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么？”

由依压低了声音，轻轻的推开靠在身上的Lena。

“不，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你的『男朋友』会不会吃醋。”

“我没有男朋友！”

“是么？那刚才那个杀必死就算是这个的谢礼好了。”

Lena晃了晃手中的塑料卡片，由依知道那是自己放在外衣兜里的信用卡，刚才因为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Lena出格的动作上，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是怎么被偷走的。

不等由依拒绝，Lena就已经点下了确认交易的按钮。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对药物崇拜感兴趣的呢？”

“并不是感兴趣，是工作需要，所以买香水的钱我会转告竹子姐从你的工资里扣的。”

“说谎的孩子。”Lena的手指轻轻的按在由依的唇上，手指上的淡香让由依产生了一丝的烦躁。

“你可不是那种会为了工作而这么努力的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即便是表现出一副为工作鞠躬尽瘁的样子也不过是你满足了你自己的欲望罢了，因为你一直就是那种自私的人。你所有的形象都是在演戏，即便是在竹子姐、老头子和其他同事面前你也从没露出过真面目，不是这样么月城由依？还是说，你只是装作月城由依的样子呢？”

由依咬着牙，有些不解的看着得意洋洋的Lena。

“Lena你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你的事情啊~头脑聪明，形貌迤逦，性格绝佳，大众偶像的月城由依究竟是何许人也呢？只要稍微在网上查一下的话就知道了，但是如果想要继续查下去，在进入『深绿』之前，月城由依这个名字的所有相关记录都是空，所有的资料都来自于你自己或者是『深绿』的公开档案，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月城由依这个人的成长记录……”

“别说了。”由依小声而坚定的打断了Lena的叙述，“你已经知道多少了？”

听到由依这么问，Lena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不过既然你这么问，我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要看不起花瓶，再漂亮的花瓶里面装的也有可能是致命的毒药。不过，我想你也是吧……”

“……”

“『我进入圈外探险界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誉，而是为了能够给大家带来安全感』这是你的口头禅对吧？前半句大概是真话，但是后半句只是用来构筑公众眼中所认识的那个『月城由依』而刻意添加上去的而已。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留在深绿里，又究竟是为什么会在每一个危险任务中冲在最前面，你的欲望究竟是什么呢？”

由依没有回应，只是跟在Lena身后走，深夜的实体商店街宁静的让人恐怖，像是整个城市喧嚣的夜生活中一个无人的黑洞，尤其是在这样的气氛之下。

“刚才的话，请不要和其他人说。”

“什么话？”Lena的语气回到了平常的俏皮模样，浑身上下的黑色丝绸在细腻的灯光下反射着柔顺的光芒，将她的笑容衬得格外的好看。

装满毒药的花瓶么？——由依叹了口气。

“那，继续我们之前的话题吧，既然你付了咨询费，总不能让你的钱白花，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

“好吧，那就和我说说实体药物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吧？”

“简单来说，就是能够让人卸下防御机制。人类的精神一旦卸下防御机制就会做出很多奇怪的事情……”

Lena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像是在思索着合适的例子。

“比如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么？”

Lena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虽然确实有那样的例子，但是并不典型，比起防御机制那更像是卸下自控力之后的行为，别说药物了酒精都可以做到。”

“那是指什么？”

“人格解体……之类的。”

人格解体让由依不得不精神了起来，因为拜某个强奸犯所赐，由依在前两天刚刚体验了一次人格分解。

“可以详细的说说么？”

“人格解体啊，在传统的临床学上认为是一种知觉障碍，用语言上来描述的话，就是你觉得你自己的意识在自己的身体之外，以第三人称视角客观的观察着自己的身体和周围的一切事物。”

“就像是看电影那样？”

Lena点了点头：“那样是指到了晚期的完全解体的状况，初期的话有可能是患者自觉身体的一部分从身体上脱离变得无法控制。如果发展到『看电影』那个状态的话，就十分危险了。”

“十分危险……是什么意思？”

“那是当然的啦，人格解体本身并非是多重人格那样高级的心理疾病，只是一种特殊心理现象而已，症状上类似于精神分裂。意识并非是分裂了而是被剥离了。事实上，即便是一部分的人格解体了，其它部分仍然按照惯常的人格去行动并不会有任何阻碍。也就是说，对于一个感觉在手部产生了解体知觉的人来说，并不一定会影响到刷牙和写字。但是当医生明确的命令他『请将你的食指伸出来』的时候，患者才会注意到自己的手根本无法控制。失去的人格并非是『写字』和『刷牙』而是『对右手的控制』。”

“这样看来其实并不危险啊？”

“不不不，你刚才说的『看电影』，是指完全人格解体，那意味着患者将完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身体无法动弹只能处于植物状态，而人格变成了电影视角。因为对于人格来说，身体不再被视为是必须的产物，所以即便是用抗抑郁药物和谈话治疗也不一定能够有效。”

“也就是说……人格分裂？”由依被Lena的解释绕的有些糊涂。

“并不是原生的人格分裂，人格仍然只有一个。如果真的是人格分裂的话那反而好办了，因为至少会有一个人格展现出来不会把身体丢下不管。但是人格分解这种现象是正是因为防御机制的消失导致的知觉逃离。”

“知觉逃离？”由依的脑中闪过一些Cult的画面。

“没错，视觉只关注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听觉只关注自己想听到的东西，味觉只尝到自己想尝到的东西，所有的知觉不在为了形成『月城由依』这个人的判断而存在，溢出到了身体以外的地方。”

由依叹了一口气，看着刚刚从更衣室中出来的Lena，与平日的Lolita风格不同，她正在试穿一件很正式的工作装，说实话并不合身。

“为什么要用我来做例子？”

本来就听的有些心中冒冷汗的由依不自觉的抱怨道。

“只是恰巧语气上说到了而已……”Lena对着镜子转了两圈，皱起了眉头，“怎么样？”

“说实话，并不好看……”

“我是说对你办案有什么帮助没有？”

由依摇了摇头，目送Lena回到更衣室。

“即便是明白了他们嗑药的动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杀……对了，人格解体的话有没有可能同时操控操控两个MythoSuit或者一边操作MythoSuit一边深潜？”

刺啦的一声拉开更衣室帘子的Lena已经又换回了原本的黑白裙子，一脸鄙夷的看着正疲惫的坐在沙发上的由依。

“被问这个问题我觉得我的智商被侮辱了……你是笨蛋么？”

“但是……”

“不可能的，即便是意识溢出了的话，也只有一套视觉系统一套听觉系统一套味觉系统，所以人格分解的人不可能同时以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看着你。”

“那也就是说……人格分裂的可以咯~？”

“不可以，人格分裂中的两个人格不可能同时醒着，即使是同时醒着的情况，要么是整套神经系统都在休眠，比如在梦里……或者另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假想的空间内，本质上那个空间并没有从『身体』上分离，如果肉体受到伤害的话，那个假象的会客室大概也会出现诸如地震、火灾这样的反应来使得另一个人格感受到相同的痛苦。不过，倒是有一种情况比较有趣，但是现在也只是在研究阶段……”

“什么？”

“完全人格分解后的溢出人格，可以通过脑内终端捕获并重新灌入肉体。”

“呃？”

“一个外国的专家偶然的发现，完全人格分解症的患者可以通过强制登入Layer再强制下线推回身体，虽然目前还并不清楚这种方法的原理和负作用，而且原本完全人格分解的患者就很少见……”

由依突然闪过了一个奇妙的想法，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但是他还是问了出来。

“Lena，我问你一个问题。溢出人格有没有可能脱离肉体独自运行？”

“呃？这种说法倒是很有趣……从理论上来讲，如果有合适的接驳程序的话……”

“他们可能还活着……”

“谁？”

“受害者们。”

第八节

并非是周末，但是因为全面实行弹性工作时的原因，游乐园里依然熙熙攘攘。关掉了防盗摄系统之后，由依几乎可以用皮肤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如同快门一样视线。

“喂……那个穿着运动服的……不会是月城由依吧？”

“呃？真的么？可是由依怎么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游乐园……难道说在执行什么任务么？”

“不会吧？等等，他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是谁，好可爱！”

类似这样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提高了声调的窃窃私语像是蚊子一样的在耳边络绎不绝，由依非但没有露出愁容，反而是回头望向那两个正在不远处谈论着他的女生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目送着两名女生羞涩的逃跑。

当然，围观的人群中也不乏勇于上前搭讪的粉丝，或是要签名或是要求合照。因为高淼这个“神秘女伴”的缘故，让由依比平时出现在公共场合更加瞩目。一开始担心高淼会怯场的顾虑也被高淼的实际行动所瓦解。高淼梳着与以往一样的双马尾，穿着淡蓝色印花的连衣裙很乖巧的跟在由依的身边，时而活泼时而羞涩的样子充分展露出一个妹妹应该有的形象。

“由依哥哥~”高淼拽了拽由依的衣角小声的说，“我想去玩那个……”

高淼手指的方向是整个游乐园的中心，那个被称为亚洲之最的摩天轮。

“好~”由依就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哥哥，牵起高淼的手，然后向着周围的人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虽然人群中传来小小的失落声，但是大家还是自觉的给二人让出了一条路，目送他们离去。

由依对摩天轮并没有什么好感。原本，摩天轮就是为了让不能飞上天空的人类更加接近天空远离地面所制造出来的设施，在URDS已经全范围使用的现在，只要在特定的场所或者是事先提交申请，人类不借助任何外部装备也是可以在空中飞行的，摩天轮这样的设备早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由依和高淼两人坐在金属的牢笼里，高淼有些兴奋的趴在窗户上向外面望去，由依则心不在焉的靠在座椅上。

“累了么？由依哥哥……”

“啊~没有~和高淼一起出来玩怎么会觉得累呢~”高淼急忙辩解道。

“没关系哦~在我面前没必要伪装自己，就像平时对待高源哥哥那样就可以了。刚才我已经看到由依哥哥在叹气了……所以才特意要到摩天轮这里来的。”

“……太差劲了，我居然都已经到了会被小孩子看穿的程度了，是不是应该考虑换一下工作了呢……”

高淼摇了摇头，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景色，随着轿厢的升高，地面上的人和事物都逐渐变得渺小起来。

“不是的，是因为只有我一直在看着由依哥哥，牵着由依哥哥的手罢了。其他人只是把你当作明星来看待，作为明星的月城由依总是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不是么？”

由依定了定神，确认了眼前的人确实是自己高中同学高源的那个小学生妹妹。

那成熟的语气和神态一点都不比Lena甚至自己要差，如果不是她那需要跪在椅子上才足以看到窗外的身高，由依真的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和自己是同龄人。

“虽然我这么问有些不合适，但是你要知道这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高淼……你不会在同学里人缘很差吧？”

由依隐约记得儿童型边缘型人格似乎有令小孩子看起来更成熟这样的症状。

“才没有~和同学相处有和同学相处的模式，和大人相处有大人相处的模式，最起码的这一点我还是没搞错的。倒是由依哥哥，不要总是在我面前用对待粉丝的形象才对吧？说实话高源哥哥为了诋毁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你在高中时候的事情多多少少也和我说过一些……”

“这样啊，”听到高中二字由依皱了皱眉头，“但是我觉得，这是我面对小孩子的相处模式，而且我觉得这样对我们两个都比较好不是么？”

刚一出口，由依就感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

“对不起，我又说了奇怪的话。”高淼低下头好像犯了错误一样。

“没关系，其实是我太奇怪了……”由依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孩子就要好好享受小孩子可以口无遮拦的特权才行啊。”

“由依哥哥是在羡慕么？”

“嗯，羡慕的不得了不得了。”由依惭愧的笑了笑，“不过已经是大人了。”

高淼一边用双手的手指作为瞄准镜拍摄着外面的景象一边回应道。

“偶尔耍耍性子也很好嘛，如果长大以后都要像由依这样累的话，我还是不要长大好了。”

“也不是所有大人都很辛苦的，嗯……我想想，比如你哥哥。”

“高源哥哥么？”高淼低下头思索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呢……也有那样的笨蛋。不过多亏有了他我才有机会用情侣套票和大明星由依一起逛游乐园。”

“刚才的话不要告诉你哥哥哦！”

高淼乖乖的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问题……十分在意，想问由依哥哥。”

“什么？”

“真的……没有男朋友么？”

由依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用怨念的目光看着高淼。

“不好意思，我好像又问了不该问的话。”

“没关系……反倒是跟小孩子的话，我可以实话实说。”

“不会由依真的有男朋友吧？”

“不，我没有答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已。”

“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学生，完全没有资格讨论这些问题，但是我还是劝由依哥哥想清楚的好。像由依哥哥人气这么高的偶像，有一两个极端到这种状况的粉丝也是有的。但是，如果仅仅是因为崇拜就去追求的话，那可不是正常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