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这边烧灼得好疼。”扒拉下领子来,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玄素一愣,微微转过头去,商昕之却仿佛不知晓般探头打量着胸前,只见余下的那一颗红色勾玉胎记闪闪发光。刚才他只是将墨玉放在胸前比量了一下,这勾玉胎记就开始发热,似乎极为排斥的样子。
“道长,你帮我看看上面那边,我看不到,那里疼得厉害。道长,道长?”商昕之狐疑的看着玄素,道长低着头干嘛,地上是长蘑菇了么?
玄素突然抬头,面无表情的问:“怎么了?”
“……”商昕之被他吓了一跳,尴尬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商昕之余下的那颗勾玉上端缺了块小角,这墨玉有些阴气,却足以威慑一般的小妖小鬼,他本想放在商昕之身边为他护身的,但是貌似这墨玉与勾玉相克,而阴气之盛又盖过了勾玉的阳气,长久放在身边怕是不好。
“他呀,可就靠这勾玉活命喽。”想起那无论冬夏都扇着扇子的风骚仙人说的话,玄素果断的接过商昕之手中的墨玉,抛回给了令狐冥。
“若这墨玉给不得,你便换另一样吧。”
令狐冥连忙欢喜得接过,将墨玉反复蹭了个干净,才从腰间解下了个锦囊,小心翼翼得将墨玉放了进去。想了想,拿下扣在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抛了过去,道:“这是我令狐家的信物,你们要好生保管。”
信物?商昕之一惊,看这人穿着华贵,脾气又甚是高傲,应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此番宁愿交出家族信物,也不愿以墨玉为誓,可见那块墨玉的重要性了。也不知晓是什么宝贝。
令狐冥腿部受伤,行走不便。商昕之本想让阿欢驮着他,可那少爷脾气来了说无论如何也不愿趴在驴子身上,那是要多丢脸有多丢脸,闹得最后他愿意,阿欢倒不乐意了。而脾气一向很好的惊鸿竟然意外的不愿意背他,令狐冥一碰上他的身子,惊鸿就刨蹄子喷气闹脾气,气得令狐冥脸色发青,给商昕之乐得直抚摸它光滑的鬃毛。
“呆书生,去扶着他。”
“啊?我扶他?”本来还在偷乐的商昕之听见玄素点了自己的名,不敢相信得指着自己的鼻头,夸张得叫唤着,“我怕他戳瞎我的眼睛!”
“小爷是那种人么!以德报怨,不要太轻易!”
“……”商昕之选择无视这人。
“难不成要我扶?”玄素挑了眉看他,商昕之立刻就败在这冷冷的目光下,偃旗息鼓,长叹口气,弱弱得道:“唉,不劳驾道长了,还是我来吧……”
叹息一声,商昕之走过去扶住令狐冥,令狐冥耍坏故意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商昕之身上,闹得商昕之差点儿没支持得住,一头栽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下来了,这才踉踉跄跄,一步一步得赶起了路。
23.逼退
若说起东山,但凡有些见识的凡人都会露出向往又恐惧的神情。东山之上有神仙居住,若有缘相见,一句点化或一粒仙丹都能使凡夫俗子脱胎换骨,跳脱三界,不在轮回之中。可这仙踪飘渺,难有人寻,前往东山寻仙问道的人们,前赴后继得死在妖魔手下——整座东山半山腰以下缭绕的都是妖鬼之气。
玄素是知晓此山的,一百多年前他曾来过此山除妖,彼时,满山妖气虽重,却不至于让人不能忍受,而今,缠绵在妖气之间的还有让人阴寒的鬼气。越往深里走,越是渗到骨子里的冷。
商昕之一开始还没有感觉,早些时候他便知道自己体内流着的是至阳至纯的血,是邪祟之物最恐惧的东西。可是,随着山林间笼罩的薄雾越来越浓重,他的身子也越发沉重起来,胸前的勾玉胎记隐隐生痛,身子也因为冷而不自禁得颤抖起来。
“你没事吧?”令狐冥察觉出商昕之的不对劲,用手反扶了下他,可没想到他的手这么烫,只轻轻一碰就反射性得缩回了手,惊叫道:“天呐,你这是怎么了,火烧火燎的!”
玄素转头看商昕之,见他晃着头一副迷蒙的样子,便将令狐冥拎起丢到了阿欢的背上,拂了商昕之的脉搏,却没见什么大碍,只是血脉些微不畅通。沉思了会儿,转而回身拂上令狐冥的手腕处,可这一碰入手处是冰凉一片,不禁眯着眼打量着令狐冥。
面色红润,心跳有力,确实是个人类。可这体温又如寒冰一般,莫不是墨玉的作用?
思及此,他已不愿让商昕之再扶他了,就让阿欢驮着便好。
商昕之离了令狐冥,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长吁口气,道:“道长,我没事,走吧。”
“先休息一会儿。”
玄素淡淡得说,抬眼看了看前面的路。此处的空气里已经充斥了一些瘴气,越往前走怕是瘴气愈加厉害,倒不如现在这边好生休息,恢复体力。
商昕之乐得如此,可令狐冥却急着要赶路,趴在阿欢背上抗议,惹得阿欢一个不高兴,脚下一颠就被他震落在地,好在轻重有数,倒没造成什么伤势。
“要不要喝水?”商昕之看令狐冥靠在树边生闷气,好心得拎了水壶问候他,左手捏了张饼啃着。
“不喝!”令狐冥别过头去,瞪眼望天。
“……”虽然碰了钉子,商昕之还是愈战愈勇,撕了半张饼给他,“要不要吃饼?”
“不吃!”
“那要不要喝水?”
令狐冥:“……”
“那吃饼?”
令狐冥怒道,“你到底要干嘛?!”
我就是想问问你那块墨玉的事情!还有你去东山干嘛?!虽然很想问得如此直接,但是商昕之自以为还是有脑子的人,说的话也得显示出水平来,“你身上那块墨玉是怎么回事儿啊?”
玄素顿时扭过头去,果然不该期待这呆书生。
“关你什么事?”令狐冥紧张得反问,捂紧了藏在腰间的锦囊。
“唔,我就是好奇,问问。”
“没什么,故人相赠罢了。”
闻言,商昕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是为了那位故人才上的东山?”
“……是的。”
“父母?”
“兄弟?”
“情人?”
令狐冥的手抖了一下,商昕之了然了。
肚子有些饿,令狐冥伸手去拿那半块饼,商昕之挪开了手,令狐冥瞪他一眼,又去拿水壶,商昕之干脆一手捏着饼一手拎着水壶站了起来,“你慢慢生气,我吃饼喝水去了。”
令狐冥:“……”
商昕之心满意足得蹭到了玄素身边,十分狗腿得说:“道长,吃饼。”然后,神秘兮兮得凑到玄素耳边,小声得说,“那墨玉是他一位故人赠送,他是为了找他那位疑似情人的故人才上的东山。”
玄素淡淡的反问:“墨玉的真实功效?”
商昕之一愣。
“故人的真实身份?”
商昕之手中的饼啪得掉到了地上,令狐冥捂着饥饿的肚子暗暗咬牙。
不忍心再打击他,玄素转过头去,继续闭目。商昕之默默捡起了那半张饼,抖了抖,递到了令狐冥面前。
“要不要吃饼?”
令狐冥一阵无语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揪住商昕之的衣领,将他拎到了自己面前,很不幸的,那半张饼又掉到了地上。
“小爷很好玩是不是?!”
商昕之抹了一把喷到脸上的口水,面无表情得说:“令狐兄,小弟这是让你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什么道理?”令狐冥挑眉,狐疑得问。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令狐冥:“……”
就在令狐冥要抓狂的时候,玄素突然站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黄符,十分警惕得看着前方。
“出事了,你快放开我。”商昕之趁机摆脱了令狐冥的钳制,机灵的躲到了阿欢的背后,顺着玄素注视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前方林中,烟雾弥漫,团团黒紫色的烟雾由小变大,渐渐扩散过来。在浓雾的正中央,仿佛夹杂着血色的闪电,在寂静的树林里面滋滋得响着。
商昕之头一回儿实打实得看到这种恐怖瘆人的场面,不自禁得咽了口口水,来了……
突然,血色闪电劈里啪啦得闪烁着,在紫黑色的浓雾中渐渐显现出一个影子来,看轮廓像是个人,可却有一人半高,随着他的接近,响动着一声声锁链拖地的“卡啦”声。
商昕之一害怕,往阿欢背后缩了缩,阿欢嗯昂嗯昂叫了两嗓子,虽与这气氛极不和谐,但随后,裹着那人的浓雾全都散了开来,只余下些许薄雾还执着的不肯散去。只见来物四肢发达,满胳膊筋肉,却又长着一张青面獠牙的可怖面容,真真是不能算是人。
商昕之见状,知道来者不好相与,连忙转身招呼令狐冥过来躲躲,可没想到令狐冥早就找了根树枝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对着那怪物勇气可嘉得说:“你是何方鬼物,连小爷的路也敢拦!”
“奉——鬼王之命,前来拦截令狐冥,你可是他?”
“大胆!小爷便是令狐冥,岂是你能拦得了的!你们鬼族太子难道没有警告过你吗?”
“哈哈!”那厉鬼突然仰天长笑,可下一刻却猛地冷了脸,阴寒得说,“令狐冥,你侮辱吾等一干鬼族,嘲讽我阴间之所在。若不是太子庇佑,你早就在十八层地狱享受无上的折磨,还敢跟本使叫板?!”语毕,手中的锁链猛地甩了过来,若不是玄素出剑挡了回去,怕是令狐冥的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令狐冥不依不饶得道:“既然知道太子一心庇护于我,还敢放肆!”
“放肆?”锁魂使冷哼一声,“太子早就抛弃你了,现于东山之巅闭关修炼,他日便可登基为王。我堂堂幽都,美女如云,像你这下等模样的一抓便是一大把。你真以为太子钟情于你,不过是看你好玩,与你玩乐罢了!”
“你说谎!你们这些妖魔最会说些谎话迷惑人心!我不信!我不信!”令狐冥大吼着,猛地向锁魂使扔出了手中的树枝,与此同时也因没了力量支持而摇摇欲坠,要不是商昕之及时拉住他,肯定是要跌倒的。
“不信,那我便让你看看!”说着,锁魂使吐出一口污浊之气形成一团浓云,浓云里,映出来一张极为邪肆张狂的面容,殷红的嘴唇仿佛涂抹了血一般,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笑,一身浓墨长衫松松垮垮得挂在身上,露出纹理清晰肌肉结实的胸膛来。而此人,正在一座山洞里,左右手臂弯里面都躺着一位绝色佳人,男人与之嬉戏逗乐着,大手放荡得抚摸着女子纤柔的腰肢,好一副淫靡的场面!
“你亲自来看!”锁魂使道,将那团云推到了令狐冥的面前。
令狐冥不敢相信得看着画面里面,而男人与女人们亲热了一会儿才发现了令狐冥。他抬头看过去,扯出一抹放荡的笑来,声音低沉魅惑,性感撩人,“呦,这不是阿冥么?怎地找到了我?”
“司幽……”
“呵呵,真乖。”男人低沉得笑了,亲了左手边的女人一口,道,“啧,既然被你找到了也没办法。难得与凡人玩次情爱,虽说是个相貌一般,脾气又差的男人,但也还算玩得开心。本来想给你留一个好的回忆的。既然你这么不识趣找上门来,我也没有办法,只得与你实话实说了。”男人低低的笑了,轻轻的搔弄着女人的下巴,女人舒服得发出了银铃般咯咯咯的笑声,在令狐冥听来无比刺耳。
“我呀,玩腻你了呢。”暗司幽盯着令狐冥的眼睛,轻轻的笑了,“快滚吧。真是再多看你一眼都会恶心。”
“司幽,你、你刚才说什么?”令狐冥瞪大了眼睛看他,他听错了,刚才一定是听错了,司幽一直说喜欢他的,怎么会腻的,怎么会恶心……不会的,这是假的,这是骗人的!
“啧,怎么还要我说一遍啊!”男人不耐烦得皱了眉头,淫靡的画面拉近,被一张俊美邪魅的脸取代,“我说,我、玩、腻、你、了!不、想、再、看、见、你、了!听懂了没?听懂了就快滚吧!”
令狐冥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了,商昕之也被他拖到了地上,担忧得看向玄素。
“道长,这画面是假的吧……”道长,道长,真的你也别如实说啊!
令狐冥猛地看向玄素,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玄素沉吟:“我只知晓,鬼界有‘云镜’一说,可观千里之外的场景。”
虽然答案模棱两可,可是这语气明明就是肯定了人家画面的真实性嘛!道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还不会察言观色么,撒个小谎要死的嘛!商昕之懊恼不已。
“太子~~~怎地不看奴家一眼~~~~~奴家好伤心呢~~~~”画面里传来女人的撒娇声,令狐冥身子一颤,商昕之看过去,见他嘴角流出了血,竟是咬破了嘴唇。
“哈哈哈,如姬,别急,本殿下这就来好好宠幸宠幸你!!”说完,寂静的林子里满是男欢女爱的呻吟喘息声,司幽探头看向令狐冥,嬉笑道,“噢,阿冥若不是也想来与本殿下欢好一场,这男女同席,本殿下还没玩过呢!不如来东山之巅,与本殿下一同试试,阿冥觉着这个主意如何?”
令狐冥别过头,死咬着嘴唇,紧闭着眼睛。
“呿,真是扫兴!”司幽叹惋得说,随后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脸,道,“本殿下要与如姬、燕姬行鱼水之欢了,可不愿意你们这些凡人将我爱姬们的身子看了去,这云镜便撤了吧。”
“是,殿下。”锁魂使恭敬得说,随机一拂手,云镜散开,镜中让令狐冥心痛不已的人也散了开来。
林中一时静了下来。
“呃,要不然你还是去东山之巅看看吧,毕竟眼见才为实呢。”商昕之担忧得说。
“不必。”令狐冥抹去眼角的泪水,凄凉得笑了,他道,“我真可笑,竟然信了这薄幸男儿!”随后,推开商昕之,勉力站了起来,仰头厉声大叫:“暗司幽,算我令狐冥瞎了眼!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永世不见!!!!”
永世不见——不见——不见——
空荡荡的林子里面回荡着这句话,一直传到了东山之巅的岩石上,彷佛魔咒一般萦绕在暗司幽的耳边。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将衣襟里被太阳暴晒而翻皮发白的皮肉藏得更深,苦笑着对身边的二位女子道:“辛苦二位陪我演戏了。”
如姬含着泪水,摇了摇头,而燕姬早已忍受不住扑在如姬怀里痛哭起来。
“莫哭,不碍事的。”暗司幽勉强对二位温柔一笑,这才挺拔的走向了在一旁候着的天兵那里,“缚好吧。”天兵点了点头,捆仙绳从袖中飞出,将暗司幽困了个结实,然后带着他自动飞到了岩石顶上。
空气里满是焦灼的味道。
暗司幽被吊了起来,头顶便是骄阳烈日,他虽是鬼中的王族,但毕竟也是鬼族,最怕这烈日,此番的日夜折磨之苦,自是不必多说的。
阿冥,快快离去吧,不要来东山寻我,这才能保你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