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比不得他。我醉心于阵法,对法术却是不怎么在行,他自小便天资聪颖,现如今,整个天界都难有敌手了。”
“你知道我是谁?”玄素冷然问到。
东君点了点头,“知道。可是却也与你说不得。”
玄素默然,冷冷的看着东君,目光似要杀人般的冷。
东君莫不在意的笑了笑,“你们来可是为了那鬼族太子一事?”
“正是。先生当初指引我去东山之巅,怕也是为了此事吧?”
东君没有说话,只是道:“你们想我如何?”
“我们只是想让先生向玉帝求求情。”
“是吗?”东君淡淡的道,这会儿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似的,商昕之原以为他还有下文,等了半天,东君却只是沉默的笑着。按捺不住,商昕之说道:“不知先生怎么看?”
“那鬼族太子心高气傲,不将天界放在眼里,有此一劫,也是应当。”
商昕之:“可是先生你看他多可怜啊,被晒得都快成干了,脸上都冒血水的,还有那令狐冥,腿都瘸了还要来寻他,更是狠了心要与他一起受罚的。”
东君笑意更盛,道:“确实可怜。”
商昕之:“……”铜墙铁壁,这得了道的神仙怎么都一个德行,怎么说都说不动的。
“可是,那又与你有什么干系?”东君突然问道,商昕之一愣,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他道:“是没什么关系的,可是看到他们那个样子,我就是感觉不能袖手旁观,不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东君闻言,笑容敛了去,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偏生人之本性难改。你前十世便是死在这善心上,老君原想让你这一世活得自在畅快一些,倒还叫这些事情缠上了。若不是你好运的与他牵上了关系,即便是勾玉与渺华君也保不得你的。”
商昕之闻言,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有如此坎坷的往事……农夫与蛇的故事,他一向不屑的,怎么自己就突然成了那个农夫,还十辈子都是个农夫……
玄素看了商昕之一眼,眼神里有种说不清楚的味道。与他牵上了联系?“他”指的是自己?莫不是,这呆书生没有遇上自己,那便是要……想到那个字,玄素莫名的呼吸一窒,竟然不愿再想下去。
断了两人的话题,玄素蹙了眉头,冷然道:“你是不肯救他?”
东君闻言,摇了摇头:“我原以为你性子要好了些,怎的还是这样冷漠。”
玄素未语。
“罢了。我便出面就是。只是……”
“只是什么?”商昕之急忙问道。
东君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一边摇一边笑眯眯得道:“我想吃渭塘的桃子,看南海的珊瑚。”
商昕之:“……”
玄素:“……”
东君:“我要他亲自,一个人去。”说完,折扇一指,指向玄素。
27.交谈
玄素看了商信之一眼,还是一个人去了。
临走前,他在商昕之背后画了一个七星阵法,并教给他一段咒文,嘱咐道“若有问题就默念咒语”
这来去渭塘与潮州,少不了要月余,东君将手中的折扇递给他,若是法力足够的话操纵着折扇可凭风飞行。
玄素接过,顺着来路出了东君的府第。
商昕之一时捉摸不透东君的用意,却也不敢贸然详询,可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担心,频频的抬眼看东君。
东君浅浅一笑,抿了口茶,道:“你可是好奇我为何要支开他?”
商昕之尴尬得点了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他地位一向尊崇,九天之上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即便是玉帝王母。因此吃了他苦头的人却也不少。”东君突然说道。
“怎会?”商昕之吃惊得问道:“玄素道长待人虽一直较为冷淡,却也不是那种黑白不明的人。”
“我知晓。”东君淡淡的道:“我不是说他害人。我是指因他的漠然而导致了不少人受苦。”想了想,长叹口气,道:“你可想知道他为何被贬下凡来?”
商昕之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连忙问道:“比起这个,我倒更想知道道长的身份。”
“他的身份?”东君呵呵得笑了,“总有一日,你会知晓。你只消记住,他的身份还要在我之上。”
在你之上?东君便是远古上神了,怎奈何道长的身份比上神还要高?那不是神父了?
神之父,天地之间便是盘古一人,一句“要有光”开拓了三界,创造了芸芸众生。可是,盘古不是早就化作了山川湖海,日月天地了吗?
眼巴巴的看着东君,东君却不再言语,似是连之前的话题也不愿提起了。商昕之不想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既探听不到道长的真实身份,连道长过去的故事都赔了上去,连忙讨好得说:“先生,那你还是讲讲道长为何被贬吧,憋坏了身子可不好。”
东君灿然一笑,道:“这一世你的性子倒是好了许多。”
商昕之尴尬的想起自己十辈子农夫的往事,不禁有些讪讪。
“他五万岁成年的时候,九天之上诸多仙女都托人上门说媒,有些大胆主动些的仙女就直接去他的大殿向他献殷勤。可是,遭受了他无数的冷漠相对。司管天地间飞禽走兽的碧瑶仙女便是其中之一。碧瑶仙女是由鬼界升上来的仙女,本身性子就极为要强,自在王母蟠桃宴上见他一面后便心生爱慕,自此常常去寻他明里暗里的讨好他。亲手做的点心、缝制的衣裳,辛苦寻来的奇珍异宝,一件一件得送到他的宫殿里。按说一位品级相貌都十分出色的女仙如此讨好一个人,石头也该开花了,可偏偏她看上的是仙界冷漠出了名的神仙,送出去的东西一概都被他扔出了大殿。”
商昕之汗颜,确实是道长的性格。不过,男欢女爱,一方不愿与另一方欢好之事,饶是老天爷也管不得的吧,道长不会因为这个就被贬下凡间。
果然,东君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后来,那碧瑶仙女不知用了什么计谋,竟让王母答应了这场婚事。王母一纸诏书下达,这两人就被绑在了一起。”
“这王母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些!”商昕之怒道,“怎么道长的婚事还要她来管?”
东君笑道:“好在是在我这里,不然叫别人听了去,你准没好果子吃。不过,他的婚事,王母确实是管得了的。”
商昕之讷讷不语,甚是不爽。
东君续道:“他自是不愿答应,视王母诏书于不顾。私自下了天界,去清剿鬼族与妖界的叛军。一日,他收到天界战神的战书便只身来到诛仙台上,孰料到约他的竟然是碧瑶仙子。”
虽说那仙子办事太过自私,可婚约者却一直不在身边,甚至有意避开自己,想必十分气恼得吧。
“碧瑶仙子性子刚烈,与他约在诛仙台上竟是个不死不休的结局。我们却也不知道他俩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最后……那碧瑶仙子,从诛仙台上跳了下去。”
“诛仙台……”默念这个名字,商昕之有不好的预感,诛仙台,大概是诛灭神仙的地方吧。
“从诛仙台上跳下去的神仙,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商昕之愣住了,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这是比凡人的死亡更加彻底的消失,意味着四海八荒里不会再有她的一丝气息。
原本对她的鄙夷消散了不少,商昕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对道长的爱竟然强烈到了如此的地步,宁愿毁了自己也要让道长记得她。
可是……真的值吗?除了让道长被贬下凡间受罚,她真的值吗?
“这事本就是碧瑶仙子偏激所为,奈何鬼界的后土夫人闹上天庭。后土夫人年轻的时候跟玉帝有些……关系,玉帝与王母成亲后才自愿入的地府修行,她是碧瑶仙子的婶婶,膝下无子无女,待碧瑶仙子便是亲生女儿般的好。知道碧瑶仙子死后,哭喊着要玉帝还她一个公道。而他,从不是个会辩解的人。幸好碧瑶仙子有一缕魂魄挂在了南枝上,于是,这责罚便订得稍轻。让他下到人间,为碧瑶仙子积攒功德,重塑仙身。”
原来如此,可是,从头到尾听来,这中间最可怜的人莫过于道长了。一开始若不是王母要逼他娶一个他不想娶的女人,又何苦会有如今的果。
摇了摇头,颇有些为道长所不值。
东君看穿了商昕之的心事,说道:“我知你心中所想,这件事他有责任,却也完全怪不得他。可是,他性子如此冷漠,日后怎能担当重任?而且,他一向不信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做事从不知留有余地,若当日在诛仙台上,他肯为了碧瑶说一句话,事情也不会至此。此番,我叫他亲自去渭塘摘桃子,又去南海寻珊瑚,是想让他知道,善恶有报。他种下的因会得到相应的果。现今的渭塘,只有陆家还有桃子,而南海里面现今也是一片混乱警戒甚严,只有重黎那里容易拿到珊瑚。”
原来还有这一层考虑!商昕之恍然大悟,可是……想了想,他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东君。
“先生,若我说,我眼中的道长并不如先生说的那般冷漠呢?”
“嗯?”东君放下茶盏,看着他。
商昕之微微一笑,道:“我所认识的道长,虽然如先生说的,对万事都漠不在乎,可那是表象。他细心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人、妖还是鬼怪他都愿意去帮助。虽然他不说,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但是,若不是这样,陆子柏就不会与王鉴卿在一起,重黎也不会顺利和余善文在一起。还有……”商昕之眼中汇聚了浓浓的暖意,“正如先生所说,若不是道长,我怕我活不到现在。”
东君恍然未语,突然低低的笑了,他道:“确实如此。我只盼着,他在你身边能有更多的改变,那他这一趟人间也算没有白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
东君拂袖,将黑白子归回棋盒,对着商昕之道:“来,昕之,陪我下一盘棋。”
“是,先生。”
一黑一白,频频落子,砸在棋盘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
28.尾声
这一盘棋尚未下完,玄素便赶了回来。左手捧了个新鲜水嫩的桃子,右手横着一柄红珊瑚做的笛子。他来得悄无声息,商昕之正全心投入到棋局中,苦苦思索着如何破了东君这精妙的棋局,急的耳朵都略略泛红。他棋艺本就一般,东君稍微留了一手,还是将他杀得有些惨不忍睹。
这棋局下到这边胜负已然分明了,商昕之捏着黑子叹息一声,“我输了。”
东君微微笑着,抬头看玄素,道:“你回来了。”
玄素点了点头,将桃子与笛子放于桌上,执起商昕之的手,将那枚黑子放入棋局,顿时柳暗花明,白子破竹之势瞬间瓦解,场面变作了黑与白各凭己势,分庭抗礼。
东君赞叹一句:“妙!”
商昕之更是惊叹不已,“道长,我都不知道你对弈水平如此之高。”
玄素因为被支使开而一直绷着的脸缓和下来,淡淡得说:“不忍心看你输的如此之惨罢了。”
闻言,商昕之脸一红,不好意思得搔了搔头,“先生雅兴之盛,我自然要舍命陪君子的。”
玄素冷冷的瞥了一眼东君。
东君哈哈大笑起来,道:“还成了我的不是了。”笑罢,拿起笛子,轻轻吹了几个音,赞叹道:“真是好笛,这珊瑚也是极美的。想必拿来要费些功夫吧?”
商昕之暗想这大概是东君在试探道长,有没有明白“因果循环”的道理,也瞪大了眼睛万分期待得看着玄素。玄素淡淡道:“重黎现今弱得很,败在我三招之内。”
商昕之:“……”
东君又道:“这桃子如此水灵鲜嫩,想必也是费了些心思。”
冷哼一声,玄素道:“陆家的桃子已经长到了院门外,我随意摘了一个。”
商昕之扶额,这分明是白跑了一趟。
正惋惜间,却见玄素递过来两封信件,愣愣得拿过来一看,竟是陆子柏与余善文写的,一一拆开看了,脸上不禁露出喜悦的神色。
商昕之极为兴奋的看向玄素。
“他们托我向你问好。”玄素淡淡得说,“他们现今很幸福,要你不用挂念。”
“嗯!我知道了!”
看着商昕之高兴的模样,玄素不禁也露出了笑容。东君见状,也微笑了起来,这一趟怕是没有白去。比之所谓的“因果循环”,“人情冷暖”才是他更应该明白的东西。
东君满意了,心情也就好了起来。等商昕之再提起要帮助令狐冥与暗司幽的时候一口答应了下来。随着两人上了东山之巅。
有神仙相助就是不一般,东君甩袖一挥,三人便足踏祥云,一路飞上了东山之巅。
金甲天兵性子一向软,抵不过令狐冥的胡搅蛮缠,极为可怜得站在角落里,看着令狐冥与暗司幽百般亲热,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过错,要在这里忍受这种折磨。说心里话,山巅上的这几人,好像他的权力最大吧?怎地落到了如此境地……唉……
正叹惋着,忽见空中一道霞光闪烁,再定睛看去的时候却见商昕之与玄素带着一位仙人腾云而来。当年殿下成年诞辰时他有幸见过这位上神,连忙单膝跪地,连行三个叩头大礼,毕恭毕敬得道:“末将恭迎帝泽上神。”
东君淡淡道:“免礼。这几千年来,少有听这个名字,我都差点儿认不清是在唤我了。”
金甲天兵未言语,低垂着头站起,不敢直视神威。
商昕之上前敲了敲金甲天兵的盔甲,嬉笑道:“金闪闪大哥,东君性格好得很,你怎么像看到洪水猛兽般害怕呢?!”
金甲天兵一哆嗦,颤声道:“不敢不敢。”
“你这是敢看他还是不敢啊?”商昕之打趣道。
金甲天兵黑脸一红,更是后退几步,仍旧垂着头不敢抬起。
东君笑了笑,看向被吊在那里的暗司幽,道:“滋味如何?”
暗司幽嬉笑道:“太阳晒得我浑身暖洋洋的,好得很!”肩膀上一缕白烟冒起,令狐冥见状赶紧扇了扇,洒了点水上去,水滴滴在伤口上,疼得暗司幽一阵抽气。
“逞强又当不了饭吃。”商昕之道,频频眨眼示意暗司幽不要再逞一时口舌之快,明明苦的就是自己,何必呢。
“昕之说的很是在理。”东君笑道,“他当年自傲,不肯为自己说一句辩白,此番境地你也看到了。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
“真的是他?我初见他有几分眼熟,只是有个猜想,没想到……”暗司幽恨恨看了玄素一眼,只这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了东君身上,“即便如此,犯下那样的过错,他受的惩罚也算轻的。若是将他送到我冥府受那九九八十一种刑罚,你们可舍得?我被送来此处的时候,父王与天界百般哀求最终未果,这鬼与仙,到底不同。”
“你当初的事情闹得太大,不惩罚无以服众。可是,你真以为这东山之巅的烈阳无法将你曝晒至魂飞魄散?你的侍妾与他们真的可以顺利站在山巅商议救你之法?鬼太子,你未免太天真了些。”东君周身儒雅气质骤然敛去,属于上神的高贵倨傲表露出来,他冷冷得看着暗司幽,彷佛在看一只蝼蚁般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