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了捏有些发胀的额头,万俟明风起身走到床榻前躺了下来。
10、那些年,那些事
皇家祈福排场自然不一般人家能比的,一大早得到消息的百姓纷纷来到清风寺围观,只盼能见的传闻中的皇子一眼。
清晨,万俟明风在张岳的侍候下起身,眼下的青黑色让他看起来很是憔悴,好似几天未曾好眠一般。叹了口气接过张岳递过来的宁神茶,万俟明风喝了一口便放到了桌上。
“殿下,可要这时候传膳?”
“不必了,现在还不饿。”说罢,万俟明风挥手让张岳出去了。
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万俟明风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白溪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子,万俟明风觉得自己都快魔障了。闭上眼睛是满脑子都是白溪樊那张可爱的笑脸和被灵光大师带走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耳畔脚步声响起,万俟明风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万俟明雨。拿开放在额头上的右手,万俟明风睁开眼睛示意万俟明雨坐下。
“二皇兄昨天没睡好么?看起来那么憔悴。”
“恩,昨天睡觉的时候梦魇着了。”
闻言,端着茶杯的万俟明雨的手不由一顿,而后笑了笑。
“我看二皇兄不是梦魇着了,是心里藏着什么事吧?”万俟明雨甩开手里的折扇,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万俟明风。
万俟明风闻言脸上表情未变,侧头看了万俟明雨一眼,继续看着门外。见状,万俟明雨笑了一下,侧身看着万俟明风眼中眼神晦暗不明。
“二皇兄,想要孩子直接要便是。你跟太子殿下同样是皇后娘娘所出,皇后娘娘却一心只为太子殿下着想,可曾管过你的死活。就连子嗣的事都要插手,你……”
“够了!”万俟明风拍案而起,目光冷冷的看着还要再说的万俟明雨,开口说道:“四皇弟,今日的话我且当没听见。祈福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你还是回房准备一下吧。”
说着万俟明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万俟明雨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空旷的房间又恢复先前的宁静,但万俟明风的心却不复先前的平静。隐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着。眼中矛盾与痛苦交织,加上他眉目中隐藏不了的憔悴,看起来让人不由为之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张岳的提醒声响起。万俟明风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内心凌乱的心情,抬脚走出走出房间。
虽然整个祈福仪式并不是很隆重,但饶是如此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跪在大殿内,听着耳畔诵经的声音,万俟明雨面对万俟明风,已然恢复了先前那副模样。万俟明风脸上外露的情绪本来就少,垂眸听着诵经之声也让人看不出什么。两个看似和睦的兄弟,心中却隔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
天将暮色的时候,祈福仪式正式结束。回到房间,万俟明风吃下张岳送来的斋饭,脑子再次想起了白溪樊。想到自己快要走了,万俟明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灵光大师那里看看白溪樊。
当万俟明风刚刚迈进灵光大师的院子时,房间内便听到白溪樊的叫骂声。万俟明风心下不禁一紧,行走间的速度也不由加快了几分。走到门口时,万俟明风礼貌性的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而后万俟明风凝眉犹豫了一下便推开了门。
被慧善捆着手脚的白溪樊对着门口不停的叫骂,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哪个小沙弥过来送茶饭。白溪樊刚要破口大骂,抬头便见万俟明风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看到万俟明风脸上的震惊,白溪樊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放弃挣扎任自己平躺在床上。从万俟明风的眼眸中,白溪樊看到此时的自己狼狈到了极点。可他仍然笑着,不知为何而笑。
白溪樊身上的衣衫已在化作原形的时候掉落在草丛里,只有一条红色的肚兜的身上满是细小的伤口。白嫩的手腕和脚腕上被佛珠勒的都肿起了一指多高的紫色淤痕。发髻散在脑后,挂着微笑的小脸上一片惨白,那嘲讽的眼神看的万俟明风心中一阵抽痛。
“白溪樊……”
“大叔,看到我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万俟明风动了动嘴唇刚要回答,却听到门口脚步声响起,两人转开目光齐齐的看向门口的人。
来人是慧善,看到万俟明风站在方丈的房间,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双手合十对着万俟明风念了声佛号,而后越过隐着怒气的万俟明风来到白溪樊面前将他提了起来。
“孽畜,莫要再闹,不然我便告诉师傅知道。”
闻言,白溪樊的身子不由一抖。眼角的余光看到万俟明风的脸色,顿时计上心来。
白溪樊奋力的扭着身体往万俟明风那边挣去,一边挣扎,一边说道:“大叔,救我。大叔求求你带我走吧,我以后听你的话。”
挣扎中,白溪樊的小腿不小心踢到了桌角,剧痛从小腿上瞬间传遍全身,眼中也渗出了点点水光,看起来还真有些可怜兮兮的意思。
成功的看到万俟明风眼中的不忍,白溪樊不管有没有眼泪索性放声狼嚎,嚎了几声之后真真假假竟然还真给他逼出几滴眼泪出来。
“大叔,我以后再也不会抓伤你了。大叔你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吧。”
看着白溪樊哭红的双眼,万俟明风动了动负在背后的双手想要上前,却听到灵光大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二皇子请三思,万事要以天下苍生为重啊。”
灵光大师的话让止住了万俟明风的动作,看了白溪樊一眼,万俟明风咬牙强迫自己转过头来。
“大师不是答应了我要善待白溪樊么?为何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面对万俟明风的质问并未有任何反应,而是从容的答道:“冥顽不灵须得给点教训。”
“可他还是个小孩子,大师这样对他不觉得有些过分么?”
“二皇子也忘了,这个小孩子可并非一般的小孩子,他是只妖,”
听到灵光大师的话,倒让万俟明风有些无言以对。只得回头看着依旧哭闹不休的白溪樊说道:“你跟着大师好好修行,我以后再来看你。”
闻言,白溪樊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见万俟明风向外走不由大声叫着他,希望万俟明风能够回过身来带他离开。可是万俟明风却让他失望了。望着万俟明风离开院子的背影,白溪樊犹如被抽干了力气般瘫软在地上。
见状,灵光大师将白溪樊从地上扶了起来,伸手将他的头发理到脑后,轻声说道:“世间种种不过是过眼云烟,修得真身才是正途。”
白溪樊愣愣的抬头看向灵光大师,双眼无神的喃喃道:“我不想什么正途,我只要自由自在的活着,自由自在的……”
万俟明风逃也似的离开灵光大师的院子,闭上眼睛回想着白溪樊看着他哭求的模样,万俟明风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在那片烈烈火海中,他独自一人躲在正德殿的梨花木桌下,哭求着自己的母亲,当今的皇后娘娘别丢下自己。可是那人却恍若未闻,只是抱着怀里已经吓晕过去的兄长拼命的往外跑。
万俟明风看着自己的母后抱着兄长跑出门去,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死。可是他没有想到,就在房梁被大火燃尽坍塌的时候,天空突降大雨。差点被火烧死的他,被赶回来的张岳拼命的从火海中抱出来。
那一夜,万俟明风永生难忘皇后离去的背影。那一夜,他与母后之间的亲情燃尽在那片火海之中。也是在那夜,万俟明风暗暗发誓,他以后定要母后当日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虽然他跟皇后之间的母子之情早已经断了,可是为了维持那可怜的的颜面。万俟明风将这一切暗暗的埋在了心底,只盼着自己能早日实现自己的誓言。
如此就这样过了二十年,二十年中皇后扶持太子一点点的在朝中站稳脚跟,甚至为他求得了贝海国的长公主为妻。而他万俟明风则问都不肯问上一声,就连通房丫头还是皇帝赐的,然而这一切他都忍过来了。
静静的坐在房中,刚刚白溪樊哭求自己的情形慢慢与二十年前的自己相融合。闭上眼睛,万俟明风只觉得那场火还在烧,自己依旧蹲在桌子底下无法逃脱……
猛地睁开眼睛,万俟明风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万俟明风努力将自己的心跳调整的正常。
“张岳。”
“老奴在。”
守在门口的张岳听到万俟明风的召唤,立时走了进来。
“戌时你以我的名义将灵光大师叫到这里来,尽量拖住他一炷香的时间。”
“是,老奴记下了。”
张岳虽然不知道万俟明风意欲何为,但是却依旧应了下来。看万俟明风对自己摆了摆手,张岳躬身走了下去。
万俟明风负手走到窗口,看着伸展至窗口的参天树木,心里暗暗祈祷晚上能够将白溪樊一举救出清风寺。
11、营救软包子
夜晚,张岳按照万俟明风的吩咐将灵光大师叫来房中,而藏在张岳房中的万俟明风看着灵光大师走入自己的房间后,快速来到东厢着人引开守在门口的慧善之后,便潜入了灵光大师的房中。
当万俟明风进入房间的时候,却遍寻不到白溪樊的踪影,就在他以为白溪樊被灵光大师转移到其他地方的时候,却看到床脚放着一个一尺多高的鸟笼。
带着满腹的疑惑,万俟明风走到床榻前弯腰将鸟笼拉出,只见一只巴掌大的玄狐正闭着眼睛躺在鸟笼底部不知生死。见状,万俟明风不由心中一紧,双手打开鸟笼上的小门,想将玄狐从中拿出。可是当他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托着白溪樊的身子穿过鸟笼的时候,原本昏迷不醒的白溪樊却突然颤抖起来,两只前爪死死的抱着万俟明风的拇指,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抱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
看到白溪樊的异状,万俟明风这才注意到在鸟笼的顶端居然罩着一串佛珠。万俟明风隐下心中的怒气皱了皱眉,抬起左手将佛珠拿下来,右手托着白溪樊再穿过鸟笼的时候,白溪樊平静了下来。闭着眼睛两只爪子抱着万俟明风的拇指平静的让万俟明风松了口气。
将白溪樊救出,万俟明风也不敢过多停留。将佛珠套在鸟笼上面,把鸟笼推到原来的位置,怀揣着白溪樊快速的离开了灵光大师的院子。
万俟明风将白溪樊放到张岳的床上用被子遮盖好,只将他的两只鼻孔露在外面以免窒息,而后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衫,双手背后踱步走入房间。
“二殿下,灵光大师已在房中多时了。”
万俟明风瞥了一眼躬身的张岳,应了一声踏入房中。看到起身而立的灵光大师对他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坐下。
“先前吃坏了东西,让大师久等了。”
灵光大师看着万俟明风坐下,这才跟着坐到了对面:“二皇子客气了。”
“早闻四明山风景秀丽,山顶的冥幽泉更是一绝。今日请大师前来也并非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大师明日可否能找一个熟悉地形的小师傅领我们观赏一二。”
万俟明风面无表情的说着话,眼角的余光看着低着头的灵光心中紧张的情绪慢慢缓了下来。
“二殿下既然想要观赏这四明山,贫僧自然照办,明日我便让慧恩带两位皇子四处走走。”
闻言,万俟明风稍稍勾了勾嘴角,对灵光大师点头笑道:“如此就有劳灵光大师了,天色不早了,大师早些休息吧。”
见灵光大师离开院落,万俟明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知道灵光大师回到房间就会发现白溪樊消失了,必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心中便思量着将白溪樊立刻送走。
万俟明风带着张岳来到他房间,掀开床上的被子将抱着自己尾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曝露在张岳的眼皮底下。许是感觉到有些凉了,床上的小狐狸后腿一蹬翻了个身,尾巴抱在怀中用脑袋蹭了蹭。
看到自己床上的小狐狸,张岳伸手指着床面上,表情震惊的看着万俟明风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张岳,这只玄狐并非普通的狐狸,你立刻便命人将它带下山在山下的客栈等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得声张。”
见万俟明风一脸严肃,张岳也不敢马虎。垂头应了一声,伸手轻柔的将小狐狸托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衣袖中。
好梦中的白溪樊感觉身体猛地被托起,睁开眼睛便发现置身在一片黑暗当中。心中不由有些惊慌,四肢开始不停地挣扎起来。
张岳察觉到袖中小狐狸的动作,微微敞开衣袖伸手将小狐狸拖出一点出来。
被拖出来的白溪樊看到灯光不由舒了口气,扭着毛茸茸的脑袋抬起头,入眼的便是万俟明风那张俊逸的脸庞。此时此刻,白溪樊若是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他就真的需要回炉重造了。张口微微发出一点声音,表示自己的感激。
“小狐狸,等下有人会送你下山,你且呆在那人身边不要妄动,一切等后天再说。”
白溪樊听完之后沉默着点了点脑袋,抬头见张岳看着他仿佛是见了鬼一般,对他翻了个白眼儿,扭身钻进了张岳宽大的衣袖中。
“张岳,这件事你要找你最信任的人去办,此事事关重大,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张岳闻言立刻点了点头,而后便揣着小狐狸出门而去。
片刻之后,灵光大师院中果然传出一阵喧哗说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听着外面的喧哗之声,躺在床上的万俟明风想到这会儿小狐狸应该已经被送出去了无声的笑了笑。
在万俟明风睡意朦胧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万俟明风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伸手将胸前的头发捋到身后,伸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看着门外的慧善,万俟明风皱眉语气略带不悦的问道:“慧善大师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阿弥陀佛,方丈师傅房中的一只狐狸跑了,想请问二殿下有没有看到过。”
闻言,万俟明风冷哼一声:“慧善大师该不会怀疑到本殿下身上了吧?我是看过那只狐狸,但这并不代表那只狐狸的失踪就跟本殿下有关系!大师若是不信可以尽管查,本殿下绝对配合。”
慧善见万俟明风一脸不悦,张口刚想道歉,却见已经睡下的万俟明雨,从房中打着呵欠出来,看到万俟明风一脸愠怒的看着慧善,抬脚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喧哗?”
听到万俟明雨的话,慧善大师躬身转过身来。
“灵光大师房中丢失了一只小狐狸,慧善大师过来寻找。”
万俟明雨是何等聪明的人,从刚刚万俟明风的话中便听出了些大概。
“怎么,方丈房中丢了东西来这里寻找,莫不是怀疑是我皇兄偷得?”
闻言,慧善忙俯身道了句不敢。万俟明雨见他如此便开始咄咄逼人,不依不饶:“不敢?呵呵,大师如果没有怀疑到我皇兄头上,此刻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在宫内我们什么稀罕物没有见过,还稀得你师傅那只小狐狸?”
听着万俟明雨的话,慧善更是不敢再说什么,等待万俟明风朝自己摆了摆手,便忙带人离开了。见状,万俟明风心里松了口气,转头见万俟明雨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嘱咐他早些睡便转身回了房间。
有了昨夜的‘闹剧’,万俟明风便有了早上路的理由。礼貌的跟灵光大师打了声招呼,而后便带着张岳下了山。万俟明雨见万俟明风下山,自然也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一天,于是也吩咐了近身内侍,帮自己收拾了东西也跟着万俟明风的脚步下了山。
站在寺院门口,慧善看着万俟明风和万俟明雨离开的背影不由的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旁边仍是一脸淡然的方丈师傅,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傅,您这样就放任二皇子带着小狐狸离开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