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之剪灯新话+番外——一袭白衣
一袭白衣  发于:2014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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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素冷冷盯着他,商昕之被这道目光冻得都要颤抖,还想再说什么以做解释,可玄素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再也不搭理他。想着是道长好心关心自己,自己却给人家个冷屁股贴,心下有些愧意,可这事确确实实是说不得的,只能扯了扯玄素的袖子,诚恳得道了句“对不住,这对不住不仅是为了不能告诉你这个秘密……还有,我当初不该那样说你。道长,道长是很好的人。”

玄素冷冷看过去过去,商昕之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就在商昕之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的时候,玄素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无妨。”他欣喜得抬头去看道长,却只看见一张线条紧绷的侧脸,不禁又垂了头低低得笑了起来。

就在几人都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几人连忙进屋去,只见那张雕花大床上平平稳稳得躺了两个人,仔细看去,都是面色红润,呼吸起伏稳定,只是睡着了罢了。

玄素上前把了下陆子柏的脉搏,对着陆老汉道:“已经无碍了。”复又转身摸了摸王鉴卿的心脏,跳动有力而有节奏,可见那桃花妖并未真的取走王鉴卿的心脉。

这时,陆子柏幽幽转醒过来,见周围又围满了一圈人苦笑道:“你们怎么又都过来了,怎么大哥也来了。爹,大哥,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

“子柏……”王鉴卿也醒了过来,深情得唤着陆子柏的名字,陆子柏身子一僵,眼中凝聚起泪水来,他僵僵得转头望去,见到王鉴卿,两行泪便不可遏制得流了出来。

“子柏,我也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王鉴卿拉住陆子柏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他深情得说,“我梦见青色酒帘,朱红栏杆,碧水白鹅,我们在桃花树下共奏曲《落梅风》。我们就让这梦境成真,你说可好?”

“王郎,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梦里才有的景象,怎么会真实得出现在现实里,是梦么,难道这还残酷得是我做的一个美梦么?陆子柏不敢相信,他仍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急忙拉住王鉴卿的手覆在自己消瘦的脸颊上。

“是真的,子柏,这不是梦,梦醒了我依然爱你,生生世世。”

一时之间,热泪盈眶,陆子柏胸膛内的心脏有力得跳动着,他轻轻得将头靠在王鉴卿的肩膀上,幸福得笑着。

商昕之跨出门外,看向窗边的那株已老的桃树,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段《落梅风》,曲调优美旖旎,似夹着千丝万缕绵绵不尽的情义。本已枝叶凋零的桃花树,此刻却突然生出了浓密的绿叶,在千万朵绿叶之间开出了美艳的桃花,一朵朵都争奇斗艳,开得极盛,满树的桃花,香气醉人。

商昕之轻轻抚上桃树的枝干,默念一段咒语,再抬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这满树的桃花忽然衰败,一丝一缕都化作粉末,连带着原本的枝干散落在空气里。

他抬头,于虚无中仿佛看见了那夜在树下静静凝望着陆小公子的桃花妖,眼中的深情那样的动人心弦,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没有之一。

桃夭,我达成了我们的约定,将你在世上的痕迹毁去,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世界上曾经有一个桃花妖日日夜夜在他窗前,与他弹奏《落梅风》;他不会知道,他与王鉴卿一次次的梦中相会是一个桃花妖耗损精魄促成的;他也不会知道,他胸膛里的那颗跳动着的灼热的心是一个桃花妖以散尽三魂七魄为代价换来的……

相见,不如不见……

“道长,情到浓时真的便可以舍弃一切,是吗?”

“……”

“呵呵,道长,我忘了,你们修道之人,不谈情爱。”

——永乐七年,书生商昕之作《渭塘奇遇记》,附桃林美人图,是谓桃夭。”

番外

当年,我还是一株三百年的小桃树,自开了灵识便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那时候,我还不在陆府,我在满是桃树的林子里面沐浴着阳光雨露,吸纳着日月精华,盼着能早一日修成人身,可万般不得法。周围的花花草草都相继化了人身,他们围在我的周围嘲笑着我的愚笨。

直到那一天,桃树林里来了一个凡人。

他披着黎明的雨露,踩着满地的晨霜,从微露的朝阳里走来,穿过众多的桃树,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纤白的手抚摸着我的枝干,抬起头,看着我微笑。

他说:“多么美丽的一树桃花。”

如果我可以呼吸,那我当时一定会忘了呼吸。我不知道,一个人类,怎么可以美成这样,仿佛满世界的光辉都凝聚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突然之间,我的身体变得好热,灼热得好像枝干都要烧着了一般。花瓣簌簌落下,我再睁眼时,却看见他惊愕的面容。

那双漆黑如墨,聚集了晨星的眸子里面映着一张脸,一张同样惊愕的脸。

我知道,满林子的妖怪都在看他,都在议论他的美貌,可是,他只对我笑。

然后,他带着我回了陆府。

他将我种在他的窗前,我趴在树上看着他在屋里作画,一笔一画下都是我的模样。我无聊的时候会抖下一枝花瓣,让他画不下去,他挽了袖子,将那堆花瓣轻轻得拢在一起,抬头,笑着对我说:“桃夭,我不理你,你可是寂寞了?”

后来,我见他大哥成亲,凤冠霞帔一挑,红烛罗帐下的新娘美得让我移不开眼。我对他说,睿辛,你娶我好不好。他笑着说,好。

一个月后,我嫁给了睿辛,我们搬出了陆家。

我在生长的地方变出了一座房子,我依旧趴在树上看他作画,他画里面依旧是我。直到有一天,他母亲找上门来,满面泪痕得对他说,睿辛,你大哥大嫂去了,陆家只有你一个人了,娘求求你,你回来吧……

他望向我,总是含笑的眸子里渗满了悲伤。

第二天,我们搬回了陆家。

他从风流儒雅的陆家二公子变成了睿智果断的陆当家,我趴在桃树上,抖落一枝的桃花,可是那里却没有人笑着对我说,桃夭,我不在,你寂寞了?

睿辛,你不在,我真的寂寞了。

再后来,陆家张灯结彩,大红花轿抬进了渭塘最美的女人。我被关在地窖里,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鞭炮、欢呼与祝福。

——陆当家真是好福气,娇妻在卧,日后必定如鱼得水!

他娘亲对我说,你是男人,无法为陆家传宗接代,睿辛身边留不得你。

我冷笑,睿辛爱的人是我,留不留的不是你说的算。

可是,直到睿辛的孩子生了下来,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可以称心如意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不想灼灼其华,我只愿宜其室家。

老神仙说,桃树本是雌雄同体,若想生下子嗣倒也不无可能在,只是几率颇低。

我拜了三拜,老神仙说,你去东海蓬莱岛,那里有仙丹相助。

那年,我方三百二十一岁,堪堪修成人形不过十年。这一路蓬莱之行,走得跌跌撞撞,最终还是让我寻到了。

再回到陆府,回到他身边。

他仍旧在桃花树下作画,一支毛笔却拿得颤颤巍巍,他的双手不再白皙细嫩,皱纹爬上了他的脸,青丝也染成白发。

他抬头看见了我,手中的画笔掉落下来,墨水晕开,晕花了我的脸。

他说,桃夭,你不在,我好寂寞。

他说,桃夭,往后我不在的日日夜夜,你不要想我,那样,我也不会想你。

他说,桃夭,我不想你忍受那种日思夜想的痛苦,我死后,你不要寻我,好好活着,就此忘了我。

他说……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活着,就此忘了我。

他躺在我的怀里,他白发披散,我试图去抚平他苍老的痕迹,企图抹去中间那沧桑的岁月。

不过百年……我竟忘了,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

我依然种在陆府后院,种在他的窗前。我看着他的子嗣一天天的长大。我无法不去寻他,可我也无法破坏他的人生。

喝了孟婆汤便是有了新的一世,当他拉起那个女人的手,用着当年对我微笑时的表情看着她,对她说“淑娘,我会待你好”时,我便知道,他为何不让我去寻他。

轮回是这样残忍,只是一碗孟婆汤便可无情的抹杀一切。

相见,不如不见……

他们的结局我自说书先生那里听了一遍又一遍——双双殒命,共赴黄泉。

我总在想,比之淑娘,我要幸福一点,因为我还活着,我还能够有机会记得曾经有个叫“睿辛”的男人对我这样这样的好过。而她呢?不到十年的相爱,彼此相忘的结局。

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哪怕她如此幸福得跟赵康奔赴黄泉,而我却要因为诺言而一个人好好活着。

自此,我日日夜夜守着他的子嗣,守着他当初的责任。

千年的天劫我堪堪躲过,由内向外撕裂的伤口却无法愈合。在我最后的生命里,那个善良的人类,助了我一碗至纯至真至善的血,帮我散尽三魂七魄,救回了子柏。

我对着他的尸身许过诺,在我还会呼吸,还会心跳的时候会保全他每一个后代。

现在,我做到了。只是,我好累……

睿辛,我真的好累,没有你,我好寂寞好寂寞。睿辛,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的每一缕精魂都散入了四海八荒,无论你轮回到何处,我都能寻得到你,我会是你身边的一棵树,一株草,一只蝴蝶,日夜陪在你的身边。

那时,睿辛,你还会愿意将我入画吗?

读到这里,商昕之再也读不下去了,他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手里的那片花瓣掉在桌子上,接触到空气的时候散为灰烬,随风飞舞着。

这则属于桃夭的故事,他将永远珍藏,珍藏在心里。

——第一卷·渭塘奇遇记·完——

第二卷:水宫庆会录

12.潮州

“善文,这南海扬波万里,红珊瑚,白珍珠,琳琅满地,美人如云,当真就留不住你?”

“我只想回家。”

******

“道长,来潮州不看潮州八景,这是白来了啊!”商昕之骑在阿欢背上,可怜兮兮得说。怎奈何玄素道长铜墙铁壁,稳坐于白马之上,对两侧繁华的胜景眼睛也不眨一下。

各位看到这里心中定然存了一个疑问,这商昕之与玄素不是在那渭塘,怎么竟跑来了这潮州?这事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待那陆子柏与王鉴卿一事解决以后,玄素便要离了渭塘,商昕之有求于他自是不肯。他自少时懂得那神鬼之事便有个梦想,那便是亲自写一本志怪小说。往日里碰不见什么妖怪,也不敢去招惹什么妖怪,此番认识了玄素这位道士,那是如何也放弃不得的了。

玄素自然不愿意带上这个麻烦,商昕之便来了个釜底抽薪之计,夜深时分,趁着玄素睡熟了将自家茅草房点燃,熊熊大火蔓延间,照亮了他坏笑着的脸,一句“家毁了,我无处可去,求得道长槌怜,助我完成愿望便是成就玄素道长大功德”将玄素说服,两人这才一路向东南方行去,到了潮州。

这潮州位于广东南部,南靠南海,又有寒江、凤江环绕穿过,水土丰沃,诸多文人骚客争相咏唱。名胜古迹数不胜数。 在诸多心向往之的建筑古物,潮州八景当属一绝。“鳄渡秋风”、“西湖渔筏”、“金山古松”、“北阁佛灯”、“韩祠橡木”、“湘桥春涨”、“凤台时雨”、“龙湫宝塔”各占风头,引得潮州连年游人如织。

“道长,我们就去看两处,不,三处……道长,去吧!”

打马走过内门,这才真正到了潮州城内。只见两侧房屋鳞次栉比,街头巷尾杂耍、摆摊卖脂粉点心的高低喊叫着,当真是热闹非凡。

“道长,我听说潮州的海鲜特别美味,唇齿留香。”

玄素这才有些反应,瞥了商昕之一眼,淡淡道:“我吃素的。”

“……”商昕之哑然闭嘴。

两人都各自下马下驴,改为步行。这大街小巷都是人的,一个不小心便很容易撞到踩到人。

“让路——让路——”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商昕之探直了脖子望过去,只见几个士兵护卫着高抬轿排众而来。

这大概是哪个大官来了。心里如此想着,商昕之随着如潮的众人向后退去,可奈何他身子单薄,又牵了阿欢,便被挤到了最后面的小巷子里,稍稍退后一步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叫声。

“啊!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了老娘!”

毛骨悚然,当真是毛骨悚然。这声音刁钻毒辣,语气如此刻薄,怕就是他最害怕的泼妇了。思及此,他摸了摸鼻子,想当做没听见,可胳膊上的一阵肉疼,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啊!”他尖声高叫,实在是疼得很。

“死小子,撞坏了老娘的饭盒,还想装作不知道?”这嗓门略高,周围的人都看过去。商昕之咽了口口水,十分无奈的忍痛转身,作揖,礼貌得道,“这位大姐,真是对不住。”

“你叫我什么?!”对面的声音猛地又再创新高,商昕之方才一直低垂着头,这一看过去便略略惊讶,想这姑娘长得水灵剔透,嗔怒的模样有三分可爱,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这一声大姐当真是叫老了。于是连忙又是一揖,道:”这位姑娘,对不住。”

本来抬眼见是个清秀好看的书生郎,余善歌的脸一红,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这书生郎如此不识大体,竟然叫姑奶奶是大姐?当真是不可原谅!

少女冷哼一声,咬唇怒道:“对不住?对不住有什么用?你撞了我的饭盒,就要赔!”

“赔,赔,自是要赔,不知要赔多少?”

“这可是我亲自做的饭菜,哪里有价格能赔得来!”

闻言,商昕之很委屈,这可如何是好,赖上恶婆娘,比鬼缠身还可怕,当下无奈的苦笑着道:“那依姑娘的意思是?”

那姑娘沉思了一会儿,水灵灵的大眼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在动什么鬼脑筋,商昕之甚是头疼。

“那这样吧,你去醉乡楼给我买一份鱼跃龙门,一份素什锦,一份香锅驴肉,再来五个馒头,那这事我们就算揭过了!”姑奶奶终于开了金口,可这要价略高,吓得商昕之的心脏是一跳一跳的。

方才路过醉乡楼,这鱼跃龙门是招牌菜,早在门口便用朱笔写了“一两”银子的高价,这顿饭可真是要他老命。

“姑娘,这么多你吃的完么?”

那姑娘柳眉一挑,眼里便含了几分怒气,叉了腰对商昕之说道:“谁说是我吃的啦?我是给我二哥送去的!”

“这姑娘的二哥食量未免也太大了些……”

小姑娘脸一红,“要你管!”

商昕之见对方这是赖上自己了,掂量着兜里的银子,委实很为难。自离开渭塘已经一个多月了,陆老汉给的银子七七八八都花得差不多了。这一路走来又是风平浪静,他卖字也没赚上几个银钱,现如今,当真是囊中羞涩了。

余善歌见对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话的模样,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得打量了一遍这书生,穿着确实有些寒酸,看他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倒不知来潮州做什么的。想着这事儿本来就是自己想趁机整治一下这瞎眼的书生的,倒不是真的要为难对方,此番目的达到了,她放过这穷书生便是,可怜了二哥要等等才吃上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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