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小少爷提着个公文包，握紧手机：“嗯，哥也……早点回家。”

尚都伏沉默了一会：“后天下午别排外班，把时间空出来在办公室待着。”

“后天？”算初一初二初三的尚小少爷早就没了上学时的时间观念，都过糊涂了，早忘了几号是几号，但想着到了最后也不用再出去跑了，又好一阵子没好好看两眼哥哥了，答应：“哦，好……”

“……”谁知尚都伏倒是像没想到他会应，沉默了片刻，问，“你真的答应，那天没别的事？”

……应该有什么事么？

“也对。”尚都伏又说，语气欠揍，“有事，也要给我空出来。好了不说了……”

尚方下意识叫道：“等等！”

“……”尚都伏的声音又回来，“怎么了？”

尚方沉吟了好一会，才装作闲聊的语气问：“哥这几天……在谈什么大案子吗？”

尚都伏愣了一下，说：“嗯，华盛的案子，这一件一直忙着呢，怎么了？”

“哦……”尚方的心沉下去，声音像是有了质感，忽然暗淡了，过了一会摸摸鼻子，走出电梯，走进寒冷的街上，在街灯流转中喧嚣热闹中静默地往车站走。

“也没什么事，”尚方呵呵笑了两声，笑完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就是……就是快一星期了，哥每天都说是没空，让我自己回家去，就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办，拖了这么久。”

尚都伏顿了一会，说：“真的是忙，现在正跟他们老总签合同。”

走到了CBD，周围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节日的气氛仍然洋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镀上一层颇为浪漫的粉红色，在熠熠的灯光下，整个购物广场都显得梦幻起来。尚方忽然想吹吹夜风，多走一会，于是错过了车站，接着往家的方向走。

他是不想跟尚都伏再进一步了，但他不想跟哥哥有隔阂，他想让两个人的关系回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时候，重新做回当年黏黏腻腻的兄弟，即便没有那么亲密，也要跟其他人家的哥哥弟弟一样，自然快乐，有亲情的感觉才好。

但现在，却像是要渐行渐远了。“……哦。”尚小少爷闷闷不乐地说了声再见，挂断电话。

尚小少爷找了个石墩坐下，拧着眉头，一坐就是半个多小时。周围有很多挽着手走过的情侣，穿着毛边大衣，围着一样的围巾，姑娘仰着脸笑，男孩侧脸帅气。再对个，隔着一条小道是一间欧式大酒店，看长相就贵得要命，应该很受有品位懂享受的人的喜爱，据说国外的有钱人来了都喜欢住在这。

他坐在冷冰冰的石墩上，盯着酒店门口那个高大帅气、穿着英式制服的迎宾。快九点了，周围的人只多不少，但风是越来越冷，尚小少爷拉了拉深蓝色大衣的衣襟，觉得自己冷静够了，再坐在这里烦下去就要冻成冰棍儿了，只好抻抻腿站起来，准备打个车回家，结果就在他站到路边伸手的时候，对面大酒店里突然出来一个人。

尚都伏一身黑西装，背后跟着一个助理，五六个黑衣保镖，目不斜视地走出酒店门口。尚方记性好，认得出来，这几个人就是他一个多月前在医院第一次看到哥哥时的那几个人。两边的高大迎宾赶紧行礼送客，一辆黑色宾利开过来，不是尚都伏平时开的车，一个保镖上前来打开车后座的门，尚都伏面无表情地站在车边，说了句什么，那辆宾利又磨蹭了一会，开走了，他平时开的车溜过来，司机下车，尚都伏坐到驾驶座上去。

他的表情和气势很难形容，几乎不像是个能随随便便就在大街上碰见的人，倒像是那种住在深宅之中，或者钢铁大厦最顶层的巨大圆形办公室里，站在落地窗前俯视整个城市的人。他甚至不像尚方一直以来认得的哥哥，就算现在他掏出一把枪，把背后六七个人全崩了尚小少爷也不会惊讶。

他哥……在这谈生意？

然而，还没等他讶异过这一茬，又被酒店里出来的另一个人吸引了目光。

如果之前让他惊讶的是哥哥身上那种融于夜色的凌厉肃杀，这个人吸引他的注意，完全就是因为俊脸和气度。

这是个欧洲人，各自有一米八五以上，宽肩，细腰，长腿，一张脸好看到难以置信，那些奢侈品的御用男模也没法与之比肩。黑发，浅灰色的眼睛，不是尚都伏那种冷冰冰像大理石一样的好看，也不是林城那种光芒四射的很正的帅气，而是锋利而极端，带了几分邪气的俊美，但这样的面容下，却又举止斯文，像是欧洲古老贵族世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伯爵。

尚都伏的车窗缓缓降到底，露出他毫无表情的侧脸，但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尚方敢肯定，他看到了哥哥眼底一丝不经意的柔和无奈的情绪。那是对极其信任和亲近，有特殊关系的人才有的眼神，是真拿你没办法，却又气不得骂不得的神色。气氛中流动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他冷冰冰的，像装着枪药的大理石塑像一样的老哥，会有这样的表情？他没见过，他作为人家的弟弟，作为人家说是喜欢了四年的人，他，从来没见过。

尚都伏不是在跟华盛的老总签合同吗？华盛一个正经的国企，这能是华盛的老总？

他是在做什么，还需要……骗我？

尚方胸口发闷，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大脑空白，完全定在原地。

那男人在车门前单膝跪下，带着十二万分的忠诚和优雅，还有一丝隐藏的挑逗，尚都伏看了他一会，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伸出手来。尚都伏的手一向是那么好看，修长，苍白，有种坚硬而易折的感觉。男人执起他的手，嘴角噙着微笑，低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贴了很久，不愿离开似的，嘴唇缓缓地，轻轻地，划过尚都伏的手背，口中说了句什么，浅灰色的眼睛里，掩藏着极深的、波涛汹涌又让人丝毫不觉得不该有的感情。

这一对，浑然天成。

繁华热闹的CBD，很多人停下来看他们，两个大帅哥，一辆好车，无数黑衣墨镜的保镖，这画面不要太罕见。

尚方怔怔看着，一点点抿紧嘴唇。

尚都伏关上车门，启动了车子，男人站起来，弯着腰看着车窗内的人，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尚都伏伸出手来，似乎是理了理男人的领子，而后淡淡转回头去，关上窗，驱车离开。

尚方一直愣了，直到哥哥的车子消失在道路上，邪气里透着忠诚的男人如骑士一般，目送尚都伏离去，被保镖跟秘书团绕着，显然，这些人并不归尚都伏，而是他派来的。忽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往尚方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个人对视，男人带着点魔性的俊美的面孔完全呈现，实在是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目光的一张脸。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勾了勾嘴角，一挑眉，像是放电。他的胸前有一枚小而发亮的胸章，像是闪耀的水晶。

那天晚上，尚方像是魔怔了一样，就站在那，看着男人走过来。他想，看这个气势，尚都伏在那个酒店，肯定是在忙活黑手党的事，那男人绝对是黑手党，他们行的是黑手党的吻手礼。

——不是什么暧昧的行为，只是表达尊敬而已。

——只是尊敬而已。

男人带着大批的保镖，温文尔雅地一笑：“You're Don's brother.”

尚方点了一下头，算是行礼了，停顿了一会：“……你是？”

男人的英文是标准的贵族腔，中文并不那么字正腔圆，却因为略微的含混带出一种暮色般的性感：“我是Don的……情人。”

尚方像是踏着海绵，一直走到了家门口，手机来电话了，是他哥，他没接，任铃声响了一会，忽然碰的一声家门打开，尚都伏握着手机，面色不闪地在门口看他。“怎么这么晚？”脱了西装，尚都伏还是那个暴躁BOSS的样子，往旁边一让，“快进来！”看着他走进去，又皱着眉头低声补了一句，“在外面干嘛了？脸都冻红了。”

尚方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尚都伏焦躁和火气一下消了，撑着门，手指弯着用指节刮了一下他的脸颊，低声说：“进来，上你屋让哥抱抱，好几天没好好看着了。”

尚方跟在他后面进屋，一直看着地板。

那男人说是哥哥的……情人。

其实……这也很正常。那个男人是他不知道的三年间出现的，跟他哥哥有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事，都有可能。

……情人。

尚都伏无奈地垂着手让他亲吻，眼中几乎是纵容……那男人眼底翻腾的感情，连二十米外的尚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说他们没有关系，三岁小孩都不信。而且，还骗他说实在工作，连公司名都编出来了，随口一说，华盛集团就躺枪了。

一簇小火苗噌的窜起来，按不下去了，尚小少爷，难得地，有点恼火了。他停住脚步，放低声音：“哥现在……有在跟别人交往么？”

第20章 第六集【2】我就想着你

“什么？”尚都伏靠在门廊上，抱起胳膊，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天才皱眉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并不是正面回答。尚方心沉下去，背对着哥哥沉默了一会，提起力气来：“没、没什么事，我回房间去了。”

“回来！”尚都伏一把拽住他，扯回来放到眼前，尚方僵直着脊背看地，尚都伏无语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让他面对自己。“干、干嘛……！”尚方一对上哥哥的眼睛就觉得自己气势变弱，赶紧转头，却又被扳住脸。

“怎么了？”尚都伏看着他倔强又不肯说的表情，不明所以，“你看到什么了，还是听说什么了？妈乱说了？”

尚妈此生最大愿望就是大儿子能坐拥后宫三千，泡遍全球美女，因此总是嘴里跑火车，扯得天花乱坠。尚都伏说：“你还听妈乱说？”

尚方挣开他的手，气闷地看向一边，又不禁偷瞄尚都伏的表情，想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说现在没跟人交往……尚小少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扫描仪似的，转来转去地在那测谎，心想，是真的么。

如果是真的，那就算在美国交往过什么人其实也无所谓，三年，还在感情生活那么开放的地方，一个成年男人，也是正常吧。“哦……”不愿意再深想的尚小少爷装作高贵冷艳地垂着睫毛，应了一声就想走，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有点丢份儿，结果没走几步，尚都伏在后面说：“之前大一交过一个女朋友你知道的，之后再没有过，在美国的三年都没交往过任何人。”

他一愣，回过头去。尚都伏靠在楼梯口，看着他要仰起头，显得比平时渺小遥远一些，漆黑的眼中格外的淡然和不容置疑，单薄的嘴唇被门廊里昏暗暧昧的光染上一层微光，色调有些冷，却诱人。

“额，是么……”尚方赶紧回过头来，耳根不可控制地发烫，想要逃离狭小的空间上楼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又不在乎……”然而还没说完，就觉得陷入背后宽广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整个人，一种让人血液发热的氛围。尚都伏凑近他耳边，语调没什么不同：“我就想着你。”

淡淡的语调，烟草的香气一般，似乎平常，却熏染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尚小少爷窘迫尴尬地闭上眼睛，心想他老哥越来越肉麻，越来越让人受不了。

这么麻的话，心里想想就好了，干嘛还非要说出来啊！

他受不住，撒腿就跑，逃回卧室窝着去了。

空口无凭，虽然的确觉得那两个人气氛不大对，但尚方的确是不信那天那个白种俊男是哥哥的对象。不过经过这趟醋，他也发现了，自己心底里真的热了，某些沉寂已久的感情，可能，真的完全复苏了，快压不住了。

他不想再想这件事，第二天久违地跟尚都伏一起去公司，看着哥哥拿着合同出门去，坐在办公桌前接着写工作报告。不知道是因为快到十五了还是怎么回事，同事里年纪比较轻的私人电话明显增多了，原来一般一天听不见一个私人电话，这天光是上午就有三回，小姑娘小伙子满脸通红地跑出去接电话，又嘴角带笑地回来。

这时，最近刚跟同事们宣传自己终于找着女朋友了的大龙喜滋滋地接完电话回来，路过尚方桌后，一瞟，眼睛一瞪：“呀，尚小少爷，怎么开始写总结报告了，要走了？”

尚方来了之后，尚都伏就没瞒着周围人，直说这是我弟，我们尚家小少爷，公司以后是我的，就有一半是他的，小孩有点内向，都给我好好照顾着，别有点事不带着他，我弟在这干得不高兴老子削死你们！

当时尚方窘得没法，但很快好处就显出来了。办公室里的人都是尚经理亲自招进来的，能力不行的不要，人品不好的也不要，在一起干活别扭，招进来之后，调教得一个比一个会做人，对小当家的也不巴结，而是真心的热情，看他小，又怕见人，都拿他当弟弟看，时不时给他带点糖吃，捎杯饮料什么的，尚方从没在这么温暖的大环境里待过，顿时就感动了，觉得这都是好人，不用怕的人。他一放开了就特别讨人喜欢，长得好看，嘴甜，乖，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地叫着，以至于他后来认识林城，就顺嘴直接叫林哥了。

有时候他跟同事太亲，尚都伏就在座位上抿着咖啡纸杯，在大黑框眼镜后面挑眉，低气压弥漫。大龙同志能力强但神经比较粗大，就去开尚都伏的玩笑，说老大，小少爷跟我们好您吃味呢？被狠狠修理过好几顿。

大龙一声喊，所有忙碌的员工全听见了，手上的活儿也不干了，呼地一下涌上来，这一个个哥儿姐儿的看着尚小少爷，七嘴八舌的。

“怎么这就要走了？这么早就开学了？”

“多待几天吧，尚小少爷模样那么俊，我们看着心情好，业绩都上来了！”

“上学了就周末来呗，反正我们跑业务的熬死熬活基本不休的。”

“去，人家上五天课累得要死要活的，周末还来这儿当牲口？小帅哥快去交女朋友吧！”

好歹是相处过一个多月，而且人都特好，尚方不爱说话不爱跟人交往，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舍不得放走过，耳朵尖一下红了，又幸福又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笑着说：“以后有空……肯、肯定来看大家，给你们带、带好吃的。”

大龙眼睛一亮，嚎道：“那敢情好，我要你们校门口那个辣鸭脖儿！”

旁边一姑娘戳他脑门子，笑骂：“就你这样还能找着对象真是神奇了，吃货！”

中午休息，几个关系尤其好的簇拥着尚方，要请他在餐厅搓一顿高档的。黑手党的公司建得很高端很人性化，有咖啡厅，有餐厅，普通餐是免费的，但不仅有免费餐，要是付钱，大厨还会给你单独做，这个大厨很厉害，牛排、法餐、日本料理样样精通，传说中是尚都伏从索缇诺家挖来的。因此，虽然让大厨亲自开小灶费用不低，却总是有想解馋的员工掏钱就爱吃这一口儿，谁让咱公司大厨比五星饭店做得还好吃，付钱就付钱，反正本来就是公司发的钱。

于是，尚经理用这个还搞了点创收。

他们销售部的人平时忙忙叨叨的，几乎没吃过大厨的小灶，今天专门点了一长桌西餐，都吃得不亦乐乎。尚方头一次被人请客，不好意思，但又高兴，觉得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