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城有多远——罗然
罗然  发于:2014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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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吹过,将这个笑声彻底地一吹干净,剩下原来的寂静。

第三十二章

顿珠愣住了。

尽管一开始,那样的语气和声音很像顿月,但最后的那一句话,却根本一点也不像。他再度抬头看了看楼上的一个窗户,思考了片刻,想法又彻底改变了。

一定是鬼怪的戏弄……

鬼怪是无所不能的, 能模仿任何人,活人在半夜遇上了鬼怪,如果轻信了他的话,就没有活路。

顿珠庆幸自己反应及时,没有追着那个声音跑出去。

他慢慢移步,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那样,回到了屋子里,把门关得紧实一些,缓缓上楼。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被发现睡在顿月卧室的门口。顿月起床后打开房门,第一眼就看到他横卧在门口,吓了一跳。

顿月微微抬起右脚,以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身体,但是没有用。顿月干脆蹲下来,换另外一种方法,用手拍打他,也不那么客气了,使出了气力。

顿珠最终被疼醒,闷哼了一声以后,缓缓撑起了上半身,东张西望,才知道天亮了。

“你不是说要回自己的卧室睡地板吗,怎么躺在这里睡?”顿月把双臂悠然地搁在大腿上,语气听起来有些嘲笑的意味。

顿珠缓缓站起来,把原因回想了一遍,但怎么也记不起来,只能抱歉:“我,不记得了,不知道怎么就睡在了这里。”

顿月心里觉得这是个借口,轻轻哼了一声后就走。

顿珠看了看他的身影,脱口:“顿月,我们是不是应该……”想趁现在这个时候,把话都说清楚。

顿月敏锐的察觉到这个浮出水面的话题是与昨天的事情有关,立刻找出了一个借口,不客气地说道:“我肚子饿了!下去吃早餐!”

顿珠沉吟了一下,仍然决定厚着脸皮说下去。他迈着大步,追上顿月,用力抓住顿月的胳膊,奈何顿月怎样挣扎也要拉扯进卧室,把门紧紧关上。

往下,他一脸认真地问了一个极其露骨的问题:“你喜欢和我做爱吗,喜欢一直和我保持这个不纯洁的关系,做一对情人吗?”

顿月正想着要把他推开然后自己开门,听到这样的问话,不由怔住。

顿珠直直盯着面前的脸庞,忽然,轻轻地吻了一下对方的唇角。

顿月轻轻地推开顿珠,并且别过脸。

顿珠顿了顿,一点点失望浮在脸上,嘟哝:“你果然还是厌恶同性恋爱,接受不了这个乱伦之恋……”

顿月想了想,决定认真起来,答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纠缠这个东西,但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纠缠不放,我就越心烦!”

顿珠解释道:“因为我在对你表白的时候,你从来不接受我!”顿了顿,补充:“上次,你终于肯和我做爱,昨天你又说了那样一句话,我觉得,其实你心里早就接受我了,为什么不大方的告诉我,你爱我呢?为什么不跟我说‘我爱你’?”

顿月瞪了他一眼,脱口:“你问问你自己,这样有用吗?你已经有嫂子了,何必还要和我偷偷做情人?和你做爱,我已经很大方了,你还想怎样……”

顿珠再度解释:“做爱只能证明你有生理需求,并不能证明你爱不爱我!”

顿月懒得再往下和他谈这样的话题,又推了他一把,打开门,大步走出去。

顿珠追到门口,冲着那即将远去的身影大喊了一声:“顿月……!”

“你清醒一点!”顿月说着,并没有回头,一直大步往前走,下了楼。

……五个月以后。

一位喇嘛只身来到顿珠顿月家。

葛莎其其格正在家里带啼哭的梅朵旺姆,站在在前院里,随意指着院里的东西,胡言乱语,借此引开梅朵旺姆的注意力,让她停止哭泣。

敲门声响起,葛莎其其格听见了,不得不抱着孩子走到前院大门,把门打开。

见到喇嘛,她愣了一愣,抱歉道:“这位师父,原谅我现在抱着孩子没有办法用礼仪欢迎……”

喇嘛合十着,中肯道:“没有关系,我是有事过来的。”

葛莎其其格说:“您进来坐一坐吧?”

喇嘛不动,只道:“不用,我是来找顿珠施主的,有事情要交代一下。”

葛莎其其格是个明白人,只客气地说一句‘您先在这里等一等’就立刻抱着梅朵旺姆进到了前院里,对着楼上嚷了嚷:“顿珠——!”

楼上,从一个窗子里探出一张脸庞来。

“有位师父要找你!”葛莎其其格又嚷了第二句。

顿珠听罢,特意朝敞开的前院大门看了看,随之脑袋缩回了窗子里去。

过了一会儿,顿珠从屋里出来,大步走到大门口,向喇嘛合十。

喇嘛说:“仁波切要我带话,说今天下午,你务必要到寺里,他在寺里等着你。”

顿珠回答:“嗯,我知道了,谢谢师父带话。”低头,再度合十。

喇嘛离去了,顿珠把大门缓缓关上。

“仁波切找你过去干什么?”葛莎其其格极为关心地问道,一只手很轻很轻地拍着婴儿襁褓,哄梅朵旺姆。

“没什么。”顿珠只是这样轻描淡写,不愿意说太多,急着迈步又回到屋里。

下午,顿珠一个人来到阿布雨堪寺,经过允许,进到了一间休息室。

坐下,合十,只是一刹那的事,他还没有正式开始说话,雀倍琼布仁波切就向他递出了一封信。

他立刻走到仁波切的面前,接过了信函,看到信皮的正面写着三个大字——推荐书。

他知道这封信意味着什么,连忙合十,低头,中肯道:“谢谢仁波切!”

仁波切扬起微笑,只是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大城市?”

才刚刚拿到推荐书,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顿珠暂时没有办法作出决定,只道:“还不知道,也许是过几天吧……”

仁波切微笑道:“辛苦了几年,你不打算找个时间放松一下自己么?这么急着要去大城市,去医院上班?”

顿珠半愣着,片刻才羞愧着解释:“也不是……我只觉得,如果不早点去,怕会被您笑话我偷懒……”

仁波切说:“这几天,你尽管偷懒,免得第一次去医院面试就紧张啊。”

顿珠暗暗松了一口气,变得大方起来:“那我在出发之前,一定告诉您一声。”

谈话不太久,仁波切就让顿珠回家,不耽误他半点时间。

顿珠刚到家,进到了前院里,一抬头,看到顿月站在楼上一个窗子前,立刻奔进屋里,上楼,明明喉咙里渴得要命,却没急着找一杯水喝。

顿月在欣赏窗户外的风景,很平静的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看着薄薄的白云悠悠然然地从眼前飘过,心情还算不错。

顿珠直接闯入这间卧室,向他汇报:“我回来了。”

顿月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每天几乎是这个样子。顿珠早就习惯了他的性格,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低头,两只手转了转手里的信件。

过了一会儿,顿月回头,目光偏低,就看到顿珠手中的信件,一时把持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顿珠终于不再转信件,紧紧拿着它,答道:“是推荐信。我要去大城市找汤教授,让他介绍我去医院,面试的时候,推荐信有重要的用处。”

“你要去医院工作?……是去西宁吗?”顿月心里有些诧异,问道。

“应该吧……总之是离开这里,去没有草原的地方,那里比较先进,医学方面也比较先进,仁波切也希望我去那里学到更多东西。”顿珠老实地回答。

顿月微微低头,心里在一阵沉吟。

顿珠抬眼偷偷瞥了瞥面前的十八岁年纪的少年,心里有话,可是一直没有没敢当面说出来,内心在说与不说之间焦急徘徊。

顿月启唇,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是……打算要我在家替你照顾嫂子和梅朵旺姆?”

因为这句话,顿珠直视着他的目光,神情有些肃然,清楚地告诉他:“不,其其格不需要你照顾,她和梅朵旺姆会过得很好的,你……”

嘴唇很干燥,顿珠不由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然后陷入了犹豫。

顿月愣愣地看着这个成熟的成年男子,心里很好奇下一句话是什么,期待了片刻,无奈顿珠竟什么也没往下说,心里有些失望。

倚着窗台,他说道:“虽然跟嫂子没有什么感兴趣的话可以聊天,不过,我可以帮忙带孩子。”

顿珠本来并不乐意把他丢在家里,在经历过几次让自己非常后悔的事情之后,顿珠再也不想再重蹈覆辙,一切为了避免痛苦的发生,最终厚起脸皮,把早就做好的计划说出口,恳求道:“别带孩子了,你也不需要这样,干脆……和我一起去城里,行不行?”

顿月听是听见这句话,却呆若木鸡,没有任何回应。

顿珠心里有些着急,再度脱口:“到底行不行?”

顿月低头,提起了最现实不过的事情:“我去你工作的地方,能干什么?就是一大包袱,你累死累活了我还要增加你的负担,增加你的开支。”

这是个提醒,可顿珠丝毫并没有那样介意,样子很大度,答道:“吃穿住都不是问题,我是带着你长大的,从来没有觉得把你带在身边会很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肯不肯跟我一起去城里。”

顿月沉吟着,犹犹豫豫,许久,在犹豫中又问了第三个问题:“城里好玩么?跟这里一样,也好玩么?”

这是毋庸置疑的。

顿珠肯定道:“城里的风光,跟这里的风光肯定不一样,但一定有好玩的地方。”

顿月缓缓转过身,面朝着窗外,内心终于下了决定,平静地回答:“你什么时候出发,我就什么时候收拾行李。”

第三十三章

半个月宛如青鸟掠过天空的瞬间。

顿珠打算出发去城里,和养父母说了一声,父母没有反对,并大方地为他出路费和饮食费用。

晚上,顿珠趁葛莎其其格母女俩人不在楼上,走进了父母的卧室。宗嘎正好在卧室里,看到他走进来,便说道:“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明天,让你阿爸送你出去。”

顿珠停住脚步,想了一想,说道:“阿妈……您能不能再多准备一个人的路费?”

宗嘎听到这句话,愣了一愣:“多准备一个人的路费?这是为什么啊?”

顿珠实话道:“我想带顿月一起去,顿月也答应去的。”

宗嘎低头,开始一阵沉默。

顿珠走到她面前,坐在她身旁,解释道:“我带顿月去,正好可以方便为他做体检,城里的大医院比较先进,我想检查他腿部的情况。”

宗嘎犹豫了片刻,才挤出一句话:“你问过你阿爸没有?最好和他说一下,我也好再准备多一份路费。”

顿珠就当她是允许了,立刻站起来,说了句‘我现在就下去跟阿爸说一声’就缓缓走出了卧室。

葛莎其其格抱着已经困倦的梅朵旺姆,从夜色里走进客厅,顿珠正在客厅里与才旦升格谈话,谈话的内容,她站在门口都听得非常清楚。

顿珠顺利地征得养父的同意,随即上楼,要将汇报情况给养母。葛莎其其格赶紧跟了上去,上楼梯的时候,问道:“你要带顿月走?!”

顿珠回头,只是瞥了她一眼,没有停下来,穿过内廊,径直走向父母的寝室。

葛莎其其格快步上前,腾出一只手,抓住顿珠的手,“你去医院找工作,为什么带顿月去,为什么不是我和顿月?”

顿珠无奈停步,转过身来,压低声音回答:“你要我说几次?我们三个人是不可能的,你的孩子也已经出生了,你应该把精力花在带孩子,而不是怎样赢得两个男人的心。”

葛莎其其格松开手,抱住怀里的婴儿,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至少,让顿月留下来陪一陪梅朵旺姆……”

顿珠的决定已经定得死死的,不可能有半点更改,一口拒绝:“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占有他,而且,我必须要带他去大医院,利用那里的先进仪器检查他的腿。”

这个理由是无懈可击的。

葛莎其其格没有办法反驳,只能悄悄别过脸,抹一把泪花。

顿珠根本不在乎她伤心不伤心,转身向前方,往前走,走进了父母的卧室。

隔日的上午,天气晴朗,很适合出发上路。

顿珠顿月换上了便服,提着行李离开了家门,坐上了藏式马拉车,他们的父亲才旦升格为他们驾车,扬鞭赶路,离开这个牧民居住的小村落。

穿过草原,马车沿着狭长曲折的小山路往前飞奔,顿珠坐在车上,看了看顿月,又看了看风景,心里很平和也很放松。

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一动不动地立着三个身影,一位喇嘛,一匹马,以及骑在马背上的雀倍琼布仁波切,喇嘛站在前面牵着马儿的缰绳。

顿珠见到了他们,请求才旦升格停下来,自己下车独自走过去,走到离他们还有五米距离的地方才停步,合十,低下头。

“旅途要顺利啊。”仁波切缓缓说道。

顿珠抬起头,“我带顿月一起去,检查他的腿部现在怎么样了。”

仁波切微笑道:“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顿珠又说:“我去城里了,其其格不太高兴,也许会去找您谈心……”

仁波切道:“这一点,我料到的,已经做好迎接她眼泪的准备了。”

顿珠第二次向他合十,低头:“那我就上路了,我会带着成就回来的,不会辜负您这几年来的悉心传授。”

仁波切大方道:“你去吧,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顿珠缓缓退了下去,走向马拉车,过了一会儿,马拉车再度飞奔起来。

又过了一天,他带着顿月,来到了大城市,搭车穿过车水马龙般的繁忙大街,抵达一家大医院。

医院里,同样也是忙碌的景象,穿着白大褂的无论是护士还是医生,都无暇顾及顿珠和顿月的到来。

只有一位负责接待的护士缓缓走过来,客气地询问:“请问你们是要看病呢,还是来探望病人?”

顿珠望了一望医院大厅里的情况,回道:“我想找汤教授,他在不在?”

护士迟疑了片刻,才恍悟过来:“你们要找汤副院士?他在办公室里,我带你们上楼去吧!”

顿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李,要求道:“在上楼之前,能不能帮我们找个地方放一下行李?”

护士回头东张西望了一次,热情道:“暂时放在服务台后面吧?”

顿珠立刻带着顿月走向服务台,向服务台的护士说明了情况,征得同意以后,把行李都拖进了服务台的后面,随之,跟随着接待的护士,乘电梯上楼。

大楼高处的一间办公室,顿珠顿月来到门口,进去之前,顿珠敲了敲敞开着的门。

“进来吧!”埋头忙碌着的汤教授吭了一声。

顿珠叫顿月在门外等待,自己大步走了进去,走到办公桌前。

汤教授抬起头,看了看他一眼,一时认不出他,满脸疑惑着:“找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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