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把外套脱下来放到胳膊上，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也没有特意等你，只是你下次要是晚回家记得打个电话。”陆萧说着拿起书要上楼，走到楼梯上的时候突然停下来问，“你晚上吃了吗？”

“哦，还没有，我自己去热吧。”

“是吗？”陆萧有些怀疑地说，“我以为你会说吃过了，不然怎么一身饭味。”

楚乔扬起手臂闻闻，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味，抬头去看陆萧，却见对方自我嘲弄地笑了笑。楚乔这才明白陆萧是在试探他，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也说不定。楚乔有些头疼，他不怕艾东，可以和他撕破脸，但是却不可能以相同的态度去对待陆萧，他还要靠着他来威胁艾东取得取得小虎的抚养权。楚乔咬着嘴唇，慢慢地坐在沙发上，他需要再短暂的时间里想出一个合适的并足以说服陆萧的理由，但是越心急越慌乱，大脑里像冒出一团团草，哪里有什么让人信服的理由。

大厅里安静极了，楚乔觉得呼吸不过来，他抬头看站在楼梯上的陆萧，陆萧也盯着他看。两个人之间，明明空旷无物，但楚乔却觉得似乎隔着万水千山，对方的眉目也模糊不清。“陆萧，对不起。”

“别和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听到那三个字。”陆萧下了楼，冲着楚乔走过来。楚乔心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以为陆萧要生气，甚至对他大打出手，却没想到陆萧把他抱在怀里，力气大得似乎要把他的肋骨肋断，语气却温柔得似乎滴出水来：“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要和朋友出去便出去好了，我不会拦着你，也不会再找人盯着你，不会了，所以你也不要害怕我，不要讨厌我，不要对我说谎，好不好？”陆萧把头从楚乔肩头移开，情深意重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楚乔不知道陆萧为何会有如此的举动，心里尽管满是疑问，但还是顺着陆萧的话往下说，“好。我不会再说谎。”

自从陆心爱出生，陆萧就把陆心爱的小床放在他们房间，两个人根本没有进行亲密的接触。今天楚乔跟着陆萧回到房间，看见陆心爱的小床不在，便问，“心爱呢。”

“陆婷房里。”陆萧环住楚乔的肩膀，轻轻地捂住他的眼睛。楚乔手足无措，因为看不到对周围的感触格外敏感，陆萧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时，他感觉到浑身毛躁躁的涌起一股气，随后整个人就被陆萧压倒了床上。他觉得陆萧的身体一直绷着，人似乎有些紧张，直到做完几次后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他松懈下来。

左侧侧躺的姿势楚乔很不习惯，但是陆萧的胳膊一直放到他腰上，他不敢动，也睡不着，即使非常疲倦。最近他总是失眠，精神高度紧绷，人却睡不着。他知道是因为自己思虑过重，可是却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来改变。

楚乔咬着手指，可是却赶不到丝毫疼痛。他想着该怎么才能让艾东同意把小虎给他，今天对艾东的试探并没有获得多少讯息，从陆萧这里似乎也看不出来两个人曾经交往过的迹象，不然他相信以陆萧的性格，是不会放任艾东不管的。可是，艾东确实是姚琳琳当初资助的那个小孩，陆萧也说过姚琳琳曾经把她资助的那个人介绍给他，这根本不可能是两个人，可陆萧完全不像认识艾东的样子，这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

楚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陆萧忽然嘟囔一声，楚乔从屏住呼吸倾听，发现他叫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而搂在自己腰侧的手也加大了力道。

除夕的时候，陆家人聚在一起，因为周瑜和陆苇离婚的事情，年夜饭吃得分外冷清，谁都不多话。明明是只少一个人，可感觉却像只有一个人一样，气氛格外压抑。楚乔的感触尤甚，他一直在想小虎此刻在做什么？吃饭了吗？艾东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他会不会因为看不到自己而哭闹？……

吃晚饭后楚乔抱着陆心爱和大家一起拍全家福，他忽然想起，从来没有和小虎有一张合影。下次要带相机去，如果给小虎拍相片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大嫂，你在想什么啊？”站在楚乔旁边的陆婷拉拉他胳膊，楚乔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他。

“怎么了？”

“摄影师说要你把心爱抱低些，挡住你的头了。”陆婷比划着说。

“是吗？”楚乔正要调整下姿势，陆萧却伸过胳膊把陆心爱接了过来，“我抱着吧。”

“哦。”楚乔笑笑。

“站好吧，大家都在等我们。”陆萧把陆心爱带的粉粉的小帽子调整下，陆心爱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摄影师眼疾手快抓拍到这一瞬间，最后这张照片被放大放到客厅。

春节七天，楚乔度日如年，他根本没有机会外出，只有初三的时候和陆萧、陆婷去墓园拜祭了姚琳琳。有人比他们早到，姚琳琳的墓碑前放着大束的百合花，陆婷问了一声“会是谁啊？”，陆萧则面无表情，不，楚乔非常清楚地看到陆萧的眼睛中划过一丝愤怒的情绪，但是在陆婷说完话的时候就消失，随后抬起脚，毫不留情地把那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踢到一旁。

从墓园回来的时候，陆萧情绪一直很不好，把自己关在书房大半天都不出来。陆心爱特别腻陆萧，平时还好，可是一旦困了一定要陆萧抱着才睡觉。此刻楚乔抱着她，怎么哄她都不睡，哇哇得哭得厉害，陆婷握着陆心爱的小手，又是做鬼脸又是唱歌，结果只惹来陆心爱更大声的哭泣。

“陆婷，你去叫你哥哥，让他来看看。”楚乔看陆心爱哭得嗓子都哑了，原本响亮的哭声变成一顿一顿的抽噎声，小脸上都是眼泪，鼻子红扑扑的。

“大嫂，要不我抱着心爱，你去叫吧。”陆婷很为难地说，“哥今天好可怕，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这么阴沉的脸了。”

“好，我去叫。”楚乔正要把陆心爱放到陆婷怀里，却看到陆萧打开书房门走了出来，从楚乔怀里抱过陆心爱，随后把她扔到床上，“哭，你就知道哭，今天就哭个够好了。”

陆心爱本来看到陆萧，伸开小手要去抱他，哭声都停了下来，可是当意想之中的温柔呵护没有来到之时，小姑娘“哇”一声又哭了起来。

父女连心，楚乔只觉得心好像被人用力刺了一刀，他过去抱起床上的陆心爱，让陆婷先离开，随后问拧着眉头坐在床上的陆萧，“你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啊，为什么要把气撒在心爱身上，她一个吃奶的孩子，懂什么？”楚乔对陆心爱的关爱虽然不如小虎，但这也是他的孩子，看到她哭，他也会心疼。他抱起陆心爱，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在房间里来回转悠，但陆心爱似乎铁了心，一直哭不肯停歇，楚乔没办法，只得去找陆萧。

“陆萧，你哄哄心爱，你看她这样一直哭，会哭出病来的。”

陆萧不说话，把陆心爱抱在怀里，没多一会儿就把陆心爱哄睡着了，楚乔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只能感叹血缘的奇妙，同时也对自己对陆心爱的不在意有些自责，如果他多照看她一些，是不是她就不会只缠着陆萧。不过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注定是要离开她的，与其在她心里留下深刻印象，将来一想起她的爸爸不爱他抛弃她离开她就难过，还不如别留下什么，让她从小就对他没什么印象，这样，即使将来她有了新爸爸或者新妈妈，也还可以没有什么芥蒂地接受。

84.虐攻3

楚乔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正在给陆心爱盖被子的陆萧回头看了一眼，把被子给陆心爱盖上，跟着楚乔走了出去。楚乔听到声音，站在楼梯处，“陆萧，你有话对我说吗？去书房？”楚乔想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主动出击，虽然他不知道陆萧为何从墓园回来之后便有些不对劲，整个人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他相信绝对和他有关系。他一定要扭转局势，掌握先机。孙茴是站在他这边的，徐一鸣虽然受艾东掌控，但艾东掌控他的资本他现在也拥有，必要时候可以借此寻得徐一鸣的帮忙，还有周瑜，他们一直暗中联系，他相信周瑜对他的事情不会置之不理。这三个人加起来，应该可以保护他的家人不受实质性的伤害。至于小虎，他相信艾东还没有丧尽天良到牺牲自己儿子的地步。而他自己，一切结果他都能接受。

“我们出去说吧，你先去换衣服，我让陆婷来看着心爱。”

陆萧去叫陆婷，自然得到陆婷大呼小叫的抱怨，但还是乖乖地抱着ipad过来陪着陆心爱。

陆萧开车载着楚乔沿着西单北大街往北开，楚乔心里打鼓，但他明白陆萧不到地点是不会告诉他什么的，索性闭目养神。大概半个小时候，陆萧叫他，“到了，下车。”

楚乔睁开眼睛，一瞬间有些不适应四周的光亮，他下了车朝四周一看，最后把视线定格在陆萧的脸上，“怎么来这里。”

这个地方他很熟悉，熙府花园。

陆萧拉着楚乔的手，对方却都在接触彼此的那一瞬间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寒冷，却又心照不宣。两个人进了电梯，楚乔按下数字12，两个人一同仰起头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到了9楼的时候，陆萧紧紧地抿了下嘴，天知道他多想让这部电梯就这样运转下去，这样就不会看到楚乔惊慌失措的脸。他扭头看着楚乔平静的侧脸，看不出任何预兆，但是，越平静的表象，带来的越是巨大的冲击不是嘛。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下来，陆萧无奈地闭上眼睛，慌乱、不甘、犹豫都随着双眼的闭合消失不见，等到睁开的时候，发现楚乔已经走出电梯。他迈开步子，觉得步伐有千斤重，几乎费了一生积攒的力气才挪动出去。

“你带钥匙了吗？”楚乔问。

“房间，有人。”陆萧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楚乔“哦”了一声，看着陆萧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似有所悟。“直接按门铃吗？”

“我来吧。”陆萧走到门前，又看了楚乔一眼才抬手按下门铃，很快里面出来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来了。”

楚乔嘴角上扬，原来他猜错了，呵呵，又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他情绪不好是自己的关系，没想到，是想带自己来“小三”这边摊牌。这么说呢？该感谢他的直言不讳吗？原来“不要说谎”是这个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不过，这样也好，省了很多事情，应该高兴，很高兴。楚乔自我说服。但随着门内脚步声的临近，他脸上的微笑却维持不住了，随时有崩裂的危险。

大门被打开的时候，一股暖风直直地朝他吹来，楚乔看向来人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哥？”

“傻愣着什么，快进来。”楚青一把把楚乔拉进客厅，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放到两个人面前，“是不是被吓到了，你啊你，还是小时候拼命三郎的架势，连家都不回。你都不知道，爸和妈多想你，幸好陆萧给我们寄了机票……”

说话间，楚乔的父母也从房间出来，楚爸爸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楚妈妈则直接哭着抱住了楚乔，楚乔也被这久别重逢的情绪感染，暗哑着嗓子叫“爸妈”。

楚乔拉着楚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记忆中温婉美丽的母亲鬓角的白发，心里闷闷的。“妈，这两年你老了。”

“每天都为你们俩操心，能不老吗？”楚妈妈把垂下来的头发往耳朵上别，小时候楚乔觉得母亲的这个动作格外美丽，现在却发现她的动作都没有以前利落了，心里又一阵发酸。“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妈妈，要不是陆萧打电话过来，你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什么事？”楚乔抬头去看坐在对面沙发的陆萧，陆萧双手交叉，抬起头却是望向楚妈妈，“小虎睡觉了？”

“没，在床上玩呢。哎呀，你怎么也出来了。”楚妈妈对着楚爸爸说，“快进去看看小虎，别磕着。”

“妈，什么？”楚乔笑得格外不自然。

“乔乔，妈都知道了，小虎这病，”楚妈妈叹口气，“没事的，谁家的孩子没个毛病，会好的，咱们慢慢治。”

楚乔“蹭”一下站了起来，他看着陆萧，又看看楚妈妈和楚青，等到楚爸爸把穿着一件领子上一圈白毛毛的红色小马甲的小虎抱出来时，他几乎要站立不稳。小虎看到他呵呵地笑了起来，伸着胳膊要他抱，“爸爸，抱。”

小虎以前都是叫他“怕怕”的，据艾东说，那还是他教了许久的，这次，他竟然会发“爸爸”的音了，不知道又学了多久。他把小虎抱过来，小虎立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不自觉地笑了，却没想到，这本能的笑容刺得陆萧眼睛发烫。陆萧双手握住拳头，那个人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回荡：“他不爱你，也不爱你们的女儿，他爱的是我，也爱我们的小虎。”

原来是真的。

他从来不曾对心爱这样笑过。

陆萧如坐针毡，他觉得他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一秒钟好似一个世纪那么难捱，楚乔和小虎父子情深的画面深深地刺激了他。谁才是楚乔心里最要的那个人，不言而喻。

楚妈妈却并未察觉到陆萧的异样，仍喋喋不休地对楚乔讲述陆萧是如何给他们打电话，如何告诉他们小虎的病情，以及买机票把他们接来的。说到在机场遇到陆萧，而陆萧没认出他们来时，还开起了玩笑。

“别看妈妈年纪大了，可比你哥眼神都好。我们刚一出来，我就看到正在东张西望的陆萧，人群里，他最帅。我就拉着你爸往那边走，他还说不是。”

“哎，陆萧当时你好像也没认出我们来。”楚爸爸说。

“对，两年多不见了，心里又着急。”陆萧答道，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楚乔看。“我告诉过楚乔你们要来，可是他却说我说谎。”

“这孩子真是的，这有什么好骗人的。”楚妈妈笑着说。“陆萧，你爷爷和爸爸身体都挺好的吧，我们这次来，带了很多家乡土特产都是家里自己种的，一会儿你们带回去些。他爸，要不我们明天去一趟吧。”

陆萧心如刀割，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从来没觉得像今晚这般难堪，难堪得让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也好过去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对楚乔的态度一直有所保留，也不是很相信陆云山和陆婷说的那些话，他以为楚乔和艾东曾经在一起过，已经是最坏的答案，却没想到，艾东会找上他，把他们曾经的照片和录像，以及他们俩的孩子带给他看。他示威般地说：“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楚乔很喜欢他。”他以为一切只不过是艾东说的谎话，却没想到除夕前一天接到楚乔父母的电话，谢谢他为他们买的机票，他们初四的时候就会到。初四的时候他凌晨去机场，遇到了楚乔一家人，他听他们说起婚礼现场的事情，说起“他们”的誓言，几乎把方向盘捏碎，到了熙府花园的时候，小虎躺在婴儿车里甜甜地睡着，就在他的家门口，地上还有一个行李包。

一定是艾东安排好的这一切，他究竟是想做什么？破坏他和楚乔吗？不，他绝对不允许，他看上的人，没人能把他从自己身边带走。但是他该怎么和楚乔说这其中的曲折，更重要的是，楚乔瞒着他，欺骗他，甚至可能激化着离开他，这也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一点。

“楚乔，我有些累，先回去吧。”陆萧觉得自己筋疲力尽了，也怕再耽搁下去会让楚家父母看出什么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