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由——黑猫湮
黑猫湮  发于:201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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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万的人,都找不到一个和你的肾能够匹配的人。

大概死亡是不远的事情了。

他轻轻的勾了嘴角,有点想笑。

只是现在笑,会牵扯头皮,疼痛。

所以他只能勾勾唇,安慰一下他自己。

他曾经觉得,唐远是个重义气的好兄弟,好朋友。

他帮他逃离了家给他带来的阴窒,他是个好人。

可是他也怨恨过唐远,他觉得这个世界让人无言。

因为爱了一个人,就遭到了厌弃,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当时,如果他没有花这么多心思,在那个人身上。

也许他会幸福很多。

他能找另外一个人,女的,或者男的。

喜欢自己的人。

让他成为自由的那一个。

他愿意飞去那里,就飞到哪里。

不需要估计那些人给他什么样的头衔,给他怎么样的爱。

他只需要自己前往他需要的国度,就会有人追随自己而来。

这是一种运气。

大概他上辈子是个恶人。

无法获得幸福的权力。

所以没能拥有这样一个人吧。

他害怕这间病房。

一切的声音都让他觉得窒息。

点滴从吊瓶里流过的声音,护士的止血钳接触橡胶的声音。

创可贴撕开皮上寒毛的声音。

这些声音笼罩他,让他不寒而栗。

他以为他可以一辈子再不念想什么。

但是在这个最冰冷的时刻,他希望唐远在他身边。

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一切都会过去。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

包括生命。

他可不可以用他所有的一切换唐远几个月的滞留?

安心的靠一靠他的胸怀,让自己追逐的一生停一停。

与其说是他等了十年,不如说是他追了十年。

只是唐远的脚步太快,而后羽翼过丰。

他实在追不上。

哪怕现下要拼上了命,他都追不上。

只能看一看他迎着光华飞到世界上名为幸福的地方,而自己置身在荒芜的漠土。

回头么?

他也是不愿意唐远回头的。

这几天,他想的透彻了。

他甚至庆幸唐远离开自己。

或者说唐远从没有真正贴近过自己。

因为这条路,真的不易。

还好他没有来。

从今以后一路坦途,没有顾虑。

他会有一个爱他的妻子,有一个胖小子。

胖小子和他很像,有和他一样的兴趣。

他们会在午后的日头下打羽毛球,回家一起洗澡。

吃他妻子精心准备的饭菜。

这样的生活真让人向往。

是一种叫做家的东西。

但是他这一生没有了。

有点遗憾。

他只能在这方几尺的病床前,等待生命的结束。

不会有人来怀抱他,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过去。

他疯狂像要追寻的一个家,却因为追寻错了一个人,变成了永远等不到的幸福结局。

不后悔。

宁海心底这样诉说。

有什么可后悔?

如果不是唐远,或者他早就崩溃。

去到了不知道怎么样的未来。

现在他还有一个人可以想,又有什么不好呢?

时间也就快到了尽头,马上就可以拥有解脱了。

他很开心。

你看,有一滴泪划过他的眼角。

不知道是开心的泪水,还是悲凉的哭泣。

唐远去了一趟银行。

他终于把最后一笔欠款,打进了宁海的账户。

阳光照在他脸上,有一点点笑意晕开来了。

只是开了出租房门的时候,刚到一阵恶寒。

心上一颤。

没由来的。

他没在意,快步进了卧室。

他打开了手机,一条条细读宁海发来的短信。

【降温了,要多穿些衣服。昨天还是23度,今天要来寒潮,你多穿点。】——宁海。

宁海,宁海,宁海。

唐远翻了好多页,都是宁海。

宁海叮嘱他所有的事情。

一开始还是询问的口气。

到了后来都变成了直叙的说话。

像是一个人偶,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不知道怎么了,他心里有一阵碾痛。

他甚至怀疑,宁海这个人,是不是不正常。

他怎么可以这么执着?

做这么傻的事情。

但拥有这样一个傻子,是一种幸运。

一辈子拥有这样一个人,是修不来的善果。

你知道或许千方百计的言语无法打动一个人。

毕竟一日一言,习惯了,就成了将就,就成了随意的事。

然而积攒了这么久的情愫在心底爆发的时候,才让人不得不正视他。

什么东西,让宁海这样执着呢?

第十二章

一阵电话铃声猛地响起,吓得唐远心脏漏停。

有种不安的感情传递过来,让他不知所措。

是什么东西让他这样紧张?

他不知道。

随即按了接听键。

“我草你妈的唐远你肯接电话了?”

那一头传来了谩骂,听着刺耳。

随后电话里一阵吵杂。

他的双耳捕捉到宁海的声音。

像是吼了一声。

随后电话里一阵安静,才传来了宁海的声音。

“远哥?”

“啊,嗯。”唐远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做什么感想。

他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这个人的声音,怎么改变了这么多?

可惜是你太过执着于一件事情,所以不记得他曾经的模样。

执着于公平,却忘了看他,怎么沉沦下去。

对面沉默了很久,很久。

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远哥,你来看看我吧。”宁海咳嗽了几声,声音也是沙哑的。“第五医院。”

“我身体不太好了。你来看看我么?”

撂下电话的时候,宁海笑了。

他还是说出来。

这种自私的愿望,他还是说出来。

唐远,你不要责怪我啊。

我只要几个月。

最后几个月而已。

时间渺远了距离。

他被死神追逐的时候。

你在哪里?

唐远静静的坐在病房里,看着那个昏迷过去的人,消瘦的脸颊。

手里是黄毛递给他的信。

他说这样的信,还有很多,都在宁海的家里。

他说他不敢寄出去,只能放在你曾经的房间里。

他就把那里当成是一个人的归所,能让他依靠的港湾。

那个房间的灯,他是不关的。

他说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人,曾经愿意和他一起生活的人。

他不愿意整个家里还是一片死寂,连灯光都没有。

冷的让人害怕。

唐远几乎听不下去。

一种深沉的恐惧感掐住他的喉头。

他以为再等一等,他就可以重新和宁海试试的。

他以为再有一点点自由,他就可以准备好。

来接受这个一直爱着他的人的。

他以为,他以为,他以为。

他以为的事,都他妈是错的啊!

泪一点点漫上来,染湿了这个许久不哭的男人的脸庞。

汹涌温热的泪水,是一个男人最害怕的情绪体现。

那个每天有笑容的男人,可能就要不见了。

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

那他拼了命去追求来的自由和公平,还有什么意义?

当这个世界失去了这样一个爱着的人。

什么东西锤在他的心上。

似乎是蓄势许久,才重击过来的。

那么多情感,积蓄了多少年,今天一起爆发出来。

灌到唐远的心里,脑里,灵魂里。

让他骤然醒悟。

原来世界上,这样一个人,追着自己,追到几乎耗尽生命。

他僵硬的双手无法抬起。

他想掩一掩面,逃避。

他没办法看着床上那张安逸的脸。

似乎宁海把这方病床,当作自己最温暖的家园。

黑暗,锁住他的双眸,但是他却格外安心。

他说,黑暗会收留他,没有条件的。

他不需要拼命,不需要奔走,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只要闭上眼睛,他的黑暗就会带走他,拥抱他,爱他,安慰他。

永远不会抛弃他。

他可以靠在无尽的长夜里。

暖一暖自己的心。

那是他最后的追求。

是一种放弃所有之后得到的权力。

爱上黑暗,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么?

不是的。

只有绝望的旅人,才会爱上静谧的夜晚。

宁海,你相信么?

如果我现在对你说,我爱你。

你大概不想听到了吧?

但是,我真的爱你啊。

我爱你。

番外:宁海的信

亲爱的。

你知道,写这样一个故事让我麻醉。

让我能够体会到世界上最快乐的感觉。

那怕它是酸的,是苦的

是要流泪的。

但是它是我活在这个世界的证明。

它是我们无法忘怀的,让人无法回避的,最真实的故事。

我没把它写好。

亲爱的,我对不起你。

我只能留在自己的世界里,问一问你的心。

你想要什么,我就拼劲我的所有,为你去争一张暖床。

我知道你害怕那样的结局

一个人躺在这个冰冷的荒漠里。

没有似血的夕阳,没有孤冷的轻歌。

只有你一个人,对着荒芜的沙丘。

没有生命的叫声,只有你无力的回音。

这是写好的剧本,你是被选上的演员。

你只能服从。

但是无法反抗。

它比你强,所以你只能低头。

我们忍受奴役,忍受折磨。

希冀未来有一个人,能够带你离开这房土地。

然而这个故事都是骗我们自己的。

你来不及,来不及穿越时间的界限。

你的美好未来,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

它就像在襁褓中流产的孩子,你必须流进你的泪水纪念它,怀念它。

却无法改变它。

它已经死亡,甚至未曾得到过生的权力。

真可怜。

当酸涩的气息涌上鼻尖,什么都没有留下的时候。

我只能瑟缩起双手,怀抱你的身体。

用自己温暖,温暖寒冷的你,用自己微弱的言语,告诉软弱的你。

你还活着,这是这个世界给我唯一的赠礼。

傻子一样的妄图他能够看你。

但是他的世界这么繁华,甚至比你瞳仁中折射出的一切都要丰富。

你拿什么留住他的目光,他的身体,甚至他的情。

我们什么都没有。

傻子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荒沙丘

一个人。

流年,划过肌理。

留下伤痕,留下伤痛。

留下一个个不可改变的结局。

和一滴泪。

润湿一整个荒芜大地。

亲爱的,也许那时候的笑声,是时光送给他的礼物,并非我们所能拥有的东西。

我们不过掠过他的生命,告知他爱与恨,以及厌烦的方式。

未来,他拥有了别的情感,他能一步一步走到光芒里。

他会不会记起,这里有你,有我,一份功劳?

亲爱的,你就好象永夜里的旅人看见万家灯火的盛景,欣喜却无法靠近。

你无法长久怨恨那些闭门的当地人,更无法让小镇一时停了电。

你无非选择提一提下坠的行囊,朝黑暗的未来走去。

你应该明白,无法身处其中享受暖黄灯光的旅人,只能前进。

这里都是别人的故事,无法触动你无人收留的愁思。

远一点的地方也许黑冷,也许永远没有灯火亮起。

但是至少不让你委屈,不让你懂得上帝不公的道理。

又或者真的有一个人等你,等我。

一直为了遇见你我,而庆幸。

我和你一起等待,好不好?

第十三章

宁海被刺目的阳光唤醒,一室医院冰冷的气味传来。

凉凉的,安静的。

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有点失落。但是很快又笑起来。

他还记得昨天,他听到唐远的声音。

还是和以前一样。

真好。

他有点口渴,顺手去摸了床头的柜子上的水杯。

结果摸到了一只削了一半的苹果,表面还没有氧化,出现黄黄的斑点,应该刚削不久。

他有点奇怪,看着那个苹果。

是黄毛来了?

呵,这小子什么时候会削苹果了?

门又开了。

走进来的人,让宁海愣住了。

唐远?

他是眼花了么?

“你醒了?”唐远一上午紧皱的眉头总算是放下来了。

笑了出来。

“躺下吧,刚醒头一定很晕的。”

他拉了凳子,坐在宁海右手边,拿过宁海手里的苹果。

“就削好了,你喜欢吃苹果对吧?”

他清楚的记得,宁海很喜欢吃苹果。

这种普通的,没有特色的水果。

苹果这玩意儿,能看出一个人爱不爱你。

爱你,他替你削一个。

不爱你,对你客气,他洗一个给你。

讨厌你,他直接拿一个给你。

唐远给他削苹果。

阳光照进屋子里,到处都是苹果的香味。

“你躺下吧,等等吃一点六合粥好不好?现在吃点清淡的。对后来治疗有好处。”唐远看他还是愣着,有点担心。

“你是不是难受啊?想吐?”医生说这段时间病人会出现犯恶心的症状,是正常的,让他不要担心。

他刚接了个电话,是颜泽打来的。

颜泽是他的发小。

直到他和家人搬了现在这个城市,他们才分开。

他混的好,地产界风生水起的。

出于男人那点自尊,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一次。

但是接了宁海电话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颜泽。

颜泽或许能帮他,他想。

到了医院,看到宁海的情况很不好,换肾迫在眉睫了。

他来不及思考,没想过说辞,他就打了电话给颜泽。

他没有别的路子,因为他的生活很狭窄。

从前和宁海住在一起的时候,生活里都是宁海的影子。

后来离开的宁海,生活里也都是宁海。

宁海,宁海,宁海。

以后呢?

他想留住宁海在世界上。

既然以前都是宁海,他不在乎未来也都是宁海。

宁海,要是没了宁海,他还能有什么呢?

颜泽很惊讶,这个消失了快十年的发小,突然打电话过来。

不是寒暄,不是问候。

而是让他帮一个忙,一个大忙。

颜泽听了情况,很快答应下来。

他说,这个忙他帮。

唐远得了这句保证,他才挂了电话。

继续看着那个男人,憔悴的脸。

他听不到边上黄毛对他的怒吼,没有听到那些兄弟拉扯着黄毛的阻止声。

整个世界只有宁海一个人,睡在那里。

等着自己去温暖他,爱他。

他在了,在他身边了。

他怎么不醒过来呢?

今天,颜泽打电话给他,说是肾的事,有点眉目了。

但是他那里能联系到的肾不多,能不能和患者配型,这个不好说。

要让他把当事人的资料,病例,检查结果发给他,他才能帮忙。

唐远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就立马给他发过去。

苹果削了一半,留在床头柜上。

一室宁静。

“远哥?”宁海有点恍惚,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

“嗯?阿海哪里不舒服?”唐远放了手里的刀和苹果,凑过去摸了摸他的脸,还好,没有发烧的迹象。

现在发烧很危险,随时都会危及生命。

一切都不容许有闪失。

他不容许有闪失。

宁海还是反映不过来。

就是呆呆看着他,好久之后才冒出一句话。

“海哥,你不上班?”

他不敢相信唐远就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在替他削苹果。

梦一样,太美。

美得像现在这样苍白的自己,都不配有这样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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