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都伏披上大衣,穿上鞋子,把收拾好的包裹扛在肩上,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口,掠过尚方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这是要发生什么事,直到尚都伏走到门口,推门要出去,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哥你要去哪?”
尚都伏背影宽阔,漆黑的风衣,还是那条跟尚方同款的红色围巾,耀眼鲜艳的颜色,却显得他整个人更暗淡。他说:“我回去了。”
“……什么?”尚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回哪去?”
“家。”尚都伏在门口穿鞋,“有工作。”
“哥你、你别这样!是……是老祖他们太奇怪了。”尚方慌了,“居然给林哥什么奇怪的东西,还……还说有那种含义。”
“那种含义怎么了。”尚都伏背对着他,“你不是也接受了。”
“不是的!”尚方顿时气血上涌,面红耳赤,“是之前林哥非要给我戴上,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含义,而且还摘不下来,所以就……”
尚都伏不说话,提起东西准备走。
“哥你……”尚方往前走了一步,仿佛不敢靠近太多,“你不会是以为我跟林哥……我、我跟林哥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朋友而已,我难得能找到一个讲话不、不会出状况的人,所以……”
“他吻过你。”
“……”尚方愣了,“什么?”
“他吻过你,”尚都伏背对他说,“也跟你表白过。”
尚方急于辩解:“他是,但我……”
尚都伏毫不留情地堵住他的话:“今天给你套上那个东西的时候,你真的认为什么都不代表?”
“……”尚方右眼皮一跳,吞了口唾沫,手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突然给你一个手环?有什么意义?难道你不会问他原因?他说了什么?就算不是跟那位长辈讲得一样玄,但至少是表明了什么意思吧?至少说了,代表他的心意,代表他喜欢你,对吧。”
尚方心一沉:“不是!”
“然后,”尚都伏完全不理他,用下定论的口吻说,“代表他的心意的东西,你接受了。”
“你接受他,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跟他好好在一起吧,我回家,然后回美国。”
尚都伏一身风衣,跨出房间,尚方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从灯光下移出,变得晦暗,渐渐远离,猛然爆发了,吼道:“你这算什么?!根本不听我说话!难道又要跟三年前一样一走了之?!”
“……”尚都伏一愣,惊讶地回头看他。
“我说了!我跟林哥什么都没有!”尚方一步跨上去,就差揪着他的领子大吼,“我不知道这个东西代表什么意思!他戴上之后我想取下来,发现没法摘掉才就先这么戴着的!他表白过那又怎么样?!你之前难道不知道吗?不还是你允许过的吗?!”
“尚方……”尚都伏像是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但很快就恢复气势对着吼,“那你回家还叫他一起,你敢说对他没有想法?!”
“我……”尚方顿时想起自己不敢单独跟哥哥一起回来的原因,一下子就弱了,“我真的没有。”
“还有,为什么只有对着他能不犯结巴,为什么?!”
尚小少爷:“我、我我我我我……”
“你看!”兄长大人真心受伤了,“对着我就变成这样!”
“我……”尚方闭上眼睛,觉得脸要红透了,“我叫林哥来,不是因为喜欢他,是……”
“是我不敢跟哥哥……单独在一起。”
“哈?!”尚都伏暴怒,“我是会怎么你啊?!你有什么不敢的!”
我怕,自己动摇。
我怕,发现自己还是……很在乎你。
“哥,”尚方捂住脸,猛然蹲到地下,“我也……没法跟你顺畅地讲话。”
“我怕说错话……让你不高兴。也怕,说错话……”泄露了我的心意……“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你了……”
“太害怕你会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不再……”
——不再喜欢我了。
尚都伏低头看着他,目光复杂而晦暗。
“哥,”尚方头埋在膝盖间,不敢抬起来,扯住尚都伏风衣的下摆,闷闷说,“不要……回美国去。”
留下来陪我,不要像三年前一样,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尚都伏垂眸,看不清表情,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尚方扯着哥哥的衣角,垂着头,满脸通红,小声说,“因为,想要你留下……”
尚都伏瞳孔微缩,缓缓蹲下去,俯身去凑近他,让他抬起下巴,脸对着尚方的脸,气息温热,声音蛊惑:“为什么想要我留下来?”
哥哥的面容近在咫尺,极白的皮肤,极黑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锋利的嘴唇,完美的黄金分割,大理石雕塑一般的面庞。为什么,混血儿都长得这么好看呢?他的嘴唇理我那么近,为什么,会希望他……吻我呢?
已经疯了对吧,被奇怪的情绪控制,已经,疯掉了。
尚都伏关了灯,屋里顿时黑暗一片,只余慢油纸窗透进的一丝丝光,他慢慢地凑过来,吻住尚方,温热的口腔,温柔的唇舌,渐渐推进地攻城略池,抵死缠绵。尚方能感觉到哥哥的舌尖扫过自己的牙床,引起一阵战栗,他几乎有些无奈地接受着,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一点一点抓住尚都伏风衣的前襟。尚都伏一点一点把他推到床边,胳膊垫在他脖子下面,嗓音低哑:“地上冷,到床上去。”尚都伏笑了,扯了扯他的脸:“还敢不要?”
尚方偏着头,满脸别扭:“我、我先说好,我……的确是喜欢过哥的。”
“……”尚都伏一怔,脊背的肌肉收紧,“啊?”
“但那已经是曾经了,三年前的事了。”尚方蜷缩起身子,仿佛极其脆弱的胎儿在保护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
尚都伏睫毛一颤,垂下眼去:“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尚方背对着哥哥,弯起背,把自己完全收在一起,像是很冷,害怕最后一丝热气从心口里散出去,“现在已经不喜欢……哥了。”他的声音很低,让人产生一种,他不敢大声讲出来,是在自言自语,害怕着什么让人担忧的东西的感觉。
他想保持住内心的平静,不想再像三年前那样痛苦了。如果再来一次,他大约,真的承受不住了。这个距离就好了,不要再靠近了,不要再深入了。能够像小时候一样,做亲密的兄弟,依偎在一起,这就够了。
“不要……再进一步了,哥。”
“我们两个的关系……不要再继续发展了。”
“求你了。”
尚都伏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慢慢转回头去,置于黑暗之中,仿佛不想面对一般皱起眉头,沉沉出了口气,一下子,弱势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呢?
“……”尚方微微睁开眼睛,不说话,只看着油纸窗外的微光。
他太累了,再次承担起三年前那样炙热的感情,对于现在太过脆弱的他而言,一定会如地狱的业火一般,令他无力承受,整个人燃烧殆尽,彻底毁灭的。
曾经的绝望,痛楚,孤独,辗转,黑夜里流下的眼泪,生怕被人听见用被子压住的哽咽。那段恋爱简直就如毒瘤,十五岁时的他,是觉得自己再不割舍就要超出负荷,才生生决绝切断心中的羁绊的。那样的折磨,他此生都不想再来一次。
“三年前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尚都伏侧躺着,低哑地对他说,“我把全部都给你,好吗。”
许久之后,当他以为尚方睡了之后,才听到极小声的回答:“不要。”
“我已经……不相信哥了。”
不相信跟哥在一起,会幸福了。
初三,放鞭炮祭祖,把除夕迎回来的祖先灵魂送走,必须没出太阳的时候就到墓前去,不然祖先就会留下了。于是,天蒙蒙亮,尚小少爷跟老祖一行人去祖坟那里,也许是起得早,他还挺精神,手上戴着那个红环,因为真的摘不掉,也就索性不摘了,反正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心里没有,也不会真的灵异了,生出感情来,只当是个物件罢了。
放完鞭炮,烟雾中,东边,太阳升起来,放出金色的光芒,渐渐投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尚方随着那束渐渐亮起来的光,心情也一点点回升。
假期要过了,快开学了。
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腰侧,尚方一愣,看见尚都伏面无表情地侧脸。“哥?”尚小少爷大惊,“哥,你……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放完鞭炮,该回家了。”尚都伏俯下身,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同时,周围所有长辈全部石化。尚小少爷愣了三秒种,震惊了,捂着嘴退了好几步:“哥……哥哥哥哥哥哥……不是说不要了吗?!你、你你你你你这又是干什么?!”忽然,他看见尚都伏手上的一抹红色,定睛一看——我去,这不是那个跟他一对的红手环吗?!本来不是戴在林城手上吗?!怎么会到了他那里,哥你究竟对林城做了什么啊喂?!
“这个么。”尚都伏抬起手看了看,“早晨看见他戴着,突然很不爽,就把他的手骨给错了个位,拧得比手腕还细,就脱下来了。”他淡定地竖起手来亮给尚小少爷,“然后放进消毒液里泡了两个小时,又去味去了一个小时,虽然有他戴过一个晚上有点恶心,不过看上去还挺合适的。”
林哥他……他还活着吧?
尚都伏忽然一转头,像相当霸气地俯视举着炮仗的老祖,居高临下:“算缘分要考虑一下现实啊老太太,这小子从小就是我的,你难道没算到吗?”
他一把揽过尚方,于高山之巅,声音回荡在全尚家寨人面前:“这是我的人,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他喜欢的人——都是我!”
“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就连掉下去的睫毛,也全都是我的!别人连捡起来收藏的资格——都没有!这是我认准了的人,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他离开!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尚都伏一把拉过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吻住,尚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连忙去推,却被尚都伏顺势躲过。
“尚方。”他眼睛特别深,笑意也极深,深得让人心悸,一字一顿,“我爱你。”
“……”尚方挡住脸,却挡不住一直红到耳根的面色,“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能在我老家全部人面前宣布啊!!!!!!
——被老爸老妈知道了我们兄弟两个在搞这些玩意,还活?不?活?了?啊!!!!!
然后,在兄长大人扛着尚小少爷消失一个小时后,震撼的尚家寨人才反应过来。
老祖:“那不是那个犯了宅神的人么?”
旁边人:“嗯。”
老祖顿时笑成一朵煞笔花,皱纹绽放,老脸微红:“他也……蛮帅的哦。”
众的心声:非要把家里男孩配给男孩就算了,您能有点节操吗,您能有点下限吗,您能稍微专一一点吗?!吗?!!!
山上,老祖兴奋地窜来窜去:“要不要办礼呢?哪一天过门呢?”
山下,悲催的尚小少爷被扛在兄长大人肩上,一步一颠,如同被山贼抢回去的压寨夫人,哭嚎不止:“哥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哥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第19章 第六集【1】黑手党之吻
今年一月底过得年,过年过得早,尚小少爷的假期也就结束得早。转眼春节七天假过了,他又投入到了大销售的怀抱中,每天跑腿谈判,业务越来越熟练,有时候说嗨了,也不面瘫了,也不结巴了,神采飞扬的,让人看着就喜欢,听他说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业绩一下提上去了不说,还招回一群一群的小姑娘,天天盼着那个来店里请美女们介绍我家产品时嘴甜点,多说点的小帅哥来店里转悠,人家小伙子,盘靓条顺的,乌黑头发白净面孔,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两条月牙儿,一边有酒窝,还有颗小虎牙,简直是招人到不行。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转眼要出十五了,学校正月十六开学,到时候就得专心上课,不能再来尚都伏的公司,不仅如此,还要住在学校宿舍,虽然学校在本地,就是尚都伏当年念的那间,但也只能十天半个月回一次家,闲的没事就往家跑,那不是热爱学习的尚小少爷的作风。
他想着,这样也蛮好,能力他哥哥远点,就让两个人的事这么算了,别再继续了,别再接着往错路走了。
就这样,在公司干的最后几天,尚小少爷一直躲着尚都伏,早晨不一起走,晚上因为尚都伏这几天忙,也不没一起回,有工作也尽量避开,连进电梯看着人都赶紧跑出来,搞得尚都伏无限恼火,恨不得砸墙。
不仅躲着他哥,他也躲着林城。自从那天直接被老哥扛下尚家寨,被迫把林城扔在那了,而且还听说尚都伏直接把人家的手分筋错骨,就为了摘个手环,他更不好意思再见他林哥了——小少爷的面子全被尚都伏丢尽了。
这天尚都伏不在办公室,尚小少爷跑了一天业务,回来做报表,打算总结工作了。算一算,这一个多月,他也跑了有上百家店,收回几十张订单,工作状态的时候要是见着人,结巴的毛病基本也治好了。周围的同事拿着文件匆忙穿行,办公桌上的电脑和防辐射喷在,手边的鼠标和咖啡。尚方怔怔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溜数字,忽然觉得不舍。
他从来没过过这么忙碌又丰富的一个假期,接触这么多人,做成这么多事。现在,这个假期要结束了。他要离开他哥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他哥的地盘儿了。他忽然想跟尚都伏多相处相处,一别三年,结果回来了俩人也一直别扭着,要是能多处一处把关系缓和了,那就最好。
又是一天下班时,能继续待在这里的时间,又少了一天。
“喂,尚方。”电梯里,尚都伏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背景音很安静,不像是在谈生意,“今晚有点事,不能送你回去,你早点回家,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