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看着胤礽的背影一脸嘲讽,嘴上却没失了礼数:“恭送太子殿下。”
胤禛只作没看见。“九弟近来可好?”胤禟在他面前越来越懒得掩饰了,这种信任也给了他压力,若是被人看见了……
胤禟摇头:“不好。”
“……”这种套话你都能出意外啊亲!你难道不是应该说“很好,不劳四哥挂心吗”?那你要我怎么回答?难道要我说“看见你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
见胤禛脸上的表情变成了o(╯□╰)o,胤禟轻笑出声,刚才看到两人一番对话心中烧起来的火也渐渐熄灭了。本来他对胤禛到这般田地还对太子毫无怨言是怒其不争的,转念一想,又释怀了。早知道胤禛是个好人,好的犯傻,对兄弟们都诚心相待,难道还能期望他扇太子一巴掌不成?“四哥,弟弟近来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剩下的宴席只能先欠着四哥了。”
剩下的宴席不请了吗?太好了~胤禛差点欢呼出声。自从他救了胤禟之后,每次胤禟请客都是清一色素菜,本来还想借赴宴之机聊解对肉的相思之苦,没想到……连肉渣都没有,天朝河蟹都没这么干净!吃的好痛苦有木有!“我们兄弟之间不必客气,九弟尽管去处理事情。”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哪里有什么事情,只是最近风向变了,局势不稳,两人不方便再聚在一处罢了。
连我和你暂时划清界限这样的话都不恼吗?还真是,好人啊!胤禟挑眉:“四哥误会了,弟弟绝非言而无信之人,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自会好好摆宴招待四哥。”
胤禛眼眶微微湿润:“九弟……”虽然你暗示无论局势如何绝不恩断义绝,只是暂避风头我很感动,但是能不能换个方式嘤嘤嘤……
胤禟见他动情,也不由得动容,别开脸不愿让胤禛看到他的表情。“弟弟分内之事。”虽然是好人,一心付出,到底也希望得到回应吧。只是一点点的回应就能感动成这样,哼,没出息。
胤礽大步离去,迎面微风吹来,头脑清醒了些,胤禟听到了又能如何?他又没做什么可被人诟病之事。这样一想,心里舒服了许多。只是,为何怀里的温暖,恼人的久久不散?其实,胤禛喜欢他也不错,至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不会像其他人因他做错而离去……
等一下,我在想什么!胤禛对他……怎么可能!胤礽惊出了一身冷汗,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用力的像是要把那个奇怪的邪恶的想法扇的烟消云散。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为什么找胤禛要求理解信任呢?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胤禛喜欢他,情分不同,绝不会背弃他吧。早知如此,他宁愿愁着不被人理解也不会……
这愁,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了。
晚上胤禟回到府中,王一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见他进来连忙迎上来:“奴才给九爷请安。”
“有消息了?”
“是,托爷的福,四阿哥为人谨慎,难得找到他的不是。请您过目。”
胤禟接过来仔细翻了一遍,冷冷问道:“此事还有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王一被胤禟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看得直冒冷汗,诚惶诚恐又跪了下去:“奴才一得到消息立马送来请爷定夺,绝没第二个人见过。”
胤禟紧紧盯着他:“爷记得,你当年为了旧主杀了人,是爷把你救回来一手提拔起来的。知道爷为什么重用你吗?”
“是。爷说过,因为奴才忠心。”
“不错。爷从不乱发善心,就看重你一个忠字才把你救回来,今天爷要吩咐你做什么,你是听还是不听?”
王一磕头碰地,发出脆响:“爷就是要奴才的命,奴才也绝没二话。”
“好。这些,”胤禟掂掂手中的东西,“你从没见过。不要和任何人讲,包括八哥。”
王一浑身一抖。“是。”
“因你办事不利,这么多天一无所获,本应从严处置。看在你今天自来请罪的份上从轻发落,二十板子你服也不服?”
王一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奴才的命是爷救回来的,爷就是要收回去奴才也没半句怨言。”
胤禟唇角微勾:“很好。你妹妹年纪也大了,过一阵儿到账房支四千两银子,给她备份嫁妆,早早找个好人家。”
“奴才多谢九爷!”
王一欢天喜地下去了,胤禟眯起眼睛,取下灯罩,把手中东西放在火上,看火舌慢慢舔过纸页,满意地笑了。
29、流年(三)
“咳咳。”窗外传来一声轻咳。
胤禛果断把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扔,整理仪表,拾起手边的资料细细观看。
“爷,福晋来了。”苏培盛的声音传来。
“请福晋进来。”胤禛放下资料,扶住要行礼的乌喇那拉氏。“你最近身子不好,不讲这些虚礼了。坐下讲吧。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这样温和的关怀,自她进府以来从未有过,即使新婚燕尔,胤禛对她也是敬重多过怜爱,没想到近来却多了些温言软语。乌喇那拉氏恍惚了一下,只是想到这几年胤禛对后院的态度,心一寒,回过神来,露出端庄的笑容:“爷后天就要随万岁北巡狩猎,妾身将东西都打点好了,不知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没有了。”胤禛看着乌喇那拉氏眼角微微的细纹,在灯光下更显憔悴,不由得轻叹一声,“若说劳苦功高,府中定是非福晋莫属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乌喇那拉氏起身却没离开,双膝一曲跪在了胤禛脚下。
胤禛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这是做什么?”
乌喇那拉氏低声道:“妾身知道爷不喜妾身多嘴,也知爷自有思量,只是……”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妾身不敢欺瞒爷,今天苏妹妹胃口不好,妾身吩咐人晚上再给苏妹妹送点饭菜,不料正撞见苏妹妹给外头传信……天黑也没看见那人的模样,看身量似乎是个男人。丫鬟被吓坏了……”
传信?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竟然被乌喇那拉氏的人发现了,妹子我很为你的智商着急啊!胤禛面沉似水。
乌喇那拉氏小心翼翼地打量胤禛的脸色:“爷的后院也确实空了些,不如妾身和几个妹妹为爷再挑几个好的……这些年妾身和妹妹未能为爷诞下一男半女,苏妹妹虽受爷宠爱,也没能为爷开枝散叶。妾身实在羞愧……”
“福晋何出此言。”胤禛用了几分力,把乌喇那拉氏扶起来。“我后天随驾巡游,苏氏传信之事,就交与福晋彻查,若是她真有不轨,一个格格,福晋处置了便是,亦不用回报了。”
乌喇那拉氏表情顿时轻松不少,嘴上却婉拒道:“这恐怕不好,外头人该说妾身善妒、不容人了。”
苏氏是一次胤禛赴宴三阿哥送来的美人,色艺俱佳,胤禛对她一直态度不明。说是不喜,胤禛从不碰外头送来的女人,偏偏每月有数几次来后院都是宿在了苏氏那里,还给了她格格的名分;说是宠爱,又不许她擅离小院,也不让人看望,形同把人圈禁起来。乌喇那拉氏早就觉着苏氏不可信,但言语中偶尔透露出这个意思胤禛都故意不理。
“谁敢乱嚼舌头?我府里不留多嘴的奴才。莫说苏氏犯了我的忌,就是没有差错若福晋不喜处置了也就处置了。”
乌喇那拉氏嗔道:“爷说得妾身好似悍妇一般了。”说实话,除了为胤禛安全着想,乌喇那拉氏身为女人也嫉妒这个夺走丈夫宠爱的狐狸精。听胤禛话里话外更看重她的意思,她心中自然欢喜。
见乌喇那拉氏有心情玩笑了,胤禛稍稍安心,正色道:“至于选人之事,不必再提。最近局势瞬息万变,我一举一动都牵扯太多,不便……”其实他对四爷的女人都心存愧疚,若是他没有来,就算不受宠,这些女人也不至于守活寡。但是先不说碰这些他没有感情的四爷的女人是不是有道德瑕疵,根本问题是面对妹子他心理上接受无能啊!%>_<%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女人,怎么能再把魔爪伸向其他少女?
乌喇那拉氏身为嫡妻,虽在胤禛子嗣上有责任,但作为女人哪有希望自己丈夫多纳女人的,为了苏氏之事才强忍酸涩提出来,胤禛决定处置了苏氏还不愿纳人,她心中自是欢喜无尽,又怕胤禛心里愿意只是碍于面子不肯提,又坚持了几句见胤禛执意不肯,起身告辞。
胤禛偷偷抹了把冷汗,几乎要撒花欢送。“回去早些歇息。我不在这些日子府里还要福晋多费心。”说实话若他端起夫为天的架子乌喇那拉氏总不能把他捆到那些女人的床上吧,但是越看到这些女人一心为四爷着想他越狠不下心板起脸。她们已经够可怜了。
乌喇那拉氏嫣然一笑:“爷和妾身还客套什么,都是妾身分内之事。”
“等一下。”胤禛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桌上的水晶糕,递给乌喇那拉氏:“带回去给弘时弘历尝尝。”
乌喇那拉氏诧异地看着那一张纸胡乱包着的水晶糕,这看着就不像府里头的东西,而且其中一块上头好像有个……牙印?
胤禛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不和谐的牙印,咳嗽一声,把包装整理了一下,“不小心”把那块弄掉到了地下。“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他们整日在上书房念书,难得有出去的机会,尝个鲜罢了。”
乌喇那拉氏自己的孩子都早夭,胤禛又长年不到她房里去,有机会和弘时弘历亲近自然不会拒绝,接过水晶糕,用帕子捂住嘴一笑:“爷真是宠他们兄弟。不过弘时弘历都聪慧过人,也怨不得爷喜爱,就是妾身见了也恨不得多亲近亲近呢。”
“嗯。”谈到弘时弘历,胤禛不由得有些骄傲有些得意,脸上也绷不住露出笑容。他这几年尽量抽时间和他们相处,父子关系也缓和了许多。虽然因为他独特的教育方式,教育成果也有点独特。比如对弘历时常表扬,有时他因此自满吃了亏就毫不留情地斥责,导致弘历听到阿谀奉承就浑身不自在。比如对弘时开展亲情攻势,导致弘时越来越忠犬……不过总体来讲收效不错。(真的吗……)
乌喇那拉氏见他心情好,又夸赞了弘时弘历几句才离开。
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胤禛低声唤道:“木长天。”
“奴才在。”木长天出现在胤禛面前。
木长天的母亲是柳医跟了胤禛之后救得第一个人,他还认得木长天,派去查木长天身世背景的人也没有查出可疑之处。木长天说到做到,在庄上做事任劳任怨,江湖人那点野性也收敛了,规矩守得就连跟了胤禛十几年的管家也挑不出一丁点错处。他功夫极好,又忠心耿耿,几年来逐渐被提升,直到现在成了胤禛的贴身侍卫。为什么是贴身侍卫呢?胤禛这样回答:“反正在他心中四爷的形象也不能再崩坏了……总比再祸害别人强……”(于是你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做的不错。”胤禛吩咐过他,有人靠近书房就咳嗽一声。在维护四爷的形象方面,木长天同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木长天牌警报器,是您在书房大笑吐槽、对镜花痴、偷吃美食的必备佳品~
木长天面不改色:“多谢爷夸奖。”
胤禛揉揉眉心:“苏氏传出去的消息……”
公事再忙也不可能整整四年不迈进后院,当胤禛发现每天吃的食材越来越补,年氏等人身上香气越来越浓郁,喝不完的新鲜汤品送来书房,越来越频繁在被女人压在床上的噩梦中惊醒,他深切地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捂着补得直喷血的鼻子,胤禛苦恼地思考。随便抓个无辜清白女孩当挡箭牌,总是宿在她处不碰她这种缺德事他做不出来。
就在胤禛急得都要头发都掉了几根的时候,胤祉提出要把席下伴舞的美人送给他,不收就是不给面子。胤禛当时眼泪差点掉下来,握住胤祉的手哽咽半晌,挤出一句:“多谢三哥!”
向来有君子如玉之称的胤祉表情扭曲,心中暗道老四这是饥渴到什么程度,看见美人才感动成这样……
见胤禛直勾勾盯着美人一脸傻笑的模样(这货是在畅想以后不用担心贞操的美好生活),胤祉委婉地提出若是胤禛累了可以先走,没想到胤禛连推辞都没有,连连称好,下去拉着美人就走。看着胤禛连告辞都来不及说,扯着美人一路狂奔的背影,胤祉第一次对这个四弟起了同情心。让一向在女色上不甚在意的四弟一刻都等不下去,这得多长时间没去后院了。看来胤禛受圣宠总有差事也不是好事,他有时小小的嫉妒实在是不该。
苏氏是三阿哥的人,胤禛自然防着她。回来之后给她安排了个院子,让木长天找人暗中看着,每月到她那里去几天,各睡各的。平日里她也不与人见面,这种事别人无从得知。没想到这妹子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给外头送信,甚至还被乌喇那拉氏的人撞见了。是该夸赞她忠心呢,还是该为三阿哥认人不清掬一把同情泪呢?
木长天呈上来一张小纸条:“消息被拦下了,请爷过目。和苏氏联系的奴才被关在柴房了。”
胤禛拿过来看了两眼,漂亮的蝇头小楷,五分之四的篇幅委婉地质疑了四爷某种能力,提示三阿哥可以善加利用。把纸条揉烂,胤禛阴着脸问:“有人看过?”这要是传出去了,四爷的名声……
“爷放心,他们都知道规矩的。”
“嗯。”胤禛把纸条点着了,直到全部化为黑炭才满意地点点头。
办完正事,胤禛放松地往椅子上一靠。“下次买福记的,张家的水晶糕太淡了弘时不喜欢。”
木长天眉尖一动,跟了胤禛这么长时间,他早就知道了有些东西不该看见,比如胤禛嘴角一点点的水晶糕渣。也知道了有些话不该说,比如“爷您怎么知道张家的水晶糕太淡?是您不喜欢吧”。好在,胤禛本质上还是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子,只有这点慰藉能让木长天觉得自己当时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是。”
30、木兰秋狝(一)
天子狩猎由来已久,周朝军礼即包括大田之礼,天子定期狩猎,以练习战阵,检阅军马。春猎为春搜,夏猎为夏苗,秋猎为秋狝,冬猎为冬狩。承德乃钟灵毓秀之地,正如嘉庆《木兰记》碑文所说:周环千余里,北峙大兴安岭,万灵集萃,高接上穹,群山分干,众壑朝宗,物产富饶,牲畜藩育。自康熙二十年,木兰围场建成,木兰秋狝遂成惯例。
康熙北巡狩猎,近来受宠的几个妃嫔也有幸随驾前往。狩猎不是单打独斗的功夫,诸皇子皇孙各挑选了几十个精干的门人亲兵随行。因康熙出巡几月,在承德行宫之中处理政务,会见蒙古、西藏觐见的王公贵族,张廷玉、马齐等人自然也没留在京中。加上侍候贵人的宫女太监、随驾保卫的侍卫高手,一行上千人去往木兰围场。几百车架首尾相连犹如长龙一般。
虽沿着修缮过的大路前行,到底比不上京中道路平坦,一路颠簸,胤禛在车中只觉得像在浪尖上起起伏伏,脸色发青几欲呕吐。实在捱不住了,主动要求骑马前行。
随行侍从想劝说,这位爷执意如此哪里阻拦得住,心中还暗赞四阿哥虽是皇子,毫无娇贵之气。弘时弘历见阿玛出来,也不愿待在车中,胤禛念他们年纪尚小,十几天下来恐怕支撑不住,软硬兼施把人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