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霄远听到这样的结果非常震惊，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虚心地问道：“那请问我还有机会恢复记忆吗？”

“这个比较困难，但是我会尽力帮助唐先生的，请唐先生放心，我和骆先生这么好的交情，就算我没办法帮助到你，我也会找到有能力的同僚帮你治疗。”

“非常感谢！”他站起身来和霍华德·莱辛握手，他已经看见了曙光，摆脱一切阴霾困惑的曙光。

唐霄远开始接受催眠治疗，同时进行痛苦的戒毒治疗，骆少清看着他的状况越来越好，打从心底为他高兴，但是到了最后阶段，唐霄远每次心理治疗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很糟糕。

他陆陆续续想起了很多东西。从最开始和谢如风的相遇，就像逐渐展开的画卷一样，一点一滴的画面从他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他毒打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却在查明真相之后，对他有了莫名其妙的好感，从最开始的无所谓，到后来的重视，他为自己坠入爱河感到新奇有趣，对谢如风慢慢地了解，越来越多的欣赏，跟他打赌，打赌他会爱上自己，用自己穷追猛打的追求，让他渐渐跟随着自己起舞。

唐霄远终于知道自己最爱的人，就是谢如风，他面色苍白地看着天花板，完全听不到霍华德·莱辛的询问，他没有勇气再回忆起更多东西了，他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将他击倒，那势必是他自己的内心。

“霄远，莱辛说你的记忆恢复得很快，明天你就能够完整回忆起来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很多？”骆少清关心地问道。

唐霄远抬起头看他，目光里含着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眼里的恐惧。“我很怕。”他说。

骆少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唐霄远怎么会害怕？

“我想起很多东西，跟如风在一起的很多片段，我们很幸福，很快乐，他带给我无数的心动和满足，但是，我杀了他，少清，我居然亲手杀了他！”骆少清闻言面色一变：“你……你真的那么做了？”

“对！”唐霄远捧住自己的头，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每次呼吸都觉得痛。

“你别想太多，不论如何，你也要恢复所有记忆，才能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骆少清心底为那个英年早逝的男人默哀，对于唐霄远，不知道要唾弃他还是怜悯他。

第二天，守在病房门口的骆少清听到一阵巨响，他急忙推门进去，看到了已经被唐霄远捶裂的办公桌。

那张桌子是用很好的木料做的，结实堪比水泥，居然轻易被他捶破一个大洞。

唐霄远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他剧烈地呼吸着，双目通红，像毒瘾发作一样。

霍华德·莱辛看着他，摇了摇头，慢慢退了出去，远远地看着他。

“叶淑玲！！！！！我要杀了她！”唐霄远怒吼了一声，颤抖的手拨打了属下的电话，吩咐道：“用尽一切办法，把叶淑玲杀了，悬赏一千万要她的命，死活都要！”

说完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双手撑在桌子上不让自己倒下。泪水却不断落下来溅落在桌面上。“霄远，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冷静点。”骆少清看不下去，急忙劝说道。

“不，没过去，永远都没过去，这是我的地狱，我现在在油锅里煎刀山上走，你不会明白的。”他将自己的唇咬得鲜血直流，双手握着拳直冒青筋，记忆起一切的一瞬间他恨不得自己就心脏骤停死在前一刻，否则不会这么痛苦，眼前一黑，就像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的漩涡卷进去，再也看不见光明。

“少清，帮我杀了叶淑玲，照顾好唐棣，帮派交给赵鹰我很放心，公司让唐霄青管理，他虽然不够聪明，但是守成还是可以的。”

唐霄远突然交代后事般说的话让骆少清心惊，他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冲上去将唐霄远举起的手枪夺走。“霄远，你冷静点！死亡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谢如风绝对不会希望你为他而死的，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要代替他好好活着！”骆少清差点被唐霄远的举动吓死了，他没想到坚强的唐霄远会有寻死的一天，如果不是他身手敏捷，此刻唐霄远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好好活着？他死了我要怎么好好活着？要我活活心痛痛死吗？要我被自己的后悔撕裂无数遍再死吗？”泪水在他脸上纵横，失去谢如风的痛苦让他失去了求生的乐趣。

没有谢如风，毁灭世界又如何，没有谢如风，他的世界早就毁灭了。

骆少清示意霍华德拿走他夺下的枪，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霄远，我并不是不明白你的痛苦，但是逝者已矣，你也要顾虑一下各位兄弟的感受，大家千方百计地保护你，有的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就是要让你活着，你活着才能领导好整个帮派，能够护住我们这些曾经为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你不要把自己的命当成那么轻易可以放弃的东西，你要为唐家帮负责，为唐氏负责，你要为了所有关心你的人，所有支持你为你浴血奋斗的人，活下来。”

唐霄远颤抖的身躯终于恢复平静，他抬起头来，看着骆少清柔声说道：“你说的没错，如风，我什么都听你的。”骆少清看着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只觉得脊背发凉。

“都怪我之前昏了头了，不听你的话，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你下不去手对吧？你就是这么温柔，不舍得惩罚我，那我就自己惩罚自己吧。”他举起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还不够，惩罚的还不够。”

他又打了自己一巴掌，再一巴掌，连连打了十个巴掌之后，骆少清终于忍不住出手扯住他：“唐霄远你清醒一点，不要发疯了，你不能发疯！”

“对不起，我让你害怕了吗？你不要害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就算伤害我自己，我都不会伤害你，因为你是我的宝贝……”唐霄远握住骆少清的手不断亲吻他的手指，癫狂的举动让骆少清都惊恐不已，霍华德趁唐霄远没有注意，往他手臂上一扎，打了一针镇定剂。

唐霄远两眼一翻，昏迷过去，骆少清和霍华德将他抬到病床上去。

“这可怎么办啊……”骆少清快烦死了，唐霄远刚刚的模样简直就是失心疯了，也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长期的，偌大个唐家再一次面临巨大的考验，只是这个时候，没有第二个谢如风，如果消息走漏出去，不知道内部要出现多少内斗。

唐家是否还能保得住，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唐霄远现在的状况显然已经不适合处理公务，骆少清按照唐霄远之前的吩咐，让相关人的去负责相关的事务，而唐霄远则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在家里静养，偶尔精神看起来很好的时候带出去晃一晃，但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躲在房间里，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骆少清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和霍华德商量了许久，决定要做出一些努力。唐棣走到唐霄远的面前的时候，唐霄远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望着窗口出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空洞，似乎已经灵魂出窍。

“唐大哥，你怎么不理我了？唐大哥，你不要唐棣了吗？”唐棣拉着唐霄远的手摇晃道。

唐霄远回过神来看他，露出一个笑来：“唐棣啊，说什么傻话呢，你看你谢大哥都在笑你了，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不要整天撒娇。”

“唐大哥，大家都说谢大哥已经死了。”唐棣的眼睛微微发红，他也难以接受这样的消息。

“是谁在胡说八道？明明如风就在这里，他就站在那窗边上，在吹竖笛，他吹得多好听啊，你没听到吗？”

唐棣摇了摇头：“窗边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听见。”唐霄远听着他童稚的言语，露出为难的神情。

“霄远，你听到唐棣的话了没有，小孩子不会骗人，他说的就是事实，你要正视事实，不要再逃避了。你虽然失去了谢如风，可是你还有我们，还有唐棣，当年唐棣的父母为唐家而死，是你站在他们的坟前发誓，要代替他们照顾好唐棣，培养他长大成人，照顾他一辈子的，你难道要食言吗？要让地下的弟兄们心寒吗？就算谢如风泉下有知，他也不会同意你违背自己的誓言的，在他心里的唐霄远是个信守诺言的君子，你难道要令他失望吗？”

骆少清在旁边劝说道。

唐霄远双手撑住额头，无形的痛苦将他压住，让他无力挣扎：“我知道，我都知道，但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一样，还一直都梦不醒，我好想如风，好想他能够好好地活在我身边，好想一抬起头，就会看到他温柔的微笑。”他抬起头，却只是看到满脸担忧的好友。

“为什么要让我正视这一切？你们太残忍了，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如风。我们应该在一起的，不管生还是死，没有人能够让我们分离。”

一向沉默寡言的赵鹰走了过来，握住了唐霄远的肩膀：“老大，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准备去参加婚礼，谢哥对你说过的那番话？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你现在是大家的首领，你如果遇到危险，就是许多人的腥风血雨，谢哥不愿意你死，也不愿意你耗费掉这么多年心血筑成的业绩，更不愿意有人因为你的死而受到牵连，这是他的遗愿，你要让他的遗愿都落空吗？还有，叶淑玲还没有抓到，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逍遥法外，你和谢哥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难道不可笑吗？你还没有替他报仇，你怎么可以逃避？”

第十七章

唐霄远终于如众人所愿地振作起来了，他冷静地处理好帮派和公司的每一件事，比过去更加杀伐果决，他虽然面上和颜悦色，眼睛里却藏着阴郁与黑暗，犹如深不可测的潭水，没有人能够从中窥探出他半点情绪。

从前他偶尔还会跟属下打趣，但是现在完全没有了，他身上散发出及其强烈的压迫气息，让每个靠近他的人都忍不住屏息凝神，似乎稍微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谢如风的逝去带走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柔软与温暖，带走他所有的感情，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失去了母亲的父亲，会那么残暴疯狂，当他比以往更加残酷地惩罚自己的敌人，以折磨他们为乐的时候，他知道这就是心死的表现。

心已经死了，作为人的那个唐霄远也一起死了。他现在是一具拥有领导能力的行尸走肉，是敌人眼中冷血无情的夺命魔鬼，他不得不独自一个人面对这毫无乐趣的世界，日复一日地做着以往觉得万分重要的事情。

残暴所带来的怨恨与怒骂，都不能让他抬起疲倦的眼皮，那猩红温热的血液沾上的指尖，也刺激不了他的眼球。

青帮躲藏起来的余孽一个个被他用最残酷的酷刑折磨而死，但是没有人知道叶淑玲去了哪里，她消失在人海之中，完全无迹可寻，许多次找到了线索，又突然断掉，叶淑玲很会打扫自己走过的痕迹，就算是要杀死帮助过她的人，她也毫不手软。

这样的女人比自己更加适合做黑帮老大吧，有时候唐霄远也会这么想，她没有弱点，毫无破绽，所以她不会有他这样从内到外的痛苦，没有人能够给她造成任何影响。夜晚的时光极其难熬，因为唐霄远失眠得厉害，要靠大量安眠药才能睡着，可是睡着了，又会做恶梦，一次又一次梦见自己踩着油门撞向谢如风，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汗，满脸都是泪。

连住在唐家老宅里都是一种折磨，看着房子里的一切，他会忍不住想起曾经对谢如风多么冷漠和残酷，用言语刺激他，侮辱他，用行动践踏他，伤害他，每一次想起这些，他就想狠狠地刮自己几巴掌，他明明拥有这么爱自己的一个人，明明拥有幸福的生活，是他自己亲手毁灭了这一切，亲手把最爱的人推给了死亡，亲手断送了自己这辈子所有快乐的理由。

从公墓找到那天车祸无人认领的死者的骨灰，唐霄远把骨灰盒放在他的房间里，自己则是住进谢如风之前住过的客房。每天他都会穿戴整齐，将自己打理得清爽帅气之后走进那个房间，跟谢如风说话，他想要让谢如风看见他的每一刻，都是那么英俊潇洒，充满魅力。他会道歉，用无数恶毒的话语诅咒犯错的自己，也会倾诉自己对他深深的思念，有时候他会给谢如风讲笑话，有时候讲着讲着，前一秒自己还在傻笑，下一秒就流泪了。“对不起，这个笑话不好笑，我下次一定找个好笑的讲给你听。”唐霄远急忙解释道。再不好笑的笑话，都不会让人哭出来，唐霄远知道这是他心底深处不断涌现的悲伤泛滥出来，无法控制，却不希望谢如风看到自己活得不快乐。

“你不用为我担心，什么事情在我的手里都会做得十全十美，我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不然你也不会爱上我，是吧？”唐霄远擦干泪水，又开始对着谢如风的遗照笑道。整座大宅的人都不敢提起谢如风这个人，默契地藏起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不让唐霄远触景生情，众人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团结，以前他们总觉得唐老大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坚不可摧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但是他现在偶尔露出的悲伤表情，让大家都觉得心疼，恨不得凭空变一个谢如风出来，不要再让唐霄远伤心下去了。

他们没有本事变出一个谢如风出来，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一日，唐霄远突然兴起，去巡视唐霄青分管的阳光四季大酒店。阳光四季大酒店是唐氏一族最开始奋斗的地方，从街头混混变成帮派成员，再到帮派元老，最后夺取帮主的地位，唐霄远的祖父在A市的传奇故事里一直都是一个不老的神话，后来帮派传给了唐霄远的父亲，父亲做事更加大刀阔斧，很快扩大了地盘和产业，将阳光四季酒店的生意做到最巅峰状态，到了唐霄远这一代，继承下来的东西他根本看不上眼，他创立了唐氏集团公司，垄断了好几个行业，而阳光四季这个一直都非常赚钱也地位也十分超然的地方，就留给了他最看好的堂兄弟去看管。

实际上，说是酒店，阳光四季酒店的客房并不多，费用高得惊人，招待的都是有特殊身份的人，阳光四季真正赚钱的是它的娱乐业和赌博业，在A市这个奇特的地方，因为有大片区域划分出来提供给外资投资，规划了许多政策特殊的区域，这些地方很快被目光独到的人看中，建立起了国内其他地方想象不到的产业，阳光四季就是处在这样一个地方上，所以能够正大光明地经营赌博业。赌场是金钱流动速度最快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发生麻烦的地方，所以唐霄青每天都严阵以待，把赌场的生意管理得井井有条，让唐霄远放心。

在监控室里，唐霄青认真地和唐霄远介绍他安排的每个点的人，每天注意到的一些问题，以及解决方法。

唐霄远一遍听着唐霄青的介绍，目光掠过一个个监控录像。

突然，他愣了一下，一个录像里的人，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是一对夫妇和一个女孩，以前都没见过的，可是就是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问道：“这个摄像头，是实时监控的吗？”

“是！”监控室的员工答道。

“离这里最近的电梯是几号？”

“五号电梯。”

得到解答的唐霄远抛下正在对他进行工作报告的唐霄青就走出去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唐霄青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都不能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急忙跟上去，到了五号电梯前，电梯已经下到一楼赌场了。

唐霄远朝那三个人坐着的台子走过去。他一坐下，马上就有属下在他前面放下一叠筹码。

他们在赌色子，最简单的玩法，赌大小，赌数字，傻瓜都能看懂。那对夫妇将筹码押在中间，唐霄远则拿出一个五万的筹码放在数字上，他自己都在乎押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