 邵旒都记不清是怎么结束的。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萧奇情。 萧奇情说,詹念做主让解平西回南疆了,佰言凉跟在身边一同回京。邵旒没有异议,另外他将萧奇情留在中州将案子查清楚,官员无论大小他都有审讯收押的权力。 詹念知道邵旒醒来,送走了解平西后,便来了。邵旒正在喝粥,詹念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拿过碗,来伺候他。 邵旒也没说话,看着送到嘴边的银匙,张开嘴喝下。再看詹念,这个孩子的眼中一丝后悔的神情都没有,甚至不曾为他的行为感到忐忑。可是也不曾为这件事感到高兴。 不喜不悲的詹念,邵旒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沙掩月呢?” “好吃好喝的供着。跑不了。”詹念回道。 邵旒不吃了,道:“小念,我们谈一谈吧。” 詹念放下碗,也不说话。好像冷战似的。明明是他胆大包天,现在还摆出一副被欺负的样子,邵旒心中蹿火。 邵旒停顿了一下,道:“你说该怎样处置沙掩月?” “劫持皇帝,死罪难逃。当然也可以借此威胁杀月族,强制让其放弃兵权。永绝后患。” 邵旒有些不耐烦,“然后呢,你对这次官员的任免有何看法。” 詹念也没看他,淡淡的道:“陛下跟萧先生已经有了定论,臣附议。” “你是什么意思?你犯上不敬还委屈了是吗?” 詹念低头看手。 “说话!”邵旒气极。 这是什么意思?还耍起脾气了? “放了枭知矣,需要什么条件?” 邵旒扬手一巴掌扇过去,詹念被扇的倒在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臣错言了。” 邵旒看了他好一阵,才说道:“明日,起驾回京。” “是。” 邵旒恼怒詹念的态度,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恼恨。他是那么的爱席淮之,可是却又舍不得詹念。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卑鄙了。 回京的路上,醉回阴的毒发作了两回,疼的詹念在马车上忍不住叫出声。邵旒立马停了队伍,发作过后,詹念整个人都虚脱了,拽着邵旒的衣角恳求道:“杀了我吧。” 邵旒心中一惊,骂道:“闭嘴!” 詹念体力支持不住昏睡过去,邵旒召来佰言凉询问解药,佰言凉摇摇头道:“现在还没有能解醉回阴的药,不过,我倒是找到一个能有效抑制此毒的东西。” “什么?” 佰言凉道:“族里有一个宝物,我私下将此物捣成泥后与醉回阴放在一起,结果醉回阴被此物冰封住。我想此物应该是与此物相克,只是不知道用在人体内会不会也是同样的效果。” “是什么东西?” 佰言凉想了一下才说道:“北关封渊国的国宝——渊花。” 邵旒也愣了一下。 “而且我不知道用在人体内需要多少支渊花,或许一个就够,或许两个三个,或许更多。” 这确实是个大难题。渊花总共有三支,一支是南疆的圣宝,掌握在枭族手里,但是渊花喜冷,南疆的那支渊花在湿热的气候下已经逐渐枯萎,现在只有一堆枯壳;另一支封渊国曾以结交示好进献给邵氏皇朝,但邵旒的皇姑自焚于指月楼,渊花也一同焚毁;最后一支便是封渊国的国宝,是封渊国的象征。 26. 詹念身上的醉回阴基本是无法治疗了。邵旒没有再提过解毒的事。会到了京城,丞相江自流被派到东府,说是巡查,大家心里都清楚。江浣漓的罪根本无转圜的余地,皇帝将丞相远放就是要疏离江家,说不定连皇后也会进冷宫的。事情的矛头就是德妃被准许回宫,大家都在想江家会就此衰败。 而詹念心里知道,邵旒正是信任倚重江自流和皇后才会如此。让江自流远离这场震动,江家从核心位置撤出才能确保真的安全。德妃的回归却是钓出更多结党营私的官员。可是自己也是一样,被扔在京城这个浑水中。 不过欣慰的是看到邵谦安全无虞,李忘年给予了很好的引导,没有让邵谦也搅和进来。 会到京城第三天,李忘年就要见到了詹念,一见面李忘年就忍不住的掉泪,哽咽道:“我就说么,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做你的逍遥王爷我就伺候你,何至于变成这样!现在走还来得及。” 詹念道:“你不是已经决定辅佐邵谦登上帝位了吗?” 李忘年刮了他一眼,撅着嘴,又使小性子道:“那又怎么样?我要走就是打死也不留下来他能拿我怎么样?”看詹念不相信只是笑了笑,他又说道:“再说了,皇帝早就内定他为太子了,就算你不帮他,暗中也会有皇帝帮着,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有皇帝又怎么样?成亲王也无心皇位,可是经过这次南疆大捷,手中势力必定又多出邵谦一截,纵观现在的几位皇子,哪个不必邵谦势头强盛?谁能保证邵谦一定会做皇帝呢?” 李忘年沉默。 “更何况,大皇子的事还没有查出背后主谋。” 李忘年咬住下唇,低头不语。 良久之后李忘年才说道:“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就忘了吧。大皇子……他一定……” 小竹突然推门进来,跪着道:“圣上驾到。” 话音未落,邵旒就进了屋子。李忘年腿一软就跪伏在地,詹念有一瞬间的愣怔,看见邵旒眼中闪过的寒光,心中发颤。 “臣参见圣上。”詹念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跪下。 邵旒的眼睛从詹念的身上扫到他身后的李忘年身上,詹念刚才多走了一步把那个人挡在身后了。 邵旒坐在主位上,小竹立马安排侍女送茶进来。他慢慢的品了一口,是他赏赐给詹念的碧螺春。 “你叫什么名字?” 李忘年的身体不住抖动,用着颤抖的声音回答道:“草民,李忘年。乃是善亲王之友。参见陛下。” 邵旒轻笑一声,道:“哦,善亲王真是好人缘。都起来吧。” 詹念仍然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站起来。李忘年更是跪在地上吓得不敢起来,小安子再次提醒出声,他才扶着身旁的柱子站起来,头压的很低,邵旒看不到他的样子。 “把头抬起来,让朕看清楚。”这个人的身影很是熟悉,但却想不起来是谁。 李忘年抬起头来,目光游离。却依旧能感受到邵旒打量他的眼光,心中忐忑不安。詹念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看不出他任何心思,但是袖子里的手却是紧紧握着。 邵旒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便道:“此人才识必定上佳,否则怎可成为善亲王之友?为朝廷效力如何,也不埋没了你。” 李忘年连忙跪下谢恩:“多谢陛下赏识。可惜李忘年不才,不过是山村野夫,怎能高居庙堂,只怕负了陛下圣恩,又负了天下苍生。” 邵旒又慢慢的品了一口茶,道:“善亲王不为挚友求个一官半职?” 詹念淡淡的笑了一下到:“李忘年逍遥自在惯了,真要他穿上官服只怕连怎样走路都忘了。而且他为人处世太特立,实在不适合做官。还是让他闲散着过吧。” “嗯,好吧,既然善亲王如此说,那朕也不强求。你且退下吧。” 李忘年谢恩退下,小竹也退出去,特意走在他身边暗中扶着李忘年。李忘年出了善亲王府,脸色惨白,双腿还在打颤。 “小竹,你说他会不会认出我来?” 小竹恭敬的说道:“不会的,您的模样便是当初的王爷也没有认出来。” 李忘年连念叨了两声“是么”,他看向王府大门,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自己的命倒是无所谓,可是詹念的命也会被连累。 他满怀心思的回到晦亲王府,邵谦早就在等他了。李忘年只是没有想到,刚逃出虎口又遇狼。 “要不是陛下去了善亲王府,你是不是打算留在那里不回来了?” 李忘年心里一惊,道:“你跟踪我?!” 邵谦冷笑道:“是本王在问你,你要说的话就是回答!” 李忘年心里不舒服,为什么詹念就对邵旒那么好?为什么自己就遇人不淑?! “本王?你以为没有詹念你的亲王会坐的顺利?你以为詹念为什么没有把鬼影的事告诉皇帝?你一边防着詹念跟防贼似的,一边却又依赖这詹念对你的好,要不是詹念,你早就完了!” 邵谦脸色倏变,“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几位皇子中就你的势力最弱,要不是有詹念为你周旋,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遍了。这次鬼影的事也是一样,他要不是为你何至于会中了‘醉回阴’的毒,要不是为你构建势力,也不会瞒着皇帝将鬼影留在手里了。”李忘年越说越觉得自己悲凉,这个詹念,为什么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当自己是观世音吗? 邵谦愣住。他在听到詹念收下鬼影兵符时,心里确实很着急。詹念本来就是皇帝最宠爱的亲王,背后再有鬼影,他的势力便是如日中天了。所以当皇帝将他治罪的时候,心里还放松过。可是,他从不知道,詹念居然是为了自己而收下鬼影兵符的。 “王爷,你为什么不能相信詹念呢?你都不觉得自己很矛盾么?” 邵谦不说话。他当然知道自己很矛盾,一方面,詹念和自己是一起长大的,他待自己比亲生哥哥还要好,他自小就依赖詹念;另一方面,詹念对大皇兄的所作所为深深地印刻在脑中,他永远也忘不了詹念血淋淋的双手和倒在詹念怀里不成人样的大皇兄……那年邵谦才16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相处的很好,尤其是大皇兄,他文采极高,对谁都笑吟吟的。詹念是如何能对大皇兄下的了狠手呢? 那年邵谦便对詹念产生了两种极端的心里,即便他依旧改不了习惯依赖着詹念,可心里也提防着他,就怕哪一天自己也跟大皇兄一样的下场。 见邵谦不说话,李忘年道:“詹念曾经说过,在他的家乡也有一个无血缘的弟弟,特别粘着他。可是自从他进宫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小弟弟了,那个小弟弟因为他的离开,哭闹着要找他,后来甩开了下人,失踪了百日之久,后来在去往京城的一条荒道上找到了小弟弟的尸体——是饿死的。詹念说,他不希望他的‘弟弟’再‘迷路’了。” 邵谦看了他一眼,闷声道:“他倒是什么话都跟你说。” 李忘年苦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愿意来辅佐您的。否则,我早就死了。” 邵谦对李忘年越来越感兴趣,但他却没有再问出口。李忘年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必定是詹念的生死至交。 “东府是我的封地,你这几日去给我暗中巡查一下,看看可有不当之处。” 李忘年一愣,随后喜滋滋的跪拜道:“是。” 东府可是连着封渊国土的,醉回阴的最大克星便在封渊国呀。 27. 邵旒说,“你为朕做的,朕心里清楚。只要你日后别再有欺瞒,朕也不会再试探你了。江自流来信说,过几日封渊国的皇帝会带着织锦公主前来,你要好好的讨好织锦公主。听说封渊国的皇帝非常的疼爱她,说不定这是个机会,娶了织锦公主还可能会拿到封渊国的国宝渊花,你身上的醉回阴就能抑制住了。” 詹念没说话。 “听到了吗?” 詹念还是没说话。 邵旒将茶杯扔到地上,詹念不紧不慢的跪下。 “你有什么不满的?!耍了几日的脾气也该够了吧,不要得寸进尺!朕也是为你着想,你若成了封渊国的驸马,势力就更强了,还可以将两国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一些,于公于私都是好事一桩。” 詹念跪在地上凉凉的说:“不是要将江浣湫许给我么?过了两年又觉得我的利用价值更大了,就往我向更高的地方推是么?” 邵旒拍案而起,“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不也是为你的将来打算吗?你可见朕何曾为其他皇子费心费神过?” “你不如说是为了你的江山!” 邵旒脸色一沉,冷笑道:“是,朕做的事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当初你也是自愿选择留下来的,现在的结果就算再苦你也要吞下!或者,你要后悔?” “我没有后悔。可是我当初同意留下来也不是为了你的试探。”詹念坚定的说着。 邵旒贴近他,轻声道:“你为了什么朕清楚的很。朕是私心,难道你就不是私心吗?想做好人,你就要付出代价的。”见詹念没有说话,邵旒拍了拍他的肩,又道,“好了,不要在赌气了。讨好织锦公主你身上的毒就有希望了。” 詹念没有听从邵旒的话,他当夜就去了清浅那里。半夜还在看经书的清浅,看着儿子略显仓皇的赶来,心中惊疑。但是清浅什么话都没有问,嘘寒问暖的一番闲聊后,二人就同床而眠了。 詹念在清浅这里住了好几日,跟清浅一起诵经礼佛。祥和的日子就在六日后詹念身上毒发作时结束了,清浅搂着他心急如焚,却也不停的安抚。就在这时,邵旒来了。席淮之死后,邵旒再也没有见詹清浅,他知道詹念偶尔会来看清浅,可是他从没有说过什么。 邵旒真的没想到再次看到詹清浅的原因,跟席淮之没有任何关系。 邵旒拿出一颗小药丸,放进詹念的嘴里,已经疼得神志不清的詹念渐渐的昏睡过去。清浅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脱下来,又给詹念换上干净的衣服。邵旒一直都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清浅安排好詹念,便拿着衣服去洗,邵旒也跟着去了。清泠的河水映照在清浅的眼中,那双眼睛更加的透彻。好似岁月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没有一丝的变化。 邵旒说:“小念身上的毒叫醉回阴,每当发作就会疼痛难当,犹如刚才。中毒者没有解药,最后都是难忍疼痛自杀而亡。” 清浅没有回头,眼神淡淡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哦。” “不过,封渊国的国宝渊花可以抑制此毒。前几日封渊国的皇帝和织锦公主前来,朕的意思是让小念做织锦公主的驸马,说不定有机会得到渊花。” 清浅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是在忍耐不说话。邵旒等了他一会儿却不见他说话,最后竟然又开始洗衣服。 邵旒从心里冷笑,道:“你这个人还真是冷的彻底,连亲生儿子的死活都不在乎。” 清浅终于说话,道:“在乎。他是我的儿子,我当然在乎。可是只有我在乎是不够的,”清浅那双清湛的眼睛看向他,“他的人生中不止有我这个父亲,还有很多人。我不能陪着他一辈子,最终还是要他自己面对自己的人生。如何作抉择,是他自己的事。是苦是甜都要他自己承受。” “哼,说的好听。可是到底你还是没有管他。” 清浅没有再回话,只是在回到房间时,才跟邵旒说了一句,“我没有任何资格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能让自己活的快乐些有什么不好吗?” 邵旒的脸色更加的冷。 快乐?怎样无耻才能说出这种话来?!有人因为你而死,你能过的快乐吗?你的良心能让你快乐起来?人怎么能这样自私! 清浅也没有为自己解释什么,原本他也不应该多嘴的。 他们进了屋子里,詹念还没有醒过来。清浅心疼的看着詹念被折磨的泛白的脸,何苦呢?既然人家都不爱你,为何不懂得放手呢? 因为詹念还未醒邵旒的怒气无处可发。本来事情都安排的好好的,他以为詹念找清浅不过一夜就会回来,结果倒好,一直到封渊国的皇帝都走了詹念还没有回来。这几日他接连多少的召唤,詹念都置之不理,好像吃定他邵旒不会治他的罪一样!真是长大了,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了,前几日刚吃过亏还不记疼!邵旒算着他的毒该发作了,从枭知矣那里要来了缓解的药就独自来了。 邵旒盘算着,这个孩子除了对他痴心,其余的可谓都不听话,这样可不是好事。之前不想将他留在身边才对他百般宠溺,可是现在他们任何的动作都联系着江山社稷,决不能再让詹念任性下去了!这次的事,一定要重罚,不知疼就不会听话。 邵旒在屋子里坐了一天,天黑了詹念才转醒。一睁眼先看到的是清浅的脸,脸上明显有着放心的表情,他想说话安慰父亲,可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清浅给他倒了杯水,道:“先喝口水。”詹念喝了水,然后就看到了邵旒冷冰的脸。詹念整个人僵了一下,然后轻松的心情又变得凝重。 “爹,我饿了。” “好,等一下。”清浅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意思。既然詹念不像让他知道,他就不打听。 清浅刚关上门,邵旒就迫不及待的掐着詹念的脖子,浑身的戾气已经藏不住了,阴狠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别忘了,是你自己答应留在我身边给我办事的!我让你去讨好织锦公主,对你自己也有好处的!” 詹念直直的对上他道:“你终于不再用‘朕’了么?” “回答我,你现在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真当我缺了你不行么?” 詹念用尽全力挣脱他的钳制,强硬道:“中州的事情我不在乎。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还让我娶别的女人!邵旒,你也别欺人太甚!想要让织锦公主留下来,人选不止我一个。” 邵旒的整张脸都绷得紧紧的,脸色铁青。詹念说的对人选不止他一个。邵旒心里也想留住他,可是话到嘴边往往就跟心里的相反了。邵旒恨自己也恨詹念,就是因为詹念的执着才让他失去了帝王该有的冷静克制。 “最近究竟在闹什么?” 这个时候詹念却又闭嘴不说。两个人,你追我躲,要将话说明白的时候反而沉默,詹念想要大声说出来让他在乎自己,可是一瞬间又觉得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用低劣的手段让他注意自己。可是詹念不想承认自己是无理取闹,明明就是邵旒在躲避,为什么说来说去倒成他自己的错了。 邵旒觉得自己的话就是多此一举。这个孩子表现的已经够明显了,是自己一直装作不知道,即便在跟他上了床也回避。其实邵旒求的不过就是想证明席淮之一直在他的心里,谁都无法取代。他不想让任何人比过席淮之。 就算是詹念狠狠的闹过这一次,两个人的关系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僵持之际,詹念接待了一个意外又意料之中的客人——枭珞。枭珞是带着枭汝洁一起来的,佰言凉跟着进京后不过是做了个小录事。听说枭汝洁也来了,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请了两天的假,带着枭汝洁逛京城。 28. 枭珞来京城就为枭知矣。她看完了佰言凉的信,心中还是相信詹念会尽力救出枭知矣的,可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詹念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再收到佰言凉的信,信中说不要指望詹念了,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 枭珞在南疆,京城的事就靠信中的只字片语根本不能了解。枭珞决定要亲自去京城一趟,詹念要是实在没办法她就闯大牢把人偷出来。枭汝洁也非要跟去,枭珞想多一个人也好,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受刑,一旦受伤了还多一个人方便照顾。她们连夜启程,不敢惊动枭族长老,更没有跟解平西说。 当解平西接到佰言凉的信的时候,冷汗不停的冒。 真是不该跟他们搅合在一起,就自己一个小小的刺史,有一千条命都不够赔进去的。赏之啊赏之,今生不知能否再见了! 解平西在为自己悲哀的时候,枭珞已经是詹念的座上宾了。詹念觉得枭知矣的事有些棘手。 “杀月族和南疆一直是圣上的心头病,圣上想将杀月族收入版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沙掩月这次犯下这么大的罪,杀月族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想必是要放弃沙掩月了。毕竟与沙掩月一人相比,开疆拓土的兵权更为重要。杀月族是从南疆分裂出去的,圣上更怕南疆被杀月族吞并。将枭知矣软禁也就是要控制南疆,虽说鬼影不再,但是凭借着枭知矣的名声,也不怕集结不成新的鬼影。” 枭珞知道了,邵旒扣住枭知矣就是扣住了南疆的命脉。如果说南疆枭族的下一任族长是枭珞,那么兵权必定是要传给枭知矣的。若真如詹念所说,那么枭知矣只怕会跟沙掩月一样,被关到天荒地老了。 杀月族不救沙掩月可以理解,但是枭族不行,他们本来就是邵氏皇朝的子民,即便不用皇帝威胁他们也没有任何要反的心,现在的日子过的很好,谁想打仗呢?中原地域辽阔再美再好,南疆的人爱的也只是南疆这片土地,只要没有人来侵略他们的土地,他们就安心过日子。 可是枭珞也知道,作为皇帝他不会也跟他们一样的想法,任何有可能威胁到皇权的事都要杜绝。这根本是斩断了枭知矣最后的生路。 她可不能让她大哥生活的无天日。 “不是说我大哥是被皇后扣押住的吗?如果这样,可不可以求求皇后放了我大哥?” 詹念摇摇头,道:“皇后为什么扣押枭知矣,还不是听命于皇帝么?” 枭珞的神色又暗淡下去。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大哥就只能一直被软禁么?” “这件事可以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不过,我还是先去试试皇后的口风。起码能让你们见上一面也是好的。”詹念说。 枭珞立马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我替大哥谢谢王爷。日后王爷有需要,枭族上下在所不辞!” 詹念扶起她道:“这就言重了。枭知矣也是我的人,救他出来也是我应尽的责任。但是,你还是不要抱太高的期望。” “知道了,王爷。”枭珞心里又做了另一番计较。 第二天,詹念收拾整齐便进宫拜见皇后。 自从德妃回宫后,皇后就没有再外出过,整日在凤坤宫侍弄花草,连皇帝都不见。詹念也有些拿不准皇后会不会见他,尤其他和邵旒在四安那次的肌肤相亲,还没见到皇后自己就先心虚了。 这次的事让詹念知道,皇后对于邵旒来说不仅仅是结发之妻,更是不能失去的臂膀。邵旒对付云丞相总会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都是由皇后一手处理的。这样的女人,詹念感觉前所有为的压力。 话传进去不长时间,公公就回话,皇后宣善亲王觐见。詹念一进院子,就是满眼的绿色,皇后种的都是夏季花,深春时节,花叶绿的晃眼。葱绿之中,皇后穿着正红的衣裳在浇水,丫鬟在一旁服侍。 詹念走过去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放下手里的活儿,道:“起来吧,别多礼了。” 詹念起身扶着皇后从花丛中走出来,进了一旁的凉亭中。 “身上的毒如何了?听说此毒无药可解,之后渊花才可抑制。本宫前几日听小安子说,皇帝要你娶织锦公主,或许是个办法,总比忍受毒发之苦来的强。” 皇后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不像是拿主意,非要如此不可。 詹念为她斟茶,话在心里千回百转后才缓缓的道:“我不想为了自己的事毁了人家一辈子。成亲不是小事,怎能如此轻易。” 皇后淡淡的一笑,道:“你这样说也对。不过,总该成亲了吧。”皇后只是这么一说,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就接着说下去,“听说你前一阵儿去了青山寺看你爹了?他怎么样?” “父亲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 “呵,真是羡慕他,能守着心安于淡然。”皇后放下茶杯,显得有些疲惫,道:“不提别的了。你今天来是不是为了枭知矣?” 詹念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料皇后为他说出来。可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后道:“放了枭知矣是不可能的,本宫也没有这个权力。不过,让你见见他倒不是什么难事。” 詹念又拜了一拜,道:“多谢母后。” 皇后似乎很不在乎让詹念知道这些机密的事,去的路上也没有管詹念能不能记得住这条路,像逛御花园一般的去了。而软禁枭知矣的地方任谁都想不到,竟然会是在冯坤宫之后的一处荒废的院子。这个院子的路只有一条,必须经过凤坤宫。 詹念敢肯定,这是邵旒的主意。如果是将枭知矣关在别处,最后逼不得已他必定会将人救出,而放在皇后这里,他顾忌皇后必定不会犯险。詹念觉得枭知矣这件事更加的难办了,现在完全摸不清皇后的意思。 进到院子里,这里到底不是大牢,枭知矣被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有受罪。只是让詹念想不到的是,沙掩月也被关在这里。 沙掩月是个非常英气的女子,更是杀气袭人,而枭珞是沉稳。沙掩月是一头狼,枭珞则像一头狮子。 沙掩月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到詹念进来,眼神忽然凌厉,死死的盯着詹念,恨不得一口咬上去。詹念看了她一眼,便跟着皇后进了枭知矣的屋子。 枭知矣在屋子里无聊的看书,即便是现在的情况他也是一身的黑衣,浓的化不开。看见詹念跟着皇后进来,手还是僵了一下,稍显激动的跪下,道:“王爷。” 詹念赶忙上前扶起他,道:“让你受委屈了。” 枭知矣摇了摇头。 皇后道:“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说吧,本宫去外面。” 詹念行礼,道:“多谢母后。”看着皇后把门关上,他才问枭知矣,“这是怎么回事?” 枭知矣说,他拿着玉牌去往军营,可是到了那里就被扣住了,然后就被押到这里,皇后经常来看过他,问了他一些有关詹念的事,但是他什么话都没说。后来皇帝也来了,只是阴沉的看着他,问了詹念的事,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皇帝走的时候脸上更加的阴沉。 詹念能想象得到。而且这件事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办,如果枭知矣对邵旒说了些什么,邵旒说不定心情好就放他走了,可是枭知矣什么都没说,着说明枭知矣只对詹念忠心不二,连皇帝都无法控制。哪个皇帝会允许呢?枭知矣能活到现在,只能说邵旒留着他还有用,或者邵旒心情好不想与他计较。 詹念就再什么也没问,其他的也不太重要了。可是枭知矣却告诉他,邵旒在武林中也有人,而且武功极高。这在詹念的意料之中,邵旒的势力怎么会少呢,否则他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了整个邵氏皇朝,抄了掌握兵权的云丞相的家呢。 枭知矣送詹念出门,沙掩月还坐在院子里,看见詹念依旧是那副凶狠的样子。 詹念问枭知矣:“你可知道陛下跟沙掩月说过什么吗?” “皇帝没有来看过沙掩月,只有皇后来跟她说过话。” 詹念还是觉得奇怪。按照邵旒的性格是不会饶了沙掩月的,为何将人放在这里就不闻不问呢?又为什么将沙掩月跟枭知矣放在一起?这太奇怪了。 而詹念这时没有细想,只顾着怎么能快点救枭知矣出去。 皇后那边没有给任何希望,詹念心里就彻底明白了,邵旒是不会让他带走枭知矣的,否则皇后的态度不会如此强硬了。詹念心里有些急,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而皇后却留他用晚膳,詹念只得让小竹先回去给枭珞报平安。 皇后亲自下厨,做了一些詹念喜欢吃的菜。詹念心里自是温暖,他从小就没了娘,爹虽然疼爱他,可是缺少了母爱,詹念心里总是欠缺一些。后来就见到了皇后,皇后没有孩子,见詹念懂事可人便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的对待。詹念小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对邵旒的感情,后来渐渐的懂了,对邵旒的执着不变可是心里对皇后总是亏欠,让他每次见了皇后都是心虚。 皇后说,“有些事我们都控制不了,就像你的父亲于席淮之,席淮之于圣上。爱慕的心是管不住的,走到今天,又能怪谁呢?你说是吧。” 詹念抬头看了看皇后,然后点头。 “万般皆是命啊。”皇后轻轻的叹口气。然后祥和的看着詹念,道:“不过,有些事却是我们能控制的了的,比如,你是我的儿子,这是不会改变的,只要我们有心维系这段关系。” 詹念似懂非懂,只能看着皇后。皇后就对他宠溺的笑着,让他多吃些。晚饭过后,天黑了下来,詹念该回府了,走出房间,皇后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 詹念说,“母后,您回去吧。春天夜凉别着凉了。” 皇后点点头,道:“好好好,你去吧。” 詹念走了几步,忽然明白皇后的意思,他对邵旒的感情如何能瞒住皇后呢。皇后的意思是不管詹念如何看待邵旒,她会始终待他如亲子。詹念脚步停了停,想回去跟皇后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他也不是该说些什么,便离开了。所以他没有看到皇后穿着正红的衣裳站在明黄的宫灯中,犹如出嫁那夜那么美,却那么无奈。 后来,也是半夜,詹念在睡梦中被叫醒,好半天才听明白,皇后辞世。那时真的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回头多说几句话,再多看看皇后的脸。 29. 詹念回府,枭珞急着问结果。詹念摇头。 “那,王爷带我去见皇帝吧,我亲自去求情!” 詹念想了想,道:“先别急,还是让我先去说一说吧。还是不行,你再去。” 枭汝杰说:“你也不好用,要是行的话,找皇后也能把人放出来。” 枭珞瞪了她一眼,“小杰,你太放肆了!” 枭汝杰撇嘴,不说话。心里也不服气,这个什么亲王,连自己的亲信都救不了。 枭珞等着詹念去见皇帝后带回来的结果。詹念不怎么愿意去跟邵旒说,邵旒一定会提条件的,他怕自己会更加厌烦自己厌烦邵旒。詹念没办法只能在疏政院里待上一天,晚上回去的时候,看到枭汝洁在外面练功,问道:“枭珞如何?” 枭汝洁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说:“在洗澡。” 詹念不疑有他,便回自己的屋子了。回来了一段时间,邵谦一次也没有来,上朝下朝也只是招呼一声,没有说别的话。李忘年也没有任何动静,詹念不疑有他也没有追究。他就像往常一样在夜深后才睡下。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被小竹叫醒。宫里出事了。詹念第一个想法就是,沙掩月杀了枭知矣。 只是他只猜对了一半。沙掩月是很想杀了枭知矣解气,可是那样却于事无补,反而会磨光了邵旒对她的耐性。如果不是枭珞和枭汝杰的到来,她可能真的不会起杀心。 枭珞在詹念的身上占了南疆特有的花粉,味道比较淡,一般人不会起疑心,但是这花粉的味道却可以持续三天不散。枭珞在来的时候就知道要靠詹念救出枭知矣难如登天,她只能对不起詹念,冒险进宫救出枭知矣。 枭知矣在詹念来到的时候就闻到了花粉的味道,心里希望是他多疑了,结果他的两个妹妹真的就来了。枭知矣不可能跟她们胡闹,他要是走了,别说詹念的性命不保就连南疆也会因此牵连的。再者他们还欠着詹念的人情,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枭珞说道:“大哥,你为南疆付出的够多了,实在不需要为善亲王的人情所累,更无须赔上你的性命,詹念的恩情又我来偿还,以我的身份也不会尴尬。大哥你不想多管南疆的事,就不要往自己身上多拦责任。” 枭汝杰跟着附和道:“是啊,大哥。我看那个善亲王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他卖命最后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枭知矣瞪了她一眼,枭汝杰不甘愿的闭上嘴。真是的,怎么自己说什么话都没人信呢?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如果你能顶替得了我,皇帝又怎么会关我这么久呢?” 枭珞是想不明白这里的因由,可是人也不能莫名其妙的就被关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人出来说一句话。好像哪天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一样。 “就算你们想救人也要问问本公主啊。” 三人惊疑的回头,看到沙掩月站在门口。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些什么,三个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沙掩月就攻过来了。 枭珞自身的功夫也算不错的了,枭汝杰差一点,但是她大哥枭知矣的功夫绝对是上层的,可是三个人对付一个沙掩月才能持衡。枭汝杰一不留神就被重创,打到吐血,她擦了擦嘴角的血,道:“这个女人是疯了么?” 邵旒正巧来凤坤宫来看望皇后,二人注意到后院的动静,邵旒叫来了侍卫一同前往。看到四人的缠斗,不禁暗笑。终于是坐不住来救人了,詹念,朕倒是要看你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詹念来到凤坤宫看到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心里就明白了。暗中恼恨枭氏姐妹的任意妄行,好不容易收了南疆,这下倒好前面所做的都要付之东流了。詹念接收到沙掩月挑衅的眼神心中更是烦躁,这个女人非要把他们搅得不得安宁不可! 邵旒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善亲王,依你之见,此事如何解决?” 詹念跪在地上看着冰凉的石板,半晌没说话。 “善亲王这是何意?” 主位上的皇帝再次开口询问,詹念才开口,道:“南疆枭族长女夜闯皇宫,按律当……” 枭汝杰此时才知道闯了大祸。枭珞跪伏在地上,不敢随意张望,但只听詹念略微颤抖的声音便知詹念是真的想要保住她二人。再欠下詹念这个人情,她们就是到死也还不清了。 在詹念犹豫的当口,佰言凉闻讯赶来被阻在内宫门外。侍卫回邵旒话,邵旒摆手不见。他这次要抓詹念的把柄,要他手里的势力一个一个的都抢到自己的手里。 詹念实在说不出口,他好不容易才将南疆收复,这对邵谦来说是个太过重要的势力了,一旦失去了再很难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即便枭族落入邵旒的手里也好过流失掉。 “陛下,请念在枭族姐妹思兄心切的份上饶了她们这一会。”詹念改口了。 枭族兄妹三人不禁松口气,却又担心起詹念。这样的求情皇帝岂会轻易的放过?而沙掩月乐在其中,她就是要詹念死无全尸才能解了被俘之仇。皇帝要收杀月族,暂时不会让她死的,她一定要在死之前看到詹念死! “夜闯皇宫,形同刺客,罪责当斩。”邵旒淡淡的说道。 詹念横了心,道:“陛下,南疆之战中枭族功劳甚高,以功抵过。望陛下可以宽恕她们。” 沙掩月插嘴道:“夜闯皇宫这种事也可以以功抵过么?那是不是我救了皇帝再杀了皇帝,也而已以功抵过免除死罪呢?” 詹念看着邵旒,道:“在没有犯下大错之前,知错能改为什么不能宽恕?陛下仁厚,公主您现在还不是活着在这里多生事端么?” 皇后忍不住浅笑。她也认为对待不能收为己用的杀月族留之无用,杀了沙掩月解将士们的心头之气也好。 邵旒也笑了笑,走了过来,道:“以功抵过?南疆之战上,朝廷似乎对枭族有过不小的帮助吧?再说,他们保卫自己的乡土也要向朝廷邀功?” 詹念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就能猜得出邵旒此刻想些什么。枭知矣给他的鬼影兵符他一直随身带着,他知道邵旒不得到鬼影的兵符是不会罢手的。为什么之前就没有想到邵旒软禁枭知矣的原因呢?邵旒等的就是枭族忍不住来救人,怎么之前就是没有想到呢? 詹念没有不服气,也没有赌气,很痛快的把鬼影的兵符呈上去,道:“鬼影兵符。” 没用小安子呈上来,邵旒自己拿到手里,就是这个东西。他要的就是这个!邵旒告诉自己,他要的就是从詹念手里把兵符抢过来,詹念可以坐享富贵皇权,但是必须是他赏赐的!没有任何人能逾越皇权得到任何势力! 枭珞见势,跪伏地上,大声道:“枭族愿永远归顺朝廷,永不背叛!” 枭知矣没说话,枭族的下任族长就是枭珞,枭珞所做所说就代表枭族,他身为枭族之人必定跟随。只是枭汝杰不明白,为什么要归顺?要说听命詹念那是因为詹念用命换来了枭族各大长老的命,她不反对,可是这个皇帝为他们做过什么? 可是枭汝杰知道自己没说话的权力,只低头不语。邵旒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他此刻只记着这鬼影的兵符了,即便只剩下一千人,可是只要有兵符在手,想要召集会鬼影旧部也不成问题。 待皇帝皇后走后,沙掩月出现在詹念和枭珞身后,低笑道:“你们会来求我的。”二人看着沙掩月回房,心中一沉,又会发生什么事? 枭知矣被放出来依然做詹念的影卫,枭珞和枭汝杰回南疆去了,走的时候詹念去送她们了。佰言凉拉着枭汝杰说,“你什么时候再来?” 枭汝杰嫌弃的撇开他,说:“我不喜欢这里,不会再来了。”枭汝杰看着冷硬的城墙,“以后都不来了,还没有三哥的漓天城好呢。” 佰言凉眼睛通红,有点后悔答应枭珞来京城了,说:“那,那你等着,等我回去。我肯定会回去的!” “什么时候?” 佰言凉哑口无言。枭汝杰更加嫌弃他了。 枭珞见詹念如初见一般,那样的温和,可是这层假面下的面目可能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知道了。枭珞想说些什么,詹念却先开口道:“路上保重,枭族已经献上诚意,想必皇帝以后不会再过于刁难。再加之解平西之力,想必日后南疆会平安无事的,也希望在杀月族之事上,枭族会鼎力相助。” 枭珞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枭族恩怨分明,请善亲王放心,也请皇帝放心。” 枭知矣依旧没有出现,枭珞姐妹已经习惯了。枭知矣知道自己的身份,詹念待他是真心,但是皇帝让他继续留在詹念身边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不禁拿拿他威胁枭族,更是放在詹念身边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捅詹念一刀。他这样的身份詹念心里一定明白,可是詹念却一点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他不明白詹念在想什么。 自从回京以后,詹念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王府里。去东府的李忘年赶回来了,他先江自流一步把封渊国织锦公主与杀月族大王子联姻的消息带回来了,这就是说,渊花非常有可能被杀月族带去。 而且封渊国和杀月族联手,邵氏皇朝东面就岌岌可危,因为杀月族此番遭受重创,南疆又有成亲王把守,内贼也全部扣押下来,枭族的归顺,杀月族再要从南疆战场讨不到好处了。但是若要封渊国从东面进攻的话,杀月族可以专攻为辅,辅助封渊国,东府首当其冲。 邵谦说,他会请旨会到东府去,这一关他一定会守住。 李忘年自是很欣慰,邵谦确实有帝王的心思了。但是,若他们的设想是真的,那么以邵谦手里的那点兵将根本是螳臂当车。邵谦在几位皇子中,功劳不多,而且没有一项功劳可以笼络大臣支持他为皇储的。 晚上,李忘年来到善亲王府,请求詹念将鬼影的兵符借给邵谦。 詹念将事情如实诉说。 李忘年道:“那王爷您,岂不是很危险?” “应该不会。”詹念沉默了一会儿,道:“只希望不要因为我而影响到了邵谦。” 李忘年讷讷的说:“不会的,你不要太保护邵谦,他比你想象的更聪明。” “我只希望他的聪明都留着用在日后的江山社稷上。” 李忘年不想再跟他说邵谦了,詹念永远都会护着邵谦的。 “我是快马加鞭从东府回来的,织锦公主已经要与杀月族大王子联姻了。渊花很可能会被杀月族取得,到时候要再解毒就更加难了。” “封渊国和杀月族联姻了?邵谦他怎么说?” 李忘年咬了嘴唇,倔强的神色让詹念皱眉。在詹念发脾气之前他开口道:“邵谦要自请回封地,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詹念面露难色,似乎是担心邵谦的安慰。 “既然他已有定论,那么你就跟他一起走吧。若杀月族真的不放弃,这次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帮他。” 李忘年使性子,到最后也没说话。 30. 第二天早朝时邵谦请旨回封地,邵旒没有立即回复。下了朝后,邵谦处理了一些公务就回府了,却发现詹念先他一步回来了,坐在厅堂里,看字画。 邵谦明显愣了一下,他以为他跟詹念已经无话可说了。 詹念笑了一下,道:“带你去个地方。” “啊?” 邵谦愣怔的被詹念拉走,来到目的地的时候,他不禁的皱眉。 “王兄,你就不怕皇帝怪罪你带坏皇嗣么?” 面前“青楼”两个字写在大大的牌匾上,邵谦有种错觉,是不是在内城也能看得到这两个字呢?站在雕楼画栋里卖春的姑娘们翩翩若舞,清甜的胭脂味道散在空气中,仿若置身仙境,让人想入非非。莺燕细语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竟然也不是污秽不堪的辞藻,有郎情妾意,有痴男怨女,还有在年华中逝去的青丝朱颜,苍老的对着西楼唱晚。 邵谦不敢相信一家卖春的妓院竟然会这样的魅力。还有,他也算是混迹各个青楼妓院的老手了,怎么没有发现这家呢?邵谦当然不会知道,因为这家青楼是李忘年开的。这只有詹念知道,因为当初是詹念当忙安排的。李忘年当时在逃命,可是普天之大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里呢?詹念转而一想,还不如就留在天子脚下不易被察觉。李忘年换了容貌,詹念再从户籍上加上“李忘年”这个名字。詹念想,既然李忘年要留在京城中,自然要有个安身立命之方,他悄悄的转移了大笔银子给李忘年,买通京官,开了这家青楼。 李忘年从来不张扬,他也不会经常混在这里,而且他老板的身份,除了管事的老嬷嬷,谁都不知道。官府也不查他,不仅是詹念的嘱咐,更是因为青楼每年都会给朝廷贡献丰厚的税收,这样的政绩,谁会要查青楼呢? 詹念轻车熟路的进入房间,这点让邵谦很不满意。之前他总教训自己不能流连青楼,可是看他那样子,来这里跟进自己的家一样。 而当正在床上跟小倌调情的李忘年被来人惊的从床上滚到地上,邵谦看到他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淫」乱样子,不禁怒火冲天——这个混蛋一日不打上房揭瓦了!不是保证过不会再进这种污秽之地么!之前信誓旦旦的誓言都他妈的喂狗了! 詹念越过李忘年看到床上的小倌,小倌倒是淡定的很,整了整衣服,衣带飘然的离开房屋了。李忘年真是越来越没骨气了。 看到小倌眼中的不屑,邵谦都怄的要死,被一个小倌瞧不起了。 短暂的惊慌过去,李忘年起身,一边嘟囔着:“你们两个居然会一起出现,真是让人吃惊。哎呀,我的发带哪里去了?”李忘年完全不顾形象的跪着,撅着屁股好似邀请进入一样。邵谦真的想一掌打死他,怎么会这么没廉耻呢? 詹念面不改色,从怀里拿出一条发带来,让李忘年坐在地上,他则跪在地上为他束发。身后的邵谦满脸震惊。亲王下跪这是意味什么? 束发后,李忘年冲着詹念笑了笑。那种纯真温柔的眼神太熟悉了,邵谦一时僵在原地不敢说什么——这个李忘年究竟是什么人?会让詹念如此心系。 三人坐在桌前,詹念道:“邵谦,你晚点再回封地吧,据说封渊国和杀月族的联姻推迟到冬天了。是因为织锦公主不适应南疆的湿热,所以你还有时间的。” 邵谦不明所以。 “因为二王爷,鹿王回来了。” 邵谦还是不明白,二王兄自从大王兄叛乱处死后就回封地了,连老王爷和王妃的生辰都不曾回来。当初大王兄的叛乱邵谦并不清楚,他只记得詹念满身的鲜血,牢狱中他亲切和蔼的大王兄面目全非,奄奄一息,最后自尽身亡。 邵谦回过神的时候,李忘年满目通红,好似吃人似的说:“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邵谦真的不明白他二人之间大的哑谜。 詹念说:“邵谦,其实皇帝非常的喜欢大王兄,你要是能查出当初是谁陷害死了大王兄,一定是大功一件,皇帝高兴,届时你再回封地圣上一定会调兵给你的。这样,说不定会抵抗得了封渊国和杀月族的联手。” 邵谦大惊,道:“什么?大王兄是冤枉的?”他心里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铁证如山他不等不相信。 “当时的情况确实是百口莫辩的冤屈,大王子为了保全家人,硬生生的背下噬父篡位的罪名。” 大王兄含冤而死令邵谦不寒而栗,究竟是谁害死的大王兄,为什么这么恶毒!这个人还活着? “是二王兄鹿王所为的,他在大王兄身边安排人,做计蒙混所有人。可是当时确实没有证据。他在事后做出失望之态,请求封地,然后就远离是非了。” 邵谦看了看詹念,脑中又浮现出詹念在牢狱中,浑身的血,诡异的笑着。 看出邵谦的疑虑,詹念无所谓的笑了笑。李忘年则仔细的看着他,笑的十分妖娆,道:“你不相信?” “你们也只是空口凭说,证据呢?” 李忘年笑的更加妖异道:“证据?我就是证据啊。我是大王子府的流年啊,邵谦王爷,您真的不认得小人了?” 邵谦觉得今天出乎意料的事太多了。他记得流年,那个笑起来跟大王兄一样的宠侍,简直是大王兄的无上至宝,因为当今皇帝也曾断袖分桃,所以他并没有对大王兄厌恶。可是,在大王兄自尽后,皇帝毫不手软的处死了所有大王府的人。流年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流年,不,现在是李忘年,他恶狠狠的说:“我要二王子血债血偿!自然,等流年心愿了却后,会全力辅助晦亲王登上王位。” 邵谦沉下脸,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这句话让邵谦很不舒服,但又不是知道别扭在哪里。他只道:“如果,我将你二人告发给皇帝,是不是更简单一些?” 李忘年捋了捋头发道:“如果晦亲王这样解决的话,我也不反对。可是你确定皇帝能杀得了善亲王?” 不错,邵谦不敢确定。皇帝对詹念的感情实在是飘忽不定。如果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他的前程就全毁了。 与此同时,邵旒也看到鹿王请旨回京的折子。他对这个王子没多少印象,那年大王子死后,二王子为避嫌而远离京师,一晃眼多年,二王子以王爷王妃年事已高,需要伺候左右为名回来京城。邵旒敲了敲折子,然后朱批一挑,准了。 二王子行事低调,回京的那天只进宫给邵旒请安便回了王府,自此就没有踏出过王府颁布,真是把自己撇得滴水不漏。 二王子回来没几天,皇后病重。 31. 皇后很少与外人接触即便江浣湫也极少见面,詹念也有请过安,都被推拒了,几次之后詹念也很少再请安了。外界传言都说皇后是因为其兄的降职而与皇帝冷战,可是詹念不认为皇后会是这样的人。 皇后病重,只有皇帝和太医进得了凤坤宫,德妃几次想探视都被拒之门外。詹念有一次跟着邵旒想要见皇后,在凤坤宫门前看到正要处罚宫人的德妃。 邵旒道:“德妃?朕当初怎么会封你为德妃呢?看你这个样子,是没有体会到皇后对你的苦心,不如再回庙里修身养性吧。” 德妃惊恐的急忙告退了。熬了这么多年,终于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熬出来了,怎么可能再回去呢? 詹念无心的回头看了一下德妃离去的方向,却看到的非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偷偷的向他们这边看来,被詹念看到慌张的回头。詹念心里就有种很大胆的想法,如果说鹿王整日的不出王府,可是如果宫里有他的眼线呢? 进到凤坤宫,就看到皇后躺在凉亭中,皱着眉头似乎也为刚才德妃闹事而烦心。邵旒走过去,退了宫女,说道:“以后不会让她再来烦你了,你要听太医的话,好好养病。” 皇后睁开眼睛,道:“能真的不让我操心就好了。” 詹念道:“母后,浣湫也很想见您的。” 皇后笑了笑:“这孩子啊,我知道她是要见我做什么,所以才不见她的。” 邵旒默不作声。他回不了解皇后么?为了他,皇后付出了她的一生,不能爱她是邵旒一生的遗憾,如果再辜负她,邵旒都无地自容了。 “你放心,该怎么做朕心里有数的。你只管好好的养病,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出去走走么,等你的病好了,让小念陪你去散散心。” 皇后眼睛一亮,道:“真的可以吗?” 邵旒就那样真诚的看着她,道:“当然了。你做这个皇后也够累了,现在局势基本稳定了,你不必让自己太累了。” 皇后很高兴。詹念在一旁看着,就觉得他这一辈子都融不进邵旒的生命中,如果说邵旒爱全给力席淮之,那么他的信任则全部给了皇后。人的感情总共才有多少呢,剩下的可还能有能给他詹念的呢? 看着皇后这么高兴,詹念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只要皇后的病好了,怎么样都行。 “是的,母后。等您病好了,去我的封地住上一阵子,据说漓天城是个景色如画的地方。” 皇后想了想道:“当初一直想要去的,可是因为事情多就耽误下来了。” “嗯,等您病好了,咱们就去。” 从宫里出来,詹念的情绪就很低落,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忽然想起来解平西刚到南疆写过一封信,他回府把信找出来,就往大理寺去了。 时为阅拿过解平西的信,不停的向詹念道谢,而时为阅脸上眼睛里的幸福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时为阅有些迫不及待,可是碍于詹念又不好说什么,不仅仅因为詹念是王爷,更因为詹念让解平西有了一次一展胸怀的机会。虽然后来时为阅知道解平西人在哪里,即使相隔千里知道他平安终究能放得下心了,两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也多了起来。可是这封信是解平西刚到南疆就写给自己的,意义自然不同。 詹念看的晃了晃神,道:“本王先走了。” 时为阅行礼道:“王爷慢走。”然后就急不可耐的打开信,边走边看。 詹念才走了几步就回过头,时为阅都没有发现,詹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在低落什么。 皇后是爱邵旒的,邵旒对皇后也是不同于一般,皇后的好谁都看得出来,所以皇后她也是幸福的。时为阅也是,被人关心着被人牵挂着,这样的幸福如何能不被察觉呢?看着他们,詹念晃神的想这世上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幸福和满足呢? 他有些累。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李忘年说,现在要给大王子翻案实在是太难了,不说物证了,连认证都全死光了,实在是无从查起。真的要翻案就得逼鹿王再次出手。 邵谦道:“既然这样,就由我做诱饵……” “不行,怎么能让你去冒险呢,而且做不好的话你若是被圣上厌烦了,又该如何?” “善亲王说得对,这件事不能由你出头。而且,与其让您去做,还不如让我去。由我混进鹿王府,我不相信会抓不到他的蛛丝马迹,最好还要去鹿王的封地去调查,说不定会有更多的发现。” “这也不妥!你混进去谁来保证你的安全?” “王兄,你这样缩手缩脚的是查不出任何线索的。想要揪出狐狸尾巴怎么能不冒险?”邵谦道。 “我必须要保证你们两个人的安全,如果有危险我就不会同意。查出真想固然重要,但是你们的安全更为重要,不可能以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作为代价的。”詹念严肃的道,“在冬季之前如果事情没有进展的话,你们还是要回封地的,只是让你用这件事多得一些兵权而已,如果行不通,我还会想别的办法。” 李忘年和邵谦对视,詹念就是担心的太多。 李忘年行事从来不按常理,所以他真的混进鹿王府当佣人了。他就不相信,一个人做过的事会被抹得一干二净!当詹念得知消息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得恨得咬牙,发誓这次李忘年能活着出来,就让他跪烂一百把扇子! 邵谦也派人去鹿王的封地去了,詹念说恐怕人手不足,便将枭知矣也派去了。 就在他们等待的过程中,萧奇情将四安的案子仔仔细细的叙述下来,涉及的官员商人倒不是很多,但是全部是经济命脉上的人。通敌叛国的罪名就够死几百次,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年贪的钱。邵旒把折子摔在朝堂上,让大臣们自己去看。 看完了折子,大臣们真的连出气的动静都没了。连江丞相都被贬到了东府,谁还再敢说什么。詹念最后一个看到折子,仔细的看了每一个字,萧奇情真的是不留情面不怕得罪人,所有人的罪行全部细致的写了一遍,似乎是故意写给邵旒看的。这样写,也难怪邵旒会生气,江浣漓是真的没救了。 下了朝回府,就看见江浣湫站在王府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詹念心里犯愁了。 江浣湫看见詹念回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祈求道:“念哥哥,看在我们从小的情谊,浣湫求您了,向陛下为我哥哥求求情吧!父亲被贬到东府心有余而力不足,姑母又重病卧床,现在只有您能救我哥哥了。” 詹念脸色沉重的道:“不要乱说话!江丞相是被调到东府的,除了丞相的职位外,其余的封号一律保存的。” 江浣湫擦了擦泪,道:“可是无论怎么说,现在江家已经没有人能说的上话了。念哥哥,浣湫求你了,哪怕是软禁一生也好啊!我就这一个亲哥哥啊!江浣湫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 詹念想要扶起她,可是江浣湫却不愿意,詹念只能也蹲下来,劝道:“浣湫,江浣漓犯的案子不是小事啊,这件事已经成为定论了,根本改不了了。今天案子已经结了,圣上看了结果大发雷霆,看来死罪是逃不掉了。你不要再四处奔走求情了,谁都帮不了你的。你回去好好劝劝伯母,让她不要太过悲伤,别伤了身子。” “不可能……”江浣湫一直哭。 詹念叫来小竹,命人将江浣湫送回府。 詹念刚回到寝室,醉回荫的毒边发作了,忍着巨痛拿出药吞下去。枭知矣给的药还算好用,醉回荫的毒发作的不是很频繁。刚喘口气,小竹来说,宫里传话传他进宫。 詹念匆匆进宫,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尤其看到邵旒阴沉的脸,心中更是不安。 詹念行了礼邵旒也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詹念就一直跪着。邵旒起身,走到他面前,道:“听说,江浣湫在你的王府门前向你求情?” “是。” “你怎么说的?” “江浣漓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陛下念及旧情,只关押了江浣漓一人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詹念流利的回答道。 良久,邵旒才满意的嗯了一声。会到桌子前继续看折子。詹念抬起头看着邵旒,发现自从回来,已经好久没有安静的看着他了。忽然有点怀念以前的日子,无论如何能陪在他身边就已经很幸福了。 邵旒也抬头,视线撞到一起,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邵旒也多看了他一会儿,这个孩子因为醉回荫的毒,清瘦了不少,脸色也苍白的。 邵旒有些不忍心了,道:“过来坐,你一向不这般拘谨的。” 詹念不自觉的笑了笑,起身过去。邵旒又看向折子,随口问道:“枭知矣说有给你抑制醉回荫的毒,可曾管用?” 詹念本能的点点头,可点了头才想起来他看不到,连忙说:“很好用的。” “嗯,那就好。”邵旒看了一会儿又道:“皇后的病确实重了些,可能不太愿意见人,会觉得烦心。不过,你要常去看看她,你自小她就很喜爱你。” “会得。” 邵旒又忍不住看向他。詹念大多数还是很听话的,总让他放不下。可是那次生气起来气势倒是很足,着实让邵旒胆怯不少,意识到这个孩子终究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已经不再对自己唯命是从。 邵旒不自觉抬手想摸摸他,手抬起来两个人又愣了一下。而詹念迅速的握住了他的手,眼中的期待邵旒看的一清二楚。邵旒想了想还是抽回了手,道:“帮朕处理一下这些折子吧。” 詹念也不曾失望,笑了笑,道:“好。” 邵旒无声的叹气。 32. 太医向皇帝禀告皇后的病情,说要一绝世之物才可救治皇后。 邵旒不管是什么绝世之物,只要能救得了皇后,什么东西他都能得到! 太医却支吾不言。 邵旒有些焦急,道:“快说!” 太医战战兢兢的道:“渊花。” 邵旒真的愣怔一下,一旁的詹念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先让太医下去了。 “怎么会是渊花呢?”邵旒喃喃自语。 詹念沉默了一会儿,道:“终归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是仅有一支,只管想方设法的取来就是了。” 邵旒没有看他。 詹念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也许邵旒真的在乎自己,所以才会觉得为难?那样自己会高兴的,不就是醉回荫的毒么,有邵旒在也不会那么可怕。 邵旒抬头看他,看到他在笑,想让他放弃渊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太残忍了。 詹念来到凤坤宫,就看到江浣湫不死心的闹着要见皇后,詹念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詹念想上去骂醒江浣湫,不要再做梦江浣漓会逃脱死刑。而凤坤宫的门开了,管事的公公说皇后要见她,还有詹念。 进到凤坤宫,看到皇后盛装端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真心诚服。 江浣湫行了礼就抱着皇后哭诉,詹念看到皇后忍了忍呼吸,才勉强说道:“湫儿,你起来。” “姑母……” 皇后看清了江浣湫哭红肿的双眼,心中也十分不舍,可是,有些事情是该让她了解清楚。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任性了。 “漓儿若看到你为他这样操劳,也该瞑目了。” 江浣湫摇头,“不是的,姑母。不是的……救救哥哥,哪怕是终生出不得牢房也好!”江浣湫跪坐在皇后脚边,皇后想摸摸她的头却没有力气够到。她一生无子,只能将身边亲人的孩子视为己出。她喜爱江浣湫不亚于江自流。 詹念看得出皇后已经很累,可是她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稳着声音道:“湫儿,听姑母说,为什么不救你哥哥。” “为什么?” 皇后摸了摸她的头,有些艰难的说道:“你的祖父是先皇的丞相,因奸人所害被灭门。那个时候你爹和姑母才十几岁,因为有贵人相助,你爹和姑母才大难不死。”皇后停了停,才说道:“现在将给你听,你不会有任何的疼痛,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湫儿,你现在只是要失去一个哥哥,你都如此的心疼,你能体会到你父亲面对被灭门时的心么?”皇后又停下来,喘了喘,才说道:“看着自己的至亲一个个的死在自己的面前,你会怎么想?” 江浣湫无语。 “可是……可是这两件事没有关系的。” “你哥哥因为贪恋财物,而纵容手下的人肆意妄为,甚至通敌叛国,让杀月族有机可趁,夺我疆土。死在南疆的战士们有多少?有多少南疆人因为这次的战事而家破人亡?你问问詹念战场上死了多少人?你只是失去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哥哥,可是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他而死?” 江浣湫之前从未想过的,她看向詹念,眼中全是疑问。詹念接触到她的眼睛,却低头不语。 南疆的仗是胜了,可是看着遍地尸骸,詹念就没有任何喜悦的心情。战场上的胜利都太过沉重了。 “你们都大了,做任何事都要承担后果的。你哥哥不能逃避,也不会被允许逃避的。”皇后似乎是支撑不住,詹念来到身旁扶持了一下,皇后对他宽心的笑笑,又对江浣湫说道:“湫儿,当你因为他们的私利而家破人亡的时候,你会放过他们么?” 江浣湫摇摇头,然后失魂落魄的走了。 詹念怕她还是想不开,便送她出凤坤宫,道:“浣湫……” “我不知道,我先回去了。娘还在等我呢。” 詹念不再说什么,或许她能想明白。詹念要再回去看看皇后,说了这么多的话,不知道怎么样了。 皇后身边的宫女慌张的跑出来,见道詹念腿就软了,詹念扶起她,“怎么了?慌张成这个样子?” “皇……皇后娘……娘娘她……” 詹念心道不好,吼她道:“快去叫太医来!再找人禀告皇帝!快去!” 宫女被他这一吼反而镇定了不少,跑着去了。詹念这一声也是镇定自己的,他进了宫,就看到皇后还是坐在刚才的位置上,只是不停的呕血,皇后的制服已经变得殷红。身边的小太监和宫女根本不敢动她,只吓得跪倒在地。 詹念眼前一片朦胧,他用袖子一擦,跪在皇后面前,道:“母后,太医马上就到了,坚持一下。” 皇后已经不能说话,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詹念接过来,皇后却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詹念不知道荷包里是什么,是不是给他的。他见皇后态度坚决,想用沉稳的声音说话,一张嘴却发现已经颤抖的不能控制,“母后,您放心。无论是什么事,我都答应你!詹念说到做到!” 皇后只能眨眨眼睛,然后目光就散开了。詹念看着心惊,他叫了两声母后,并没有人回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还牵挂着什么。而后皇后就闭上眼睛了,终是没有坚持到邵旒来。 邵旒刚进到屋子,就看到皇后合眼,另一只脚都忘记也要踏进来。帝王的他,直直的跪下了。跟来的太医和宫人也都跪伏了一地,不敢去看悲恸的皇帝。 詹念根本没有听到有人来了,他还握着皇后的手,刚刚温热柔软的手逐渐冰凉生硬。 “母后,母后,母后……”一声声的叫着,只希望面前的人是睡过去了而已,再叫醒她后,她还会笑着说:“小念啊……” 邵旒记得很小的时候,因为惊吓过度皇后把他抱在怀里,安慰道:“一咬牙就过去了。”邵旒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也一样,一咬牙就过去了呢?失去最爱的人,失去最信任的人,邵旒不知道还要经历过几次,他真的过得去么? 詹念穿着孝服,告诉他该吃东西了。邵旒抬眼看他,张口便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因为渊花害死皇后的?” 那个孩子不像以往那样会耐心的解释,居然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邵旒头都跟着偏了。邵旒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邵旒起身,就看着他,无波无澜的道:“难道不是你害死皇后的?皇后是你唯一的阻碍了,只要皇后死了,朕这个天子都会是你的!江山权力,你要多少有多少啊!这么多好处的事,只要皇后死了,你唾手可得!你……” 邵旒被掐着脖子推到墙上,掐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说话的人也是咬牙切齿,当初得知自己被出卖了都没有这么愤怒。 “你要是想死的话,我现在就掐死你!” 邵旒快要听不到他说的话,只能感觉到他愤怒的呼吸,那样的急促而激动。 “放……开……”邵旒艰难的说出来,他不想死。无论有多么的难过,哪怕是难过的想把心挖出来,他也不想死…… 詹念松开他,道:“多少吃点东西吧。” “出去。” 詹念不再说什么,出去了。 朝堂上,邵旒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只有在深夜的时候,邵旒才知道自己是这么的不安。和小安子整夜整夜的说话,说以前,说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白天里的操劳,夜里不能成眠,加之心事太重,他很快就支撑不住,险些就在朝堂上昏倒。詹念夜里便也留在宫里,夜里强迫邵旒睡觉,即便睡不着也必须躺在床上。詹念则去看奏折,日子似乎是又回到了以前。 后来邵旒在白日里基本就将政事处理完了,晚上詹念没事做就坐在邵旒的床边,督促邵旒睡觉。于是,上床也不是难事,谁都没有再推拒。半夜的时候,邵旒浅眠醒来和詹念的眼睛对上,然后就上了床,詹念在床上恶狠狠的做,邵旒被做的喊都喊不出来了,累极了再次睡过去。而詹念却睡不着了。 皇后死的时候给他的荷包,他在好多天之后才打开来看。是一个兵符和一封信。 “我将我全部的信任都给你,希望你支撑邵旒。让他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 詹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挑起这个重任,不知道皇后在午夜梦醒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呢?站在皇后的位置上,成为皇帝最有力的臂膀,却没有被皇帝爱着。可自己没有皇后那样复杂的背景,他……他只是想爱着邵旒而已…… 是啊,只是爱着邵旒而已。皇后一直都是这样啊,只是爱着邵旒。 33. 江浣湫会主动来找詹念,这让詹念很惊讶。他以为江浣湫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我确实不太想见到你,自从哥哥出事后,我面对你们的心情就变得复杂了。父亲来信说,他在东府很忙不会回来的,要我给姑母多磕几个头。我是真的不知道,人的一生到底是什么才最重要的。”江浣湫如实说,说的很平静。 不见得江浣湫是想开了,或许她需要时间。 “姑母对我说的话,我会永远记住。就算我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会坚持姑母的教训。找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和我母亲要回江家的祖宅了。父亲的一生都是朝廷大事,母亲经过这次也想开了,她不想让我也掺和进去,所以等哥哥行刑之后我们就走,只求你能让我带走哥哥的首级回家乡安葬。” 詹念点头,答应了。 “谢谢你,念哥哥。”江浣湫说完对他笑了笑,然后道:“我该走了,母亲还在家里等我呢。” “好。有事记得来找我。”詹念很庆幸她能明事理,更庆幸她能抽身,而不是因为仇恨而毁了自己。 江浣湫起身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悄声说了几句话:“德妃的宫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身上涂了毒。我不知道姑母的死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念哥哥要小心德妃。”说完就走了。 詹念双手撑着头,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被遮挡在双手后,没有人看到。太医说过,皇后是死于劳心,没有任何中毒的现象。但是这只代表江浣湫没有如她所愿接触到皇后的饮食,她想要杀皇后的心却是真的! 当詹念再次露出脸来,脸上已经是淡然的笑了。 当天詹念和邵旒在议事的时候德妃端了点心来。邵旒对他笑了一笑,道了一声对不起。德妃当即就吓白了脸色,跪在地上道:“臣妾的心都是想着陛下的,所做都是应该的。可不是为了陛下的感激。” 邵旒扶她起来,道:“当初皇后将你送到寺院里也都是为了朕着想的,所以你不要恨她。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走了。” 德妃的脸色有过一瞬间的僵硬,被詹念抓到了。詹念能抓到,邵旒自然能看得清。他站在高位,底下的人有什么表情岂能逃得过他的眼睛。看到德妃僵硬的表情时,杀意就弥漫在整个胸腔中,恨不得马上杀了她!只恨手中没有证据,否则可以连德妃的本家一起收拾了。 邵旒给了鬼阴可以在宫中自由通行的令牌,让他跟踪德妃,有任何举动都要来报。 因为皇后将手中的势力全部转给了詹念,詹念不得不花时间去了解。这一了解才发现皇后手里的势力有多少,甚至连武林中的玄门也是受皇权之命的,现在戍守西疆的宋将军便是玄门培养出来的。詹念越了解越觉得自己和邵旒之间的关系越加的复杂化了,邵旒在政事上明摆着不信任他,连他手里的鬼影都被夺走了,如果邵旒知道皇后将她手里的势力全部转嫁在他手里,不知道邵旒会作何感想。或者,该找个机会跟邵旒坦白出来。 江浣漓行刑的那天,江浣湫也没有穿素衣,像平时一样的打扮,站在人群中,庄重肃穆的看着江浣漓被砍头。连眼睛都没有眨。 这是责任,无可逃避的责任。 然后江浣湫带着江浣漓的首级离开了菜市。路径人群有人骂有人可怜有人叹息,江浣湫丝毫不受影响,挺得笔直,走了。 詹念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像皇后了。 詹念忙碌的这段时间,完全忘记了李忘年。他没有想到为什么李忘年会两三个月都不跟他联系。事实上,邵谦知道李忘年哪里去了,但是他没办法告诉詹念。李忘年兵行险招,潜伏到了鹿王府里,去接近鹿王。如果身份暴露必死无疑,邵谦私心想,如果李忘年被发现了,鹿王怀疑的目标将是詹念,他则高枕无忧,到时候看鹿王是如何跟詹念斗的你死我活——虽然最后死的一定是鹿王。 然而邵谦虽然是这样想,可是心里还是无比的担心李忘年,怕他被发现,不得不舍弃他。想到李忘年可能会死,邵谦心里就疼的慌。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心疼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呢? 在双重的煎熬下,邵谦终于收到李忘年传来的消息,说是找到鹿王的陷害大王子的重要证据。邵谦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居然是流年写给鹿王的信。邵谦不敢相信,鹿王居然还会留着这么重要的物证! 邵谦迫不及待的打开,信里面居然是流年写给鹿王的相思之苦和陷害大王子的计谋。当初流年就是鹿王安插在大王子身边的棋子,流年也不负所望,成功得到大王子的喜爱,且留在身边了。只是大王子的大王子对皇位无心,醉心书画,一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而后鹿王和流年就商量着从大王子身边人下手,便有意无意的挑唆大王子身边官员和王族里的人,最后计谋成功,大王子被迫举兵篡位。只是鹿王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被詹念接手处理,他没办法救出流年,便只能弃车保帅鹿王请求回封地。 只是他没有想到,大王子自尽从而求詹念保住了流年。 现在物证有了,人证也有了。如果枭知矣能从鹿王的封地再带回一些有用的罪证,那么鹿王必死。 人证……邵谦有些犹豫。李忘年要是出面的话,说不定皇帝也会一气之下处死的。 李忘年在鹿王府里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皇帝来抓人,等的心急了。趁机溜出鹿王府,摸到了善亲王府里。詹念得知前后经过,也不由的光火。将李忘年关在府里哪里也不准去,他和邵谦想的一样,就等着枭知矣回来。 可是结果,在枭知矣回来之前,鹿王竟然消失不见了。枭知矣回来后带回来大量的证据,指证鹿王在封地为非作歹,结党营私。还有流年的那封信。邵旒得知后恨不能将老王爷和王妃一并入狱! 詹念劝他不要这样,最好不要在牵扯到老王爷和王妃身上去。邵旒自从登基后,肃清的事作的太过彻底,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倒是德妃的本家和鹿王家有些牵扯,邵谦找不到人出气,就将德妃贬了一级,降成平妃了。 詹念说,鹿王这件事毕竟主谋是他自己,那么将他抓住就好,不要牵连过多的人身上。 邵旒看了流年写给鹿王的心,问詹念道:“这个流年死了?” 詹念点头道:“还没定罪的时候就死了。” 邵旒不疑有他。 而李忘年却在王府里撒气,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连詹念的宝剑都给摔了。邵谦赶来的时候看到善亲王府一片狼藉,不由得皱眉。这个李忘年也太大胆了! 然后邵谦在“废墟”当中看到了更加狼狈的李忘年。 “你这是干什么?”邵谦不满的问他。 李忘年瞪着他,冷笑道:“干什么?你问我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在干什么!我都把信给你了,你只要呈给皇帝就行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现在倒好,让鹿王跑了!我怎么报仇!” “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仇方式我不能同意。皇帝知道你的存在,你以为你能活?” 李忘年像是红了眼一样,略微疯狂的说着:“那又怎么样?!我本来就应该是死人,我会怕死么?!我只怕鹿王不死!” 邵谦也沉下脸来,道:“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助我登上大位的!” 李忘年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了,大吼道:“那又怎么样!” “你说怎么样?!”詹念进了家门就听到李忘年跟着疯子一样的大吼小叫。“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李忘年见是他,不甘心的闭上嘴。然后爬起来,跪在他面前。 詹念哼了一声。“这么沉不住气可不像是你李忘年。” 李忘年不服气却不敢说什么。邵谦也坐下了。 “我刚收到消息,鹿王在东府出现过,我估计他是要投靠封渊国了。” 李忘年一听便来了精神,连忙爬起来,说:“我这就去东府。”李忘年说走就走,竟然连行礼都不收拾,直接奔着东府去了。 詹念摇头,只能跟邵谦说:“我听说杀月族的大皇子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封渊国了,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要动身的迹象,估计这次他们不止是来迎亲的了。” 邵谦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詹念满意的点点头,道:“万事小心。李忘年对鹿王的执念太深了,但是你也要多听听他的话。还有江丞相也是,他去东府想必是陛下要借他观察你了,你一定要把握机会。” 邵谦点点头,然后也走了。 詹念看着狼藉的家,忽然觉的有些空虚,便也不管了,进了宫。 34. 江自流来信问邵旒,皇后手里的势力都转给了谁。这个时候邵旒才想起来,皇后手中的权力没有转给他,也没有转给江自流,那么……正在这时詹念进宫了。 邵旒看着他,没由来的问了一句:“皇后是不是交给你什么东西了?” 詹念愣了一下。他还打算选个时机跟邵旒说,没想到邵旒倒是问起来了。不过,这也是,这么大的事终究是瞒不过他的。 詹念点头,道:“是给了我一些东西,我正在接手。” 邵旒只是无心的随口一问,出乎意料的,皇后居然真的将势力转给了詹念。皇后居然这么信任他。 夜晚,邵旒躺在床上依然睡不着,他朝外屋看了看,灯光昏黄,似乎是不想打扰他的睡眠。 为什么皇后会这样信任詹念?为什么他能宠着詹念却不给他信任呢?邵旒看着床顶,要说起来,这个孩子陪伴自己好多年了,比席淮之的时间长的多,为什么就不能给信任呢? 不,不是不能给,是不愿意给。邵旒的心里只要席淮之就可以了,别人怎么样好都不能超越席淮之的位置。 是的,就是这样的。邵旒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心态,可是他阻止不了这样的心理,他也不想阻止。席淮之就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 想着想着,邵旒就睡着了,怀着对席淮之满满的思念睡着了。詹念在看了一些折子后就进来看他,看他睡梦中带着微笑。 邵旒在问了他皇后的事后,就没有说什么了。詹念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没有对他横眉冷对就很好。 后来邵旒也不再纠结,他相信皇后不会看错人。而且事实上詹念确实是政事上的最好助手,邵旒也不挑剔什么了。 邵谦回了封地,邵旒给了他一些兵权,但是不多。封渊国不安分他心里清楚,但是,目前确实没有多少兵力能够给他了。如果封渊国进军的话,南疆势必不会太平。虽然南疆有成亲王守着,但是也不能安心。 佰言凉想到一计,可以向西疆借兵!壤驷伽明未必不肯借兵的,这就要看派去的说客的能耐了。如果壤驷伽明借兵了,就可以先攻下杀月族,然后围剿封渊国。 佰言凉的这一计确实是上佳,但是,西疆距离南疆甚远,就算借兵,来回的路程恐怕也要几个月。 詹念道:“这期间就要看东府如何周旋了。” 邵旒道:“这不怕,邵谦应该会有这个能力。加之江自流还在东府,可以应付。不过,聊表诚意,应该将宋将军调回,派往东府。这样,更加可以说服壤驷伽明。” 而拍谁做说客可就难了,邵旒要派佰言凉去,佰言凉推脱道:“南疆的战事一起,臣觉得臣对南疆更为了解熟悉,还是应该去往南疆。” 詹念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佰言凉这是要借机回去看枭汝杰的。不过他说的话也在理,派他去南疆最合适不过了。詹念给邵旒递了个眼神,邵旒也不反对,道:“好吧。等事情确定下来,朕再派你去南疆辅助成亲王。” 然而,晚上詹念在帮邵旒批折子的时候看到成亲王请求赐婚与枭汝杰成婚的折子。詹念看着头大,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了?枭汝杰不是最讨厌皇家的人么? 邵旒看着詹念皱眉头,问道:“怎么了?” 詹念把折子递给他看,邵旒看了就笑了出来,道:“这倒是好事啊。不过……哈哈。” 詹念道:“要不,先压一阵子吧。” 邵旒笑着摇摇头,道:“这件事你看着办吧。”又道,“派往西疆的人选,你可有?” 詹念想了一下,突然想到李忘年曾经勾引过的礼部尚书的小儿子沈帘鹤。李忘年说礼部尚书有四个儿子,但最宠爱的是小儿子沈帘鹤,不过沈帘鹤心高气傲,不肯借父亲的能力在朝为官。本想去考取功名,但是因为无心人的一句无心话,又连功名也不愿意考,所以只在京城中的一家书坊里教书。 李忘年说这个沈帘鹤什么都好,就是心气太高,不肯荫籍。但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可是要将这么重要的是交给这样的人,要用什么名头呢? 邵旒说,这个简单。派礼部尚书去西疆,让他带着沈帘鹤一同前往。如果沈帘鹤真的聪明他就知道该怎么办。 礼部尚书接到圣旨不疑有他,便催促着沈帘鹤收拾行装。沈帘鹤却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他又不是朝廷官员,怎么会也要他前往呢?他不得不怀疑是李忘年搞的鬼。来不及细想,他只能跟着父亲前往西疆,或许这是一次机会。 战事在冬季的时候爆发了,杀月族不适应冬季的寒冷,只能辅助。东府的战事一开,杀月族果然趁机从南疆钻进来,幸好成亲王事先有防范,但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杀月族竟然将主力精英的部队留在了南疆战场上。成亲王解平西和佰言凉一时间被打的手忙脚乱。 詹念当即将沙掩月带到了南疆战场上,当众斩首以振军威。杀月族的国王倒是老奸巨猾没有上当,双方胶着之时,沈帘鹤终于说服了壤驷伽明,带着西疆的援兵从杀月族后面偷袭成功。杀月族被破,詹念命成亲王从杀月族的地界袭击封渊国,封渊国遭受围攻,不久便递了降书。李忘年非逼着封渊国交出鹿王,当鹿王被带到城下的时候,李忘年弓箭已经对准了他。 “我要他知道万箭穿心的滋味!” 鹿王被杀,邵旒知道后大怒。詹念为了保李忘年,又将手上的兵权交回。邵旒的怒气才消了些。 邵旒向封渊国要渊花,却不想,渊花被织锦公主给毁了。 詹念淡淡的笑着,道:“不要紧。有枭知矣的药,我死不了。” 杀月族彻底被邵旒收回来了,而因此,他应允了壤驷伽明的条件,从此他的国家不再是邵氏皇朝的附属国。 因这次的大战,成亲王将永驻南疆,邵旒也允了他的请婚折子。只不过,佰言凉在参加完了他的婚礼后,就自动自觉的回京了。佰言凉找解平西喝酒,喝了三天三夜,解平西差点吐血,佰言凉在酒醒之后就走了。可怜解平西一个人在南疆收拾烂摊子,想回京城还回不了。时为阅也以为经过这次战事后,解平西能够受封回京,可是战后的南疆比之前更加难以处理,解平西对南疆之事熟烂于胸,他不留在南疆谁留在南疆呢? 为此解平西也一肚子委屈,都怪成亲王和枭汝杰,要不是他们成亲了,佰言凉会主动离开这个伤心地么?哎,命苦啊! 当然,解平西和时为阅都没有想到,这一分别,居然足足有二十年之久。分别的时候翩翩少年郎,再见面都变成糟老头子了。两个人的联络不多,解平西忙起来的时候一个月一个月的没消息,而时为阅也一样。想起来了就写封信,忙碌的时候就如不曾认识这个人一样,就这样有一次没一次的,时间久了时为阅都在想,究竟有没有解平西这个人呢? 而就是这样,当解平西回京的时候,时为阅都四十多了,还是孤身一人。看到解平西的那一瞬间,竟不能自持的哭起来。 解平西抱着那个哭的像个孩子的老男人,不由的也红了眼睛。爱着一个人怎么会这么难呢?居然让他等了二十年! 再后来更老的时候,解平西回忆当初时为阅总是取笑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哭成孩子一样。无论多久,时为阅在他面前还是会脸红。解平西握着他的手,这一辈都值了! 因为东府一战,江自流对邵谦赞不绝口,邵旒也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终于将他封为太子。邵谦住进东宫也将李忘年带了进去,可是李忘年根本不是个安分的主,在东宫住两天就憋不住跑出去。 邵谦对他真是气的要死。詹念安抚他说,李忘年本就是不受拘束的人,你让他进东宫对他而言就像是进了牢笼一样。随他去吧。 邵谦恨铁不成钢道:“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35. 沈帘鹤因功受封,走上仕途。他从内城出来后看到仍然是吊儿郎当的李忘年,不由的问:“我说你这个样子,怎么就会有人赏识呢?” 李忘年晃了晃神,想到詹念对他的信任,也觉得有些莫名。然后对着沈帘鹤不坏好意思的笑着。这一笑,两个人又上了床。李忘年才不管那么多,只要快活就行。沈帘鹤就是经不住他的诱惑,只是后来李忘年被邵谦强硬的关在身边,慢慢的才对李忘年淡了。 半夜的时候,李忘年恢复过来,想找詹念怎么也睡不着了。起身要走,沈帘鹤在他背后默默地给他加了一件衣服,道:“夜晚凉,你注意点。” 李忘年回身亲了他的脸,道:“谢谢。” 沈帘鹤只淡淡的叹了口气,颇为感慨。 一路来到詹念的府上,发现小竹没有睡,来到詹念的寝室外,听到一声声压抑的痛苦之声。李忘年才想起来,詹念身上的毒又发作了,枭知矣给的药已经不起作用了。 詹念最近很少进宫,因为毒发的太频繁,而且越来越重。就是邵旒来宣他也能推就推。 李忘年进去,看到詹念痛苦的样子,不自觉的掉泪,道:“詹念,我们走吧。好不好?我们走吧!” 毒发过去,詹念缓口气,道:“给我倒杯水。” 李忘年给他递过去,可是杯却掉了。詹念望着自己丝毫使不上力气的手无言苦笑。 李忘年哭的更凶,道:“詹念!我们走好不好?不要在这里了!” 詹念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多少,声音轻的很,道:“往哪里走我身上的毒也解不了。” “不一样的!离开这里,机会会有很多的!你别再折磨自己了!那个皇帝他根本就不爱你啊,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詹念闭上眼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看不透呢……” 邵旒有更多的事,没有了战争,政事也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朝廷经过了内斗外战,可谓是百废待兴,他忙的都忘了詹念有多久没有进宫来了。哪个地方出事了,邵旒倒是第一个想到詹念,然后一道圣旨将他外派出去,事情解决好了,詹念也只是在朝堂上汇报而已。私底下二人已经很少见面。 詹念的身体越来越差,终于不得已推了两次早朝。邵旒才注意到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詹念了。 下了朝,邵旒换了便服,来到詹念的府上。 那天詹念觉得身体还好一点,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邵旒来的时候不准人打扰,他进了院子就看到了詹念,眼光照着他的脸白茫茫的,看的邵旒心悸。 邵旒拿来一条薄被给他盖上,詹念都没有醒来。邵旒就坐在他身边不出声。这样静谧的时光他好久不曾体会到了,不由得放松下来。待到詹念醒来时,看到邵旒睡在身边,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真是难得的安逸,可惜邵旒来的时候他睡着了,待他醒来,邵旒却睡着了。他们总是错过么? 察觉詹念醒来,邵旒也睁开眼,看了看他的脸,道:“身体这么不好,怎么不早说?” “没什么大病,太医说是风寒。休息休息就好了。” “真的?”邵旒有些不相信。 “真的。” “枭知矣的药还好用么?”渊花被毁始终是邵旒心中的疙瘩。 “好用。你放心吧。”詹念宽慰他道。 “那等你的病好好,替朕去一趟四安。萧奇情手中没有兵有些事他管不来,你去给朕压一压四安的邪风。” 詹念点点头,道:“好。” “既然你没事,那么朕就回宫了。”邵旒起身要走。 詹念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偏着头,非常安静的说道:“邵旒,是不是要等到天下安靖平的时候,你才会想爱我呢?” 邵旒看着他,却不说话,然后走了。他隐约的听到身后有人说:“呵,我也只是爱你而已……” 邵旒似乎看到了漫天缤纷的桃花,有人站立其中,不知道是谁是说了一句:“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啊!” 三天后,詹念带着圣旨离京前往四安。 一个月后,小安子来报,詹念病逝四安。 邵旒握着笔,看着门缓缓的关上,因为阻隔了阳光,那些飘散的尘埃最终落定。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