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一剑知 上——俗念亲
俗念亲  发于:201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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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安扎到好戏堆里似的兴奋:“哦,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散步点谣言而已。”

谢长安几乎是惊奇的看了一眼秦望昭,没想到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他不怀好意的瞟秦望昭,装模作样的一拱手,憋笑着说道:“先前失敬了,啧啧~~姓秦的,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装的比谁都正派,肚子里的坏水倒不少。这,人会上钩么?”

“会,做贼的都心虚。”

“你要散步谣言,这神医起码得有吧。”

“有,唐施。”

“我想,你还得请个人帮忙。”谢长安笑着说道。

秦望昭惊讶的抬起头盯着谢长安,要不是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几乎就以为刚刚说话的人,是裴相如。

第22章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人多眼杂的瞟上一眼,犄角疙瘩里偷摸着神叨几句,消息就如一夜春风突来吹出千万朵梨花,人尽皆知了。

苗庄进来消息纷飞,据说一脚踏入灞秋山,将近二十年未出秋冢的妙手仙姑唐施出山了。有人路过东厢院口,正好看见裴掌门一脸喜色的迎着一个戴着灰色纱帽的黄衣女人进了裴少侠的房间,晚上见着裴掌门,已是掩不住的满面喜色,看来这裴少侠是救回来了。

刘捕头布下重兵,将裴相如的房间里里外外围成了人栅栏,以防凶手再次造访杀人灭口。

是夜,谢长安和秦望昭蹲在东厢院口的参天梧桐上,大片又茂密的梧桐叶盖住夜色,树影里伸手不见五指,两人爬得实在够高,坐在三十多丈高的粗实树杈上,轻声说话树下走过的人都听不见。

谢长安本来准备将身子靠在秦望昭腿上,那厮坐在树干旁,直接倚在上头,一条腿屈着支在杈上,自己靠着正好,谁知他身子刚挨上那厮金贵的腿,毫无准备就被一脚踹下去,还好他手够快,勾住了树杈,一个倒翻坐上去,姿态倒也潇洒。谢长安怒的两手发痒,恨不得给秦望昭那条修长的腿来一镖子给他整瘸了,他咬牙切齿的问道:“姓秦的,你不觉得咱俩在这黄雀在后,有点傻么?你就知道凶手今天会来?”

秦望昭专注的盯着裴相如房间,说:“不知。今天不来就明天,总有来的时候。他要是不来,不是还有你么……”

对于秦望昭不经意流露出的微弱信任,谢长安还是受用的,嘴上却呛到:“我谢您抬爱,如此看得起我。我听万里兄说,这唐施是个怪女人,从来不出山的,你怎么知道要去找苗庄主书?”

秦望昭见谢长安兀自笑的猥琐,别开眼道:“你都猜到了,还问我作甚?”

谢长安笑嘻嘻的恨不得扑过去来个哥俩好的勾肩搭背,哎哟,姓秦的,太剔透太心有灵犀了,跟自个肚里的蛔虫似的,之前可没发现他这么有意思,笑道:“我就随便一猜,居然就中了,早知道,我该去算命的。唐施和苗庄主的恩怨情仇,啧啧,真是江湖密闻,你知道什么?”

秦望昭几乎是用惨不忍睹的目光瞪了一眼,冷眼凉语:“大理寺养着你,感情是专教你嘴碎八卦不务正业了。”

此时,百里之遥的府宅主人厢房里,靠窗的美人靠上,面朝墙躺了个人,身上盖着大红色暗金云纹大麾,满头长发流水一般滑下,散乱铺在身后,不是青丝,却是如雪白发,在烛光里盈盈反着银光。

一人着夜行衣黑巾罩面恭敬跪于地上,垂首汇报:“禀楼主,二楼传来密报,说任务失败了……裴相如要醒了……”

靠上的人慢悠悠的屈起一条腿,大麾上的白发细沙一样簌簌落下,他漫不经心的翻过身来侧躺,左手支着下巴,语气轻缓带股浓重的慵懒,说道:“这有什么好报的,楼里的规矩他也知道,要么让裴相如张不开嘴,要么回岛进辋川,你就是求我,也没用。”

跪着的人身躯微撑起,复又佝偻下去,他答声是,行了个礼迅速退出去了。

靠上那人抬起头,白发下掩盖面目清晰的露出来,目光虚浮着盯住桌上那盏光华璀璨的琉璃灯,面上是尽力克制的狂热笑意,他伸出五指虚拢住烛光,像握着什么宝贝似的,发出一声睡饱个好觉般的满足喟叹:“颂辞……我来了,你……高兴么……”

白发下的那张脸,有着俊秀雅致的五官,和容锦,分明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谢长安,起来。”

谢长安困的要死,直接忽略,翻个身拿被子捂住头继续睡。姓秦的太讨人嫌了,昨晚树上蹲了一宿,凶手的毛的都没见着随夜风飘来一根,这才睡了多久就来扰,你不困,爷困。

“谢长安,起来,天快黑了,你去裴相如的房里一趟。”

秦望昭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他语气平静如常,空着的左手早就去扯棉被,被子被谢长安卷在身上,他一把没扯动,还木着脸好心的提醒了一句起,说完便发力。

秦望昭气力使得不小,怎么也是一个男人的重量。谁知他手一扯,分量却不如想的那般重,褥子被他直直往后甩去,再看床上,哪里还有谢长安的影子。秦望昭抡起被子往床上一甩,左肩一矮,握刀的右手反手自腰后一戳。

藏在被子后的谢长安露出来,他脚尖在地上一点,右手朝屋顶掷了个飞镖似暗器,身子瞬间像风里的鸿毛上升了三四尺,又轻飘飘的落下来,刚好踩在秦望昭横戳过来带着鞘的刀身上。

秦望昭没感觉到刀上有重量,谢长安跟凭空浮在他背后的空中一般。他转过身,就见谢长安右手朝上伸着,挂在一根极细的银丝上,银丝的另一头,就在他刚掷出去的金钱镖上。秦望昭盯完这不伦不类的暗器再去盯发暗器的人,他知道谢长安轻功高强,却没想到能高到这个地步,快且静,不借力光凭这根细丝就能瞬间拔高数尺,让人心惊。他这身轻功,谁教的来?

谢长安悠悠的落下来,手腕一扯一翻,金钱镖在空中旋转着收上线闪电般缩了他的袖子。他凑的离秦望昭极近,脸上残留着些睡意,不似白天嘻嘻哈哈好说话的无赖模样,微有些不耐,他眯着眼吊起左边嘴角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说去,我就要去么,买菜不用给钱么!”

秦望昭没想到他起床气这么大,被他突现的高深唬的一怔,拧着眉想了会他说的也有道理,道:“解决了这里的凶案,我随你去夜屏。”

谢长安立刻清醒了,刚刚的气势不扫就空,脸皮立刻沾上喜色,没骨头似的挂上秦望昭的肩膀,谄媚的拍马屁:“小舅,我就知道你侠肝义胆,是大好人。”

秦望昭有求于他,嫌弃的瞥一眼歪七扭八的某人,没再推他,一路挂着走。

苗庄的某间客房里,一群黑衣蒙面人,一人站在前头,一列排在对面。列里一人询问:“二舵主,这要是圈套,可如何是好?”

前头那人低笑一声,答:“对,它是圈套,咱也得往里钻,唐施是神医,这险,谁也冒不起。进辋川,还不如死在外头,小五,你去探探。”

一人借着绳索由屋顶那个豁口飞跃出去,贴着屋檐伏低了疾行。

谢长安扮成小厮,拎着唐施的药箱子一路低着头跟在唐施身后进了裴相如的房间,秦望昭照旧攀上了梧桐树蹲点。

谢长安之前吩咐,让秦望昭每隔一刻学夜枭传信,啼叫三声同长短,若是有动静,变成两长一短。秦望昭木着一张脸,说是不会,谢长安翻了个白眼让他听好,张嘴“咕咕咕”的学了几声,凄厉刺耳,惟妙惟肖。他学什么像什么,秦望昭却办不到,他照着来了三声,谢长安嫌弃的直摆手,说是母鸡觅食,两人躲在房里咕咕的叫唤半天,秦望昭喝了几杯水,谢长安才勉强点了头。

亥时三刻,一直靠在椅背上打盹的谢长安听见三长两短的凄厉叫声,站起来一个箭步直接窜上了裴相如的床,蹲在角落里朝唐施眨了下眼。坐在床边的仙姑唐施一直沉着脸,见状将裴相如扶起来靠在床头,装作收针,眼睛却瞟向屋顶,说道:“裴少侠好运气,气力再多一分,你就没命了。”

裴钦连连的道谢:“仰仗仙姑妙手回春,桃源居欠仙姑一分恩情,但凡往后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必定义不容辞。”

裴相如咳了两声,气力不续的说道:“仙姑妙手仁心……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相如一拜。”

屋里立刻兵荒马乱起来,裴钦责怪他刚醒不该乱动,唐施冷言说不必多礼,还有刘捕头的询问,何先生的合稀泥。屋顶的黑衣人着着实实的听见裴相如的声音了,心下大悸不敢多待,蝙蝠一般掠走。

那晚,裴相如的卧房遭袭,贼人不仅想杀人灭口,还想毁尸灭迹。扎着桐油布的箭矢潮水一般从四面射向卧房,试图将该房扎成一只燃烧的刺猬,装着迷烟的细竹筒丢在院内,不久就迷晕了守卫的官兵和惊呼着窜出门的江湖人。

秦望昭杵着刀坐在树杈上,不动如山,细微的迷烟从他鼻头飘过,他掩也不掩,直到来人停止射箭和扔掷竹筒,从藏身处亮出刀剑冲出来,他才站起来,从树下跃下。

第23章

门上插了几只火箭,木质的门扇和纸糊的窗户迅速蔓延上火苗,门外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谢长安拿袖口掩住口鼻,一脚踹翻了烧起来的木门,裴钦和刘捕快从他身旁掠出去,亮出兵器和扑上来的蒙面人缠斗起来。院里早已乱成一锅混沌粥,人声火声金铁声,声声入耳,人人忙的不可开交,有忙着逃命乱窜的,有忙着提剑意欲路见不平的,还有些镇静的,干脆开着窗瞧热闹。

院里唯一闲散的人,就只有谢长安了,他顶着一张苦瓜脸捂着鼻子蹲在西面的檐角旁,暗地里狂骂来人太缺德,他没什么江湖经验,不记得在身上揣些辟毒的药丸,被迷药熏的头昏脑胀,屋里憋不住了跑出来。

不过就算他差点被自己捂死,也不肯离了大院去别处,他一踹开门,就在夜色下的一群黑衣人里扫到了秦望昭,那厮拔了刀正往东面的屋顶冲去,他也跟着掠上屋顶,窝到对面的檐上饶有趣味的旁观,偶尔甩出几枚暗器,防止那些帮倒忙的世家子弟被人砍死。

秦望昭熟悉练兵布阵之道,战场上冲在最前头杀敌的是兵士,站在最后头运筹的才是将帅,擒贼先擒王,他站的高,一眼就辨出站在屋顶羊角飞檐处的黑衣人是这群刺客里的头。他一跃下高树,飞速朝那人掠去,一身黑衣融在夜色里一般。

来袭的刺客武功都不低,并且出手狠辣不留情,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苗庄的护院完全不是对手,死伤不少。院里弥漫起滚滚烟火气都掩盖不住的稀薄血气,砖缝里都是蜿蜒的血迹,时不时的惊呼惨叫伴着夜鸦凄厉的啼叫,白日里喜气热闹的山庄如今是血腥恐怖。苗仁带着主院里的一群高手冲进来,将平分的局势打乱,很快便朝一边倒去,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多起来。

秦望昭的刀法奇快,一刀劈下来有开山裂石之势,刺客执剑,不敢与他硬碰硬,

谢长安看见秦望昭与刺客一对掌,那人跌跌撞撞的退出好几步才借着杵在瓦片上的剑尖站住了,复又剑身回挑再刺出,使出一式精妙的挑灯望月,直指秦望昭右肩而去。秦望昭仰倒的同时甩刀去挑,将那一剑斜斜挑开压住剑身,同时左腕探出去取那人气海穴,蒙面人急急抽剑倒跃开去。

后来刘捕头掺进去,那人被拍了一掌从屋顶跌落下去,被奔上来的捕快拿绳捆住,押下去侯审,为防他们咬舌或是吞药,嘴里全塞上了布团。

谢长安站起来从屋脊一路滴溜过去,走到秦望昭身旁,一副要听老人言的模样,说道:“白问了吧?急不来的,耐心点。”

秦望昭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从屋顶跳下去。他当然知道问不出来,不然早问出来了。杀手都是纪律严明且被人抓着把柄的,比起衙门里那些板杖剃刀竹夹子,他们更怕的是来自组织的报复和惩罚。可他心里却总存着些软弱的侥幸,凡事总有个万一,万一他就说了呢

谢长安跟着跳下来,两人一路跟着压着黑衣刺客的官兵去了府衙。

正如谢长安所猜,仵作何先生气度不凡,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果然,两人像条扎眼的尾巴跟到了县衙门口,门口笑脸拱手相迎的,居然是身着练雀缀绣官服的县太爷。何先生指着队尾的两人对守门的官兵说别拦他们,带着人进衙。两人都是耳聪目明的,大剌剌的跟到了监牢。

监牢里稀稀疏疏的关押这几个披头散发的犯人,谢长安见这光景,突然垂头笑了一下,关押的犯人越少,大致可以推出这里的管理者,要么是清正廉明为民解忧的好官,要么是好吃懒做万事不管的糊涂县令。见了这位何先生,谢长安愿意相信是前者。

捕头将刺客带入走廊隔间分开,监牢里一时都是锁链撞击的声音。何先生坐在四方桌前,县老爷和刘捕头站在他两侧,他笑着对不请自来的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另一手翻开桌上扣着的一摞撇口大碗,提了一旁的糙沙壶倒上水,道:“两位少侠,小坐一会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过去坐下。秦望昭接过何先生的递过来的劣质茶水,也不挑剔嫌弃,凑到嘴边就是一大口,他放下茶碗问道:“先生认识我二人么?”

何先生和气一笑,说:“不认识,何出此问?”

“不然为什么让我们跟进县衙监牢。”

何先生放下茶碗,看了谢长安一眼,问道:“公子真让老夫惊讶,绝技“学舌”,果然名不虚传。尊师可是大理寺少卿袁娑?”

大理寺少卿是从三品,这人居然直呼其名,谢长安使劲想朝廷里哪里有这么个人,他不算是过目不忘,记性绝不差,也没想出头绪来,不知这人来路如何。他笑嘻嘻的答话:“大人说笑了罢,在下江湖草莽一个,哪里攀得上大理寺卿。不过是年少生计所迫,唱戏的师傅教来的。倒是何先生,不知是如何尊贵的身份,引得县老爷都恭敬有佳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这门技艺确实是唱戏的师傅教的,等后来他回了平沙,知道大理寺少卿有此绝技,忙不颠的也没少翻那老头的院墙,才有了如今这等学谁像谁的功力。谢长安脸皮够厚扯谎贼利索,但凡想从他这里套话的,都会被他的谎话连篇打败。

何先生呵呵笑出声来,不再兜圈子,看向谢长安的目光称得上慈爱,他说:“不才何晋央,见过小王爷。”

谢长安这下实实在在被惊了一遭,不是因为身份暴露,而是因为,这人说他是何晋央。

纵使岁月无情两朝交替,天下,也只有一个何晋央。

何晋央,西原七年的文科状元,至西原十五年,年纪轻轻就得掌刑部大权,任职尚书,为人清和,为官廉谨。上任两年后上书皇帝意欲举国巡查,惩奸除恶,被任命为钦差大臣,足有八年未回过都城,是西原高官里的传奇人物。

谢长安是四年前才回平沙城当王爷的,从没见过这位让人尊敬的大人,只是偶尔从大理寺、刑部那几个老头子以及赵频的念叨里听见这人的名字。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应该没露出痕迹。谢长安收起一脸的闲散无所谓,坐直了问道:“尚书大人见谅个,哥舒满失礼了。话说,大人怎知我身份?”

何晋央见惯他吊儿郎当的懒散样,一时被他满脸公事公办的神情逗到了,摆了摆手让他随意,笑道:“前年我回了趟都城,在太清河沿路的凉亭里同老友闲坐,有幸瞥见了小王爷的英勇风姿。”

谢长安歪了歪嘴角扯了个扭曲的笑,前年?太清河的凉亭?英勇风姿?他怎么记得,那时他好像是将姓赵的那群纨绔子弟一个一个的扔进了河里,还倚在岸边不许他们上来,那群软柿子在河里一边扑腾一边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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