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陆萧却歪在门框上皱起了眉头，笔直的鼻子上端有几道细微的褶皱，就像刚出生的小孩一样，配合着刚睡醒时略微肿胀得嘴唇，竟然有几分性感。

楚乔有些局促，见陆萧盯着他瞧，说话竟然磕绊起来，“有，有什么不对么？”

“你就打算这个样子出去么？”陆萧长腿一伸就跨到楚乔身后，楚乔感到一只冰冷但是却细腻的手伸到他脖子里，然后衣领被翻开，便听到陆萧带着笑意的话，“不知道还以为你去上班呢，去换件衣服吧，今天要回家。”

楚乔显然还跟不上陆萧的节拍，直到陆萧进了房间关上门才明白似乎陆萧是嫌弃他穿的过于随便，准确地说是寒酸。可是，楚乔觉得这身衣服很好啊，部里发的统一制服，今天要不是见陆萧大少爷，他还舍不得穿呢。尽管这么想，楚乔还是回到房间，打开衣柜拿出自己研究生毕业时为了面试而特意从G2000买的套装换上，然后等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听到陆萧那边开门的声音。

清醒过来的陆萧很精神，双腿交叉随意地靠在门框上，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似笑非笑地。楚乔顺着他的目光把自己打量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于是问：“怎么了？”

“楚乔同学，你是打算去面试还是去面试啊？都说了去家里吃饭了，怎么还穿得这么正式啊。”陆萧上前，修长的手指去解楚乔的西装扣子。

楚乔往后退了两步，避开陆萧，“我以为你嫌我穿得不正式，干嘛不早说。”楚乔说完这话，就见陆萧明显地愣了一下。楚乔忽然觉得自己话中有些撒娇的意味，他红着脸脱下外套，扭头看陆萧又恢复刚才的姿势，依着门框笑着看他，脸一下子更红了。“你，你去外面等可以吗？”

“当然可以。”陆萧笑笑，转身出去，并细心地带上了门。

楚乔长吁一口气，然后找出T恤牛仔裤穿上，又照了照镜子才出去。

陆萧很绅士，为楚乔打开车门，并细心给扣好安全带，才启动车子。一坐上车楚乔便不在说话，陆萧也知趣地专心开车，可他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楚乔那“火辣辣”的直视目光，他不认为自己会有不当之处，于是大玩笑似地提醒，“楚乔，你不会斜视吧？”

“没有啊。”楚乔有些莫名其妙。

“哦。”楚乔干脆的回答让陆萧难以将下面的话继续下去，只好专心开车，就在他转弯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扫到楚乔比划着动作，便明白原来是在“偷师”。“怎么？准备考驾照啊？”

“是啊。”楚乔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也不觉得被楚乔发现自己偷师有什么不当之处，大方地承认，“以后用车的地方比较多。”

楚乔其实早就想学开车了，读书的时候是没经济基础，工作后是没时间，好不容易对工作比较熟悉报了个班，又遇见了这件事，估计这两个月的班是没法去了，但他还记着驾校老师说的要多看看老手开车，于是趁机学习。陆萧瞥了楚乔一眼，问道：“想要什么车？”

“不知道哎。”楚乔笑笑。

“那你去家里车库看看，看上哪辆和我说。”陆萧正说着，电话响起来了，接起来之后只简单地回答了“嗯”“好”等字，便挂掉电话不再说话。而这一通电话一打，送车的话题也被成功地转移了。

两个人开车到了主宅，照旧是警卫领进门，与前一次的安静不同，这次大宅里欢声笑语的。楚乔一进来，迎面走来一个高挑美丽的女孩，她的眉眼与陆云山极其相似，楚乔估计她应该是陆云山的女儿陆婷了。

陆婷上下打量楚乔一番，然后转过头问陆萧，“就是他？”

楚乔隐约觉得陆萧有些局促，从他一进陆家大宅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涌现出来，更让他奇怪的是，陆萧对陆婷说话的语气极其客气，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自己的领导。

“是的，他叫楚乔。楚乔，这是陆婷。”陆萧笑着说。可楚乔却觉得那笑容有些假，心不甘情不愿的。

陆婷牙齿咬着下嘴唇，看向楚乔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屑与蔑视，楚乔很奇怪这么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儿，身上的气场却很强大，被她的目光一打量，竟然有几分胆怯。

“我真替我哥可惜。”陆婷的语气透着悲伤，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嫌恶，随即，转身进了客厅。

陆萧似乎是对陆婷的言行举止见怪不怪，拍拍楚乔的肩膀。“楚乔，你不要介意，陆婷他不是针对你。”

楚乔很想问陆萧，不是针对我是针对谁？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问这个问题，从自己答应陆部长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低人一等了，那些鄙视、那些讽刺、那些挖苦，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大哥，怎么还不进来？”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穿着红黑格子呢子背带裙的女孩儿走出来，陆萧一改刚才的不快，拉着女孩的手，说道：“怎么不多穿些衣服，要感冒的。”

“大哥，这个就是大嫂么？”女孩儿笑嘻嘻地，又带着点儿羞涩问道。

“是啊。”陆萧对楚乔说，“这是我三叔家的小妹，陆婉，刚读高中一年级。”

陆萧刚介绍完，陆婉就甜甜地冲楚乔喊了一声“大嫂”，然后略带埋怨地指着陆萧说，“大哥你光顾着自己漂亮，怎么把大嫂弄得高中生一样。”

陆萧抿嘴一笑，回答道：“小姑奶奶，以后可是大嫂当家，嘴下留德哦。”

陆婉挑眉冲楚乔示威般地笑笑，拉着陆萧就进了客厅。楚乔跟在后面，尽管告诉自己要冷静、镇定、大方，可看着那满屋子的华妆丽服把视线都转移到他身上，一瞬间就和那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有了共鸣，他脚底板的汗几乎把袜子浸湿。陆云山看到楚乔，站起来招呼他，“楚乔，这边来，都是一家人不要拘束。”

楚乔觉得自己的面部表情已经固定在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那里，他跟着陆云山，认识了陆家的一大家人。让他奇怪的是，陆家的老太爷也出来了，可就是没看到陆萧的母亲，后来经陆云山介绍他才知道陆萧的母亲五年之前就去世了。

一家人对他都还不错，只有陆婷，始终带着敌意的目光看他。楚乔猜测大概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大哥要结婚了，妹妹担心日后的兄妹情会受到影响，所以也没太过留心。

7.婚礼前的战争

吃饭的时候，陆家的二位夫人充分发挥了女人的本质，非要楚乔挨着她们坐，说是替故去的大嫂好好看看这位未来的儿媳妇。楚乔被二夫人身上的香水味熏得连番咳嗽，引起了二夫人的不满，故意大声张罗楚乔吃菜，末了还加上一句，“这个不常吃吧？”

楚乔明白她话里的含义，也习惯她那蔑视的语气。“反正你又不是我婆婆。”楚乔乐观地想，“我双耳自动屏蔽你的话。”顺便夹了一大筷子菜到自己碗里，正好撞到陆萧的目光，他赞叹似的笑了笑，然后又夹了些到他那边。

“呦，看不出来，咱们家老大这么会疼人啊，媳妇还没过门，就宠上了。”陆婷放下筷子，拿餐巾擦擦嘴巴，声音尖利。

“陆婷。”陆云山忽然开口，“你吃好饭就回房去。”

“爸。”陆婷站起来，椅子滑到地面产生刺耳的刺啦声。陆婷手指着陆萧，眼睛中都是恨意，酒红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到右肩。“爸你是疯了吗？你们大家都疯了吗？怎么会让这个人到家里来？如果不是他，妈不会死，哥哥也不会进医院！可你却要……”

然而陆婷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陆云山打在她右脸的一巴掌给阻止了，陆萧赶忙拉着陆婷退到一旁，抚摸着她正红肿起来的脸颊说：“爸，婷婷不是有意的，您怎么就动手了呢？”

二夫人也娉娉婷婷地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啧啧有声。“呦，女孩子的脸最嫩了，爸您看咱们家大小姐这张小脸红的。”

陆老爷子站起来，看着他的子孙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楚乔第一天来我们家，让人家孩子怎么看？怎么愿意到我们家来？云山你也一把年纪了，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动不动就出手和那些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老二家的，陆婷的妈妈去的早，你身为她二婶平时是怎么教她的？就这么目无尊长吗？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下个月的家庭聚会你不要参加了。楚乔和我来，你们大家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哎呦爸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二夫人瞪着眼睛就想争辩。无奈刚接触到陆老爷子的目光就不敢说下去了。四周静悄悄的，二夫人讪讪地站着。

“妈，您下午不是还有个慈善活动，我送您去吧。”说话的是陆云和的大儿子陆苇，不同于陆萧的俊朗帅气，陆苇长相极其刚毅，五官立体分明，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严肃，但是一说话便会露出两个小酒窝，给刚毅的脸增加几分可爱之气。陆二夫人见儿子给自己打圆场，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楚乔被之后的事情打断了思绪，就没多想刚才陆婷说的话。陆老爷子带着他去小花园，楚乔很难把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与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军挂钩，清亮的眼睛里都是疑问，直到老爷子叫他喝茶才发觉自己失态了。老爷子笑得很爽朗，问楚乔：“楚乔啊，吃的还习惯吧，我听云山说你是浙江人，口味淡，若是不习惯就告诉我，爷爷让他们给你单做。”

楚乔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表明自己很习惯。“没有，很好吃，吃到很多没吃过的。”

“嗯。”老爷子赞赏地点头，“有话实说很不错，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什么都没吃过。爷爷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谈一谈你和陆萧的事儿。”

“嗯。”

“你别怕，有话直说，有没有不情愿的地方，我那个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老婆太爱孩子，前几年陆萧他妈还活着的时候还好些，陆萧他妈一去世，越发的宠着陆萧和陆婷了。哎，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两个孩子都没妈了。可是，你和陆萧这事他做的不对。我看出你也是一个好孩子，你要是不喜欢陆萧就告诉爷爷，爷爷替你做主。“老爷子声音嘹亮，看出身体很健康。

“是我心甘情愿的。”楚乔苦笑，这话要是早说那么几天，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现在，一大家子的人都见了，整个部里都知道他要嫁进陆家了，如果此时反悔，恐怕陆云山会颜面尽失，就算他不屑对自己出手，还会有好事之徒代替。再说，自己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而且陆萧相貌好、家世好，要说起来还是自己占便宜呢，何必占了便宜卖乖呢。“爷爷，我挺喜欢陆萧的，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好陆萧的，也会把陆家当成自己的家尽心尽力的。”

楚乔没有猜错，陆老爷子真的是在等他的保证，这番话一说完，老爷子立刻眉开眼笑，拿出一个红绸子的小袋子递给楚乔。楚乔打开，是一个碧玉澄透的玉镯，就算他不识货的，也能看出这个玉镯定是价值不菲。

“楚乔，这个本来是陆萧他奶奶留着给长孙媳妇的，你虽是个男人，可按理也是你的。我们老陆家这点很开明的，所以你就拿着，等以后有个媳妇再传下去。”陆老爷子也许是发号施令惯了，语气里都不容人拒绝。楚乔终于知道陆萧说话的习惯是从哪里形成的了。他把玉镯装回去，小心翼翼地拿着袋子，说了一句，“谢谢爷爷，我一定好好保管。”

婚礼在一个月之后正式举行。那天楚乔的父母与哥哥楚青一家人也来了，坐在主宾席上，虽然穿着新买的衣服，可在光鲜亮丽的陆家人映衬下，仍旧显得灰暗无比。台上的灯光照的眼直发痛，楚乔和陆萧并排站在一起，听着司仪口若悬河的讲解，感到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等到司仪让他在大家面前说出对陆萧爱的宣言时，他简直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仿佛真是对陆萧情深意重般地样子。

楚乔估计陆萧会作呕。但是很可惜，陆萧比他说得更甜蜜，连他自己都被那些赞美俘虏，认为自己真的是个青年才俊。可是随即他的视线触及到台下面色黝黑的父母，他才清醒过来。

敬酒的时候楚乔发现部里的大小领导都来了，这丝毫不意外，他笑着跟在陆萧后面轮番敬酒。大家不敢对陆萧太过分，于是一杯一杯水酒都进了他肚子，他听着那些言不由衷的夸赞有些头晕想吐，等到全部敬完的时候连陆萧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皱着眉头问他：“你还好吧？”

楚乔捂着嘴巴不让酒气冒出来，脸红通通的，他想点头表示自己还可以坚持，但大概是酒喝多了，不仅舌头直了，连脖子都僵硬了。最后，是楚青过来把他扶到休息室里。一到休息室里，楚乔就奔向了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直到抱着厕所连黄水都吐不出来后，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楚青倒了杯水让他漱口，自己站在外面啧啧称叹：“诶，二弟，这排场都快赶上国宴了吧，没想到你小子蔫不出溜的，眼光倒是贼得很。哎我说咱们家可就指望你啦，你可别嫁进豪门不认你哥了。”

8.墓园

楚乔忽然就不想起来了，他真想把厕所里那些没冲下去的秽物一股脑都兜在这个所谓的大哥脑袋上。难道他没看见陆家人以及客人们的脸色吗？真以为这是多么光彩的事情。他也真想冲这个不知好歹地男人怒吼“你知道不知道你弟弟是把自己卖给陆家了，他没胆量反抗权贵，不想再去过以前的苦日子所以把自己给卖了！”可最终，他却笑着说：“放心吧大哥，陆家家大业大的，等到我儿子出来，一切还不都是我的。”

楚乔却没想到，他这句话一字不落地让前来找他的陆萧听到。陆萧冷笑，转身走到阳台上吹风。他不是没想过楚乔会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只是没想到程度这么深而已。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先垫上陆家的产业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陆萧点上一支烟，淡淡地看着院子里那些欢闹的人们，真不知道他们在乐什么。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陆婉走过来，捏着鼻子把陆萧嘴巴里的烟拿下来，然后熄灭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尽管没当成伴娘，但她还是穿了一套白色的小礼服，长长地头发绾上去，清新淡雅的妆容显得她高贵美丽。

陆萧的心情在陆婷到来那一刻便好了些，他转身靠在墙壁上，看着妹妹的侧脸，问道：“怎么了？没当成伴娘生气啦？”

“才不是呢。大哥我问你哦，那些真的是大嫂的家人么？你没看他们家人吃东西的样子，跟八百年没见过吃的一样。陆婉嘟着嘴，为自己大哥不值，“别人都在看笑话。”

“傻丫头，你管别人干嘛啊？你不讨厌楚乔不就好了？好了，别气了，我们赶紧过去。”陆萧摸摸陆婉的头发，语气温柔得和春水一般。“对了，你看到陆婷没有？”

陆婉掰着手指，欲言又止。陆萧问：“她去墓园了？”

陆婷听到墓园两个字，大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大哥，你别怪姐姐，她只是心里难过，所以去看大妈了，你知道的，大妈死后，大伯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陆婷还要继续说什么，却被陆萧严厉地打断，“别瞎说。”

陆婷眨巴眨巴眼，似是明白了什么。陆萧拍了拍她的头自己一个人先出去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宾客才陆续散去，陆萧拉上仍有些醉酒的楚乔去更衣室换衣服。楚乔看陆萧优雅地脱外套，还以为他要和他做些什么。“这，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