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齐教官带学生军训的时候认出队伍里当了他三天老婆的人,本想跟童年时代一样各种欺负那个欺骗了他感情的男老婆时,竟然发现自己对他有着别样的关心,可是他的小老婆却说不记得他。齐教官恨的牙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步步取得了他小老婆的好感和信任。 而对于何佳卿来说,齐筠是个比较特别的存在,他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去,他很容易就接受了齐筠,可是说好会回来看他的齐筠却在军训结束后销声匿迹…… 本文走生活路线,有浪漫也有平淡,有离别也有欢聚,小攻是只护崽的忠犬,小受比较呆也有点弱小,对这样的配对虐不起来,所以结局HE~前期会在校园里,后期转入生活,设定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次再有人吐槽说文案弱爆了真是没脸见人了==(其实还是弱爆了,不过也没办法了)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佳卿,齐筠 第一章:何乖宝 “小梁。”齐筠拿着手下新兵孝敬的一条中华,嬉皮笑脸的。 梁桢一挑左边眼帘,把那条中华左右上下都看了个遍,哧的一笑:“你就那么不想去带学生军训?” 齐筠是真心不想,当兵第二年他就带过一批学生,差点弄出事故来,后来不管是在部队军训还是直接去学校,他都不愿意再遭那个罪了。大学生乃是国之栋梁,不能打不能骂,一个个自命不凡以为自己聪明盖世,瞧不起他们这些没文化穷当兵的,齐筠也刚好不想起讨人嫌。 ——可是他这一条中华连着过了好几个人的手,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肯接。 要是小梁不帮他的话,他就真的要去上吊了。 梁桢接过那一条中华,愁苦道:“不是我不帮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年都会被派出去,今年怎么会少了我?” 齐筠这才想到这一点。夺过那条中华,骂骂咧咧:“我找老高去。” 梁桢一把抓住他:“你别想了,连老高都肯纡尊降贵去带学生,他不会同意你留下来的!”见齐筠脸上的肉都塌了下去,无精打采的,梁桢又哥俩好的揽住他的肩膀,往宿舍走,“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半个月时间么,你就当陪他们玩了,再说,还有哥们陪着呢。你怕什么?” 齐筠点了点头,没表态。 梁桢瞅着他手上的中华,眼睛示意。齐筠装作不懂,梁桢急眼了:“快点,哥们烟瘾犯了,给我抽两根!” 齐筠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换做齐筠挑起一边嘴角,嗤笑:“你想抽?去找老高啊,我想他肯定非常乐意跟你共同分享,甚至于把全部私藏给你都乐意。” 梁桢拍拍屁股上的大脚印,对齐筠这一说法非常之不齿:“你抓紧时间笑,尽情嘲弄吧,没准明天你就笑不出来了。” 说实话,梁桢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乌鸦嘴,可是他说的话一般会让事实与他的说法唱反调。就在齐筠揶揄完梁桢后的第三天,齐筠笑的嘴角都合不拢了。 所有的教官用两辆车送到市一所师范学校。拿到自己手上学生的名单的那一刻,齐筠还冷着脸,这却让那些兴奋雀跃的小女生们一个个满脸通红,小声的议论:“那个教官好帅哦,不知道是不是他带我们……” 大一女生美丽活泼,多少又有些娇气,齐筠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看了看手中的名单,上面的名字花里胡哨,蝶燕纷飞几乎晃晕了他的眼,他瞅到梁桢就在自己不远处,两三步走过去,又迎来一干小女生的惊呼:“太帅了!” 齐筠道:“两包中华。” 梁桢嘴角含笑,不语。 齐筠又加大筹码:“再加一包不能多了。” 梁桢道:“成交。”说着就跟齐筠换了学生名单。 齐筠领着自己的队伍找了一块场地,开始清点人数。他在上面按著名单点名,一开始他只是看著名单,后来觉得多少要记一下自己手下学生的样貌,就不规律的抬头看一下看。等到他念到“何佳卿”的时候,觉得这名字好笑,不经意的就又抬了头,却在那一瞬间愣了会。 那何佳卿是面团子一样的小个子,站在一群人里面,耷拉着头,看起来小心翼翼的答了个“到”。 齐筠愣神完毕,突然咧嘴:“何乖宝。” 队伍里半天没人答到。齐筠嘴角一撇,又加大音量唤了一声:“何乖宝。” 却见何佳卿颤巍巍的张嘴,小声道:“教官,我叫何家宝,不是何乖宝。” 不管是何家宝还是何乖宝,是齐筠认识的人没错。 何佳卿读高中前一直叫何家宝,后来他姐姐说这个名字以后出了社会不怎么好,就花了不少钱去把名字改了。何家宝是齐筠的同乡,何家宝上初中前,两人还一直都是同桌关系。 不仅如此,何家宝还是齐筠的邻居,两人的家就隔着一道院墙。 齐筠搬着凳子摘隔壁院墙垂过来的葡萄的时候,总会听到何家宝妈妈宠溺的声音:“家宝,我的家宝……” 那个时候齐筠不知道什么叫做羡慕嫉妒恨,他只是站在凳子上,爬上两家的院墙,偷偷把葡萄架上的一条青虫扔在何家宝的作业本上,看着何家宝惊的跟只兔子一样,他把一串葡萄都丢进嘴里,开怀大笑。 齐筠小时候跟何家宝是两个极端,一个像火,总是热辣的,一个像水,温温吞吞的。即使是现在,他俩依然是两个极端。 何佳卿说完那句话后,所有的男生都哈哈大笑,更有甚者当着教官的面,摸着他的头,笑道:“小乖乖,真可爱。” 何佳卿脸颊通红,低着头压根不敢看齐筠。 齐筠道:“何乖宝,你不认得我了?”说完眉毛一挑,笑道,“难怪人家常说贵人多忘事,才过了几年,连我都不认识了。” 何佳卿偷偷抬起一点眼帘,看了齐筠一眼之后,马上就又死死把头低下去了,小声道:“我不认识你。” 齐筠扬眉,郑重其事道:“不管你记不记得,反正我现在是你们的教官,我把要求给你们讲一下。” “第一,学校的纪律一定要遵守;第二,我说的话不能违背。就这两点,没其他要求,总之我不强求你们做的如何,只要不给我丢脸就行。不管你是谁,在我手下,都是平等对待,没有什么特殊,也不讲什么情面。你们都听清楚了么?” 学生们面面相觑,之后参差不齐道:“知道了。” 齐筠突然之间变脸,大声道:“听清楚了么?” 被吓到的学生齐刷刷开口:“听清楚了!” 齐筠却还不满意,道:“何乖宝,你听清楚了?” 何佳卿吓了一跳,睁大双眼看着齐筠,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第二章:所谓的同乡 齐筠就是故意整何佳卿的,一来,是因为那小团子说不认识自己,二来,就是齐筠小学跟他同桌时总是欺负他,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了,还有第三点,齐筠心里那点恶劣因子在作祟。 何佳卿父亲是和齐筠家一样的本地人,母亲却是从江南那边嫁过去的美女,俩人有一儿一女,女儿跟儿子都继承了母亲的五官上的优点。可能是头胎何家爸爸不那么忙,有时间陪老婆,生下来的女儿足月了,几乎没怎么担心过。怀何佳卿的时候,何家爸爸在外面做生意,总是不归家,何家妈妈也是典型的多愁善感,就患上了忧郁症,担心孩子爸爸在外面出什么意外,何佳卿在妈妈肚子里呆了六个月,就不得不早几个月面世了。 之后,那就是一把辛酸,一把眼泪。 何佳卿是早产儿,一生下来跟只小猫一样,连他爸爸的两只手掌大小都没有。他生来就体弱多病,家里更当他是个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溺爱。别的小孩子都在风里泥里摸爬打滚,他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和一堆玩具玩着。所以何佳卿自小就是乡里最不像男孩子的男孩,白的跟面粉一样,因为体弱,当真跟纸片一般。 何佳卿在家里是玩玩具的,在学校里,就成了别人的玩具。他没有读过幼儿园,在家里请家教一直上到二年级的课程,才因为身体好点,被送到学校去的。那时候齐筠已经是孩子王了,手底下有不少小弟。本来何佳卿被老师特意安排在靠墙角一小女生旁边,因为女孩子文静,不会闹出什么来碰到了何家的宝贝。但是,何佳卿一去学校,就被齐老大看上了,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妹妹,硬是把何佳卿的女同桌赶走了,自己坐过去。 何佳卿穿着讲究,都是他那个爱美的妈妈去大城市买回来的,跟乡里那些千篇一律的衣服那是绝大的不同,以至于齐老大能把何佳卿当做女孩,一上来就啃了何佳卿脸蛋一口,朝自己小弟宣布:“以后,她就是我老婆了,也是你们的老大。” 小弟们拍掌称好,齐老大的前任老婆却哭了。 何佳卿第一次来学校,大概也是从没出过门,没见过那么多小朋友,也不怎么明白老婆的概念,就稀里糊涂跟在齐老大身后,唯唯诺诺的。 齐老大知道何佳卿的性别,那还是在三天后。那天何佳卿要去上厕所,正好齐老大也要去,两人就手拉手一起。谁知道到了女厕,何佳卿没进去,而是一直跟着齐老大。齐老大走到男厕门口,对何佳卿道:“你过去吧,我去撒尿了。” 何佳卿眨眨眼:“我也想去。” 齐老大笑了:“那你快去啊,跟着我作什么?”说完就迈进厕所门,没看到何佳卿也跟在他后面。 站在便池边上,齐老大正解裤子呢,却突然间看到了何佳卿,吓到立马把刚放出来的小JJ按住,惊叫:“你怎么进来了?”妈妈说,只有结婚了才可以给老婆看小JJ的,所以还是小孩子的齐老大很是恐慌。 何佳卿诧异的看着他,因为憋的有点难受,就一边脱裤子,一边说:“尿尿。” 何佳卿全身白,偏偏那小JJ带点粉色,尿完了,还有两粒珠子挂在前端,看起来就像荷花刚起的花苞,清晨带着露水的样子。 齐老大大惊失色,恍然间觉察到自己上当受骗了,大叫一声跑出了厕所。 因此,何佳卿的好日子只维持了三天而已。 那时候小孩子都喜欢看西游记,齐老大看了之后,觉得自己就跟那齐天大圣一般是万能的,所以自封了齐大圣的称号。齐大圣在那个年代是一呼百应,叫孩子们隔离哪个,欺负哪个,没有谁敢不听的。 欺骗过齐大圣的何佳卿首当其冲就成了孩子们第一个隔离的对象,但是欺负,只许齐大圣自己一个人来。 齐大圣干过在何佳卿课桌里塞青蛙、往他口袋里装石头、午休时在他脸上画乌龟等等许多诸如此类的恶作剧,上课趁老师提何佳卿问题的时候抽走他的板凳更是频繁。何佳卿弱小的身子板没叫齐大圣折腾坏,那还是何佳卿的幸运。 小学毕业的时候,齐筠送了何佳卿一个重礼,用小盒子装着,何佳卿在回家路上偷偷打开看,却被吓的当场哭了。那小盒子里面是个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因为没封口,瓶子被横放着,小蛇已经顺着瓶口爬到盒子里去了。 这一次,何佳卿被吓的不轻,一回家就发高烧说胡话,他妈妈跑了五十里地去求了庙里一老和尚念了好几天的经,三更半夜喊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魂,这才把何佳卿叫回来。 换做其他人的父母,早就把祸害人的儿子给打个半死,偏偏齐家一点动静都没有,比起溺爱孩子的何家,齐家对孩子都是不管不问的,儿子再怎么在外面惹事,他们照样搓麻将搓的无比振奋。也就齐筠的爷爷硬是拖着齐筠,去给人家何家到了个歉。 何佳卿考上了县里一重点中学,自此就跟齐筠断了联系。 齐筠家里也是糟了变故,他爸妈为了躲债,双双离开家门,齐筠的爷爷腿脚不便,只供了齐筠读了一年初中就没钱让他继续了。孩子不读书以后是个闹心事,幸好何爷爷以前当过兵,从前的战友还有几家的后代也还在部队谋事。何爷爷千方百计找到一位,托关系把年仅十三岁的齐筠给送到部队当兵去了。 因为年龄小,人又机灵,齐筠在部队里一开始就得到不少照顾,生活顺风顺水,十五岁就开始带新兵。齐筠从本质上说还算是根正苗红的大好军人,骨子里是军人的操守,但是在行为上有时候就会显得稍微恶劣了点。他当了七年的兵,原本应该有个远大点的志向,可是因为某些个人原因,他一直停留在原点,如此一来,就是憋也能憋出些恶劣因子来整那些新兵们,送走一批对他又爱又恨的老新兵,然后再迎来下一批苦逼的新新兵。 所以说,此时迎着太阳练习独自练习立正跨立和稍息的何佳卿,只不过是齐教官一时的兴起,或许也是没能训新兵的一个另一处的发泄。 第三章:教官很龟毛所以要整他 但是,何佳卿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么不堪一击。 他就像小时候在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小草,因为先天不良,瘦瘦弱弱,却因扎根在石头缝里,一见阳光反而顽强起来。 别人都是一排排的练习,何佳卿一人在阳光下来回摆动两条细弱的手臂,脸色红润,有细密的汗珠淌在脖子里。齐筠时不时分心去看他有没有晕倒,那小团子却一直都是认认真真的样子。 似乎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弱。 这下,齐筠放心了,折腾起人来更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但他也不好总欺负他一个,总会找些借口诸如某人站军姿手不老实某人向右看齐眼睛到处乱瞟走原地踏步不动等等借口,要求全体队列做俯卧撑高抬腿等带点惩罚意味的事情。 其他人倒还老实,不过一个队伍里总有那么些个特立独行不怎么服从管教的。向川便是第一个敢逆齐教官鳞的人。 起先看不惯齐筠欺负看起来就很弱的何佳卿,最后又受不了齐教官所谓的龟毛,最后在齐筠一上午第十三次体罚的时候,长立着身子不干了。 齐筠倒笑了,觉得这孩子挺有趣,问他:“第八列第九行,你干嘛呢?” 向川义愤填膺,满腹正气,道:“累了。” 趴在地上的诸位都哄的一声笑了,并不亚于齐筠喊何佳卿何乖宝那时的轰动,有些男生甚至趴在地上,朝向川竖大拇指。不过向川甩都不甩。 齐筠点着头,收回笑,突然厉声道:“全体都有,起立!”一上午的训练不是盖的,那些学生都知道了齐教官的脾气,一个打滚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稳。 齐筠又道:“坐下。”在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往下坐的时候,齐筠霎时风云变换,道:“起来!” 于是刚坐下的人立马又参差不齐的爬起来。 齐筠嘴角紧绷:“原地休息两分钟,要喝水的上厕所打报告排队过去。” 再次被齐教官戏弄的学生们哭丧着脸站在原地不动,忽然就有一个从广西来的学生打了个报告:“报告教官,我要去上厕所。”因为齐教官有言在先,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打报告,所以广西的那个学生还是比较遵守纪律的。 齐筠点头道:“批准了。” 广西的学生说话有点吐词不清,答“是”的时候念的是“四”的读音,于是齐教官把眉毛一横,道:“你还给我讨价还价,两分钟偏偏说成四分钟!” 大概也是在短短时间认识到教官的恶趣味因子,那学生转身就往厕所跑,边叫:“四!” 其他留在原地的学生纷纷爆发出大笑来。 齐筠点了支烟,慢悠悠的抽着。 这时候旁边队伍的教官跑过来跟齐筠借火,齐筠就把自己的脸凑过去,烟头挨着旁边教官的烟头。旁边的教官姓李,是个瘦高个,一米八七的样子和齐筠旗鼓相当,不过不知道因为啥,那教官总是弯腰驼背的,若不是穿着一身的军装,就跟旧社会吸鸦片的那种人差不多,齐筠队伍的人暗地里就叫那教官为李嗑药。而作为自己队伍的亲亲教官,齐筠当然有个独一无二的外号,叫齐龟毛。 齐筠和李嗑药在那边聊天的时候,向川身边也围了一群人,因为刚才向川忤逆教官的行为,他已经成为一小众男生的表率,他们围在向川身边,商量着要怎么来“修理”一下齐龟毛教官。 但是向川根本不屑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一手插在兜里,酷酷的站在原地,没有听那些男生的计划。 向川没听,不代表周围的其他人没有听,何佳卿竖着两只兔子一样在太阳下看得见绒毛的耳朵,大眼一时瞪大一时眯起,脸上的表情更是变幻莫测。向川看了好笑,于是推了推何佳卿的胳膊,问他:“他们说什么你这么惊讶?” 何佳卿觉得自己不太认识向川,稍微有些戒备,向川人长的高大,虽说眉目看着英气无比,却又因为脸上不带笑,所以看着一脸凶相,尤其是他那对浓黑的眉毛,看起来就不像什么有耐性的人。何佳卿小声道:“他们说一会下糙了请教官吃饭。” 向川眉毛皱了起来,又问:“这点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何佳卿又往后面缩了缩:“说是请教官吃饭故意装作没有带钱,叫教官自己买单。” 向川感到有些无聊,就这样的小把戏,他早就不屑去做了。他把两手都插进兜里,掏出一枚打火机,道:“不如吃饭之前请齐教官抽根烟,打火机突然坏掉,火苗子窜上去燎了齐教官的眉毛。”那一定很好看。 听了向川的话,何佳卿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要去么?” 向川又把打火机收起来,摇头道:“没必要。” 何佳卿点了下头,自然也和向川一样没放在心上。 有句话叫做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向川就这么随便一提,被旁边密谋请齐教官吃鸿门宴的人听了去,他和其他的几个同学稍微那么一合计,然后击掌,这计划就这么达成了。 两分钟早就过去了,齐筠却还在树荫下面和李嗑药教官抽烟,俩人都面带享受的表情,都很像抽大烟的。 十一点四十五分,其他队伍的教官开始把人集合,然后讲了下午站军姿的地点,巴掌一拍,就解散了。 这边没等齐筠吩咐,队伍里的学生们纷纷站的笔挺,等齐筠过来的时候,都一副乖巧的摸样,齐筠找不到茬,稍微有些挫败,然后他对学生们道:“把上午教的东西都做一遍,然后就解散。” 队伍里面当即就有人迈步原地踏上了,后面的跟上,齐筠又突然大喝:“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敢动!” 学生们吓的愣在原地,听见齐筠道:“立正!解散!” 知道是虚惊一场,学生们对齐教官彻底无语了。 下午集合前,向川和何佳卿一起到的场地,何佳卿害怕跟向川呆在一块地上,就跑去坐到树荫下面,一个人按着手机。向川一个人坦坦荡荡的站在太阳底下,双手插在裤兜里,头上微微被晒出了汗。 这时候有其他男生走过来,给向川带了瓶水,向川随手就丢在一旁草地里了。几个男生有一个是上午密谋过鸿门宴的,叫丁启,他凑在向川身旁,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道:“兄弟那方法不管用啊。” 向川意思下的看了丁启一眼,丁启道:“齐龟毛是答应去吃饭了,还带了好几个教官,烟也让点了,可是临打火的时候,他抓着白熊的手往白熊那边推了推,最后白熊的眉毛全都烧没了。” 丁启的话还没说完,向川也没有打断,他继续道:“齐龟毛也不是真的龟毛,本来白熊他们说忘记带钱了就是为了让齐龟毛付钱,但是齐龟毛把钱掏了,却不知道为毛更憋屈了。” 向川不置可否的笑了下,凶巴巴的脸上却让人产生他不太爽这样结果的错觉。丁启又道:“嗯,后来白熊又自己卷了支烟,在里面加了点料,给齐龟毛,他也没有上当。” 丁启之所以这么说,大概是在用激将法,就是刺激刺激向川,激起向川的怒气,毕竟全班就向川个子最高最有老大的气势,丁启已经预见了向川像齐筠发起挑战的那一幕。 可惜向川辜负了丁启的期望,他只是把双手插兜改为一只手松垮垮的搭着裤兜,另一只手搭着自己的帽檐,看着不知道何时走进树荫靠近何佳卿的齐筠。 第四章:小树林里静悄悄 齐筠低头凑近何佳卿,读着他编辑的短信:“下午应该和上午差不多,不辛苦,教官很好。” 何佳卿赶紧捂紧手机,往后一仰,差点从高台上面跌下去,幸亏齐筠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 齐筠道:“何乖宝,你在给谁发短信?” 何佳卿嘴唇哆嗦了一下,老实道:“我姐姐。” 齐筠一拉自己的军裤,坐在何佳卿的旁边,半是怀念道:“何乖宝,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何佳卿偷偷斜眼看着他。这时候大队长吹了集合哨,何佳卿赶紧把手机塞进裤兜里,跑去和大家一起集合了。留在原地的齐筠坐着没动持续了两分钟,最后他站起来一拍自己屁股,背着手去守一群学生站军姿了。 上午的训练只是一个开头,站军姿也仅仅是十分钟的事,下午就动了真格,大队长说必须要站一个小时的军姿,而且全部都在大太阳底下,所有的方队一起。大队长这话一下来,就有不少人在女生下面叫苦,大队长坐在主席台上,大喇叭里一喊:“安静!”所有人都不敢再表示一丁点的不满了。 大队长道:“军训是为了你们好,只有身体强健了,才能学好生活好,不然以后一群病秧子怎么能够在社会上生存?站军姿一方面是磨练人的意志,一方面也是在规范自己的个人形貌,试想一群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大姑娘,站着和歪脖子柳树一样,谁看了会觉得赏心悦目?都站好了,不许动,要晕倒的时候及时打报告。全体都有,立正,向右看齐!立正,稍息!立正!” 太阳下面,方队齐整,大队长在上面主席台上面也受着烈日的暴晒,他虽是坐着,却一动不动,下面站如松,他自坐如钟,在用自己的行动给学生们一个示范。下面各个队伍的教官们时而在队伍前面,时而又去了队伍后面,又看到不老实的直接上去踹两脚拎出去,单独罚站。训练场上面一时很安静,没有到掉一根针下来都能听到那么夸张,但是只要谁稍微咳嗽一下,三千多人都能清清楚楚听到。 这样的无声要持续一个小时的时间,恐怕并不容易。齐筠走到自己的队伍中间,拉出两个在说悄悄话的学生,让他们站在主席台下,接受着来自各个方队的注目礼。他还没走回去,就听到一声:“咕咕。” 全部方队的学生都在刹那间笑了出来,就算有些没有注意,也不会错过这么好的动作机会,狠狠抓抓发痒的头部,再跺一跺发麻的脚,教官们纷纷在自己队伍里嚷嚷:“笑什么笑,不许笑!不许动!” 齐筠不知道是哭是笑,他看着自己队伍里面紧紧捏着裤兜的何佳卿,慢慢走近他。何佳卿知道他是要没收自己的手机,于是道:“教官,我能先看一下内容么?” 齐筠直接把手伸进他兜里,回答他道:“我替你念。”说着就点开了何佳卿手机的收件箱,念道:“小宝,你在学校要乖,千万不要(这里齐筠省略了“跟同学一起”)闹事,军训要是累了的话就跟教官说说好话,让他放你休息一会,你从小身体就不好,不要让姐姐担心。” 齐筠念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自己和附近两个区队的学生听见,于是学生们再一次发出一声爆笑。 何佳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着齐筠的两眼都要流出水来了,齐筠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他把何佳卿的手机放进自己兜里,低声道:“什么时候想起我来了,手机就还给你。” 正在这时,一阵大风吹来,不少人的帽子没戴好直接被风吹走了,齐筠制止住一群想要去捡帽子的学生,道:“要捡帽子也必须先打报告!”于是接二连三的报告声在队伍里面响起,上面的大队长几乎都要吹胡子瞪眼了。 齐筠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对自己队伍深感满意,于是就晃荡到梁桢的女子军团那边去了。 那边梁桢也背着手在队伍里面走着,时不时用手里的树枝抽一下乱动的女学生。齐筠过去的时候,梁桢队里的女生都不淡定了,一个个伸头去看齐筠,惹得梁桢的小树枝乱打个没停。 打是亲骂是爱,那些小女生们直接在站军姿中和梁桢玩了起来。最后还是上边的大队长投下来一记眼刀,梁桢才把小树枝背在身后,和齐筠一起去小树林抽烟去了。 部队里禁烟的纪律或许只是为新兵所立,这次来参加军训的除了六个中队的队长的职衔比较高,其余的就数梁桢和齐筠的军龄比较长,他们俩一前一后参军入伍,一共合伙了五年之久,平时在部队宿舍就一起抽烟,用大队长高云山的电脑打游戏做些不和谐的事情,现在只不过是偷个懒,大队长都不说什么,其他的中队长也睁只眼闭只眼。 梁桢旁边的小矮子教官是去年进的部队,也是个未成年,长相倒比较成熟,成天笑哈哈着一张脸,看到齐筠和梁桢一道去了小树林,他也很狗腿的跟进去了。 梁桢打趣道:“未成年,你跟进来做什么?” 小矮子特狗腿的蹭了蹭梁桢的胳膊,笑的一脸奸诈:“那啥,给根烟抽抽呗?” 梁桢两眼一瞪,小矮子就又蹭到齐筠身边了,齐筠倒没说什么,他拿出烟盒,抖出来一根,小矮子要去拿的时候,齐筠又把手抬高,道:“去给哥跑个腿,烟就给你抽。” 小矮子问:“啥呢?” 齐筠道:“把我队伍里第九行五列的学生带过来。” 小矮子欢欢喜喜领命而去,梁桢奇怪的看向齐筠,还没有开口,齐筠就道:“介绍我同学给你认识。” 齐筠初中都没念完,从北边南下到这个城市,已经跟以前的亲人同学断绝联系好多年了,乍一听到齐筠说自己的同学,梁桢忍不住就乐了:“你哪高攀的大学生?” 齐筠笑而不答,等小矮子把何佳卿带过来的之后,小矮子一边抽烟去了,梁桢上下打量着何佳卿,觉得这孩子文静极了,而且和齐筠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感觉,他问何佳卿:“听说你是齐筠的同学?” 何佳卿稍微也瞪大了眼睛,先是瞅了瞅梁桢,接着把目光转向齐筠,摇头道:“我不认识教官。” 齐筠气急败坏的一巴掌扇到何佳卿后脑上,把何佳卿弄的更懵了,不知道教官跟自己哪里不对盘,老是跟自己过去不去一样。他对这教官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觉得他嘴角撇起来的时候一定是在想着什么不好的事。 现在面对着的齐筠扬起一边的眉毛,嘴里哼出一声:“你不想要你的手机了?” 何佳卿脸色变的有几分惶恐了,喃喃道:“教官……” 齐筠还想说什么,又听何佳卿道:“我初三的时候生了场病,脑子里面很多东西都没有了。”以何佳卿的记忆,他不会忘记高中时候认识的人,刚才梁桢说齐筠是他同学,要真是的话,那也一定是在初三之前,可那之前的岁月,何佳卿的记忆里面已经是空的了。 何佳卿扬着头,必须要仰视才能看进齐筠的眼里去,而齐筠却俯视着何佳卿,微微有些怔愣:“你是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何佳卿点头。 齐筠却不开心了。他把玩着何佳卿的手机,下巴微抬,道:“去那边站着。”何佳卿乖乖站好,站的是军姿。 旁边的梁桢一手托着下颚,想了半天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五章:教官请吃饭 白熊之所以叫白熊,不是因为他姓白名熊,而是他长的白,样子像熊,一米八的个头,满脸横肉,巴掌伸出来可以媲美砖头的厚度。白熊不是虚胖,他孔武有力,根根头发直立起来跟刺一样,以前就是个见人就挑衅的货色。他家底殷实,老爸在公安厅任职,说起话来天不怕地不怕,是真真确确的声如洪钟。 所以白熊在队伍里面说的唾沫横飞,已经招人嫌了。 站完军姿休息的时候,何佳卿终于回到了队伍,他没有晒太阳,只是嘴唇被风吹的有点起皮,毕竟也站了那么久不动,他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白熊拿了瓶水挤到何佳卿跟前,把水递给他:“那个,你叫何什么?” 何佳卿没有接白熊的水,他老实的回答:“何佳卿。” 白熊把瓶子塞进迷彩裤兜里,厚厚的熊掌搭在何佳卿肩膀上,猛的一摇,何佳卿的小身板险些被他那么一摇给搡倒。白熊笑嘻嘻道:“教官叫你何乖宝是怎么回事?” 白熊嗓门大,他这一声刚吼出来,喝完水上完厕所的男生们都纷纷围了上来,跟着起哄:“乖宝乖宝,又乖又宝,你爸妈肯定拿你当宝。” 白熊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虽然胖,但是笑起来并不像弥勒佛,反而有些精明势利在里面,何佳卿觉的他的笑让他不舒服,就想从男生缝里逃出去。但是白熊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他手腕子极细,一点也不像男生,白熊心里不屑,在何佳卿挣扎的时候先一巴掌甩开了。 何佳卿跌到一个男生身上,那个男生也许只是习惯性的一让,也许也和白熊一样存了戏弄的心思,总之何佳卿没靠住他,反而直直朝地面上倒去。 边上的男生都笑了。这时候他们班的班长喝完水过来了,见一群人欺负着何佳卿,上前就把那群男生推开了,然后拉起何佳卿,对边上的男生道:“你们都有毛病啊!”他这里特指了某个人,站军姿时因为教官不在,在白熊旁边的他深受白熊的噪声荼毒,被辣辣的太阳一晒,火气早憋了一肚子。 其实班长曾佳原先的性格并不暴躁,他曾是他们那一届应届生里资质最好的,虽读了理科,但他是理科乃至文科都公认的才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可惜的是高考发挥失常,志愿被调剂,一个夏天受够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意气风发早被磨的只剩下满腹怨言。 或许是何佳卿名字里也有个佳字,曾佳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也许和这个男孩子同病相怜,见到白熊欺负何佳卿,何佳卿看起来性格内向胆小,曾佳想也不想的就跳出来了。 白熊眉毛一挑,见是班长就有些调笑的意味,道:“闲事管的可真够早的。” 曾佳拉着何佳卿,回了一句:“谁闲的发慌?你以为就看得见你?” 白熊一时没懂他的意思,看着曾佳和何佳卿到一边去站着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摸摸自己跟刺猬一样的短发,跟二愣子一样:“我怎么感觉他对我有意见?” 何佳卿手腕被白熊捉了一把就捏红了,曾佳对他道:“以后别理那群人,都是神经病。”何佳卿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你。” 曾佳没说什么了,休息时间一到他就又站回白熊身边,却没拿眼睛看他。 上午都已经把立正稍息和跨立都规范的教了一遍,下午的训练就是要把这些做到整齐一致,齐筠选的地方处于教学楼后方,下午没有什么太阳,所以很快就进行了下一个项目的训练。让齐筠感到可笑的是,有些学生左右都不分,停止间转法做的乱七八糟。 好在时间挺好混的,下午一晃就过去了。 解散之后,一个人的还是一个人,话比较多的跟同学混熟了就是三五个人在一起,何佳卿没想过帮过自己的曾佳会和自己一起走,所以他一个人背着包慢吞吞的走在后面。 向川经过何佳卿身边时,把丁启给自己的矿泉水递给他,问他:“要喝么?” 何佳卿害怕向川,没敢要,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向川看了他一眼,什么没说就走了,几步之后把那瓶水丢进了垃圾桶。何佳卿看在眼里,脚下顿了几步,才要继续走的时候,肩膀就又被人揽住了,抬头一看,却是齐教官。 齐筠侧着头打量何佳卿,笑道:“何乖宝,人都走光了,你还吃不吃饭了?” 何佳卿道:“过去了也是要排队,等等去吃是一样的。” 齐筠并不放开何佳卿,他比何佳卿高一个头,说话时必须低着身子,胸膛挨着何佳卿的肩膀,像火一样热热的。何佳卿觉得脖子里有些痒,脸上挂着滑稽的笑,也把身子放低了下去。 齐筠越挨越低,觉得越来越接近地面的时候,一把将何佳卿提了起来,手不搭他肩膀了,直接从他腋下穿过,搭在他腰上,没想到何佳卿突然笑了起来,边缩着脖子往旁边躲:“痒。” 齐筠重又把胳膊压在他肩上,道:“哥带你吃饭去。” 来学校军训的教官每人都发了张饭卡,里面有四百块钱,他们教官是在教工食堂用餐,不用和学生们一起挤。去筠把何佳卿带到教工食堂,叫他自己找了个位置先坐下,而后自己去打了两份饭菜。当兵的都能吃,打饭阿姨以为都是教官的,米饭足足有八两,齐筠一坐下就坏坏的打量何佳卿,指着墙壁上的宣传语:“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不能浪费——尤其这还是哥哥我请你的。” 何佳卿并没有对着堆起来的米饭犯难,他小声对齐筠道:“那我能带走么?” 齐筠愣了一下,问他:“你养猫还是养狗了?” 何佳卿的脸霎时红透,解释说:“我姐姐上班那里不管吃住,学校的饭菜要便宜些,她下班了会到学校来。” 齐筠继续发愣:“你姐姐?你姐姐过来陪读?” 何佳卿低着头不说话,齐筠见状也就没再问下去,只道:“先吃饭,吃不完再说。” 齐筠吃完了饭,看着何佳卿把饭菜装进一个塑料饭盒里,虽在一旁不言不语,心里却有些触动,他拿的饭盒上面的卡通图案已经褪的只剩下模糊的形状,连颜色都分不清了。在齐筠的印象里,何家一直要比他们乡里其他人家富裕,当时他们上的小学离家也不近,中午饭也需要自己带,那时候何佳卿的饭盒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的,上面印着维尼小熊和粉红猪,他自己的饭盒则是当年他爷爷当兵时候用的不锈钢大茶杯,下面还破了个洞,带饭的时候老是漏油漏水。现如今,齐筠虽然没有成为富翁,但他早已经不会用破底的碗吃饭了,何佳卿的饭盒却还停留在那个三四块钱都能买一个的阶段。 吃饭的时候齐筠留意到何佳卿不住的喝汤,所以又去买了两瓶绿茶,何佳卿原本是不要的,但是齐筠说:“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姐姐的,当年你姐姐还教过我做作业呢。” 过去的事情何佳卿并不记得,他将信将疑的把绿茶装进包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何佳卿不会向他姐姐求证。何菱的二手自行车没有支架,她撑着自行车,听着弟弟对她说一天的遭遇,以及曾是同乡的教官,之后没好气道:“就那个小霸王,还做作业呢,作业本都不知道有没有。” 何佳卿问她:“姐,教官以前真的认识我?” 何菱摸摸弟弟的头,抿唇一笑:“以前的事不记得也就算了,反正那小霸王以前也尽是欺负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是懂事了不少,后面军训他应该会关照着你吧。” 何佳卿脸一红,半含怨恨的看了他姐一眼,道:“姐,我都是大学生了。” 何菱笑道:“谁规定大学生就不会生病?好了,小家宝,姐我先走了,你也快进去吧,一会你们教官还要教你们叠被子。” 何佳卿:“姐!” 何菱骑上自行车,朝自己弟弟抛了个媚眼:“进去吧。” 第六章:包子牌豆腐 晚上六点钟教官们在学生宿舍楼下面集合,学生们都站在阳台上拉长脑袋观看。没一会教官们解散,学生们也哄的各自散去。 这是军训的第一个晚上,按照惯例教官们要去学生宿舍教学生整理内务,女生们个个宿舍门紧闭着,教官们往往要敲上几分钟的门才会被放进去,男生们倒是没什么小秘密,光明正大的在门口等着教官。 何佳卿那个寝室住了六个人,四个都是南方人,何佳卿和他下铺的姚力是北方人,但他是寝室里个子最小的,五个高个堵在门口,他什么也看不到,索性把穿了一天的军训服脱了,准备在教官没到他们寝室之前洗了。 姚力见了,问他:“今天就洗,明天不穿了吗?” 九月的南方还是比较闷热的,何佳卿边把衣服放进盆子里,边回答姚力:“能,一晚上就吹干了。” 姚力想了想,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赖皮狗一样的蹭到何佳卿跟前,商量道:“今天你帮我也洗一下呗,明天我给你洗。” 何佳卿不善言辞,也不懂拒绝,这跟他小时候的生长环境脱不了关系,从小他就被他妈妈捧在手心里,从来都是别人悉心呵护着他,一直到他上了高中,他才慢慢的学会自己一个人处理事情,却还是受到不少人的帮助,在他的观念里,人本来就是互帮互助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接过姚力的衣服就放进另外一个盆子里去了。 他这么干脆,姚力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随便洗一下就好,穿了一天也不是很脏。” 的确没有太多脏东西,只是穿着军训了一天,汗味还是有的。何佳卿把自己的衣裤用水清干净,就穿着T恤短裤到阳台上去晾衣服了。 何佳卿刚举起晾衣杆,给他们做示范的教官就进门了。 大学学生不跟高中生一样住的那么集中,白天军训教官带队都是一个班一个班的,到晚上就不可能是原班人马了。何佳卿从阳台上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娃娃脸的教官,于是赶紧把衣服挂上去,回到宿舍里面。 娃娃脸教官下午吃饭的时候见过何佳卿何齐筠在一起,看到何佳卿,小教官自然就又想起了齐筠,于是上下打量了何佳卿一番,笑道:“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你还敢洗衣服?” 何佳卿看了看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天边红云,以为那教官是在说笑话,于是道:“能干的。” 娃娃脸教官点头:“是挺能干的,听说你是齐筠的弟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小教官边随便选了张床铺,三两下把叠的乱糟糟的被子给扯开,对寝室里所有人道:“看着哈,我只做一遍,要是明天检查的时候不合格反正赖不到我头上。” 寝室里几个人站在一边,一错眼的功夫那小教官就把被子给卷成了一个包子状,还挺得意:“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包子牌豆腐,欢迎欢迎。” 在场的几个人无一例外的都笑喷了,姚力甚至抱住他左手边的何佳卿,笑的都快支撑不住了。 那小教官一开始还忍着不笑,后来被姚力夸张的姿态给逗的不能不破功,好半天才又憋住:“笑什么笑,我就是不会叠豆腐块!” 姚力有着北方人的爽朗,其他几个没人说话时他道:“你们部队是不是门槛很低啊?看你都没有成年,新兵都能带我们军训了?” 娃娃脸教官一脸嗔怒,道:“乱讲,我当了三年兵了。” 姚力又道:“就你这包子牌豆腐,你还混在军营里可真够奇迹的。” 娃娃脸教官一本正经道:“刚才我给你们做的请你们千万不要学,下面要做的才是你们等会要练习、明天要检查的内容。”说完他扬着下巴瞪了一眼姚力,又是三两下包子旋身一变就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块。 姚力嘴上没忍住,又吐槽道:“这是砖头牌豆腐么?” 小教官正经点头。 寝室里再一次爆发出笑声。隔壁教官听到声音好奇的往这边伸头看了看,小教官一脚把门给踢过去,险些夹到那教官的鼻子。 看情形没到时间教官们还不能走,那小教官把不大的宿舍转了转,实在无聊就把下面几个床铺都收拾了一下,又让他们把鞋柜毛巾口杯之类的给摆放整齐,全部成一条直线,做完了这些,小教官就坐在床铺上和他们聊天。 混熟了的话南方人其实也挺话多,睡何佳卿斜上的周楚意问了一大堆问题,比如说“教官是什么兵种”,“一年回家几次”,“教官平常训练都做些什么”,等等,教官挑不重要的回答了几句。何佳卿就记住了野战侦察这四个字,其余的只知道教官天南海北的说了一大通,他什么也听不懂。 最后姚力说了句:“听说有学校军训都是直接到部队去军训,为什么我们要在本校啊?” 小教官回答:“说起来还不是你们学生的问题,缺乏一些自制力。” 姚力刨根究底:“难道有人泄露了军事机密?” 小教官白他一眼:“哪能,是险些酿成事故,营里进行军事演习的时候有学生擅自跑到里面去,差点触了雷,后来营长就不接学生到部队军训了。” 教官说完又道:“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下去了,记得明天检查的时候不要用包子来招待教官们哈。” 这教官刚走没多大会,他们寝室就又进来一个教官,那教官却是齐筠。齐筠把何佳卿提到阳台上,从兜里摸出纸笔,问他:“你手机号多少?” 何佳卿能用得上手机,这点要比齐筠强,但是齐筠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手机是用过好几年的,他想也许是他爸妈的,有总比没有好。 何佳卿道:“号码是外地的,不能打电话。” 齐筠把眉毛一扬:“停机了哥给你交话费。快点,号码多少,我赶着下去。” 何佳卿报了几个数字,齐筠摸摸他的头,道:“这才乖。”何佳卿偷偷看了眼他手里的纸,见他的字写的很规矩,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心急潦草,忍不住嘴角勾起来露出一个笑。齐筠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自然发笑,禁不住就有些新奇,捏捏他的脸,没捏到几两肉,又悻悻放下。 何佳卿倒是被他捏红了脸,表情又苦闷了。 齐筠把纸笔收回兜里,耸了下肩膀,把帽子取下来拿在手上,道:“我先走了,一会发短信给你。” 何佳卿对齐筠的初始印象不能叫做好,现在却完全把齐筠当做了一个哥哥,不能说他太容易相信人,对于一个不知道自己过去而别人知道的人,有人知道自己的过去,在心里能产生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而且齐筠是他读高中以来以至进了大学第一个对他有过亲密行为的人,在何佳卿看来他就算不是哥哥,也能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其实看年龄齐筠并不见得大过何佳卿很多,但是齐筠举手投足间光明正大的军人风范比较浓烈,相应的看起来也比何佳卿成熟。他把帽子一拿下去,板寸头毫无遮挡,看起来又像是大了两岁。他眉毛长而黑,半扬不扬的很是帅气,何佳卿有些呆愣。齐筠拿帽子点了点他的额头,一手插进裤兜里,又道:“过去多穿点衣服,你爸妈含在嘴里怕坏了捏在手里怕碎了的宝要是在外地生病了,他们不得心疼死。”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父母,何佳卿眼圈就红了,齐筠要走也不想走了,忙问:“怎么了?难道想家?” 何佳卿不答,死死咬住嘴唇,让齐筠没来由的心头一震,想到一个不好的可能,但他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一把揽住何佳卿,把他带回宿舍内,然后就离开了。 齐筠走了之后,何佳卿又把姚力的衣服洗了,然后又洗了冷水澡。新来的大一新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六个人聊了会天就各自睡觉了。 何佳卿辗转反侧,半夜里忍不住在被子里偷偷哭了起来。 第七章:军训下雨什么的最期待了 一大早姚力作为北方人的火爆性子就展露无遗,他起来后发现军训服没干,拎着衣服就责怪起给他洗衣服的何佳卿。 “你不是说能干吗,现在衣服全是湿的,你让我怎么军训!” 其他人把衣服穿好都准备去吃早餐了,见姚力和何佳卿两人还在为湿衣服伤脑筋,于是就给他们提了个建议:“要有电吹风吹一下很快也能干,昨天教官都说了天气预报有雨,谁让你要洗的。” 姚力烦躁的挠自己的头发:“现在都成这样了,说什么风凉话!” 其他人见是这样的情况,便也没再说什么,收拾好就出门了。 宿舍里只剩下姚力和何佳卿,何佳卿没等姚力再朝自己发火,马上满怀歉意的说:“对不起,我去其他寝室借一下吹风。” 男生们很少有吹风这玩意,大多数是洗完头甩两下就干了,何佳卿站在走廊上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去哪个宿舍借吹风。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向川刚好从自己寝室出来,何佳卿看了他一眼,连忙随便就进了一个宿舍。 见何佳卿看到自己跟遇到了猛兽一样,向川撇撇嘴角,倒也没受到多少打击,他知道自己长了副凶相,何佳卿那小兔子自然不会喜欢他靠近。他面不改色,继续走自己的路。 而何佳卿进到的寝室好死不死的正是白熊的,白熊上铺是曾佳。曾佳一大早脸色也很臭,在过道上不知道把谁的鞋子给踢到床底下去了,白熊拿着小镜子在往头上喷啫喱水,没注意曾佳的小动作。倒是曾佳注意到了何佳卿,脸色放缓了一些,问道:“有什么事么?” 何佳卿嗫喏张口:“请问,请问你们谁有吹风?” 作为文艺青年的曾佳,他当然会有吹风,而且也知道了何佳卿借吹风的原因,作为班长的曾佳,他别的没多说,直接从柜子里把自己的吹风拿出来给了何佳卿:“往上是热风,下面是冷风,不要太靠近衣服,会灼坏。” 白熊没找着自己的鞋子,听到曾佳的话,好笑的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难道连个吹风都不会用?”也不管曾佳的脸又臭成什么样,独自一个人嘀咕起来:“哎,我的鞋呢?谁知道我的鞋跑哪去了?” 何佳卿刚要提醒,曾佳就把他推出了门,道:“你别理那个神经病。” 何佳卿谢过曾佳,而后就拿着吹风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他把吹风接上电,先吹起了姚力的,姚力是个急性子,对他慢吞吞的行为极其不满,一把夺了过来将吹风塞进袖子里,另外一头用手一捏,竟然把军训服给吹鼓了起来。这一开始是比较有用,但是袖口和领口的布料是双层的不容易干,姚力又把衣领贴在吹风口上,没留一丝缝隙。 很快,何佳卿就闻到一股糊味,而姚力也感觉到了,他赶紧拿开吹风,但是为时已晚,衣领那一块被吹风的温度烫出一个洞,边缘的布料也都皱在了一起。 姚力脸色一变,吹风机和衣服直接就丢在地上。何佳卿慌忙从地上把东西捡起来,道:“你穿我的吧,我马上吹干。” 何佳卿的衣服是小号的,姚力却是身高一米八的大个子,两人互换衣服穿的样子,别提有多滑稽,尤其是何佳卿的衣领上还有一个大洞。 然而这还不能算作是着装上的一大笑点,军训的衣帽和鞋子都是军用迷彩,白熊的鞋子有一只怎么也找不到,他就把自己的一只绿色帆布鞋穿出来凑数,他自己以为差不多,却令队伍里的同学大牙都快笑掉了。 天气阴沉沉的,还没开始训练就已经飘了些细细的雨丝。今天教官们也不是昨天的打扮,他们穿着迷彩服带着迷彩帽,跟学生们的装束差不多。 齐筠今天更显英气,脊背笔挺,迷彩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露出他精干突出的锁骨。何佳卿望了一眼,想到他昨晚上没给自己发短信,心里有些失落。而齐筠却注意到了何佳卿的衣服,奈何要开始集队点名,他也就没去问他怎么回事。 点名的时候有几个学生迟到,齐筠罚他们到旗坛下面站军姿,一起上去的还有“穿错鞋”的白熊。 八点军训开始,八点半不到,雨势就大了起来,学生们不时打报告,教官们充耳不闻,学生们怨声满地,纷纷祈求雨下的更大。 依稀听得大队长说:“别求雨了,求来了雨遭罪的还是你们。” 八点五十,有风吹来,雨却小了。大队长哨声响起,最中间的中队长下了几个口令,而后进行高抬腿动作,上千学生一起,把水泥地都蹬的响声震天。 齐筠把队伍领到昨天训练的那地方,叫学生们原地休息,他自己和旁边教官李嗑药聊天去了。 向川拍了下何佳卿的肩膀,问他:“衣服怎么回事?” 何佳卿穿着姚力的衣服,皮带死死扣着,那衣服却还是显的极其肥大。他不答话,拿眼睛上下扫视着向川,让向川愈发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只兔子。 向川下巴扬了扬,道:“你一直都这样的么?” 何佳卿微微睁大眼睛,点头又摇头,向川倒不明白他的意思了。何佳卿不跟自己说话,向川自讨没趣也没有在他一旁多呆。他刚走,曾佳就又过来了,拉着何佳卿的领子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贴太近么,那神经病还说你不是三岁小孩子,我看你连三岁小孩子都不如。” 何佳卿被训的不敢张口,隐约听见向川在不远处冷笑,经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 曾佳终于注意到不同,皱着眉头道:“这不是你的衣服?” 何佳卿小小的点了下头。 曾佳张口就骂:“你长脑子没有!难道就任由别人欺负你?逆来顺受你等着谁帮你解决问题!” 何佳卿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看着曾佳一脸嫌弃厌烦的表情,何佳卿张了张嘴,半晌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上大学前曾佳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都有一群人拥护,可谓是得天独厚,自然有骄傲的资本。人说事不过三,事情才发生了两次,曾佳就看清了何佳卿的本质,一开始他把何佳卿当做自己的同路人,以为他也是因为高考失利换了个陌生环境难以适应,现在他才知道,何佳卿天生胆小,性格软弱,和自己完全不同。 曾佳是看不起何佳卿的,但是说了那一句话之后,他又放轻了语气,道:“以后别理那些人。” 何佳卿点头不语。 齐筠龟毛也就只龟毛了军训第一天,第二天他就兴致缺缺了,找了两个个高的当做排头兵,除了要教新的内容,不然口令什么的全部由他们代劳,他就蹲在一边的台阶上看着。 休息的时候有学生坐在他旁边聊天,新生们最关心的都是各自从什么地方来,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差不多的时候,有个学生注意到了齐筠,于是多嘴问了一句:“教官你是哪个省的?”这学生方言口音较重,齐筠听了当即也学着他的口音道:“我是我妈生的。” 几个学生都笑了,那个问话的学生以为齐筠是自己同乡,于是又用方言问:“教官,你也是四川人呐?” 齐筠摇头,笑而不语。 学生们问了半天也什么都没问出来,终于最后什么也不问了。 上午训练至此结束,散操之后,齐筠没来得及搭上何佳卿,曾佳就已经先把何佳卿拉走了。 “喂,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齐筠背上猛然挨了一拳,却是那未成年的小矮子教官。小矮子姓季,但是部队里的人都叫他苗子,不知道是怎么衍生出来的,反正他自己也都默认了。 齐筠被苗子拍了一巴掌,正好心里有些堵,于是就把怨气发泄到他身上,拧着他的耳朵将他提起来,佯装怒道:“胆子够大的,竟然偷袭!” 苗子疼的哇哇大叫,一边掰着齐筠的手,一边求饶道:“哥,哥,我不敢了,松开,快松手,耳朵要被扯掉了——” 齐筠拧了一圈才放手,而后用胳膊勾住苗子的脖颈,问他:“小梁昨晚跟老高一起去哪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苗子眨眨眼,坏笑道:“你也别装了,咱俩都心知肚明,高连长觊觎小梁哥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逮着机会那还不好好把握住!昨晚我看见他们俩去开房了,小梁哥竟然是乖乖跟去的!” 齐筠皮笑肉不笑:“梁桢那小子真是挺能装的。走,咱哥俩去好好慰问一下小梁。” 齐筠没有“慰问”到梁桢,哪都不见梁桢的影子,他和苗子吃完饭回到宿舍,见只有高云山一个人倚在墙上玩手机。齐筠摸着下巴上下左右打量高云山,没想到高云山把头抬了一下,云淡风轻的先开了口:“小齐,梁桢的队伍下午你帮着带一下。” 齐筠依旧摸着下巴,问了句:“小梁人呢?” 高云山:“不舒服,请了一天假。” 齐筠:“不舒服还不是你给整出来的。” 高云山和他对视一眼,彼此都笑了。 齐筠又道:“帮小梁带队是可以,不过我有条件,后面几天我要用手机。” 高云山奇怪道:“你以前不是说没有人可以联系用不上手机么,现在怎么突然想起来了?带学生军训是没有带真正的兵有趣,但也绝对不能打游戏消磨时间。” 齐筠耐着性子等他把一句话说完,而后道:“虚拟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倒没说为什么要用手机。高云山也没有多问,转手就把手机递给了齐筠。 下午站军姿之前,齐筠先把梁桢的女子军团带到自己队伍旁边,因为天阴沉沉的,他也就没有特意关照何佳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女混搭造成了气场冲撞,站军姿的时候,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晕倒了好几个。女学生们就开始祈雨,渐渐的小风吹来,夹杂着一些雨丝,雨丝渐渐变成雨点,打在人身上毫不留情,没一会教官和学生的衣服都湿了。 大队长通知中队长,中队长就拿着扩音器,让教官带学生去教学楼避雨。不过除了大一新生在军训,大二至大四的学生都已经在上课了,教学楼一时容纳不下那么多人,没去教学楼避雨的就去了学生食堂。考虑到学生淋了雨,食堂员工竟然还特意煮了几锅姜汤,分发给学生喝。 学生们闹哄哄的说着听不清的话,教官们三两个坐在一起,不知道也在谈论着什么。 雨下了整整一下午,到五点也没有小点的迹象。 在食堂避雨的学生因为近水楼台,所以顺便把晚饭给吃了,大二大三大四学生下课之后食堂就变得有些拥挤不堪,没有带伞的学生直接脱下军训外套,盖住头就重回了宿舍。有些学生带了伞,好几个人躲在伞下,其实回到宿舍衣服也是湿透的。 曾佳和何佳卿回到寝室之后,何佳卿又打着伞去了食堂。胆小软弱是何佳卿的性格不假,在这里面,其实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由于他过于敏感,对周边的人和事都存着戒备的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曾佳对自己的嫌弃,他也并不是孤单的想找一个人陪,是他天性不懂拒绝,他当着曾佳的面,几乎能不发声就不发声,甚至于连他姐姐的饭他都没在曾佳在场的时候买。 从食堂到宿舍,何佳卿和曾佳撑着伞,衣服全湿,又从宿舍回到食堂,全湿的衣服冰凉透骨,贴在身上异常难受。 何佳卿买了五毛的饭,以及两素一荤的菜,才用了四块五毛钱。刚把饭盒装进包里,他就接到了他何菱的电话:“家宝,给你发的短信你是不是没看到?雨下的太大骑车不方便,今晚我下夜班了买碗面吃就行,你就不用给我买饭了。” 何佳卿愣了一会,那边何菱交代了几句让他注意不要着凉,然后就挂了电话。收件箱里果真有两条短信,一条是何菱发的,一条却是个陌生号码—— “你在哪?回宿舍了吗?” 第八章:斗 “就为了省一些水电,你姐姐才让你在学校给她带饭?这样真的能行?你姐姐做什么工作,为什么厂里还不管吃住?” 齐筠带何佳卿去了最近的教学楼,找了间空教室,和他坐在一起,逼着他回答了自己几个问题,然后又继续发问。 何佳卿嘴唇发白,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了,他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天才在齐筠的注视下断断续续道:“是个亲戚和别人一起开的服装厂,姐姐培训了三个月,我开学没几天她才转成正式员工,做衣服计件算钱,她想多做点,每天上十一个小时的班,房子是亲戚家的,房租已经免了,姐姐不想欠他们太多。” 齐筠蹙眉:“那她早上中午吃什么?” 何佳卿哆嗦着回答:“馒头和面条。” 齐筠想了半天,也斟酌了半天,过了会才问:“何乖宝,你家里出了什么事?你爸妈呢?” 这次问完之后,何佳卿半晌都没有回答,齐筠本来是想逼着他说说自己的情况的,看到他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只好就此打住。 何佳卿缩着肩膀浑身颤抖,齐筠这才想起一件事情,他把自己的衣服往上拉了几分,从里面拿出件干净的迷彩服,让何佳卿把破了个洞又淋了雨的那件衣服给脱了,换上自己带来的这件。 何佳卿愣愣的看着齐筠,齐筠拿手碰了碰他额头,咧嘴而笑:“别太感激哥,哥只是好人做惯了。” 齐筠的衣服何佳卿穿着自然更显大,但是没有破洞,看着至少顺眼点,而且这衣服和他们的军训服没有什么区别,几乎可以以假乱真。齐筠又把何佳卿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拨开,看着他发白的小脸,自己也微微愣了下神。 何佳卿从小就是他们乡里最不像男孩子的男孩,他长相随他妈妈,是典型的江南秀美脸庞,皮肤白的不像话,额头太阳穴旁边竟能看到细小的青紫色血管。他的眉毛不算长,也不怎么浓,搭配着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眼,却令人感到惊艳无比。 齐筠不敢再摸下去,他把手收回去,放在唇边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 窗外雨已经停了,齐筠站起身拉着自己的衣服,道:“回去吧。” 何佳卿穿着齐筠的衣服,心里面暖暖的,一时竟有些舍不得齐筠。齐筠见他站着不动,又问了声:“怎么了?” 何佳卿低下头,轻声道:“我回去了。” 刚走出两步,何佳卿就被齐筠叫住了:“何乖宝,你很不懂礼貌。” 何佳卿又呆住了,不明白齐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他睁大眼睛看着齐筠,脸色一时更显苍白。 深感罪孽深重的齐筠暗道,把人给吓住了!他摇了摇头,无奈用手拨了下头发,道:“再见。” 何佳卿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逃也似的离开的教室。 军训一天新生们都淋了雨,衣服差不多也都是湿的,为了明天军训不穿湿衣服出去,有些人聚在一起摆坛祈雨,把希望放在老天爷上,也有些人使出各种方法,诸如送去干洗店烘干,自己用吹风吹干,相信自己多一点。 何佳卿回到宿舍的时候,寝室里几个人都在抖自己的衣服,使得寝室里面水珠乱飞。何佳卿穿着齐筠的干衣服,怕被水殃及,进门就开始脱衣服。 姚力眼尖,他看得出来何佳卿的衣服没有湿,对他出去一趟湿衣服就变干的情况特别惊讶,等何佳卿走到自己跟前,他甚至用手摸了摸,奇怪道:“干洗店效率这么高?” 听到姚力这么一问话,甩的正起劲的几个人都听了下来,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何佳卿身上,问他:“哪个干洗店?人多不?” 那当然不是干洗店的原因,何佳卿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原本是想把真实情况给他们说一下的,话到嘴边他又不想说了。几个人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怀疑:“何佳卿,难道你是妖精会施法?” 从来没有说过谎话,也不懂如何拒绝人的何佳卿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衣服是教官的。” 姚力奇道:“教官衣服跟我们的一样?”说着就从何佳卿手里拿过衣服,抖开来看了看,从款式上来看的确和他们的衣服没什么差别,质地也都差不多。姚力动了动脑子,跟何佳卿商量道:“衣服太大了你穿着也不好看,不如我把你的衣服弄干,我们俩换过来吧。” 如果说这件衣服不是齐筠的,而是随便一件新衣服,何佳卿考虑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他看着姚力已经把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了,还煞有介事的敬了个军礼,脸色白了白,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姚力只当他答应了,把衣服脱下来就叠好放在自己枕头边上,然后又跑到隔壁宿舍借电吹风。他担心自己毛手毛脚的又把衣服给弄破了,回到宿舍依旧把吹风交给了何佳卿。 何佳卿神情恍惚的吹衣服,不时去看姚力枕头边的军服,姚力一会洗头一会洗脚,没注意到何佳卿的眼神。 快熄灯的时候,何佳卿洗漱好,穿着短衣短裤站在姚力床边不上去,眼巴巴望着姚力。姚力被他看的莫名其妙,躺好了又爬起来问他:“你不上去睡觉?” 何佳卿手背在身后,脸色很难看。他后面床铺上的杨斌给姚力使了个眼色,姚力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都准备下床了,突然又看见何佳卿把手拿到身前,举着他的军训服,对他道:“衣服是干的,我们可以不换吗?” 姚力登时就怒了,道:“何佳卿,你什么意思?!” 何佳卿被他的大嗓门吓的不敢说话,姚力又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换了?你让我穿着你的衣服,不觉得很滑稽吗?” 何佳卿只会说一句话:“衣服是教官的。” 姚力下床推了一把何佳卿,声音越来越大:“那你把我的衣服还回来,老子不换了!” 姚力说的话很没有道理,寝室其他几个人都知道前因后果,刚准备说几句公道话,就见姚力又推了把何佳卿,道:“我衣服呢?把我衣服给我!” 回来时何佳卿心里慌乱,哪里有时间注意姚力的衣服,恐怕那件衣服已经落在教室了。何佳卿被姚力推的往后一仰,头猛烈的磕在床架上,当时令他失去了半分钟的知觉,回神之后,眼前还是黑的,却是已经熄灯了。 上铺的周楚意也从床上下来,劝说着姚力:“你别发火,有话好好说。”他是个聪明的人,知道这时候不能提姚力穿何佳卿的衣服已经穿了一天,只道,“要是何佳卿的衣服你嫌小,你可以穿我的,我拿衣服的时候故意拿了大号的,军训完准备拿回家给我爸当工作服的,你肯定能穿。” 姚力在黑暗中直瞪着何佳卿,冷笑一声,道:“我只要我的,其他的我都不要。” 何佳卿忍着头痛小声道:“衣服在教室里,忘记拿了。” 姚力高声道:“那你去拿回来啊!” 寝室里一片黑暗,只听见脚步声走到门口,拉开门,又轻轻把门带上了。周楚意和杨斌反应不及,过了半刻连忙追了出去。 周楚意和杨斌没想到何佳卿那么小的一个人,做起事情来却也不含糊,大晚上的不光宿舍楼锁了门,教学楼肯定也是一样的情况,他这时候去拿衣服,能拿到什么?他们拉住何佳卿,在楼梯过道上劝说他道:“你别听姚力的,这时候教室都锁了门,你进不去的。”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声音的响起而亮起光芒,杨斌说完了周楚意又接着道:“你也是的,管他谁的衣服,给他穿就是了,为什么又要要回去?” 何佳卿坚持着自己最初的说法:“衣服是教官的。” 周楚意抚额:“教官就教官的,他军训完了你再把衣服还给他不就是了!” 然而何佳卿还是不愿意,他往前走了一步,下了一级台阶,奈何胳膊被杨斌拉着,他怎么也走不了。 周楚意叹了口气,道:“你坚持要去那就去吧,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回去穿件衣服,不然这个样子出去被宿管或者保安看到了都是不好的。” 杨斌不用吩咐就把何佳卿拉上来,一手拍着他的背,边走边道:“一会我们陪你去看看,要是门锁了进不去那就明天早上去拿。” 但是他们连自己的寝室门都进不去了,里面不知道被什么抵着,怎么也推不动。周楚意喊了声:“大刘,开一下门。” 里面响起阵阵椅子擦地的声音,隐约还听到有人说:“你别这样,开门让他们进来吧。”没有声音回答他,倒是门被撞的咚咚直响,椅子声音也越来越大。 大刘在里面无奈说道:“姚力把门堵上了,我和二乔搬不动他。” 第九章:一些温情 周楚意一个发小和他同样都到了这个学校,虽不是一个专业一个班,却住在相同的楼层,他们进不去自己宿舍,于是周楚意就带着何佳卿杨斌去投奔他发小了。那是个混合宿舍,里面有六个学生都不同专业。 这时候距离熄灯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各个宿舍里面都静悄悄的,听了周楚意讲了事情的大概,他发小孙绍义愤填膺,大半夜就想跑过去和姚力干架,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住。 他们寝室既然会把人放进来,自然也会好事做到底,有人主动提出来愿意分一半床铺给他们。 房间里面太黑,何佳卿看不清人的面貌,只觉得手腕被人拉住,接着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那人的声音沙哑中透着一丝熟悉:“冰的跟死人一样。” 何佳卿想要挣扎,那人却轻易将他制住,道:“别吵,睡觉。”凶巴巴的语气让何佳卿浑身一颤,显然是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向川的手顺着何佳卿的胳膊往下摸,一直摸到他的脚,那冰凉的脚板已经没有知觉,被向川温热的手捂了半天有了点温度,何佳卿才跟被刺到了一样使劲蹬开向川。 向川低声道:“你有点呆。” 何佳卿在黑暗里注视着向川模糊的脸,好半天才否认:“没有。” 向川又挨近何佳卿几分,把原本用不着的被子抖开盖住何佳卿,他的手在被子外面搭在何佳卿腰上,嗓音低沉沙哑,隐约带点鼻音:“睡吧。” 何佳卿头疼的厉害,在向川身边也不敢放下全部戒备,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支撑不住,终于闭上了眼睛。而和他睡在一起的向川同样也只睡了小半夜,听见何佳卿的呼吸逐渐舒缓,他在黑暗里打量了何佳卿几分钟,之后翻个身,和何佳卿背对而睡。 早上是向川跟着何佳卿一起去教室找姚力的衣服的,但可惜的是教室里什么都没有,打扫卫生的阿姨早就把衣服捡走了。 姚力没见到自己的衣服,也不肯穿其他人的,去集合的时候,因为教官们也都知道昨天下了雨,好多学生的衣服都是湿的,对各自队伍里没穿军训服的人也没有说什么。开始训练前例行站军姿,雨后的空气清凉舒爽,站军姿的时间却依然难熬。 梁桢的队伍依旧是齐筠带着,今天连大队长都请了假,主席台上只有顶班的一个中队长。 齐筠暗骂了一句:“禽兽。”接着就背着手在队伍后面走来走去,间或和旁边的教官玩笑几句。今天没有大队长,教官们也都跟没人管的野马一样,只要不是太过分,上边顶班的中队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一会,几个教官就把苗子喊过去,不知道吩咐了他什么,只见苗子嗖嗖两下就消失在场地只上。 苗子回来时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酸奶,他一露面,教官们哄的就围上去开抢。学生们对教官如同饿狼扑食的行为表示极其无语,一边发笑,一边也趁着这机会尽情活动。他们都是一群在部队里被严格要求的人,却也都是一群年轻人,天性里总会有些叛逆,一旦有个松懈的机会,马上就恢复了些平常人的天真。 教官们当着一部分学生(有些学生站的太远注意不到)的面瓜分完酸奶,又背着学生把酸奶解决完,而后没事人一样踱到队伍里,拎一两个不太老实的学生出队接受其他同学的注目礼。 齐筠走到女生队伍里时发现,有两个女生脚边堆了一地的瓜子壳,他在两个女生身旁转了两圈,指着地上来历不明的瓜子壳道:“乱扔垃圾真的没问题吗?” 女生的身体站的很直,没点头也没摇头,自然也没有说话。 齐筠又道:“只有你们脚边有,你们把垃圾捡起来吧。” 两个女生面不改色,终于开了口:“报告教官,垃圾不是我们的。” 齐筠乐了:“那是谁的?” 其中一个女生答:“是吴丽丽和张媛的。” 没等齐筠问具体是哪两个女生,就听她们身后一个女生道:“才不是呢,教官她在诬陷我们。”那女生长的不错,说话有点像蜡笔小新,当然,不是日语原声的调调。齐筠把帽檐往上抬了抬,点了点头,意义不明。 在她右手斜上方,叫张媛的女生也道:“是啊,我们离她们那么远怎么能把瓜子壳丢的那么均匀?” 脚边有瓜子壳的女生异口同声道:“她们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用脚拨过来的!” 齐筠又点头:“那就是说你们看到她们两个动了?” 女生点头。 齐筠道:“很好,你们可以互相监督着,谁看到有人动就打报告,现在,动的两个女生去前面站着。” 吴丽丽的张媛跟齐筠嬉皮笑脸的,齐筠板着张脸,声音大了点:“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上去。” 那两个女生离开队伍之后,齐筠又让那两个脚边有瓜子壳的女生把瓜子壳都捡起来,等地上什么也没有了,齐筠下巴扬了扬:“你们两个也上去。” 女生哀求道:“教官,我们真没有……” 齐筠:“可是你们动了。” 女生又道“是你让我们捡瓜子壳的。” 齐筠倒是一脸惊讶:“不是你们弄的你们捡什么?” 齐筠面带微笑走回自己队伍,走到何佳卿身边时,避过其他人的视线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东西,何佳卿不敢动,所以也不知道齐筠放了什么进去,齐筠又背着手逛到其他地方,脸上始终带着笑。 上午的训练重复了些前两天的东西,教官又教了些新的,时间倒也没第一天那样漫长难过,主要是大队长不在,没人监督,教官们也情愿放水,乐的自己自在,学生们舒服。 散操时,齐筠仅仅是晃了下眼,何佳卿就又被人捷足先登了。齐筠有些恨恨的抓了把树叶下来,最后只得面对现实,和一群教官一起去吃饭。 曾佳问何佳卿:“早上你和向川一起去哪了?你怎么会和他一起?” 何佳卿不好提姚力衣服的事,没什么精神、机械似的一勺勺往嘴里塞东西,看在曾佳眼里就又是被欺负了的样子。曾佳把勺子往米饭里面一插,道:“那都是些不怎么规矩的人,你少跟他们来往,免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何佳卿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曾佳又道:“听说向川的爸爸是个黑社会的,高中的时候好几个学校都不肯要他,他还进过少管所,他自己也六亲不认,自己妈妈死了邻居都哭了他还在笑。”这些东西自然不是他听大部分人讲的,而是在他下铺的白熊一个人讲的,白熊老爸现在是公安厅的厅长,前几年没有升职的时候亲自处理过向川家的事情,白熊年纪小,也是道听途说的一小部分。曾佳虽然看不起何佳卿,却不会眼看着何佳卿跟着一枚定时炸弹。 听曾佳这么说,何佳卿倒真的有几分惊讶,他看着自己对面的曾佳,语气里又惊又疑:“真的?” 曾佳又恼起自己竟然听白熊胡侃自己也信了几分,没好气的点头道:“总之以后离他远点。” 何佳卿端餐盘到回收点的时候,恰巧看到向川,他想着曾佳的话,看向川的时候就越发觉得他长相凶恶,把餐盘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要走。但是他放盘子没放稳,收手的时候盘子被他带到地上,连带着桌子面上的其他盘子也跟着掉了一地。 收餐具的阿姨心地善良,没有责怪何佳卿,何佳卿自己满脸通红,立即蹲在地上准备和阿姨一起捡盘子。没料到向川也跟着一起动作,何佳卿发愣中,胳膊被人一拉,人就被迫站起身。曾佳皱着眉道:“走吧。” 何佳卿被拉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川,那向川倒是一脸不在意,帮助阿姨把餐盘都收好之后,他拧身也离开了。 何佳卿回到寝室才敢看自己口袋里装着什么,一见是小杯酸奶,脸上不知怎么就漾起一抹微笑,他把酸奶和衣服放在一起,午休时一直放在枕头边上,不时睁开眼睛望上几眼,闭上眼时,眼前不仅是酸奶和衣服的残影,还有那人抬起帽檐对他而笑的脸。 何佳卿并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做什么,可是这样的心情能让他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他并没有绝对有什么不对。 下午天上的云层散去,气温又有所升高,这时候学生再也祈不来雨,只有乖乖接受闷热的考验。按照规定晚上也还是要训练,只不过前两天都有原因,这第三天既没有助管也没有客观因素,晚上的训练说什么也推不过去。 何佳卿趁着曾佳上厕所的时候去食堂把何菱的晚饭买好,迅速跑到校门口,何菱却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了。一天没见自己弟弟,何菱就对弟弟显得有些憔悴的样子很是心疼,摸着他的肩膀,道:“要不姐去和教官说一下,咱们不军训了?” 何佳卿连忙道:“不用,我能适应的。” 何菱又道:“可是姐真的见不得你瘦下去了,你从小就养不胖,这点肉还是积累了好些年的,才军训三天……” 她话还没说完,何佳卿就抢着说:“姐,我是缺少锻炼才会这么弱的,我也想变强啊。” 何菱扑哧一笑:“那好,姐就等你军训完给我一个强壮的不会生病的弟弟。” 送走了何菱,何佳卿赶紧到训练场地集合,学生们三三两个到场的不多,教官们连影子都见不到。何佳卿到了没两分钟,曾佳就过来了,见面就说:“何佳卿,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先走了?” 何佳卿道:“我有点事情。” 曾佳本来想说有事情可以和他说一声,想了想又什么都没说了。倒是何佳卿自己心里有些内疚,说道:“以后我会嫌跟你说的。”曾佳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晚上的训练量不大,基本上是排头兵带着队伍走两步,因为夜色渐黑视线不清晰,后来的一小时都是学生们站在一起聊天,教官们在一旁也没做什么正经事。 八点半,这一天的训练就要结束了,临散操的时候,教官们给学生留了任务,每个人明天交一份军训感言。 人群都散了,曾佳没有等何佳卿,夜黑只有路灯照亮道路,他跟着人流走在前面。何佳卿在原地站着,对曾佳先他一步而走没有多大的失落,反而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下来。 “一个人傻站着做什么?”头顶被人敲了一下,何佳卿抬头,见齐筠正把帽子取下来,一把扣在自己的头上,因为用了力气,把何佳卿原本戴的帽子都往下压了几分,堪堪遮住了他的视线。 何佳卿把帽子重新推上去,动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筠揽着他肩膀,看起来很是欣喜,嘴上却说:“你同学怎么丢下你先走了?” 何佳卿看着齐筠,样子有些木然,齐筠动了坏心眼,两手都放在他腋下,挠他咯吱窝和小腰,何佳卿被他挠的全身发痒,忍不住就笑了,一边躲一边用手去推齐筠。齐筠不放手,继续跟他闹,最后何佳卿脚底一软,若不是齐筠搂着他,他就要坐到地上去。 齐筠抱着何佳卿让他站直,倒也没再整他,何佳卿痒的却是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面上带着些恼怒,因为不知如何发泄,把脸都憋红了。齐筠那食指弹了下他脸颊,道:“小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弱点?”没等何佳卿回答,他又自顾自道,“不过现在没有小时候好玩了,小时候挺会笑的,一丁点小事都能笑上半天。” 自己以前的事,何菱并没有对他提及很多,所以他对以前是完全不知的,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性格,还有以前身体是不是也一样弱,还有以前认识过什么人,有时候虽然头脑里也会闪现出一两个画面,却都是模模糊糊的连人脸都看不清,所以他心里一直都有些遗憾,遗憾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听了齐筠这么说,何佳卿就有几分憧憬,却是对过去的憧憬,嗫喏了半天,还是问道:“什么小事?” 齐筠回想起过去,禁不住自己先笑了:“那时候我们两家就隔着道院墙,墙也不高,从我家院子能看到你家院子,你家院子也能看到我家院子,有次你在那边做作业,我搬了张凳子撕了一把纸丢到你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笑了。” 后面的事齐筠没说,因为那是很伤颜面的一件事,齐筠爷爷最不喜欢到处都是纸片,自己孙子祸害了自己家还不够,竟然还把隔壁也撒了一地的纸,他就把提着自己孙子的耳朵将他从椅子上拽下来,拿起烧火钳就往自己孙子身上使,齐筠在这边哇哇大叫,隔壁看不到的地方,何佳卿笑的更欢畅了。 何佳卿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眼前仿佛飘过许多雪花一样的纸片,而墙头上还趴着个小孩,眼睛眨了下,又问:“还有呢?” 齐筠回想了下,道:“有次你姐姐被人塞了情书,那人还在你家门口天天等你姐姐,你姐姐骂他长的跟压酸菜的石头一样,你就坐在你家门槛上,笑的傻里傻气的。” 其实那时候的何佳卿粉雕玉琢跟仙童一样,自然不会笑的傻里傻气,那都是齐筠的主观臆想,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单音调的“咯咯”,竟是那样的好听。 何佳卿禁不住也有些乐,那种话的确是自己姐姐会说的,他觉得还不够,又抬起头望着齐筠,眼睛瞪的大大的,眼尾上翘,说不出的媚人心神。 齐筠却如遭电击,身体飘飘然,嘴上却道:“总之小时候你挺能笑的,以后慢慢告诉你。” 何佳卿有些失望,低垂着头,露出一段曲线优美的颈项,似是还叹息了一声。 齐筠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做了天大的坏事,有些讨好的揽住他的肩,在他肩头不轻不重捏了一下:“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不会告诉你。” 何佳卿重又抬起头,道:“没有。”他说话经常说一半,但是意思总能透过那半句话完整的传达给别人。 齐筠笑了笑,把他拉紧了些,右手不经意挨到他冰凉的耳朵,没反应过来已经自发的摩挲着他的耳垂。何佳卿人虽然瘦,耳垂却肉嘟嘟的,老人们都说耳垂厚的人有福,齐筠稍微有些满意,又在他耳垂上捏了捏。感觉到何佳卿的耳朵一下子就烫了起来,齐筠低头看了看他的脸,在灯光下虽然不甚明确,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躲闪,脸上也透着些不自然的红晕。 齐筠连忙就松开了手。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好在齐筠脸皮比较厚,他拍拍何佳卿的头,道:“回去吧。” 何佳卿撩起眼帘飞快的望了齐筠一眼,然后先一步离开了。 齐筠却抬起右手,微微愣神,脸上的笑容倒有些傻气。 第十章:冲突 何佳卿进寝室门的时候,寝室里的气氛很是紧张,随着他的出现,那种剑拔弩张也发强烈,弱小动物的直觉让何佳卿很想立马转身,却又担心晚上又会被关在外面,所以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周楚意站在过道上,看何佳卿时脸上充满着同情,他对面姚力也站着,却那眼白对着何佳卿。 其余几个人也都站在一边,好像是在预防着什么。 何佳卿不敢说话,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倒是姚力轻蔑的对着周楚意笑了下,阴阳怪气道:“你不是要给人出头么,现在人在这了,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放了?” 周楚意又在何佳卿脸上扫视了一遍,继而目光直视姚力:“呸,你才放屁!就因为你心眼小所以才老是放屁!” 姚力嗤的笑出声:“你高尚,你多么心胸宽广!” 周楚意还要反驳什么,杨斌制止他道:“少说两句,没什么好跟他说的。” 姚力却咄咄逼人,继续道:“你们凭什么怀疑我,难道就因为昨晚上你们没进来吗?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证明事情是我做的。” 本来已经消了些火气的周楚意又激动了,大声道:“那还用怀疑吗,不是你还会有谁?何佳卿话少人又安静,谁会和他结怨?” 姚力道:“下午回宿舍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大刘和二乔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情,杨斌和周楚意两人都没有回来过,就算说是何佳卿自己不小心弄的,他也不会就任由那东西一直摆在床上。 事件的起因是周楚意晚上下操回到宿舍,军训了一天有些累,于是早早的收拾好就上床准备休息,却在自己床上看到何佳卿床铺上一片狼藉,白花花的酸奶倒在迷彩服上,已经浸湿了床单,而且在那件迷彩服和床单上遍布着脏兮兮的脚印,好像被好几个人践踏过。 周楚意心思一转,觉得这事跟姚力脱不了干系,下床就揪住姚力的衣领,太阳穴突突直跳,问他:“何佳卿床上怎么回事?” 而周楚意毕竟是南方人,他没有姚力孔武有力,被姚力用力一推就跌坐到地上去了,对面的杨斌赶紧将周楚意拉起来。大刘和二乔见情况不太对劲,赶紧也都停下自己手上的事,站在两人身边,预备着只要两人一干起架来,他们就当拉架的。 事件没有完全冲突起来,何佳卿就回来了。周楚意一想到何佳卿的床铺,就觉得他很可怜,相应的对姚力的不满也越来越多,那不满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他一直以为北方人好爽不拘小节,却没想到姚力那么小人,不仅事后把门堵上,而且还在背后做出那么恶心的事。 周楚意又呸了一声,却没有再跟姚力说话,挣开杨斌的手,他就对何佳卿说:“今天别呆在这里了,去孙绍宿舍。” 何佳卿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微微抬起眼睛,问道:“为什么?” 周楚意一脸厌恶的表情:“看着某些人的嘴脸我感到恶心。” 这话寝室里几个都听的很清楚,姚力道:“不定谁恶心谁呢。” 何佳卿没敢去看姚力的脸色,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在犹豫。周楚意见状,蹙眉道:“反正今晚你的床也睡不了,还不如走。” 何佳卿这时候感觉到事情似乎是跟自己有关,他看了看周楚意,又看向杨斌和大刘二乔,见他们的神色都有几分不自然,他本想爬到自己床上去看下到底是什么情况的,还没走近床架,旁边的姚力就一把把他推到周楚意跟前,恶狠狠道:“别在这里装好人恶心人,滚远点,不回来最好。” 周楚意是湖南人,家乡人都嗜吃辣,性子里多少也有几分急躁和火爆,见此情况,登时两步抢到姚力跟前,一拳打到他脸上,道:“要滚也是你滚!你是不是男人啊,做事能不能留点余地,他怎么对不起你了?不就好心给你洗了件衣服,你至于要这么对他?!” 姚力被打了一拳也气的不轻,不再是那种阴阳怪气的样子,直接挥起拳头,声音比周楚意的大三倍都不止:“我草你妈!” 两人扭打在一起,其余人见状赶紧上前拉,却完全拉不开任意一人,姚力在身材上面占了优势,他胳膊困住周楚意的脖子,另一只手已经捅了周楚意好几拳,几个南方人力气都合起来,仅仅只是拉住了姚力,而不能把姚力拉开。周楚意脖子被紧紧箍着,他脸上被憋的青紫,连眼睛都一片通红,话都说不出口,。 何佳卿起先是被吓到了,回过神来明白周楚意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心里一时内疚无比,他也去掰着姚力的手,边求他道:“你别生气了,我会走,再也不碍你眼了,姚力,你松手,你松手好不好……姚力……” 大刘和二乔也劝道:“你先放开小周,有话好好说,咱们都在一个班一个寝室,抬头不见低头见,别闹的以后在见面都尴尬。” 姚力红着眼睛,因为用了力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看起来异常恐怖,他道:“何佳卿,你那是求我的态度么?” 寝室里几个人都愣住了,却听姚力继续道:“求我,就要跪下。” 周楚意全身发抖,奈何逃脱不了也说不了话,只能死死瞪着姚力,倒是杨斌看不下去,怒气也隐隐上升:“你不要得寸进尺!” 姚力扬起下巴,嘴角挑起个阴冷的笑:“我告诉你们,你们别挑战我的底线。”言下之意就是,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几个人皆打了个寒颤,周楚意瞪着何佳卿,眼神中告诉他的都是:“别听他的,别跪!”然而何佳卿还是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姚力道:“何佳卿,你跪着做什么?” 何佳卿微微扬着头,眼睛里面一片漆黑,缓缓张口道:“对不起。” 姚力轻笑:“你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白天你的那个教官不是挺威风的么,现在用他的方法来对你,你心里有何感想? 何佳卿嘴唇开始颤抖,眼睛里面也有东西要喷薄而出,他低下头快速眨了下眼,道:“我不应该让你感到不舒服。” 姚力继续问他:“那你应该怎么办?” 何佳卿道:“走。” 姚力张狂的笑:“是滚吧?” 何佳卿点头:“是。” 姚力松开周楚意,又使劲挣脱大刘和二乔拉制,退后两步坐回床上,一言不发。 周楚意一被松开就不住咳嗽,他脸色通红,眼中含着羞辱的泪,咳嗽止住了也不顾自己维护的对象,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杨斌呆在寝室帮助何佳卿收拾了会东西,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而后叫上大刘和二乔,他们几个先是去了趟孙绍的寝室,得知周楚意没有过去,他们立即又出了宿舍大楼,到各个地方去找周楚意。 杨斌他们四个,加上孙绍寝室六个,足足找了大半个校园,最后才在人工湖边找到了周楚意,其实是杨斌多虑了,周楚意并没有那么想不开,事情的主要矛头不是周楚意,他仅仅是从中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安定和黑暗,对他从前懵懂无知的生活表示怀恋,利用湖风吹散一下心里的阴霾。 杨斌是松了口气,但是在周楚意和何佳卿心里,却各自有着一个结,周楚意觉得自己没能帮助到何佳卿,反而害他在姚力面前下跪,何佳卿因为担忧了一场,对周楚意始终怀有着歉疚,两个人在一起都会感到异常的尴尬,由此就使得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再说话,后来也没有成为朋友。 第十一章:哭是没用的 学生换宿舍不是说换就换,必须要去宿管那里登记,这样,到第二天晚上宿管才有回复。 何佳卿换了新环境,宿舍里原本就只住了五个人,后来有一个出去住了,何佳卿住进去才又成了五个人,下面床铺有空位,何佳卿却还是选择了上铺。不知道学校安排住宿的时候怎么弄的,竟然有本科和研究生混住的宿舍,他住的这个宿舍就有两个研一的新生。而且住在这个寝室的不关不是一个专业,连学院都不相同,何佳卿是文学院的,另外有一个艺术学院的和一个农林学院的。 他搬进去的时候,农林的那个去网吧打游戏了,艺术学院的那个正陪女朋友,没等他收拾好,宿舍里来了个人,那人却是向川。 周楚意没跟何佳卿一起搬,但他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原寝室,所以他就搬去了孙绍那边。不过孙绍那边是满的,就算他不介意天天和孙绍挤在一张床上,七个人多少也显的有点拥挤。于是向川就搬了出来。 何佳卿在上面挂蚊帐的时候,看到向川把自己的东西往床铺上一放,视线把宿舍打扫了一圈,而后就出门去了。何佳卿挂好蚊帐,又在床上呆了会,心里有种刚出火坑又掉进狼窝的感觉。他下床见地上很脏,于是就拿扫帚把寝室里里外外都扫了遍,却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装垃圾的簸箕。 正对着一地无法装起来的的垃圾犯难,向川又回来了,他提着个新垃圾桶和一个簸箕,进门又从兜里掏出一卷黑色垃圾袋,把垃圾桶套住,簸箕拿到何佳卿跟前,让他把垃圾扫进去。 何佳卿愣着半晌没动,向川嘴角一抬,道:“阿瓜。” 何佳卿脸一红,松开扫把把扫把丢在地上了。 向川悠然捡起扫把,将垃圾都扫进簸箕里,最后倒进垃圾桶,洗了个手又开始整理自己的新床铺。 何佳卿把袖子和裤脚卷起来,拿了盆子准备把脏的床单洗了,他到阳台上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站在那发呆。向床侧头看了一眼,却见他把盆子端了回来,把床单拿起来放在凳子上,又端着盆子去阳台,这才开始洗东西。 他洗的只有一件衣服,用水浸泡了下,不跟其他男生一样直接用洗衣粉泡两下揉两下,而是用洗衣皂小心翼翼的打在沾了白点的地方,不像是对着一件衣服,似乎是件珍宝。 向川揉揉眼睛,确信自己见到的是件衣服。他整好了床铺,也拿着盆子去阳台,接了点水又倒掉,仅仅只是把盆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冲掉。 何佳卿眼角的余光瞥到向川,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移了移。向川倒也不是完全没注意,不过他没当回事,只把一只手插进裤兜里,视线盯在何佳卿盆子里,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不言不语。 何佳卿越洗越慢,最后手脚都拘束起来,不知道向川在他身边做什么。 向川这才拿着盆子回到里边。 何佳卿换了几盆子水,终于把衣服洗好,拿撑衣杆挂起来。 向川靠在床架上,问道:“这边的不洗?” 单看向川而不联想到曾佳说的话,何佳卿仅仅只觉得向川长的样子有些慑人,现在宿舍里就他们两个,何佳卿渐渐的也收了些心,向川和颜悦色跟他说话,他也小声回答:“没地方晾。” 向川指了指阳台上挂衣服的横杠,道:“不是还空着么?” 何佳卿又道:“明天洗。” 向川把手从兜里拿出来,站直身体:“我今晚出去,不回来。”说完就出门了,何佳卿呆在原地一直等到门外向川的脚步声也消失,他才回过神,后又在椅子上坐着看了会书,宿舍里面几个还是一个都没回来,他只有自己去睡了。 这一晚偌大的寝室里就只有何佳卿一个人,他睁着眼睛从灯亮着一直到熄了灯,躺到半夜,他想起来又去把寝室灯关了,爬上床依旧睡不着。 他眼睛睁的都有点发涩的时候,枕头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打开看却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何乖宝。” 何佳卿心头微微一动,抱着手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过了不到一分钟,那边又发来一条:“睡着了啊……那哥提前说声早上好。”后面竟还有个卖萌的符号。 何佳卿赶紧回复:“没有。” 齐筠却凶起来:“大半夜不睡觉你干嘛呢!快睡快睡!” 何佳卿手慢还在打字,齐筠的下一条又过来了:“别回了,手机关了,睡吧。” 何佳卿有些怅然若失,把编辑好的短信存进草稿箱,而后侧过身子,把手机关掉,闭眼睡觉。 他有两晚上没好好睡觉了,这一放松下来,人就睡的很沉,一直到中午寝室里回来两个人,他才被惊醒。 向川和农林的那个学生抬头看上铺,何佳卿不好意思的挠挠睡乱的头发,小声道:“我睡过头了。” 向川勾起嘴角,把帽子丢到床上,仰着头注视着何佳卿,何佳卿被那视线弄的更加窘迫,把被子堆高一点,他在后面将睡觉时穿的T恤短裤脱掉,换上军训的短袖外套和长裤,扣皮带的时候微微撑起腰身,引起床铺发出吱吱的响声。 何佳卿脸微红,嘴唇却发白,下床的时候弱小的身子几不可见的摇晃了两下,向川很担心他这样子一出去就会被风吹倒。 农林的那个学生道:“你真好啊,睡过头都没人来叫你,我通宵打了一夜的游戏,上午还军训。” 何佳卿用手梳理着头发,没什么意义的笑了下。 农林的学生又道:“你们来了就把卫生搞了,看起来舒服多了。” 向川没搭理他,何佳卿也拿了漱口杯去刷牙了。农林的学生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自个笑了两声倒在床铺上没两分钟就呼呼大睡。 何佳卿洗完脸,又用手挠挠头发,也许是睡觉的缘故,他的发尾有些弯曲,感觉头发很软,虽然有点营养不良发黄,倒与他的样子极衬。他弄了半天依然有几撮头发还是半翘不翘的,他无奈叹息了声,而后不管它们了。 向川也躺在床上,道:“教官点名时没点你。” 何佳卿有些意外,心里却没觉得哪里不对,点头嗯了声,然后又爬上床,把手机拿下来。一开机就有条短信跳出来:“下来吃饭,我在食堂等你。” 齐筠蹙着眉,脸黑的跟包公似的,问他:“是不是军训太累了?昨天你看起来都不好,为什么不跟我说?” 其实何佳卿并不是怕一下看起来凶恶的人,他只是怕别人说话太大声,声音大了直接从感官上传递到心里,让他的心尖止不住颤抖,心跳猛然加速,脸色发白。 齐筠真是对他没办法了,小时候虽然人也经常生病,但也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被吓到,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把手搭在何佳卿肩膀上,自觉也把声音放小了点:“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行不?” 何佳卿还没说话,旁边突然跳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上次去寝室教他们整理内务的教官,另一个是个矮个子,何佳卿有点印象,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他和自己说过话。 小矮子自然就是苗子,他搭着那娃娃脸教官的肩膀,一脸痞子似的笑:“齐哥,你又欺负你弟弟了?” 齐筠嗤笑一声,没好气道:“我怎么会欺负我弟呢,你哪知眼睛看到了?” 娃娃脸教官嘴角勾起,两手抱臂,没说什么。 齐筠没等苗子再开口,揽住何佳卿就把他带进食堂,苗子在后面喊:“齐哥,我也没吃饭呢!” 齐筠回头对娃娃脸教官道:“喂去。” 娃娃脸教官笑着把苗子拖走了。 这时候食堂没几个人,有些大叔大妈已经在收拾餐台了,齐筠带何佳卿去炒了两个小炒,他吃饭的时候,齐筠问他:“你们班那个叫姚力的说你把他衣服弄不见了是怎么回事?”昨天天就放晴,也没有学生再穿便服,除了他带的那个队伍有一个,刚好今天部队里的上级下来巡视,狠狠批评了齐筠一番。齐筠问那人为什么不穿军训服,那人就说是何佳卿把他的衣服丢了,他相信何佳卿不会做那种事,这么问只是想知道何佳卿跟同学们相处的到底怎么样,要是有人欺负他的话,他也是不会让欺负他的人好过。 这一点,齐筠从小就如此,虽然最后何佳卿因为是男儿身不能成为他老婆,但是何佳卿依然是齐筠内定了的,只许他自己欺负,要是其他人敢碰他一下,齐大圣一定会报复回去。现在他已经把何佳卿当做自己弟弟了,那就是自家人,何佳卿要是受委屈了,他更是要为他撑腰出头。 何佳卿停下咀嚼饭菜的动作,抬头看着齐筠,嘴唇动了动,道:“是我把他衣服忘在教室了。” 虽然在校读书不多,齐筠的记忆力却比一般人要好,他道:“破洞的那衣服是他的?” 何佳卿点头,却不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齐筠自己在心里联想起来:“他自己把衣服弄破了还要穿你的,你不是有我那件吗,你把我衣服给他不就得了,让他说你,别人还以为真是你把他衣服给扔了。” 两人的想法没想到一块去,何佳卿低着头,眼泪忍不住啪啪的滴到盘子里,齐筠一开始没注意,等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心脏猛的一抽搐,疼的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齐筠慌手慌脚动作却显得很笨,两只手交替着去擦何佳卿脸上的泪,何佳卿稍微别过头,有些抗拒。 齐筠急道:“乖宝,你到底怎么了!”一时没控制好音量,感觉何佳卿眼泪落的更凶了。齐筠都要把头发全都揪下来了。 正在这时,曾佳回食堂找他遗落在这里的帽子,见到这里的一幕,连帽子也不找了,直接就跑过来,道:“何佳卿,你怎么了?” 何佳卿一脸惊吓的看着曾佳,齐筠趁此机会就把他的眼泪全部擦掉了。 曾佳皱着眉头,显然在思考措辞,半晌才道:“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那种人以后见到他绕道走就是,不是怕了他,是完全没必要,见了也当没见到。”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看了齐筠一眼,又道:“明白吗?哭是没用的,你身边不可能总会有人,坚强点。”说完,他又把两人看了看,转身去找自己的帽子了。 曾佳的意思何佳卿没有听懂,齐筠倒听明白了,他觉得曾佳这个人很聪明,具体为什么这么想,他暂时又说不出来个一二。齐筠伸手抹去何佳卿眼角最后一点湿润,道:“我什么都不问,你也别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啊,乖。” 第十二章:军训少不得的拉歌环节 军训接近一个星期,大一新生们就蔫了吧唧的,白熊几人一开始还挺有整教官的心思,奈何想法都没有实践,炽烈的太阳就将他们的斗志随着淌下来的汗水一起晒蒸发殆尽。 白熊长的高壮,即使戴了帽子也满头大汗,他旁边的曾佳却始终清清爽爽的,于是白熊趁着教官不注意,问他:“你不热吗?” 曾佳瞥他一眼,轻飘飘的道:“我没你那么躁。” 白熊肥胖的爪子挠了挠头,没注意到他们这一排的同学已经在排头兵的指挥下迈齐步走了出去,一旁教官的声音传了过来:“杨雅男,你思想跑哪去了?” 正如所有人所听到的那样,白熊有个很风骚的名字,但是那并不是他家人的本意,他原先的名字和现在读音一样,没上户口的时候先去了学前班,老师图省事学生们不会写,擅自就把他那个楠改成了男,后来他老爸去给他弄户口的时候,那工作人员又一时笔误,于是小文艺的杨雅楠就成了装13的杨雅男。 对于名字,白熊小时候不太介意,长大了点就越发觉得难听,几次叫他老爸给他改名字,他老爸却始终口气淡淡的,说这个名字也挺好。 教官一声杨雅男,使得男生们都不怀好意的笑了,白熊凶恶的瞪回去,心里越发对这个名字以及他老爸不满起来。 齐教官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蹲在一边的台阶上,道:“杨雅男,你单独走一个。” 白熊对面已经站了几排学生,他们都在树荫下面借机休息,白熊擦了擦脸上又多起来的汗,双手贴着裤缝站好。齐教官喊出口令:“准备,走,一二一,一二一……” 白熊雄纠纠气昂昂走着,没想到教官有意使坏,喊着喊着道:“左脚右脚左脚,右脚左脚左脚……” 于是白熊顺拐了,于是白熊悲剧了。 众人只见地面扑起一阵灰尘,白熊自己绊倒自己,整个身体都扑在地上。 男生们哄的就爆出大笑。 齐教官心情好,站起来扯了扯裤子,道:“好,休息几分钟。”小树林对面不知道谁招手叫啊过去,他没看白熊黑着的一张脸,连走带跑的去到小树林对面了。 丁启等教官一走,立马就挤到白熊身边,把曾佳撞的一趔趄,曾佳没好气瞪了他们两眼,自己去一边喝水,没理白熊在自己耳边的抱怨。白熊见曾佳走了,怨气变成了火气,毫无预兆的朝丁启发泄,使劲掐住丁启的脖子。男生们打闹一贯的方式都是用力气压制住对方,丁启也有一米七多,长的不算瘦,被白熊掐了脖子往怀里塞闷的他不舒服,他一遍发笑一边将胳膊往上顶,闹了一会,白熊浑身大汗,两个人贴在一起热死了,于是他一把将丁启推到一边,自己坐在台阶上,用帽子扇着风。 丁启也坐过去,拿自己的帽子狗腿的给白熊增加风力。白熊粗声道:“离远点,热死了。”丁启屁股往一边挪了两寸,依旧嬉皮笑脸的,两人坐了一会,那些去喝水上厕所的男生们回来了一些,场地越来越拥挤,即使是在树荫下面也燥热无比。 丁启望着天道:“异常的天气总是有理由的,八九月了应该没这么热了,可能是又要下雨。” 白熊看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不是才下雨没两天吗。” 丁启也没跟他理论,自己又说:“我听有人说明天要几个班一起训练,好像有的是要排字唱歌,有的要打拳,而且军训要提前三天结束。” 白熊只注意到最后一句,于是乐了:“那就是说还有五天就不用军训了?” 丁启点头:“是这样的。但是我们班什么都没分到,到时候只是去走个过场,不用和其他班一起训练。” 白熊一巴掌拍在丁启头上,道:“那还不好,反正也只是走个过场,还好好训练个毛。”他这话说完看见不远处的曾佳蹙起眉头,联想到他在宿舍里面的不言不语以及性格怪异动不动就用棉球塞耳朵,白熊讪讪的把手放在下巴上,不做声了。 过了足足有二十分钟,齐筠才悠悠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提训练,直接站在一边,双手挎兜,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齐筠问离他近的几个人:“你们想唱歌吗?” 他那一声问话把附近的同学都吸引过去了,纷纷叫道:“想,想唱!教官你要教我们唱歌吗?” 齐筠清了清嗓子,道:“嗯,今晚有个拉歌比赛,唱的好的到时候就可以去表演,听说表演的好,你们领导满意了,可以给你们多加学分。” 学生们意见不一,有的表示说好,有的没什么兴趣,有的自然就说不好了。 齐筠也不是来问他们的意见的,只道:“不管怎么样,今晚的拉歌你们是跑不掉的,现在都坐好,我教你们一首歌,免得你们晚上什么都唱不出来。”说完了他直接自己哼了一句,“别说我不懂风情,只重阳刚,这世界虽有战火,但也有花香。” 齐教官事先清了嗓子没多大用处,喊了几天的口号嗓子早已经有些沙了,唱的这一句学生们没有听过原唱,只觉得他用略显嘶哑的声音唱出来也蛮好听的,于是学生们争先鼓掌 ,嚷道:“教官再来,再来一个!” 齐筠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道:“我唱一句,你们跟着来一句。” 然后——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 学生们傻了两秒,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旁边那李教官的队伍适时爆发出笑声,李嗑药都直不起来腰了,指着齐筠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齐筠没搭理那李嗑药,站在高处自顾自道:“一二三四,唱,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唱的山摇地也动,唱的花开水欢乐……” 下午在歌声里过去,学校上方回旋着各式各样的歌曲和声音,使得校园里充满了活力与激情,连恰好一墙之隔的行人都似感染到学生们的兴奋,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渐渐远去。 等啊等,晚上六点过一点的时候,教官们就把学生按中队各自带到一片区域,再按照区队排列坐好,拉歌前教官们商量着来了一次会操,而仅仅是他们自己在下面弄了个排名,没跟学生说。然后拭目以待的拉歌比赛就开始了。 先是各个区队唱他们最拿手的歌,由于有些教官下午没有教,所以就在现场教,那边教官刚唱一句:“你问我什么是战士的生活——”对面马上有学生接一句:“我送你一枚小弹壳。”教官再教:“咱当兵的人——”学生:“有啥不一样。”可见有人没准备就有人充分做了准备,学生们见那边的教官无计可施,又自己唱道:“团结就是力量,嘿嘿!”把那教官气的七窍生烟。 这晚上正儿八经的唱歌没多少时候,唱的也只是教官和学生们的恶搞,齐筠下午虽然没教学生们怎么拉歌,但是学生们也明白不会是他说的那样是唱歌比赛,齐筠在队伍后面悄悄的告诉几个人一些东西,那些学生又快速把自己听到的告诉队伍里的大部分同学,在下一波挑衅来之前,强势迎战。 自然这世上的东西都是两面的,有人精神振奋,自然也有人不屑参与,队伍里时不时亮起一些手机的光亮,照的人脸青蓝一片,跟鬼一样。 白熊正精神振奋着,突然感觉视线被挡住了,马上就又听到旁边有人发出一声惨叫,白熊听出来是曾佳的声音,心里觉得肯定是挡住自己视线的那人踩的,于是使力将那人膝弯一撞,将那人推翻在队伍之中。 那人翻到之后压到好几个人,男生们多少都有些暴动因子,正在兴头上无端遭到袭击,肯定不太乐意,就听一个人道:“干什么,发疯了啊!” 人都倒成一片,白熊也没见到踩曾佳手的人,听到一旁的曾佳止不住抽气,想来还是踩的比较严重的,虽然这事并不是自己在遭罪,但是曾佳好歹也是白熊的上铺,他和寝室几个都混的很熟,只有曾佳对他不管不顾,还似乎总对他怀有偏见,这时候曾佳被人踩到手,白熊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白熊也并不是完全的冲动鲁莽,他记得在曾佳前面站的是谁,等人都站起来之后,他借着一点路灯光亮看清了人群,出声的那个人是姚力,他也是在曾佳前面的人,于是白熊过去就捏住他的领子,道:“你自己发疯还怪别人,好端端的站起来做什么,你站起来就起来,干什么又要往后退,踩到人手了知不知道!” 姚力本身脾气性格都不太好,前两天又因为宿舍的事情被班主任叫去谈话,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搡开白熊,语气甚是傲慢:“我踩你了?” 白熊道:“你踩到班长了!” 姚力哼了一声:“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踩的是他他都没说什么,你发什么疯在这里乱嚎。” 他们这边的动作已经引起了教官们的注意,齐筠站在队伍后面道:“你们几个在那干什么呢,坐下,好好唱歌,不许说话。” 曾佳拉着白熊的袖子叫他坐好,对他道:“你别说了,我没事。”白熊起先不依,曾佳踢了他小腿一脚,加重了语气,“坐下!”声音里透着些浓浓的不耐烦。白熊气不过,心里有些憋屈,恨恨的坐下,后来不管其他班的队伍再怎么撩拨,他都闭口不再唱歌了。 第十三章:心悸 总的来说,拉歌进行的很顺利,只不过根本没有根据拉歌的结果来确定确定汇报表演的班级,唱歌加排字的都是女生队伍,男生们要打一套军体拳来一场摔擒表演,剩下的都是走个过场,渲染下气氛。 其实每一年的军训项目都不一样,因为条件限制,一年比一年简单,在校军训的学生根本没机会摸到枪杆去打靶,也不用半夜被紧急集合去拉练。这一点刚走的大四学生觉得很是遗憾,因为是从他们那一届开始才没有那几个项目的,新来的大一新生们却觉得赚到了。 齐筠带的班什么也没分到,他也没去争取,不过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带着三个班挑选出来的男生去足球场单独训练。可能是大队长高云山觉得齐筠太无所事事了,所以让他去做点有意义的事,他的队伍就由就由梁桢带着。 何佳卿早上集合的时候没见到齐筠,倒看见梁桢把他的女生队伍带了过来,听了梁桢的解释,他心里有些闷闷的。他们这所学校的校区因为年代比较早,所以不是特别大,但是在站军姿的时候都不见齐筠的身影,何佳卿才知道他们是到体育馆旁边的足球场去训练了。校区虽不大,隔着也有十多分钟之远的距离。 一种感觉深埋在心里,何佳卿不太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却是知道自己以后也是不能经常看到齐筠的。所以他更加难过,这种难过他以前从没有过,他感到很迷茫,昏沉沉的脑袋被太阳晒着,几乎让他不能思考。 梁桢在一旁注意着何佳卿,见他状态不太良好,于是对他说:“你要是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会儿,没事的。”齐筠从昨晚上念叨到今天早上,临走时还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让他多多照顾他弟,梁桢都快以为齐筠变身老妈子了。其实不光因为齐筠的嘱托,梁桢自己看何佳卿的时候也觉得这孩子过于弱了点。 也许是看出了梁桢的同情,何佳卿不愿意承认自己太弱,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舒服,不累。”听他这么说,梁桢也没有坚持,只是训练中途休息的时间多了点。 但是万万没想到,何佳卿训练的时候没出什么问题,散操之后他一个人走着走着突然间就晕倒了,梁桢在他身后,惊的立即赶过去,却见他鼻子正往外汩汩冒着血,衬着他苍白的脸,看起来异常吓人。 梁桢抱起何佳卿就往校医务室跑,校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一看情况就对着梁桢大骂:“他有心脏病你们怎么还让他军训?!” 梁桢愣愣的问:“流鼻血晕倒是因为心脏病?” 老医生眼一瞪,道:“当然不是!”说完他让梁桢把何佳卿放在病床上,解开他的衣服,果然见他胸腹上有道开刀留下的疤痕,他把梁桢赶了出去,拉起帘子不让梁桢偷窥。 梁桢捏捏自己胸口的衣服,暗道:“该怎么跟齐筠交代呢?” 齐筠下了操和教军体拳的教官勾肩搭背往教工食堂走,两人说说笑笑,一路上听了不少学生们的抱怨,还有些女生过来找他们要电话号码,不过他们都没给就是。 教工食堂平时也有学生在里面吃饭,齐筠和那教官端着餐盘找座位时,偶然间就听到两个女生议论: “我们教官实在是太神勇了,抱起个人跑的比我们高中时候四百米第一的男生跑的都快。” “他们平时在部队里负重越野肯定不会少,抱起个人那是小菜一碟。” “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教官很厉害!” “是啊,只是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倒,走着走着就栽下去了,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大概吧,瘦的跟猴子一样,可能连我重都没有,我一个暑假长肥了十斤,趁着这次军训我一定要瘦下去……” …… 齐筠心里忽然有些不安,高云山的手机他还没还给他,于是找了个座位就摸出手机给何佳卿发短信,问他:“乖宝,你吃饭了吗?” 两秒钟之后,齐筠手里的电话响了,他心里咔嚓一声断掉一根弦,猛的站起身子接电话:“乖宝?” 电话里却传来梁桢的声音:“我不是你的乖弟弟,你弟弟现在在学校医务室,你先别骂我,我之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齐筠顾不上吃饭,拔腿就往外面冲。 “他怎么了?”没进门,齐筠的声音就已经传进门里,老校医狠狠瞪了眼梁桢,梁桢赶紧在齐筠进门后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安静。 齐筠有些不耐烦,推开梁桢,却已然放低了音量:“他在哪?” 梁桢道:“校医已经看过了,现在在里面休息。” 齐筠下意识的就想往里面钻,还是那老校医把眼睛一瞪,制止他道:“别进去打扰他。” “他虽然做过手术,心脏却还是很脆弱,你们竟然不看体检证明就随便训练,出了事情谁来承担!” 又被校医责骂,梁桢却还记着何佳卿晕倒时流的鼻血,道:“他为什么还会流鼻血?” “那是上火,这几天天气燥热,在室内都热的受不了,更何况在外面曝晒?” 梁桢讪讪的低下头,不敢再问了。 一边愣愣的听着梁桢和校医对话的齐筠反应过来,问:“他流鼻血?心脏也不好?” 没人回答他,他自己又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还是没人回答他,齐筠不顾老校医吹胡子瞪眼,拨开帘子就进到里面去了。何佳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只四肢摊平的小动物,齐筠忽然感到很害怕,坐在床边手就止不住颤抖起来。小时候见过不少死去的猫狗,它们身子全都侧在一边,肢体僵硬着,戳一下再也不能跳起来和他嬉闹。齐筠摸了摸何佳卿的手,冰凉中透着一点点微薄的温度,齐筠确信他没事之后,长长舒了口气。 小时候齐筠对何佳卿就比一般人上心,初见他时以为他是个女孩,长的也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秀气,后来知道他是男孩,虽然心里很伤心,他却还是把他当做自己人,即使自己比较喜欢欺负他,但那就像是他对自己家的小狗一样,越是喜欢越想往死里整,等到小狗真的被他整的嗷嗷叫时,他又会心疼的抱着小狗尽力抚慰。 过去那几年,齐筠虽然很少想起家乡的人,即使是小时候最喜欢欺负的何佳卿,他也几乎快忘记了,可是再次遇见时,他却一眼认出了他,即使何佳卿改名了不叫何家宝了,他也记得小时候自己给他取的外号。 齐筠的记忆力很好,他能一下子想起小时候很多事情,那次何佳卿问他小时候的事情时,他都把过去大部分事情都想起来了,那时候心里只觉得何佳卿跟小时候不太一样,现在他看着何佳卿躺在自己眼前却闭着双眼,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那么的在意他。 一直都很在意。 齐筠等手不再抖了,就把何佳卿的手握在掌心里,轻声唤他:“乖宝。” 何佳卿睫毛颤了颤,鼻翼扇动两下,要把手从齐筠手里抽离,齐筠又握紧了些。何佳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齐筠在自己身边,一惊之下,脸又白了。 齐筠俯身凑近何佳卿,问道:“何乖宝,为什么突然这么怕我?” 何佳卿摇头:“没有,不是怕你。” 齐筠又伸手摸他的侧脸和下巴,笑了笑,道:“我觉得小时候给你取的名字还是不太好,老人都说人都会按著名字倒着长,那时候就应该叫你何不乖的,这样长大了就会变乖了。” 何佳卿鼻子有些痒,不舒服,他皱了皱鼻子,又拿手揉了揉,看着齐筠道:“不要。” 齐筠讶异,这是在对他撒娇么? 齐筠顿时心生欢喜,捏了捏他鼻尖,又道:“叫声哥听听,就不给你改名。” 何佳卿却紧闭着嘴巴不再张口。 齐筠压低身子,鼻尖几乎挨着何佳卿的,他见何佳卿眼神近乎呆滞了,忽然低声唤道:“乖宝。” 何佳卿微微回应:“嗯。” 齐筠嘴角微抬,又唤:“乖宝。” 何佳卿张口一个“啊”还没发出声来,齐筠的唇就已经挨到他的,蜻蜓点水那样,一碰又马上分开了。 何佳卿愣愣的看着齐筠不说话,齐筠却兀自笑道:“真乖,名字就不改了。” 满脸通红说不出半句话,何佳卿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心跳加速,浑身都不舒服。 第十四章:霎时的痛 老校医还是比较有权威的,他要是写个证明盖个章,何佳卿就不用去军训了,但是何佳卿不愿意一个人在宿舍呆着,坚持要跟着班级一起训练。 齐筠搂着他劝他道:“在外头晒着不难受么?你要真不想呆在宿舍,可以拿本书在一旁呆着,就不要多动了。” 何佳卿沉默了一会,然后抬着头看着齐筠,道:“以前做手术都好了,没那么严重了。” 他眼中也有坚持,齐筠想了想就没再反驳,只道:“要是身体一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出来。”见何佳卿露齿而笑,不再苦着张脸,齐筠也笑了。 当天何佳卿只休息了一下午,晚上就又去训练了,不过老地方因为场地小路灯又暗淡,所以梁桢把队伍带到行政楼旁边,就在路上走正步。 大路宽阔,灯光明亮,却也有不足,不时会有车辆经过,训练中途老是要给车让路,于是梁桢带着大家走了一个小时,然后又把人拉到老地方,也没让训练,就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讲故事。 比起齐筠,梁桢要更加平易近人,他不跟齐筠一样学生休息的时候坐的离学生远远的,他直接就跟学生们坐在一起,学生们问什么他答什么,他们还一起猜谜,唱歌,一直到陆陆续续有散操的其他同学经过身边,他们这两支队伍才解散。 何佳卿回宿舍,向川就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上不言不语,跟人群里大多的陌生人一样。向川一直把手插在兜里,看见何佳卿收到一条短信,低着头都忘记看路,他突然就出声道:“何佳卿。” 何佳卿回头望他一眼,向川又道:“没什么。” 再继续走路的何佳卿脚下出现地砖突起一条边,他一时没注意,脚尖勾了一下,向川手快的一把将他捞住,这才道:“看路。” 何佳卿脸一红,挣开向川,把手机收回兜里,轻声说了句谢谢。 向川跟何佳卿并排走着,问他:“何佳卿,你是不是有病?”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一般人听了只会觉得他这话是在骂人,何佳卿脚下顿住,侧着头将向川盯着,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向川嘴角微抬,解释道:“你今天中午突然晕倒,下午又没去训练,不是病了?” 何佳卿收回目光,脚下重又迈出步子,道:“病都好了,只是上火。” 向川笑了笑,暂时没说话,等到何佳卿偷偷抬眼看他时,他才又开口:“你在担心有人因为你的病而歧视你吧。” 何佳卿跟只兔子一样马上惊的跳起来,摇头否认道:“不是。” 两人已经走到宿舍大门口了,何佳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宿舍门前,脚步停住,对向川道:“你先回去吧,我,我有点事。” 向川倒很随意,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就进门了。 向川那句话的确说到何佳卿心里去了,他的确不想因为自己的病而让大家都将他视作“特别”的人,高中三年他因为记不得以前的事,又因为大病初愈,人们虽然都在帮助他,但是相应的也疏远了他,班级活动从来他都是在一边看着,根本没有参加过,大学一来,他知道可以军训,可以说是求着他姐姐同意的。但是性格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环境对人的影响力可以说是贯穿一生的,何佳卿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同学们相处,也不知道该怎么融入,向川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他惊慌失措,没有其他反应。 还好在此之前何佳卿收到齐筠的短信,不然这个时候的何佳卿连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齐筠在教官暂住的宿舍楼下面蹲着,像只大狼狗一样,一见何佳卿,他就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这时候校园里有不少约会的情侣,有穿着军训服的大一新生,也有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齐筠找了个人少的亭子,和何佳卿并排坐着。 “乖宝。”齐筠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一下午没见想跟他单独呆一会。何佳卿疑惑的目光看来时,齐筠突然有了话头,道:“你们快军训完了,我也快走了,趁着这机会,我给你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何佳卿面露喜色,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齐筠,齐筠忍不住手就爬上他的肩膀,将他搂紧靠着自己。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都已经九岁了,真是好奇怪,明明我们就住在彼此的隔壁,之前竟然没见过面,是你妈妈把你藏的太好了。你在学校很受人欢迎,大家都争着要和你坐同桌,不过你小学三年的同桌都是我。” “你还是我老婆呢。” 齐筠那句没脸没皮的话说出来后,何佳卿颤巍巍的张嘴:“我不是女生,怎么会是你老婆?” 齐筠揽着何佳卿摇了两下,道:“那和性别无关,反正我第一眼就相中你了,你也没拒绝啊。” 然而何佳卿还是不解:“为什么我没有拒绝?” 齐筠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你也相中我了。” 何佳卿不说话,低着头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的真假性。齐筠见状,把头低下去,问道:“难道你很讨厌我?” 何佳卿赶紧摇头否认:“没有!” 齐筠笑着握住他的手,不说话,树林里有微风吹过来,带着早开的桂花的清香,他用手指在何佳卿掌心写了几个字,何佳卿满脸通红,突然就想到了中午那个轻轻的吻。 齐筠凑近他,用鼻音低声问:“嗯?” 何佳卿脖子痒痒的,一把推开齐筠,道:“我不知道,我回去了。” 齐筠点头,嘴唇一张一合,道:“晚安。” 何佳卿回到宿舍都感到手心发烫,那几个字似乎是被烙铁印上去的,用冷水怎么冲都冲不掉。最后一眼齐筠的笑几乎成了他的梦魇,他一整夜都能看见。 但是何佳卿并不是觉得齐筠恐怖,相反那个梦很甜蜜,他梦见家乡院子里的葡萄树又重新发了芽,五月份栀子花也开了,那个人就坐在树下,在他耳边述说着一件件从前的事。 所以第二天何佳卿又睡过头了。向川一只脚踩在床架上,伸手拍了他一下,他马上就被惊醒了。醒过来的何佳卿眼神迷茫,几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川跳下床架,把帽子戴上,道:“其他人都走了,你今天准备请假吗?” 何佳卿赶紧爬起来换衣服,洗漱,向川一直等着他,他弄好了之后,两人才一起出门。早餐是来不及吃了,就这样,他们还因为迟到被罚在队伍最前头站军姿。 何佳卿心里有对向川的愧疚,于是趁着梁桢不注意时,悄悄对向川道:“真不好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向川就道:“没什么,上边的视野挺好。” 梁桢转过头,对上面站着的两人道:“你们两个不要说话,站在上面还不老实,几百人把你们盯着呢。” 何佳卿:“……” 这一天天气依然酷热,丁启所说的雨并没有一丝要来临的迹象,学生们受不了,教官也并非完全的铁石心肠,训练的时候都尽力找那些有荫凉的地方。梁桢训练的地方只有下午有树荫,上午他就把学生带到教学楼后面,不过也许是他运气不好,晚上的地方有车经过,白天的地方又正好在厕所后面,大热天的只要有一丝风,厕所那味道就散发老远,训练的时候女生们一直捂着鼻子,男生们也纷纷叫着臭死了要换地方。 梁桢也很无奈,只道:“有个凉快的地方就不错了,不要嫌这嫌那的,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就他带的女生班那个说话很像蜡笔小新的女生道:“我们这是闻的臭中臭啊教官!” 两个队伍一下子就笑开了。 梁桢没法,只有带他们去老地方,训练的时候还没有休息的时间多。 这样又过了两天,离军训结束也只剩下两天。最后两天训练要集中起来,所有人都去了足球场。 足球场上面一点树荫都没有,梁桢是下午站完军姿才带队上去的,这天下午要进行第一次彩排,他们过去时,足球场外围已经有很多支队伍了,才一上去,他们就见到在中间草坪上黑压压的倒了一片,要表演摔擒的男生全都脱了上衣剃了头发,三天时间晒的比其他人要更黑,看起来跟少林寺铜人阵一样,动作齐整,刚扑在地上,又迅速挺起来。 有人吹了个口哨,引得一片男女生惊呼。 这摔擒的方阵是齐筠带的,他似乎对男生们扑地不干脆表示不满,口令下去看见谁畏畏缩缩的就蹙起眉头,甚至还伸手助了他们一把。 梁桢听见有人说齐筠太冷酷残暴,他就冷笑道:“你们没见过更残暴的呢,在部队做的比这更好的都会被一脚踹倒。走神?一巴掌扇过去让你三天都牙疼还算轻的,大冬天的训练起先都是一个个被踢下河的,敢反抗的话,晚上就光溜溜的带一身青紫去睡厕所吧。” 学生们抽气道:“感觉这种训练级别快赶上特种兵了。” 梁桢点头道:“的确,我们部队大部分训练的新兵最后都会进入特种部队,要是不训练严格的话,进了特种部队也挨不过前七个月特种兵新训。” 又有学生问:“教官,听说你都在部队呆了好几年了,为什么没进特种部队?” 梁桢神神秘秘道:“军事机密,不能泄露太多。” 学生们恍然大悟:“喔。” 正在这时,从足球场入口又带进来一个班,那小矮子教官一看见在教学生摔跤的齐筠,立马就迈着小短腿冲了过去,边叫:“齐哥,我想死你了!” 齐筠即使有防备,奈何小矮子灵活的跟只猴子一样,一下子扑到齐筠身上,两腿缠着他的腰,搂着他脖子一个劲的摇晃。 全部的学生和教官都看到了这一幕,还倒在地上没听到教官施令不敢起来的学生们纷纷捶地大笑。 齐筠颜面尽失,一把扯下小矮子,捏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也、想、死、你、了!” 小矮子哇哇大叫:“齐哥,你松手,松手,疼——” 这时候,何佳卿听到旁边女生在悄声议论:“听说部队里认哥认弟的都不是普通的关系,他们都是同性恋,哥哥是在上面的,弟弟是下面的,跟男女关系一样……” 何佳卿忽然胸闷起来,用手捏着胸前的衣服,连嘴唇都开始发白。 向川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头看,也许只是那一时的心灵感应,他觉得不对劲的时候猛然就回了头,正见何佳卿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身形也摇摇欲坠。 向川赶紧到何佳卿跟前,扶住他,道:“何佳卿,你怎么了?” 身边有几个人也终于注意到了,他们在一旁看着,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佳卿推开向川,嘴角扯出一个笑,说道:“没什么。” 但是谎言毕竟是谎言,他现在就像是一朵苍白的花,已经到了枯萎的境地,因为在尽力挣扎着,所以笑容更加剧了枯萎的程度。 向川不相信他,他跟梁桢打了个报告,说何佳卿不舒服,需要到一旁休息。 梁桢是知道何佳卿的情况的,见他当真脸色难看,于是让向川陪着他在看台上坐着,实在不行就带他回去休息。 向川是满意了,何佳卿却受不了同学们疑惑和探究的目光,坐在看台上一直抬不起头。 第十五章:大雨 天气像凑热闹的孩子,当足球场上响起解放军进行曲时,它也降下些轻风,时而穿插进军训的学生之中。到了傍晚,天空要比平时显的阴沉,太阳早就隐匿在云层之中,大地也暗淡一片,下午的轻风有骤然狂暴的气势,不多时就有豆粒大的雨滴被迫降临人间。 晚上的训练自然因为突如其来的雨而休止,学生们都在宿舍呆着,串门子的串门子,打牌的打牌,更有甚者已经洗漱好好好上床睡觉了。 何佳卿他们寝室首次全员聚集,两个研究生回来收点东西,艺术学院的学生有自己的电脑正在和女友聊QQ,农林的那个学生在洗他一大堆的内衣和袜子,何佳卿坐在桌子前看书,向川则躺在床上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十点多的时候,两个研究生已经收拾完东西离开了,艺术学院的学生也把电脑关了在床上玩手机,农林的那个学生拿着口杯刷牙洗脸回来准备睡觉了,何佳卿看书看的入迷,冷不防头顶伸来一只手,将他的书本夺了去。 向川面无表情更显的一脸凶悍,道:“睡觉去。” 这个是让人害怕的向川,何佳卿不敢有意见,乖乖拿着盆子和口杯去阳台了。 农林的学生把自己脱的光溜溜的钻进被窝,看到这情形,打趣道:“看他吓的那样子,八成在家里没少被吼。” 向川不置可否,也自去洗漱了。 何佳卿爬床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震动着从里面掉落,他一时心急想要去捞,脚板不知道怎么扭进爬梯里面,使得身体失去平衡,手机摔在地上时,他也跟着往下栽。农林的学生已经预见到他掉下来会摔成的惨状,奈何有心无力,只能在远处呜呼哀哉。倒是向川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何佳卿的腰,将他从爬梯上面抱了下来。 何佳卿一站稳就去捡地上的手机,按了按键见还亮着,于是欣慰的舒了口气。 何佳卿脚腕上红通通一片,他却没注意到,只对向川说:“谢谢你。”然后把手机装进兜里,终于无波无险的上了床。 短信是何菱发来的,她只是问他弟弟下雨了有没有淋到,叫他注意身体,何佳卿回了短信,何菱又让他早点休息。他抱着手机翻个身,一时毫无睡意,只觉得在等着什么,却又觉得满心的失落。 手机在十一点一分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是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发过来的,但是何佳卿知道是谁,他犹豫了半晌都没有决定是不是要看,不防备下面的向川出声了:“何佳卿,把手机关上,吵的人睡不着。” 何佳卿动也不敢动,只把手机关了,却还抱在手上。 早上醒来后何佳卿第一反应就是摸他的手机,却翻遍了整个床铺都不见手机的影子,他换好衣服下了床,坐在自己床上的向川忽然站起来,把手摊开,亮出掌心的一个样东西,对他说:“半夜从上面掉下来的,我看了看,没摔坏。” 何佳卿接过手机时,手机是开机状态,他依旧礼貌的说了声谢谢,而后背着向川打开收件箱,见那条短信还是未阅读状态,不禁又回头看了眼向川。 向川嘴角一撇,意义不明。 这一天最大的任务就是彩排,但是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足球场跑道因为不是塑胶的,被人踩的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泥。大二学生会搬桌子摆主席台弄了半天,最后音响也出了问题,没彩排的时候,有些教官们就先把学生带到与足球场相邻的篮球场,走着正步喊着口号,在雨中气势恢宏的抓紧时间熟悉着解放军进行曲的旋律。 也许真是前几天气温太高,惹得天怒人怨,这天上午阴云密布,阴影约约可以看见远处的闪电,不时传出雷声的闷响。等到主席台全部布置完毕,部队的领导也都就座,教官们终于又把学生带上场,雨点也渐渐密集起来。 学生们不安分了,纷纷在队伍里面发出声音,上面领导大怒,不用话筒那声音就传遍了整个足球场:“今天上午就算是下暴雨下冰雹,彩排也要进行!” 接着领导又象征性的讲了几句话,解放军进行曲响起,第一个班级全部都举着旗子,在教官的带领下,迈着大步向足球场跑道行进。由于只是彩排,快到主席台时,讲解员甜美的声音传来:“红旗飘飘,歌声整天,烈日骄阳,三军豪迈……” 刚被领导的威严压的不敢暴动的学生们哄的笑成一大锅粥,雨幕中看着领导都忍俊不禁,讲解员却丝毫没有停顿,继续说:“他们英姿飒爽,步伐刚强,向我们展现着军人的风采,也向我们传达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强化国防,立志报国!’” 下面有学生提问:“这解说词是上网搜的吧?” 有看过这学校军训视频的学生马山接口道:“怎么会,明明是去年用过的!” 彩排入场式都只进行了一半,雨就下的稀里哗啦了,大雨将学生们全身淋湿,头顶的水能淌过全身最后直接从鞋子里出来。不远处教学楼的窗户边围了不少大二学生,他们朝着足球场竖大拇指,又吹口哨,雨中的队伍却连连朝他们竖中指。 最终领导还是心软了,让教官们把队伍带到体育馆去。说的是按顺序退场,到了足球场门口,学生们却已经轰然上涌,把个小小的门口堵的水泄不通。至此,有些大学生的素质和修养完全体现不到。 梁桢带的队伍是后面几队,前面过不去,他们也不能动,有几个教官在门口疏散人群,但是学生们比教官还要凶,拥挤的声音都快盖过雨声,教官们索性也不管了,任他们去,这些雨对他们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堵住门口出不去淋雨遭罪的最终还是他们自己。 后面等待着的何佳卿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在雨中冻的脸色发白,嘴唇和手指尖却是紫的,看着他的向川下意识的就准备到他身边去,没想到一个人已经从边上奔了过来,压低身子将何佳卿揽到怀里。 看到来人是谁,何佳卿稍微有些抗拒,才一动,两只手都被握住了,头顶上方传来齐筠责备的声音:“明知道今天下雨你怎么还过来?” 何佳卿微微扭动身子,避免齐筠呼吸出来的热气钻进自己脖子里,他不说话,齐筠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齐筠只怕这雨淋坏了他,只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等门口的学生终于走的差不多了,齐筠放开何佳卿一只手,胳膊绕过他腋下,大手直接掐住他的腰,竟是用一只手将他抱了起来。 何佳卿张了口不知道该叫齐筠什么,他眼神慌乱的扫视了一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他才稍微安下心,却并不是完全心安理得的任齐筠抱着他。 雨下的惊心动魄,何佳卿脸色苍白,从嗓子里生生挤出一点声音:“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齐筠并不是个迟钝的人,他觉出点异常,放下何佳卿,但是还拉着他,没让他一个人走。 刚才跑的快,齐筠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他尽力平复着心跳,冷静的问:“何乖宝,你怎么了?” 何佳卿觉得自己又有想哭的冲动,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看着水泥地上的雨水都汇聚成一条浅浅的河流,思索了半天才说了句话:“你是同性恋。” 一道惊雷劈下,齐筠赶紧拉着何佳卿继续跑,却不是朝着体育馆的方向,学校绿化好,到处都是树木,这时候却都不能去,齐筠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最后只能和何佳卿一起站在小树林的背面,一个无人的地方。 齐筠问他:“你听谁说我是同性恋?” 何佳卿看他一眼,又飞快的低头耷拉着眼帘,道:“你们军营,认哥哥,认弟弟……” 齐筠深吸一口气,有些发笑:“认哥哥认弟弟关系就不正常了?你这小脑瓜都在想着什么?”说着拿手指弹了下何佳卿额头。 何佳卿捂着额头不解的看着他,齐筠又道:“因为我是同性恋,你打算就不理我了吗?” 何佳卿显然有些发愣,但他紧接着连打了几个喷嚏,齐筠担心他的身体,就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他们教官今天穿的不是迷彩服,而是绿色军装,布料挺厚,搭在何佳卿头上可以阻止一部分雨水直接侵袭到他。 何佳卿眼睛里面闪烁了两下,嘴唇颤了颤,开口道:“你把我当女生看,是不是?” 这话让齐筠不由得蹙起英挺的眉,满是讶异的反问:“何乖宝,我哪点让你误解了?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的呀!” 何佳卿几乎都要忍不住掉泪了,他说:“你当我是弟弟,为什么……为什么那天……” 齐筠有些明白,有些还是很糊涂,如果何佳卿因为他是同性恋而不打算理他,以后都不再跟他说话就是,为什么却还要提起那天中午他轻吻他的事,这样说来何佳卿是不排斥他的,但是他却不清楚现在何佳卿对他表现出抗拒是因为什么。 两人对望了两眼,雨没有要下小的趋势,齐筠决定速战速决,道:“何乖宝,我喜欢你,从小喜欢到现在,不管我是不是同性恋,你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想疏远我,我也没办法,以后你就只把我当哥吧,哥不会再对你做出什么让你误会的举动。” 何佳卿呆着不动,齐筠叹了口气,接着道:“走吧,再呆在这里会生病的。”他没有拉何佳卿的手,而是将塞在裤子里的衬衣下摆扯出来,看起来有些烦躁。何佳卿却拉住他的一只手,抬头时,满脸的泪,和雨水混在一起,都分不清是什么。 齐筠心头一动,回身搂住何佳卿,低头有些疯狂的攫住他的唇。在雨中无人的地方,齐筠一只手揽着何佳卿的腰,一手压着他的后脑,嘴唇把何佳卿唇上的微咸的雨水舔舐干净,舌头长驱直入,力气大的让何佳卿险些不能呼吸。 许久之后,齐筠放开何佳卿,看他还是在哭,心又微微一沉,道:“不能接受么?” 何佳卿摇头,过了半晌才道:“你还有其他弟弟……” 起先齐筠不懂他的意思,明白过后倒有些咬牙切齿,他扬起眉毛,满脸的难以置信:“哥像那么滥情的人么?何乖宝,你真以为人心大到可以装下好几个人?” 没有人回答他,经过了刚才惊心的一吻,何佳卿早就把力气用光了,现在又被齐筠大声的一问吓到,很没有骨气的晕倒了。 第十六章:最后一夜 大雨这么一下,整个足球场就更加泥泞不堪,下午彩排的时候鞋子裤子脏的一塌糊涂,最可怜的是摔擒的方阵,实打实的用胸膛扑地,彩排完完全成了泥人,而且他们还要在一晚上把衣服给弄干净,为明天正式的汇报表演做准备。 不过,不管是摔擒的泥人,还是明天的表演,何佳卿都没有机会参与了,他淋了一场雨,下午稍微有些发烧,齐筠勒令他在宿舍休息,不准出门。 何佳卿穿着平常的衣服,在桌子前坐着看书,眼睛却没放在书本上,不时瞅两眼寝室里其他的人,对他们身上的泥巴表示奇怪,既想问又不敢问的,坐了半天书都没翻过一页。 艺术学院的学生最注重自己的外表,他一回来就装了一盆子水把鞋子还有裤脚上的泥巴清洗掉,首先在阳台上的占了快空地,让自己的鞋子衣服吹迎面第一道风。农林的学生刷鞋子的时候不小心把鞋子掉进盆子里,不过因为上午的一场雨他们的衣服鞋子也都是半湿的,这下子全湿了,他也没当回事,把鞋子捞起来用刷子随便糙了两下,而后也放在阳台上了。 看完了他们处理自己的衣裤鞋子,何佳卿又把目光转移到向川身上。这向川也是比较淡定的,他回来先将脏衣服和鞋子换下,而后丢进盆子里,泡了有一会,等最外面的泥巴泡掉了,他又换水,然后拿了两个塑料袋,一个装衣服,一个装鞋子。做完了这些,向川提着袋子就准备出门。 觉察到何佳卿在看自己,向川路过他身边时问他:“何佳卿,你明天是不是不用去汇报表演?” 心里是很想去的,他很想去看一看军训最后一天的场面,更想在队伍中和大家一起迈着正步经过主席台,体会一下哪怕只是一秒钟的青春激情,可是齐筠不让他去。向川问完之后看他的表情似乎也知道了答案,没再说什么。 何佳卿忽然道:“不知道,可能会去吧。”一会他再跟齐筠说说,说不定就能争取上。 并不是说何佳卿对齐筠惟命是从,只是齐筠是为他好,他自己心里明白。 向川点头:“把你衣服给我。”见何佳卿不明白的愣住,向川又道,“衣服给我,烘干了给你。” 听到向川这么说,农林的学生一下子从厕所里冒出来,道:“我也要,帮我也烘干吧!” 向川面无表情:“你太大了,放不进去。” 农林的学生蹦起来,笑道:“没事,我不能变小,衣服可以,把我的衣服带去吧!鞋子不用了,明天不穿袜子就是了,就帮我把衣服烘一下,拜托了,谢谢了!”说着自己去找了个大塑料袋,一股脑把自己的衣服裤子放进去。 何佳卿见他这么做了,倒也没有拒绝向川的好意,把阳台上挂着的衣服取下来,交给向川的时候依然好奇的问了句:“你要去干洗店吗?” 向川没做什么回答,打开门就走了。 农林的学生神经一向大条,这时候却也察觉出点异样,他摸着自己后脑,讪笑道:“可能麻烦到他了,该给他点钱的。” 何佳卿点头:“等他回来了给他吧。” 因为天气不好,何菱没让何佳卿给她买饭,何佳卿自己一个人呆在宿舍,到时间了也忘记去吃饭了,其他几人回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时候肚子饿的咕咕叫起来,何佳卿拿手机看时间,还没按什么,手机屏幕就自己亮了。 是一条短信,齐筠发来的:“乖宝,多穿点衣服出来,我在东门。” 东门处于学校后方,附近很多小吃店,出东门右拐,平时都会有夜市。何佳卿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被齐筠带着走了一路,看到各种各样的小摊小店,他眼睛瞪的大大的,显得特别兴奋。 齐筠自然乐意他高兴,以人多怕他走丢为理由拉着他的手,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穿梭。他出来的时候穿的是军装,走过一路不时有些好奇心重的女生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全不当回事,牵着何佳卿的手来到一处卖砂锅粉的小摊,要了两份砂锅粉。 有些南方人是嗜辣的,老板是个大叔,普通话带着些湖北某地方的方言口音,问道:“要辣椒不?” 齐筠到南方的时间较长,多少适应了南方的饮食习惯,所以他接着老板的话腔回答:“一份要辣椒,一份不要。” 老板熟练的摆砂锅,放粉丝,最后加了两片青菜,不多时就把砂锅粉端到小桌子上。齐筠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打开看了看,又倒了点辣椒油和醋,何佳卿拿着小勺子喝口热汤,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齐筠被盯的有点乐呵,拿筷子在自己那砂锅里蘸了蘸,递到何佳卿嘴边,何佳卿伸舌头舔了一下,开始没尝出味道,于是齐筠挑了一筷粉丝给他吃,这次可把他辣到了,伸出舌头像只小狗一样,还不住拿手在一边扇着。 齐筠仰头大笑,而后轻轻拍了拍何佳卿的头,道:“能吃不?” 不管能不能吃,何佳卿其实是想吃的,对辣有些人吃过一次就不愿意再尝试,有些人却忘不掉辣在口中久久驱散不去的刺激,而对于一直吃清淡食物的何佳卿来说,辣粉丝算得上是一个新鲜的玩意,何佳卿吃过一口,鼻尖就微微冒出点汗。 他砸吧了一下嘴,点头说:“能。” 齐筠自己也舔了舔筷子,却道:“你晚上没吃饭,先吃不辣的垫垫,别回去闹肚子。” 何佳卿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把自己跟前砂锅里的青菜挑出来都吃了,粉丝吃了几筷子只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又眼巴巴瞧着齐筠。 齐筠拿筷子往自己嘴里塞粉丝,边道:“乖,多吃几口。” 可是对面那眼光一直把他盯着,似乎就怕他一下子把粉丝都吃完了,齐筠没办法,只有让他再吃一口。何佳卿吃完了依然是张嘴吐舌拿手扇风,齐筠看的心里头似乎有什么搔过,痒痒的让他全身畅快,他乐意享受这一过程,何佳卿吃自己碗里的几口,他就喂他吃一口辣的。 这时候没其他人吃粉,老板无所事事的一手撑着柜台抽烟,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齐筠正把自己那锅粉最后一筷子往何佳卿嘴里递,这时候何佳卿听到老板的话,显然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嘴巴一闭往后一躲,齐筠那粉丝就直接弄到他下巴上。 还是齐筠手快,见粉丝要落到何佳卿身上,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一边还有空回答老板的问题:“我弟在家什么都不做,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宝贝蛋儿一个!” 何佳卿眼神嗔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拿勺子喝汤,齐筠又死皮赖脸的凑过去,笑说:“给哥来口,哥也辣到了。” 何佳卿见老板面含微笑的还看着他俩,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和齐筠一样的洒脱,他用勺子在锅里不住搅拌,打算把时间晃过去。齐筠拉长着脖子,终于等到摊子前又来了两人,老板去招呼他们。这时候何佳卿抬起手,把勺子塞进齐筠嘴里,马上又把手松开,做完了这些,他的脸更烫,低着头根本不敢看齐筠。 倒是齐筠皮糙肉厚,没一丁点异样,何佳卿把勺子塞进他嘴里就不管了,于是他就着这把何佳卿用过的塑料勺,把何佳卿那砂锅里剩下的汤汤粉粉给解决掉,又付了钱,拉着何佳卿欢快的走了。 吃过砂锅粉,夜市上的人更多了,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摩肩接踵,小摊上的各式玩意只能走马观花看上一眼。好在两人都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夜市里面比较拥挤,外围却很宽敞,因为这夜市本来就开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他们索性就从一个缺口出了“市中心”,在马路上逛起来。 有些摊铺是露天的,直接用长椅和板子搭起来,上面摆着书或者包包衣服之类,有些却开了两面口,衣服帽子玩偶从外面也看的到,走在路上还能遇到可以移动的卖冷饮的,切好的西瓜用个小碗装着,灯光美丽奇幻,食物却显得没那么有光泽,不太让人有想吃的冲动。 齐筠一直牵着何佳卿的手,不管路人是多是少,他手掌温热,掌心的厚茧摩擦着何佳卿的手指头,使得何佳卿的手掌温度也升高,掌心都冒出了汗。 逛完了夜市,齐筠又带着何佳卿去了附近的商场,在文具区给他挑了些笔记本和笔之类的东西,逛回一楼时,齐筠又买了些水果和零食。 何佳卿有些恍惚,看齐筠面带微笑在收银处结账,他拉着齐筠的衣角,心噗通噗通的都快跳出胸腔。 出了商场,齐筠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拉着何佳卿,察觉到何佳卿在发愣,他松开手,食指弯曲着碰了碰何佳卿的下巴,问道:“怎么了?” 何佳卿自己也不清楚,他望着齐筠,眼睛睁的大大的,思索了半天才道:“你明天要走了。” 齐筠重又拉住他的手,道:“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何佳卿想了想,不确定的问:“真的?你们放假也多吗?” 齐筠失笑:“你就放心好了,保证比你想象的要多。” 点了点头,何佳卿没办法似的说了声:“好吧。”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齐筠忽然停了下来,何佳卿诧异的看他,却听他道:“何乖宝,我们在谈恋爱吧,今晚我们第一次去约会了。” 第十七章:闹 军训完,教官们就那样走了,校园里也暂时不会有穿迷彩服的学生了。而军训完,大一新生才真正开始大学的课程,先是开班会,然后领书,不过上了两天课就又到了周末。 何佳卿课表排的不算满,一周总共只有二十四节课,其他时间他打算出去找点兼职做做的。农林的学生刚好也有这个打算,于是他们二人跑去网吧上网找了些招聘信息,最后选了个下午发传单的工作。这工作只下午做,从一点到七点,一小时十块钱,工资当天发,农林的学生以为只是发几张纸而已,但是事实证明,万事都不简单。 他们寝室几个除了研究生都去了,艺术学院那个军训完就跟他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分手了,之所以跟着去发传单,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向川则是被农林的学生拉着去的。 本来向川身材高大,又一脸凶相,即使面带微笑,也让人从心底里发憷,负责人不放心的给了他两百张传单,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笑的和蔼,向川则面无表情拿着一沓单子就走,使得农林的学生在后面笑的肚子都疼了。 他们是给一个游戏场所发传单,负责人讲的是不要速度要效率,要发给适龄人群,不能硬塞,也不能丢垃圾桶,每个人拿的单子都有记号,按回收的数量可以加提成。 农林的学生是个乐天派,不管手里的单子发没发的出去,也不管有些人是如何的厌恶,他都始终乐呵呵的,前两个小时竟然就发了三百张,他发完了还去帮艺术学院的,然后又跑回去拿。 发的最慢的倒很出乎意料,不是向川,而是何佳卿。 农林学生四百张发完了何佳卿手里还有一百来张,他跑过去拿了一大半,站在何佳卿旁边,高扬着头道:“看我怎么发的,学学啊。” 迎面走来一名穿着时尚的美女,农林学生把腰弯着,手伸出去,满脸堆笑:“你好,看一下,最新游戏,免费送游戏币……” 美女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何佳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农林的学生,那人伸着的手一直也没有收回来,刚准备说两句,路过旁边的一位大爷扶着眼镜把他手里的传单抽走了。 农林学生呆愣了两秒,跟何佳卿对视,继而哈哈大笑。 两人合作把那一百来张传单发完了,然后又跑到艺术学院那学生那里,等所有的传单都发出去了,他们决定去看向川的成果。没想到向川那里没人,几个人又赶紧回到负责人那里,正见向川坐在椅子上舒服的喝茶。 农林学生问他:“你发了多少?” 向川把一次性杯子放下,道:“没数,过来三次,随便拿的。” 农林学生一脸惊讶:“就算你没数那都是有数量的,上来三次你发了五百?你怎么发出去的?” 向川微微一笑,只把手伸出去,却不做回答。 他们休息了一会,负责人就过来了,她对几人工作了一下午表示了慰问,然后就派出今天最后一份传单,叫他们发到晚上七点,然后就可以领工资了。 晚上的传单更好发一点,农林学生发完了依旧去帮何佳卿跟艺术学院的学生,他们再去找向川的时候,向川正靠在树干上,手上一张传单都没有。 时间还早,几个人发传单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于是就趁着这点时间赶紧去把晚餐吃了。 七点十五,负责人办公室。 负责人边整理着一堆玩偶,一边对他们几个说:“明天是我们公司周年庆,要派发这些小玩意,你们几个要是还来的话,就要穿玩偶服。” 负责人年纪不大,说完了这些,又道:“玩偶服头很重,你们要想清楚哦。” 都是男生,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四个人都没有异议,于是把当天的工资领了,欢欢喜喜回学校了。 站了一下午,话说的嗓子都冒烟了,加之天气炎热出了一身的汗,一回宿舍艺术学院和农林的学生就争着去卫生间洗澡,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决定一起进去。何佳卿在桌子边坐着,听他们两个在里面闹腾,本来很累的他竟忍不住笑了。 向川一手枕在脑后靠在被子上,眼睛看着床板冥想,听到何佳卿的笑声,侧头看了他一眼,远远的朝他道:“阿瓜。” 何佳卿立即绷住脸,爬上床把他的睡衣拿下来,又找好洗澡巾和香皂,准备卫生间里面两个出来后他就去洗澡。 农林学生冲完辆只穿着内裤就出来了,艺术学院的比他还不注意形象,直接光着身子,两人在宿舍里面追追打打,没一会就打到床上去了。艺术学院的那个被农林的用被子压的严严实实,才冲完凉又冒出一身汗。 农林学生到:“你们两个也一起去洗吧,我们在里面一点不挤,随便冲一下就好了,还能省点水费。” 向川呆着没动,何佳卿意思性的问了句:“你来么?”想不到向川竟没有拒绝,他拿了两件衣服,跟在何佳卿后面就进了卫生间。 农林的和艺术学院的学生身材都适中,一起呆在卫生间的确不显的挤,但是向川比较高,他的个头在一米八五以上,穿衣服的时候没显的有多强壮,衣服一脱竟都是肌肉,把个小小的卫生间衬的显的更小了。 向川身材好,但是他身体表面并不平整,到处都是伤疤,跟他一脸的凶相倒很搭。何佳卿还没脱衣服,看到这样的向川,下意识的就想逃出去。向川嘴角勾起,把裤子皮带解开,边脱裤子边道:“何佳卿,你怕我吃了你?” 何佳卿捏着自己衣服下摆,摇头战战兢兢的回答:“没有。” 向川背对着他脱最后一件内裤,道:“还不快脱衣服,阿瓜。”说着拧开花洒开关,水珠一下子就洒到何佳卿身上。他们宿舍会提供热水,不过得要插上饭卡,夏天有些男生直接就用凉水来冲澡,何佳卿尝试过一次,感觉不太好,之后就记得插卡了。农林学生出去的时候饭卡没带走,向川一打开开关出来的就是热水,何佳卿洒了一身的水,心里颇有些怨意,他没想到看着那么稳重的向川也有小孩性子。 何佳卿往后退了点,把衣服脱了放在水溅不到的地方,向川没等他站在一边发呆,一只手把他拉到花洒下面,道:“你想看着我洗么?” 水有些烫,向川伸长手臂绕过何佳卿肩膀把冷水的开关也开了,这时候农林的学生发觉自己的卡还在里面,于是拍了拍卫生间的门,叫他们省着点用。何佳卿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摸出饭卡,把农林学生的卡换了下来。 向川挺着腰什么都没表示。 大概是换了自己的卡心里没有压力,何佳卿把身上都弄湿之后就拿了香皂往自己身上使,他身体不像向川那么块面分明,小骨架,细胳膊细腿的,背上的骨头随着他的动作也跟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一样。 何佳卿打好香皂,拧头见向川站在一边没动,于是问了句:“你没带香皂?” 向川没动,何佳卿就把自己的香皂递给他,然后就站在花洒下面冲洗身上的肥皂沫。他仰着头,脖子的曲线优美的像只天鹅,头发因为被水淋湿,刘海贴在额头上,眼睛闭着,嘴巴一张一合,双手手擦过肩膀,胸膛…… 向川忽然道:“何佳卿,洗好了就出去。” 何佳卿不知道向川为什么突然发火,有些不知所措,向川又道:“不出去就帮我擦背。” 何佳卿拿着澡巾在向川背后,对他背上纵横的痕迹很是好奇,他拿手指摸了摸,有些痕迹很深,像是用刀刻出来的,有些则在背上突起一块,像是在骨头上也结了疤,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把想问的话憋了回去。 何佳卿的动作很慢,向川几乎都快睡着了,感觉到他的手指软软的没什么力度,向川不禁觉得有些发痒,转过身子用水捂了把脸,快速把自己冲干净。 向川拿手指头弹了下何佳卿额头,道:“阿瓜,跟个女人一样!” 他即使没用力,也弹的何佳卿脑门生疼,拿手挡住头用眼睛瞪着他。向川把水关了,自己穿上衣服,没理会何佳卿的怨气。 倒是何佳卿一直盯着向川,眼睛瞪的圆圆的,似乎一直都在无声谴责着向川,向川打开卫生间的门,感觉到怨气更重了,他回头审视了两眼何佳卿,过了几秒钟,他果断走到何佳卿跟前,弯腰将他膝弯一抱,硬生生将他抗了起来,随后拿起他的睡衣往他臀上一拍,面上带着假意的凶狠,道:“再瞪就把你卖了。” 何佳卿挣扎着要从他肩膀上下来,但也不敢挣扎的幅度太大,向川将他抗到阳台,头朝下恐吓他道:“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何佳卿不知道向川原来这么恶劣,一方面担心“凶相毕露”的向川手松了使他掉下去,另一方面他浑身光溜溜的,大晚上他们寝室的灯光开的很亮,对面宿舍隔的又不远,他很担心自己这样被人看到。 他吓破了胆,使劲抓住向川的肩膀,叫道:“我不动了,你放我下来……向川,你放我下来……” 人在面临威胁的时候反而没有顾虑太多,何佳卿感觉到向川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是他还是很害怕,声音渐渐大大起来:“向川,你快放我下来!” 自己的名字终于被何佳卿喊了出来,向川很是满意,他把何佳卿抗进寝室里面,一把丢上床,何佳卿恼怒的不得了,屁股刚挨到向川的床铺,就把他的被子抖开钻进去,用他的被子将自己身上的水擦干净,而后穿上衣服,再爬上自己的床。 农林的和艺术学院的学生挤在一起看电影,早就被向川跟何佳卿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力。这时候农林学生下巴压着胳膊,老神在在道:“兔子急了会咬人,何佳卿急了会不理人。” 第十八章:和谐宿舍 农林学生说的没错,何佳卿的确有好几分钟没理向川,他刚躺在床上,手机就响了,初时以为是齐筠发来的,打开看后却微微的失落了。 何菱问他:“小宝,今天做兼职累不?” 何佳卿回复:“不累,有同学帮忙。” 何菱又发了一条短信:“那你要多谢谢同学,跟同学相处好,姐姐没想你能挣钱,你多和同学们走走长长见识就行了。快睡觉吧,姐吃面去了。“ 何佳卿把手机放在身侧,睁着眼睛看着蚊帐出神,下面的床板被向川顶了两下,向川在下面问他:“何佳卿,明天你还去吗?” 何佳卿不知道向川什么意思,他们拿工资时已经说了会再去的啊,他从被子里爬起来坐着,以为向川不想去,于是思索着怎么回答他。 向川又顶了顶床板,道:“何佳卿,说话。” 没等何佳卿张口,农林学生的声音就飘到耳边:“何佳卿,别理他。” 何佳卿嘴角微微一动,脸上露出个笑,没料到这时候向川站在他自己床上,上半身探到何佳卿跟前,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抓何佳卿,何佳卿慌忙往后躲,边道:“我去。” 向川的胳膊比何佳卿意料的要长,他在何佳卿脑门上留下一弹,接着满意的回到床上躺着。 “阿瓜,记得关手机。” 何佳卿捂着脑门摁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把手机关了。 周末比周六的人要多,何佳卿几人和几个其他学校做兼职的学生分成几组,在游戏厅门口以及周围的街区分布着,每组有两人,都穿着厚厚的玩偶服,见到路人就派发传单和一些做工不算精致的小娃娃。 何佳卿跟向川一组,一个穿着米奇一个穿着米妮的服装,都是臃肿的身子和硕大的头。不过向川有着身高的优势,看起来就像是米老鼠姐姐领着米老鼠弟弟,许多小孩子都要跟他们俩合影,向川甚至还COSPLAY米妮版大力水手,把米奇举起来放在肩上。但是小孩子们要坐在他肩头拍照,向川都拒绝了。 发完了传单和小玩偶,大玩偶们又被负责人召唤回去,兼职做周年庆的吉祥物。艺术学院的学生是灰太狼的造型,别看他大头沉重还拖着一条大长尾巴,那跳舞机对他来说依旧是小case,大厅里就见一只狼在那里跳舞,赢得人们的大声欢呼。其余人不会跳舞,就和小朋友去夹娃娃,或者就干站着当做不会动的装饰物。 这一天下来,兼职的学生除了发传单的工资,还多了五十块奖金,负责人说他们做的很好,准备长期雇用他们。 艺术学院的学生当了一天的大尾巴狼,觉得很没有风度,回学校的时候垂头丧气的。他家境比较好,也不稀罕那些钱,于是对其他三人道:“有时间我也不去了,你们还去吗?” 农林学生嘻嘻哈哈道:“看情况吧,想去就去,其实我更想去当家教的,今天看到有个宣传单要找家教,研究生水平的,我这样的还不够格。” 艺术学院学生到:“那你大三的时候就准备考研究生吧,然后就能去当家教了。” 他们两人只顾着说自己的,何佳卿的目光责备一个推着三轮车的大叔所吸引,三轮车后面横着块板子,上面放着许多玻璃缸,灯光下不时闪过金鱼红色的身影。向川也看到了,等三轮车经过身旁时,向川停下脚步,喊住了推车的大叔。 大叔问:“要买鱼吗?一块钱一条。” 向川摇头,问:“乌龟呢?” 大叔指着鱼缸里仅剩的两只小乌龟,道:“这一对十五。” 向川又挑了个大点的玻璃缸,大叔免费松了他几块鹅卵石,结完帐准备走的时候,一边的何佳卿突然道:“老板,我要买鱼。” 农林学生这时候也看过来,对大叔道:“一块钱一条太贵了,多买几条便宜点吧。” 大叔在鱼缸之间来回看,最后找了一个里面有五条鱼的中型鱼缸,道:“这个连鱼带缸卖给你们,也收十五块。” 农林学生是比较会砍价的,他瞅向旁边那个小一号的鱼缸,见里面只有三条鱼,于是想了想道:“这个再加一条,四条鱼带个鱼缸,八块钱吧。” 老板也很实在,当即没说什么就点头答应了,倒是农林的学生很会做生意,把鱼缸推给何佳卿,又道:“平时都要喂鱼吃什么啊?” 老板憨厚笑着:“喂饲料就行。” 农林学生:“那老板送一包我们呗。” 老板:“……” 老板没见过这么爱贪小便宜的人,于是说:“一块钱一包,送你。” 农林学生欢欢喜喜谢过老板,走时又顺手从大鱼缸里扯了根塑料水草。就这事,农林学生没少被艺术学院学生唾弃。 也许是鱼缸太小又加了水草,鱼儿活动空间不足,第二天早上何佳卿的四条鱼就死了一条。何佳卿很伤心,把翻肚皮的死鱼捞起来,迟迟没有把死鱼丢进垃圾桶。 向川的两只乌龟都被他翻了身躺在桌面上,四条腿乱蹬都蹬不起来,他一边把乌龟推来推去,一边说:“阿瓜,哪个男生像你一样养鱼的。还是养乌龟好,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说是不是,阿瓜?”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手下的乌龟说的。 何佳卿捧着死鱼看了向川两眼,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独自下楼找地方把死鱼埋了。 何佳卿不管其他男生有什么爱好,他就是一眼喜欢上了鱼缸里的小鱼,上高中的时候他们班有女生养过,放学或者体育课教室里没人的时候何佳卿都会偷偷跑到那女生座位上去看那些小鱼。他们那地方比较偏僻,很少能看到长相可爱颜色鲜艳的东西,但是人都有一种喜爱美好事物的天性,何佳卿并不例外。但他那时候并没有尝试过自己养鱼,他在班里连说话都很少,根本不敢问女同学鱼在哪买的。 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小金鱼,何佳卿兴奋了一晚上,第二天却就见到一条鱼在他眼前死去。 何佳卿为那只小鱼情绪低落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时候,竟然发现又死了一条。 农林学生拍着何佳卿的肩膀,牙咬的咔咔直响:“奸商,卖给我们要死的鱼!” 他自己挑的,这时候却来找别人的毛病,艺术学院的学生听不过去,为卖鱼的大叔辩解道:“这种小鱼本来就比较容易死,我前女友也养过,看起来什么毛病也没有,就是养不了一个星期。” 何佳卿睁大眼睛看着艺术学院的学生:“真的?”他依稀也记得当初只在班里见过金鱼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那女生就把鱼缸当笔筒了。 艺术学院学生仅仅是为后面他女朋友养鱼的事点头,金鱼活的长不长跟很多原因有关,他又不研究那些。 何佳卿趴在桌子上透过鱼缸看着鱼缸里面两只还悠哉游着的小鱼,表情越来越苦闷。他没注意到手边上爬来一只乌龟,觉察到手背上的触感奇怪又凉凉的,他登时惊的跳起来,手一甩,把个带壳的动物甩的老远。 向川的乌龟比较奇葩,两只会联合作战,一只当做垫脚石,一只能顺着鱼缸爬出来,而且经常爬出来透气的还不总是那一只。向川把这两只成精的乌龟取名一个呆一个瓜,不过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呆哪个是瓜。 农林学生喊道:“向川,你的阿瓜!”何佳卿这才知道被自己甩飞的东西是什么,他连忙跑去角落找,却到处都找不到乌龟的影子。倒是向川不慌不忙,指着桌子上的玻璃缸道:“我的阿瓜还在呢,那个是阿呆。” 何佳卿自己的鱼死了,他还把向川的乌龟给弄丢了一只,爬上床睡觉都觉得心里满是不安,眼前一时闪过金鱼游弋,一时又出现一只破了壳的乌龟,折腾到后半夜才睡过去。 周二早上他们几个都没课,何佳卿被闹钟吵醒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又趴着睡了半个小时,然后就打开手机看看手机里有没有接收到短信。收件箱里面有他爸爸的短信,还有他姐姐和齐筠的,但都是些看过的,没有新信息。何佳卿抑制不住满心的失望,把手机放在一边,趴在枕头上出神。他枕头下面还压着一件衣服,想了一会事,他又把那衣服抽出来,抱在怀里继续想。他好像陷入在齐筠给他的回忆里,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想,偏偏就想到齐筠了。 最后一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何佳卿想到齐筠说:“何乖宝,我们在谈恋爱吧,今晚我们第一次去约会了。”想着就有些想哭。 可是何佳卿并没有哭出来,他的思绪被敲击铁护栏的声音打断了,向川趴在护栏上,对他说:“我的阿呆不见了,你要赔我一只来陪我的阿瓜。” 因为向川也叫何佳卿阿瓜,他叫乌龟的时候好像也是在叫何家卿,何佳卿眼睛红红的看着他,过了会点头说:“好。” 下午五点,何佳卿跟着向川去买乌龟,临到花鸟市场,向川又改变了主意,他说:“何佳卿,阿瓜有一只就够了,不买乌龟了,买仓鼠吧,以前我见到好多女生养仓鼠。”他这话暗藏某种含义,何佳卿不傻,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向川见何佳卿不说话,硬是拉着他过去看仓鼠。那时候有个小学生正在挑,不大的手捧了好几只白色的小仓鼠,向川看着好玩,捉起一只往何佳卿手里放,把何佳卿吓的面色苍白,直往后躲,旁边的小学生边把仓鼠往自己脸上蹭,边嘲笑他。 仓鼠是鼠也是耗子,何佳卿见过大耗子,也见过大耗子生的小耗子,却没见过人养的仓鼠,一开始的惊吓过后,他见仓鼠在向川手里呆着好好的,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讨厌,于是鼓足勇气去摸了摸。 向川顺势把仓鼠丢在他手里,自己又去旁边笼子里抓出一只大的,对他说:“买这一对。” 一边还抱着仓鼠蹭的小学生哈哈大笑,指着向川手里的大老鼠道:“那个不是仓鼠,是荷兰猪!” 其实向川是见那只大老鼠蹲在那的背影像只兔子,所以才想看它跟何佳卿呆在一起是什么样子,被个小学生嘲笑也就算了,没想到那么可爱的东西名字却是猪,他感到有些幻灭。倒是何佳卿捧着小仓鼠,也喜欢上了大猪鼠,眼睛一时盯着这只,一时又盯着那只,看起来就像是同时面对青菜和胡萝卜的兔子。 兔子是素食,他们三个养在一起应该不会打架。向川暗自点着头,道:“就买这一对。” 于是何佳卿他们宿舍有金鱼,有乌龟,有仓鼠,有荷兰猪,还有一只兔子,两只金鱼在鱼缸里游的自在,乌龟阿瓜一个力不从心,总也不能从玻璃缸里面爬出来,而那仓鼠别看个头小,总能把憨厚的大猪鼠欺负的满笼子跑,兔子就照看着这几只,生活其乐融融。 第十九章:胆量 除了上课和周末兼职,何佳卿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伺候宿舍的小动物以及当做向川的跟班上,他平时沉默少言,班里学生全都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好多人都不知道有他那一号人。 向川也很低调,不过他的存在感要比何佳卿强,所以连带着何佳卿的面貌也渐渐被人熟悉,只是不知道名字而已。 其实向川被人记住的另一大原因是白熊的流言,军训的时候他只是在宿舍里说些关于向川家世的事情,军训完,他跟班里女生混熟了,于是又向女生抖露那些“独家秘闻”,而女生又是守不住秘密的,一传十十传百,经过一些闲人添油加醋那么一搀和,渐渐的形成一个具有神秘色彩的传奇故事: 富家小姐被黑社会老大一见倾心,未婚先孕被家族除名,向川跟着妈妈生活,暗地里却被黑社会老大教着打架,带他出入各种场所。后来向川差点杀人,被关进少管所,里面又认识不少跟他同样喜欢惹是生非的少年,出来后就自成了一个帮派。他们大白天在人多的街道上飙车,晚上就四处砸人家的车,打过的架不计其数,伤过的人轻则躺几个月,重则终生残疾。而再叛逆的少年,总有迷途知返的那天,向川的爸爸爸跟外市走私犯暗中交易,中了走私犯的诡计,钱没了人命也丢了,向川的妈妈得知噩耗,竟然在家里自杀殉情。十七岁的向川悲极而笑,之后洗心革面,在一职高读完高中,考上了大学。 这其实也是一个励志的故事,使得其他学院的学生也纷纷莫名而来,见过向川尊颜的人都道:“传言非虚。” 向川天生就是存在感强的那一类人的佼佼者,虽面相带煞,但胜在身材高大,多少也俘获了一些喜欢坏男孩的女生的心。 可是他毕竟要让那些女生伤心了。 图书馆里,向川把一未拆的信封折成个飞机,扔了个抛物线,最后看着飞机飘进垃圾桶。 何佳卿的眼睛从向川的手上移到垃圾桶,只是一翻书的功夫,向川就已经丢了三个飞机,桌面上还有一封,不过已经被向川的乌龟当做了垫背的。 向川拿手指推了推翻着壳的乌龟,道:“以后这种东西别拿给我。” 对于从来没有收过女生书信的何佳卿来说,他很好奇信里都说了什么,但是他也没想过向川会把信给他看,他甚至想不到向川连看也没看就丢了。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垃圾桶上,向川又喊道:“阿瓜。” 何佳卿回神,有种秘密被看穿的手足无措,果然听的向川道:“你自己收着,可以学习下别人的方法,等你以后看上个人了,说不出来,就写出来。” 沉默内向的人要么是理科里比较多见的,要么是文科里比较少见的,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脑子里想的事情多。而何佳卿作为一个文科生,他不仅想的多,看的也多,会选择修文学,自然是因为喜爱,但是他自己动笔的话,写出来的东西都是干巴巴的没什么意境和感情。有时候他会想可能跟他缺失的记忆有关,但他一接触到初中课本脑子里面就跟回放电影一样,学过的知识点并无遗忘,所以他可能天生缺乏创作思维。向川这么一说,刚好说到何佳卿的痛处,他高考时语文一百三作文五十分有四十五分都是老师猜题叫他事先写过背过的,要是何佳卿想写情书,他还真得先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 想到情书,何佳卿心口猛的就刺痛起来,他不用写情书,心里早就有了个人,可是那个人却至今没有给过他一丝音信。他摇了摇头,道:“不写。” 向川奇怪看他:“你也想让人倒追?” 这话有很大一部分轻视在内,何佳卿又摇头:“不是。” 向川嘴角一撇,悠闲的拿手指翻了两页书本,又把乌龟在信封上推动着转圈,边说:“懒的理你。” 这时候一边走来个同学,径直对何佳卿道:“何佳卿,学院要组织检查宿舍卫生,你们把宠物收好,尤其是乌龟,别让它乱跑了。”这人却是曾佳,他腋下夹着本书,还戴着眼镜,显然是刚看完书。 曾佳自负惯了,有时候说话会不由的带着些刺,但他是个认真负责的好班长。何佳卿点了点头,曾佳又看了向川一眼,却没对他说什么。 过了几秒,曾佳没走,他又对何佳卿道:“何佳卿,你记住我说的话没?” 何佳卿愣愣的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曾佳弯一弯嘴角,自嘲道:“算了,那是你自己的事。”说完把腋下的书拿在手里,去管理员那里登记刷卡把书带走了。 向川不用想就知道曾佳对何佳卿说过什么,他把乌龟翻到正面,乌龟早先被他转的有点晕,呆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向川又把乌龟放在自己手背上,对何佳卿说:“书借走回去看,今晚带你出去玩。” 向川带何佳卿去的是个酒吧,闪光灯时明时暗的映的人脸诡异可怕,何佳卿进去了就想走,却被向川死死揽着肩膀坐到吧台上。 调酒师是个染着蓝色头发一个耳朵戴五个耳钉的少年,一见向川,眼睛都绿了,扑过来就道:“老大,好久不见了!听人说你考上大学了,怎么今天带同学过来?”看何佳卿缩着肩膀表情惊惧,又一拍向川肩膀,贼笑道,“老大,这小弟弟还没有成年吧,难道是离家出走被你拐骗来的?” 向川把乌龟丢进空酒杯,道:“做你的事情,少搭理我。“ 蓝头发嘁了声,道:“老大你又心情不好,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内火旺盛,给你弄点清心降火的东西。” 他端上来的是一杯菊花茶。 向川眉毛拧起来,蓝头发刚给何佳卿倒了杯果汁,嘻嘻哈哈躲去远一点安全的地方了。 何佳卿还是不适应酒吧的环境,音乐太劲爆,舞台上还有两个喝醉酒兴致高昂弹着吉他唱着即兴RAP的中年人,边上围着不少人在起哄鼓掌,他眼睛扫视了周围一圈,见蓝头发和一个红发美女脸贴着脸接吻,顿时满脸通红,跳下座位就要走。 向川赶紧拉住他,问道:“去哪里?” 何佳卿颤抖着张口:“回学校。” 向川面无表情,只道:“何佳卿,我能带你来的地方只有这里了,你就知足吧。趁着人多,你多吸点人气,别整天低眉垂眼的见了谁都害怕。” 何佳卿不光嘴打颤,手也跟着抖起来,向川推着他的肩膀,故意没看他快哭了的表情,凶巴巴道:“现在过去随便找个女人,问她要电话,今晚要不到你就不能离开。” 何佳卿有一刹那的不能呼吸,认识到向川一定会说到做到,他两条腿都像在一瞬间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想迈也迈不出去。 向川又推了一把,道:“快去。” 这一下,何佳卿险些跌倒,他乞求着看向川,话不成调的说:“向川……” 边说,眼睛里就滚出一大滴眼泪,向川不为所动:“去。” 何佳卿慢慢挪动脚步,擦了泪又回头看向川,就像是被鹰妈妈残忍推下悬崖的小鹰,眼神孤独无助,向川则坐在椅子上喝茶,根本不打算叫停。 酒吧里的音乐渐渐从听觉里消失,何佳卿紧张的不得了,看到最近的沙发上面坐着一名长头发的少女,少女大眼皮肤白,看起来挺容易相处,于是他慢慢走过去,跟那少女打招呼:“小……姐……” 那少女瞪大双眼,道:“你叫谁小姐呢?”声音尖利刻薄,像是挤着嗓子说出来的,何佳卿头彩未中,又回头求救的看向川。 向川抱着双臂,不动声色。 何佳卿刚想说对不起,那少女就又恢复成一副小家碧玉的状态,娇滴滴道:“嗯,我现在是个姑娘,你是在叫我。” 何佳卿呆在原地,脑子有些糊涂。 这时候蓝头发跑过来一脚把那少女踹翻,怒道:“死人妖,你又跑我地盘来祸害人!” 少女被踹翻,头上的发套一下子就掉了,原本看着浓密黑亮的头发下面竟然是更发光的光头,是他并不是她,从地上爬起来也是一脚横出,边叫:“我操!”声音洪亮如钟,穿着高跟鞋的脚正中蓝头发腹部。 “烂白菜,打架不行就会偷袭!滚你丫的,老子爱来就来!” 何佳卿吓的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一言不合开战,他被一个人拉到后方。观战的人越来越多,何佳卿却和向川背对着他们坐在吧台上。向川让何佳卿做的事情因为这一场乌龙而被迫停止,何佳卿难过害怕的想哭,向川则一脸的笑。何佳卿看出点异样,想明白向川是故意整自己,顿时满眼愤恨的瞪着向川。 向川好不容易忍住笑,摸着何佳卿的头道:“别生气,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是不是?” 何佳卿虽然开了口,但并不意味着他的性格能在那一瞬间改变多少,再让他做一次,他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战神自己的胆怯。 可他至少能战胜——哪怕过程很艰难。 他不说话,心里还怨恨着向川,倒是向川端起一边的果汁,安慰道:“来压压惊。” 何佳卿眼睛一眨不眨,不去动他推过来的果汁。 向川遂恐吓他道:“再瞪就把你留在这里。” 第二十章:野炊 从酒吧回到学校,两人没喝酒却弄了一身的酒味,回寝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农林学生去打游戏,艺术学院那学生跟前女友死灰复燃出去开房了。何佳卿拿了衣服就要去洗澡,向川竟然也跟着进去了。 其实很多时候向川都跟何佳卿一起,有时候是为了省些水,有些时候却是为了逗何佳卿,每次洗完澡把何佳卿从卫生间抗出来,向川都会油然生出一种满足感。 今天也不例外。洗完澡向川依旧是把何佳卿抗出来的,把他往床上一丢,没像往常一样站在一边发笑,而是身子一歪,也倒在床上,刚好覆盖住何佳卿。 何佳卿刚套上短裤还没来的及穿上衣,被身材高大的向川一压,胳膊顿时被压在胸腹上,痛的他狠狠抽了口气。 向川也光着上身,被何佳卿的骨头硌到,于是拿开何佳卿的胳膊,闭着眼睛趴在他身上装睡。何佳卿怎么推也推不动向川,急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刚洗过澡的向川胸膛很烫,两人面对面贴着,这样子异常怪异。 何佳卿拿手拍着向川的背,道:“向川,向川……” 有一瞬间,向川是真的睡着了,他听到何佳卿的呼声,睁开眼显的有些迷愣。何佳卿红着脸说:“你起来。” 向川翻过身子躺在一边,继续睡。 何佳卿快速穿好衣服,然后在睡前给金鱼和两只老鼠喂食。 生活如是这般,何佳卿依旧是向川的跟班,表面上似乎已经没有了齐筠的痕迹。 但是何佳卿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齐筠的衣服,在心里默默说着:“再等一天。” 十一的时候,班里组织去郊山寺野炊,何佳卿他们兼职的那里正是忙时请不了假,向川不顾何佳卿的意见,直接把兼职那里辞了,决定跟着班级的大部队去野炊。 要野炊的话自然要事先准备东西,曾佳和生活委员忙了一整天,买食材,借锅具,生活委员是个女生,大部分事情其实是曾佳和班里的一些男生做的。但是出力最多的要数白熊和丁启,他俩从军训一直是同盟,到现在已经成为了班长的后援团,随叫随到,任劳任怨。 曾佳性子高傲,对于白熊和丁启这样的家境好什么都不操心的富二代,用到他们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他们在家是不是娇生惯养,毫无保留的对他们俩呼来喝去,甚至可以说颐指气使。而白熊虽然有时候精明,但是在曾佳面前却不自觉的就矮了一头,他和丁启都不明白为什么。 “杨雅男,明天你背锅还是背米?”曾佳一叫到白熊的名字,白熊就支起耳朵去听,到曾佳说完话,他马上接口道:“背锅吧。” 曾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个在一边乐。 白熊扭头看他,道:“你笑什么?” 曾佳没回答,而是说:“明天早上七点前就要起来,我们去把放在食堂的菜先拿出来。” 白熊摸摸头,却还想着曾佳刚才面上的奸笑,没做什么反应,曾佳不悦的蹙眉,道:“你不想去吗?” 白熊当即摇头:“怎么可能!”想了想他又道,“我去给老丁说一下。” 丁启的寝室在楼梯道旁边第一间,门开着,里面四五个人挤在一起看一个人玩游戏。白熊把打游戏的丁启拎起来,脑袋往电脑屏幕上凑了凑,正见一个人被爆头,游戏场面很血腥。白熊嫌弃的看着丁启,道:“你幼不幼稚啊,现在还玩生化游戏。” 丁启一被拉起来,座位上就被一个人占住,那人不是丁启他们寝室的,不过是他们一个班的,就是周楚意,丁启不想跟着白熊一起被曾佳当劳动力的时候,他就跟周楚意一起,两人有很多共同语言,玩游戏就是最主要的一项。 自己喜欢的游戏被人瞧不起,丁启马上就激动了,道:“这怎么叫幼稚呢,我从小学一直玩到现在,更新好多了呢。” 白熊没听他辩解,只道:“明早六点半起来,去食堂拿菜,别忘记了。” 他一走,丁启就忍不住抱怨:“感觉爸爸是厅长的不是白熊,而是咱们班的班长。” 男生里面喜欢八卦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丁启一说完,马上有人接腔:“哪里,当厅长的是班长才对!” 几个人连连称是,然后又有人道:“你们知道咱们班女生选出来的‘四大美男’吗?” 丁启一脸惊到了的表情,问:“还‘四大美男’!?都有谁?” 那人脖子往后缩着笑丁启:“你别这么激动,没你的份。四大美男第一美男就是班长,后面依次是徐宁,向川,陈皎。” 周楚意一心爆丧尸,根本没听到他们前面说了什么,这时候听到几个人名,于是就把游戏暂停了,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丁启笑的贼兮兮的,道:“在说班长呢,曾佳竟然是咱们班第一美男!” 周楚意打游戏打的有点头昏脑胀,愣头愣脑的问:“自封的?” “什么自封的啊,咱们班女生给封的。”丁启不屑,他是从小到大都被夸长得俊的,自我感觉太良好,“现在女生眼光真差。” 旁边有人笑:“其实曾佳还好吧,写的一手好字和散文,校报上见过他好几次了,要放在古代他就是个翩翩佳公子。” 丁启摇头叹息:“会拿笔杆子有什么了不起,关键是要有气势,曾佳身上总是香香的像女生一样,顶多排个末尾就行了。” 这话一说出口,寝室里几个人都笑他:“人家身上香又没碍到你,你就是眼红!”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羡慕他?难道你们不会想曾佳那个样子会不会真有人把他当女生,然后把他当做那啥幻想的对象?” “谁有你那么下流!闻到男的身上香就忍不住发情。” “我才没有好不好,是白熊说的,他说曾佳身上的香让他晚上睡不着觉!” “得了吧你,别把自己的猥琐心思推到别人身上,我们都明白的,你不用解释了。” “我冤枉啊——” …… 丁启被宿舍几个埋汰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睡眼惺忪的去食堂拿冷藏的蔬菜和肉类,白熊跟他刚好形成对比,精神抖擞跟着曾佳进进出出。 八点十几分的时候他们班学生在学校门口集合,然后坐车到郊区。郊山寺从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它是一个修在山上的寺庙,早被荒弃,后来被开发商连寺带山圈起来,弄成一个可以野营供城市人体验自然的地方。十一长假,不出市区的人有部分人会选择到这里来玩,山道上游客众多,热热闹闹,闪光灯此起彼伏。曾佳带着班级学生到了可以野炊的地点,一部分学生四处游荡,一部分学生在准备中午的饭菜。 因为山寺就处在一座山里,开发商的用意也是享受自然利用自然,所以野炊的地方不仅可以捡到枯枝落叶,还临近河流,有专门的地点做饭和盛放污水及垃圾,不会引起火灾,也不会造成环境污染。 但是一个野炊点要交五十块钱的灶台费,不出任何问题走时会退还给他们。 曾佳自己掏钱垫了灶台费,然后和留下来做饭的同学分工洗菜淘米捡柴外加生火。其实说是灶台,并不是真的灶台,只是码了几口砖,真的是极尽自然。 没有人自告奋勇生火,曾佳就把这个任务交给白熊了。白熊撅着屁股脑袋贴在地面上,划了根火柴往树叶里面丢,可是树叶有点湿,他用了好几根火柴都没有烧着。曾佳洗完了菜回来,见他还趴在那跟只大狗熊一样,立即不满道:“火烧不起来中午咱们都别吃饭了,饿着算了。” 白熊手脏兮兮的,往自己脸上一抹,道:“一会就烧起来。” 曾佳去不远处捡了把松针,塞进灶里,一把夺过火柴,一下就点着了。他一边往里面加细木棍,一边道:“蠢死了,湿的怎么烧起来?” 白熊刚想说柴又不是他捡的,自己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有个青年站在他身后,对他说:“你爸爸叫你过去一下。” 曾佳蹙眉道:“你爸是怎么回事?” 白熊又往脸上抹了一把,因为烧不起火有些心急,脸上出了不少汗,这一抹把手上的脏东西都弄到脸上去了:“我怎么知道!我根本没告诉他!” 白熊凶,曾佳更厉害,道:“你去吧,反正这里用不到你。” 每个家庭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白熊家看似和睦,其实也着一些讲出来显得很矫情不说出来又很憋屈的事情,白熊从小没妈,家里就一个爸爸,那一个爸爸还是白熊不喜欢的类型,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做事从来让人摸不到头脑,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那老头亲生的。 杨兮风四十刚过,不近视却戴着副平光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知识分子,而他也的确出生书香世家,家里对他的期望原是想他做个学者,这点看名字也知道,可他却在众人的期望中考上了警官学校。当年毕业的时候,杨兮风家里没少托人走关系,想把他留在市里,他又再一次让众人大跌眼镜,去了省内最贫穷落后的一个小镇,当了那里唯二的两名警察之一。白熊的妈妈就是那个镇上的女子,可是杨兮风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带着她,只把白熊带了回来。 白熊小时候跟杨兮风还有几分相像,越长大那眼睛鼻子就越不像杨兮风,总是带点精明和势利,虽然他本性并不这样——他大概随他妈的长相多一点。 杨兮风对自己家儿子并没有投入太多,白熊上初中正长身体的时候保姆没控制好他的饭量,导致他体重狂飙,初三体检的时候都快接近两百斤。因为这个,白熊初中时一直没有女孩暗恋他,所以他一上高中就开始锻炼身体,到高三的时候本来都已经到了标准身材,谁知道他带女朋友回家,女朋友转而却喜欢上自家老头子,把白熊伤的半死,自暴自弃的读完高三又开始暴饮暴食,就成了他现在的样子。 白熊把这都归咎于杨兮风,杨兮风却口气淡淡的说:“她喜欢你,也许是因为你的家世,她后来又喜欢我,也并不是因为爱,比起鱼跃龙门,她显然更想早登极乐。” 白熊觉得他家老头子很不要脸,于是高三到毕业都没怎么跟老头子说话,开学了就一个人到学校来了。 没想到避了一个月,竟然在这里都能碰上。 白熊很不耐烦,过去了没跟那边一干人等打招呼,直接道:“什么事?” 杨兮风这次是跟些之前的同事聚会,他现在是公安厅的厅长,那些同事现在都是他的下属级别,只有少数几个是单位现在比较重用的新人,打算叫杨兮风给找门路的。 前同事是知道杨兮风这个儿子的,一开始杨兮风并没有认出趴在那里跟狗一样的人是自己的儿子,被几个人同时认出来,面子上却没有一点不悦,只叫了个人,让他把白熊带过来。 儿子颇不耐烦,杨兮风颔首道:“看来你想自立门户了,只有一个灶台怕是不够吧。” 白熊满脸可笑的表情,道:“我只不过和同学一起野炊,野炊懂不懂?” 杨兮风面带微笑,推了推眼镜:“所以十一七天假,你都不回家。” 白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要你管!” 杨兮风又点了点头,道:“今天中午我们在这里烧烤,你就不过去了,想生火就在这边生个够。” 白熊隐约有些怒气:“我爱在哪就在哪,你管不着!” 比起白熊的激动,杨兮风依然轻柔的像阵微风,平光镜下眼睛细长,看不出多少波动,可是话语却有不能忽视的威严:“坐下。” 白熊怂了,乖乖坐好,杨兮风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丢给儿子,让他把脸擦干净,顺便道:“给叔叔阿姨问好。” 然后,杨兮风略一抬头,见着刚才使唤自己儿子的男孩往这边走了几步,男孩的目光一跟他对上,后又转身回到他们灶台那去了。 有种一闪而过的惊艳。 杨兮风整了整不乱的衣领,将平光眼镜摘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一天又过去了 午饭做的差不多时,曾佳发短信让闲逛的学生都回来。到吃饭时间学生们也早都饿了,所以很快就围拢过来,在一块地上坐着,每个人面前摆着塑料碗和一次性筷子,就等着上饭上菜。 十月份,树上有些野枣和梨,因为这里要物尽其用,所以野果可以随便摘,今天中午除了他们从学校带过来的菜,还有些带着微微涩味却很可口的果子可以先做开胃菜。生活委员摘的一把野生小葱,也放进粥里煮了。 正吃着聊着的时候,白熊从他爸那里逃了过来,像个土匪一样抓了个碗就往碗里夹菜,吃了一口,却呸了一声,道:“第一口就吃到个沙子。” 他旁边的丁启捧着碗在喝小米粥,只斜斜看了他一眼,倒是一边的周楚意道:“凑合点吧,在河里洗的,难免会有沙子。” 白熊是在他爸那里憋屈了,那老头子真叫他一直在那边生火,还不停扇风,烟都要把他熏死了,趁着他爸接电话的时候,他赶紧就跑了。没想到这边的待遇也不好,周楚意说完,白熊点头表示理解。 做饭的几个同学都是在家常练的,这地方东西简陋,做出来的东西虽不如餐馆里的好看,却自有一番野味的鲜美,数下来竟也有七八个菜,且荤素搭配无一样重复。不过学生们数量多,不一会好几个盆子都已经见了底。大多数同学养成了不好的习惯,吃着饭菜都喜欢把不爱吃的挑出来扔掉,一时间,生姜蒜瓣和辣椒就到处可见。 周楚意啃了个骨头不小心掉了,骨头滚到地上朝下侧方向,一直到姚力跟前,把姚力的一碗粥给弄翻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姚力把碗捡起来,连带着碗里还没撒干净的粥一把丢到周楚意身上。 周楚意旁边的丁启白熊一个都没有幸免,身上脸上都渐了不少米粒。 曾佳没注意到前面,这时候见了立即道:“姚力,你做什么呢!” 白熊和丁启都怒了,同时道:“神经病啊你,我们招你了?” 姚力跟周楚意闹矛盾几乎大部分男生都知道,事情一开始其实是由何佳卿引起的,但是何佳卿太过于无名,所以大家都只认定了姚力和周楚意这一对对头。 周楚意抿着唇不说话,姚力道:“他把我的粥弄翻了你们怎么没说?” 曾佳蹙眉,听丁启说:“你这人不讲道理,老周又不是故意的,你干什么这样报复?” 姚力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能瞄的那么准?你他妈的就是脑子有毛病,回家叫你爸给你治治!”白熊忍不住在一边爆出粗口。却见姚力嘴巴张了张,说了句不怎么清晰的话,白熊眉毛都直立起来,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日你爸!”姚力是北方人,声音洪亮,这一声不仅白熊听到了,在座的同学也都听到了,甚至于连刚刚走到圈外的杨兮风也听的很清晰。 杨兮风摘了眼镜,那双眼看着不那么温和,眼睛细长眼尾上挑,瞳色漆黑,微微泛着冷光,但是语气却显的轻飘飘的极没分量,在姚力背后说:“我在这里。” 这么一句突然插进来的话,姚力听了直接回道:“你谁啊?” 杨兮风道:“我是杨雅男的爸爸。” 同学们都惊呆了,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杨兮风嘴角上挑,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狂言说多了也就不是狂言,而是妄想,少年人都有些心高气傲,别自折双翅,跌下来可不止粉身碎骨那么简单。” 撂下这句话,杨兮风又看了眼自家儿子,道:“火都灭了,你还不走?” 白熊脸憋的通红,他一点都不感激自己老子做的这事,相反还满腹怨言和恨意,认为杨兮风让他在同学面前丢了脸。杨兮风眼睛平视着儿子,也没有催促,白熊跟他对峙着,显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妥协跟着他走。 气氛很是紧张,学生们都不敢说话看着这一幕,最后还是曾佳出言道:“杨雅男,你先跟你爸走吧,吃的会给你留着。” 白熊和白熊爸一前一后走了之后,学生们却很快沸腾了,有女学生说:“杨雅男的爸爸好帅,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他的爸爸,而且气场也好强大,他一过来我都不敢动了……”男生则暗地里竖中指:“挫逼。”指的却不止是白熊一个人,还有同样因为杨兮风到来而不敢再嚣张的姚力。 姚力愤怒的摔碗,一句话不说就要离开。 曾佳喊住姚力,问他:“你要去哪?” 姚力脚步不停,话也没回。 曾佳跺了跺脚,没去管他了。 这次野炊除了中间出了点小摩擦,其实还是比较顺利的。准备回去的时候曾佳单独给姚力发了条短信,问他回学校没,姚力可能心情好了点,回了句已经在学校了。于是剩下的学生就坐公交车回校,结束了这一天的班级活动——野炊。 作为班长,曾佳有必要要把班里的一些动向向班主任报备,班主任当晚就去找姚力谈话,那时候姚力的状态好了很多,班主任苦口婆长篇大论还只说了一半,姚力就嘻嘻哈哈打断了,爽快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真得比煮的还真!” 可是姚力一回宿舍,就跑去白熊他们宿舍门口踹了一通。 曾佳开门看时,门前却连阵风都没有。 619宿舍,里面又只有两个人,打游戏的在打游戏,陪女朋友的在陪女朋友。何佳卿的金鱼没什么异常,就是那两只老鼠已经叫的快把笼子都掀翻了,因为农林学生上网查到说仓鼠和荷兰猪不能放在一块养,所以他们又去买了个笼子,要不是这样,按农林学生说的,荷兰猪是杂食动物,可能也吃肉,估计荷兰猪饿的时候能直接把仓鼠吃了。何佳卿一回去就赶紧喂两只老鼠,向川则仰面躺在床上,看似又在冥想。 等向川冥想完了,何佳卿刚好也看着小老鼠吃完食物,他先把仓鼠捉了出来放在手心里摆弄,过了会又把荷兰猪抓出来,让它们俩并排趴在桌子上,一手拦着,一手摸出手机给它们俩拍照——这是他在宿舍除了看书的另一大爱好。 荷兰猪看似呆呆的,腿脚伶俐的很,何佳卿一个不注意那只大猪鼠就从他手边跑了,他赶紧伸手去捞,把大猪鼠挤在手心里吱吱直叫。向川听见了忍不住笑起来,冥想结束他也坐到桌子边上,拿手指弹了弹乌龟的玻璃缸,乌龟懒懒的两三天才吃一次东西,所以向川没喂它。 向川见何佳卿还是想给两只老鼠拍照,于是拿过他的手机,道:“我帮你。” 何佳卿当即把仓鼠和荷兰猪都放在自己手掌上,托起来举到向川跟前,向川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把两只老鼠的倩影收进手机里,还要再拍的时候,手机内存满了,于是他退出照相机,准备把他手机里多余的东西删掉,但是他的手机是比较旧的,本身的内存都不大,向川删了几张角度重复和一些不清晰的照片。何佳卿在一边焦急的问:“好了吗?” 这时候有个未知的号码打进来,向川按删除确定,正好把那个电话给挂了。主屏幕上显示未接来电,向川按进去,为了使手机内存更大点,把通话记录又全删了,之后又进收件箱删了一些班里干部和没有存储姓名的短信,做完了这些,向川才又给何佳卿拍老鼠。 何佳卿玩的开心,没注意到向川偷偷连着他也一起拍进去了,有些是他小心翼翼用两只手护着老鼠,有些则是他低着头跟老鼠对视,小动物乖巧可爱表情很萌,何佳卿认真用心眼神动人,最后一张,向川忽然搂着何佳卿的肩膀,和他极近的挨在一起,咔的一声按下了快门。 拍完了照,何佳卿要看看效果,向川把手机丢到他床上,没让他看,只道:“洗澡去。”何佳卿爬上床拿衣服,准备抽空看一眼,被向川拉着脚扯下来,连拖带抱的给丢进了卫生间。 何佳卿心里对向川的畏惧一直没有消除,自己洗完澡还要帮向川擦背,把向川伺候好,到了上床休息的时候,何佳卿又把看照片那事给忘了,熄灯了他又等了两分钟,手机什么动静都没有,于是他就关上手机睡觉了。 也许一个人的耐性会在时间里被消磨殆尽,可那也必须得经历很长的时间,半个月,对于已经过去和未来还没有经历的岁月,有时候根本算不了什么。 希望从来不是来源于别人,而是人自身与生俱来的。 何佳卿在心里默默的说:“再等一天。” 第二十二章:运动场上的意外 大学生活没经历的时候感觉千篇一律,上很少的课,余下的就是可以自己分配的时间,可是经历的时候却各式各样,专业不同课程分配也不同,学院之间也经常组织各种各样的赛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文学院单独举办了运动会和与艺术学院的篮球赛,何佳卿他们班男生竟然没有女生取得的名次高。 为了挣回男生的面子,十一月初校运动会的时候由班主任决定亲自选人,还规定谁谁谁一定要在哪个项目中拿头奖。被选中的男生压力极大,高强度的训练几乎要让他们把上课的时间都拿来休息。而每个班也有自主报名参加入场式走方阵的二十个名额,也都是班主任选的,不过训练强度远远比不上参加赛事的同学。 何佳卿永远是角落里不被人注意到的角色,不管是参赛还是走方阵,全都没他的份,当别人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树荫下面看大猪鼠吃青草。运动会就是这样,三天的运动会,其实也是放了三天的假,这期间极少有没事的同学跑去运动场。 至于为什么何佳卿没做向川的跟班,是因为向川参加男子一千五百米田径比赛去了。他身边放着向川的外套和一瓶水,向川叫他在这里等他。 发令枪打响的时候,何佳卿停把吃草的猪鼠抱在怀里,一脸紧张的看着跑道,向川并不是第一个冲过来的,他在人群的中间,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的他看起来并不在意成绩,经过何佳卿面前的时候,甚至朝他吹了个口哨。 何佳卿在心底给他加油,等他跑过去之后,他又把老鼠放在地上,一只手微微把老鼠肚子摸着,以防它跑走。 跑道长四百米,一千五百米要跑三圈多,有好几个学生跑到三圈都已经筋疲力尽,向川这时候才开始加速,最后半圈他还没有超过跑在最前面的两个同学,他们班拉拉队急了,绕着跑道追着向川大叫:“向川加油,加油!” 何佳卿所在的位置离终点很近,大概隔着二十多米远的距离,他看到向川超过了第二名,正在奋力赶超第一名,他也跟着拉拉队一起激动起来,小声却坚定的道:“加油!” 而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何佳卿手下防着防着,那老鼠还是狡猾的溜走了,何佳卿惊呼一声赶紧去追,没想到老鼠竟然朝着跑道而去,他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才把老鼠又捉到手中。耳边忽然响起很多人的声音,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处在跑道中央,而跑在第一名的男生来不及减速,离他最多只有两步之远! 运动场上惊呼一片,何佳卿手脚紧张动弹不得,根本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他已经吓傻了,眼前也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身边不远响起扑地的声音,有反应时自己整个人却被人拖起来,飞一般的离开的跑道,甚至是出了运动场。 比赛还在继续下去,由于跑在第一第二的学生摔倒,导致后面冲到终点的学生依次获得了前三。跑道边被人扶起来的同学脸上和胳膊上都大面积擦伤,但是罪魁祸首却不见了踪影。 在那个学生即将冲到何佳卿身上时,是处在他左手边的向川扑了过去,硬生生将他的方向转移了,所以最后遭殃的不是何佳卿,而是那个学生和向川。 向川也并不是毫发无伤,他胳膊肘和膝盖都接触到地面,破皮之后流出血,上面还掺杂着沙子,他却好像无动于衷,只拧着何佳卿的耳朵狠狠转了一圈,骂道:“你傻了是吗?我不是叫你在一边等着了吗?” 何佳卿耳朵发烧般的疼,他现在心跳都还未恢复,只能断断续续道:“是,是小老鼠……它跑了……” 听了这话向川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打他一巴掌,何佳卿脸色一时煞白,闭着眼睛等到迎面的巴掌。向川却又把手收了回去,眉毛拧成个疙瘩,恨恨道:“真想扇死你!” 何佳卿怯怯的说:“对不起。” 向川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就烦,只道:“回宿舍去,别出来了。” 其实向川本身是好意,不想别人认出运动场跑道上突然出来的人是何佳卿,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何佳卿却误解了向川的心意,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显然是内疚自己害他拿不到名次,甚至还受了伤。 向川眉毛拧的更深,道:“算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衣服拿回来。” 走了几步,向川又着重强调:“在这里等着!” 何佳卿把小老鼠抱在怀里,站在路边跟一棵小树苗似的,风一吹,他薄弱的身子就晃动两下。 向川走后没多久,几个人搀扶着一名在运动场上受伤的学生恰巧经过,他低着头没注意,但是那名运动员认出了他,老远就指着他跟身旁的人道:“就那边那小弟弟,突然冲出跑道,害我摔一身的伤。” 那男生也并没有多少恶意,只是单纯的调侃两下,说完了又道:“估计是哪个高中的学生跑来玩,还带着耗子,没看好叫耗子跑了。” 旁边几个学生面笑了两句,也有人表示遗憾:“可惜了没跑到终点,连个三等奖都没拿到。” 受伤的男生比较宽厚,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名次,明天我还有跳高呢,等着我拿第一你们请客啊。” 几个学生嘻嘻哈哈走远,何佳卿头低的更深。 小树不禁微风细雨,看起来摇摇欲坠,但比起这点风雨,后面来的一些人的话几乎能赶的上烧根灼心。 好多学生都在议论田径比赛时候发生的意外,或表示惋惜,或表示憎恨,无一例外的都让何佳卿听了去。何佳卿为人处事一直小心翼翼就是为了不做错事,但是意外不可避免。他把头低的更低,极力伪装着自己是一棵不起眼的小树,却不能屏蔽外界的声音。 后面走过来的是文学院的同学,因为班级也代表着学院,不管是不是自己班的学生,能不能拿到名次才是最主要的,所以那些学生很气愤,一个女生道:“不知道哪个傻逼,害我们学院的学生只拿了个第三,煮熟的鸭子都飞了,都怪那个傻逼。” 有人接腔:“可惜没看清楚长啥样,不然去把他骂一顿,那种人太可恨了,明知道是比赛还往跑道上冲,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又有个男生道:“二班的向川可不是好惹的人,他不就把那傻逼给提走了吗,估计是暴打一顿了。” “那真是大快人心,死有余辜。” “活该啊……” …… 向川到了让何佳卿等的地点,那里却又不见了何佳卿的人影。他给何佳卿打电话,何佳卿却不接,向川以为何佳卿回宿舍哭去了,于是快速回到宿舍,却还是不见他。 向川一时间开始焦躁,把宿舍里正补觉的农林学生拽起来,问他:“何佳卿回来没?” 农林学生通宵了俩晚上,眼睛跟鱼泡一样,迷迷糊糊道:“没看见……” 向川吼道:“那他回来没有!” 农林学生一下子惊醒,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不知道!” 向川丢下他就往门外冲,农林学生在后面喊道:“他出什么事了?”却得不到回音,他觉得事态好像挺严重的,于是赶紧爬起来,也冲了出去。农林学生走的是宿舍后门,估计向川是走的前门,所以他站在宿舍门口啥影子也见不到,而他却觉得小风吹的他直打冷颤,这才惊觉自己只穿着条内裤。 农林学生抱着胳膊上楼,在楼梯道上不经意的往下一看,竟然发现下面有个人跟只猫一样缩在宿舍楼下面的围墙根旁边,过长的树木把他遮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农林学生趴在玻璃上看,越看越觉得那个人似乎就是向川急着要找的何佳卿。 农林学生把窗户拨开,朝着下面挥手,大声叫道:“何佳卿,何佳卿,向川在找你呢!” 喊过之后,农林学生才知道哪里不对,又道:“你别走,在下面等着我!”但是何佳卿早就被他吓到了,惊的跟只见了狼一样的兔子一样,飞快的就从树下逃了。 农林学生想下去追却又只穿着内裤,所以他赶紧回到宿舍给向川打电话。 最后向川跑了大半个学校才在教学楼背面的小竹林发现何佳卿,何佳卿单纯的想躲人,也是跑来跑去,这时候一点力气都没有,坐在地上抓着手机,哭的满脸是泪。 向川把手机收回兜里,朝何佳卿走近一步,何佳卿下意识的就往后面躲,向川两步掠过去,一把抓住他,本是怒极,却一脸的笑,道:“何佳卿,你怎么只知道挂我的电话,却不会关机?” 何佳卿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向川的脸却在一瞬间暗下来,凑近他道:“你躲着我,是想向谁求救?” 向川应该说是俊的,五官很出色,但他的眉毛剑锋太利,长眼微圆眼角挑的也比较厉害,所以他也是天生的瞪眼,不说话时就成一副凶相,说了话更显的这人面恶,配合着他的话,就像是人间的罗刹,每回脸沉着的时候都能把何佳卿吓的不敢有所声张。 何佳卿手机里齐筠的短信早就被向川不经意删除了,但是那个号码也早就被何佳卿记在心中,他在风中站立着觉得全身发冷,于是就想起了齐筠的暖,决定不再等下去,自己主动找齐筠。 但是,电话那边,女声冰冷机械的一遍遍重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就像是在告诉他,对不起,你要找的人已经把你忘记。 何佳卿对于人的记忆只有四年多一点,他没有喜欢过除了自己姐姐之外的人,也没有惦记过其他与他有过交集又退出他的生活的人,唯独齐筠是个知道自己过去,自己唯一想要依靠的人。 可是,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却连一个电话都打不通。 所以何佳卿哭的很伤心,也不想见到任何人,他现在就想找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好让谁也看不到他的软弱。 向川把何佳卿提起来站好,眉毛一扬,倒也没有再逼问他,只捏着他的脸,道:“阿瓜,你怎么这么没用。” 他陪着何佳卿一起在小竹林呆到天黑,何佳卿累的不行,趴在向川肩膀上睡了过去。 向川笑道:“天黑了就没人认出你了。”于是将何佳卿往自己背上一放,一直背着他回到宿舍。 第二十三章:醉 田径比赛中向川没拿名次,但他在第二天的跳高比赛中获得了第一,甚至比往届的记录还要高上两厘米,在一旁观战的不论男女都不约而同鼓掌欢呼,向川却显得意兴阑珊,独自一人往运动场外走。 比较凑巧的是,昨天在运动场上摔倒的那个同学今天又和向川一组参赛,他碰到向川就很悲剧,只拿了个第二。而且那同学今天上场的时候半张脸都几乎不能见人,好多学生看他跳高都笑场了。他又是个体教班的,输给一文学院学生,让他另半张脸也毫无光彩。 但是体教班的学生爱好运动,性格上挺开朗豁达的,他见向川一个人走了,于是马上追过去,喊道:“同学,等一下。” 向川顿住脚步,微微扭头看他。 那学生就道:“我是体教的,叫刘明宇,同学你是向川吧,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向川嘴角一撇,没做什么表示,刘明宇挠挠头,咧开嘴笑道:“不行也没关系,看你运动那么棒,对登山感兴趣吗?我是学校登山俱乐部的社长,有兴趣入社吗?” 向川面无表情道:“不感兴趣。” 两次被人拒绝,刘明宇竟然没有被打击到,他呵呵笑着,道:“那好,以后有兴趣了也随时欢迎。” 而这次向川却也没拒绝,只点了下头,把衣服往肩上一甩,扭身走人。 向川回了宿舍,何佳卿正在洗衣服,听到他开关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带着几分可怜与惧怕,就像是被锁在笼子里的宠物,一举一动都要看着主人的意思。 向川忍不住发笑,往床上一趟,先是按照惯例冥想几分钟,而后喊道:“阿瓜。” 何佳卿拿着晾衣杆站在门口,疑惑的看他。 向川:“没叫你,做你的事情去。” 何佳卿把衣服挂好,收了盆子和洗衣粉之类的东西,刚进寝室里面,就听向川又道:“今天下午没事,带你出去玩。” 何佳卿第一反应就是那个酒吧,想摇头又不太敢,只站在一边动也不动。 向川撑起身子坐好,问他:“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何佳卿不太熟悉周围的环境,摇头表示不知道。 向川想了想,替他做了决定:“那就跟着我吧。” 向川带何佳卿去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住宅区,房屋比较古旧,巷子也比较幽深,地砖和墙体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爬满了绿斑,有些墙缝里甚至长了杂草。他进了一栋矮楼,却让何佳卿在下面等着,他出来的时候推着一辆摩托车。 何佳卿似乎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一时显得又惊又惧,向川把头盔丢给他,道:“带你兜风,一下午看遍整个城市。”没等何佳卿做什么表示,向川就跨上摩托车,对他说,“上来,别磨蹭。” 何佳卿小心的跨上摩托车后座,向川又不耐烦的提醒:“头盔戴上,抱着我的腰。”何佳卿抓着向川的衣襟,向川发动摩托车嗖的一下就往小巷子里冲去,把何佳卿吓的立即死死抱住向川。 小巷的地面坑洼不平,摩托车开的又快,何佳卿颠的特别不舒服,心里异常害怕向川这样乱窜会出问题,但是一直到出了巷子,车子开在水泥地上,向川连个墙边都没擦到。 何佳卿渐渐睁开眼睛,透过头盔的挡风镜,看着路上疾速被甩在后面的人和物,也没有一开始的害怕了。向川骑车技术很好,他连头盔都没戴,疾风吹着他的头发,他好像在乘风翱翔。 不过何佳卿刚想有所动作,向川的声音就被风吹了下来:“想都别想,你给我好好坐着,不要松手。” 何佳卿脸微微发红,没有声张。 不管是人多还是人少的地方,向川骑着车都显得游刃有余,他带着何佳卿穿越了大街小巷,去了江边,逛了公园游乐场,在动物园外面看到了水里的鳄鱼,最后甚至还在出市的高速路口绕了一圈,天黑的时候才回到市区。 这一下午去了那么多地方,看了那么多人和物,比起呆在宿舍看书要有意思多了,就是坐车时间太长,下车的时候腿脚都有些发麻,何佳卿下车了就把头盔从脑袋上拿下来,站在路边缓不过来神。 这时候,后面亮起一道强烈的车光,摩托车飞驰而来,一下子就从何佳卿身旁掠了过去。 何佳卿腿脚发麻,车子飚过去之后他还愣愣的没什么反应,过了几秒钟,他两腿一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摩托车转了道弯,响起车轮摩擦地面的巨大声响,不一会又再次飚了过来。 骑车的人似乎有心跟何佳卿过不去,车轮看看滑过何佳卿的裤腿,何佳卿吓的在那一刻险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正当摩托车第三次过来时,向川突然横出一脚踢在那人身上,将那人连人带车给踢翻了几米之远。 那人爬起来正正头盔,又把头盔摘了下来,哭丧着脸道:“老大你也太狠了吧,是不是腿功又精进了,我怎么感觉肋骨都要断了,哎哟,肋骨真断了,插进肺叶里去了,咳咳,我要死了——哎哟!” 其实这人一直尾随着向川,向川也注意到了,却没有声张,这时候见他装模作样叫痛,向川哼了声,道:“要死趁早。” 黄头发的青年挤眉弄眼的,倒也没再咋呼,只道:“老大,这你新收的小弟?胆子怎么这么小?” 何佳卿下意识的往向川身后站了两步,黄毛笑道:“还躲人?这么好玩!老大,人借我两天玩玩呗。” 向川一脚踹出去,正踹在那人腰上,把黄毛又踹飞老远:“你还是死了算了。”说罢又让何佳卿坐上车把头盔戴上,自己也跨上去,之后就骑着车走了。 黄毛爬起来也赶紧去追,一直追到间酒吧门口,看到向川拉着何佳卿进去,他又嘻嘻哈哈跟上。 一进门,吧台上的蓝发就冲着他喊道:“黄小逼,你给我滚出去!”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窈窕的少女将一只脚横上吧台,气势豪迈无比,道:“黄小逼,过来让我踢一脚!” 竟然没人注意到向川,向川自己去吧台上拿了两瓶酒,跟何佳卿一起靠在一边看热闹。 何佳卿不喝酒,向川道:“没多少酒精,甜的。” 进口的洋酒,许多人都拿它当水喝,向川自己并不喜欢,所以他把两瓶都推给何佳卿,自己又开了瓶啤酒,何佳卿试探着喝瓶子里的东西时,向川又不知从哪摸出根烟,叼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 那边三人扭打成一团,黄毛被蓝发掐着脖子,少女却又成了光头,正把高跟鞋往蓝发和黄毛身上蹬,许多人围在那里看热闹,最后不知道黄毛说了句什么,蓝发和光头双双停了下来,叫道:“老大也来了!” 向川把烟头掐在烟灰缸里,朝他们三人点了点头,黄毛又像打了鸡血一样使劲扑过来,站在向川身后寻求庇护。 向川准备说点什么,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何佳卿在他身后道:“这个好喝,能再要吗?” 逛了一下午,何佳卿虽然不累,却很口干,向川给他的酒不解渴,他一下子就喝了一瓶半,还有半瓶他舍不得喝,所以才问向川的。 向川低头见他眼神迷离,里面多了几分祈求,少了几分惧怕,他心道,阿瓜八成是快醉了,嘴上却说:“你还想要多少?” 何佳卿掰着手指想了想,又把两根手指伸出来,见向川好像面色阴郁,就又缩回了一根手指,向川却一把捉住他的手,道:“你要多少都给你。”说着把自己的啤酒递到他手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何佳卿似乎掂了掂,皱着眉头道:“空的啊,你骗我。” 向川大笑不止,何佳卿却疑惑的看着他,很是不解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笑的那么开怀。 向川使了眼色叫蓝发开了瓶白酒,给何佳卿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的就仰着脖子往嘴里灌,白酒性烈,何佳卿喝到嘴里就想马上吐出来,却把酒水呛到嗓子眼里,他顿时难过的皱起脸,不停咳嗽着。 “你骗我……”何佳卿那手指着向川,眼神里都是控诉。向川身子往后仰着,高扬的嘴角显示出他心情甚是愉悦,笑着没搭理他。一边的蓝发见状把早就准备好的果酒递给何佳卿,何佳卿愣了愣,接着面带疑狐的把鼻子凑近瓶口,然后眉毛舒展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把瓶子往嘴边送。 向川在一边默不作声,只见何佳卿尝了一口,一瞬间眼中就充满了兴奋之光,拿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但是还没见他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眼前的人却忽然低了一头,脑袋重重砸到向川胸膛上,同时响起的还有玻璃落地打碎的声音。 “阿瓜?”向川扶着何佳卿的肩,低头凑近他的脸,闻到一股清香的雪梨味道,而何佳卿嘴唇一张一合,还在说着:“骗我……” 蓝发摊开手,表示很无辜:“不是我做的,千真万确!” 一贯安静的人即使是醉了也不会闹腾,向川把何佳卿带到白天去拿车的地方,十多米远才有的路灯把人影扯的瘦长瘦长,而何佳卿在向川背上安安静静的,自出了酒吧就半睁着眼睛,一句话不说。 向川没准备带何佳卿回学校,他带他去的地方实际上就是他的家,楼梯间里也一片漆黑,向川背着个人却行动自如。到了他家里,拧开灯的开关,突然的光亮让何佳卿在向川背上动了动,小声道:“我要下来。” 向川把他放在竹藤椅上,何佳卿又马上自己站起来,有些腼腆的问:“厕所在哪里?” 房屋比较古老,厕所里没有直接冲水的,水龙头下面放着个盆,似乎要自己接水去冲。不知道是不是长期没用,那水龙头开关半天拧不动,何佳卿用了两只手,只听咔嚓一声,把手让他拧断了,水龙头里面的水哗哗流出来,何佳卿握着半截把手,显然是被吓坏了。 外面的向川听到声音,推门进来,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弄的?” 何佳卿蹲在地上抬头看他,漆黑的眼珠里面没有其他的色彩,显得空荡荡的,他呆呆的说:“就一拧,一拧就断了。” 向川哭笑不得,他在这家呆了快二十年,还从来没弄坏这家里的一样物件,何佳卿那么小的力道,头次来竟然就让他刮目相看。不过并不是一坏就不可收拾,好在里面的东西没坏,向川拧了两下就把水关上了。 何佳卿抬头看他,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很是新奇,还想用手自己也去试一下的,被向川拦住了。 向川拉着何佳卿的一只手,道:“今晚没有热水,冷水你要洗一下吗?” 在学校里何佳卿很爱干净,每晚都要洗澡换衣服,但是一想到今天要用冷水,何佳卿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不用了。” 向川低头凑近何佳卿脖颈,闻到他颈子上阵阵的酒味,蹙眉道:“还是洗一下吧。”说罢不由分说就把何佳卿衣服脱了,自己和他一样光着身子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就拿刚接的一桶水,往两人身上洒。 何佳卿冻的直哆嗦,十一月的天说南方说冷不冷,说暖和也不能说暖和,夜里还是要盖被子的,他一冷就站不住,身子跌进向川怀里。向川拿香皂往何佳卿身上擦,何佳卿还在不停的扭来扭曲,最后向川一巴掌打在何佳卿屁股上,何佳卿才安分许多。 洗完了冷水澡,向川把何佳卿塞进被窝,一沾到床,何佳卿就不敌醉意,昏昏欲睡,向川又把他拉起来一点,道:“等头发干了再睡。” 何佳卿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向川一离开床铺,他身子就往床下栽去。向川忙又扶住他,好笑的摸摸他的头,没说什么,只是钻进被窝,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自床头柜上摸了根烟,没点着只是叼在嘴里。等何佳卿头发干的差不多时,向川把烟丢回去,这才让何佳卿的头挨到枕头。 何佳卿翻了个身,无意识的说道:“骗我,你是个骗子……”说了这两声就没下文了,让一旁支着耳朵准备听下去的向川心生沮丧。何佳卿身体很凉,向川就将他拖到自己怀里,抱着他,在沉思中睡去。 第二天早上何佳卿是被小腹上的异样感给硌醒的,那物事顶着他小腹,热度有些烫人,他腰上还搭着向川的胳膊,而向川似乎还在睡。 何佳卿拿手推了推向川的胸膛,向川一下子就醒了,刚睁开眼有些疑惑:“怎么?” 何佳卿不说话,只是下半身在被窝里动了动,想让那东西离开他一点,谁料向川反应过来是什么之后,竟然抓住何佳卿的腰,又朝他顶了顶,自豪道:“这是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反应,你不知道吗?” 按照正常年龄,何佳卿也已经成年,他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不代表智力也不存在,只不过对于人事记忆只有四年多的他,还尚没有萌动过情方面的心思,虽然明白,却从未有过经验。听到向川那么一说,何佳卿一下子脸就红了,以为向川暗指他不正常。 向川首次没看穿何佳卿的心思,看到何佳卿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他忽然有些烦躁,抓住何佳卿的一只手就往自己下身放去,表情显的很暴戾:“你帮我。” 何佳卿几乎呆住了,任由向川带着他的手上下移动,他眼里十分不解,同时也感到很羞耻,闭着眼睛感觉他快不能呼吸了,挣扎好久才吐出一个字来:“别——” 看起来快要哭了。 向川呼吸渐渐加重,故意忽视了何佳卿一脸赴死的表情,许久之后,终于射在何佳卿手上。他翻了个身把何佳卿压在身下,头挨着他颈侧,不动也不说话。何佳卿手掌摊开,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呼吸缓慢,眼神无光。 其实向川有些话想说的,可是此时的气氛实在太压抑,而那压抑并不是何佳卿给的。 ——是笼罩着这间屋子的强大哀怨,以及已逝去的灵魂无声的悲恸。 第二十四章:光阴流转 校运动会之后,获奖的同学除了加学分之外,还受到了班主任自己出资买的一些物质上的奖励。颁奖完毕,班主任提出关于贫困补助的通知,然后由曾佳补充院里开会的具体情况,以及申请贫困补助需要注意的事项。 第二天,上交的贫困申请多达二十三份,每班二十个名额,也就是多出了三个人。曾佳跟班主任商量,决定再开一次班会,申请贫困补助的同学在全班同学面前演讲,然后由同学们选出比较不贫困的三个同学。 这方法一提出,马上就有人反对,说这方法有失公正,假如说谁人缘好同学们不会选择把那个人选掉,或者谁跟谁有个人恩怨,肯定就会把那人选下去。 但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公正,除了公开投票,就只能让三个人主动退出。 何佳卿之所以选择师范学校,一是老师推荐,二就是学费不贵,他这一年的学费三千五是贷款的,生活费就他姐姐一个人做衣服在挣,其实相当拮据,原想申请贫困补助减轻一下姐姐的负担,却没想到结果是这样。何佳卿性格内向,人多的时候几乎不会抬头,要让他上台去讲,他觉得他说不出口。 而何菱也是知道弟弟的性格的,发短信告诉他:“小宝,申请不上就不申请了,我现在一个月也能挣三千多,咱们不缺那点钱。” 何佳卿还是闷闷不乐,却独自找了曾佳,说他不申请了。曾佳倒也没问他什么,只说:“的确,贫困补助不算什么,何佳卿,有兴趣就准备拿奖学金吧。” 何佳卿轻轻笑了下,回答他道:“不可能的。” 曾佳摇头:“没什么不可能的,别把奖学金看的那么伟大,只要不挂科,成绩排在前十,你看可不可能。” 换做曾佳倒是很有可能,他即使上了大学也很用功,课余时间就泡图书馆加自习室,甚至他桌子上还跟高中一样贴着纸条写了几个奋斗目标,大考过英语四六级,大二修双学位,大三准备读研,大四直接出国。而何佳卿除了看几本名着小说外,就只剩下养小动物了。 何佳卿对曾佳其实是又敬畏又羡慕,离得太近会感觉受到压迫喘不过气,只能站在远远的一边朝他不时的观望。 看曾佳设想的那么好,何佳卿以为曾佳的家境也不错,后来才知道曾佳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洒脱。 贫困申请除了何佳卿主动退出,另外还有一名女生也选择放弃,班里二十一名学生上台演讲,曾佳为了不让同学们在下面议论,最后连结果都没有公开。 没了贫困补助这一支撑,何佳卿又想出去找事做,可他一个人胆小怕人,农林学生又被游戏灌了脑,根本不陪他,他在宿舍急的团团转,没事做就打扫卫生以及给小动物们拍照。 一开始向川也没什么动作,等何佳卿开始叹气的时候,他把何佳卿带到蓝发开的酒吧,让何佳卿在蓝发那里当小工。 有工作做,何佳卿也不嫌弃酒吧里面乌烟瘴气了,酒吧里生意时好时坏,闲暇时他就跟着蓝发学着调酒,蓝发除了发给他点工资外,有时还会给他一些他喜欢喝的甜酒。 日子倒也过的舒适安逸,转眼就到了一学期的期末。考完试何佳卿收了点东西去了他姐姐住的亲戚家,上午看书照顾小宠物,下午就去酒吧工作,一个寒假竟也攒了近两千块钱。 春节姐弟俩没回家,何菱在亲戚房子里做了饭菜,宴请在这一年里帮助过他们姐弟俩的人,数一数,也有十多个人。 何佳卿说的那亲戚并不是真的何家亲戚。那是个和朋友合伙开服装厂的年轻老板,去何佳卿家乡招工的时候遇到了何菱,对何菱一见钟情,千方百计打听到何家的情况,然后冒充了何佳卿妈妈的远房表兄的儿子,进而对何家进行资助。这点何菱似乎并不知情,何佳卿却知道,因为小老板邬凯偷偷告诉过他,想让何佳卿帮他追到何菱。 可惜的是邬凯瞄对方向,却选错了方式,何佳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他提过一谋一策,何菱跟他依旧只是“亲戚”关系。 在一起吃饭的有邬凯一家,邬凯的朋友和他妹妹,何菱的师傅以及在车间总是帮她接水的阿姨,还有就是向川和他的三个兄弟,及何家姐弟。吃饭的时候笑声不断,倒也其乐融融,很像一大家子。 吃过饭,何菱让何佳卿送向川他们几个离开,下楼走到公路旁边,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雪。路恒因为小时候生病头发全部掉了,他父母给他买了各种各样的假发,后来他就喜欢上了戴假发的感觉,甚至还喜欢穿女装,下雪的路面比较滑,他走路又毫无女子优雅,踩着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啪的一声就摔倒了。 跟他们混熟了之后的何佳卿不会叫他们的各自给对方取的绰号,不过除了路恒的名字没有谐音外,蓝发和黄毛即使喊他们的真名,也会让人误解。蓝发姓南,名叫南百才,谐音了之后就是烂白菜,黄毛就叫光晓彬,谐音黄小逼。 ——他们三个没一个正常人。 路恒摔倒之后,光晓彬也学着他的样子自己摔了一跤,一边还在叫:“哎哟,屁股蛋都要碎了!” 南百才趁着他们俩还没爬起来,使劲踹了他们一人两脚,被他们二人拉着脚也拖到地上,三个人就在大路边上打起来。 大过年的警察迅街也不容易,看到他们三个打架挺凶猛,严重破坏了节日间和谐美满的气氛,于是把他们三个都拉去附近派出所了。 向川一个人回了他家,根本不关心那三个,何佳卿跑去派出所门口转了几圈,看到警察面带怀疑的出来,他赶紧撒腿跑了。 回到家,邬凯还没走,正跟何菱一起看新衣服,邬凯说:“这个好看,是新请的设计师设计出来的,样品还在公司,这是给你的。” 何菱皮肤白皙,容貌清丽,红色滚绒边的衣服衬的她越加落落大方,当然更添“彪悍”,她人并不像长的那般温柔娴静,小时候就是个骂人毫不留余地的泼辣女孩,长大了为了家为了她弟弟,她更是不遗余力的要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女豪杰。也就是邬凯能受的了她,她们车间的一些男同事,几乎都不敢打她的主意。 但是再强悍的女子,内心也有比较柔弱的地方,何菱的眼睛倒映着衣服的颜色,让她看起来有了几分属于年轻女子的天真,嘴角半扬着,显示出她很愉悦。 邬凯忽然抓住何菱的手,对她说:“小菱,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准备贴着墙脚悄声无息溜进自己房间的何佳卿微微顿住了脚步,偷偷看了何菱一眼。 何菱抬眼问他:“什么事?” 并没有挣脱开邬凯的手。 邬凯觉得自己希望挺大,于是道:“其实我爸并不是你妈妈的表兄,这事是我编出来的。” 何菱看起来并不意外,只道:“大舅早就跟我说了。” 邬凯大惊:“那你都知道了?!” 何菱笑笑,却不说话。 她的手还在邬凯手里,邬凯想了想,试探着又问:“你对我什么想法?” 何菱却把手抽回来,道:“我现在只希望小宝平平安安,别的没想过。” 邬凯坚定的说:“我能帮你一起照顾小宝。” 何菱摇摇头,神色坚定,道:“小宝就是我的一切,没看到他成家身边能有个女孩,我会一直陪着他,一年两年你能等,可你爸妈不会让你等的。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我和小宝都会感激你一辈子!” 可是我不想要你们的感激。邬凯低下头,咽下想说的一句话,过了会才道:“那我也要先等着。” 听到这里,何佳卿终于把门合上。 如果可以,何佳卿并不想成为何菱的包袱。何菱已经二十五了,在乡下,这个年纪的女孩孩子都有好几岁了,再过几年何菱年纪大了,到时候要是邬凯不等她,她就只能随便找个男人嫁了,或者当老姑娘一辈子。而何佳卿这样的性子,即使他读完了大学,后面也还有要让何菱操心的。 他不能拖着何菱一辈子。 可是…… 想到要是找个女孩能让何菱对他放心,何佳卿发觉那也十分困难。 他靠在门上小声叹气,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正月十五过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回了学校,何佳卿带着他的小宠物们进入619寝室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向川自初三过后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连蓝发和路恒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农林的学生住的远,火车要坐三天,艺术学院的学生倒是本市的,不过他打了招呼说上课前才会赶过来。 何佳卿把寝室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一个人在寝室里呆了两天,直到农林学生到了,寝室里才有了点人气。农林学生带了特产来,他们俩跑去校外偷偷买了个砂锅,晚上就在寝室里面煮夜宵,香味把附近几个寝室的人吸引过来了,十几个同学狂欢到大半夜,最后被宿管骂了一通。 上课前一天,农林学生想去网吧上网,却发现身份证没带,于是就打电话让他家人给他寄过来。 邮政快递历经长途跋涉,到学校时也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了。 那时何佳卿下了课正在寝室里给荷兰猪喂白菜叶子,农林学生取快递回来,一进门就嚷嚷道:“何佳卿,有你的信,十几封呢,你怎么都没去拿!” 农林学生把信丢到何佳卿眼前,何佳卿手忽然颤抖起来,一把菜叶子全都掉在地上。 普普通通的信封,上面的字迹很规矩,寄信人一栏处写着:齐筠。 第二十五章:齐筠的信 何佳卿按着寄信的日期把信都整理好,然后爬上床趴在床上一封封的拆开看。他现在就像是古诗词里怀春的少女,心里满满的都是羞怯与激动,好似与他面对着的不是薄薄的纸张,而就是齐筠本人。 第一封信的日期是十月十一号,信上这样写的—— 乖宝: 你收到信时我已经不在市里了,离开前本来想去看一看你的,但是又怕见到你就没有勇气离开,可是我现在后悔死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 说一说我为什么要离开吧,你大概不知道我当了几年兵,也不知道我有个梦想,就是有一天能进到飞狼特别行动部队,成为飞狼的一员,不过没关系,现在我讲给你听。 部队每年都会选出一批优良的新兵送去特种部队,当初我年纪太小进不去,所以一直呆在军营里。后来可以进了,却遇到一个人,他说我想进一般的特种部队很容易,但就那样进去了其实也跟呆在现在军营差不多,然后他推荐我去参加飞狼部队的特选。选拔很严格,不仅要看身体素质,还要看文化水平,我初中都没毕业,本来第一轮就应该被刷下来,却因为有人推荐,特例让我去参加了后面的考核。因为考核内容涉及到一些机密,这里就不跟你细说了,你只要知道很残酷就行。为期十五天的选拔,五百多个人甚至包括特种兵,最后只能有二十个人通过,我虽然没被选上,却对飞狼很向往,回来后做梦都想去那。 老高要求我时刻要像个新兵,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跟着那些老油条鬼混,他让我带新兵也是让我时刻谨记着这一点,我大多时候都做的到,有些时候就不知道跟小梁一起干什么去了,所以蹉跎了不少时间。一直到你们军训之后,老高才告诉我,带你们军训是我在部队最长的也是最后一个假期了,因为他已经争取到飞狼特选集训营的一个名额,要我去那里集训三个月,然后通过考核,被选入飞狼。 我考虑了一段时间,小梁本来也不想让我走,但是老高逼着我去,还说进了飞狼以后就是空降到公安局当局长都没问题,我知道他是瞎扯只是想让我走,可是我还是下了决心到了这里。这样一来,以后就没有多少时间跟你见面,乖宝,你会怪我吗? 其实我来到这里不仅后悔没在走前去看你,还后悔做出这个选择,可是现在已经来了,就应该有始有终,乖宝,真的很对不起,不过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离开你太久。有句古诗怎么说的,叫做“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大概什么意思我不清楚,只觉得好像是倦鸟归巢、落叶归根的意思,等见面的时候你再好好给我解释一下。 时间不多了,刚响了熄灯号,我要抓紧时间了。以前没写过信,也没人好写,但这里是封闭式训练,跟外界能传递信息的只能是信,而且每封信还会被拆开检查,所以乖宝就迁就一下吧。 我到这里之后也给老高写了信,叫他发个短信告诉你一声,不知道他跟你说了没,不过他忘性一直大,没说也没关系,我现在也是在说这事,所以,乖宝,很对不起现在不能来看你。 第一次写信,好像有好多话还没有说出来,哥虽然恶补过高中的文化课,到底也是个文盲,比不上你们大学生,看到哥写的信,千万不要笑哥。 还有,乖宝你在学校不要老是一个人,饭要多吃点,天不冷也要多穿点,别生病,你还要记住我们在谈恋爱,虽然现在不在一起,但是我会时刻想着你。 实话告诉你,这已经是我换的第八张纸了,因为紧张老是把纸弄破,有些字忘记怎么写,还跑去教官那里借了字典,哥真的是用心良苦了。 熄灯了,哥明天再看还有没有补充。 好像也没什么要补充的,哥早上想你走神了,差点被教官骂,先到这里,一会就去寄信,后面有时间再给你写。 齐筠 二零零六年十月十一日 何佳卿仰面躺在床上,把信放在心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没有忘记我就好。” 接下来第二封、第三封……齐筠的信都不太长,他不能讲太多关于训练的事,只能模糊讲个大概,本身那些事情也不该跟何佳卿说,可是齐筠想何佳卿了,就忍不住要给他写信。三个月他总共写了十三封信,但是据他在信上讲的,似乎还有几封信因为字数太多而被扣押了。那些信齐筠都没有说让何佳卿给他回信,但是信的末尾总会有一两个字表明,他并不是不想何佳卿给他写。 齐筠的第十二封信—— 乖宝: 你能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刚从选拔上回来,我通过了!我很高兴,特别高兴,迫不及待就想告诉你,很可惜你现在不在我身边,不然我都想抱你转圈了。 手臂受了点小伤,问题不大,休息几天就好,要是有你在,大概会好的快一点。 真希望我们现在就能够在一起。 乖宝,明天我们就要离开集训营地了,不用回信,等到了新地方,我再寄信给你。 齐筠 二零零七年二月五日 这是他前面十几封信里写的最短的一封信。 在爱情里每个人都会怀有期待,可是等待的时间长了,总是还会缺失一些东西。 比如说,自信。 齐筠的第十三封信是前一周才写的,信上只写了两句话: “乖宝,我想你了。已经开始新训了,没感觉到累,只是没有收到你的回信,心里始终悬着,地址再给你抄一遍,这次可别再弄丢了。” 看完了这十三封信,何佳卿心里五味杂陈,又想哭又想笑,和他担心齐筠忘了他一样,齐筠也害怕他不理他。不过原本就是齐筠的错,要是他不轻易许下承诺,没有让何佳卿心有盼望,何佳卿也不会空等那么久,等到他都快以为齐筠当初的话都是在欺骗他,打击一下齐筠的自信心也是应该的。 还好…… 何佳卿抹了抹眼角,仰面躺在床上把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然后他把信叠好,连同枕头边的衣服一起放着,弄好了之后,他又迫不及待的跑下床拿了纸笔,准备给齐筠回信。 也是跟齐筠一样的心思,他从来没写过信,除了知道书信的格式外,根本不知道信里该写什么,思索了半天,何佳卿还不知道该叫齐筠什么。他在床上趴着,用手撑着头,显然很苦恼,农林学生就在下面问他:“谁给你写的信?好像是从军区寄过来的吗,你有那边的亲戚?” 何佳卿摇头,农林学生又问:“那到底是谁?” 是谁,又是他的谁?何佳卿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和齐筠在谈恋爱,可他们两个都是男的,他虽然知道同性恋的存在,却不知道同性恋情侣都怎么称呼对方,难道就是哥哥弟弟? 何佳卿的脸微微有些红,神色极不自然,半晌才小声道:“我哥哥。” 农林学生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解精神,问:“亲哥哥?” 何佳卿摇头:“不是。” 也许是何佳卿的表情太不自在,农林学生看出一点门道,摸着下巴道:“懂了,就是认的哥哥,干哥哥吧,我们家那边每家的老幺都会认个干爹,表示最受宠,不像我,我是家里老大,就没干爹。”他的重心似乎偏离了,自己说完了见何佳卿低下头没怎么注意他,他就收拾了两本书出门了。 今天下午何佳卿其实有课,但他的心思现在全放在齐筠的信上面,早就忘了去上课。 他踌躇良久,最终提笔在纸上写道: “齐大哥,真的很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你给我写了信,所以一封都没有回,今天同学去拿东西才看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信的,希望你能原谅。你的信我都看了,我也想你……” 何佳卿写完了信几乎面红耳赤,他把信笺纸折好放在外套内袋里,拿了几块钱就出门寄信去了。 第二十六章:沉重的话题 把信寄出去之后,何佳卿心里又开始忐忑,他仔细回想了信里的内容,想着自己有没有写错的或者遗漏的,想的太入神就跟迎面一个人撞上了。那人个子很高,胸膛硬的跟石头一样,没等何佳卿说对不起,他就笑道:“小弟弟,你又来我们学校玩啊。” 何佳卿愣愣的打量他,显然不记得在哪见过这样一个人。似乎那个人只是觉得何佳卿个子矮矮的很好玩,于是拿手拍了拍他的头,逗他道:“这个点应该在上课,你不是耗子又给丢了吧?” 何佳卿脸微微一红,这时候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人,一把将摸他头的人推开,同时道:“你干什么?” 竟然是不见了十多天的向川,那学生一见是他,先是惊了一下,而后道:“你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做。向川,这个是你弟弟吗?怎么逃课跑到我们学校玩啊。” 跟何佳卿撞到的是去年在运动会上和向川一起摔倒的刘明宇,向川瞟了他一眼,一把拉过何佳卿,又看了看刘明宇,眼神中依旧带着审视。他现在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狮子,看身边任何东西都有些疑心。何佳卿注意到向川手背上的刀疤,还没仔细看,向川又把手插进裤兜里,道:“他不是我弟弟,跟你没关系。”说罢以眼神示意何佳卿,叫他跟着他走。 刘明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再见!” 快走到男生宿舍那一片的时候,向川突然问何佳卿:“他刚才真的不是要打你?” 何佳卿觉得向川有些不对劲,可是他又看不出什么来,只摇了摇头,道:“没有。” 向川没再说什么,上了楼,进到寝室里,然后一个人去了卫生间。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向川才从卫生间出来,他的脸何头发都湿着,却是什么没说就又倒在床上。何佳卿有些害怕,小心移到向川脸旁,问他:“你怎么了?” 原本向川是闭着眼睛的,感觉到何佳卿就在他鼻子跟前,他忽然睁开眼。那眼神依旧透着戾气,一动不动的盯着何佳卿,竟然闪过一瞬间的杀意。何佳卿下意识的往后退,向川却一把拉住何佳卿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声音沙哑着道:“陪我睡会。” 何佳卿吓的在向川怀里半晌不敢有所动作,过了许久,向川的手臂松了松,搂着他脖子的手滑到他腰上,微微蜷着双腿。何佳卿抬起眼睛看了向川一眼,见向川还是把他盯着,但是那里面的杀意已经没了。 而弱小动物的直觉告诉何佳卿,危险并没有跟着消失,他不知道向川下一个动作是什么,所以他也不敢乱动,害怕激怒向川。 这向川很可能是在哪里受了刺激,整个人显的比以前更阴郁,更让人心惊胆战。何佳卿没有那么发达的思维,想象不到在向川身上能发生什么,正当他收回目光,重又低下头时,向川又动了。他把头埋在何佳卿颈侧,重重呼吸了几口,而后就着这样的姿势,闭上眼,静静的睡了。 向川头发上的水滴到何佳卿脖子里面,微微洇湿了他的衣服,他手臂轻轻一动,向川就蹙起眉头,又将他的手臂连同身体一起困在怀里。 何佳卿想了半天,还是小声的说:“这样睡会着凉,被子……” 向川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一只手摸索到被子,将他们两个都盖在被子下面。趁着向川拉被子的时候,何佳卿赶紧把动了动手,免得一会压的难受,向川盖好了被子,何佳卿的手还没放好,向川两只手穿过他腋下,又将他牢牢抱在怀里,就像是小孩子缺乏安全感,睡觉的时候要抱着玩具。 他眉毛没有完全舒展开,睫毛也一颤一颤,似乎周围的环境有一点点异动,他都会马上跳起来。这样的向川并不只让人惧怕,还让人莫名有些同情,何佳卿没有着落的两只手搭在向川胸前,一只稍微绕到肩膀上方,轻轻拍了两下。 就像是母亲在安慰怀抱里哭泣的婴儿,想到这个比喻,何佳卿嘴角扯动,笑着又把手收了回去。 何佳卿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的场景不太好,感觉是漆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他的呼吸也好像是受到了限制,胸腔里闷的难受。 光线透过一条小缝,一点点的照进来,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慢慢的也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他轻松自如的呼吸和心跳,但是有有些影像却跟着那点光线而渐渐消失。 他睁开眼,有些不能适应屋子里的光亮,又把眼睛闭上了,依稀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再次睁开眼,循着血腥味望去,只见到自己胸前一大滩血迹。 何佳卿被梦吓醒,赶紧起身摸自己胸口,确认胸前完好,先是大大的送了一口气,然后却觉得手感不对,低头看时,却在瞬间脸色煞白。 寝室里只开了一个灯,靠近阳台那边的,阳台上有个人,背对着他站在卫生间门边,手里举着电话,说了声:“你别管。”他挂了电话,右手食中两指夹着根烟,烟已经快抽到烟蒂,显然他并不是为了打电话才去阳台。 何佳卿摸着自己胸前衣服上的血迹,被子下的另一只手微微握起了拳头,过了会,他下床走近阳台,刚准备把在心里打了数次草稿的话给说出来,向川却猝不及防的拧过身子,神色狰狞。 何佳卿吓的胆量全无,一下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向川神色微微缓和,道:“以后别站在我身后不声不响。” 向川胸襟敞开,胸膛上赫然是已经被血染红的绷带,血淋淋的配合着他的神色,吓的何佳卿转身就跑。向川一把拉住他,眉毛一扬,怒道:“我俩一个德性,你怎么没被自己吓到?” 何佳卿在他手下乱动,颤抖着话都有些说不清:“不是……血……血你的……” 向川蹙眉:“不是学我的?我当然知道不是学我的,你敢学我,一定会第一个死,还会死的很惨。” 说到最后语音上扬,已经带着笑了。但是何佳卿没有体会出来,他还在胡乱挣扎,向川被他动的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最后不耐烦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的血滴在地上,触目惊心,何佳卿扬着头看他,脸上五个指印也不容忽视。 向川将不动的何佳卿丢到床上,自己拿拖把将地上的血迹给抹掉了,完事之后,他对何佳卿说:“去买纱布。” 何佳卿机械的站起身子往门口走,向川又道:“把衣服先换了,别在学校买,去校外。” 这个时候向川说什么何佳卿都听着,等他从外面买东西回来,还买了一大堆止血止痛和消炎的药。 向川已经把绷带都拆了下来,他胸口有个洞,血源源不断的往外涌,何佳卿放完东西,站在一边忍不住抽气,小声提醒他道:“你应该去医院。” 向川没搭理他,自己处理着伤口。除了那个冒血的洞,向川身上还有大小不一的刀伤和瘀伤,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同一时刻弄上去的。何佳卿不禁想,难道他那十多天都是在跟人打架?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 何佳卿想不通。 向川用纱布绕着身体颤了几道,又吃了些消炎药,换了干净衬衣和毛线衣,靠在床架上,一动不动,也不见他说话。 何佳卿把有血的东西都收起来装进黑色塑料袋,没其他事做就准备去喂金鱼乌龟和小老鼠,没想到向川这时候也跟着他坐到桌子前,拿手指逗弄小仓鼠。可能是向川身上血气浓重,平时还挺喜欢在向川手里撒欢的小仓鼠今天只用惊疑的小眼睛瞪着他,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向川一手指把小仓鼠顶翻,仓鼠吱吱叫了两声,而后跑进小盒子里不出来了。 在喂荷兰猪的何佳卿偷偷观望着向川的神色,又被向川逮了个正着,连忙别过头,专心喂荷兰猪。向川把手伸出去,还没接触到何佳卿的脸,何佳卿就警觉的往旁边移了移。他就在向川正前方,向川手伸的长一点,一把就捞住何佳卿的腰,将何佳卿拉过去抱在腿上,又问他:“你怎么不逃?” 何佳卿并不怎么清楚向川的全部意思,他不知道向川具体指哪个时候,要说现在的话,他怕自己一乱动,向川就会又打他,还会让向川再流血,所以他不敢动,乖乖坐在向川腿上,手里还抱着荷兰猪。那荷兰猪倒是胆子大,没一会就把他手心里的菜叶子吃完,此刻正啃着何佳卿的手指甲。 向川叹气道:“其实学校的传闻有一些是真的,我妈真的是为了我爸殉情而死的,当初我的确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佳卿极轻微的晃了晃头,向川接着道:“我妈被人玷污过,从那以后我爸就不爱我妈了,其实我觉得我妈那时候就应该死了。不过,”他顿了顿,手搭在何佳卿手上,和他一起摸着荷兰猪的背,接着说,“不管她什么时候死,总之要比活着好,活着就是受罪。” 何佳卿几乎都不敢大声呼吸,心里有一刹那的空白,什么也想不到,只听向川在他耳边低声道:“谁能说不是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何佳卿张了张嘴,断断续续的,似是在哀求着什么:“你……别死……” 向川诧异的看着何佳卿,何佳卿缓了缓急促跳动的心跳,道:“别死,活着很好。我……”他看起来有些说不下去,但是为了使向川不再想着那个字,他还是用了十足的勇气说了出来,“我爸妈也都去世了,他们希望我活着,活着比死了好。” 向川发笑:“但是人总是会死的啊。” 听他这么说,何佳卿鼻尖一酸,只觉得好像下一刻向川就要轻生一样,眼泪在眼眶里打旋,最终在脸庞上落成两行。 向川先是一愣,接着却大笑起来,道:“我骗你的,看你这怂样。” 一人大笑一人哭的时候,寝室门开了,农林学生抱着书一脸呆滞的出现在门口。 何佳卿抹掉眼泪,慌忙从向川腿上下来,倒是向川神态自若,跟农林学生打了个招呼。 农林学生最初的呆滞过后,很快回复到原来的神经大条,一进门就嚷嚷道:“楼道里两个学生太恐怖了,赤手空拳都把对方打的头破血流,宿管和保安拉都拉不开,吓死我了!” 向川一向对世事不太关心,何佳卿不太崇尚暴力,自然也不感兴趣,农林学生只好自己接自己的话,道:“听旁边人说,好像是你们班的,两个人都伤的不轻,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 涉及到自己班,何佳卿终于问了句:“谁?” 第二十七章:祸 打架的两个同学是何佳卿他们班的白熊和姚力,他们还没进到各自的寝室就已经打起来了,男生们有些爱起哄,跟在他们身后不住拍手叫好,以至于最后他们俩打的不可开交,白熊把姚力的胳膊踢骨折了,他自己也被姚力按在墙上撞的头破血流。 鉴于两人打架情节极其恶劣,严重违反了大学生行为守则,学校公开处分了他们两个。原本只是两个学生在宿舍楼里的打斗,最后竟然弄的全校皆知,他们班主任甚至还给他们家长打了电话。 姚力是外地人,他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听说儿子在学校闹事,担惊受怕的跟老师再三保证会好好教训儿子,保证儿子不会再出错,压根不敢提自己儿子受伤赔偿的事。而白熊的爸爸杨兮风却不是一般的角色,他接到电话马上动身到了学校,叫班主任把这次事件的相关人员全部聚集在一起,他挨个的审视。 白熊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青紫肿块,右手小指骨头也受了打击,使得他整只右手都肿的老高,更加像只熊掌。姚力仅仅是胳膊上打了石膏,面子上倒还挺干净。在场的不只他们两个,还有两名没有参与打架的学生,那学生却是曾佳和丁启。 杨兮风公安厅厅长的身份班主任不可能不知道,似乎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大人物,年近三十的班主任有些紧张,唯唯诺诺的讲了事情的大概。 前天晚上班主任收到一封邮件,说他们班的优秀班干部是个同性恋,很多次夜不归宿都是在同志酒吧。班主任出于爱才惜才,考虑再三决定找曾佳谈谈。 但是邮件内容并不属实。 最早说曾佳同性恋的是一名大二的学姐,她欣赏曾佳的才貌,但是因为曾佳一直不冷不热,她数次纠缠未得成效,于是由爱生恨,置问曾佳:“其实你不喜欢女生的吧?” 曾佳一心想摆脱那名大二学姐,只道:“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 而却没想到,曾佳这一句无心的话被丁启听到了,他赶紧把这消息告诉了在他寝室打游戏的白熊,并叫白熊离曾佳远一点,以免被曾佳传染上那种“病”。白熊却不以为然,依旧满不在乎的打游戏。 过了几天,丁启上网的时候突然接到白熊的QQ消息,问他上次说曾佳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之后又神神秘秘的告诉丁启,他要做一回善事,揭掉曾佳假好人的皮。丁启以为白熊只是玩笑,谁知道白熊竟然给班主任发了封邮件。 曾佳一贯心高气傲,不可能忍气吞声任人诋毁,他把白熊痛骂一顿,当天就搬出了宿舍,自己一个人在校外租房子住。而白熊也是名受害者,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经过丁启提醒,他才明白是有人盗了他的号,故意去给班主任发的邮件。查来查去,最后盗号的人却是姚力,白熊蒙受了不白之冤,还让曾佳对他痛恨无比,他以前在曾佳面前堆积的好印象(他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霎时全无,所以一时之间怨气难平,在楼梯道上就和姚力发起了冲突。 直到最后,白熊都是伤害罪深的那个。 杨兮风审视完几个人,最后视线往曾佳身上逡巡了一会,又重新看向自己儿子,略把眉头蹙起来,道:“虽然从小我对你教育的不多,可我一直没想要你成为一个莽夫,武力完全解决不了问题,你就为了这些让人给打成这样?” 表面上杨兮风是在责怪自己儿子,其实他多多少少还是偏向于自己儿子的,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以前是个大胖子,高中的时候肥膘虽然减下去了,可是体格还在那里,看着孔武有力,其实完全没有实战经验。即便这个儿子杨兮风并没有投入太多的精力,可儿子毕竟是儿子,外人都欺负到头上了,怎么说他这个当爸爸的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 白熊嘴角高高肿起,说话不方便,但他也不想跟杨兮风说话,于是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杨兮风倒也不计较,他还戴着平光眼镜,细长的眼睛看不出神色,淡淡的说:“杨雅男,我是你爸。”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偏偏白熊听了浑身一抖,嘴唇张开,叫了声:“爸。” 杨兮风点头,拿手拍了拍儿子的肩,看向姚力:“这次的事情杨雅男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就是事情落到他头上时,他没有和我沟通,养不教,父之过,我代他给你道歉,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这平淡的一句话,看不出诚意,也看不出追究的意思,偏偏白熊抖的更厉害了,几乎连头都不敢抬。 既然杨厅长不打算计较,班主任也着实松了口气,点头道:“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杨兮风又道:“今天我先带杨雅男回家,过几天教育好了再送到学校。” 班主任点头称是:“也好。” 父子俩离开办公室时,曾佳抬眼望了眼白熊,对他也有几分歉疚,不知道他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刚才杨兮风说的话虽然口气都比较淡,但是谁清楚在家里又是个什么样子,看白熊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回家了肯定会很惨。 白熊耷拉着头,显得没精打采的,曾佳鼓足勇气,快步赶上去,说道:“杨叔叔,这事不怪杨雅男,是我的错。” 杨兮风盯着曾佳的眼睛,见曾佳毫不退却,笑了笑,说:“你有什么错,不过也是被人冤枉了而已,难道不是吗?” 曾佳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站在那里说不来话,杨兮风又道:“我带杨雅男回去只是为了给他过生日,二十岁成人礼,不能糊涂过。如果你想补偿他,三十号请过去给他庆生。”杨家是书香世家,遵循古代传统,家里男子都是二十岁行成人礼,这也并不是杨兮风的决定,而是杨雅男爷爷的意思。 曾佳点点头,看着杨兮风把白熊带走,他再站了一会,也回寝室去了。 打架事件就这么过了,学校的风波是一时时的,过个两三天兴头淡了,然后就没人再提,贴在学校各地的公告贴满三天之后也被人撕的精光。 何佳卿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当说到曾佳同性恋的时候,他心里也惊了一下,想到自己,他感到胸闷难受,拿了纸笔就爬上床,准备写信。才过没几天,齐筠不可能回信那么快,何佳卿只在心里想着,觉得有些东西会忘,于是干脆把想到的东西先写下来,有时间就寄给齐筠。 但是刚写了一个齐字,他就下不了笔了,满心满眼都是别人议论曾佳时候的偏激说辞,什么同性恋真恶心,同志都去死……交织着,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网,缠住他的身体,让他不能呼吸。 不知道这些负面言论的时候,何佳卿心里仅仅是对某种感情的向往,以及对过去的记忆的一种执着,一旦积极的一面有了对立,整个世界忽然就变了样。 手机里还有何菱的一条短信:“小宝乖,开学了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要是有喜欢的,就勇敢的去追吧,姐姐就是你坚强的后盾,小宝乖,加油!” 何佳卿写了几个字,然后把脸埋在信纸上,不声不响的出神,过了一会,他把纸折起来,连同齐筠的信放在一起,最后塞进齐筠的衣服里。做完了这些,他又下床开始打扫卫生,之后坐在桌子前给小动物们拍照。 向川背后堆着棉被躺着休息,他手里拿了本书,刚翻过几页就见何佳卿坐立难安,于是把书丢到一边,问他:“何阿瓜,你屁股上长钉子了?” 何佳卿愣愣的摸了下屁股,摇头道:“没有。” 向川不知道从哪摸出张纸,三两下折成个飞机,哈了两口气,最后微微用力一甩,飞机就飞到何佳卿手边的玻璃缸里,恰好把里面的乌龟遮住。乌龟惊的立即收腿,鹅卵石碰到玻璃,发出叮叮的脆响。 何佳卿叫了一声,赶紧去看玻璃缸破了没,看到纸飞机时,却又是一声尖叫,紧紧捏着那纸飞机,瞪大眼睛回望向川。 向川两手垫在脑后,嘴角勾起,自顾自笑着:“你放心,我不会写检举信去老师那告你的。” 何佳卿手里拿着是一张信纸,上面正是齐筠的字迹,可能是他总是拿出来看,收的时候没注意,让纸飘到下面去了。何佳卿把纸飞机打开,捋平了上面的折皱,一些水渍也小心弄干,然后爬上床,仔细又把信都放好。再下床时,向川正坐在床上,面无表情。 何佳卿摸摸后脑,脸色发红,半晌才道:“谢谢。” 向川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冷,过了会,向川突然出声:“阿瓜!” 何佳卿抬眼望他。 向川道:“我想吃炒菜,食堂里辣椒太多,你去我家给我做。” 何家一切都有何菱,何佳卿几乎不用操什么心,自然也不会做饭炒菜。他跟向川一起买了很多种类的蔬菜,一开始还是按照何菱临时教的步骤在做,后来向川等的烦了,直接在菜里面添水,加大火,所有的菜一起煮了,何佳卿拦都拦不下来。几十块钱的菜成了一锅汤,配着煮的半生不熟的饭,两人却死命的撑到最后。 吃完了饭,何佳卿要去酒吧打工,向川正好也要消食,于是两人又到了蓝发的酒吧。 然而蓝发不在吧台,酒吧是个女孩在看。拿女孩是陌生面孔,何佳卿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明情况,一边的向川只抱着胳膊不语,看起来不像是会帮何佳卿的。最后何佳卿硬着头皮自己上前,女孩却一下子明白了,让他帮忙收拾空桌子上客人留下的垃圾。 空暇的时候,何佳卿问那个女孩:“南哥去哪里了?” 女孩画着浓妆,听声音只知道不大,她回答道:“好像是他的兄弟出了点事,他带人解决去了。” 是别人的私事,何佳卿没想深入了解,哪想那女孩又自己道:“听说他那兄弟被另一个兄弟出卖了,坑的很惨,半条命都没了。不过我估计现在那家伙也生不如死,有黄小逼那个虐待狂跟着,最后肯定是要被车拖死。” 她长的漂亮,说话却一点也不心软,叹了口气,被人叫了一声,于是去招呼客人了。 何佳卿坐在吧台上,思索着那女孩的话,又看了几眼一过去就和一名男子贴身热舞的女孩,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时候独自坐在一边的向川喝完了一瓶酒,却又提起一瓶满的,走到人多的地方将瓶子往地上一砸。人群惊的静了下来,周围音乐杂乱五章,却像是已经被人群隔绝,谁也没去注意。 向川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有人不服,问道:“哥们什么人啊,凭什么!” “叫你们滚就滚,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话音落地,只见人群中间又被丢过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蓝发和黄毛同时出现在酒吧内,身后是抗着大砍刀穿着正常的路恒。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向川抡起一张椅子,一把砸向地上血肉模糊的那人。 那人本身气都不多,被椅子砸中,嘴里不住的吐血,眼睛已经快闭合到一起了,却死命挣出一条缝,视线落在向川身上,闪过一丝光。 人群立时就散了,包括最开始帮蓝发看店的那个女孩。何佳卿也盯着向川,心惊胆战的,不知道向川下一步准备如何。 向川蹲下身,道:“你应该知道,我最恨背叛的人。” 那血肉模糊的人一边吐血,一边求他道:“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老大,我不是故意的……你放我……” 向川嘴角一撇,没再开口,蓝发识相的和黄毛又把那血肉模糊的人抬了出去。他们前脚刚走,后面向川就拎起另一把椅子,猛的砸向路恒。 路恒被砸,却没什么不满,只是抹了一下鼻子里流出来的血,问道:“老大,不是你发消息叫我们把二王带过来的么?” 其实向川并不想何佳卿看到这样的场景,可是今天一来酒吧,没见到他们三个,向川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去找那个叛徒了,他心里烦躁,想着不如什么都毁掉,于是就在何佳卿干活的时候,他给蓝发发了消息。但是看到那叛徒的样子,向川又不想毁掉一切。他心里憋了一团火,从看到何佳卿床上掉下来的那封信之后,他就恍惚的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了。 向川没搭理路恒,只去把何佳卿的手腕一捉,拉着他就离开了酒吧。 第二十八章:生日宴会 几天后,何佳卿收到了齐筠的回信,也许是何佳卿给他写了信,让他重新又找回了自信,在信里他啰嗦了一大堆,几乎把他们那个小队的队员都说了个遍,比如说第一个月教官就踢走了几个凭关系走后门进去的几个人,又比如说训练三个月后,他们这个小队会被打散重新分配,他还说七个月后会放一次假,到时候他就能来看他了。 何佳卿也高兴,跟他讲他养了几只小动物,也讲课堂上老师和同学们闹的笑话,还讲了他姐姐和邬凯的事,说他有点愧疚,不想成为他姐姐的累赘。写完了信,何佳卿还有些忧心忡忡,犹豫再三才把信寄出去。 在寝室里喂小老鼠的时候,曾佳过来敲门,向川却顺便出去了。曾佳不喜欢向川,向川出门正合他的心意,于是他就到了何佳卿跟前,对他说:“何佳卿,你陪我出去一趟怎么样?” 曾佳太过于优秀,身边几乎没什么伴,以前还有白熊总是厚脸皮的跟着,现在白熊被他爸领回家了,曾家吃饭上课都是一个人。何佳卿点了点头,又问他:“出去做什么?” 曾佳叹了口气:“去看看杨雅男,不知道他现在在家怎么样了。” 曾佳一直对白熊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不过他对别人一般不这样,当白熊因为他而被学校公开处分,他也有了些悔改的意思。今天刚好是三十号,是白熊的生日,曾佳答应过杨兮风要去给他庆生的。但是曾佳一个人去也不好意思,其他人他又不想叫,于是就想到了何佳卿。 何佳卿没说什么,换了衣服就跟曾佳一起出去了。 两人去了精品店给白熊买生日礼物,曾佳买的是顶帽子,何佳卿见状也买了条皮带,他们买的都是比较实用的,知道买再好的东西以白熊家的条件也看不上。 出了精品店,曾佳给白熊打了个电话,问他家在哪,从学校怎么坐车,白熊在那边显得很兴奋,大声道:“你真的要来吗?太好了!我叫我爸的司机去接你!”他声音洪亮,曾佳被震的耳膜生疼,不得不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一点。 曾佳想了想,拒绝了白熊的好意,道:“不用了,我们坐不到公交也可以打出租。” 白熊刚想嚷嚷“那怎么行”,又后知后觉的问:“你们?还有谁?” 曾佳对白熊的好脾气只持续了两句话的时间,听白熊这么一说,他又不耐烦了,只道:“这个你别管,告诉我们地址就行。” 白熊道:“柏辉大酒店,你跟出租车司机说,司机都知道的。” 柏辉大酒店坐落在商业街广场对面,楼高二十八层,二十八楼整层打通,配有露天花园和小型游泳池,是举行大型派对的最佳场所。 曾佳和何佳卿到那里的时候还没到晚上七点,但是等电梯的人很多,五六分钟后,他们两个才进电梯。出了电梯,两人面对的就是清一色黑西装站的笔挺的人,个个面容冷峻,比下面保安不知道严格高档了多少个档次。两人还没准备进去,被里面豪华精美的装潢给惊吓到了,只在电梯口徘徊着。 两名黑西装的男人审视着他们,目光中透着怀疑。曾佳跟何佳卿一样,并没有见识过大场面,他不知道那些黑西装都是公安特警,负责今晚的安全工作。没一会,曾佳注意到那两个黑西装面色不善,拉住何佳卿就想要离开,没想到黑西装一把将他们两个抓住,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这样的场面曾佳第一次见到,饶是他再聪明机灵,也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只是来给白熊庆生,为什么却会这样?过个生日而已,难道会有人乘乱而入,谋财害命吗? 其实这些黑西装不是一般的保镖,他们都是公安特警,今晚负责安全工作,毕竟公安厅长的职衔不小,来给他儿子庆生的也都是一些大人物,人多繁杂,总会有些注意不到的地方。 黑西装没听到回答,又问:“你们是什么人?” 曾佳见何佳卿已将脸颊发白了,于是道:“我们是杨雅男的同学,给他庆生的。” 黑西装又问:“请柬呢?” 曾佳一脸茫然。正在这时候,电梯叮的一声,门打来,白熊从里面冲了出来,见到黑西装把曾佳他们捉着,当即不悦道:“放开他们!” 白熊嗓门一贯很大,叫了一声,竟然把里面和市长聊天的杨兮风给吸引了过去。白熊见状,又朝他爸告状道:“爸,他们不让我同学进去!” 杨兮风挥手,叫黑西装退下,他今天也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依旧戴着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却不像是个厅级干部,倒像是名职场精英。杨兮风自己是警察出身,出入各地都不需要保护,那些保镖是为了市长书记等的安全的,白熊不喜欢,杨兮风自然知道,所以他看了儿子一眼,并没有责怪儿子的失礼。 黑西装得了命令,马上退后三步,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杨兮风扫视了两眼何佳卿,又看了看曾佳,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既然来了,就进去吧。”转身前,杨兮风又对白熊道:“你今天多少注意些礼节,别惹你爷爷不高兴。” 白熊一手搭着曾佳的肩膀,一手揽着何佳卿,翻白眼:“知道了!” 杨兮风视线落在儿子搭在曾佳肩上的熊掌时,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平光镜下的眼睛里也一闪而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 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大厅里装饰华美,进到里面,才完全体会到何为金碧辉煌,何为美轮美奂。大厅中央的吊灯炫目自不用说,周围墙壁嵌有玻璃鱼缸,低调的光束随着鱼儿的游动而游走,并不抢眼,但却是不经意的一瞥,最让人难以忘怀。他们到时外面已经暗沉了下去,而现在处在大厅里,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人多地方也宽阔,显不出一丝的拥挤,餐桌已经摆好,临近的一角,一组人正合着小提琴手演奏《爱的赞礼》。 曾佳站在小提琴手的对面,浑然忘我,若不是白熊拉着他走,他就要一直定在这里。白熊把他们带到露天花园里,空气一下子流通起来,吹在曾佳身上,曾佳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却显得有些怅然。 “哎,真是无聊,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还想生日这天叫上十几个同学,咱们去溜冰打球,晚上去KTV包夜唱歌,好过现在跟一群大叔大爷们在一起。”白熊咬着冷饮吸管,满脸不快的说。 曾佳没好气瞪他一眼,道:“你就知足吧,谁都没你命好。” 白熊早就习惯了曾佳对他的挑剔,也就是曾佳敢对他大呼小喝,换做别人,白熊早就顶回去了,他挠挠头,傻愣愣的笑道:“我可能生错了地方,这种命不适合我。” 曾佳大口吸饮料,盖过了白熊的话,过了会,曾佳问他道:“杨雅男,我想问你,你读我们学校,是自己考的还是你爸给你找的?” 他这话有两层意思,白熊只明白了一种,以为曾佳怀疑他的能力,当即自豪道:“当然是我自己考的,我是我们班唯一考一本大学的呢。”有些学校在同类学校中排名相当,但是专业会有所区别,白熊他们读的师范在省内是个二本院校,不过他们汉语言文学专业在全国学校中是按一本学校的标准在招生,所以白熊自认还是比较给他老爸长面子的。 但是白熊真正的能力有多高,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的成绩一直在班上处于中等,高考前最后一次月考数学都没及格,最后高考之后,他们去学校估分填志愿,他根本没有记住多少答案,稀里糊涂按着班主任的意见填了这个学校,结果竟然是考上了。 然而真相总是很残忍的,白熊之所以考上大学,完全是由于他老爸在背后作用,其实他高考真正只考了三百二,连三本的分数线都没达到。 跟白熊相处的不算短,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曾佳不至于看不出来,所以他只是略带嘲笑的说:“你爸怎么没给你北大清华的学校?”这世上就有一些人,平时比谁都用功,到决定前途的时候,命运恰好又跟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高考失利的不止曾佳一个,考的不好最后却都上了名牌大学的也不在少数,有时候,曾佳就会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当校长或者什么局的亲戚。所以他说话酸酸的,对白熊一直冷嘲热讽挑剔颇多也有这些因素在内。 白熊或许听出来了,或许什么也没听出来,曾佳说话的方式一直这样,他也没什么办法,只道:“其实读师范也挺好的,到时候毕业了随便考个公务员,想去哪个单位就去哪个单位。” 曾佳哼了一声,没接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有道视线盯着他,周围人多,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他也不敢随便乱看。在同龄人里,曾佳算是优秀的,但是和来参宴的人比起来,他又显得极其平凡卑微,好似那些人之中任意一个都可以将他随意将他踩在脚下,即使不是那道视线,他也随时都感到如芒在背。 每个人都有值得骄傲的地方,但被光照不到的地方也会存在阴影,和骄傲相对的,毫无疑问,必然就是自卑。或许曾佳掩饰的很好,他在人前都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但是有多么骄傲,他就有多么的自卑。那自卑很大一部分源于他的家庭。 曾佳对家里的记忆一直不太好,他们家家境一般,不过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家连米都买不起。曾佳小时候有梦想,后来因为家庭因素而不得不把梦打碎,他那时候就知道如果不努力,就什么也得不到,他比一般人都早熟,看问题的角度也跟大多数同龄人不一样。 他讨厌父母没完没了的跟乡里人攀比,听别人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高中选科更是强制要求他选择理科,因为他们想叫他去当个医生,“听说医生比较赚钱”。 而曾佳对家不好的印象,不单指他家,更是他们那个家族。他爷爷共有六个儿子,但是亲戚间的关系并不亲密,最让他寒心的就是他三叔家发生的事。三叔家有个妹妹,从小患有一种疾病,三叔家做木材生意,前几年算是比较富裕的,可是他们却不拿钱给堂妹看病,最后让十三岁的堂妹活活疼死在床上。这事虽然发生在三叔家,可是亲戚间的冷漠让曾佳也感到心都死了一半,堂妹生病期间,他的叔叔伯伯们最多的也才拿了三千块钱,他爸妈更是丢人,才拿了一千。 也许是近墨者黑,他们那一大家,通通都把钱看的很重,而可惜的是他们那一大家直到现在也没有一家在乡里成为首富。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曾佳,心理其实已经有些扭曲了,他原本是想高考考的远远的,再也不回去那个家,但是没想到命运却狠狠的捉弄了他,他到现在都摆脱不了家庭给他带来的阴影。 曾佳不羡慕白熊,他只是嫉妒。没人可以摒除自己的嫉妒心理,曾佳并不能免俗。 白熊见曾佳不说话,于是把视线转向何佳卿。 而何佳卿只叼着吸管喝东西,心跳的很快,没精力去管他们说了什么,他到现在还想着门口的黑西装,害怕一会他们又过来抓他。哪知白熊一巴掌拍在何佳卿肩上,道:“何乖乖,没想到你也会过来啊!” 何佳卿险些被饮料呛到,憋红着脸看着白熊,说不出来话。班里五十多个人,男女生各占一半,大多数人何佳卿都没有跟他们说过话,白熊在军训的时候还戏弄过他,后来就一直没怎么和他产生交集,所以白熊只记得他姓何,名字早就弄混了,以为他就叫何乖乖。 曾佳无语,拧过头不想搭理白熊。 白熊又后知后觉起来:“哦,我记错了,你叫何佳佳,对不起啊。” 曾佳大笑:“白痴,你怎么不说他叫何宝宝!” 白熊恍然大悟:“原来你叫何家乖!” 曾佳、何佳卿:“……” 现代人成人礼不像古代那样讲究过程,有些东西只是一带而过,杨家现在最具权威的长辈先发表致辞,之后白熊被逼着也说了一番话,正九点的时候,生日晚宴开始。 白熊本来和他爷爷一桌,但他偷偷找了个机会溜了,跑到曾佳跟何佳卿那一桌,准备拉着他们俩再偷偷溜出去。还没商量好,这时候却又过来五个年轻人,说要给白熊敬酒,白熊喝了还不算,还要跟他同学喝几杯。他们自己带过来的酒,不是桌子上那种酒精含量低的,白熊喝了五杯头晕眼花,曾佳喝了两杯就不行了。好笑的是看起来最不禁灌的何佳卿跟曾佳一样喝了两杯一点事都没有。五个青年执意要跟曾佳喝酒时,何佳卿本想替曾佳挡一挡,可是白熊把他拦下了,因为他想看曾佳闹笑话。 最后曾佳喝满了八杯酒,白皙的脸上蔓延了红色,眼睛湿润的好似能滴出水来。五个青年见他实在不能再喝,于是就拿着空瓶子一晃一晃的走了。 晚宴结束,曾佳已经找不到南北了,而何佳卿最后也被白熊的朋友灌醉了,他和曾佳一起迷迷糊糊的被塞进车里,而后带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第二十九章:曾佳的劫 曾佳在水浪里浮浮沉沉,身上一会冷一会热,最后被拥进一个人的怀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身边静悄悄的,环境也是异常陌生。他撑起身子坐起来,感觉头疼的要裂开一样,腰上也传来一阵阵异样的酸疼。 房间外面就是阳台,门半合着,冷风吹进来,曾佳冻的哆嗦了一下,拥紧被子时才发现,他浑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没穿。 门终于被人全部打开又关上,曾佳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白熊的爸爸杨兮风,他心里咯噔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碎了,定定的看着杨兮风走近。那杨兮风穿着睡袍,领口敞开,肌理分明的胸膛上到处都是抓痕,见曾佳盯着他看,他嘴角微抬,笑道:“昨晚上某只野猫抓的,好在没抓到脸。” 曾佳一动不动,完全已经石化。杨兮风坐到他身边,浑然不在意曾佳越变越冷的眼神,自顾自摸着他的头发。曾佳挥手一把打掉他的手,咬紧牙关,眼睛里冷的都像是结了冰又融化,马上就能滴下水来。他一动,身后就传来一股异样的痛,曾佳又死死咬住嘴唇,丝毫不敢松懈,怕一张开口,眼泪就会先忍不住掉下来。 他洁身自好许多年,谈过恋爱却没和女生做过,在曾佳的骨子里,其实还有很多传统的思想,这是因为他的家庭也是以传统的思维在教育他,让他在结婚前不许乱来。 但是曾佳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某一天被一个同性给先“乱来”了,他未经人事,并不代表他不通人事,一早上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身边还有个男人,而他自己也明显感觉到那隐秘羞耻的地方一阵阵扯痛…… 杨兮风不以为意,道:“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不需要为失去童贞而耿耿于怀。” 他这话语音轻快,曾佳听后却觉得自己被一道雷狠狠劈中,再也坚强不了,眼泪瞬间涌出,同时大叫:“你滚!” 杨兮风摇头轻笑:“都说野猫难训,果真如此。” 曾佳一边流泪,一边骂道:“衣冠禽兽!你不要脸!”这一瞬间,曾佳想杀死杨兮风的心都有了,他见床头柜上有盏台灯,爬过去就把台灯举起来,为他失去的东西而嚎哭,“你该死!畜生!”泪水模糊了视线,曾佳台灯丢出去没砸中杨兮风,倒是直接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四分五裂。 卧室门被人打开,白熊探进头来,疑惑的说:“我好像听到了曾佳的声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接触到杨兮风的视线,他吞了吞口水,忘记了自己还想要说什么。 杨兮风轻飘飘吐词:“出去。” 曾佳伏在被子上大哭,杨兮风轻抚他的背,安慰他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该总念着自己失去了什么,而要考虑,你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曾佳心里痛苦,只觉得杨兮风是个人渣里的人渣,不要脸到了无人能敌的境地,他伤心难过的痛哭,杨兮风非但没有感到内疚,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曾佳哭到心碎处,置问他道:“你以为你什么都能拥有吗?你以为你拥有的别人都会稀罕吗?你以为你是谁?!” 杨兮风笑道:“没有那么多你以为,只要你想要,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给的。”他能爬到现在所处的高度,便是因为这个高度能得到他所想要得到的一切,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随性如杨兮风,自然不会例外。只是有些人因为执着而不得不失去一些东西,有些人却因为失去而越加执着,杨兮风显然是属于后者的。 没有听到曾佳的回答,杨兮风又压低身子,嘴唇轻轻碰了下曾佳的肩膀,低声道:“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你对生活的不满,你就是一只金丝雀,被困在铁笼子里,不是因为失去自由而不鸣叫,而是笼子太破旧,衬不起你的美丽。” 曾佳摇头,依旧不住流泪:“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杨兮风微笑,曾佳不再激动,使得他终于摸到曾佳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而后道:“那不如我跟你打个赌,一个月内,你绝对离不开我。” 眼里的泪水止不住,曾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哭过,他挣起来举起手掌打向杨兮风,却被杨兮风轻易制住,杨兮风把曾佳的胳膊反剪到他身后,另一只手擎着他的下巴,问道:“如何?” 曾佳伤心欲绝,叫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我不赌,我要去告你,告不倒你我就杀了你,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杨兮风亲了亲他嘴角,摇头道:“一个月后,你要是还想跟我同归于尽,我无话可说。” 曾佳并不是同性恋,杨兮风对他的抚摸亲吻都让他恶心的想吐,他想着杨兮风的身份,以及他说的这番话,心里万念俱灰。 曾佳一直对有钱人或者说有权的人怀着敌意,他嫉妒白熊,却又没有远离白熊,他想到,现在发生的这些,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他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杨兮风起身的时候,就一错眼的功夫,曾佳突然窜起来往床头柜的角撞去。活了四十多年,杨兮风什么人都见过,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性格这么烈的,这曾佳竟然把贞操看的比女人还重。有他在,惨事当然没有发生,他将曾佳抱紧在怀里,无奈叹气。 其实杨兮风也是第一次强要一个人,就算他不是以现在的身份,从前主动找他投怀送抱的也不是少数,逢场作戏,谁当过真?在杨兮风这个年龄,爱情是最不切实际的,他对曾佳也并不是出于爱,只是曾佳的长相合了他的意。四十多岁的男人,没有妻子,自然是不想要婚姻束缚,但他不会拒绝身边常伴一个干净漂亮的少年——是仅属于他一个人的。 昨晚曾佳喝醉了,在他身下肆意扭动着,就像是一朵极尽妖冶的花。越美丽的东西越吸引人,越美丽却也越毒,曾佳的毒并不针对别人,他对自己能狠的下心。死亡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曾佳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死。 ——但是其实,死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杨兮风也是个有过去的人,他搂着曾佳,道:“别太早对一切下定论,一个月后,假如你还有这种勇气,那我陪你。” 曾佳一动不动,像个毫无生气的瓷人,一碰就碎了似的。杨兮风把手插进他头发里,把他头发打结的地方细心弄开,又道:“你先好好休息,下午我送你回学校。” 曾佳死死咬住嘴唇,泪水又无声滑落。 宿醉醒来头痛、发现自己在别人床上的人不止曾佳一个,何佳卿也是,不过他衣服穿的好好的,是在向川的床上。何佳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爬起来发现已经是上午十点,急的他想要马上下床去洗漱,床铺外侧却躺着个人,把他挡住了。 何佳卿叫了声:“向川。”向川没动,也没理他。何佳卿挠挠头发,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腿,打算从向川身上跨过去,没想到向川突然把腿一弓,何佳卿堪堪坐在他的膝盖上。向川把何佳卿重新又放倒在床上,没睁开眼睛看他,只道:“今天周六没课,你起来做什么?” 何佳卿愣了:“今天周六吗?” 向川这才睁眼,拿手拍他的头:“喝那么多酒,你被灌傻了吗?” 何佳卿皱着眉往后躲,过了会又爬了起来,说道:“我回我床上去。”向川还弓着长腿,没表态。何佳卿看了他一会,准备从他脚边找个空隙,向川翻了个身,一把将他搂住,恶狠狠道:“你吐了大半夜,给我安静一会。” 向川抱着何佳卿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肚子实在饿的难受,他才跟何佳卿起床。吃过晚饭,他们又要去酒吧打工。在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看到曾佳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两眼毫无神采,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男人,是白熊的爸爸杨兮风。 曾佳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他一下车步子就很快,企图把杨兮风甩在身后,杨兮风倒也没追上去,自己回到车里,不一会就消失在车来车往之中。而曾佳渐渐的也只剩下一个孤单的背影,很快也被人流吞噬。 向川嗤笑一声,何佳卿呆呆的看向他,问道:“昨晚我没和曾佳一起回来?” 向川道:“他讨厌我,我何必自讨没趣。”他有些幸灾乐祸,不过绷着嘴角没表现出来。 何佳卿当然也不清楚向川的心思,他只是咽下想说的话,乖乖站在路边等车。 第三十章:异样 自从那天之后,何佳卿见到的曾佳都不怎么笑了,看起来阴沉沉的,对班里的事情也不太关心,好几次有事情通知,曾佳都忘记了,以至于好几个班干部都对曾佳不满,背地里说了不少曾佳的坏话。其实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还是由于姚力的造谣,他当初不仅给班主任发了邮件,还在班级群里叫嚷了一通,好多上网的同学都看到了。再优秀的人被人泼了脏水,也是会留下一些污点,人言可畏,有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的。 那是别人的事,何佳卿有时候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自然也管不了曾佳如何,只是他经常见到那天出现在公交站台附近杨兮风的车,曾佳好像是换了租住的地方,每次都是那辆车在接送。 当何佳卿看着曾佳的眼睛都直了的时候,向川弯起手指敲了敲他低头,笑着问他:“你也想坐小汽车?” 能坐车当然就不想走路,但是何佳卿有公交车坐就行,学生卡可以半价,环城绕一圈也才五毛钱,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向川见何佳卿收回了目光,即使没回答他,他也能明白他的心思——日久见人心,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 而曾佳一开始对杨兮风的抵触也渐渐少了几分,只要杨兮风不再对他做出过分的举动,他都能忍受。杨兮风并不是那种处于高层就显得俗气的人,他年过四十,自有一番岁月沉积的内涵,他虽然当过警察,可毕竟出生书香世家,学识也较一般人渊博,这样一个有文化有涵养的人,高谈阔论起来,也相当有大家风范,再加上他身居高位,又有权威,其实是个极有魅力的人。 不过要让曾佳在一个月内离不开杨兮风,曾佳认为杨兮风过于自负了。 杨兮风只是带他出入各种有文化氛围的场所,诸如美术馆文化博物馆,民俗村,赏花会,品茶道等,这些即便不是有身份的人,一般人也都可以去,只不过各种人看的是各种的心情,曾佳去看的都是压抑。 杨兮风身份在那里,每当去一个地方,周身总会围绕一群人,随行讲解团美女俊男不胜枚举,相较而言,曾佳穿着朴素,就像是一个乡巴佬,与那种环境格格不入,即便有时候杨兮风去的时候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他站在那的气场也与平常人完全不同,仿佛天生高人一等,他想要的是曾佳离不开他,可是曾佳没有一刻不想着早早的离开。 杨兮风在都市花园有房子,他把曾佳接了过去,不过他晚上并不在那里留宿,那栋楼有三十九层,杨兮风低调的买了二十八层,但是由于房子的朝向好,南面的墙壁整面是张玻璃,趁着夕阳,可以遥望江岸。 一个人的时候,曾佳会不住的想,杨兮风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一个月后他真的离不开杨兮风,对杨兮风又有什么好处? 而且他认为,他跟杨兮风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确是有出国的计划,可是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想清楚。不管他做什么决定,他的家庭都会成为一个极大的阻碍。 不上课也不跟杨兮风一起的时候,曾佳会去打工,正像姚力散布的谣言一样,曾佳是在一间酒吧打工,与姚力所说有出入的地方就是,那并不是同志酒吧,而是有些像音乐爱好者积聚地一样的正规酒吧,里面有一大批喜好各种音乐及乐器的人。曾佳在那里打工,换取和各种乐器相处的机会,不过他并不会任意一种乐器。 曾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音乐天赋,但他从小对古典乐器就有种近乎狂热的痴迷,尤其是小提琴,他认为那是比较高雅的一种音乐,正如他想做的那一类人一样。 梦想太远,遥不可及,曾佳后来就很少去想了。 他现在打工的地方没有拉小提琴的,但是曾佳跟那些乐器手打交道,通过他们结识了一个在音乐学院学小提琴的学生,不多的交流让曾佳怎么都不好开口让别人教他小提琴,只是会偶尔去他们学校,听他在自习室练琴。 原本这属于曾佳的私生活,但是从第二周开始,杨兮风就让曾佳把酒吧的工作辞了,他给曾佳定做了一套礼服,带着他听了一周的音乐剧。也是现代人比较势力,当初曾佳衣着寒酸,走到哪只能给人一种看着清秀的感觉,他眉眼俊美,穿着修身的礼服,更衬的面白如玉,也就赏心悦目了。听音乐剧的大多是比较喜欢高雅音乐的人,即使在一众正装的绅士面前,曾佳也毫不逊色。曾佳起先不适应,渐渐的看他的人多了,那些目光都带着欣赏和赞美,潜藏的虚荣心令曾佳开始飘飘然,并且也不老想着有嘈杂环境的酒吧了。 第三周的头一天晚上,杨兮风又带曾佳去了剧院,这天晚上是钢琴独奏,年仅十六岁的少首次在本市演奏,噱头甚高,说他是少年天才,华裔法国籍混血,四国血统,皇室贵族……来看他演奏的大多是些年轻人,演奏刚开始的时候竟然有他的狂热粉丝大声呼叫,最后被安保人员带出了剧院。 十六岁的少年钢琴师,穿着白色西装,神情专注而有些忧郁,他演奏的是世界名曲《月光》,结束时,掌声雷动。 随着帷幕落下,曾佳的心也跟着退场的少年走了,少年本身的技艺如何没有艺术修养的曾佳不太了解,他只是羡慕——这羡慕又让他更加的自卑。 晚上做梦,曾佳梦见在大舞台上弹钢琴的变成了自己,他获得了所有人的掌声……曾佳在梦里笑醒,醒来后却惆怅无比。让他更惆怅的是,之后的几天,杨兮风都没有露面,好像是将他遗忘了。 这个结果曾佳始料未及,还想等着月底拉着杨兮风一起去死,杨兮风自己倒先走开了。 曾佳也就惆怅了一小会,照样上课下课,在图书馆自习室一呆就是一天,偶有想起小提琴,他也不去音乐学院了。就像是一个常吃沾了灰的馒头人,突然间有人给了他一个发霉的肉包子,知道了肉味,又怎么还会去吃硬邦邦的馒头?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是曾佳也的确发现他对小提琴没之前的那种狂热了。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这话也不假。 没见到小车接送曾佳,何佳卿又奇怪了,每次见到曾佳都有种想问他的冲动,但是他觉得他跟曾佳也不算特别亲密,所以并没有去问。 快到月底的时候,何佳卿收到了齐筠的信,齐筠在信里说:“乖宝,你不会成为你姐姐的负担,有我照顾你一辈子。”这句话何佳卿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始终觉得心里暖暖的。信笺纸完了,何佳卿没纸写回信,于是就去准备去买信纸。 刚走到学校便利店门口,他的手机就响了,号码是未知的,何佳卿仔细看了两眼,心脏忽然跳动的很厉害,慌的手都不利索,好不容易按下了接听键,那边的声音却又让他大大的失望了:“是何佳卿吗,我是梁桢,现在在你们学校外边,你出来一下吧。” 梁桢和高云山一起来的,二人都穿着便装,一个清瘦英俊,一个高大严肃,两个人对于何佳卿来说,都显得有点陌生。 梁桢招手让何佳卿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齐筠那混账去了西南,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我们替他过来看看你,给你带了些吃的用的,你要是缺什么,打个电话告诉我们一声。” 何佳卿起先没动,梁桢拉过他的手塞给了他,又道:“别给齐筠省钱,买多少齐筠那混账回来了会还我多少的,该死的混账无声无息的走了,太没义气。” 高云山在一边微笑,不动声色的朝何佳卿眨了眨眼,何佳卿把东西抱在怀里,道:“谢谢你们。” 梁桢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客套话,也没再埋汰齐筠,又道:“齐筠不好意思说,他给我写信提过两次,想让你有时间去看看他爷爷,当然没时间就算了,反正他爷爷在养老院也不愁人聊天。” 何佳卿曾不记得齐筠,自然也不记得他爷爷,听到梁桢提到,他下意识的就问:“他亲爷爷吗?” 这话逗的高云山忍俊不禁,笑道:“如假包换,真亲的。说起来,你们还是邻居呢,去看看老人家也是可以的。” 何佳卿当即喜不自胜,一连点了好几个头,道:“我会去的,谢谢你们!” 虽然不知道何佳卿为什么这么开心,但是梁桢也高兴,道:“从你们学校坐55路,终点站下车,江边路,看不到就问人,很好走的。” 何佳卿满脸笑容,点头:“嗯,我知道了。” 送走了梁桢,何佳卿抱着一兜东西兴高采烈的往宿舍走,经过图书馆的时候,看到曾佳腋下夹着几本书,手里拿着手机,一脸不快的从图书馆大门口出来。何佳卿停下来看了曾佳一会,曾佳却没注意到他,只顾阴沉着脸,显示出他心情极为糟糕。 何佳卿歪着头打量着曾佳的背影,想着曾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心里又为曾佳担心了一把,高兴的心情瞬间也低落了几分。 却说曾佳出了校门,黑色轿车的司机就在林荫道旁边等着,他上了车,司机二话不说就发动油门,一路开到市中心,在一家西餐厅门前停下。 跟杨兮风相处以来,曾佳是头一次进西餐厅,杨兮风是个风雅的人物,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可以显示品味的地方,所以在接近月底的时候,约了曾佳到这里。 曾佳并不领情,将几本厚的跟砖头一样的书往桌上一摔,不说话,拉开椅子就坐下,两腿岔开,跟餐厅的格调极为不搭。 杨兮风也不恼,只是瞅了一眼曾佳的书,轻声念:“专业英语,西方文学鉴赏,欧美古典诗歌——你想去哪个国家?” 曾佳将侧脸留给他,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 “你这是在闹脾气么?”杨兮风微笑,“这些天的确有些冷落你。” 曾佳还是不说话,杨兮风自顾自点了几个菜,曾佳的冷场对他毫无影响。两人吃完了晚餐,杨兮风和曾佳一起上了车,司机开始往都市花园方向开。 曾佳想问:“你不回家?”但又不想跟杨兮风说话。一直到了都市花园,司机去停车,杨兮风带着曾佳坐电梯,曾佳那句话都还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 杨兮风的房子很大,四室两厅,简约大方的设计,不管是自然光还是灯光照耀,室内都亮堂无比。杨兮风进门搂了下曾佳的肩膀,惊的曾佳立即往边上跳了几步。杨兮风始终面带着淡淡的笑,多一显的很假,少一分又显的很冷,他不在意曾佳的恐惧,坚持拉着曾佳的手,将他拉到偏厅。 偏厅也有落地窗,此时窗户开了一面,二十八楼的风将窗帘鼓动,靠近窗边的地方赫然是一架钢琴。杨兮风拉着曾佳在钢琴边坐下,把手放在曾佳的手背上,道:“你可以试试。” 曾佳不相信一般看了杨兮风一眼,杨兮风手上加了点力道,曾佳的手指按动琴键,钢琴霎时发出突兀的声响,惊的曾佳慌忙往后仰。而他身后就是杨兮风,此刻他背靠在杨兮风怀里,感受到杨兮风胸腔震动,呼吸在他耳边的热气,他连动也不敢动。 杨兮风两手都放在曾佳手背上,搭着他的手指开始慢慢按动琴键,随着窗帘的摆动,阵阵微风吹进室内,杨兮风身上的香水味也被曾佳呼吸到,曾佳渐渐脸色发红,心脏也急剧跳动起来。 一小截《月光》在两人指下倾泻而出,一瞬间似真有月光笼罩,曾佳觉得他似乎打开了一扇门,通往他童年时代的梦想的。 他仰头看着杨兮风,目光中开始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619寝室里,何佳卿把梁桢送过来的东西从袋子里面拿出来,不小心弄掉了一个信封,他捡起来一看,那里面竟然装了一叠纸币。 第三十一章:情难自禁 齐筠的爷爷当过兵,当年由于左腿负伤而不得不退役,他找到高云山的爷爷时,高云山的爷爷也退休了,主事的是高云山的爸爸,他把齐筠送去军营,为了让齐筠安心当兵,还给他爷爷安排进了养老院。 养老院其实是与军区合作的一个机构,里面大多是些因伤落下残疾孤独无依或无子丧偶的退伍军人,平时下下棋打打牌,老年人们一起散散步看看夕阳什么,互相作伴,晚年倒也相当悠哉。 齐筠爷爷退伍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拖着条残腿在农田里忙活了大半辈子,有条件该养老的时候他也清静不下来,把养老院的一片空地给利用起来,种了几片蔬菜和花果,平时他们的膳食都是从那几片小菜地而来。 何佳卿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在给草莓叶子捉虫,翻到一片叶子背后,看到有蚜虫,然后就把叶子掐掉,顺便把附近的杂草也拔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何佳卿在一边一直站着看,等到老人翻完了一小片草莓地站起身子的时候,他恰好也注意到了何佳卿。 何佳卿见状,觉得自己不先说话显得很不礼貌,于是站在那边小声开口说道:“齐爷爷好。” 齐爷爷捶了捶腰,呵呵笑了一声,问他:“娃来找人?” 何佳卿点头,走上几步,道:“我是来看您的,齐,齐筠——我是齐筠的朋友。”才说了一句话,何佳卿又脸红了,提着一兜水果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做决定的时候向川不在,所以就没跟任何人说。一个人到了个陌生的地方,难免会有些底气不足。可是面对的是齐筠的爷爷,何佳卿心里觉得不能给他爷爷一个不好的印象。 齐爷爷倒是一团和气,他虽然老了可身材没有萎缩太多,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身材高大,何佳卿对他很有好感,看他一直在笑,倒也慢慢放开了,说完了那句话,何佳卿又道:“齐大哥对我很好,他现在去别处当兵了,没时间过来陪您,我以后多过来看看您。” 齐爷爷打量着何佳卿的眉眼,弯腰在草莓丛里找了几颗红了尖的草莓,走出草莓地对何佳卿说:“我看你怪面熟的,你是跟筠儿(——消音)一起长大的何小子吧?” 何佳卿瞬间抬起头,望着齐爷爷的眼睛,又很快将头猛的点了点,道:“是的,齐爷爷,我是何家宝,您还得我啊!” 齐爷爷依旧呵呵笑:“哪能不记得,你长的像雁眉,从小跟个姑娘一样,长大了也没多大变化。筠儿小时候就是个二愣子,当初还说要娶你当媳妇,闹了好几天,还吃了他爸几巴掌。” 何佳卿听着齐爷爷说的话,心里想着当初齐筠的混样,不禁扯开嘴角笑了。齐爷爷把摘的草莓递给他,道:“我听乡里人来信说你家里出了变故,爸妈都不在了,以前的事情也都不记得了,今天见到你,倒有点意外,看起来你很坚强,是个好孩子。”说完准备摸一下他的头,见到自己手上的泥巴,又将手背到身后去了。 何佳卿抿唇轻笑,觉得齐爷爷越看越慈祥,心里禁不住把他当做自己亲爷爷。两人走上楼,去了齐爷爷的房间,何佳卿把草莓洗了,先递给齐爷爷,齐爷爷摆手叫他吃:“草莓还没上市,先吃点解馋,过一个星期就都红了。”何佳卿谢过齐爷爷,尝了一颗草莓,酸的他差点流泪,不敢再吃,放在手心却始终惦记着。 中午齐爷爷留何佳卿在那里吃了饭,饭后他讲了些以前的事,何佳卿听的津津有味,就跟听故事一样,有些是乡里曾经的一些人,有些是关于何家跟齐家的,还有些是齐筠和何佳卿的小时候。一点左右,齐爷爷要睡午睡,何佳卿才告辞离开,他却把梁桢给的钱留了下来。 一回到宿舍,何佳卿就把今天的事情写信告诉了齐筠,他这次的信也写了好几页纸,见了齐爷爷之后,他发现自己对以前的事情也想起了一点,至少想起了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看月亮的事情。 那年代农村很少有电风扇,没有风的夜晚燥热难挡,很多人就直接把床搬到院子里,他们家院子里种了些葡萄和花草,蚊虫多只能又加上蚊帐,看的月亮朦朦胧胧的,依稀听见隔壁院子里一个老人也在用朦胧的声音给孙子讲天兵天将的故事。半夜里忽然下起了雨,何佳卿被他爸爸抱进屋里,隔着一道院墙的地方,那个孩子却在叫:“爷爷,我身上好多包,痒死了!爷爷,我的鞋呢,我的鞋怎么不见了?啊,怎么下雨了?爷爷,下雨了,下雨了……” 童年时代的糗事被何佳卿翻出来,齐筠的回信有些绷不住,又写了几件他的丰功伟绩,比如说要回被女生拿走的何佳卿的文具盒,撵走吓到他的大黑狗,但是最后他又抱着鹅追着何佳卿满村子跑。渐渐的他们的信越积越多,枕头旁边的衣服已经保不住了,何佳卿准备了一个纸盒子,把信都放了进去,也不担心再飘下床铺。 光阴如梭,转眼间一个学期又过去了。暑假的时候何佳卿没去蓝发的酒吧,他通过学校介绍的兼职在一个书店做杂工,一起勤工俭学的还有多个同学,有些是因为不想回家随便找点事打发时间,有些是为了陪男女朋友。何佳卿在书店打工的时候又碰到了刘明宇,他就是为了陪女朋友的,不过最后他女朋友没去几次,都是他一直在做事。 晚上的时候何佳卿偶尔会去给蓝发帮帮忙,他没住他姐姐那里,也没住学校,跟向川一起住他家,给他当保姆做饭给他吃。不过向川行踪不定,大多数时间都是何佳卿一个人,问蓝发他们,他们即使是知道,也不会对何佳卿说实话。 何佳卿是芸芸众生里很平常的一个人,他所想要的生活也不过如此,没有大起大落,平平淡淡过一生,恐怕是他最大的祈求了。 大一生活结束,大二开学前,梁桢和高云山请又看过几次何佳卿,跟他一起吃了几顿饭,还给他买了生活学习用品。何佳卿虽然表面上不说,可是每次见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打电话过来,他都会小小的失落一次,过了那么久,他都快忘记齐筠的声音了。 大二正式上课第三天,大一新生们开始报道,两天之后,新生开始军训,这一次不是原先的那个部队,学校跟附近的武警签了协议,带学生军训的是武警部队,所以也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何佳卿现在的生活费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在挣,在人多和接触到不同人的环境里,何佳卿胆子也大了点,只不过性格到那里去了,免不得有时候唯唯诺诺的,在酒吧打工的时候没少被一些女客们捉弄。 不过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人都有,有次有个人喝醉酒摸了一下何佳卿的屁股。那时候向川不在,蓝发也没看到,事情发生之后,何佳卿也没想那么多。等到下班之后,那男人尾随着何佳卿,将何佳卿拖进巷子里,不住用身体蹭他。吓的何佳卿连声大叫,闻声而来的蓝发将那男的暴打了一顿,之后塞进了垃圾桶里。 这事是开学一个星期后发生的事,不知道是哪个闲人偷拍到了这事情的经过,投稿到了报社,用的是调侃的语气,说是现在的大学生出入酒吧,男生女相,引得色狼兽性大发,提醒大学生要注意个人举止和安全。照片是晚上拍的,看不到人脸,不过还是在各大校园传播了有一段时间。 后面两个星期何佳卿都不想去酒吧,他在学校里也觉得有些抬不起头。这事他也觉认为不能跟其他人说,只能等着时间久了慢慢消化。酒吧他不想去,书店那边的工作他倒是做的多,跟刘明宇相处的时间久了,平时在学校也会一起吃饭上选修课,连那只荷兰猪都跟刘明宇熟了,时不时的还被刘明宇搬回他们宿舍养一两天。 十一长假前,消失的向川又重新回到何佳卿的生活范围内,他似乎是去了外地,皮肤晒黑了不少,眼神也更加犀利。他回校当天,何佳卿还在书店打工,于是他给何佳卿打了电话,叫他去蓝发的酒吧。 何佳卿才进酒吧门,就见向川把一个男人踩在脚下,一旁的蓝发鼻青脸肿,黄毛和路恒都离的他远远的。向川把那男人踢出酒吧时,隐约听到黄毛小声对路恒说:“这次又没什么结果,老大还是没报仇成功吧。”路恒掐着嗓子小声道:“不光是因为这个,烂白菜被揍的比较可疑,好像是那个手贱的把老大的心肝给碰了。” 向川的怒气并没有发泄完,他又在酒吧里大肆破坏了一番,把酒吧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最后又朝蓝发脸上打了一拳,黄毛和路恒瞅了个机会赶紧将蓝发给偷偷转运出了酒吧。向川赤红着眼睛,拉过何佳卿,仿佛全身都弥漫着一股黑气,他阴沉沉的注视着何佳卿,最后一把将最近的桌子上的桌布抽走,抱起何佳卿就往桌面上放。 何佳卿不知道向川想做什么,等向川抽掉他皮带的时候,他慌忙阻住住向川,哀求道:“别。”那天被人拉到巷子里又摸又抱之后,何佳卿似乎知道了点什么,觉得就算是向川,他也不能和他那般亲密。 但是向川不管他,他喘着粗气不说话,他把何佳卿两腿拉开缠在自己腰上,按住他后脑就亲上他的唇。何佳卿根本推不动向川,他心里产生了莫大的恐慌,两腿在半空中乱蹬,脸也不断摇晃,企图挣开向川掠夺式的亲吻。 向川亲够了,又将何佳卿翻转过去,让他趴在桌子上,而后把他的裤子褪到脚边,自己扯开皮带挨近何佳卿的腰。刹那间的冷加上背后向川的热度,何佳卿上半身贴着桌子,桌子边缘硌的他肋骨生疼。是这一点疼痛让何佳卿忍住没哭,可他心里又恐慌又难过,他很想开口求向川,但是堵在嗓子眼的痛苦让他说不出话。向川拨了下他的肩,让他侧着身子能看到他的脸。然后向川把自己的裤子拉开了几分。 何佳卿想要闭眼,向川却拿一只手按着他的眼眶,挤进他腿缝里,缓缓的摩擦。 向川身体的温度很高,尤其是在何佳卿腿缝中的地方,那里滚烫的,几乎将何佳卿的皮肤灼伤。何佳卿聚拢双手,从眼睛里也滚出大滴的泪水,他的手越来越用力,眼泪也越落越快,越落越多。 终于挤出一道沙哑的声音:“求你,别这样——” 向川置若罔闻,大手掐住何佳卿的腰,俯身不住亲他的脖子。 何佳卿心里好像被向川戳了一个洞,他痛的要死,几次都想这样昏过去,向川这样发泄他内心的怒火,对何佳卿来说不啻为一种煎熬,更是一种耻辱。 性格软弱并不代表没有尊严,此时何佳卿被向川压在身下,完全变成了一样向川泄恨的工具,他曾经还以为,即便向川不说,他们也已经是朋友了。 但是,向川并不那样想的吧。 何佳卿悲哀无比,他的脸贴在桌面,随着向川的动作,本来落在桌子上的泪水又沾回到他脸上,他的头发也湿了好多。 他身后的向川却满头大汗,手滑过何佳卿的臀瓣,合拢他的双腿,再持续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发泄出来。向川搂着何佳卿的腰,脸贴着他的颈,一下下亲着他的侧脸和耳根。何佳卿两腿颤抖,趴在桌子上的上半身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向川察觉到一丝不对,抓住何佳卿的手一看,却见他手捏的死紧,一道道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蔓延了整只手臂。向川眼神一变,厉声道:“把手张开!” 何佳卿保持捏紧手指的姿势不变,两只眼睛里空荡荡的,显得毫无生气。 向川的脸色刹那间比他没有发泄前还要阴沉,一边掰着何佳卿的手指,一边低声问道:“你就那么讨厌我?” 何佳卿闭上眼,泪水还是不停的落。向川掰开了他一根手指,又去掰第二根,他那根手指已经血肉模糊了,透过缝隙,依稀能看见他掌中捏着的是一枚玻璃碎片。向川的心似乎也在瞬间被玻璃片扎透,看不见血,却极痛。 等向川把何佳卿的手指全部弄开,何佳卿的全身力气也随着向川把沾了血肉的丢到墙角而被抽光,他两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向川眼疾手快搂住了他的腰。何佳卿拿手推向川,被向川捉住了两只手。 向川盯着何佳卿的眼睛,道:“何佳卿,你别讨厌我。” 何佳卿别过目光,难以跟向川对视。 向川又道:“至少,你别伤害你自己。” 何佳卿鼻子一酸,喉咙动了动,向川听见他小声道:“我说,不要。” 向川把何佳卿抱紧在怀里,身体不知道怎么竟然开始颤抖,他说:“对不起,别讨厌我,我只是,情难自禁……” 何佳卿没有动作,一时静的有些可怕,向川回过神来,赶紧抱起何佳卿往酒吧外冲。 第三十二章:陪伴 十月一号那天,何佳卿是在医院度过的。这次班长没组织活动,班里的学生自行组队到各个地方去玩,何佳卿住院,向川自然也没去。何佳卿几天没回学校,这天晚上坚决要出院,向川只有去给他办出院手续。 何佳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向川,回寝室了他就爬到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向川确定他没什么问题,当夜就又离开了。 在医院里何佳卿几夜都没睡好,向川一离开,他心里没有了不安,于是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天中午两点过五分,何佳卿还在迷迷糊糊的睡觉,不想肩膀被人推了推,一个声音在旁边唤道:“何佳卿,何家宝,几点了,怎么还在睡?” 何佳卿听声音没听出来是谁,头脑还昏昏沉沉的,翻个身用被子把头盖住了。 那个声音带了点笑意,又唤了声:“乖宝。”一只手伸进被窝,挠了下何佳卿的肋骨。何佳卿扭腰企图躲过挠他痒痒的手,一边口齿不明的叫:“别。”也许是脑子终于清醒了点,何佳卿反应过那声呼唤是什么之后,当即从被子里拱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泼了冷水的小猪。 床下站了个人,额前搭着碎发,堪堪到了浓黑的眉毛那里,那双眼睛微微眯着,溢出来的都是浓浓的笑意。何佳卿拿手背蹭了蹭眼睛,歪着头打量着床下的人,不知道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敢确定。 齐筠早把手收了回去,这时候两手插在军裤里,笑弯了嘴角:“懒猪,你再不醒,我可就要走了。” 何佳卿张了张口,声音都梗在喉咙里,没说出来话,倒是鼻尖一酸,忍不住先哭了起来,边流眼泪边说:“别走。”他见齐筠就在面前,下意识的就想下床挽留他。但他所处的地方离地并不近,他身子一倾,马上就往床下栽。 倒是齐筠训练有素,反应迅捷的一把抱住何佳卿,不过刚一接住,他就让何佳卿自己在地上站稳,略有些责备的意思搔了下他鼻尖,道:“怎么这么心急。哭什么?”说罢又给他擦眼泪。 何佳卿只是望着齐筠,并不说话。 齐筠自己又笑了:“别哭了,见到哥你难道不高兴?”其实明明知道何佳卿这个样子是见了他高兴的,齐筠心里飘飘然,把话反着来说,就想逗逗他。何佳亲也是不禁逗,哆嗦了两下嘴唇,摇头道:“没有。” 目光在寝室里转了一圈,又对上齐筠的目光,何佳卿疑惑的问他:“谁给你开的门?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齐筠道:“在楼下登记的时候碰到你们班长了,他带我上来的,你室友给我开的门,不过他们出去吃饭了。我看你睡的很沉,就没叫你。”他坐了两夜火车,想着马上就能看到心爱的人,他一路上几乎都没合过眼,一下火车就忍不住先到何佳卿的学校来了,坐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想着要去找个住的地方,于是就把何佳卿叫醒,准备跟他说一声。说完齐筠的目光落在何佳卿的右手上,见他手上缠着纱布,便问了句:“你室友说你前几天都在住院,是怎么回事?手伤的很严重吗?” 何佳卿心里又一阵难过,泪水毫无预兆的落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对不起……” 齐筠也是心碎,两手胡乱在他脸上抹来抹去,最后牙一咬,将何佳卿搂进怀里,低声安慰他:“别哭,是我来晚了,都怪我当初头脑发热,一时没想开离你那么远,是我对不起。” 何佳卿固执的摇头,不停的说:“不是,不是……” 这个时候齐筠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感觉何佳卿一下子小了很多,他看着他哭,心里无奈,嘴上却笑着回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哭了就行。”然而何佳卿还是一个劲的哭,越哭越伤心,看架势似乎是不哭背过去就不会甘心。 齐筠拉开他一点,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希望看见我似的,那我还是先走吧。” 何佳卿听他这么说,哭声一下子卡在嗓子里,沙哑着声音问他:“你要去哪?” 倒也没真的失去理智,齐筠稍微安了下心,道:“我现在一身的汗臭,找个地方洗一下收拾一下,晚点带老婆出门逛逛,怎么样?” 何佳卿见了齐筠,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拉着他的手道:“就在这里,这里可以洗的。” 齐筠摸摸他的头,说:“反正我还要再呆几天,还是出去找个旅馆。你睡到现在也饿了吧,要不先去吃点东西,我弄好了再过来叫你。” 何佳卿摇头:“不,我和你一起。”齐筠嘴角一弯,没再说什么,等何佳卿换好了衣服,他拿上背包,就带着何佳卿离开了宿舍。 何佳卿不想现在吃东西,齐筠怕他饿,还是去面馆买了一碗面条,打包带走。然后他们在东门附近的旅店开了个单间,齐筠去洗澡的时候,何佳卿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何佳卿现在什么也不想做,懒懒的连动也不想动,呆坐了几分钟,他有些坚持不住,又歪在床上。齐筠的背包在他脑袋边上,里面的东西被齐筠拿走了大半,现在空荡荡的,他好奇的打开背包,又靠过去几分,探着头看。包里没什么其他东西,就一个茶杯一个笔记本加一支笔还有一张银行卡,哦,还有齐筠的士兵证。何佳卿翻了几页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请假条,前几页记着一些电话号码家庭住址,中间不知道又从哪抄了几页的笑话,最后的页面竟然还有十几首抒情诗。 何佳卿不知怎么竟然想到了当初他们大一军训的时候,齐筠无端哼的那一句歌词:“别说我不懂风情,只重阳刚,这世界虽有战火,但也有花香。” 有了这笔记本上的东西,何佳卿也不困了,趴在床上像是看小说一样看着本子上的笑话和诗歌。 卫生间的水声停下来的时候,何佳卿赶紧把东西放好,正襟危坐,等着齐筠出来。 齐筠十三岁之后一直在军营生活,大多时候他都穿军装,平常的衣服就那么几套,而且他穿军装习惯了,出了军营还是喜欢穿军裤,上身就随便找件衬衣搭一下,看着依旧英姿飒爽。 何佳卿注视着齐筠,微微有些脸红,齐筠倒很自在,一边挽着衣袖,一边蹙眉看向桌子上的面,问道:“怎么还没吃?” 何佳卿摇头:“不想吃。” 齐筠把面端到何佳卿跟前,边用筷子搅着快要泡成一团的面,边说:“不吃怎么行,你都这么瘦了,应该多吃。” 筷子都到嘴边了,何佳卿不情不愿的张开嘴,暂且吃下去一口,然后使劲摇头:“不要了。” 齐筠也不逼他,因为他尝了一口,的确不太好吃,但他坐了两天火车,只喝了几口水,肚子早就饿的不行,于是对何佳卿说:“我先把衣服洗了,等我十五分钟。” 在部队里养成的好习惯,齐筠的生活很有规律,时间感很强,做事也不拖拉,说好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两人出旅店的时候刚好三点十分。齐筠拉着何佳卿找了家看着比较干净舒适的菜馆,点了几个小菜,第一盘菜上桌时,齐筠拿筷子敲了下何佳卿的头,对他说:“不吃饭你也得吃菜,不能一直这样惯着你。” 何佳卿不说话,只是微微用牙咬住下唇。 这家店的菜有些辣,何佳卿只吃菜,齐筠又不满了,硬是逼着他加了小半碗饭。最后何佳卿小肚子都有些胀胀的,出了门,走路都慢了几拍。 四点过,二人在公交站台等车,55路一到,齐筠就拉着何佳卿上车了。何佳卿并没有问齐筠去哪,反正他去哪何佳卿都跟着,况且他也不是不知道齐筠要去什么地方,等车的时候他就清楚了。 他们在55路终点站下车,路边的林荫道上,齐筠跟何佳卿并肩走着,不时伸长手臂揽一下肩搂一下腰什么的。何佳卿的心情很明快,迎面走过来人时,他就悄悄捏住齐筠后面的衣角,跟路人保持微妙的距离。 进了养老院的大门,齐筠才说:“我给我爷爷写信,说我喜欢你,我爷爷说,他也很喜欢你。” 老人所理解的喜欢跟他们的喜欢是不一样,齐筠并不是不懂,但是他觉得没必要在老人面前讲那么清楚,何佳卿跟他想的一样,点头道:“齐爷爷很好。” 齐筠看着没人,拉过何佳卿在他额头上亲了一记,又说:“乖宝,谢谢你,谢谢有你。” 何佳卿面色微红,小声说了句:“没什么。” 爷孙分别一年多,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接下来的时间里爷孙两个叙旧,何佳卿就去下面的菜地里摘菜,晚上他跟齐爷爷一起下厨,做了顿丰盛的大餐。 离开养老院,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齐筠要送何佳卿回学校,何佳卿却不想回,其实齐筠也想好好跟他聚一聚,就没怎么坚持。想着反正不用回学校,旅店又没有门禁,齐筠就准备带何佳卿去江边转转。他请假出来时头发刚好也到了要剪的长度,见时间还早,又去找了理发店剪头发。 进理发店之前,齐筠的头发还能搭到眉毛上方,出来时,原先的碎发已经没了。发型师本来见他摸样帅气,是块可塑之才,想要这样弄那样弄,齐筠大手一挥,道:“直接剃个平头。”发型师郁卒无比。不过事实证明,真正的帅哥就是光头也没什么问题,即使没有发型,齐筠依然是齐筠。 晚间的林荫道没多少人,齐筠揽着何佳卿的肩,跟他并列走着。到江边还有一段距离时,从斜侧突然飞奔过来三个人,何佳卿没看清楚,齐筠可看的相当明白,那三人手里都拿着刀子,明晃晃的足有两尺来长,刀子上还有血腥味。齐筠当了多年的兵,也算个职业军人,他有着军人的热血以及责任感,看到那三人手里的刀子时,他马上就警觉起来。 果然那两人冲过去没多久,后面又涌过来几拨三五成群的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刀具。见到路边有人,他们也不知收敛,反而恐吓道:“滚回家去,别在外面晃荡,走路小心点!” 那群人不时在附近出现,但又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等其他路人都散了,齐筠干脆带何佳卿去了江流下游。因为两岸都有灯光,所以即便是夜晚也能看见江面上的景物。晚间起了微风,带起江面潮湿的空气,两人依偎在一起,身心都无比舒畅。齐筠跟何佳卿说着话,不时摸一下刚理过的头,有残留的头发渣子钻到他颈子里,何佳卿就凑过去帮他吹。 二人在江边上享受别后相聚的温存,明明在一起没多久,却像是已经相恋了许多年。静谧的时光似江水静静的流淌,灯光打在树上,树底下既有阴影也有亮光。何佳卿一半的面容都隐在黑暗里,那双眼却如同注入了星光,漂亮的有些不太真实。 齐筠头晕目眩,害怕他再看何佳卿保不定会兽性大发进而行为过激,于是将目光投向了江面。 这时候的江面上出现了两个小黑点,一前一后,浮浮沉沉的,不一会就到了齐筠眼前。齐筠眼力好,一下子就看出那是两只麻袋。联系到在上游见过的那些拿刀子的人,齐筠心里瞬间了然。他把何佳卿安置在岸边安全的地方,而后脱掉上衣,一个猛子扎进江里,往返了两次,将那两个麻袋拖上了岸。 何佳卿不明白齐筠在做什么,站在远处心里一颤一颤的,想要开口叫齐筠,又不太敢叫。好一会,终于从暗处走出来,到了齐筠跟前,却见齐筠正望着麻袋沉思。 麻袋口已经被打开了,赫然是两个人! 何佳卿先是后退了一步,接着又看向齐筠,问他:“你认识他们?” 那两人已经没了呼吸,肚子被利器捅破,经水一泡,露在外面的肠子都发白了。齐筠赶紧又将麻袋拉上去,不让何佳卿看到这等惨状,只道:“不认识。只是想起了老高曾经放过一个片子,讲的是八几年的一个特种兵,因为犯了错被开除军籍,后来跟毒贩子走到一起,走私贩毒,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那个组织叫做夜枭,进组织不管职务大小,脖子上都要纹一只猫头鹰。” 何佳卿见齐筠面色凝重,心里知道即便他不明白也不能再问下去。齐筠穿上衬衣,蹙眉道:“这事我们管不了,还是快离开这吧。” 齐筠揽着何佳卿,到路边拦了一辆车,先把何佳卿塞进去,之后朝四周巡视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可疑的人,他才上车。 因为江边上发生的事,齐筠跟何佳卿下车了也没什么心情再逛,时间刚好不早,他们就直接回了旅店。十月份的天,城市气温也还有二十七八度,出去一半天多少会出点汗,齐筠又剪了头,在江水里泡过,必定是要洗澡的。而何佳卿在车上都已经开始打瞌睡了,齐筠拍拍他的脸,问他:“要不你先去洗一下,赶紧睡了?” 何佳卿这两天身体的确有点弱,割破手那晚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一放松下来,感觉整个人都一下子垮了。他揉揉眼睛,微微点头,又道:“我没带衣服出来。” 齐筠挂在窗户边的衬衣已经干了,他取下来递到何佳卿手上,道:“先穿我的,明天去买新的。”何佳卿点头,摇摇晃晃的走到卫生间门口,齐筠又问,“手上没问题吧,要不要我帮忙?”何佳卿头也没回,赶紧使劲摇头,瞌睡都醒了大半,道:“不用!”进了卫生间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齐筠连连摇头,犹自轻笑。 何佳卿出来时就穿着齐筠的衬衣,那衣服齐筠穿了只齐到臀部,却把何佳卿大大腿都盖住,他下半身光溜溜的,似乎连底裤都没穿。可能面对的人不一样,何佳卿害羞的脸都红了,在齐筠的注视下,一步步像是蜗牛爬一样。还没走到床边,见齐筠眉毛一扬,道:“还不快睡!”何佳卿赶紧掀开被子钻进去。 等齐筠洗漱完毕又将他俩的衣服洗好晾好,何佳卿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齐筠摸了摸何佳卿的脸,觉得他体温有点低,于是侧着身子,微微把何佳卿搂在怀里。 齐筠也有些疲倦,赶火车两夜没休息,抱着何佳卿没一会,他就是再兴奋,也抵不住困意来袭,渐渐沉睡过去。 第三十三章:誓言 看得到,摸得到,甚至于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怀里,早上循着生物钟醒过来的齐筠有些想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何佳卿睡觉很老实,但他体质偏寒,会不由自主的往热源依靠,齐筠一醒来就发现何佳卿整个人贴在自己怀里,光溜溜的小腿还搭在他腿上。齐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又是自己喜欢的人,当时他都有些承受不住。不过齐筠自认为是个君子,他顶多只是想想,并不敢有什么举动,就侧躺在一边,面带微笑盯着何佳卿熟睡的脸。 上午九点,估计何佳卿是饿了,他嘴角动了动,轻轻哼了几声,眉毛拧起来,接着慢慢张开双眼。那时候齐筠正看着他发呆,何佳卿看着他,也怔愣了一会,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没发现自己哪里有奇怪之处,正要起身,却见齐筠鼻子下面忽然红了两行,霎时惊叫起来:“你——” 齐筠想歪的想多了,结果火气攻心,直接冲了出来,造成现在鼻血长流的状况。何佳卿一叫,他才惊觉,立即扬起头,跳下床往卫生间跑。何佳卿担心他,也跟着他下床。而齐筠打开水龙头,刚准备低头往后颈拍水,眼角余光注意到门口的何佳卿,刹那间又乱了阵脚,将洗脸台上的漱口杯打翻,他没穿鞋,一脚踩在玻璃碴子上,惊的他赶紧将脚抬起来,朝门口边想要进来的何佳卿道:“回去躺着!” 齐筠鼻子里还在冒血,脚上却扎着玻璃,他两厢踌躇了一会,最终选择先将脚上的玻璃碴子拿掉,然后才去处理喷涌的鼻血。 出了卫生间,何佳卿正坐在被子里偷偷的笑,齐筠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又晃荡到一边,摸了摸窗边的衣服,见衣服已经干了大半,于是坐回床上,跟何佳卿说着话。十一点的时候何佳卿饿的有点蔫蔫的,衣服还有点湿润,但也顾不了那么多,穿在身上就跟齐筠出去觅食了。 吃过饭,二人又去逛街,齐筠给何佳卿买了两套新衣服,何佳卿不好意思,想给齐筠买点什么,齐筠却说什么都不缺。逛到中午,何佳卿腿软走不动,一回旅店就又开始睡觉。齐筠把新买的内衣裤洗了,没事做也躺在何佳卿身边休息。到下午三点,何佳卿才又迷迷糊糊的醒来,但是看起来还是有点无精打采的。 齐筠一贯生活规律,看何佳卿这么乱来,于是在他醒后问他:“乖宝,你经常这么困吗?怎么一睡就要睡好久?” 何佳卿刚睡醒不想动,只说了声:“累。”齐筠把他抱起来,揉着他心口,担忧的问:“是因为这里吗?”何佳卿使劲摇头,表示他只是前几天没睡好,这两天是把前两天的丢失的觉给补回来。 齐筠将信将疑,为了不然何佳卿想太多,他没再问什么,倒是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去公话亭打了个电话。 这天晚上的安排是去看一场电影,齐筠买了大桶装的爆米花,还有两杯可乐,不知道何佳卿的喜好,他买的电影票是一部爱情偶像剧,海报看起来很文艺,叫做《不能说的秘密》。看电影的大多是成对的男女,极少数是独自一人,两个男生一起,显得有些奇怪。同时放映的还有《变形金刚》,光看剧照就知道剧情一定比文艺片要激烈,看的人也不少,大多是家长陪同的少年。两边阵营一比较,齐筠恍然间发觉自己买错票了。于是去换票,可惜的是只剩下最后一张票,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刚说完换票,后面就有一个家长过来退票,原因是他家小孩是偷家里的钱跑过来看电影的。 二人拿了票进去进了电影院里边,同一场电影,但是不同排。情侣看电影自然要一起看才有情调,隔着十几排的座位看一场电影,还不如回去旅店看电视剧。齐筠叫何佳卿在旁边等着,然后他过去跟后排座位旁边的人商量,看能不能换座位。后排本身的视线不太好,那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于是齐筠欢欢喜喜达成所愿。 看电影并不是主要的,图的就是能在一起享受时光。 后排毕竟有点远,屏幕上的细节看不怎么清晰,何佳卿读书多,眼睛有一点近视,有时候看不清了就问齐筠,他们俩在下面讨论,前排一戴眼镜的小男生老是回过头来给他们剧透,说他已经看了十多遍,一有时间还会忍不住跑过来再看。何佳卿也是小孩儿心态,有些人最讨厌看电影边上有人剧透,他却挺喜欢听那男孩说,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还主动去问那男孩。男孩不仅给他讲电影版的《变形金刚》,还跟他讲动画片,何佳卿听的一愣一愣的,几乎都不怎么看电影了。 电影还没放完,起码有两排的人都对那男孩恨的牙痒,齐筠更是想把他丢出电影院。最后电影散场时,何佳卿为了感谢好心跟他说剧情的男孩,把那一桶爆米花送给了他。 看完电影,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他们下午五点吃的晚饭,这时候肚子又有些饿了。回旅店前,路边摊还有卖水饺的,二人在小摊边吃了两碗水饺,后来齐筠又买了半个西瓜,准备带回去吃。 而到了旅店房间,齐筠才发现他们身边既没刀也没勺子的,不得已他又跑去附近超市买了两把勺子。 何佳卿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吃西瓜的,他还是感到很累,很困,眼一闭,头就低一分。半个西瓜没吃完,何佳卿就趴在齐筠肩上睡着了。 十月五号早上十点,齐筠等何佳卿自然醒了之后,给他穿好衣服,二人洗漱完之后吃了早餐,接着乘车到了市中心医院。何佳卿对医院没什么好感,一进去就明白齐筠想要他做什么,他马上就想走,齐筠就哄他:“乖宝,只是拍一下片子,看一看,看完了咱们就走,乖啊。” 何佳卿急的想哭,死活不肯跟着医生去做检查,不住跟齐筠解释:“我没事,病都好了……”他激动的时候脸色发白,让齐筠更加担忧他,百般诱哄,何佳卿才终于点头。最后的检查结果并没有很严重,真的是他前几天没有休息好,神经过于紧张了。 但是齐筠并没有对何佳卿完全放心,离开医院,齐筠叫了辆车,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一家比较传统的中医药房,让老中医又给何佳卿看了看。他昨天给高云山打了电话,询问他的意见,今天早上何佳卿还在睡觉的时候,他又打了高云山的电话,高云山就跟他说了这个老中医,似乎对行脏疾病很有一套。老中医号脉之后,问了何佳卿几个问题,之后给何佳卿开了几幅中药,叫他回去注意饮食,以及适当做些锻炼,并教了他一套自创的拳法,不光对心脏大有裨益,对身体各方面都有好处。 何佳卿一直闷闷不乐,对齐筠强迫他看病很是委屈,回去的路上都不肯看齐筠。 齐筠却毫不在意,在他耳边啰啰嗦嗦重复老中医的话:“以后少想点事情,不要让心感到累,吃饭也要有规律,一天三餐不能少,吃不下也要尽力吃,我也觉得你这么弱是缺乏锻炼,两条腿都跟竹竿一样,我真怕有一天你会被阵风吹走……乖宝,我不在你身边,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本来齐筠跟老妈子一样说个不停何佳卿都想笑了,听到他那句话,心里陡然一惊,想起他生病之后刚刚醒来的那一段时间,他姐姐这么跟他说:“小宝,好好活着,别让姐姐伤心。”他突然间有些害怕,为自己的任性而感到愧疚。 何佳卿终于肯看齐筠,却是问他:“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齐筠呆愣片刻,许久之后张口,依然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堵着,他蹙着眉,死死捏住何佳卿的手,斥责道:“别这么说,没有假如。” 何佳卿还不死心,固执的问:“也许真的会有那一天,不是等我老了,也许就是不久之后的一天,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齐筠嘴角一扬,看向别处,装作不在意道:“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去找人结婚,生个孩子,之后把你忘的一干二净。” 何佳卿一低头,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齐筠却噗的一声笑出来,走到没人的地方,一把将何佳卿揽到怀里,叹息道:“你要是死了,就不会不乖了,我把你的身体背在身上,成了骨头也不放开,我到哪,你就必须得跟着,直到我也死了,我们还是在一起。” 何佳卿哇的大哭起来,眼泪没一会就把齐筠的前襟濡湿,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对不起……” 齐筠自己造的孽,后来花了好几分钟才将何佳卿的眼泪止住,其实如果可以的话,齐筠是万分不想看到何佳卿哭的。并不是说他希望何佳卿坚强到不会再哭,而是希望何佳卿在他的保护之下永远也不会哭。 他在心里默默起誓,要让何佳卿有生之年都平安快乐。 第三十四章:离开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可是现实呢? 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距离,是好几座大山和好几条河流,需要跋山涉水,还必须忽视岁月时间的难以预测,才能抵达彼此,互相触摸。 而现实并不仅仅是这长长的距离。 即便现在齐筠退伍回到何佳卿身边,他又能实现多少的誓言? 所以,齐筠还是要走的。 齐筠的车票是六号晚上的,在走之前,他还是带着何佳卿四处游逛,漫无目的的,走到哪就是哪,下午约了高云山和梁桢,准备一起吃顿饭。高云山开着吉普车出来的,并且带了一帮跟班,大多是闲着无聊出来放风的,顺便蹭吃蹭喝。齐筠又去养老院接了他爷爷,最后大部队其实是跟着高云山在走——首长前面走,小兵跟后头嘛。 苗子和娃娃脸也在,两人先去理了发,回来时何佳卿差点分不出谁是谁,苗子就是再成熟也才刚刚成年,跟娃娃脸一样都理着平头,要不是熟悉他们俩的人,的确很难区分他们两个。 一出部队那些纪律都成了耳旁风,苗子腿短跑的快,饭桌一安排好他又呼啦跑出去,然后提了一箱酒回来,高云山的烟也被他摸了去,给席间每人都发了一根。 齐筠一个人去了西南,部队管理尤其严格,他早就戒烟戒酒了,苗子一递过来他先把两根烟都接住,然后一支夹在耳朵边,一支叼在嘴里。何佳卿看了他一眼,他又老老实实把烟都拿下来,放在桌上。 苗子蹦起来大叫:“齐哥,为什么都是弟,差别咋这么大?!” 齐筠横他一眼还没答话,梁桢先插了一句:“你是野生的,人家是亲生的,哪能比?” 苗子摸着头不太明白,娃娃脸塞了个餐前南瓜饼在他嘴里,他有的吃,就忘记继续犯二下去。 由于齐筠要坐火车,饭前他们没喝多少酒,一人大概就半瓶左右,十二个人开了六瓶酒,起哄要喝酒的苗子只喝了一杯就满脸通红说话大舌头,而何佳卿由于在酒吧打工被蓝发训练过,一直到半瓶酒完了,他脸上都仅仅只有些许红晕,倒让齐筠刮目相看。 一桌人吃喝的都差不多的时候,齐筠起身去洗手间上厕所,高云山也跟着去了,二人方便完,高云山拉着齐筠到走廊拐角处,似乎有话跟他说。 “小齐,”两人面对面站定,高云山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给齐筠,自己也点了一根,“去年你走时,我瞒了你一件事。” 齐筠吸了口烟,问道:“什么事?很严重吗,要是严重就不说了。” 高云山微笑:“不算很严重,但是不说又觉得对不起你。前两年你跟小梁考军校,没考上,去年部队里有一个保送名额,我弄给小梁了。” 齐筠还以为多大的事,听他这么说,他把烟夹在食中两指间,挠了挠头头道:“给小梁有什么问题,我反正对军校也没多大兴趣。” 烟雾缭绕,高云山的面容有些虚幻,苦笑一声:“不是兴趣不兴趣的问题,你以为叫你去飞狼就是去当一般的特种兵吗?明后年你们那个小队要派去非洲,期限十年。” “十年!”齐筠心惊肉跳,不确定似的盯着高云山,见高云山点头,他的世界轰然间垮掉,手里的烟一下子就掉在地上了。 十年,黄花菜都凉了,且不说他放心不下何佳卿、丢下他一去十年,更何况他还有个年迈的爷爷! 这太荒唐了! 齐筠猛然一拳砸到墙上,咬牙道:“一过去我就写申请,不当兵了!” 高云山又笑:“别怨我说话不中听,你跟小梁都是初中没念完,前两年为了考军校才临时看了点东西,却是要什么证没什么证,一没家境二没文化的,你自己说你能养活谁?这几年你能拥有的,都是因为你身处军营,一旦你离开了,谁把你当回事?” 齐筠烦躁的问:“那你说怎么办!” 高云山急忙安抚:“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飞狼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兵,除非真的不行,否则不会轻易让你离开的,首先你得想明白这一点——我不是让你不好好表现被踢出来,是想让你继续往上争取。你们飞狼代号潜鱼的那个队的队长年龄有点大了还死磕着不下去,你要是想留在国内,就去把他干掉。” 一听高云山这么说,齐筠就止不住想骂死他,潜鱼队长就是曾经建议齐筠去飞狼的人,要齐筠忘恩负义推他下台,齐筠真找不出比这还要不厚道的做法。他刚准备说点什么,又见高云山高深莫测的眨了下眼,他心里顿时豁然开朗,激动的说:“老高,你早就给我找好了路!” 高云山幽幽叹道:“你和小梁几乎都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心偏一下,就算别人不说,自己也是会很难受。” 齐筠并不追究高云山是出于愧疚还是“真爱”,反正他不用出国才是最幸运的,他不是受不了苦,而是真的走不开。 兴奋劲冷却下来,齐筠又问:“那我要当够几年,才能转业?比较好的单位?” 高云山想了想,先卖了个关子:“这个等到时机差不多了,自然就可以。” 齐筠想了想,觉得前路还是很光明的,就没再继续问。 酒足饭饱,该上路的人上路,该消食醒酒的人去消食醒酒,高云山开车把齐筠爷爷送回了养老院,回头又到何佳卿他们学校东门等着送齐筠收拾好东西,再送他去火车站。 何佳卿喝了点酒,动作比平常更显的慢,齐筠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也在整理齐筠给他买的东西,等齐筠全部收好之后,他还在叠衣服,于是齐筠叫他坐到一旁,他的东西大部分还是齐筠整理的。 在这小旅店住了四晚,二人肌肤相亲同床共枕体验了一番小夫妻似的同居生活,要走时,毕竟会有许多的留恋和不舍。何佳卿坐在椅子上不动,眼神有些呆滞,看着一个方向几乎是想把那地方盯出一个洞。齐筠在何佳卿身前蹲下身,伸手摸着他的脸,为这最后一刻的温存而微微叹息。 何佳卿动了下眼睛,歪着头,问他:“怎么了?” 齐筠笑了笑,道:“我会给你写信,不要忘记吃饭。” 这么两句没什么关联的话,何佳卿听了忍不住笑,点了头却没说什么。 齐筠又道:“你一会出去了直接回学校啊。” 何佳卿又点头,眼睛里闪烁的光越来越多,像是他一不注意,那光芒就会都跑出来一样。 齐筠的手指摸到何佳卿的嘴唇,道:“听话。” 千言万语,却没有过多的时间来述说,齐筠站起来背包,何佳卿也跟着他猛然站起来,他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只是看着齐筠,眼睛在说着心里的话。 齐筠拿着两个人的东西,还牵着何佳卿的手,去退房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一直盯着他们两人笑。何佳卿面色通红,嘴唇微肿,走路的时候腿还有点颤抖。短时间内齐筠根本没有对何佳卿做什么,他只是亲了他足足有两分钟。何佳卿喝了酒本身就有些晕乎,后来又缺氧,导致他根本没有精力思考,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高云山打开车门,齐筠就把自己的包丢了进去,回头跟何佳卿说:“乖宝,走吧。”何佳卿点了点头,然后就向学校方向走去。 齐筠一直盯着何佳卿的背影在路口,他才上车,坐到车里,想起一些事,不禁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齐筠又有几分惆怅和伤感。 没有说再见,是因为知道一定会见到。 何佳卿一回到宿舍就忍不住翻他拿回来的袋子,里面果真有一个信封,齐筠塞进去时,他看到了却没有声张。齐筠没有当面给他,必定也是想让他一个人的时候再看。他压下心里难过的情绪,停顿了两秒,接着打开信封。 信封里有一张纸和一张银行卡。 “乖宝,你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爷爷托人带信回去问的老三叔,你一定是知道他的吧,他就住在我们房子后面,他回信说了你家里的情况。我明白你姐姐的心情,她不跟你多说过去的事,是想让你活的开心自在。我很幸运记忆中的你是爱笑的,我不知道那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在你生病前我就已经离开了村子,所以根本想象不到,我也害怕,那时候没在你身边。你姐姐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其他人可以对你隐瞒,我也可以,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心情。 我还希望你能活的更开心,不想让你辛苦,你只要需要明白,即使天塌下来,也还有我。 银行卡里是我当兵几年的积蓄,以后我每月还会打钱给你,密码是六个零,你自己重新设一个,爷爷那里你不需要担心,我也会寄钱给他,把钱拿去还债,让你姐姐也轻松一些。 等我几年,最多你大学毕业了我就在你身边了。 乖宝,我爱你。” 第三十五章:纠结的事情 齐筠走后,何佳卿的生活又归于平静,他没有把钱拿去给她姐姐,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姐姐说,写信给齐筠,齐筠也说先存着,过年他要是有时间回来,他们再一同商量。 十月份很快过去,而十一月初,何佳卿的第五代金鱼死了,他对金鱼的执念到现在还没有消除,埋掉小金鱼之后,他和向川又去买了金鱼六代。对于那一晚的事,何佳卿跟向川都闭口不提,两人还跟之前一样,外人眼里,何佳卿依然是向川的跟班。 只是向川不再让何佳卿去蓝发的酒吧打工,他自己也很少再无故消失,没事做的时候就跟何佳卿一起去书店打工看书。渐渐的跟刘明宇混的熟了,几个人还一同约了出去爬山钓鱼。 十一月月末,班里都在传奖学金的事,班长把成绩表打印出来,没挂科的排名在前十二名的有望获得奖学金。曾佳劳苦功高,成绩全优,他拿一等奖学金是理所当然的事,后面去掉几个有单科挂科的,选了几个家境贫困的拿二等奖学金,三等奖学金要在六个学生中选举出来。何佳卿成绩排在前十,可他是在那六个学生当中,但是他没什么名气,最后投票的结果是他只有七票。 谁都对奖学金动过心,何佳卿原本觉得以他的成绩他还抱很大的希望,结果令他大大的失望了。曾佳对这样的结果也挺意外,班会结束之后他走到何佳卿身边,安慰他:“别灰心,下次说不定就到你了。” 何佳卿没说什么,倒是向川嗤笑一声:“下次难道就不是这一群人?”向川的成绩排在后面几个,他没挂科,只是成绩都不高,他没有被选举权,只有选举权,而他理所当然的是把票投给了何佳卿。 只不过何佳卿不太争气,人缘太差。 向川说的其实也对,就算是明年,何佳卿没人选照样也是得不到奖学金。曾佳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一声。 何佳卿自己说道:“没有就没有吧,我也不是就靠着奖学金生活的啊。” 何佳卿这种性格,什么都不去自己争取,曾佳原本为他感到遗憾,听他这么说,倒没觉得他那么可怜了。 几个人正说着,一旁走过五六女生,其中一个道:“田田,你男朋友真是太好了,竟然在男生里面给你拉选票,加上我们的,这次你票数最多吧,四十票,只有十多个人没有选你啊。” 叫做田田的女生笑着回答:“哎,有什么啊,还不是他说要请客吃饭出去玩,也要破费好多啊。” 另外有人马上道:“那也很值了,你们俩最多也就花一千块,奖学金可有三千呢,每人还赚五百。” 田田娇嗔:“哪有你这么算的……” …… 白熊和丁启勾肩搭背,在远处喊着曾佳:“班长,奖学金发了可要请客呀!” 曾佳没理他们,跟着何佳卿走了一段路,之后下楼的时候错开了,然后他一个人先走了。 奖学金的事过去了何佳卿也没再想它,吃过饭他和向川去了趟农贸市场,给小老鼠弄了点菜叶子。荷兰猪被他惯的不吃饲料也不喝水,整天都要吃菜叶子,还吃水果,几分钟就能把一个小番茄给吃的精光。而且它吃完了就撒尿拉屎,笼子每隔一个小时就要清理一次,相比较而言,还是那小仓鼠比较好养活。 回学校的时候,何佳卿又看见曾佳跟白熊的爸爸一起坐在车里,白熊爸爸还揽着曾佳的肩,两人状似极为亲密。 何佳卿有一点意外,一直到车子在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还站着不动。他看到的向川自然也看到了,但是向川没他那么诧异,盯了一眼就转移了目光。何佳卿站那不动,向川走到前面又退后来,拿手指弹了下他脑门,道:“回魂了。” 何佳卿愣愣的低下头,脚下一步步缓慢的挪着,他还在思索曾佳跟杨兮风的关系。 向川边走边说:“别人的事情又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何佳卿犹豫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他:“曾佳是自愿的吗?他不是说他不是同性恋吗?” 向川嘴角勾起,冷笑一声:“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那么纯粹。” 他这么说,何佳卿心里就有些难过。曾佳在他心里的形象一直是比较高洁的,虽然不知道曾佳的家境,但是何佳卿不希望曾佳为了一些利益而出卖自己,看的出来,曾佳和杨兮风的亲密都只是杨兮风单方面的,曾佳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曾佳的确不开心,跟杨兮风一起让他感到内心沉重、压力巨大,但那还不至于让他焦躁不安。 一个月后,奖学金跟贫困补助金一起到账,一些人忙着请客,一些人忙着买电脑换新手机,确实家庭困难的也趁着这个机会改善一下生活。白熊跟丁启说过让曾佳请客,等曾佳真正拿到钱要请他们吃饭时,他们却又忙着打游戏顾不上吃饭了。 曾佳把钱取出来,又存进他自己的邮局账户里,在学校自习到晚上九点钟,没人打电话叫他回“家”,他就不慌不忙的在学校外面转了转,后来又去夜市吃了夜宵,十一点的时候杨兮风的司机才到学校来接他。 其实大多时候杨兮风都比较忙,公事和应酬占了他大半时间,而且他还要定时去他父亲那里,他儿子倒不需要他太多关注,但他也会回那边的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抗拒不会很容易完全消除,曾佳依然不太喜欢杨兮风碰他,要是杨兮风不在这边,曾佳心里就会很轻松。 曾佳只见到司机就想到今晚不会看到杨兮风,他心情愉悦,一路上还跟司机聊天。 洗过澡之后,曾佳坐到钢琴前弹了会钢琴,没回杨兮风不在,曾佳学琴都学的特别快,他本身就很聪明,又因为身心轻松,睡觉前把他学过的所有曲子都快速弹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没课,曾佳弹过钢琴之后还不想睡觉,又打开电脑上网。刚登上QQ,声音就响个不停,点开一看,竟是几张离线图片和一行信息。图片接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曾佳跟杨兮风的照片,有一张还是在这栋公寓楼下,杨兮风搂着曾佳一同上楼,并没有多刺激,但是曾佳看过一眼之后就心惊肉跳起来。他再仔细看那一行信息,只觉得满屏幕都是黑体加粗的字:“不想图片曝光,就按照我说的做。” 消息是个陌生人发的,这时候头像显示是灰的,曾佳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打过去几个字:“你是谁?为什么会偷拍我?” 过了两分钟,那个头像亮了,回复到:“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我可是拍了一G的图,还有好几G视频呢,你要不要看?你个伪君子,你比同性恋还恶心,被一个可以当你爸爸的人包养,你父母可真有面子!别想着利用杨兮风的权力,他官大我动不了他,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做,明天我就把这些寄到你家里去,让你爸妈看看他们生了个什么好儿子。” 曾佳紧张的手都开始颤抖,好不容易打出几个字:“你是姚力是不是?你一直都在跟踪我是不是?”上学期姚力就做过这种事,不怪曾佳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曾佳跟姚力并没有直接过隙,他自认为也没有哪里做的对不起姚力,但是姚力就是看他不顺眼,除了他,曾佳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会跟他过不去。 那边回复:“你管我是不是,反正我这有你的照片跟视频,不想被你全家甚至左邻右舍都知道你的丑事,最好按我说的做。” 曾佳道:“你想要什么?” 那人回:“钱,我现在缺钱,给我钱,我不要你爸妈的血汗钱,你也别跟杨兮风说,说了我照样把东西寄过去,你刚发的奖学金,八千块,一分都不能少,明天打给我。” 曾佳:“就是八千块?” 那边发过来一个笑脸:“杨兮风官当那么大,不会不贪点钱的,他要是给你的有,那你多给点我也无所谓,你也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曾佳愤怒的几乎都要钻进电脑里去把那人狠狠打一顿,可他毕竟没有那种能力,他只是咬牙道:“他没有给我钱。”曾佳说的是实话,他在杨兮风这里应有尽有,根本不需要杨兮风另外给他钱,而且就算他缺钱花了,他也不会找杨兮风要。 那边回复:“八千就八千,明天打到这个卡里,卡号XXX……” 然而,没等曾佳把钱取出来再打进那张卡里,他有个堂哥打电话过来找他求救,找他借三万块钱,不然马上就要被剁掉三根手指。那堂哥在外面跟人做生意,没想到被人坑了,合伙人趁他喝醉酒在高利贷借据上签了他的名字还按了手印。到收账日期,合伙人卷走大部分财产,逃之夭夭,他堂哥就成了那个背黑锅的,一下子欠了十几万块钱。堂哥把店铺卖了,四处借钱,还差最后三万,今天是最后期限,若不然他就要用手指抵债。 曾佳握着电话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他们家里人都嗜钱如命,堂哥又是被人坑的,打电话给家里肯定免不掉一番责骂,借不借钱倒是其次,他堂哥是真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会打给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堂弟。 可能堂哥是想上大学的学生多,曾佳可以先借点钱,等他不再有剁手的危险,可以挣钱还债。 曾佳怀揣着一张只有八千块的银行卡,走到哪都觉得有人觊觎着他的钱,不管他躲到哪都不安全。这是曾佳第一次拥有那么多并且属于他自己的钱,恐怕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么开心。他小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有钱才能被称作大户人家,有钱才能高人一等,但是不管是什么,他都必须自己去争取。他没有殷实的家境,在读大学前也到过一些工厂打工,断断续续的,最多也就高中毕业一下子挣了两千,然后他用五百买了个手机,剩下的当做生活费,大一一学期他都没找过家里要钱,他并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相反,他正以他的努力,来为日后高人一等打基础。 ——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自卑比骄傲多。 一些过去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同学的生气宴会摆了十几桌,叔叔舅舅不是送钱就是送衣服,而与他同一天生日的孩子,只能吃一个荷包蛋,叔叔们根本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过生日,而他妈妈给他打了荷包蛋之后,就又出门劳作了,他爸爸在乡镇间开车,起早贪黑五年才盖了两层小楼,跟邻居家齐平……回忆到最后,曾佳只看见堂妹在床上哭泣,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被病痛折磨的她就像是一只被剥皮的老鼠…… 这个社会,钱虽然不是最重要的,但却是至关重要的,要是谁来跟曾佳说钱不是万能的,曾佳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来反驳他。 小时候的曾佳受够了贫穷,看够了冷眼的他过早的成熟,一直以贫穷为耻,却高傲的假装不在乎,他在同学间高谈阔论,秉性高洁,但是谁知道,他是多么的自卑,贫穷就像是烙在他心上的一个巨大的耻辱——无论他再怎么不承认,他都不能摆脱。 现实把曾佳的外壳击碎,展现出一个虚荣心极强,自卑感极深的他,那样的他,曾是他深恶痛绝的。 或许真是家族因素,曾佳最爱的也是钱。 现实的转变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才发下来的奖学金他自己都没有摸够,却要那去给别人,曾佳不得不陷入矛盾之中。 第三十六章:改变 曾佳说他马上筹钱给他堂哥送去,实际上他心里烦乱的很,一个人在学校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快中午的时候,借高利贷的人又打电话过来催,曾佳心一横,进了男生宿舍。 大学跟高中不一样,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就算是重点班也有花钱进去的不爱学习的学生,优等生的曾佳一直不缺仰慕者和拥护者,到了大学,大多数人都不再学习并且鄙视死读书不知消遣和娱乐的人。曾佳自然而然就成了个被冷落的,这落差感曾佳早就已经不去想了,只要他学习好班里的工作做好,对他以后出国的打算有帮助就好。 曾佳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想过找曾经的同学,也没想找班上的,他直接去了何佳卿宿舍,因为他听说过何佳卿打工的一个地方是向川朋友开的,间接找何佳卿比直接找向川要容易的多。 他进去的时候向川正好不在,何佳卿在洗衣服,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曾佳在桌子边坐了一会,等何佳卿洗好衣服晾好之后,曾佳马上就站起来。 何佳卿端盆子进宿舍,随便在衣服上抹了两下手,边叫曾佳坐,边问曾佳:“有事吗?” 曾佳看何佳卿两只手冻的通红,答非所问:“你最好用护手霜擦一下。”何佳卿掂着脚在床板和被褥之间摸了摸,然后拿出来一个小圆盒,打开来就有股浓浓的香味,曾佳很熟悉,就是那种一块钱一包的宝贝营养霜的味道。曾佳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何佳卿用营养霜抹了手跟脸,大冬天他的皮肤也水灵灵的,尤其是他抬起来看曾佳的眼睛睁的大,看起来既天真又纯粹。 曾佳笑了笑,道:“我想请你吃饭。” 何佳卿以为是他发了奖学金,当即又把眼睛睁的更圆,却摆手道:“不用了。” 曾佳坚持着说:“一定要的。” 何佳卿下意识的问:“为什么?” 曾佳又站起来,慎重的说:“我有事找你帮忙。”没等何佳卿问什么事,曾佳自己说起来,“我想找你借钱,急用,三万块钱。” 那么大的数字,何佳卿几乎愣住了,好半天才问了句:“马上就要用吗?” 曾佳点头:“是的,马上。” 何佳卿踌躇了有一会,然后爬上床,在枕头边的小盒子里找出一张银行卡,下来后直接对曾佳说:“我们去取钱吧。” 事情出乎曾佳的预料,他以为何佳卿没钱,最多也就把希望放在向川身上,但是何佳卿出乎意料的能拿出三万块钱,曾佳诧异的问:“你打工挣的有那么多?” 卡是齐筠留下来的,何佳卿现在也不急着还债,所以是可以先借出去的,他摇摇头,想到齐筠,面上就带了欢快的笑,说道:“不是的,是我哥哥的。” 曾佳:“是我们军训时带我们的教官?”何佳卿点头,曾佳就没再问了。 两人去银行取了钱,之后曾佳去救他堂哥,何佳卿又回到宿舍。 曾佳并没有直接去他堂哥那,他还是将他的奖学金都取了出来,按着QQ上那人留的卡号把钱都打了过去。 原以为事情会一直顺利,曾佳成功保住他的名誉,同时也解救他堂哥的手指,但是他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朝着一个无底的深渊发展。曾佳背着三万块钱去他堂哥说的地点,还没等找到地方,他就被人从后面一棒敲昏了。 等曾佳在一个角落里醒来,已经身无分文。 曾佳昏迷了有三个多小时,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他后脑勺出了点血,站起身的时候还有恶心犯晕。他扶着墙回忆着被打昏前的情形,却一点线索都没有,背包里面空荡荡的,连他钱包里的零钱都被拿的一干二净。 什么叫命运弄人?不过如此这般吧。 他好不容易抑制住犯晕想吐的感觉,走去附近派出所报了案,民警比较有心,看他没钱,还送他去医院看了脑袋,他有点轻微脑震荡,不太严重,但也不能忽视。曾佳不愿住院,他用民警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堂哥那边却怎么都无法接通,后来他又向民警借了五块钱,跟民警说他会连着看医生的钱一起还给他,然后坐公交车去了学校。 曾佳联系不到他堂哥,但他找得到另外一个人。曾佳从醒过来心里就有个怀疑的对象,会贪图他钱的不会有别人,就是在网上要挟他的人。 曾经也是何佳卿的宿舍,他被赶出来之后,寝室里就只剩下四个人,依次是姚力,杨斌,大刘和二乔。后面三个人性格都比较温和,单单姚力外表爽朗,实则内心古怪狭隘,而且脾气火爆。当初何佳卿那事情发生后,寝室里剩下的三个人说话都很小心,生怕惹怒了姚力,但是姚力却跟没事人一样跟他们有说有笑。 曾佳敲门的时候,姚力正念着手机上搜到的笑话,其他几人也都在床上,好半天才有人给他开门。 姚力一见到曾佳,眼神几不可见的动了动,面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道:“班长大人怎么有心情来我们的狗窝?” 曾佳直视他,渐渐的怒气溢出眼眶,道:“姚力,你不是人!” 姚力冷哼:“说话嘴巴放干净点,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要我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吗?” 曾佳忍不住朝他吼:“你说啊,你说吧,你最好告诉全世界,我是个同性恋!你怎么那么卑鄙,我都已经把钱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偷袭我?!” 姚力表情夸张的笑起来:“我偷袭你?你以为谁都跟那老男人一样喜欢碰你,我就是碰一条狗也不会碰你……” 话没说完,曾佳已经抢着说:“你不是就想要钱吗,我是同性恋并不犯法,你敲诈我又背后暗算我,你是在犯罪!” 姚力捏着手机走到曾佳跟前,低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还真不怕我说出来啊。” 曾佳并没有全部都豁出去的打算,他现在又想吐,眼神犹豫了两下,语气没有先前那么理直气壮:“你尽管说出去,没有谁会怕你。” 见姚力皱眉,曾佳又补充道:“但是请你也想想后果。” 姚力不语,曾佳道:“我只想你把三万块钱还给我,另外的我不要了。” 姚力恶狠狠道:“谁拿了你三万块钱!你给我滚出去!别自己丢了钱往我身上推!”说着把曾佳推出门外,碰的一声把门关上。姚力觉得曾佳莫名其妙,转身把手机丢到床上,气呼呼的躺下。 门外的曾佳用收拍了几下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悄无声息的走了。 姚力在寝室里说道:“真他么恶心。” 事情过去之后,曾佳一直联系不到他堂哥,打电话回去家里人也说没有他堂哥的消息,他开始整天的做噩梦,先是他堂哥的手指没了,接着他的四肢都被砍掉,头和心脏也都和身体分离,开始是血淋淋的,最后变成一片白,像是谁家在办丧事,然后村里所有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说他行为不检点,败坏风气…… 寒假的时候曾佳都不敢回家,他在超市里找了份工作,当收银员,打算挣钱还给何佳卿。他家里人知道他拿了奖学金,不会缺钱,只说叫他除夕可以考虑回家一趟吃团圆饭。 曾佳白天上班,晚上不时还要应付杨兮风,整个人憔悴不堪。 他这样子杨兮风自然起疑,不准他再去上班,曾佳跟他闹了一场,一个星期对他不理不睬,最后杨兮风给了他一张卡,说只要曾佳不工作,他每月给他发工资。曾佳去银行查了一下,竟然有五千之多。 在那个时候,五千得是一个普通职工二个月的工资还有多余的,相比之前宁折不弯的心境,曾佳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多,起码他拿了杨兮风的卡,只是微微有些别扭,之后竟坦然了。 其实人本来就这样,想要奋斗有时候很艰难,想要堕落却会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