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服 下——冬日暖阳
冬日暖阳  发于:201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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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祈霖以为,所谓医者父母心,作为大夫,只管治病,不该分忠奸敌我。何况今日不救,必使劾里钵更添恨意,无论乌雅束死与不死,日后劾里钵定图报复。倒不如借此机会施予恩德,反能保两族之间一段时日和睦安定。

耶律洪础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阻拦。结果祈霖手到病除,将劾里钵长子完颜乌雅束从黄泉路口救了回来。完颜劾里钵本是女真族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其才智胸襟,女真族从所未有!但见祈霖以德报怨,当时劾里钵就折箭起誓,在他有生之年,甘心向契丹称臣,绝不与宋辽两国为敌。

——果然日后劾里钵一心一意只将本族发展壮大,再不敢对契丹稍有反意。直到劾里钵死后,完颜乌雅束即位,仍记着祈霖活命之恩,亦跟宋辽两国相安无事。但乌雅束身患暗疾,才过壮年便一病去世。其弟完颜阿骨打接位,借着父兄两代累积起来的雄厚资本,阿骨打迅速将女真各部落统一,正式建立国都,开创大金政权。此时宋辽两国皆积弱难返,阿骨打在很短时间内,先灭大辽,再灭大宋,将宋国徽宗、钦宗二帝,以及后妃,皇子,宗室,贵卿等数千人尽皆掳走,史称靖康之难!钦宗弟赵构在南京(今河南商丘)即皇帝位,后南逃至临安建立国都,从此大宋前后两朝,分称北南两宋。——此为后话。

耶律洪础所建城池,正在女真边界,那就像悬在女真头上的一把钢刀,劾里钵时时刻刻都想将其摧毁。只因耶律洪础文才武略皆不在他之下,暂时尚未敢异动。但自从祈霖救了乌雅束性命之后,劾里钵多番派使者前来修好,并将幼女许给了耶律洪欣长子为妻。自此两族常来常往,一派融洽太平之相。

而在这件事以后,耶律洪础对祈霖情爱之外,又多了几分佩服之意。更有合城百姓,无不曾受过这位神医的恩惠,人人对祈霖崇敬爱戴,犹在对耶律洪础之上。

这日听说两位城主回来,合城百姓沿道迎接,家家焚香礼拜,人人笑逐颜开!祈霖与耶律洪础并辔而走,他两人的关系人所皆知,不过百姓们见惯不怪,反觉他两个一个威猛强大,一个俊秀高贵,实在般配不过!但祈霖在众人瞩目中还是有些脸热,只得微微而笑,凭添温和。耶律洪础却不以为意,仍是一贯的冷淡威严,人见人怕。

沿着中心街道行近王府,小小跟延虎张冲,另有杨锐领着王府管家管事,皆站在门口列队迎接。十年的时间过去,张冲延虎自然成熟许多,但小小稚嫩的脸庞却没有多大变化,倒多了一些男儿的英武风流。

看见祈霖走近,小小叫着“少爷”,先奔了过来拉住马缰。张冲也满脸含笑,伸手扶着祈霖下马。祈霖左右没瞅见耶律洪欣,遂问小小道:“你的三王爷呢?”小小红着脸道:“老不见你们回来,他闲不住,出去打猎了,已经出去几天了,还没回来!”张冲笑道:“出去几天,就把他想得不行,这是医馆离不开他,不然,早就出去找了!”

原来小小的医术,如今比起一般大夫来已经远为高明,平时祈霖不在的时候,医馆里都是小小主持,反倒张冲给他打了下手。

听见张冲取笑,小小脸上一红,嬉笑不语。祈霖微微一笑,回过头来,正看见杨锐挨近耶律洪础小声回禀了一句什么话,耶律洪础皱一皱眉,正要走向王府大门,忽然一个女子奔了出来,一见耶律洪础,顿时“卟嗵”一声双膝跪倒,直道:“求大王救命!”

祈霖抬头一看,不由一惊,那女子竟是在南京城南院大王府中数次要致他于死地的前南院王妃,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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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当日耶律洪础一纸休书休了妻妾,萧氏一怒之下,真个儿改嫁给了从前的情郎。她本来有皇后娘娘撑腰,再加上那男人一直对她余情未了,两个人倒也甜甜蜜蜜过了几年!谁知朝廷之中忽生巨变,先是皇太后一病去世,之后耶律洪基对耶律乙辛更是宠信有加,言听计从。

但那耶律乙辛原是奸佞之臣,为篡权夺位,耶律乙辛先从民间搜罗了几位美女献给耶律洪基,之后竟而诬告皇后和伶人私通。耶律洪基天性原是有些好色,年轻时励志图强,又有皇太后随时督促,此一私好尚不敢大显。不想自皇太后一死,竟被耶律乙辛一干谗臣勾得愈来愈加沉溺酒色!——等到耶律乙辛谗言一进,明明破绽百出,耶律洪基居然不闻不见,就勒逼皇后自尽。之后才过一年,耶律乙辛又诬告太子谋图抢位,耶律洪基又不顾太子百般申辩,将太子囚禁起来。不久太子一病而亡,紧接着太子妃居然也自缢而死!

这些事耶律洪础其实早有听说,包括太子太子妃会死的如此蹊跷,耶律洪础也量定跟耶律乙辛脱不了干系!但耶律洪础既然辞了王位,就不好再去过问朝中之事,何况就算他要出面过问,耶律洪基此时也未必还能听他。

此时听得萧氏提起此事,耶律洪础皱眉无语。萧氏哭着又道:“如今皇太子的几个儿女皆藏在我处,皇上听信了耶律乙辛,这会儿……已经下令到处搜捕。大王好歹是这几个孩子的亲叔爷,倘若大王不肯出头,只怕……耶律乙辛那逆贼,就要将皇家最后的这一点根苗斩尽杀绝了!”

耶律洪础豁然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忽然回头问道:“你来这儿,不光是为了皇太子的事吧?毅儿呢,他现在怎样?”萧氏一惊,期期艾艾又道:“这个……毅儿倒没什么,只是……你知道他跟皇太子感情好,为了皇太子的事,他也将耶律乙辛恨到了骨里!上个月……他居然私下里行刺耶律乙辛,结果反被耶律乙辛拿住,幸好耶律乙辛也没敢将他怎么样,只是……皇上已将毅儿圈禁起来,不准他随意走动!”

耶律洪础冷冷一哼,双目瞅定了她,慢慢又问:“毅儿刺杀耶律乙辛,真的只是为了皇太子?”萧氏明知这位前夫思谋周密,什么事都瞒他不过,只得又道:“毅儿他……自然是为了皇太子,不过……也是为了一个女子,毅儿……喜欢上了一位姑娘,谁知……耶律乙辛专要跟他作对,把那女子先一步献进了宫里。你大哥……这个昏君,年纪大了,反而越来越好色!”

原来耶律洪础与萧氏所生长子耶律毅,在耶律洪础休掉妻妾,辞去王位之时,虽然连十岁都不到,却已将所有事情记在心里。后来祈霖来新城与耶律洪础相会,耶律毅更将祈霖视作了眼中之钉,每每与祈霖针锋作对。甚至有一次挥马鞭抽了祈霖一鞭,终于惹得耶律洪础心头火起,挥手打了耶律毅一掌!耶律毅也是一个刚性之人,小小年纪竟而一怒离家往上京投奔他娘,并立誓跟耶律洪础再无父子情分。

耶律洪础为了这件事恼恨之极,萧氏最先不敢提及儿子,就是为此。但毕竟父子连心,听萧氏一说,耶律洪础恨恨骂道:“这个小奴才,做事一点分寸没有,尽会横冲直撞,徒惹是非!”嘴上在骂,心里却不由得暗暗盘算。

第二十章

当晚将此事跟祈霖一说,祈霖道:“不管怎么说,毅儿都是你的亲生子,你还是去一趟吧,就算救不下皇太子的骨血,起码……把毅儿带回来!我瞅着你那个大哥现在越来越昏庸,让毅儿留在上京,早晚让人心里不踏实!只是……这会儿不比从前,连你到了上京,都要处处小心,提防耶律乙辛对你不利!”

耶律洪础用手轻轻抚弄着他的腰背,良久方道:“我没什么要紧,耶律乙辛还没那个本事能把我怎么样!我就是在想……真把毅儿带了回来,又要跟你处处作对,到时候……却也难办!”祈霖回过脸来瞅着他笑,道:“那有什么要紧,好歹我是长辈,就算他……有些什么无礼之处,难道我还能跟他一般见识?就是你,以后也不要那么在意!”耶律洪础轻轻一叹,道:“我就是看不得你受人气,任何人都不行!我答应过你爹,一生一世决不会有负于你,我说到就会做到!”

祈霖满足的叹息一声,趴伏在他强壮厚实的胸脯上,由上向下不断亲吻他嘴,道:“你是在故意的惹人是不是?故意的……明天要走,所以今天……一次一次的……你都不满足!”耶律洪础一边回应着他,一边含含混混道:“是!我是一次一次……都不满足,谁让你……偏就让我……动了心呢!”

一手揽紧他背,一手压住他后脑,就将他整个的抱在胸脯上,舌尖长驱直入,反客为主!

第二天一早,耶律洪础便启程往上京而去。这已不是第一次,因他两人明知耶律洪基对祈霖颇有心病,这几年耶律洪础每往上京,从不会带着祈霖。但这一次毕竟发生了一连串的这么多事,祈霖心中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牵挂。不过想想以耶律洪础文才武略,大辽国中几乎没有人能与之比肩,所以倒也不是太过担心。

谁知这一去,竟就去了两个多月!祈霖渐渐地开始有些寝食难安、坐卧不宁的起来。甚而到了最后,连在医馆中给人诊病也集中不了思想,只好把大多数病号都推给了小小,偶然有一两个病势特别严重、病情特别少见的,他才会亲自动手。

这一日仍然一点消息没有,祈霖在城中呆着心如猫爪,索性叫上张冲,因延虎随着耶律洪础去了上京,另叫了几个侍卫一路跟着,开了西城门,向着往上京的方向奔逐了望。

眼见到了中午,离城渐渐远了,沿路遇到几波赶着牛羊出来放牧的牧民,人人对祈霖毕恭毕敬,有一位甚至要留下了一只小羊羔给祈霖烤乳羊吃。不过祈霖见那只羊羔咩咩叫得可怜,哪里就忍心杀了来吃?因此坚辞不受,还是随便吃了一些干粮。

到了下午,张冲领着几个年轻侍卫嘻嘻哈哈在草原上引弓打猎,祈霖对这个没兴趣,索性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瞅着蓝天白云,忽然觉得正当顶的一朵白云,活脱像是他正在思念的那个男人须发怒张的模样。

不过他还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男人须发怒张的模样,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在其他人面前虽然冰冷严厉,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宠爱迁就,温情脉脉!而是因为天大的事情,这个男人都可以从容解决。天大的事情,都不值得这个男人须发怒张。

所以,或许他根本不用去担什么心,他现在可以想一想,等到这个男人回来,他怎么样可以挑逗出他须发怒张的模样。

祈霖忍不住的笑起来,将一根草茎放在嘴里轻轻咀嚼,惬意的品味着那一缕淡淡的清甜。直到隐隐一阵马蹄声顺着地面传入耳中,祈霖一跳起身,向着上京的方向一望,却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回过头来再看,倒是从新城的方向,疾驰过来几条人马。

张冲骑着马奔到近前,瞅着那几条人影惊疑不定道:“是大王他们吗?”

祈霖极目远眺,看着却有些不像。直到那几匹马弛到近前,当先一人跳下马背,向着祈霖走了过来。

祈霖见他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身材高壮,相貌也与耶律洪础颇有几分相似处,不由得心中咯噔一跳,当时也不开口,只等那人走到他面前,躬身作礼,道:“见过叔叔!”

祈霖才道:“你……你是小王爷?长得……这么大了!”那人忙道:“叔叔就叫我毅儿就是!几年不见,叔叔……倒是一点没变!”祈霖定一定神,问道:“你……你父王呢?”耶律毅道:“我跟父王中午已经回来,听说叔叔出来骑马,我跟父王分开来找,不想让我先见着了叔叔!”

祈霖嘘一口气,又问:“你们……这次在上京,事情可都办好?”耶律毅道:“都办的差不多了,皇上……也认回了几个孙儿孙女,只可惜……一时抓不住耶律乙辛那恶贼的证据,暂时还奈何不了他。不过父王已经布下罗网,早晚这贼子都难逃一死!”

祈霖听他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一时无话。耶律毅瞅一瞅他脸,又道:“叔叔……能不能跟我走一走,我有几句话,想跟叔叔说一说!”

祈霖不知他要说的是什么话,因从前这位小王爷最是跟他作对,心中难免有些踌躇不定。转脸向着张冲一望,只见张冲脸上亦有担心之状。祈霖心想该来的早晚都要来,何况这位小王爷今儿对他如此恭敬,实是大出意料,应该也不会将他怎么样,于是含笑点头,道:“那我们就走走吧!”

一边说,向着前方率先而行,耶律毅随在他的身边。往前走了约莫半里地,耶律毅始终一声不吭,祈霖也不催他。

默默地一直往前行了好久,耶律毅才终于开口,道:“叔叔还记不记得,从前……我总是瞧不起叔叔,总是……处处跟叔叔作对?”祈霖听他一开口就说这个,回脸一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况你那时候还小,我记它作甚!”耶律毅道:“是,那个时候我还小,什么事情都不懂,所以……恨不得叔叔死了才好!可是现在……”

说到这儿,忽然忍住,祈霖偷眼见他眼圈发红,在心里暗一琢磨,道:“我倒走累了,不如……咱们坐下来说话可好?”耶律毅点一点头,先往草地上一坐,祈霖挨在他身边坐下。

又静静地一阵,祈霖谨谨慎慎开口问道:“我听你父王说,你……喜欢一个姑娘,是不是?”耶律毅不答,很久,才听他彷如自言自语一样道:“是!我喜欢她,喜欢的要命!她也……她也喜欢我,也喜欢得……喜欢的要命!可是……耶律乙辛那个奸贼,却把她……把她送进了皇宫!”

祈霖之前已经从耶律洪础嘴里听说过这事,忙道:“那你父王这次去上京,你没有求他……把这个姑娘从皇宫里边救出来?”耶律毅道:“救不出来了!那个……那个昏君,强要逼她做妃,她宁死不从,已经……已经自缢身亡了!”

祈霖听他喉咙里咕隆作响,浑身也是微微颤抖,忙站起身来,伸手将他的头揽抱在怀里。耶律毅本能的想要将他推开,但是忽然之间,遏制不住的伤心与苦痛,从心窝里滚滚涌出,就在祈霖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祈霖听他哭得动情,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就那么静静揽抱着他,直到很久很久,耶律毅终于完全发泄出来,哭声渐渐小了,这才将祈霖推开,伸手抹一抹脸,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祈霖重新在他身边坐下,仍然静静的陪着他不说话。又是良久,耶律毅吸一吸鼻子,道:“这些事……我不敢跟我娘……还有父王他们说,他们一定会骂我不争气,说我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可是憋在心里,又难受!所以……我才会跟叔叔说,叔叔你别笑我!”祈霖道:“我怎么会笑你?我也是……跟你这么大过来的,有时候……情之所钟,实在是……无可奈何!”耶律毅回过脸来看着他,道:“是!情之所钟,无可奈何!从前我小,不明白,所以处处恨着叔叔!但是……自从去了上京跟我娘在一起,我发现……我娘其实……比跟父王在一起,还要活得开心很多!……再到后来……出了这事,我私下想一想,叔叔……跟父王,比我……比谁都难!可是再难,两位还是要在一起,当真是……情之所钟,无可奈何!所以我现在……一想起从前的事,就觉得很对不起叔叔,也很对不起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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