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盯着他们，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速速来报。”丢下一句话，瞳涟再度消失在玄青殿里。浮尘望着椅子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重遇

静静的站在宫墙外。

面前的人看着他表情有些奇怪又有些……羽化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了，像是气急，又像是无奈更像是，心疼。垂着头低低一笑，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面这个人面对着自己的时候锁眉凝眸的时间要比笑逐颜开的时候多得多了呢。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人的。

正想的有些入神，对面那人却突然扬起了一丝柔和的几乎不易被察觉的笑容，羽化愣了一下，没有开口。

“我没想到你也来了人界。”对面那人牵着那抹淡淡的笑容，轻声的说着，眸色暗淡无光。

“同天帝一道来的。”羽化想了想，还是不瞒他罢。

“他……”张了张口，话却断了，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玄映。”两人沉默之际，身后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呼喊声，两人应声看过去，却见云华面无表情的立于宫墙之上，高高在上，而周围来来往往的禁军们，却没有人能看到他。从高墙之上轻盈的一跃而下来到两人面前，复又开口道，“你留下，留在宫里，你的人，派他们到各个王爷府去，记住，不可被发现行迹。”

“是。”玄映回身，对着云华鞠了一躬，便快速的消失在了宫墙这头，离开时，却留给了羽化意味深长的一个眼神。

“为何是他？”羽化不解的望向云华。

“有备无患。”云华淡淡的说道，“羽化，你到冥界走一趟，替我去找殷孽。”

有备无患，备着什么防患着什么。羽化望着他，灿蓝色的眸子变得深邃而空洞，从来知道他心里的想法都不会简单，他的算计不是随便就能猜得到想得明白的，但这一次，羽化却总是有着什么不好的预感，像是一场，不可预知的，阴谋。

“让他来见你么？”这等小事根本不用自己亲自去冥界的，以羽化对他们的了解，那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谁要见谁不过一句话的事，根本用不着第三方的。为何要让自己多此一举的去冥界，莫非……

“你又何必想那么多，”云华终于回过头来，银色的眸灼灼对上了那只深蓝如海的眸，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有些事，见到了，也就知晓了。”

“属下告退。”羽化望着他，从那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微微后退一步，眸一垂，身一低便消失在了对方的视野范围内。云华望着那片突然空白了的地方，轻轻吐出一声叹息，极弱极弱，弱的仿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举动。

“你总会想明白的。”那一抹银白的身形一遁，也消失在了深宫灰墙倒影里。

＊＊＊＊＊＊

从前也不是没有来过冥界。

走在昏暗的冥道上，周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幽幽绿光，飘忽不定，像是无数双窥觊的眼，盯得人不自在。想起自己上一次到冥界，是几百年前随上一任天帝出征冥界的景象，浩浩荡荡的队伍极为壮观，那战，打的也是相当漂亮的，击的冥界屡屡败退，最后心甘情愿的向天界俯首称臣。那时的自己正值年少气盛，打了胜战自觉自己多么了不起，只顾着洋洋得意的欣赏着冥界委曲求全的模样，哪里注意过冥界真正是什么样子，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了那一丝的幽冷与孤寂。沉寂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它还会选择继续沉寂下去么？

谁知到呢。

紧走几步，便听到身前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羽化抬头，就见一个身着黑袍头顶黑帽不见面容的小鬼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在离着自己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内停了下来，也不抬头，鬼魅般的声音自斗篷内幽幽传来：“风神大驾光临，主上有请风神且到大殿稍等片刻，主上这就过来见您。风神请跟我来。”说完，如同飘也似的往前走去。羽化跟在他身后，眉头微微皱起。

周围，似乎有些奇怪的感觉。

羽化回头，身后除了来时那一条幽暗的不见尽头的冥道以外，周围一片漆黑，偶尔黑暗中会有那么几抹幽绿闪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摇了摇头，羽化回过头来，跟着那小鬼缓步朝大殿的方向走去。却并没有看到深深藏在黑暗中的那一抹深沉黯淡的红。

“不知风神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大殿内，高高在上的是冥王殷孽，他依旧穿着一身明黄的灼眼的衣裳，下摆在微微的风过中洋洋洒洒，青灰的双眸灼灼盯着殿下的羽化，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逼人气势。

“在下为何而来，想必冥王殿下心里比谁都再清楚不过了，不过，我既然来了，说一说也无妨，”突兀的扯起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天帝要见你。”

“呵，”听得此言，殷孽笑了起来，“要见我，他怎的不自己来见我，着你来是怎么个意思。”

“冥王殿下何必在我面前装的自己什么都不知晓。”嘴角继续上扬，羽化抬眸，看到殷孽的面色沉了沉。

“怎的，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半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冷冷道。

“这话您大可留着和天帝说去。”羽化收了笑，转身，抬脚欲走。

“等等。”身后极近的地方突然响起了声音，仿佛还有一丝气息，吐在了自己的脖颈间，羽化回头，就见殷孽那一张俊美的脸，无限放大再自己的面前，还没来得及退后，身体就被那人彻底控制住了，动弹不得，冷笑挂上脸，还没等他开口，身后那人复又开口了，“既然来了，就没有那么容易让你离开。”

“做甚么。”冷着一张脸看着他，羽化的眸中似乎可以喷出寒气，若不是因着之前太多次的动用了白瞳的力量让身体不堪负荷现下变得虚弱了许多，自己哪里那么容易的就会给他这般控制了。越想就越觉得心里不舒服，周身的寒气也就越重了些。

“我知道云华为什么要使你来，”殷孽无视羽化眼里的寒气，自在的笑笑，“也就是说不管你回去或是不回去他能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既然他这般成竹在胸，我也不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说道这里，面上扬起一抹鬼魅般的笑容，他凑到羽化耳边轻声道，“还委屈风神大人在此委屈几日罢，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风神见谅。”说罢，身形一遁，就换了地方。

果然如此么。

“你们……”话还未出口，却见一抹熟悉的沉红色在眼前一晃而过，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就感觉颈上被重重一击，突然就失去了知觉。

“何故偏要留他？”那抹红在殷孽面前站定，红色的眸却是直盯着殷孽怀里的人，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恍惚，有些，不真实。殷孽笑了起来，有些戏谑的看着他，将怀里的人往他身前送，那人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却被那一身消瘦的骨骼隔得心里发慌。是该说太真实了呢，还是太不真实了。

“为何要留他你该比我更清楚，你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气息在微弱他也定是感应到了的，他不回去，云华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回去，也不过是亲口证实这一想法罢了，与其放他回去，不若留下来做个挡箭牌，也是好的。”说完，收了笑，回过身去没有看他们，“云华何须聪明的人，哪里是你我的对手，总归也没有打算瞒他多久，这一阵事情也顺其自然的步入我们设定的局内，如今他知道了也无所谓了，现下也正好随了你的原，好好照顾他吧，我得去天界走一趟。”说完，身形一盾，便已消失不见。

低眸望着怀里的人，如画的眉眼还是当年的模样，却也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然而心底那一丝执念，终究还是没法改变的。很多年前就幻想过这般的镜头，他在自己怀里，或哭或笑或悲或喜或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然而不曾想过是如今这般的情景，这般的，面无表情。

猜不透此刻他心里会想些什么，只觉得这一刻这么的不真实，几千年了，幻想了几千年，这幻想几乎就要支持不下去了，却在这般特殊的时刻，变成了真实的存在。手掌轻轻覆上怀中人苍白若纸的面容，清清凉凉的几乎没什么温度，一如这人清清冷冷的性子，手指顺着眉梢眼角一路滑至嘴角下颌，感觉，他比先前见着的，消瘦了许多，这人呐，光是看着，就叫人心疼的紧，难怪不论是从前还是现下，都有那么多人放不下他，记挂着他，或者心心念念着他，就连自己，也脱不了这魔咒。

几千年。

几千年的孤寂与执念的琢磨，你是否懂得。纤细的手指滑至脖颈处，五指环着脖子，微微用力，感受着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也出现了一丝绯红，才放开手低了眉，抱着他，便安心的阖了眼。

第六十五章：蠢蠢欲动

缓缓睁开眼。

并没有多么刺眼的光芒入眼，柔柔和和的光线遍布四周，感觉甚至还有些晦暗。

头有些疼。

羽化努力甩甩头想使自己的意识清醒一些，可是他没摇一下头，便感觉头越发的沉重，就开要，抬不起来了。

一缕熟悉的香味自房间角落飘来，清清淡淡的味道极其不易被察觉。躺在床上的人儿，一身素白，面色苍白若纸，如画的眉眼轻轻动了动，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动弹。

早说过，宿命不可逃。

“你还是这般的喜欢叹气啊。”一声轻柔温和却极尽妩媚的声音自角落里传来，这样动听的魅惑人心的声音，世间又有几人能说得出呢。羽化轻轻阖了眼，勾了勾嘴角，牵出一缕很淡很淡的笑容，没有回答。

“什么都不问，是不是说明，你早已猜到了呢。”那人从黑暗中缓步走出，红的妖冶的衣裳灼人眼球，妩媚的勾魂摄魄的眉眼，笑意盈盈的望着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眉头微颦的人。他侧身坐在床沿，俯下身，那人如画的眉眼就渐渐清晰了起来，清清淡淡的表情掩盖了他此时的所有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啊。

不自觉的，那双洁白纤细柔媚的手，就抚上了羽化的眉。

微微睁开了眼，羽化望着莲笙，牵起了嘴角：“莲笙，不要告诉我，你假死，就是为了我。”多么熟悉的笑容，淡淡的，无欲无求的，可是为何望进那一抹蓝的深不见底的眸中，却只觉得并无丝毫笑意，甚至，寒的逼人。

“呵呵，是有如何，都几千年了，要我放弃，也着实不易啊。”那人笑意盈盈的脸上荡漾着灼灼的光芒，一身红衣的衬托下，如雪的肌肤也覆上了一丝绯红。

“不敢说我有多了解你，但是以你的心机抱负，怎可能放弃整个妖界只是为了得到我。”羽化那只蓝的深不见底的眼沉沉的盯着黯淡无光的天花板，面无表情的说着，“我从不相信你能放得下。”

“呵呵，”莲笙笑容越深，红色的眸子隐隐泛着嗜血的光芒，他的指尖，顺着羽化的眉宇下滑，这张脸啊，叫他魂牵梦绕的，有岂止是这一张脸呢。羽化啊羽化，你究竟有多么了解我呢，“羽化，你实在是，太不了解我了。”俯身，低眸，那张妖媚的面容近在咫尺，羽化静静与他对视着，也不管那青丝，如何落满了他苍白若纸的脸。

羽化一时语塞。

说实话，他真的不了解莲笙。哪怕他们已经认识了几千年了，他也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分明是个，疯狂至极无理取闹的人，却又偏偏，在疯狂时能保持最冷静的头脑。他所做的事，旁人永远是无法去评判的，对错与否，永远只有他心里最清楚，因为这个人，心里自有一套衡量对错的法则，不受任何牵绊的存在。

他就好像一个，旁人永远无法探究的存在。

“呵呵呵……”那人痴痴痴痴的低眉望着他笑，笑的媚眼生花，许久之后，轻轻用力，将身子撑起，淡淡的望了羽化一眼，“羽化啊，有时，你对自己太自信了。”话毕，起身走了出去，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里，也没有再回头看躺在床上的人一眼。

什么意思。

羽化愣了愣，莲笙消失不见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他对自己太自信了？是在说他对莲笙那自以为是的了解其实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么，还是说，其实从一开始自己就想错了，也许莲笙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是他太高估了他自己？

羽化突然有些糊涂了。而且是难得的糊涂。大概因为对方是莲笙的关系吧。

躺在床上一阵苦笑，闭上眼，脑海里却映出了另一个模糊的不见轮廓的身影。

“你为何要对他说这些话？”离羽化住的偏殿不远的黑暗中，一道声音悠悠的响起。

“迷惑他啊。”另一道声音柔媚的响起，媚入骨髓的动听。旁边站着的那人，却是不为所动的颦着眉，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他大概也知道天帝是在利用他了吧。”那人沉默了许久，幽幽开口，却像是，淡淡叹了一口气。

“也许吧。”一身素红裹身，媚眼如丝的男子巧笑吟吟的回答着，眼神痴痴望着那座偏殿不曾挪开。

＊＊＊＊＊＊

“羽化呢？”天界，一身银白锦服的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来人冷冷的问道，看不见此刻他面上挂着的表情。

“你既知晓，又何必问。”来人一身明黄锦袍华服着身，身形修长却纤细，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青灰的瞳闪烁着奇异的亮光，仿佛，有些兴奋。

闻言，白衣男子缓缓回身，沉沉的面上无一丝表情的变化，双眸一紧，脚步不扬即来到殷孽的面前，他比殷孽高了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越发的气势逼人。殷孽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逼人的寒气打在脸上，也毫不在意，不自觉的，就想伸手扶上那张脸。

那人愣了愣，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与殷孽拉开距离，淡淡的望着他。

“这么说，莲笙果然还活着，”说出这话的时候，云华的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所以，你联合他一道骗我，是么？”直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我骗你，你很在意么？”殷孽那双青灰的眸子鲜亮异常，像是身体里面兴奋的因子在叫嚣着，咆哮着要喷涌而出一般。

云华望着他，有些漠然。他本该对着他大发脾气的，可是自己有多久没有在大发雷霆过了，自从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以后，他骨子里所有自然的情绪，都已经被深深的埋藏了起来，如今的他，只剩下淡漠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淡淡的吐出几个字，转身，也不愿再看那人一眼。

殷孽愣了愣，他以为他会对自己发火的，哪怕是暴跳如雷，也比现在这般冷冷淡淡，世事不放在眼里的漠然要来的更真实一些，可是呢，自始至终，云华的态度始终是淡漠的，淡漠的有一瞬间，殷孽突然觉得自己于他，是那么的无关痛痒。

“莲笙宁愿用一整个妖界来换取的东西，难道你还不清楚么，既然他肯将整个妖界的拱手让出，你就遂了他的愿，这般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殷孽笑笑，想要上前，刚抬起了脚，却又生生的落下了，他有些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和前方那人，离得那么近，却也，那么远。

“他当真愿意拱手让出整个妖界么。”云华回身，倪他一眼，举步走到殷孽身旁，右手轻轻勾起殷孽的下颌，抬起他的脸，殷孽抬眸，迎上的，却是云华勾着一丝戏谑笑意的俊美的脸，“不若，你帮我试探一下他的诚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