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羽化，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没有了反应。

人间四月天，风光正好。

羽化漫步在街巷之中，也不关心身边人来人往的拥挤，也不在意周围人群纷纷对他投来的热切的目光。他就这么静静的朝前走着，双目无神，形同行尸走肉。

穿过这条人潮涌动的街道，在拐一个弯，过了那片小竹林，便是瞳涟从前住的别馆了。这一次到人界来，他并不打算回风宇楼，而是径直就去瞳涟的别馆。至于自己为何这么做，羽化自己也说不清楚，分明是伤心地，自己却为何不避反进呢？

“哎，上好的凝香玉液嘞，”身边一声吆喝将羽化拉回了现实，他回头，望见斜后方一座不大的饭馆，门口站着位小二，笑颜如花的吆喝着为酒楼招揽客人，小二见羽化回头看着自己，知机不可失，忙一脸笑容的从酒楼门口朝着羽化走来，“公子，新进的凝香玉液，进来尝尝？”

“凝香玉液……”羽化双眸无神的望着那家酒楼，囔囔着，漫不经心道，“小二，给我打包一百坛，送到街后那座竹林别院来。”话毕，看也不看那小二一脸诧异闪闪发光的双眼，兀自扔给他一锭金元宝，便离开了。

“今次真是遇到财神爷了~~”小二掂量着手里的金元宝进了酒楼，一路还不停的囔囔着。

这般的大手笔，在这样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看到了，自然要惹来麻烦的。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当羽化拐进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小巷之后，前方就跳出了几个强盗模样的男子，手持着长刀，笑的猖獗：“公子该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吧，若是不想丢了小命，最好乖乖把身上的钱财交出了。”其中一人摇头晃脑的讲着，手不停的惦着手里的刀，似是在威胁羽化。

羽化望着他们，一抹淡淡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倾城般的魅惑人心，前方几人一时竟看呆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几位，在下现在心情不佳，实在没有心情与你们玩闹，还请几位换个地方玩闹吧。”

“唷，这位公子说话语气倒是不小啊，可你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其实你三言两句就能唬得住的，识相的，快快把钱财交出来！”其中一位个头比较大的，大笑几声，斜眼望着羽化，露出极度不屑的眼神。

“这是你们自找的，就莫要怪我了。”微垂了头，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再抬起头时，眼里多了一丝肃杀之色，他望也不望那几人，只是将右手迅速抬起，发丝扬了扬，似是有风自巷口而过，再抬头时，面前已不见那几个彪形大汉的身影，这巷口平静的，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不自量力。”羽化柔声感慨了一句，便消失在了巷口。

刚走到别馆门口，就见方才那小二一脸媚笑的站在门口看着姗姗来迟的羽化，奉承的贴了上去：“公子，你要的一百坛凝香玉液已经给您送来了，您点点？”

闻言，羽化抬头，看见别馆门口放这三张推车，三个杂役打扮的人站在车旁，正用挂在脖间的毛巾给自己擦着汗，见羽化望向自己，便落出憨憨的一笑。

羽化点点头，示意他们将酒搬进别院，四人便手脚利索的将车上的酒卸了下来，一坛一坛的往别院里搬，不多时，别院的石桌前，就被那一百坛的凝香玉液给围了起来。

直到那四人都离开了，羽化仍然呆呆的望着石桌，不发一言。

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弯了弯，唇角动了动，大概是想说什么，话语却统统被摁在了脖间，一字也没有说出来。兀自的几步走到石桌前坐下，手脚麻利的提起一坛酒拍开封坛仰头灌下，未入喉的酒液便顺着唇角流了下来，在夕阳之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酒还是那熟悉的香味，可吃酒的人，却似乎是食不知味，酒坛子一坛接一坛的空了下来，羽化的眸中的神色，也越发的模糊了起来，泛着淡淡的危险的光芒。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一百坛酒，正好都下了肚。若不是神仙与正常人的度量不可比量，换做一个凡人喝下一百坛酒，只怕是早已被胀死了。

摇着脑袋，羽化满意的眨了眨眼睛，恐怕就连天空中的月娘，也看不出来，此刻羽化朦胧的双眸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情绪。

“良辰美景奈何天，佳人何处寻……”呢喃不断，不禁让人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醉了。晃着脑袋，羽化将手里的坛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陶瓷的酒坛碎了一地，附在上面未尽的液体，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有些碎片反弹起来，击中了羽化的手，顷刻间，他洁白如玉的手背上，便出现了许多细细碎碎的血点。他却也不知痛，再抓起手边的一只酒坛接着摔，摔的越是用力，落在手上的碎片也就越多，血点也是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布满了双手。

一边摔，羽化一边笑的开怀，清脆的响声响彻别馆小院。

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羽化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酒坛碎片，而自己，昨夜里似是爬在石桌上睡着的，突然看到满手的红色，不禁一阵苦笑。猛的站起身来，却引来一阵重心不稳的摇晃，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仿佛是喝醉酒后的症状。

“什么时候喝酒会醉了。”兀自摇摇头，摇摇晃晃的走回别馆的房间里，倒头继续大睡。

＊＊＊＊＊＊

“你要继续放任他如此作茧自缚么？”符虚宫里，玄映望着云华，一脸狠色的质问道。

白衣人望了望玄映，无奈的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自己在这两人面前，真是一点天帝的威严都没有了，他摆摆手，收起那面水晶镜，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羽化自己的心结，只能由着他自己去解开。”

“可是……”玄映还想继续辩驳的，却见云华抬起手晃了晃，道：“玄映啊，我也累了，你回去吧。”说罢，身形一盾，消失在符虚宫中。

玄映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只能是叹气，心里，乱成一团。

＊＊＊＊＊＊

烟花杨柳巷，醉卧梦中人。

烟花之地，最是男人醉生梦死的温柔乡，而京城之内，最为出名的烟花之地，自要数皇城脚下的杨柳巷了，这名字是先皇取的，地方也是先皇允许开发的，这事业的发展，自然是畅通无阻蒸蒸日上了。

而杨柳巷中，最有名的一家，当要数着装潢最为华丽的留绣楼了。名字虽是普华无实，可里面却是大有文章，多少王公贵族，统统醉倒在这温柔乡中，。

此时，留绣楼中却不复往日的热闹了，偌大的大堂之内，莺莺燕燕们都围在一桌前，嬉闹着，周围的桌子，全是空荡荡的无人坐，这可是留绣楼开张这么久以来，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现象。

然而老鸨却是一脸殷勤的站在一旁陪笑着，也不抱怨生意清冷。

“将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都找来。”被莺莺燕燕们围住的那张桌子，人群里传来一声清清冷冷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周围的姑娘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似是感觉到了那人周身的冷气，不禁打了个哆嗦。

“爷，这是我们这儿的头牌花魁娘子，您看如何……”看着这貌美胜过自己楼里的任何一位姑娘，一身月白华服气势出尘若仙的公子，老鸨第一次觉得自己店里的姑娘，都是那么胭脂俗粉，更本配不上他，竟底气不足的拉着身边以为美貌却满身俗气的姑娘小声的介绍着。

“好，就她了，给我们找一间雅间。”说罢，在桌上扔下一锭金元宝，便拉着那位不明失态，只顾出神望着他的女子，径直上了楼去。妈妈望着公子上楼去的背影，一时失神。

坐在雅间里，白衣男子一言不发的喝着酒，那姑娘只得木头人一般的坐在一旁，服侍惯了人的女子，此时望着这男子，竟然慌张的不知所措，如此高洁之人，只觉得自己近了他，那便是玷污了他。

“姑娘平时也是这么服侍人的？”在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水，白衣男子终于开口了，却始终没有抬眼望向面前之人。

“公子想要奴家怎么服侍？”女子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小声的问道。

“你从前是如何做，便照着做就是了，”淡淡的说着，抬起酒壶给女子斟了一杯酒，递予她手里，眨眨眼睛，望着她，“姑娘怎么称呼？”

“我，我叫月华……”知他是想让她喂他吃酒，月华愣了愣，方才接过酒杯，递到白衣男子的唇边，微微一笑，道，“公子如何称呼呢？”

“羽化。”白衣男子含笑喝下月华递过来的酒，笑的风华绝代，看的月华再是一愣，拾一枚白玉盘中的水果，递到羽化嘴边，轻轻一笑，却是极其出尘脱俗。羽化一口咬下她手中的水果，反手便拉住了月华的纤纤玉手。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惊醒了几乎出于呆滞状态的月华，她抬头，看着房间内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第三个人，那人眉目清俊却目露凶光，双眼凶狠的瞪着月华前方的白衣男子。

“羽化！你何苦如此糟蹋自己！”一阵怒吼，扬手便又是一巴掌落在羽化苍白若云的面上，羽化的嘴角蹭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迹，面上却依旧挂着那一抹顽固的笑容，很淡很淡，却看的玄映只能心疼。

“跟我走。”低吼一声，根本不容人决绝，羽化任凭玄映拉着他的手，身形一跃，便自窗口一跃而出。月华只能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这一切变化都来的太快了，完全没办法容她去有所反应。等她从恍惚中醒来时，房间早已静悄悄的，只剩她一人了。

“高贵之物，注定是不该被世俗玷污的……”轻轻呢喃着，女子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嘴角轻扬，竟是长舒了一口气。

第四十九章：暮雪千山来时路

“回去吧……”

“不回。”

一声哀求似的轻叹软语碰上了一句坚决淡漠的回应，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你留在这里作何？执着于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像是你羽化的行事风格。”白衣男子再叹一口气。

“我的行事风格……”羽化淡漠的面上却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似是在嘲讽着面前的人，却更像是在自嘲，“岂有甚么风格可言，不过自欺欺人的表面作为罢了……”

“你……”玄映哑然，望着面前的人，日益淡薄的身子越发的没有了生气，是心痛，却也是气愤。可是，看到羽化左脸颊上那一抹绯红的掌印，生气如他这般，玄映却是，再难说出一个字来。

“玄映，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言下之意，不过是让玄映不要再来管他了，任凭他沉沦也好，伤情也罢，自生自灭吧。

“你是想让我对这般堕落的你袖手旁观还是说丢下一句好自为之愤慨而去？”不明所以的，玄映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双眸内泛着森森的红光瞪着面前面无表情的人，伸手便抓过他的手，狠狠拽着厉声质问道。

“你要我如何，对你说是我不该如此自甘堕落，不该如此作茧自缚，不该如此糟蹋自己，告诉你我不该执迷不悟，相信我一定能够想通透想明白，再也不这个样子么？”羽化笑了起来，那笑里布满可淡淡的凄凉，眸中无色无望，却叫人心下一寒，“这些话，说出来莫说你不会信了，就连要说服我自己，都不可能……”

期期艾艾。

玄映心里莫名的难受，就好像有几十把刀子在凌迟着他的心脏，一刀一刀，目的不在致命，只是在于将他的心脏割裂的千疮百孔，那种疼痛的感觉，生不如死。

“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仰天长啸，却只听得凄凉之声破喉而出，羽化望着面前的人，一丝心痛油然而生，似乎每一次，自己总会在伤害着自己的无意中，伤害到这个人。

“瞳涟瞳涟，难倒你的眼里你的心里都只有一个瞳涟了没，难道这天地间就只有一个瞳涟了么，明明天道所示你们这是逆天，明明是他背叛你在先，明明他亦不愿和你一同逆天，你这般的执迷不悟又是为何！”厉声的质问，近在耳畔，玄映如同丢了魂失了魄，被人控制一般眼神空洞的望着羽化，一个起身上前，一掌落在羽化肩头，便将他推出了数里，若非身后的院墙挡着，羽化只怕不知自己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模样，也不是不知，这位被称为天界战神好友，发起火来有多么的惊天动地。

只是……

若不让他将心中的积郁发泄出来，羽化心里终究是愧疚难当的，这一掌，权当是给他赔罪吧。

只是羽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玄映接下来的动作。

他以极快的速度飞身上前，在羽化还没来得及从那一掌的力道中缓过神来，就被玄映一把摁在了院墙上动弹不得。

“玄映，你做甚……”低吼一声，羽化开始有些慌乱，玄映离他太近，如此般的距离，从前只有瞳涟有过，此刻，玄映的唇，贴上了羽化的耳际，吐气如兰，丝丝缕缕，有些酥痒的感觉便自耳际传来，羽化的身子一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怒目而视，却见一张忽明忽暗，忽喜忽怒，气极反笑的脸，近在咫尺。羽化连呼吸都不敢太快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刺激到面前的人。

“羽化，你到底在执着什么……”低低的喘息过耳，玄映如同根本没有听到羽化的低吼，继续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呼着气。

“玄映！……”低低怒吼再起，羽化被玄映摁在院墙上动弹不得，体力自是没有他的好，及翻反抗，竟都不见有什么作用，倒是惹得玄映越发的靠近，摁着他肩头的手，力道越发深重，院墙本不平坦，这一狠抵，羽化的背部正好抵在了墙上一颗突起的小石子上，一阵吃疼，闷哼一声，面露难色，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玄映同羽化在一起修行又共仙了几千年，每一次面对着羽化，看见的都是他那淡漠的表情，永远是八风不动的性子，冷冷淡淡的，即使是自己，也不可能靠的太近。他何曾见过这般脆弱的羽化，面上露出了脆弱的神色，眼眸中没有了平日里的坚韧与淡漠，不再像往常那样清远冷淡的不可触碰了。心下一阵莫名的感动又一阵奇怪的骚动一同迸发出来，双眸一阵迷茫，不自觉的，他的唇，便凑了上去。

羽化的唇，同他一般薄凉，紧紧咬合的牙，启不开。玄映自知，他是在抵抗，也是在警告他。

可羽化越是这般，玄映就越是无法自制的想要摧毁他，摧毁他那高傲的不可一世的骄傲。

“唔……”羽化牙间轻启，玄映便乘虚而入，一时放低了防备之心。就在此时，羽化脚下突然一阵用力，正好踢在了玄映的右脚膝盖上，玄映一阵吃疼，顾暇不及，便从他唇边退了下来，见势正好，羽化手上一阵用力，双掌向前推去，正好落在玄映的胸前，毫无防备的玄映，便被他退了出去，急退几步，方才终是站稳了脚。

玄映抬眸，狠狠的瞪着羽化，仿佛在说，是他坏了他的好事。

望着他，羽化一愣，倒像是自己理亏一般，把本来想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究竟是在证明你的烈性，还是在告诉我，你是属于瞳涟一个人的！”半晌，玄映狠狠的开口。

“你……”羽化没想到平时为人耿直有单纯的玄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瞪着面前一脸狠色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一时又怒急，竟接不上话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煞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