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回答,就往前走。
才走了没几步,罗德追了上来。
“肯尼斯,如果要出海,我有件东西可以帮忙。”
一刻钟后,肯尼斯三人离开了费尔角。
随着海水的淹没,眼前变换为另一个世界,海中的世界。
真是奇妙的力量。肯尼斯站在巨大鱼刺形成的空间里,看着海水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所阻隔在外。理论上因为光线被海水阻隔,无法看到太远,可是在鱼腹内,视野却意外地清晰。
由罗德提供的骨鱼运送着肯尼斯三人在海中快速游行。
距离天亮,还有三小时。
天空明朗,星河辉映。
距离天明尚有四个小时,然而王太子军营早已大军开拔,向费尔角进发。
没有一丝杂毛的雪狼皮制成的坐垫,铺在软榻上。鹿皮制成的帷帐,挡住了四面的寒气,熊皮制成的脚垫,铺在地面。软榻放置在金泰尔角的海岸边,王帐的前端。
格兰尼穿着轻薄舒适的袍子,斜斜靠在软榻上。在她身后,一位女法师侍候在旁,定时释放保暖咒语。
不远处,四个高耸的魔力塔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已经凝结成冰的大海输送着魔力,另外三个已经失去了魔力的光芒,变成一堆灰蒙蒙的石塔。
数不清的火把,顺着冰桥前行,在暗色中,像绵长的一条火龙。沉闷的行军声音,如同火龙在低吟。
远眺望去,已经看不到英格兰前军的火把,乌瑟王所在的中军也已远去。
格兰尼摇着孔雀羽制成的扇子,拿起金制酒杯,心情舒畅。
作为爱尔兰第一公主,她值得最好的。
最好的衣服,最好的食物,最好的情人,以及最好的战争。
最好的战争,不仅要轰轰烈烈,还要与众不同,这样才显得波澜壮丽,这样才值得史书记录,这样才值得拼尽一切去赢得荣誉与功勋。
平庸的人生,平淡的生活,她绝对不要。那些被人掌控的感觉,她绝对不要。
她是最尊贵的女人,最美丽的公主,只有她能掌握别人的命运,决不允许其他人摆布她的人生。
这条长长的火龙,即将踏入由她设定的轨迹中,在由她编织的大网里舞动。
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由她创造出来的果实,是属于她的东西。
格兰尼眯起眼睛,心里的满足感让她全身暖洋洋的,十分愉悦。
行军前乌瑟王带来的胜利的许诺,狂热的战意,占有的宣言,都是由她一手创造出来的,尽管通通都是长久不了的虚假,但是在接下来的战场上,那些男人们所留下的鲜血、带给他人或是自己的绝望和毁灭,那瞬间的绽放才是最美丽最鲜艳的真实。
格兰尼呵呵浅笑,喝下如同鲜血的酒液。
生命的美好,莫过于此。
居住在埃布拉纳拥有魔力的人很多,领主的管辖松而不散,只要不威胁城邦安全,他并不过问一些不明来历黑户的过去,所以有不少术者为了更优越的生活,加入了埃布拉纳的守城军。
各大城邦领主的军队中,具有战斗能力可以随军出征法师与德鲁伊很少,然而在埃布拉纳的驻军中,却并不罕见。
在这些具有魔力的战斗人员中,大家公认古斯是最强的法师,伯利亚是最强的德鲁伊,他们是埃布拉纳军内最锐利的矛与最坚厚的盾。
一直以来。古斯与伯利亚自己也是这么认为,除了费奥纳军团里的卡尔特和迪奥莱茵,他们几乎不把其他具有魔力的战士放在眼里。然而在今晚,这一认知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
费奥纳首席战士的破魔武器,无名法师的金色液体使魔,还有亡灵法师的诡异骨鱼,都让他们的自信一次次遭到打击,直到来到需要他们魔力支援进行干扰破坏的目的地时,更大的刺激让他们的全身神经不由为之战栗。
目测范围内的大海被强大的魔力所覆盖,从未见过的冰系魔法使得海面上形成一条宽十余米的冰桥,冰桥正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前延伸。
古斯倒抽一口冷气,亲眼所见,如同神迹的景观,让他说不出话。
这样规模巨大的魔法,只有倾全国之力才能完成,个人的魔力再怎么强悍,也无法与之抗衡。
居然有人想要破坏它?古斯不可置信地看向肯尼斯,这个外表严肃神情刻薄的法师,如果不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被那个古怪的液态使魔擒获,那高高在上倨傲的气势,古斯觉得他更像是一名自以为是的贵族,而且还是那种刚刚得到继承权,不知天高地厚注定会被碰得鼻青脸肿的贵族。
如果不是领主的拜托,他绝对不会暂时听从这个男人指挥。古斯将不屑与轻视隐藏在沉默中。
骨鱼游到冰桥的边缘,浮出海面,张开了嘴巴。
肯尼斯一脸嫌恶地从诡异的出口离开骨鱼,跳到冰桥上。
法师与德鲁伊也跳到冰桥上。
天光未明,但已可依稀视物。
海风呼呼作响,寒气如同细小的利刃,刮割皮肉。
冰桥延绵无边际,暂时看不到除了他们以外的人影。
肯尼斯使了一个照明术,然后在冰面上释放小型的火焰咒,分析魔力抗衡下的数据。
火光消失后,肯尼斯已经得出,即使使用自身全部魔力连续召唤最强的第八环魔法火之魔灵,在全部魔灵消失前,冰桥也不会消融,最多只能暂停冰桥的延续,十几分钟后,冰桥就会在对方源源不断的魔力注入下自动修复,继续向前伸展,直至费尔角。
魔力对抗根本行不通,元素压制在悬殊的力量对比下毫无用处。亲眼目睹比起与使魔共享画面,魔力量的差距更加清晰。
肯尼斯轻咬着食指的指节,神经质地来回踱步。
随同而来的法师与德鲁伊早已没了战意,在他们看来要破坏这个桥,人类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办到。古斯与伯利亚讨论了一会如同笑话般的破坏设想后干脆放弃,转移话题就王太子这次不幸的受袭原因进行探讨,随后延伸出在镇压叛军后他们的领主大人能得到什么奖励的预测。
“安静!”讨论得正起劲,中途被迫打断。
古斯对这位靠偷袭才打倒他们的法师早已不满,想也不想便开口讽刺道:“怎么?想到破坏这个桥的办法了?”
肯尼斯负手于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最多能使几艘船隐形?”
“啊?”古斯愣了愣,不过还是回答道:“状态好的话,三艘吧。”
肯尼斯皱眉道:“不够,要五艘。”他伸手拿出一个药剂瓶,递了过来,“喝下它,然后随我去桥的前端。我来造船,你让它们隐形。”
古斯接过瓶子,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想不通造船和破坏冰桥有什么联系。
肯尼斯询问另一名德鲁伊道:“你在最大限度下召唤藤蔓的咒术,可以持续多久?”
伯利亚人比较老实,他想了想,才回答道:“一个小时左右吧。”
肯尼斯很不满意,也拿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延长到三小时。”
伯利亚接过,刚想问这个是不是魔力增幅药剂,耳边传来嗷呜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见喝下药剂的古斯挠着喉咙,脸色发红,神色十分痛苦。
痛苦很快消逝,从冰面爬起来的古斯面露青筋说:“你想让我们做什么?”看样子如果肯尼斯不给一个很好的解释他会立即释放咒语攻击。
肯尼斯不予理睬,直接召唤一直跟随在高空飞行的猫头鹰降落,将其巨大化后,对德鲁伊伯利亚道:“你到高空行动,在冰桥被船撞击时,召唤出有刺的藤蔓,让尽可能多的人被带落水。等冰桥恢复后,让藤蔓释放有助燃烧的汁液,有没有问题?”
伯利亚微微张嘴,他不是很明白,但听上去感觉很厉害。
古斯一改狰狞之色,睁大眼睛,道:“让船去撞击桥?这太疯狂了。”
肯尼斯嗤笑道:“搞清楚重点,我们不是来战斗的,仅是阻挠干扰,要是连这都完不成,那才可笑。”
伯利亚一口喝下药剂,在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味觉遭遇后,点头道:“尽量阻挠英格兰军前进对吧,我明白了。”
德鲁伊伯利亚乘上猫头鹰,飞向高空。
古斯跟着肯尼斯重新回到骨鱼体内,他看着制定出这一计划男人的侧脸,道:“我们可以趁乱杀死一部分英格兰人,你却连提都不提,不敢杀戮吗?看不出你是这么好心肠的人。”
骨鱼重回到海中,周围光线暗了下来。
肯尼斯冷淡道:“他们是英格兰人。”
古斯哼笑道:“所以对着那帮英格兰猪更加不用手下留情。”
肯尼斯盯着古斯,冷硬的蓝眼睛里如同暗流般深寒,“我说过,我们只是阻挠,不要做多余的事。”
古斯想要嘲笑对方的胆怯,却发觉全身瞬间动弹不了,不知何时,他的下半身被金色的液体所桎梏。
金色液体继续攀升,紧压着胸腔,让人呼吸困难。
肯尼斯的声音如同金属般冰冷:“我不会说威胁的话,如果你想试,我不会阻拦。”
金色的液体禁锢着脖颈,古斯看着对方冰冷的视线,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杀死。
肯尼斯收回月灵髓液,道:“我不惧怕杀人,但我不会在这里杀死他们。现在我们是同一战线的同伴,所以我再重复一遍,他们是英格兰人,这就是我的理由。”
重新恢复自由的法师大口喘着气,完全没有精力思考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见鬼的,该死的,这个疯子。回去后,他绝对要报复,他发誓。
骨鱼朝着肯尼斯指定的方位游去。
气氛冷凝、静谧。
肯尼斯并不在意来自另一人的看法,此时他的内心深处陷入一股深深的自我厌恶与批判中的情绪中。
在发觉依靠自身的魔法力量解决不了问题时,肯尼斯在思索解决办法的过程里脑中飞快地回闪出与各式各样的敌人交手的画面。
如果自己的攻击模式起不了作用,就从他人身上借鉴,如果依靠自身力量解决不了,就换一个角度思考,如果是敌人,会如何应对?
各种较量比拼的画面飞速略过,几乎都是以自己的胜利告终,对手的魔术攻击手段即便值得称赞,也不是他的对手。除了最后一次,以及其狼狈的方式告败,败给了那个丝毫没有魔术师尊严的男人,被那些卑鄙狡诈无耻的手段所打败。
肯尼斯回想起自己千里迢迢带去的魔术道具和毫无破绽的魔术陷阱,居然被那个男人以极其荒谬的手法强行从外部破坏。
从以往的敌对之人实在找不到借鉴手法,破罐子破摔之下,肯尼斯思考着如果是那个男人,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撇开魔力,以那个男人的手法,会如何破坏这座冰桥?
灵光一闪,肯尼斯很痛苦地发觉他居然想到了办法,而且可行性很大。
完全没有欣喜的感觉。肯尼斯几乎咬破了嘴唇。
如果不是在使用这个方法时必须使用魔法制作道具,他绝对不会采用这种近似于自辱的手段。
骨鱼游到肯尼斯所指定的位置。
遥远的蓝灰天色开始出现一抹白色。海天在天光之下,有了分界。
可见波浪的海面,遥远位置的冰桥如同一条细细的银线。
银线上出现了火红色与黑色的点,越来越长,变成两条线。
是英格兰军。
骨鱼浮出海面,长大大嘴。
肯尼斯离开骨鱼内部,开始调动魔力。
周围的大海因为受强大的冰系魔法影响,不时浮过冰凌,波浪并不大。
观察着远方的行军进度,正是此时。
肯尼斯使用悬浮咒让身体悬浮在海面之上,随即伸开双手,念诵咒语。
片刻后,蓝袍魔法师的前方,海面之上,出现了五个魔法阵。
古斯坐在鱼骨的头部,目带惊色。居然一次性使用如此强大的魔力输出,换做一般的法师,绝对耗空正常魔力的一半数值。
肯尼斯计算着魔力值,将魔力平均分配至五个魔法阵中。
古斯的眼睛随着海面露出之物,越瞪越大。
五艘约莫长五米,宽两米的船,用冰制作的船,浮现在海面之上。
冰体形状的船,从外部看几乎和实物一模一样,唯一不用的是,冰船的帆非常宽大,大得过分,透明的用冰制成的船帆,几乎是普通船帆的三倍,十分夸张。
肯尼斯停止了冰系魔法的施放,降落在古斯身旁。
“让它们隐形。”
古斯虽然擅长隐形咒,但一下子让五艘这么大的船隐去行踪,换做平时绝对办不到。所幸先前喝下的药剂发挥了作用,古斯勉强完成后,感到十分吃力。
五艘冰制的船隐形在空气之中。
肯尼斯指挥骨鱼游到冰船的后方,在古斯惊悚的目光下,释放至高的第八环魔法。
“Summon Air Elemental!”
召唤风之魔灵。
古斯原本还有的一点对抗心理在第八环魔法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具有使用第八环魔法能力的法师,近百年的历史记载中,也不过十余人而已。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何如此默默无闻?古斯惊疑不已。
几乎可以抽空一个法师的魔力,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片刻后,在法阵上方浮现出巨大的不断变化形体的风之魔灵。
肉眼不可见,但只要拥有魔力,便可以清晰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
魔灵遵从召唤者的指令,刮起巨大的风,猛力吹向五只透明的冰船。
冰船上的船帆在强大风力作用下,带动着船体越行越快,不断加快,越来越快。
船体被隐形,虽然看不见,但是古斯在边缘便已经感受的那股飞速前行的余力,他的头发被吹得全部往后,眼睛几乎挣不开,连嘴巴都无法顺利张开。
被那股力量撞上,会变成什么样子?古斯无法想象,他只感到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喉咙发干,全身愈发寒冷,他用力吞下一口口水,还未完全咽下去,只听轰隆轰隆,几声闷闷的巨响,从远方依次传来。
银线、红线、黑线的地方,如同被巨人的手指粗暴地抹了几笔,一下子变得杂乱起来。
因为距离太远,古斯根本看不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敌人所在的冰桥,受到了十分严重的破坏。
真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做……
古斯忍不住看了一眼由始至终一直保持严肃的男人,即使取得了这样惊人的成果,他的脸上也不见有丝毫喜悦的情绪。
肯尼斯冷哼一声,回到骨鱼内。
“真是外道的手段。”
几乎是自我厌恶的语气。
第一次撞击并没有毁掉冰桥,冰桥被撞击的部位,变成了凹凸的褶皱状。
事实上,在冰桥冲入近百米的距离时,所有人都已经感觉到那极其古怪的风压,随军法师已经察觉不对劲开始念诵防护咒语,但所有的行动都已太晚。
撞击瞬间,在天空中乘坐猫头鹰隐去行迹处于备战状态下的德鲁伊根据肯尼斯的事先指示,发动第二波攻击。
撞击让英格兰军的眼前世界顿时天摇地晃,冰船所撞的正中心处,站在冰桥上的人被巨大的冲力狠狠撞入半空中,飞出数米后扑通扑通跌入海中。其它较远的位置,几乎全部人都失去了平衡,还未等调整步伐,便被脚下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藤蔓绊倒,撞在一团,一起滚到海里。趴在地上幸免的人试图抓住藤蔓稳住身体,不料大力一握之下,皮肤如被针扎,立即弹起惊呼,大力甩手,又和其他人撞在一起。
一时间,以被撞击的部位向外扩散,海上出现一片白色的溅落水花,传来阵阵惊呼惨叫。
五艘冰船的撞击,让至少两百余名英格兰士兵,掉进了冰冷刺骨的大海。
行军中的英格兰军顿时大乱,前进步伐立时停止。
德鲁伊伯利亚见得手,立即命令使魔拉高距离,远离攻击范围,他的任务暂时结束,接下来,就是维持藤蔓形体的魔力输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