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服 下——冬日暖阳
冬日暖阳  发于:201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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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霈暗觉不妥,但此时已不能回头,只得默不吭声先走了出去。祈霖张冲跟在他后边出来,不想那守卫队长早就候在牢门外,手上牵着三匹马,陪笑道:“我见两位没骑马过来,这里有三匹骏马,请两位将就使用!”张冲大喜,忙谢了一声,回头向着祈霖一望,两个人脸上均有惊异之色。

但此时不能迟疑,张冲仍用刀尖指着祈霈,道:“乖乖的上马走,敢不老实,我就是一刀!”祈霈一言不发,拽过一匹马踏蹬而上。祈霖张冲也各自上马,张冲前边带路,祈霈走在中间,祈霖跟在最后,一行三人向着南城门的方向急奔。

走出老远,祈霈稍微放慢马速,跟祈霖并辔而行,低声道:“有点不对劲!”祈霖道:“怎么?”祈霈道:“这走的也太轻易了!我是契丹钦命重犯,就算你有那贼王的令牌,也不该不加盘问就放你们把我带走,何况……连马都帮你准备得好好的,好像……生怕我们逃不掉一样!”祈霖心中一动,却不敢想得太多,只道:“管他,先逃出去了再说!”祈霈道:“我就怕这些契丹人有什么阴谋诡计,把你们两个也连累了!”祈霖道:“大哥怎么能说连累,大哥会落到今日,也不是为了我?今日大哥若是逃不出去,做兄弟的绝不能独活!”祈霈道:“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着话,已至南城门口。张冲正要开口叫门,已有人高声喝问道:“谁?这么晚了干什么?”张冲忙道:“奉大王之命出城办事,这里有大王的令牌,赶紧开门!”

只见灯光一亮,几个官兵提着个灯笼从城楼上下来,为首的一个接过张冲手上的令牌看了一看,居然也不多问,就仰首打了个呼哨,门上的守卫立刻绞动门锁,将门缓缓打开。

张冲与祈霖祈霈不等城门尽开,已依次而出,城门在他们身后合拢,三个人便借着星光熹微,打马向着南方疾奔。

谁知刚出城门不远,隐隐望见前边有几条黑影拦在路中。祈霈心中一凛,压低了声音道:“我说怎么会走的这么轻易,原来在这儿等着!待会儿真要动起手来,小霖你只管先走,不要我还要护着你,更加分心!”祈霖忙道:“大哥先别急,让张冲问问清楚再说!”张冲心中也正怔忪不定,听见祈霖一说,忙抬头喝道:“前边是谁,我等奉大王之命出城办事,速速让路!”

只听前边一人道:“小冲,是我!”张冲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延虎?你……你……怎么会……”

那人迎上前来,顺手拉下脸上的面罩,微弱的星光映照之下,果然正是延虎。另外三个远远站在路中没动,隐约也都戴着面罩,看不见容颜如何,但几人身材模样,应该就是常在临松轩执守的几个侍卫。

张冲结结巴巴不知如何是好,延虎行至跟前,就在马上向着祈霖供一供手,道:“见过林少爷!”祈霖道:“你是来拦我们回城的么?”延虎道:“不是,我们奉大王之令,专来护送少爷回去宋国!”祈霖虽有所料,仍不免大吃一惊,颤声道:“他……他……他早知道我要救我大哥?”延虎道:“大王对少爷如此恩宠,少爷的心思大王岂能看不透!大王是大辽重臣,不能亲手放了祈大爷,但……少爷既然要救,大王就让少爷救,不然,少爷怎么可能出来的这么轻易?”祈霖道:“可是……他明明中了我的迷魂散!”延虎道:“前晚少爷见过祈大爷,回去居然一声不提,大王已经知道少爷心中有个主意,所以暗中命我留心少爷动静。少爷给的那个药单,我拿去给杨先生看,杨先生已经看出里边藏了一副迷魂散的方子,只是大王不愿让少爷心中为难,故意不加防范,连我都是真的喝了张冲给的茶水。只不过其他几个弟兄全是假装,等你们一走,他们就用杨先生教的法子将大王救醒,大王就令我们几个先出城来,等着护送少爷!”

祈霖想想耶律洪础煞费苦心,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走的心安理得。至于他自己所要承受的无穷煎熬,却全然不顾不理,禁不住浑身颤抖,眼泪汩汩而下!

第九十六章

祈霈在后边听延虎叙说起经过缘由,虽然由此可知那南院大王对祈霖恩宠到何等程度,但想着弟弟原是好好的一个男儿,却被这夷族蛮王诱逼为娈,心中非但未有任何感动,反而大不耐烦,喝道:“罗里罗嗦做什么,要么就抓了我们回去,要么就放了我们走,爷爷不耐烦听你说这些废话!”延虎忙道:“我等只奉大王之令护送林少爷回去南方,几位这就请吧!”

祈霈重重一哼,打马先行,祈霖含悲忍泪,随后跟上。张冲落在后边,跟延虎并辔而走。前边三人等他们四人依次行过,方远远跟随在后。

延虎瞅着前边祈家两兄弟的背影,一边跟随,一边压低了声音对张冲道:“小冲,我听大王吩咐……要我留心林少爷,我就已经猜到你们可能真的要走!我心里……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大王一再交待不准泄露,这一整天憋得我好难受!小冲,要不……让林少爷他们走,你别走了好不好,我求你了!”张冲眼眶一热,忙勉强忍住,道:“这些话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跟林少爷的命原是绑在一起的,他到哪儿,我就会到哪儿!何况我一走,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娶一个媳妇,生几个小孩,既对得起你父母兄长,等以后……你老的时候,也能有个孩儿养老!”延虎忍不住哽咽出来,道:“可是……我不想娶媳妇,也不想生小孩儿,我……我只想要你!这一整天,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突然……就这么分开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不……要不我跟大王说,我跟你一起走,反正……死活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张冲道:“快别说这样的话,我也想你能跟我一起走,可是……你看看这位祈大爷,对契丹人如此仇恨,真要……你跟我们一起走,他第一个就放你不过!所以,你听我的话,好好娶一个媳妇,生几个小孩儿,说不定……等小孩儿长大了,天下太平了,你让小孩儿……来中原见我一见,我也就……死都瞑目!”说到此,差点就要哭出声来,忙一抽马股,紧追上祈霖。

延虎心里空荡荡的,一边驱马赶上,汹涌的男儿泪水却如泉水般顺着脸颊滚滚落下!反正黑暗中也没人看得见,他在马上忍得浑身抖动,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南京城向着西南方向是宋辽第一战场大同府与雁门关交界,正南则是一大片荒地。从前宋辽两军经常相互出来打草谷,搅得边关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宋辽之间虽然签下不扰民协议,毕竟时日尚短,百姓们尚未回流。沿路影影绰绰尽是断垣残壁,更显空旷荒凉。

宋辽两国在此地并无明显边界,一行人默默无声行至天空中晨曦初现,延虎听见跟在后边的三个侍卫中有一个喊了一声,也就勒住了马,向祈霖道:“林少爷,再往前宋人的村落会越来越多,我们继续送下去,会很不方便。不过你们手上现有大王的令牌,倘若再有契丹人骚扰,你们只需出示令牌,即可畅行无阻!”

祈霖前后一望,此时天色已经微明,隐隐约约看见前边就有一个小村落。若是在半年以前,他能走到此地,不知该有多么兴奋,但此时早已打定主意,心中竟无一丝一毫想回大宋与父母家人团聚的念头,遂勒住了马匹,向着祈霈道:“即是如此,大哥,你我就此别过!”

祈霈大吃一惊,道:“你……你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走吗?难道……你仍然甘心回去给那贼王当胯下娈宠?”

祈霖惨然而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恨我无羞无耻!可是……我若真的跟你一同逃走,他皇兄……就算能够饶他不死,他以后怎么能够号令他手下官兵?又怎么能够封得住那些奸佞臣子的诋毁之口?我知道……我是男儿,可是……他对我情深爱重,为了我……什么都要一个人独自承担!可我……我又何尝不是对他深爱入骨,为了他……我一样可以粉身碎骨!所以大哥,反正我也是……不忠不孝无廉无耻早都占全了,你只当……没有我这个弟弟,你让爹娘……也只当没有我这个不孝的孩儿!我不能随大哥回去,他要为我担当,我也要……为他解困!”说到最后,祈霖已是泪落满脸,忽然一翻手,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刀尖向内,抵在自己的胸口!

祈霈大吃一惊,叫道:“你要干嘛?”延虎张冲也吓得纷纷叫出声来,另外三个侍卫本来远远地随在后边,听见祈霖说话,其中一个正慢慢走近,突然之间变故突生,那人张口想叫,又忍住,急拍马赶了上来。

祈霖将短刀抵在自己胸口,对延虎等人喝道:“都别动!”祈霈延虎正想冲上抢他手中短刀,被他一喝,赶紧停住,祈霈道:“你……你要怎样,大哥不管你,你就算……还要回去见他,大哥也不管了,你先放下刀再说!”祈霖凄然一笑,回脸向着延虎道:“延虎,你回去……跟他说,我所以将他迷晕,非是为了大哥不顾他的安危!我原本是……想救了大哥之后,便赶往大定府去见他皇兄,将一切罪过揽在我自己身上!但是……没想到他早就看透,居然……安排了你专来送我!那今天既然有你在此,我就偷个懒,等我死后,你割了我的人头回去,只要我一死,他皇兄有了泄愤的地方,自然不会再拿他怎样,连你辽国的其他臣子,也都没有话说!”

延虎急道:“少爷你千万别这样想,咱们……咱们再想想办法!”祈霖道:“如果有办法,他怎么舍得放我走?他放我走,就是要将所有罪过担在他自己身上!他对我情深似海,我也绝不能弃他不顾!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多言!”

双手握刀,真个儿运劲就要往胸口插落,忽听得一声长叹,道:“你真要死了,我还能活得了吗?”

祈霖大吃一惊,道:“你……你……”那赶上来的侍卫伸手拉下面罩,虽然光线暗弱,祈霖仍然可以分辨得清,正是对他千般恩宠、万般娇惯的南院大王耶律洪础!

祈霈一见这恶贼,就想扑上来拼命!却见耶律洪础竟是一眼也不看他,只缓缓向着祈霖行近。祈霖丢下短刀,双目中泪水狂涌,也只呆呆的瞅着耶律洪础!直到耶律洪础行到跟前,跳下马背,又伸手将祈霖从马上接了下来,两个人各伸手臂,紧紧紧紧搂抱在一起。

很久很久,祈霖方哽咽道:“你为什么……也跟着来了?既然来了,为什么……却不吭声!”耶律洪础道:“我怕一出声,就再也舍不得放你走!”祈霖在他怀里放声而哭,道:“你让我一走,你自己……可怎么办?要不……我还是不走了,我不要……什么事情都让你一个人承担!”耶律洪础道:“我何尝想让你走,可是……如果你不走,我皇兄非杀你不可!上一次他已经忍了一口气,但那时候你并没有实际伤害到大辽国的利益,这一次他再要放过你,他皇帝的脸面何存?到时候……我要保住你,就只能跟他彻底翻脸!我不愿尽愚忠,可也不能做契丹的叛臣!”

祈霖哭道:“那怎么办?那可怎么办?”耶律洪础道:“你听我的话,好好跟你大哥回去!我皇兄最怕的其实是你会影响到我,只要你一走,他就算恼火,也不会真要了我的命,最多……也就是罢了我的官职!反正这南院大王我早就做腻了,真去了官职,说不定……我就会来南方寻你!”祈霖浑身颤抖,彷如在茫茫黑暗中望见了一线曙光,然回首一想,又连连摇头,哭道:“你别来,你千万别来!宋国人人都恨不能生啖你的肉,你千万不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耶律洪础道:“那就别哭了,你答应我,好好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让我……为了你牵肠挂肚!”

祈霖如何能够忍住不哭?耶律洪础勾起他的下巴,俯下头来深深一吻!祈霖双手向上挽住他的脖子,眼中疯狂的流着泪,一边张开嘴来,回应着这个深爱入骨的男人最后的纠缠!

祈霈本来一直因为自己的亲弟弟跟一个大辽男人之间的情事而纠结厌恶,但此刻那两人生离死别诸般情形看在眼里,祈霈心中竟是如遭电击!他生平只顾戎马征战,何曾有过如此揪心扯肺的爱恋?而只要有如此爱恋,又顾得什么忠孝廉耻?顾得什么男人女人?

他瞅着旁若无人紧紧紧紧拥吻在一起的两条人影,久久久久无法动弹!直到耶律洪础猛一狠心,将祈霖松手扯开,双手抱他送至马背,道一声:“保重!”扬手一拍马股,那马立刻向前窜了出去。

祈霖身不由己,被马驮着向前狂奔,只能转头向后哭叫道:“此身此心,永不负你!”

祈霈眼见祈霖迅速驰远,回脸向着耶律洪础一瞅,终于抬起手来,抱了一抱拳,这才一抽马股,紧跟而上。

张冲将颈子里的那枚玉锁用力一掰两半,递了半块给延虎,道:“以后,见此玉锁,就好像……见到了彼此!”咬牙将呜咽声咽在肚里,打马向着祈霖祈霈追上。延虎在后边带着哭腔叫道:“小冲,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找你,死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张冲泪落满脸!回头一望,泪眼朦胧之中,只见延虎与耶律洪础一个骑在马背,一个站在地下,向着他们走的这个方向直直呆望,直直呆望,真如痴了一般!

——中卷·罗网情仇·完——

下卷:伴君入瓮

第一章

进入十月中旬,天气已冷得仿似要将心都冻僵住一样!

祈霖穿一袭长棉袍,站在房间窗户边,北风吹得窗外挂着的一只红灯笼左右摇晃。他抬起头来仰看着天边乌云密布,瞧这情形,这场雪一旦下下来,就会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张冲推门进来,见祈霖站在窗户边,忙道:“这么冷的天,少爷干嘛开着窗户?这回来才一个多月,已经病过两场了,刚好一些,可别又冻凉着了!”

一边说,赶紧走过来将窗户关上。祈霖轻轻一叹,回身到屋里发着的一盆炭火前坐下。张冲也走过来,一手伸在火盆上烘烤,一手向着桌子上的几只卷轴一指,道:“这几张画像少爷到底看过没有?今儿又有媒婆过来,太太只怕一会儿又要叫人过来催问你到底中意哪一个,少爷你好歹看一眼,太太问起来,你也有话对答!”

祈霖不语不动,瞅着炭火发了一阵呆,忽而抬头问张冲道:“你……想不想延虎?”张冲一愣,张口想要否认,话到嘴边,却不由得黯然低头,道:“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这一辈子……只怕是见不到面了,倒不如不想!”祈霖隔了一阵,才自言自语道:“真要能够不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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