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忿地磨着牙,我平躺在柔柔软软类似于床的东西上面,睁大了眼,望着灯火全无的黑夜愣愣发呆。迷迷糊糊,直到两个人的对话打破了我无比厌倦的寂静。但这一对对话之人,竟是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
只听陌无双声线愉悦,以平和的口吻道:“左护法啊,真谢谢你昨日上禀的情报。不然,本门主有可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哩!”
云小寇干笑一声,往日雀儿般的声音消失无烟,像是极不欢喜地平平道:“呃呃,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门主这么说,倒是折煞属下了!”若是换做别人来说这奉承话,被奉承这人铁定异常高兴,但换了云小寇,又以她这种语调,愣是傻子也能听出其中的敷衍意味来!
“唉唉,话可不能这么说!”想来今晚陌无双的心情非常之好,竟拉着对方摆起了大道理来,道:“小寇啊,咱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我父亲又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女儿对待,在我坐上门主之位时,许了你左护法这无上的职位。因此,你心里一定是非常感激我父亲吧。但又因为父亲早早闭关,不理俗世,你不知如何报答于他,便对我无比忠诚,以示还恩!这一辈子,你都会对我忠心耿耿,言无不知,我说得对吧!”
不晓得此人说这番话到底要表达个什么意思。云小寇沉默了半晌,突然唔了一声,低声道:“门主明白小寇的忠心便好!但是,今日时辰已不早了,这宿花楼又是逍遥派的地方,门主滞留得太久,怕是会引人怀疑!不如早些回去,来日若有变化,小寇会在第一时间禀报!”
谁知陌无双哼笑一声,道:“不急不急。凤绯衣现在忙自己的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闲来管我这闲人!”
云小寇惊愕道:“门主,此话何解?”
呵呵一笑,陌无双静默了良久方道:“此事嘛,就用不着你挂心了。现在你需做的事,便是出去,另寻一处住所暂居一夜!”
“不行!”闻言,云小寇果断地叫喊了一声,蓦地又做贼心虚地弱弱地补充道,“这里太过脏乱,门主金贵之躯,怎可如此枉驾,屈居于此?小寇不才,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声音由弱转强,到最后,竟如忠臣良民般发自肺腑!一想到此话是出自一奸猾的小丫头之口,我便没由来地一阵恶寒!
哦了一声,陌无双似笑非笑道:“我可没说过要住在这里啊!怎么,左护法,这屋子里莫说藏了什么妙极的物事吧?”
“哪有哪有,门主你多虑了!”云小寇略带哭腔,显然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唯有屈服的份儿。又听陌无双无比风凉道:“如此甚好,我陌无双可不想日后被人唾骂成以大欺小,强人所好的小人啊!”
闻言,我心里不住冷笑。你不是小人,那这世上便没有小人了!要论以大欺小,你陌无双最是拿手!
“门主,我,我这就去了!”磨蹭了半晌,云小寇方结结巴巴道,“不过,近日属下身上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每到夜里便疼痒兼并,怕是床榻也被污染了吧。门主,属下先进去把被套换一下,你稍等!”说完,脚步轻响,似是要进来。途中,却被陌无双笑吟吟地话语止住了。后者道:“这倒不必了!有劳左护法费心,但我这个人向来不怕疼痒之苦。更何况,若真能染上这病,我也能卧薪尝胆,亲身体验,早日替左护法你想出解决的法子来呢!”
想是弄巧成拙,任是自己长了三头六臂,巧舌如簧,也扞不动陌无双丝毫。又默然了好久,外间终于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待到那脚步声消匿无踪,周间尽是无止境的黑夜与寂静,我才察觉出了一丝不好的味道来。
思绪如飞,我皱眉,回想起陌无双刚才那一袭话,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无形中结成网,牢牢地朝那游弋的鱼儿罩去。而这只鱼,无巧不巧,就是区区在下玉非卿!
刚刚云小寇不断地出言阻止某人入住此院、进入卧室,不就是因为这院里,这屋内,好死不死,偏偏藏了我这么个人物!该死的,虽然我不晓得云小寇将我放倒藏在这儿到底意欲何为,但最重要的是,现今,货物易手,我的小命却是被牢牢地掌控在了陌无双手里!
想到这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拂过陌无双那平日里巧笑嫣然、人畜无害,却又在不知不觉间散发出令人骇然气息的笑颜来。我小心肝一颤,脑门滚出几颗豆大的汗珠来。身子一挣,全身竟能动弹自如了!我欣喜若狂,纵身一跳,翻身跃到地面,脚下跨出,刚想趁陌无双不注意,杀他个措手不及,再逃之夭夭。却不想脚下才迈出一步,只见珠帘散开,一修长的身影挡在前方,背光而立,嘻嘻笑道:“醒啦!”
我反被吓了一大跳,愣怔在原地,望着他,不可置信!
见我此般,他笑声朗然,清脆如铃,蓦地语气轻快道:“怎的,才这么一会儿没见着我,就想我想得不知所措了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啐了一口,收敛心神,冷了面容,哂笑一声,泠然道:“陌无双,你又想怎样?”此獠生性奸诈难料,若没有阴谋算计,那明日的太阳铁定打西边出来!
暗地里,他耸了耸肩,一手抚上了身侧的门框,蓦地长叹一声,竟是从未有过的落寞空寂!我暗笑此人演技了得,却又闻他道:“非卿,你再许我一夜可好?!”夜色里,万物皆隐,光华尽敛,不复白日里的荣华。唯有陌无双的一双眸子,闪亮如晨星,纯然无丝毫杂质。就那般一瞬也不瞬地瞧着我,似要盯得我心甘情愿地点头,默然应诺!
但,他陌无双好像还不了解我玉非卿的为人吧。冷情,绝情,无情!虽然我在这方面还差了些火候,但就我所接触的人给我的评语来看,要达到如此境界,并不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亲近的人尚且如此,至于敌人么,便更应此般了!
于是,我看了他少顷,倏然放声狂笑。笑声如魅,跌入隐隐暗夜,消散在无休止的空间里。笑了不知多久,直到肚子抽筋,眼泪湿了脸,我才勉强止住了笑声。但嘴角的幅度,却是怎么也无法复原,想是笑得太久的缘故吧。我站直了身形,笑吟吟地觑着陌无双,道:“玉面阎罗,几日不见,你果真变傻啦,连这么恶心的话也好意思说出口!”言语之刁难,令听者无不自容。
但此人,我好像也从未了解过。闻言,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依旧望着我,目光若水,涤荡心扉。柔声道:“非卿,我只想确认一件事。如若结果非我所想,以后,我便再也不会纠缠于你!”
“确认一件事?哈哈,你确认你的事,为何要我陪你受罪?陌无双,你的算盘可打得真够响亮啊!”我眯起了双眼,似笑非笑,心头却是厌恶至极。难道在他心中,我玉非卿便是个这么随便的人么?他指东,我便不能向西;他说是,我就不能否定!哼!真是可笑得紧呢!
显然是被我的话噎住了,他默然半晌,峭立不动。
敌不动,我亦守。看谁耐不住性子!
最后,只见他微微一抖,举目瞧向了我,良久,缓缓道:“那么,我只好强迫你了!”话音一落,身形若风,倏然来到我的跟前。眼角微跳,我出手格挡,却不料腰上一松,腰带已然被他取下。
“无耻!”我低喝一声,抢身朝外间纵去。打不赢,咱还躲不起么?!然而,他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晃神的功夫,便截住了我的去路。妙手生花,快速地朝我领间袭来。惊骇莫名,我仓促而退,却还是被他一手抓住了外衫。哗啦一声,衣衫被大力撕成了两半。
瞧了一眼他手里残破的布料,我恼羞成怒,手腕一转,洒出漫天银针。狗娘养的,老子今天和你血拼了!
但见他睨着我,连银针瞧也不瞧一眼。嘴角微翘,似是笑了一笑。下一刻,将手里残破的衣衫一舞,一道真气泛起,滴水不漏,竟将那漫天的银针尽数吸附在上。叮叮叮,一阵脆响,银针悉数落地。
见那在他脚边洒了一地的银针,我瞳孔一缩,面上却泛出不解的神情来。难道,他的功力,竟已厉害至斯!心头升起一股无力感来,我将身上另一半衣衫褪下,狠狠地往地上一掷。遂抬头瞪着陌无双,放话道:“今日你休想再得逞!”话毕,我运起全身功力,将身上的暗器尽数启动,瞄着他,蓦地低喝一声,撒出一手柳形镖。同时,在他凝神对付飞镖的当儿,脚步速移,放手朝他攻去。
本想着这一招是不是过于卑鄙了些,但闻他低笑一声,竟生生地闪过了五只迅猛的暗器,长手一揽,拦腰将我抱住。同时,我出势已老,当胸一掌朝他劈了去。
掌力未消,震得我全身酸麻。本以为受了我拼尽全力的一掌,此人不消说也得气血翻涌,弃我不顾吧!但,不知为何,他居然依旧笑吟吟地瞧着我,一手紧紧地困住我的腰腹。我愕然至极。只听他道:“非卿,怎的不用尽全力,是害怕伤了我么?”
19.猝然间
闻言,我火冒三丈,虽则手上无力,但腿脚却是好使。一时间,脚风连连,攻得他只有抱着我急急躲退。见他微笑顾盼,一忽儿凝向脚下,一忽儿冲我龇牙咧嘴,一点也不费力的模样。
我冷笑不已。猛地,右掌一动,一枚袖箭骤然朝他腹下射去。箭矢破空,电光火石,砰然击中。这般短的距离,饶是他有心防备,也无力回避!望着他莹莹盯着我的目光,我嘴角的幅度愈来愈大。胸间的快意化为一腔大笑,下一刻,却被他出乎意料的反应卡在了嗓间,欲出不得,欲进不能!
只见他低首望着插在腰间的袖箭,哎的叹息一声,道:“非卿,为何你总是对我手下留情?”完后,抬头觑着我,随意拔去箭矢,中箭处居然滴血未有!他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皮糙肉厚,寻常刀剑是伤不了分毫的么?”
我愕然无语,呆愣愣地凝着他的腰腹间,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来!到底是我自己太弱了,还是对方太强了呢?明明都是闻名于世的人物,为何我们之间的差距竟是如此的悬殊迥异?!
我大皱眉头,却不防一双灼热的唇瓣蓦然贴上了嘴角,我目眦欲裂,脑中一白,反口便朝他唇上狠狠地咬了去。届时,在身上一摸,又捏着一柄短刀向他戳去。我就不信,我如此锲而不舍的攻击就伤不了他一分一毫!
然而,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怎的,他一把将我推开,退到角落里,抹着唇上淋漓的鲜血,笑道:“没想到啊,你竟然有这种嗜好!呵呵,不过,我喜欢!非卿,咱们就来做野兽好不好?!”说完,学着禽兽的模样,纵身朝我扑了来。
见此,我手里的短刀吓得一抖,哐当掉在了地上。两股战战,我作势欲逃,却被他一把擒住,揪着衣领甩在了床榻上。
眼冒金星,我昏昏欲厥。将头甩了两甩,就要起身。却突然闻见几声裂帛之声传进了耳朵,我头脑一清,睁眼一瞧,只见陌无双竟趴在我的身上,不住的撕扯着我的衣衫!蓦地,他惊叫一声,道:“这儿居然还有一打银针!”话音未落,我只觉身上一松,一阵叮铃铃的金属落地声哗然盈耳。
接着,裂帛声不断,金属声不休。两者交替,此起彼伏,像一首不成调子,却异常悦耳的交响曲。而每次我作势欲起,势要与他殊死相抗的时候,只觉手间经脉一凉,全身顿时提不起丝毫力气来。
昏昏沉沉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一反常态,一手扣住我的咽喉,另一手捏住一耀眼的细链子,涩声问道:“说!这是打算给谁的!”
什么什么给谁的?!喉间被捏得生疼,我忍不住重重地喘息一声,伸手要扳开他的束缚。然而,我不反抗还好,稍一挣扎,竟被对方扼得更紧,咔咔咔,喉管似要崩溃碎裂了!
气息粗重,我张开嘴,拼命地汲取着新鲜空气。要命了,今日竟要被这魔头生生地掐死!心头的绝望感越来越强烈,我眼前一阵恍惚,连那在眼前频频闪动的细链子也看不清分毫。想来,要是我玉非卿就这么去了,我那五本好不容易得来的书籍可怎么办哦!我连个遗嘱都没立,远在蜀中的于天机又怎么来替我收尸呢?
恍惚间,喉间的重负突地离去,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了口鼻,我没忍住,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慢点!”背上忽地附了一只微凉的手掌,缓缓地拍着我的背。我抬眉,瞧着陌无双满是疼惜的脸,蓦地冷笑一声,打开他的手,道:“门主大人,麻烦你不要翻脸翻得这么快好不好!在下命薄,经不住你这般折腾!”说着,又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脸色阴了阴,他转眸,忽地冲我冷然一笑,道:“本门主就是这样的人,怎的?你倒是从实给我招来,这链子你到底是打算给谁的?”
瞧瞧,这话说的。从实招来?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可招的?哼的一声,我负气将头扭开,瞧也不瞧他一眼。但下一刻,下巴一疼,他伸手大劲地捏住我的下颚,迫使我的目光与他对视。眼中似有暴风雨在酝酿生成,他的脸容有些阴霾。扬手,攥着一条精致的手链在我眼前晃了两晃,道:“可曾认得这个?你是打算送给谁啊?”
目光不得已觑了那链子两眼,我一时愣怔。这不是我今日傍晚,在河边摆摊的大妈那儿随手买来的打算送凤绯衣的手链么?没想到一放进我的袖袋里,便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实在惭愧啊!
见我神色有异,他掌上用力,收回了我的视线,唇瓣几乎要贴近我的脸颊,低声道:“快说!”
我皱眉,不晓得这魔头今日又要玩什么把戏。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我朗声道:“当然是送给凤绯衣的,我不可能白……”“白地受她的恩惠吧!”后面七字还未吐出,唇上猛地一痛,他竟然一口咬住了我的唇!“啊”地惊呼一声,我恼羞成怒,作势要反攻。
忽觉腰上一凉,衣裳散开,不知何时已成了条状的衣衫尽数解体,我暴露在了夜色里。只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儿袭上了后背,我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然后,我听见了在这静谧的夜里,某人发出了粗重的呼吸声。
陌无双捉住我的颈项,微凉的鼻尖触着我的耳畔,低喃道:“你晓得反抗是什么下场!”
闻言,我面红耳赤,手肘一顶推开他,赤身裸体便要跑路。再这么下去,我玉某人又得失身一次了!
只听他冷笑一声:“哪里逃?”长臂一伸,又将我捞了回去。“既然你对凤绯衣那女人这么有好感,我是不是得让她看些不该看的东西?”
我脑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舌头打结道:“有、有、有什么不该看的?”
轻笑一声,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魅惑,有些危险,贴着我的耳畔磁然至极,道:“不该看的可多了。比如说那次鸢儿在我房里看见的,还比如说我与你那夜之间发生的事,还……”
“住口!”我怒不可遏,冷然打断他还要继续的话题,嘶声道,“陌无双,你到底要干什么?首先,我不欠你的钱,也没有做对不起你门宗的事,有必要让我以如此丑陋的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么?!!”我目眦欲裂,胸口似哽着一大团火药,再不爆发就要自焚而死了!
微微一怔,他喷在我颈间的灼热气息忽地撤离,与我面面相对。轻柔地抚着我的脸,语气又如以往的干净温和,道:“真是傻啊!”
我愤怒,“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好歹我玉非卿也是一代人物,说我傻,那天下皆是痴傻之人!
他掩嘴一笑,眉目在清冷的夜色中渐渐清晰明朗,伸手在我鼻子上一刮,咧嘴笑道:“好吧,我全家都傻。如若我一辈子都这样傻下去,你是不是就会允了我这一夜?”夜色暧昧,眼前的眸色更是勾人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