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这时候芩儿端着茶进来，先放在玉千楼面前，毕恭毕敬：“姑娘请用茶。”

接着给林尘放了一杯在面前触了触他的衣衫，嗔怪：“公子又在外面呆了多久，衣裳都润了也不先换换，要是病了教主不又怪我们这些做丫鬟的照顾得不好。”

说着便赶林尘进里间换衣服，又向玉千楼请罪：“姑娘别见怪，我家公子身子不好，教主总是担心得很，每天还让我们专门熬了参汤管着他喝下去……”她手上拿着托盘，嘴一努桌上那杯冒着热气闻着药味的汤：“喏，这不是，公子他呀什么都好，就是喝个药，跟个小孩儿似的，喝个参汤就跟喝药似的，不看着不行。”

玉千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怄得不行，偏偏脸上还要陪着笑。

玉千楼刚告辞离开林尘便出来了，身上衣服还是那一身，对着芩儿苦笑：“你这又是何必……”哪有个教主在担心，又哪有什么每天逼着喝参汤。

芩儿皱眉看他身上微微发润的衣服：“总有人担心你，你却从不珍惜。”

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林尘忽然想到一双澄澈的眼睛和碧绿的湖面，终于还是换了身上的衣裳，还把桌上的参汤喝了，的确很像药，很苦。

第40章

三个人坐在一桌吃饭，芩儿在身边忙着布菜，这场景熟悉让林尘想流泪，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痛苦的梦。

只是还是有不同的，比如夜微澜不再给他夹菜，不会像以前在和他视线对上时温柔一笑，因为他根本不往林尘这边看一眼。

晋樊依然聒噪着：“老大，算算我都这么久没有过来蹭饭了哦你是不是不习惯。”

“芩丫头有没有很像我，死丫头我都人事不省了都不见你来看过我没良心的。”

芩儿哼哼：“都人事不省了你知道我没来看你？那你每天喝的粥是谁给你做的你才没良心。”

晋樊惊讶看林尘：“我喝的那死没味道的稀饭是这丫头做的？”

林尘点头。

“哇唔，我就说一你和青岚妹子的手艺怎么可能把稀饭做得那么没有新意那么古板嘛。”

“那你还想怎样？”芩儿没好气。

晋樊放下筷子掰手指头：“至少今天八宝粥明天皮蛋瘦肉粥，后天蕨菜猪肉粥，大后天鸡丝野菜粥，大大后天紫菜肉末粥……”

芩儿板着脸塞了一大块鸡腿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你敢哪一天挑个素的吃不？”

晋樊撕了一块肉满意地嚼着：“八宝粥不是素的么？”

林尘看着他的怂样儿忍不住笑出声，拿筷子敲他的头：“你就消停些吧……”

晋樊捂着头：“嗷……”

这时候的晋樊和陆大少很像，他和陆飞扬闹惯了，没发现自己语气中的宠溺，转头见夜微澜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晋樊三两口吃了两个鸡腿三碗饭又喝了两碗汤便蹦着闹着要去散步消食，林尘赶忙也刨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等等我。”

瞬间桌上只剩下夜微澜一个人，他面无表情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举着筷子在空中久久不动，最后索性一扔，也起身离去。

晋樊躺在石头上捧着肚子抱怨吃多了，林尘随手给他揉着，晋樊浑身一紧，赶忙坐起来，脸有些红：“你……”

林尘一时习惯性动作，也有些脸红，便嘴硬，在晋樊肚子上使劲拍了下：“你i不是痛么我给你揉揉你叫个什么劲！”

晋樊被他那一拍又拍躺下去“嗷嗷”叫。

林尘其实是找他想商量离开的事，虽然他对澜雪上内部已经很熟了，但是出入口却很复杂，迷阵很多，不然之前那些武林正道人士也不会那么多年都没发现澜月教并没有消亡。前两回出去第一次是有晋樊和傲风带着，第二次是有青岚派人给他指路，这回，他觉得反正他要离开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需要低调的事情，没有必要瞒着谁，还是找晋樊带着他比较好。

晋樊侧过身看他，欲言又止：“你真的决定离开这里？”

林尘点头。

“还有不久就是……教主成亲了，你是不是因为不想……”

林尘眼神黯了下来：“其实若是有可能，我倒还想看见他们成亲……”他微低下头笑了下：“……不过，实在是不想呆在这里了。”

他的身份尴尬，既是曾经纠缠，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赖着不走，既是仇人，又怎么能一桌同食。

在这里，更多想起的，是自己对杀父仇人恋恋不忘，可恨，对一个即将成亲的男人有绮念，可耻。

还有那栋苍青的竹楼和一张张画着那人少年时的画稿，还有那碧玉寒潭中永远沉睡的身影，还有眼前这个让人心疼无奈的男人。这一切，都让他想要尽快逃离，可是同样，浓浓的不舍。

一想到在很快将至的某一天，这一切便永久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心就控制不住地抽痛，眼泪有些控制不住，突然很想至少留下些什么，不至于最终只剩下他一个。

他忍不住扶住晋樊的手臂，沾满泪水的脸望着他：“你跟我一起离开好不好？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你记不记得你昏迷的时候我说的话？我们一起……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搭个茅草屋子，我到大街上卖字画赚钱给你买肉吃，你说好不好……”

他期待地看着晋樊，为想象中的生活眼睛发光，却又小心翼翼害怕被拒绝，晋樊心中苦笑，自己怎么会忍心拒绝他，他说的这些，他清晰地记得，只是不敢相信，只以为是自己做的一个奢侈的梦，如今，只要他点头，这个梦便可以实现，只是，林尘不过是一时冲动，没有细想这一句“永远在一起”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等他想明白，恐怕就会后悔了吧，到时候，满心期待的自己，又该怎么去面对抛弃？

林尘看着晋樊的犹豫不决，抿了抿唇，心如沉雾一般，放开双手：“我知道了……我先走了，我想尽快走，你到时候送送我吧。”他看了看晋樊，转身走了。

清瘦的背影融在暮色里，像是随时会不见。

突然他被一阵大力扯过去，摔进一个不算宽阔却温暖的怀抱，晋樊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我们在一起……搭茅棚……你不要后悔不要后悔……”林尘也跟着掉眼泪：“不后悔一定不后悔……”

他们都没有发现，一个身影站在他们不远处，寒潭似的双眼深不见底，面无表情，白皙修长的手捏成拳，青筋毕现。

第41章

老远就看见芩儿站在门口，林尘捂着自己红肿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作为男人，动辄哭哭啼啼的毛病很不好。

芩儿没有闲暇管他是不是男人，神色有些急切，看见他的身影便奔过来。

“怎么了脸色怎么苍白？”林尘诧异。

“你刚刚到底干什么了……”

“啊？……”他总不能说商量着要离开顺便把他们的堂主给拐走了吧。

幸亏芩儿也没想要他的回答，自顾自着急地说：“……你也是，连招呼也不打就跑出去---你们两个走了以后教主就不高兴了-----他也不吃了就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追你去了，回来之后脸色很不好，在书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东西扔得一团乱，教主从没有这样过，把那几个汇报工作的暗卫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我也吓死了。”她拍着心口，似乎心有余悸。

林尘想了想：“那你站在门口等我干什么，或许跟我……没关系呢。”他犹豫了下，心里没底。

芩儿瞥他一眼：“教主发完脾气就去你那屋了……”

林尘在门口镇静了一下，踌躇半天。

“进来。”夜微澜的声音传出来，听起来还好，听冷静，没有芩儿描述的暴怒的样子。

可是进门他便看见自己的画架已经拆成了几块，没关系，还可以再买，地上一堆洁白的纸屑，没事，反正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风景画罢了。

还有就是桌上的茶具在地上碎成片片了，其他的都还好。

夜微澜坐在床上，头发微乱却不影响美貌，林尘心中唾弃了一下自己，找了个离门最近的板凳坐下。

夜微澜抬眼看他，面无表情：“过来。”

林尘想了想，还是顺从地走过去，才刚靠近便被夜微澜拦腰一把搂过去，林尘吓得轻叫出声，想挣扎却被死死地固定在夜微澜的腿上。

”

他这一次回到这里，虽然住在一个楼，但连见面都很少，一起吃饭，也只有今天和晋樊一起，林尘一直觉得他们是井水和河水的关系，互不侵犯。可是今天夜微澜却打破了两人这么久以来的距离和平衡。

他死咬着牙：“你干甚么？

夜微澜一只手握住他的两只手放在胸前一手紧紧箍住他的腰，久久不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挠得痒痒的。

“你很想离开？”沉默良久后，夜微澜终于开口问。

林尘没有开口算是默认。

身后人笑着轻咬他的耳朵，话语含混不清：“傲风当初心心念念想要你，好不容易求我允了他，他却没命享用你，白白让高晋樊那小子捡了个便宜。”

林尘心头一惊一痛愤怒地挣扎：“你胡说，傲风不是那样的人……”

夜微澜在他腰上一个位置轻轻一点他便一下子瘫下来，一双眼睛通红，恨恨的看着那人。

夜微澜轻哼一声：“我不过说一个死人也值得你这么发了疯似的维护？既然那么心疼，还舍得离开他？”

林尘眼神黯淡下来，想到傲风，总归是心中感激和愧疚居多，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死的是自己。

澜雪山是傲风的归宿，但不是他林尘能够留下的地方，终归他要离开这里，不可能整日在湖边守着过日子，只是虽是这么想，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夜微澜低头在他耳边说话，声音低沉：“……还是说，高晋樊比傲风重要多了，你要带着他私奔？”他嘴唇移到林尘的脖子上，轻轻舔着：“……说实话，你和他睡过没有？”

听到这句话，林尘倏地转过头看着夜微澜，没有说话，夜微澜却觉得这双从前只有温和笑意的眼睛盛满了悲哀和疼痛，瞬间，他后悔了刚刚说的那句话，玷污了他们的感情，玷污了他的林尘，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自嘲的笑了，他们的感情不过是海市蜃楼，再说林尘，又何曾是他的。

怀中的林尘忽然笑了下：“今天你应该也听见了吧，我要和晋樊一起离开，我和他，我们两个人 ，要永，远，在，一，起……”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看着夜微澜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还请教主手下留情放我们一条生路呢。”

夜微澜突然将林尘用力摔在床上，林尘的头磕在床沿上，一时有些眩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夜微澜一下子压在他身上，眼睛泛红，粗暴地撕扯他的衣物：“和他在一起？下辈子吧……要是让他看见你在跟我做的时候风骚的样子，你猜他还会要你？”

他死死压住林尘，膝盖顶开他的双腿到一个羞耻的角度，粗暴地噬咬凌虐着林尘颈间胸前的肌肤，留下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印记。

林尘拼命地挣扎求救，却丝毫使不上力气，眼泪顺着鬓角流下来，仿佛也湿透了他的心，那些原本美好的回忆，都渐渐消失，他停止挣扎，哑声道：“完了以后，你就放我们离开，好不好？”

近乎乞求。

夜微澜忽然冷静下来，如果说刚刚林尘喧嚣着他要和晋樊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是愤怒，但是不可避免又窃喜，觉得林尘是故意在激怒他，可是此时，这样流着泪卑微的请求，却让他心里忽然空了一块儿，钝钝的痛。

他揩干林尘的眼泪，起身理好身上的衣裳离开了。

林尘保持之前的姿势躺在床上看着帐顶一动不动，听着房门开关的声音，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攥住，痛的颤抖。

他们形同陌路，彼此伤害，继而伤痕累累。可是那个人，却是他这一生唯一倾心相许的爱人。

第42章

林尘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却没多久便摇摇晃晃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地觉得脸上发烫，睁眼却看见一个黑影坐在自己窗前，林尘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喊人，却被捂住嘴：“别喊，是我。”

林尘听出是夜微澜的声音，心里沉了沉，翻了个白眼，心里想：是你才更要喊吧！

他继续闭上眼睛睡觉，也不管身边那个人，这地方是人家的，人家随时想到哪里自己也管不着是吧。

可是被人这样盯着，即使在黑暗中也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几个时辰之前那人还生着气离开。

林尘此时脑子很清醒，但是仍闭着眼睛装成呼吸绵长熟睡的样子。他弄不明白夜微澜这番表现是什么意思，要说感情，他不过是夜微澜真正爱着的那个青离的替身，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来挽留，要说价值，他林尘如今茕茕孑立，什么利用价值也没有，人家又不想要他的命，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夜微澜做出这么一副神情的样子给谁看。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脸上，拇指摩擦着眼皮，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让林尘一时有些怔忪，反应过来后却很是生气，他用力想要掰开那只手，奈何对方力道太大。

“小尘，我以为你会很恨我，我都已经～～做好了被你恨的准备……你为什么不恨我？”却自如地对我犹如陌生人。

黑暗中的夜微澜听起来有些无助。黑暗中的感情总是被放大，林尘想起两人的曾经，虽是那人的戏，可他，却是真切地将所有的感情倾注其中，此时再想起，却是另一番沧海桑田，他努力使自己声音平静：“人各有命，我怪你又能如何！”

听了这话，夜微澜有些激动，他头埋进林尘的颈窝像是寻求保护的姿态：“你不恨我？你真的不恨我！”

不恨又如何，终归是你杀了我的至亲，给别人披了嫁衣，林尘的泪在黑暗中流下来，他声音冷静

“教主一而再闯入我的房间做出无礼行为，怕不是澜月教的待客之道吧！”。

夜微澜僵了僵，抬头：“你不是说不恨我么？”

“我觉得我在教主面前已经礼数周全的很了，应该没有半丝不敬吧！”

“呵呵，不恨，就是形同陌路，无恨也无情。”夜微澜喃喃自语。

忽然他笑得无奈：“那我宁愿你恨我罢。”说着就欺身压在林尘身上，狠狠地亲吻，一只手坚定地探入他的衣服。

“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不会放你离开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了。” 亵衣被撕扯下来，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感受到一股寒意，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要把你锁起来，谁都找不到你，你逃不了……逃不了……所有的罪孽，都让我来承担吧。”

这样绝望又兴奋的夜微澜让林尘恐惧，他不住地后退想要远离，却被夜微澜抓回来，右腿就被用力抬起搭在对方的臂弯里，接着就听到夜微澜的声音：“你不准离开我，……否则，我先杀了你，然后杀了高晋樊，再是青岚……还有那个姓陆的一家……“他像是抓住了林尘的把柄，肆无忌惮地轻松下来：“……他们住在京城，御史台对不对？你想他们死的话，尽可以从我身边逃走……” 此刻夜微澜像是暴怒的被侵占了地盘的野兽，撕破了往日的温柔外表，林尘不禁在想，从前的夜微澜和此刻的夜微澜，到底哪一个更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