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即将寄人篱下的人怎么也有几分忌惮，有什么仇回来再报，方学敬背着王笑篱偷偷笑起来。

笑篱家也算是本市，只不过离市区何止是远啊，简直就是太远了。方学敬都不知道，原来本市还有这么个边缘的地方。

“其实我们家离C市也就十几里的事儿，当时差一点儿就规划到C市了呢。”笑篱有一搭没一搭的介绍着，听得出也看的出，笑篱对于这趟旅程很期待很享受。

“那怎么最后没有划过去呢？”方学敬只不过是顺着笑篱的话问下去，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没想到这样王笑篱那小子也能咋呼起来。

“肉食者谋之的事情我怎么晓得啊？我要是晓得不就是市长了。”一阵炮轰加白眼。

最开始，这样的说话方式多少是为了掩饰不该萌生的种种念头，现在好像成了习惯，是他的，也是他的。

“我要是市长就先拿你开刀！”笑篱笑着看向驾驶位上的方学敬，心里怕他，面上就要相反的极致。

是玩笑，也是向自己示威一样，方学敬回看过去，那样的笑容无害，反而把那张可爱的脸衬托的淋漓尽致。

无奈苦笑“你啊，你就算真是市长也奈何不了我。”

是啊，无论我变成谁，只要你还是你，我就永远奈何不了你。

学敬感觉到气氛有些不一样了，侧过脸，永远喜怒形于色的男孩子也没有想着去掩饰诺如其来的失落。

“你没事吧？”学敬关切询问。旅途是有些辛苦的，那么瘦瘦弱弱的小身板晕车什么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晕车了吧？”

“怎么会，你少小看人了。我精神好着呢，在这么高级的车里还晕我不就太没用了。”笑篱是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本来也就是关心才问的，学敬也无意跟他争什么，只是微笑着暗想：这个小家伙倒也挺厉害，不管什么时候，别人说什么，他都能竖起一身的刺来针锋相对。

出城之后走了一段高速，然后也经过几个聚居的村落，发展程度不一，路况也不太一样。

学敬以为再往后肯定都要走逼仄的山路了，在笑篱指引下绕了几个圈，然后又豁然开朗起来。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学敬倒是也见识了不少，有的路段还真是考验车技呢。

“你累了吧？我换会儿你吧？”

可不是有点儿累了，方学敬有些诧异，王笑篱可是可少表现的这么善解人意。

“你会开车啊？行啊，深藏不露嘛你。”不疑有他，说着学敬把车靠边停下与王笑篱换了位置。

这一段路是比较宽广平坦的，经过的车辆也很少，只不过还是黄土路，车一经过，后面就尘土飞扬的。走直线呗，有什么难的。

学敬靠在椅背上准备修生养息，笑篱发动车子的架势就让他吃了一惊。

没事儿没事儿，太长时间不碰车了，肯定有点手生的。学敬在心里为笑篱找着理由。

五分钟后，方学敬几乎绝望了，这哪是开车啊，三岁小孩操纵电动车都比这家伙灵活稳当。

王笑篱闪过一辆驶过的摩托车后，方学敬终于忍无可忍“停停停停停！”车果然停了，不过方学敬的头差一点就能与前面的玻璃来个亲密接触了，还好系了安全带，要不非得被他给甩出去。

忍不住吼道：“把你驾照给我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老师，这样的学院也可以过？学敬严肃起来不是盖的，笑篱都有点儿惊住了。

“我……没有驾照啊……”见方学敬真的动了怒气，笑篱面上的五官尴尬的纠结在一起。

本来就想玩玩整他一下，笑篱明明感觉到自己给他“找麻烦”他也是乐在其中的，可是，他现在……好像真的被惹怒了。本想着把他晃倒吐，然后拍拍手说“小爷驾照都没有也能把路虎开得很牛，厉害吧？”

可是现在，完全没有底气了，是完全啊！

“生命诚可贵”是方学敬信仰，所以以往不管过的多么艰难，他会适当发泄，但是都会有一个底线。生平最鄙视那些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有什么事情大过命呢？

还有就是那些明明身体健康四肢健全，但是丝毫不懂珍惜的。比如王笑篱刚才的行径。方学敬当然知道他是在跟自己闹着玩，可那是拿两个人的性命开玩笑啊。要是真的那样出了什么事，那他方大总裁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笑篱一路上倒是没再搞什么花花肠子，乖乖的坐在副驾上给方学敬指路。都不敢正眼看方学敬一眼的小白兔样倒是让方学敬忍不住想笑。

不过还是努力忍着，还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得治治他，要不以后不是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方学敬承认，那会儿自己是真的挺生气的，不过早就被他一路上那副柔情似水的乖巧样把什么火气都浇灭了。

方学敬板着脸想了一些有的没的，他不知道笑篱多在乎他，也自然不知道笑篱心里有多忐忑。毕竟还是第一次真正的对笑篱发脾气。

二十九

笑篱说快到了，他依然不说话，却和刚才的沉默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在进村以后，方学敬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越来越紧张，两只手越来越频繁的活动着，安静的坐姿也保持不了几秒钟。

一只手伸过来，覆上自己不停倒动的双手，那人也没有看过来，那只手传递的能量让那颗躁动的心安分了不少。

笑盈前两天到家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王家知道曾给女儿许多帮助的顶头上司要过来散散心，王家作为东道主招待一番也无可厚非。

笑盈的婚礼上，方学敬与王家的人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不曾有人介绍过，但是以他多年识人的经验，也能毫无差错的一一打招呼。

王家人并没有怀疑方学敬和笑篱的关系。听说这个老板一直很欣赏提携女儿，而且和笑篱的老板又是朋友，那与笑篱相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笑篱家在村里也算是大户，人多，家里条件也算不错。村里笑篱年龄相仿的男孩，如果没有出去上学也基本都有了对象。如果没有几年前的事情，笑篱也就和他们一样了。

方学敬的小别墅也有一个小院子，院里种了些花草。方学敬对那些没什么兴趣，当初买房的时候就存在了，后来觉得如果任其枯萎就太可惜了，也是定期找人打理一下。

一直认为农村应该就是那种一致划一的农家小院，真的置身其中发现，每家每户还真是不一样，像笑篱家就有一个特别大的院子。

只有少数几户人家套了院墙，家家都是大敞着门，笑篱说这里民风淳朴，根本不用锁门，而且家家都有些连带亲戚关系，哪有什么贼呢。

笑篱家院儿外并没有围墙，院里还有个小园子，分成几部分，除了两块不相邻的空着，都生长着学敬叫的上来和叫不上来的蔬菜。空着的地方是才收过的，这季节已经不能再种些什么了，所以只能空下来。

正房是两层的小楼，边上有两间不太大的小屋，应该是放什么杂物的。

唯一把吃惊写在脸上的是笑篱，他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进村的时候感觉就有了些变化，但是都不足以觉得吃惊，到了家才是有了吓一跳的感觉。今非昔比，几个姐姐的帮衬下，家里如今真是改头换面了。

听笑盈说以前得了方总不少好处，王家人对方学敬比对笑篱还要热情，弄得学敬有些不好意思了，偶尔偷窥一下笑篱，他脸上并无异色，学敬也搞不清楚，他是真的想得开还是装得像。

从下午到家一直到晚上，王老爷子跟别人都有说话，还在酒桌上好好“款待”了一番方学敬，可就是没跟王笑篱说一句话。

笑篱假装不经意的眼睛扫过曾几乎把自己逐出家门的父亲，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

王家院子不小，房子也够大，只是还是架不住人太多。笑篱父母住一间，大姐二姐还有自家的孩子住一间，笑盈怀孕，王妈妈为了让她休息的好特意收拾了一间小屋，笑篱和两个姐夫（除了笑盈家的）住一间。

本来王妈妈说要给方学敬自己单独收拾一间出来，方学敬赶紧拦下，不想再添麻烦，说和笑篱他们一起住就挺好，在城里很少那么热闹呢。

笑篱两个姐夫虽然读书都不太多，但是都是那种俗话说的“自来熟”，晚上回屋后两人先是跟三年不见的小舅子说了一些体己话儿，然后迅速就跟方学敬也混熟了，说着方总真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折腾一天每个人都累了，晚上说了会儿话，就都早早睡下了。方学敬开了一天的车也很累，身边躺着的王笑篱背对着自己呼吸平稳，但是方学敬知道他一定没有睡着。

他这一整天太过安静，一点都不像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方学敬也摸清楚他这个人就是一个开心就笑的心花怒放，不高兴就愁容满面的小孩儿。

所以虽然他一直努力做到不失态不砸任何人的面子，可是他心里并不好受。

方学敬默默的陪着的，可也熬不过实在太累了，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意识里以为还在暗夜里无声的陪着王笑篱，睁开眼睛，早晨的太阳已经透过玻璃窗射过温柔的光影。

原来做了了梦了，梦里自己也是那样陪着他的。方学敬无声的笑了。

身边没了王笑篱，其他两个人也不见了踪影。他们起来时都轻手轻脚，怕扰了方学敬的晨梦。

方学敬的印象里，除了一大清早吵着自己要搬家的那天，王笑篱好像都特别能睡，他醒来的时间绝对不能算是早晨了。

其实当年在家的时候笑篱是习惯早起的，妈妈起来做饭他也就能跟着一起起来了。那个习惯好像早就不是习惯了，一回到家，身体的每个细胞又都对此有了回应。

“你醒啦？”

笑篱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应该是在各处擦擦抹抹的，听到了屋里的声响进来查看一下。

方学敬的角度看过去，晨光披洒在他身上，像为他的身和魂都度了一层金。他在笑，他的笑和阳光交融在一起，方学敬有片刻的迷离，他是如此确定，那绝对是他见过最美的一张脸。

三十

“饿了吧？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笑篱出奇的温柔。

“其他人呢？”学敬以一个问句回答。

“现在正是秋忙的时候，三姐在屋里看书呢，我妈他们都去地里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闲啊？”笑篱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那你？”

“当然是在家伺候你啦，家里就我和三姐跟你熟，难道你忍心让一个孕妇照顾你？”

“一大清早的，你吃炮药了啊？好吧，给我下碗面吧。”

“不会下面，只会熬粥。”说完不等方学敬出声笑篱就退了出去。

可怜的方学敬没得选择了，以前住一起还真没见王笑篱下过厨，两个人要不就是各自在外面吃，要不就是叫外卖，或者偶尔方学敬下个面煮个粥，那肯定是要被王笑篱批判一顿的。

想不到笑篱煮的粥还真是美味，比自己煮的好吃，方学敬在心里暗想。

就着咸菜吃了三碗，怎么能那么好吃呢，方学敬当然不承认这小孩有什么厨艺可言，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仅此一回。当笑篱说一定是自己煮的太好吃了他才吃那么多时，方学敬厚着脸皮说，昨晚吃的太少，早上太饿了，才勉为其难吃了那么多。

笑篱带着方学敬去爬上，把方学敬累的气喘吁吁，笑篱在前面但是有健步如飞的意思。

那么瘦弱的小身板绝对不可能比自己有体力啊，方学敬赌着气在后面拼命的追赶，从后面一把拉住王笑篱。

“你是猴子吗？”方学敬气都喘不匀了。

“你是猪吗？”王笑篱丝毫示弱。

“真看不出来，你体力这么好。”

“就是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爬山。”笑篱也努力平复着呼吸“你以前那都不叫爬上，顶多也就是个高海拔散步，怎么样，长见识了吧？”

在山顶俯瞰山下的感觉真是爽极了。爬上来的时候不那么明显的垂直变化，到了山顶尽显眼下。

山风不停在树间吹动，耳边传来枝叶摩擦的沙沙声。秋风已经有些凉意，却给人带来从感官到心里的舒爽。

原来一片风景的美丑在于你观看它的角度。进村的时候虽然跟自己的想象有所出入，站到山顶才真的有了震撼的感觉，平时最看不上眼的绿竟然那么层次鲜明，生机盎然。

眼前递过来一块蓝色手帕“擦擦吧，这风大，会感冒的。”

可不是，这山根本就没什么真正的路，走过的地方都是杂草和或整或碎的石头，爬到山顶已经浑身是汗了。

方学敬接过手帕，拿在手里，看着它的眼底波光闪动，手起手来，手帕覆上的是王笑篱的额头。

笑篱有片刻的怔愣，下一秒，脸竟然红了，红的那么明显。

“火烧云！”

笑篱以为方学敬嘲笑自己，举起拳头挥过去，却被方学敬抓在手里，并顺势将人带进怀里，笑篱的脊背贴着方学敬的胸膛。

远处的天空是一片耀眼的橙红色，“夕阳无限好”原来就是这番景象。

“明天一定会是个大晴天。”

“不一定哦，说不定会下雨。”

“但是今晚一定会有很多星星。”

还真是呢，方学敬从来没见过那么亮的星空。城市里的夜空，星星总被雾气掩着，数量也没那么多。

和笑篱并肩坐在院子里仰望星空，方学敬以前可没做过这么浪漫的事儿。

“1，2，3……131……1，2，3……123……1，2……”

“你小学没毕业吧？一百多就数错了。”

笑篱将食指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两人从山上回来都累得补了一觉，现下王家人都已经睡熟了，两人蹑手蹑脚的跑到院子里看星星，习惯了夜生活的两个人还是不能适应农家人早起早睡的好习惯。

“你数个试试，那么多能不乱吗？你肯定还不如我呢。”笑篱压着声音说，白了一眼旁边的方学敬。

“你这是模仿古人呢？”学敬轻笑。

“你看，其实我们这些人就像那些星星一样，像你就是那颗特别亮的。”笑篱指着北极星的方向说“而我就像那颗。”转而指向一颗几乎看不到光亮的暗星。

手指被人握住，然后是整只手。

“你不是星星哦，星星永远都是一种形态，天气好的时候布满整个夜空，今天你发现一颗特别亮的星，明天你不一定还能再找到它。”

“你是月亮才对，有喜怒哀乐，有阴晴圆缺，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不一定时时刻刻都光芒四射，但是你一直都存在着，提醒着别人，总有一天你的光芒会超越所有的星。最重要的是，你是独一无二，无可复制。”

笑篱看着方学敬的眼睛，那样真诚，绝不是讽刺，笑篱是感动的，因为在那个人眼里，他可以这样美好。

“可是，月亮是那么孤独啊。”

“怎么会？月亮不是一直在围着地球转，没有一天不是这样，二者可是永远都不会分开。”

笑篱笑“难道你是那地球不成？”说完自知自己吃了亏，气势软了下来。

学敬顺水推舟“是啊，我就是那地球，我的小月亮永远留在我身边哪也不要去。”

“你……唔……”

再也说不出什么了，那双唇带来的是滚烫的温度，灼热的气息从双唇随着随即入侵的舌进入口腔，然后迅速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