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儿勉强一笑,道:“没事。”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俩人重新坐下,聊起未了的话题,“你今日是来宣告你和晋元的婚事的吗?”若你敢说个“是”字,我非一掌拍死你不可,慕安之恨恨地想道。
林悦儿摇头否认,“慕大哥,我来是求你帮我的。”
“帮?”怎么帮,你爹答应的,难道让我帮你去洞房吗?不过,那也不错。慕安之暗自盼着。
“我希望你去和我爹说,你喜欢我,要娶我为妻。”
慕安之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悦儿坚定地道:“我知道。慕大哥,有些话我从来没有和你讲过,其实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眼时,心中小鹿乱撞的悸动,面色通红。你们以为我是因着得救而庆幸的,而事实是我喜欢上了你,在第一眼时。”
震撼,懊恼,烦躁,一闪而过,留下的是茫然。不知不觉,在他看不到的角落,一个女孩的爱恋在逐渐成形,而作为暗恋对象的他,他却并没有发觉,只是一味地放任,直到如今。慕安之第一次恨自己的迟钝,如若能早点,哪怕是一刻前,他都不会让林悦儿进这个房门,无声的拒绝方能斩断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恋。
慕安之的一举一动,一眼一神,林悦儿紧紧地盯紧,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然而,到了刚才,她说她喜欢上他后,慕安之的惊愕、烦恼无不告诉她:她输了。
在这场长达几个月的爱恋中,她输的彻彻底底,连她的心都没有保住。
“慕大哥,我明白了,是我强求了。”
“林小姐……”出于习惯,慕安之拉住了林悦儿的衣服。
“你到了现在,还不肯喊我声悦儿,叫我的名字对你来说,是一件难事吗?”泪在不经意间流下,湿了满面,可是林悦儿却好像并不察觉,只是固执地要求慕安之能喊出她的名字。
慕安之内心纠结如麻,林悦儿哭泣的脸,晋元黯然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流转,仿佛不从里面选择一个,便会不停地转动,直至永远。
最终,慕安之叹息,松开了手,“林姑娘,我做不到。”
突然,一声巨响,房门轰然倒地,成为了晋元掌下的牺牲品。“做不到什么?好你个慕安之,昨日满腹惆怅,依依不舍的深情状,今日倒卧在了武林美女的裙下,两面三刀的东西,小爷算是看走眼了。”
晋元没头没脑的话,显然是误会了什么。慕安之急忙解释:“晋元,我和林姑娘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和她是……”
慕安之说不出口,事关女儿家的清誉,他不能害的她遭人白眼。
“怎么说不下去了?”晋元讥讽一笑,道:“那么便由我来说出实情吧。你和她情投意合,而且有了婚约在身,是不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求我陪你行走江湖呢?
晋元口中的实情与现实大相径庭,可谓是黑白颠倒,明明该是他暴怒着去找他算账的,到头来,俩人却掉了个,轮到他先声质问了。
幸亏慕安之并不是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先吵上一架再说的人,他的好脾气在此事上显露无遗。“晋元,你听错了。林小姐是希望我能去劝服她爹,不要把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是吧,林小姐?”
俩人一致把目光落到了一旁的林悦儿身上,尤其晋元更是步步紧逼,一步一步像是踏在林悦儿心上的恐惧,而他的模样又像是一只吃人的野兽,一双利眼上下打量着她,眼过之处,林悦儿犹如身在火海,炙热难当。
慕安之也是一样,平日里无害的面孔,此时有的是前所未有的笑意不存,温润如玉早就换上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面,全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冻得她不由间颤抖。
冷热交加,林悦儿猛然打了个喷嚏,起了个缓冲的作用。林悦儿定了定神,道:“慕大哥说的是真的。”
“是吗?”晋元犹不信,眼睛扫视着林悦儿苍白的面容,企图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没有发现,看来是我误会了。晋元松了口气,但,让他和慕安之道歉却是不用想了,只见他嗤笑一声,道:“林小姐,这种事和一个男子交谈,怕是不妥吧。”
“我的事轮得到你指手划脚吗?”林悦儿气冲冲地道,方才真是丢脸,竟被他吓住了,不过,那样的晋元是他们相识后,没有见过的,一只即将失去最珍贵的东西的野兽。
晋元反问:“这个资格我自是不曾拥有,可,安之又以何种身份参与到你的婚姻大事呢?据我所知,他好像不是林家的亲戚吧?”
林悦儿噎住了,晋元的话好似在她脸上打了个巴掌,还是听不出声的,那真真是有气无处发,只能拼命往肚里咽,方能不在她喜欢的慕大哥面前做出泼妇之举。
“我走了。”
林悦儿飞快地逃离了此地,她觉得今天找上慕安之不是她发昏了,就是她忘了看黄历,要不然怎会流年不利碰上了晋元,看来她下次来得挑个利出门的好日子才行。
34、结束
林悦儿一走,慕安之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拉着晋元坐下,又重新换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镇定心神。晋元不语,悠闲地摇着他的纸扇,面上波澜不惊,也看不出他是否还在为刚才的一事生着气。
不过,这才是可怕的。有表情,还能说明他在乎你一二,若是面无情绪,这或许代表着他可能是在看好戏,戏越精彩之处,他心中的恶魔笑得越是开怀。
然而,神经线有点粗的慕安之却并未想到这点。他自以为,林悦儿一走,晋元该是恢复了往日笑语晏晏的潇洒贵公子形象,所以他很放心地喝起了茶水,时不时砸砸嘴,或拈块糕点嚼上一嚼,彻底忽略了一旁的活人晋元。
等他喝了一杯茶水,三块玫瑰糕后,不经意间瞟了晋元一眼。这一眼,却把吓得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天啊,那是什么样的表情:近处逇男子嘴边无笑,嘴唇呈一条直线;眼睛虽然盯着某处,但是并没有落到心上;手中的扇子依旧摇着,但更像是惯性使然;整个人气质淡然,可是却给了人一种无悲无喜,不食人间烟火,慈悲地俯看众生的虚无感,好似下一秒,他便会乘风归去。
“晋元,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慕安之急切地摇晃着晋元,希望能从这张静如平面的脸上发现端倪。
晋元不答,只是摇着他的扇子。扇出的风很小,只能够驱除稍稍的热意。但,慕安之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凉意,从心灵深处冒出的寒意,他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晋元依旧没什么情绪流露,整个人如牵线木偶,尽职地做着主人要求的动作。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悦儿刚走,晋元就成了这样,难道是被林悦儿下了毒?据闻,世上有药名“傀儡”,仍是失心散的加强版,但,晋元成了个不言不笑的木偶,对她有好处吗?慕安之转念一想,谁说没有的,晋元如果出了事,她就不用嫁了,而且她爹不也能继续当下任盟主吗?武林史上有言,新任盟主未即位前死亡,上任盟主可连任。
原来如此,慕安之懊恼,一想到是他把亲手把危险迎进了门,他的心抑制不了地疼痛,他的手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摸上了晋元的脸,眼里不知何时填满了泪。脸如旧,可是人却不是那个了。
慕安之捧着晋元的脸,咬牙切齿地道:“晋元,你放心,我一定会逼他们交出解药的。”
玩过火了?这是装傻的晋元的第一个感觉,然后他想到该如何收场,若是被安之知道自己不过是耍着他玩的,结果怎样,他不用想也知,慕安之的满腹怒火便是为他而准备的。
慕安之握了握晋元的手,道:“晋元,你等着,我现在就问他们去要解药,你很快会恢复成那个风流不羁的罂粟公子的。”
拿起挂在墙上的残血,慕安之抽出刀,刀身还是满目的红,红得妖艳,红得刺眼。今日,他人的鲜血在它的身上会如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似的,妖娆地迎风飞舞。
慕安之合上刀,转身踏出门槛。他一门心思寄在晋元中毒之事上,因此他没有注意到背后传来的一阵风声。风止人倒,慕安之跌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白衣的男子爱怜地摸上了慕安之轮廓分明的脸庞,一遍一遍地描摹着安之的眉间,鼻子,最后落在嘴唇上。慕安之的嘴唇很薄,薄唇的男子一般都是无情之人。但安之不然,他对外人客气疏离,但是面对他时,他的一切都是真实而不掺假的,温柔而不是冰冷的。
晋元抱起慕安之,朝房里走去。
慕安之醒的时候,正是太阳落山时分,傍晚昏黄的光芒透过窗棂斜着照进了房里,恰好落在了墙上的残血身上,扯出了一道比原物大上几倍的影子。
慕安之一动,他的脖颈处传来嘎吱的脆响,慕安之呲了一声,好疼,幸亏是他,若是晋元,怕是得哭鼻子才行。想到晋元,下午时的事慢慢回到了他的记忆中,林悦儿的来访,晋元的中毒……咦,晋元去哪了?
慕安之慢慢坐起,他的脖子酸疼难当,好像被人打了一掌似的,不过,眼下不是注意这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晋元不见了。如今的晋元傻呆呆的,和三四岁的娃娃没啥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扔给娃娃一个糖人,他就能乖乖和人走,而晋元连糖人这道工序都省了,拉走完事。
他要去找晋元,慕安之飞快地穿上衣服,胡乱套上鞋子,乱了头发的也没空理会,他直奔清风苑,路上他一边奔走,一边拉过行走的人,询问晋元的踪影。“晋元在哪?”
被抓的人不是觉得眼前的青年莫名其妙,便是用看疯子的眼光厌恶地看着慕安之,忙忙抽出被人抓住的衣袖,急急跑走,生怕惹上了什么脏东西。
武林盟里人多,嘴又杂,很快,慕安之疯了一事在他们口中传开。通过数十个人的润色,一个有关奇侠慕安之和武林第一美女林悦儿以及罂粟公子晋元之间的爱恨纠葛的故事版本在武林盟里渐渐流传开去,止也止不住。
林悦儿在贴身丫鬟绘声绘色的口述下,算是弄清了慕安之发疯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惜主角却并不是她,她能做的只有看着曾经爱上的男子和另一男子相携远去,而她含笑祝福。
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来人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慕安之。
慕安之一路跑来,气喘吁吁,汗水直流。他没有休息而是直接说出了此行的主题。“林悦儿,晋元在哪里?”
第一次听到你叫我名字竟是因为晋元失踪你有求于我的情况下,林悦儿溢出一抹苦笑,道:“慕大哥,晋元不在我这里。”
“撒谎”,慕安之凌厉的眼眸轻飘飘地瞧了眼林悦儿,林悦儿却觉得危险的气息排山倒海向她袭来,作为人类的本能告诉她,此刻的慕安之是不可招惹的。
“慕大哥,我从你房里出来后,就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你如果不信,小菊可以作证。”林悦儿急忙拉着一个女孩,以证明她的清白。
小菊是林悦儿的贴身丫鬟,从小和林悦儿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闺中的姐妹。小菊低着头,身子在颤抖,说话上也有点语无伦次:“慕大侠,小姐,她和我呆在一起,从她回来后。”
小菊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虽然生活在武林盟,可是江湖上的诡谲风云,刀光剑影离她很远很远,所以今日她一遇上情势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场面,能完整地说完话,没有晕过去,已是极限。
慕安之走了一步,俩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双方吐出的气息喷在裸露的肌肤上,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你真的没有派人绑了晋元吗?”慕安之问道。
林悦儿矢口否认,“我绑了他来,做什么?骂不得,打不得,把他当祖宗供着吗?而且他一个大男子,我这个小女子怎么是他的对手?”
“话虽如此”,慕安之话锋一转,“但是他不见了,最大的赢家会是你和你爹。”
“我爹和晋元的失踪的事有什么关系?我爹是在对人对事上有时候会不折手段,用尽心机。但,不是正大光明夺来的盟主之位,他是不会要的。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话撂在这里了,我相信我爹。”
林悦儿说的斩钉截铁,眼神里坦坦荡荡,倒显得慕安之枉做小人了。
“那么毒呢?”
“什么毒?晋元中了毒吗?”
慕安之诧异,“不是你下的毒吗?”
林悦儿抚额,“我下毒为哪般,下任盟主出事了,武林中人第一个怀疑的必是我父亲,亲,我爹和我没有傻到你想的程度。”
慕安之哑口无言了,他大胆假设,鲁莽求证,换来的是尴尬收场。他不能在这呆下去了,他要走,没准,晋元在房子里等着他呢。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慕安之以匆匆的背影结束了这次的“喜”剧。
慕安之在房里等了两天,晋元的踪影还是全无,他这才死了心,踏上了江湖,继续做他的赏金猎人,但是他的心中有个希望,希望有天他能和晋元相遇在江湖,那时他会告诉晋元,“我喜欢你。”
故事的另一主角,在慕安之黯然伤神之际,自己的遭遇也不是一种享受,他被人困在了马车上。
“公子,喝点水吧,马上就快到京城了。”声音的主人俨然便是那日给晋元的送饭的小狼儿。
晋元把头偏向一边,水顺着他的嘴唇流下,点点滴滴在白色的衣襟上画了一幅山水。
“公子,你这又何苦呢?那人在你失踪两天后,就离开了武林盟,他根本不在乎你,要不怎么不来找你呢?”
晋元不说话,其实从他被小狼儿打晕后,除了刚开始的怒骂外,已经很少,几乎是不开口说话了。安之,你放弃我了吗?
“公子,我听说那人近日接了比生意去了大漠,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时间来找您的。而且,手下禀报,有个姑娘一直随侍他左右。”
公子,对不起,若是我的话能唤回您的雄心大志,那么我甘愿。
姑娘?第一时间,林悦儿那张清雅艳丽的脸主动跳了出来,你们在一起了吗?好,好,好……
“小狼儿,我想喝粥。”
“是。”小狼儿欢喜地出马车拿粥。
武林史,第二十任盟主晋元下落不明,由第十九任盟主林佑言接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