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甚要帮你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眉眼波澜。

“冥王就愿意一直屈居于天界之下生存么？”瞳涟低眉而语，“你便愿意被天界的那群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神仙踩在脚下么，似乎六界之中，冥界和妖界的地位，都是最低的罢。”

抬眉，收了笑容，眉目冷峻，眸光凌厉。

冥王愣了愣，复又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瞳涟，颇为好奇他的神色变化。

“你想激我？”他的唇覆上了瞳涟的耳际，声音轻柔而慵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愤怒是因为什么么。”苍白纤细的手轻抚起瞳涟肩上一缕青丝，缓缓自掌中缓落，冥王的脸上扬起了一丝谁也猜不透的笑容。

“就算六界都知晓，也不足为奇。”瞳涟半眯起眼望着他，淡淡答道，面色淡然。

“有骨气。”回身，下一刻，冥王的身影已然到了离瞳涟几丈开外的地方静静看着他。

“不过，要我和你们合作，也不是不行。”话锋一转，瞳涟抬头，颇为诧异的看着冥王，“我只有一个条件。”

“冥王请讲，但凡能做到的，我们妖界自当尽力而为。”

“这么快就融入妖界这个新家族了呀，”冥王啧啧咂嘴，望着他摇了摇头，“这个条件不难，我只要莲笙亲自来见我。”眉眼弯弯，笑容更甚。

“这……”瞳涟呆住了，他没想到冥王会提这等要求，这说难也难，莲笙毕竟是妖界的王，要说不难也不难，毕竟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如何？”青灰的眸色越发的亮，他像是在等着看瞳涟的笑话一般来了兴致，洋洋得意。

“这我自是做不得主，待我回去禀明妖王，若是他应允了，自会来见冥王。”瞳涟微微颔首，圆滑答道。

“也罢，你回去告诉莲笙，我倒是颇为期待他的到来呀。”言罢，冥王轻笑几声，再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偌大的大殿之中。

瞳涟望着偌大的大殿，突然生了兴致，想要逛逛冥界的景色，嘴角一扬，便也从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消失不见。

第三十九章：月落霜满天

天色明亮。

一望无际的白色蔓延到双眼看不到的尽头，无从知晓风是从哪里吹来的，只是很轻很轻的，便撩起了羽化耳际的发丝，一缕一缕迎风晃动。白衣白靴白若浮云的面，站在苍白一片的天际之初，这画面颇为赏心悦目。

站在树影之后的玄映，一时也看的入神了，迟迟没有从树影之后走出来。

风势稍稍大了些，扬起书上的柳梢，柳枝迎风而舞，飘飘扬扬，正好划过玄映的脸，轻轻晃几下，便惹得玄映一阵不自在，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来了却不出来，这算是给你的惩罚。”

羽化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懒懒散散，柔柔和和。玄映抬头，见前方的身影并未回过头来，依旧是一抹白色的背影衬着一头墨色飞舞的发。

“你甚么时候晓得我来了的？”玄映从树影中走出来，缓步来到羽化身旁站定，轻声问。

“一开始便知道。”羽化笑，眉目如画，眼波如烟。

“你竟不说。”玄映半恼半无奈的笑道。

“我便是想看看你能藏多久，”羽化回头，冲着玄映眨了眨眼睛，“哪晓得你藏身的技术却如此之拙劣。”

“你莫和我贫，”玄映笑着敲了敲羽化的头，“近日如此过度的使用白瞳的力量，你感觉如何，若是受不住，便要说出来才是。”关切的目光望向羽化。

“我现在不是正在休养呢嘛，无甚大碍，你就莫要操心啦。”羽化收了眼，低眉而语，不急不缓。

玄映望着他越发单薄的身影，和日益苍白的面色，说不担心，那绝对是违心的，可是就算担心，又能如何，也不能为他分担，哪怕只是一分一毫都不能，只能这样陪着他，于是玄映第一次觉得，在他身边，一分一秒，也是好的。

也是幸福的。

幸福。

总感觉这是个虚无缥缈而又不切实际的词汇，尤其是对于天界的神仙而言，幸福，始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常被人提起，却不常出现。

可是，现在的羽化，幸福么。

玄映回头，望着他单薄而消瘦的身影，一丝苍凉掠过心头，有些事情，于他们，答案都是不言而喻的。

谁说神仙无所不能，谁说天界的神仙高高在上便是幸福，谁说神仙便可以拥有了一切，都是虚假。

此刻站在玄映身旁的男子，他无法让他开心，无法让他幸福，无法替他分忧，无法为他减难，甚至就连喜欢他，也不能告诉他。这一刻，玄映第一次觉得迷惘，神仙，到底有何好。

他只是想要羽化好，他便好。

如此而已。

“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半天不见玄映开口，羽化奇怪的回头望着他，深蓝若海的眸，倒映出一张迷惘的脸。

“无甚。”勉强牵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玄映淡淡答道，清风中，他抬手，抚下落在羽化面上的一屡青丝，眼神涣散。

这一举动，如此熟悉，羽化垂了目，一阵心凉。

“这几日，他们，都没什么动静？”似是为了打破沉寂，玄映想了想，开口问道。

羽化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他回眸，用深蓝的眸盯着玄映，许久，才缓缓叹了一口气：“他派你来探我口风的吧。”

闻言，玄映转过头去，没有直视羽化的眸，他晓得，私底下，羽化是从不称他为天帝的，只是有时候，这个做法，会让玄映为他揪起一颗心。就算那个那人曾经和他们一起修行过，就算那时的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如从前了，他毕竟，已经登基，成为天帝，有些东西，总归还是要有所忌讳的。

“羽化，云华他现在毕竟是天界的首领，于他，你还是……”

“我怎样，他是甚么又与现在的我何干。”羽化生生截断玄映的话，冷冷道。

“若不是心存芥蒂，为何你们俩却不能，像从前一样，坐下来好好谈谈。”玄映抚了抚衣衫，扫掉落在衣裳上的丝丝柳絮。

“就像你从前和我说过的，过去的，便是过去，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又怎么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呢，不是么。”说这话的时候，羽化望着玄映笑了，其实许多东西，不是他在心里放不下，而是在情感上，他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了。

“你今日来，就是要和我叙叙旧么。”牵着嘴角，笑容愈盛。

“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玄映回头，便迎上了羽化深蓝的眸。

“什么问题？”

“你与那妖，到底……”羽化抬了抬眉，看着他颇为扭曲的面孔，暗暗笑了起来。

“你是想问我，对瞳涟，到底是什么感情是？”羽化帮他接话，“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可是他是妖啊！”玄映突如其来的咆哮让羽化住了口，颇为诧异的回头，不解的看着面露青色的好友。

“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玄映的语气软了下来，垂目，难掩他难看的面色。

“可是许多东西，就是这么不能自已。”羽化低眉轻语，唇角勾勒出一丝幸福的笑，似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心情愉悦的画面。望着这样的羽化，玄映第一次觉得，他的幸福，虽然他给不了，却终是有人能给的，唯一可惜的是，那个人，不是那个陪伴了他多年的自己。

“我来，其实是替他传达旨意的，”玄映微阖了眸，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云华说，若你今日有空，希望你能去一趟符虚宫。来的太久，我也该回去了。”言罢，甚至没有看羽化一眼，便纵身跃入前方的白雾中，消失不见。

“对不起……”羽化对着慢慢天际喃喃道，转身，也消失在了望不到尽头的天空中。

踩在和田美玉铺就而成的石阶之上，羽化心生感慨，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充满了熟悉的感觉，他在心里盘算着，有多久，没有在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了。这样想来，记忆都因为太过久远而变得模糊了，唯独这景，他却始终记得，仿佛被铭刻进了心里一般铭记着。

符虚宫。

承上古之神伏羲名字的同音，便是历任天帝的寝宫。

如今住在这里面的人，便是从前喜欢跟在羽化和玄映屁股后面玩耍，如今贵为天帝的云华。

思绪飘得太远，竟然就这样走进了符虚宫中，等到羽化在抬头时，引入眼帘的，便是云华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几千年过去了，那张脸却亦如从前般眉目清秀，只是眉宇间，多了更多沉稳，目光，也变得冷冽了许多。

天帝侧坐在一把白玉雕成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头，凝神望着面前的水晶棋盘，眉目紧锁，就连羽化走了进来，他也没有回头看他。

“羽化，你来帮我看看，这局，要如何破？”虽然没有回头，却在羽化迈进殿宇的那一刻，他就开口唤他。羽化笑笑，缓步走到天帝的对面，低头仔细观看着桌上的棋局，伸手拿了一颗黑子，思索片刻，将它落在棋盘上。

“棋落在这里，局，就破了。”他抬头，望见云华正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许多时候，有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复杂，其实细想来，也没有那么难解。”天帝抬头，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只是心里的局，真的就那么容易破么。”

“你是越发不可靠近了。”羽化笑望着他，饶有兴趣的开起玩笑，“我那白瞳的洞悉功力，怕是还不及你一半。”

“何以见得。”云华重新将视线回到棋盘上，轻轻问道。

“你叫我来，不可能只是陪你下棋这么简单，我又怎会不知道，没有什么事是真正能瞒得住你的。”羽化一手摸着手里黑曜石做成的棋子，一边低头看着他走棋。

“可是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信任你的。”头也不抬。

“那我想你也大概晓得，瞳涟去冥界企图联合冥界的事情了吧。”他笑，心里却越发凉。

“知道。”白棋自他手中落下，大局已定，黑棋落入回天乏力的地步，云华抬眸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你怎么想？”手中那枚黑棋，酝酿许久，落在棋盘上，棋局，再度起死回生。羽化也笑，风轻云淡的笑。

“就算他们真的联合了冥界，又能奈我何。”落了最后一枚白棋，彻底锁定胜局，云华风轻云淡的说着。

“你这霸气，自过去就没变过。”羽化拍拍手，拿起棋盘边的蟠桃，自顾自的吃起来。

云华听的这话，只是笑笑，一边收着棋子，一边笑他：“你这自觉的性子，也不是自过去就没变过。”

羽化抬眸，看见云华正望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第四十章：风月无双

“王，万万使不得，万一他们使诈，岂不是入了虎！”玄青殿之上，这样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王，太危险了，去不得！”

“怕甚，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莲笙把玩着自己的手，看也不看下面神色紧张严肃的众妖，悠然自得的说着。

“可是……”

“我意已决，你们不用再说了。”莲笙扬手一挥，消失在大殿之上。

“唉……”众妖立在玄青殿内，望着空空如也的殿上宝座，无奈的摇头叹气。

“为甚的要去冒这个险？”一路上，浮尘都避开跟在身后的瞳涟，轻声问莲笙。莲笙回头看看他，只是笑，却也不回答，他扬手，将掌握成拳，挥了挥再放下。浮尘愣了愣，却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瞳涟静静跟在两人身后，暗红色的双眸却是出神的盯着前方，不言不语。浮尘回头，匆匆瞥了他一眼，面色沉重。

一路上，谁也不再说话。

当熟悉的黑玄石大门出现在三人面前时，黑暗覆盖了一切，只有彼此看的见彼此，周围的一切景致，都落入了黑暗，甚至比瞳涟之前来的时候还要一无所见。

“妖王既然来了，就莫要客气，只管进来便是了。”黑暗的空气中传来懒懒的声音，这声音，瞳涟再熟悉不过了。

“殷孽，别来无恙了。”莲笙悠闲的踏上石阶，懒懒道。

“我们这一别，也有几百年不见了吧。”空气中的声音再传来，莲笙扬了扬嘴角。

“你找我了，就是因为想和我叙叙旧么。”

“怎的，想见见老朋友也不行么。”虽然看不见对方，但是声音里的那一抹笑意，还是通过空气传达了出来。

“能被冥王当做朋友，真是无上荣幸啊。”莲笙嘴角扬的很高，颇为嘲讽的说着，加快了步伐。

一路上也无心周围被包裹在黑暗中的景致和那些发着暗暗光芒的双眸，三人都是颇为熟练的绕过了前院，来到了冥界的空浮殿中。

空浮殿是冥王议事的大殿，上一次瞳涟见到他，也是在这个光芒黯淡的大殿中。再一次涉足，熟悉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内心，他笑笑，跟在莲笙的身后朝大殿之上望去，一如上一次一般，大殿之上的座位空空如也，只有一簇黯淡的明火在座位之上跳动着。

原来冥王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啊。瞳涟在心里暗笑着。

“殷孽，你这个癖好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殿上跳动着的明火，莲笙微微皱了皱眉表示不满。

“不喜欢就别看。”明火跳了跳，冥王的脸出现在明火之中，随烟而动，虚无缥缈。

“你不打算出来么。”莲笙笑，抚了抚衣袖，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怡然自得的看着跳动明火中冥王微微泛着光的脸，“许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不变啊。”

明火突然升腾了起来，直窜上屋顶，瞳涟愣了愣，这一次的力量透露比上一次他见到他时，要强大的多。冥王这么做，莫非是在修炼？他心下疑惑了起来，却也没有开口问。

火焰消退之后，烟雾之中走出一个人，明的长袍穿在身上。给本来暗淡无光的大殿增加了不少光亮，他望着殿下的三个人，神色怡然，半面面具遮着脸，难掩其妩媚的姿色。

“莲笙，真是好久没看到你这张妖媚的脸了，颇为怀念啊。”他伸出一只手捋着肩上落下的银发，一边煞有介事的说着，头也不抬起来。

“倒是你，怎的带起面具来了，莫不是被毁容了。”莲笙望着他，嘴角扬的老高，打趣的说着。

“这用不着你管，”冥王抬眸望着他，脸上却依旧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媚笑，“你今天来，莫不是来和我斗嘴的吧，我能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哦。”

“是吗，”莲笙用手指缠绕把玩着发丝，“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了么，我以为你非要我来，就是想见见我呢。”魅惑一笑，眉眼弯弯。

“谁稀罕，”冥王挑了挑眉，不屑的答道，“不过是想看你亲自求我，这样比较有成就感而已。”

“你的成就感这么容易满足啊，”莲笙站起来望着他，嘴角歪了歪，“冥王，我妖界有意同你冥界联合攻打天界，不知冥王意下如何？”话音一转，语气也变得不同于之前了。冥王抬眼望了望他，扯了扯嘴角，诡异的笑了起来，他双手叠放在身后，在大殿之上缓缓度步，偶尔看一眼殿下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