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城有多远——罗然
罗然  发于:2014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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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月被这个意外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用双臂抱住胸膛,遮住平坦的胸乳,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什么……你……你再睡一会儿吧……”

顿珠紧紧盯着他手里抓着的旧布团,又问了一遍:“你手里拿着什么?”

顿月立刻又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着急之间,只是重复催促:“你再睡一会儿!别的不要问!”

顿珠更加觉得奇怪,撑起上半身,爬下床,赤着脚靠近顿月。

顿月很害怕,赶紧躲开,嘴边也不由命令一声:“走开!不要过来!”

顿珠道:“昨晚我睡过你了,就算现在是女人的身体,我看一看也没什么,你紧张什么啊……”

顿月用手臂紧紧遮着胸膛,仍然要跑开。

顿珠伸出一只手,将他抓住,拉扯到身边,正面转过来,一边掰下他的手,一边暧昧地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女人软软酥酥的胸,你让我看一看摸一摸也没什么。”

尽管顿月紧紧的遮住胸膛,顿珠仍然能够将他的双手从胸口前掰了下来,看第一眼,愣住了。不需要摸,只靠两只眼睛瞅一瞅,就看出来——那是男人的胸膛。

他立刻将他拉到床前,强迫他坐下,自己半蹲着,将他的裤头稍微扯过髋骨,看到了明显突起的部位,抬起头,问道:“既然早上也是男儿身,怎么不告诉家里人?”

顿月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声道:“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心里很害怕,不敢说。”

顿珠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脸庞,温柔地反问:“你不喜欢自己是男人么?想做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

顿月回答:“我不知道,只是不习惯白天和晚上一样,都是男的。”

顿珠摸了摸他的头,劝道:“别想太多了,每天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性别,这才是正常人,你只是变得正常了而已。”

顿月微微张口,“我……”

顿珠张开双臂,搂住他,将他拥在怀里,说:“我喜欢男儿身的顿月,因为这样才是顿月,才是顿珠的弟弟。”

顿月抿唇,扔下了手中的旧布,双臂环过顿珠的腰部,轻轻应了一声‘嗯’。

穿好衣服,顿珠就急忙拉着顿月下楼,对着正在楼下客厅里分配新鲜酥油茶的宗嘎高兴地说了一声:“阿妈,快来看!”

宗嘎顿了顿,放下了酥油茶壶,面无表情道:“一大早的,叫什么啊……”

顿珠拉扯着顿月,到火塘前,又把顿月轻轻向她推了推,高兴道:“阿妈,你看看顿月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

宗嘎瞥了一眼,张口,不奇不怪:“有什么不一样?还不跟以前一样么……”话落以后,片刻,她终于自己恍悟,表情瞬间转变,惊喜着脱口:“哎呀!好像……好像魔咒消失了啊,是不是!?”

顿珠微笑道:“不知道,但是的确性别是正常了。我今天去交论文,顺便带顿月去,让仁波切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宗嘎扬起笑容,对他们说:“赶快去洗脸漱口,再过来吃早餐!”

顿珠带着顿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一起回来,葛莎其其格刚好下楼来,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地叫了顿珠:“昨晚睡觉前,你跑去哪里了?”

顿珠看了葛莎其其格一眼,从容地坐下来,从容地回答:“我就在家里,没出去。”

葛莎其其格更加疑惑,脱口:“我就是在家里找不见你才……”

宗嘎瞥了她一眼,从她的脸色看出她今早心情不是很好,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贸然打断她的话,劝道:“昨晚睡觉前没见到人,现在不是见到了嘛?别追究着这个了,赶快去洗脸漱口了过来吃早餐。”

葛莎其其格抿唇,因为婆婆的一句吩咐,而慢慢移步走出了客厅。

她回来了以后,坐在顿珠身边,端起瓷碗,吹了吹酥油茶表面的热气,又瞥了瞥坐在顿珠另一侧的顿月,不由问道:“昨晚你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

顿月捧着只有是这个家庭里原来的一份子才拥有的藏式木碗,静静垂眸着,不说话。倒是才旦升格打开了话匣子,缓缓问道:“顿月怎么了,昨晚?”

葛莎其其格回答:“我去他那里找顿珠,他肚子不舒服,一直在叫,还不让我帮他看看情况,挺让人担心的。”

顿月低下头,感觉到自己脸颊上一片火辣辣,忍不住嘟囔着:“别说了……”

顿珠一直从容地捧着自己的藏式木碗,缓缓喝着酥油茶,没有加入这个话题。

宗嘎看了看顿月,说:“昨晚肚子疼,怎么不让其其格看病?都是一家人啊!”

顿珠本来就不喜欢这个话题,听着听着,就听不下去了,怕兄弟之间偷情的事情暴露,终于打破了沉默,插嘴道:“别提这件事了,他现在这不是很健康嘛?”

话题应声而止。

沉默了片刻,宗嘎仍是忍不住,嘱咐全家一声:“你们谁病了,也别忍着,家里有医生呢,别碍着面子,疾病要早点治好。”

沉默,代替了任何一个回答,所有人都默认了。

太阳爬得老高,顿珠收拾好医学论文的稿子,带上顿月出门。

葛莎其其格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远远望着它们的背影,另一只手轻轻抚在圆锅似的腹部上,虽然不能跟随着一起去,但心已经跟着他们一起上路了。

阿布雨堪寺里,依然如往常那样安静,僧人们几乎都在宽敞的念经房里诵经,唯独有几个忙勤务的小和尚、青年和尚在屋与屋之间跑来跑去。

顿珠带着顿月特意避开转经道不走,选择了其他普通的径道前进。如果要走转经道,就必须在太阳刚刚升起来或者黄昏的时候,并且要转动每一个转经筒,必须花些时间在这条转经道上,这是祈福和忏悔的修行才需要做的。

顿珠现在另有事情在身,因此带着顿月走了普通的径道。

雀倍琼布仁波切正在休息室里休息,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陪同。

顿珠站在门外,合十,张口:“仁波切,我把论文完成了,带过来给您过目。”

仁波切静静道:“哦,你进来吧!”

顿珠补充:“我把顿月也带来了……”

仁波切丝毫不介意,答道:“让他也进来吧!”

有这一句允许,顿珠便大方地带着顿月踏入了休息室。

仁波切也允许他们坐在椅子上。

顿珠没有马上坐下,只先把论文稿子递交上去。

仁波切慢慢地翻开稿子,认真地看了一遍,花了大半个小时才翻到稿子最后一张,把最后一张也看完了。缓缓合上稿子,缓缓道:“我已经看完了,写的很好,能用你自己的理解来分析理论,这很不错。”

他把稿子收下了,又说:“你的第一次论文合格了,回去以后,抽空去天葬台。”

顿珠疑惑:“去天葬台做什么?那里……可都是死人……”

仁波切扬起仁慈的笑容,答道:“每一具尸体,大都保留着他们生前经历过的创伤和疾病,准许你在仪式之前,解剖尸体,亲眼见到了才会更了解医学。”

顿珠微微低头:“我知道了。”

仁波切又补充一句话:“别忘了解剖超过二十具尸体以后,写一篇报告给我。”

顿珠点点头:“是。”

仁波切看了看他身旁的顿月,问道:“顿月从回来到现在,该超过十八天了吧?”

顿珠听了,忙回头看了顿月一眼,回道:“嗯,已经过了十八天了。”

仁波切说:“看起来还是十八岁的年纪,没有变化,性别也恢复正常了,应该……像正常人一样了,一年一周岁的增长。”

顿珠关心地问道:“仁波切,顿月真的是像阿妈说的那样,是因为魔咒的关系才会这个样子的么?”

仁波切看着他,微笑道:“也许是吧。没有办法用医学证明他的现象,而按密宗的说法,魔咒也是存在于这尘世之中的。”

顿珠认真道:“虽然说魔咒能让莫名消失的顿月回来,但是,我担心它会有反噬作用,就像服用药物,人总是服药,虽然能除病,但毕竟是加附在身体之上的,也会变成毒药。我担心魔咒会像药物那样,伤害顿月。”

仁波切除了安慰,没有别的办法,说道:“一切只能先静观其变,你不要太担心,真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你再来见我,寺院会想办法解救。”

顿珠微微低头,合十。

随后,他起身,说:“我不打扰了,就先回去了。”

仁波切答:“好的,你们回去吧!”

顿珠叫上了顿月,两个人向仁波切合十,顿珠先走,顿月尾随在后。

仁波切看着顿月的后背,不禁发自内心的无奈一叹,暗暗心道:如果结局就是现在这样圆满,而没有反噬作用造成一个家庭的悲伤和痛苦,那么,我不会后悔犯下‘隐瞒真相’这个过错。

第三十章

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葛莎其其格走上了每一个怀孕的女人所应该走到的结果——她开始分娩了。

隆起来的、像一口巨大锅子的肚子,一阵一阵地抽痛,痛得她双脚无力走路,吃饭喝水也不行,她只能紧紧环着肚子,止不住地叫痛。

宗嘎不打算出去干活,急忙叫顿珠赶去葛莎其其格的父母家汇报一声。

顿珠按照吩咐,急匆匆地跑去,过了半晌,带来了葛莎其其格的母亲,依玛泽娜。

家里面,长辈们都在手忙脚乱,楼上卧室里生孩子的痛苦叫声也没有停止过半分,作为在这个家里年纪最大的男人,才旦升格不得不想办法让自己在慌乱中镇定,在帮女人们烧水的时候,他抽空掏出了珍贵的鼻烟壶,指尖沾了一点鼻烟,吸了吸。

鼻烟的效果很不错,他终于勉强镇定了下来。

顿月却没有一丝着急,像一个旁观者,静静地坐在客厅门口。

他上头的其中一个窗户,正在传出女人的痛苦惨叫,他丝毫不为所动,心里只在纳闷着这么吵的声音何时才能停止。

顿珠从客厅里缓缓走出来,就站在他身旁,倚着墙壁。

彼此沉默了片刻,忽然,他问他:“孩子就要出世了,你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心里紧不紧张?”

顿月侧过脸来,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要问我?你应该问你自己。”

顿珠看着地面:“我告诉过你的,你忘记了么……我只是觉得亲生父亲,多多少少也会对自己的孩子有点共鸣,会有担心和紧张的情绪。”

“抱歉,我没有,不过,我觉得你有。”顿月看着他,认真道。

顿珠缓缓蹲下,说:“我心里确实紧张,但只是因为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样,只是希望孩子不论男女,长得像母亲而不像父亲是最好的。长得像父亲,只会让我心里难受,只会让我更加害怕。”

顿月镇定地看着顿珠的脸色,片刻才道:“你说的很像借口,其实……你有和她睡过的,对吧?”

误会,让顿珠不免有些不快意。鉴于客厅里,有自己的养父在,他不敢把话说太大声,只得压低声音,低吼:“你要说我说多少遍‘没有’?还是要我脱裤子,把它掏出来问一问有没有体验过女人身体里的温度?”

顿月张口,轻描淡写道:“你说话很矛盾。”

如果这样来来去去误会的人是别人,顿珠不会犹豫,立刻就揪起对方的衣领,把对方揍一顿,因为忍无可忍。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是顿月,他深爱着的顿月,为了不影响感情,他必须得忍住坏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怒气压制下去,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觉得很合情合理。”

顿月抿着唇,不想再说话。

顿珠侧过脸来,瞥了瞥身边沉静的人,瞥了瞥那张沉静的脸庞,忽然抬起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又温柔的摸了摸脸颊,似乎是在安慰。

楼上,一间卧室里的床上,葛莎其其格大叫不断,紧张的十指从来没有放松过,指间的被单也从来没有被松开,随着十指的力劲增加,它的褶皱越来越深。

葛莎其其格痛得受不了了,对自己的母亲叫道:“我不生了!我不生了!快要我半条命了!都这么久了都还没有生出来……!”

依玛泽娜耐心地劝她:“你也是医生,平时不怕疼,这个时候怎么能怕疼?冷静下来,婴儿的脚快出来了。”

葛莎其其格脱口:“平时的疼痛是短暂的,这次真的好久真的好痛!”

依玛泽娜拿她没有办法,继续开导道:“咬紧牙关,再用力一点,你越是发脾气越是生不出来啊!”

因为剧烈疼痛,葛莎其其格不由自主地将双腿夹紧。

依玛泽娜发现了,忙把站在床一侧焦急得发慌的宗嘎叫到身边:“把她的两条腿拉开,别让腿夹起来!”

宗嘎立刻快步走过来,按住了葛莎其其格的腿部,对葛莎其其格说:“媳妇儿,努力啊,咱们女人传宗接代不容易啊,生孩子就是个辛苦的活儿,过完半天就没事了!”

依玛泽娜看到女儿脸上紧绷的表情,再度镇定地开导:“先深呼吸,喘口气,再用力试一试,精力集中,别胡思乱想,别想着有多疼痛,要想想孩子。”

葛莎其其格瞥了瞥母亲,决定听从母亲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然后咬紧牙关,用力生孩子,剧烈的疼痛让她再一次大叫起来。

宗嘎注意着产道出口,忽然面露笑容,再度鼓励:“婴儿的小腿出来了!媳妇儿坚持住啊!用点力,用点力!”

葛莎其其格已经开始出现疲乏,幽幽哭道:“好累……好累……我快要使不出力气了……”

依玛泽娜用手托住婴儿的下半身,说道:“两条腿一起出来的,非常顺产,你先别放弃,其他地方很快就出来了。”

宗嘎也接二连三的鼓励:“顿珠还在楼下等着,你这么快放弃了,他会笑话你的。”

两位当母亲的女人说的话,不管哪一句是真的,葛莎其其格都不想判断,她只是想把孩子生下来,看看长得像不像顿月。这个念头立刻变成了动力,她很快就振作起来,用尽浑身所有气力,拼命地生!

婴儿小巧玲珑的身体慢慢地滑出来,葛莎其其格也越来越感到阵阵虚脱无力,当她头脑昏沈,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了三个声音。

两个喜悦的说话声,以及一个陌生的啼哭声。

她听着,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她的母亲依玛泽娜告诉她,婴儿生出来了,她才清醒过来,急忙问道:“是男的是女的!?”

依玛泽娜背对着她,剪掉了婴儿的脐带,迅速抓来早就准备好的绒绵襁褓,将婴儿玲珑脆弱的身体包裹起来,又放在秤子上称了重量,才抱到床前。

“六斤九两,是女孩,挺可爱的,就像当年的你。”依玛泽娜微笑道。

葛莎其其格很想现在就要抱抱自己的孩子,可是她的力气用完了,身体软绵绵的,暂时没有办法抱孩子。

她只能望着从襁褓里露出来的婴儿的小脸,喜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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