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想写一个温馨温暖治愈充满柔情的故事…… Love and other drugs/爱如灵药 才子(有HIV)佳人(是攻)系列 结局HE 拿奖无数,销量惊人的金牌制作人从洛杉矶回国,为了丢下不堪回首的过往。 唱歌没有天分的电影明星缠上他跨界合作,只因迷恋一见倾心的美色。 谁能看到完美外表下已剧毒至深的污血。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污浊的因子,抵抗着那仍然闪闪发光的,是神给的天赋。 情人言不由衷,被爱变成了被害; 他不需要一点同情的,怜悯又能治愈得了毒入骨髓的疾病吗? 别人只是活着,而他的生命会比谁都光彩。 等待被救赎的,不只是罪孽,还有爱。 ——by 已经攻克世纪难题在旗下架空世界治愈绝症的作者 内容标签:黑帮情仇 娱乐圈 乔装改扮 01.颁奖礼现场 人群分开,灯光咔嚓作响,叶楚澜走向舞台中央,从头到脚都带着巨星圣光。 拼死挤进第三十八届榜中榜全年金曲颁奖晚会红毯前排为主子呐喊的死忠影迷,瞬间好像看到耶稣重生,激动崩泪。 叶楚澜的脸微妙地红了一红,尽管经历这种场合不知多少次,每次铺天盖地的我爱你,还是令他有点不习惯。 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习惯爱别人。 ****** 叶楚澜站到话筒前,卷曲刘海性感地搭在前额。他向台下眼光一扫,电流就搭上一号camera,滋滋电得人一激灵。 不愧是电影巨星捞过界,台型好,好过好多当下偶像明星。 叶楚澜款款开口:“我只是个电影演员,今天拿到这个音乐奖项,要谢谢支持我的粉丝,谢谢很多工作人员,更要谢谢为我制作这张OST里几首歌曲的J.L先生。” 秦绎。叶楚澜自然就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看向不知看了几多遍的VIP席。 J.L是秦绎的署名,别人提起来多少要称呼一声老师,叶楚澜绝不会这么讲。这样多生分! 他说到制作人,大屏的镜头就乖觉转到一排贵宾座上。映到有些淡漠地望着台中的长发男子,不过零点几秒,很少人来得及看清。那男子戴着遮去大半边脸的墨镜,只露出高挺鼻梁和优美唇形。 秦绎不喜欢露脸,低调对他来说是必要保护。 这是当然的事,一个叶楚澜就够他受的了。 致辞完毕,叶楚澜的演唱环节开始。巨星的性感魅力仍然在发酵,叶楚澜贴着话筒,开口缓慢吟唱。 秦绎忍了几十秒,狠狠吐出一口气,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我要聋了。” 身旁坐着的唱片公司老总看着他脸上不言而喻的焦躁,赔笑:“能让唱成小叶这样的都拿到金曲奖,也说明你功力深厚嘛。” 秦绎没能继续忍多久——叶楚澜一个他教过十八遍的拐音,又走到调音师都推不起来的马里亚海沟里去了。 粉丝仍然热泪盈眶,就算叶楚澜把fa唱成do,那也是他们敢于在两万人前真唱的骄傲。 但秦绎感到严重羞辱。他把手里的节目安排册一摔,愤然离席。“真不敢相信这人的棚是我监的。” 不止这样,而且合同已经签了,他还要负责到叶楚澜接下来三首新单曲。 秦绎在真心认真考虑过毁约的事。 他当初是怎么接下这个合约的?这简直是个谜。 其实,当然是叶楚澜主动来找他。秦绎有名,在美国时就是业内著名的金牌制作,回国后也风生水起。幕后音乐人很少做到闻名遐迩,但秦绎是个例外——音乐市场日益缩水,他做的唱片却累计销量过亿,说是能够点石成金也不为过。 但叶楚澜知道他的时候,秦绎对外已经是半退隐状态了。他说,将工作重心从LA转回国内,虽然还是会做一些音乐相关工作,也许会发掘音乐新人,但更具体的重心,还是享受生活——翻译过来,就是无限期休假。 叶楚澜不知道动用了多少资源,才把这尊大神骗上贼船为他制作新歌。 两人第一次公事会晤,秦绎就被叶楚涵的毫无天分打败了。他想:他以前也制作过实力不济的的偶像歌手,但是像叶楚澜这样五音不全,是病得治的,真还没见过。 本来,叶楚澜如果是个普通的求爷爷告奶奶请他出片的歌手,秦绎也许会毫无兴致。但是,一个音乐天分惨不忍睹成这样的大牌影星,这样孜孜不倦地想要追求自己音乐梦想这事,听起来还蛮有趣。 秦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搭错了哪根筋,就为了“有趣”这两个字,跟叶楚澜签了约。 等他发现这位大牌影星孜孜不倦想要追求的,其实是自己的时候,头痛已经来不及了。 秦绎的体质一向招花引蝶,这种甩不掉的追求者,多少年来没少见过。但是最近不一样,他明明已经刻意收敛了—— 他记起前两天和沈吴的一场谈话。 他在往咖啡里丢方糖,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丢到沈吴忍不住挡他的手:“你想得糖尿病吗?” 他笑着继续扔糖:“我不喜欢苦。” 沈吴无奈地看着他,对他说:“你身体真是要注意一点……” 沈吴是跟他来说叶楚澜的事的。 “叶楚澜对你有意思,你可得离他远点。” “我知道。”秦绎表情无所谓,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也唯有沈吴会跟他这么说。因为他是秦绎不多的朋友之一。生活圈子陡然从美国西岸移到国内,仓促之间,他傍身的只有等身的奖座和压人的数据,却没有朋友。 他似乎也没有兴趣再去交朋友。 对秦绎来说,肯容纳沈吴做他的朋友,已是例外。说是朋友,两人也曾做过炮友,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不用再提。 秦绎找不到理由从沈吴这个朋友面前逃走,因为这个“朋友”,知道他的一个秘密。 他的风光无限,掩饰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内里,他感染HIV,毒种已经侵蚀到他每一毫升的血液里了。 但他仍不像一个感染了绝症的人。沈吴会担心他身体,可在沈吴看来秦绎是即便走到末路,仍会无时无刻故意放射人格魅力,难免令人想象他有健康的时候该多光芒四射。 但沈吴其实不知道秦绎比起以前已经收敛了许多。 沈吴仍是把秦绎当做朋友。若非如此,他不会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却还要陪秦绎喝茶。他是亿豪沈氏的总裁,一举一动撼动整个实业界,金融界,连娱乐圈都没少染指……这种人怎么可能天天没事找人喝茶?这证明他真是很牵挂秦绎的。 没办法,除了他以外,又有谁能做到牵挂他呢? 也许还有他弟弟,秦非。但是秦非还不知道秦绎是HIV携带者的事。那也怪不得他,事情由来是如此:秦非出了一场车祸,生命垂危,唯一血型相符的秦绎又不肯输血,沈吴这才误打误撞猜到秦绎的隐情。 后来秦非手术成功,却元气大伤,要卧床休息很久。秦绎不喜欢去医院,一直避免见到他,也不让沈吴透露自己的病。 他说:“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 秦绎又说,他平时没有妨碍别人,这是他的隐私,他有权利决定是否叫人知道。 沈吴觉得这样不妥,却也不敢逼他。他忍了忍,没有指出他曾经和弟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几个月,每天都有可能共用生活用具。 自私地说一句,比起秦绎,沈吴其实更紧张秦非的安危。 不过现在秦非倒是避免了和秦绎接触的危险,因为他每天都住在沈吴家里。 沈吴和秦非早已经在一起。沈吴喜欢过秦绎,但那是少年时代的旧事了。现在的他已觉得秦非远比秦绎好——当然也可能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这样认为。 不过兄弟两人倒都一样是在人群里非常引人注目的类型。 秦绎看着这个差不多算是弟媳的老友,看不出表情地说:“你与其劝说我,不如去劝一劝叶楚澜。要知道被他搞烦的人可是我……” 沈吴苦笑:“叶楚澜又不是我什么人,说到底,我们的立场都是关心你。” 但是秦绎看起来根本不需要他关心。除了沈吴再没人知道他的病。他被唱片公司老总请来挂名总监,心情好就做做音乐,心情不好就不去,别人都只知他是天才,天才的脾性难以捉摸,谁管得了那么多。 他的日子,看起来倒是过得比正常人快乐十倍。沈吴只怕他一件事——那就是和人随意发生性关系。毕竟秦绎可是在性事上没有节操的人。 但他问过专门人士,知道不能随便公布HIV患者隐私,除非是性伴侣才有知情权。所以他也只能想办法保护身边人。 就是不知道那个叶楚澜,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怎么就一脚踩到秦绎这棵食人花里来了呢。 他能做的只有对秦绎敲敲边鼓,也希望那个前途正好的电影明星不要断送在秦绎这里就是。 ****** 秦绎微微地笑着。他对沈吴这种“关心”很习惯。他知道自己是社会毒瘤,是行走的病原体,他一直是很有自觉的。 也许他很自私,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病。他不习惯异样眼光,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快乐受到一丝一毫影响。 但沈吴大可放心,他生活不检得到HIV,没代表他要令每个人都同自己一样毒根深种。难道这会令他有什么成就感吗? 说到底,沈吴还是从来没了解过他。 02.怎么能喊cut呢 叶楚澜知道秦绎在颁奖礼中途就跑了,失望到极点。 他是为了谁开麦真唱的呢?明明只要他想,也可以放备播音频了事。导演也好多次明示暗示他,那样演出效果会好一点。但叶楚澜觉得,像秦绎这么高端,这么高贵的音乐人,一定很瞧不上那些对嘴歌手。 没想到他技能点完全点错树,在唱歌上的努力完全没法打动佳人的心—— 也许更糟,他觉得每次他一开口唱歌,好不容易刷起来的好感度就又下降了。 这怎么能怪叶楚澜呢?他出道十年间,要他出唱片的邀约数不胜数,他却只想全副心思好好演戏。哪想到现在一百八十度转变,是他追在制作人后面央求他好好回头看他一眼。 从不相识变成朋友,从嫌他烦到认命给他做单曲。好感度从刚开始唱歌的负五刷到现在可以偶尔约会一起吃饭。叶楚澜循序渐进,不急切,不强求,因为他觉得一蹴而就的东西也维持不了长久。 他对秦绎是一见钟情。 别人说叶楚澜事业风光却没有绯闻缠身是因为洁身自好;他却知道自己洁身自好,只是因为要求太高。浮花浪蕊入不了他眼,他只有十几年前,曾经这样用初恋心情去追求一个人,秦绎是好不容易遇到的第二个。 颁奖礼过了,是秦绎的生日。叶楚澜终于抓住机会,又请人出来,包场烛光晚餐。 秦绎答应叶楚澜约会,颇有些闲着也是无聊的意思。他工作半赋闲,又被沈吴时不时地盯梢,实在没有什么去声色场娱乐的兴致了。 晚餐气氛适中,场面和谐,两个人都忘了颁奖礼上的尴尬。 本来秦绎对叶楚澜唱歌就不抱希望了,当然也不会上心。只要忘记了叶楚澜那伤害他听觉的演唱功力,这个人看起来还是赏心悦目的。 叶楚澜唱歌找不准调,音质却性感动听,又有科班出身的台词功力,说什么话都很悦耳。 但他也不说肉麻的情话,只是谈天说地,拉近距离而已。慢慢吞吞的,这个年头,真已经极少有这样耐得下心来的人。 不过秦绎并不在乎。别人见得极少,他却是见得多了。 吃了饭,叶楚澜找个机会,把秦绎一直送到家门口。因为气氛当真不错,他觉得最好的时机也不过这晚。他脱了鞋,第一次进了秦绎家门,好奇地看了一圈。 房子比不上他的云顶豪宅,空落落没有别人,他却觉得品味简洁。秦绎一身酒气,他却觉得好闻。秦绎醉,忘记礼貌,都没有叫他坐,他却觉得这样也直率。 总之秦绎的一切他都喜欢。 他不晓得秦绎的酒量是多少,当然也不明白对方并没有多醉。叶楚澜大着胆子,借着酒劲,想亲这个人。秦绎心不在焉的,竟然有回应。这也令到叶楚澜生了胆子,开始盘算下一步的动作了。 好景不长。 叶楚澜渐入佳境地品尝那微凉的嘴唇,觉得似乎就快要得偿所愿。这太好了,秦绎原来也不是他谦谦君子,虽然不符合他的想象,可叶楚澜怎么觉得秦绎怎么样都好呢。 他是真的很喜欢,身体也蓄势待发了。但他还想再温柔一些,对待这么爱的人,怎么可以随着欲望鲁莽呢。 突然,他压着的人的眼神锐利了一瞬。下一秒,他的下巴关节就被人扼住,叶楚澜很失态地,被人用强硬的方式,中止了非礼。 前一瞬还很入戏的秦绎,这一刻就好像喊CUT切换场景:“对不起,我有洁癖,不喜欢和任何人身体接触。” 说完这句话,他若无其事地低头看向松开一颗纽扣的领口,补了一句:“我是处女座。” 叶楚澜一腔热情被冰水淋熄,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明明两个人都吃到味,为什么要喊CUT?做爱时的CUT实在令人委屈到了极点。 他做了些微的努力,但秦绎铁青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叶楚澜真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秦绎及时喊了cut,却又觉得自己很不爽,气急败坏地把叶楚澜赶出了家门。他觉得委屈的应该是他才对,为什么他一边要受引诱,一边又要守道德呢?要他守道德,难道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吗? ****** 秦绎只答应给叶楚澜的唱片录三首,多的他绝对不干。 死脑细胞的事,他很讨厌。叶楚澜是朽木,就算朽木也有机会被做成盆栽,但是叶楚澜的唱功没有任何被栽培的可能。 秦绎确实有洁癖,不过这种洁癖只在音乐上。他绝对忍受不了听起来有任何瑕疵的音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如果有哪里不对,那就修改一万遍。 至于他称谓的那个洁癖……只能说叶楚澜没有进过他的房间,否则绝不可能相信他不肯跟他做爱而讲出来的满口鬼话。 秦绎有满口鬼话的习惯,不过没有受到过任何指责。因为被他满口鬼话过的人,通常也没什么机会熟到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叶楚澜被喊cut之后又一天,还是整理心情抖擞精神来找秦绎。跟计较秦绎到底有没有洁癖没关系——叶楚澜还有歌要交给秦绎录,自然要乖乖找他报道。 秦绎看到他,就习惯性地头痛,知道等会又要死不少脑细胞。 不过从叶楚澜脸上,看不出昨天发生过什么事。 秦绎放松口气,装作在桌上找日程表。“唔……你约的这个时候?我本来是要跟龙传奇开会的。”他是真的很想逃避啊。 叶楚澜知道龙传奇,这是秦绎的亲弟弟秦非担任吉他手的乐队。不过秦非出车祸,手臂受伤,新闻有写龙传奇活动会无限期休止。 叶楚澜好脾气地回答说:“我们上个月就约好今天。不过没关系,你去开会,我可以等。反正我这个月的时间都排好了录CD。” 秦绎在心里悲鸣:魔音穿脑这件事,不过是迟跟早,总之就是逃不掉。 过了十五分钟,秦绎面上是快要绷到瘫的微笑,僵硬地翘着腿,心底接连不断地用这种优雅的姿势骂我艹。 跟叶楚澜进录音棚哪里只像魔音穿脑一样惨。教又教不会,录到精神崩溃,后期修音更杀人。秦绎这么专业的制作人,又不可能让随便什么鬼东西从自己手下出来砸了招牌。 从录音棚出来,一句歌词唱了两个小时的叶楚澜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柚子茶。助理关心地问:“叶总很累吧?”他面色如常,淡定说:“还好。” 那当然,因为感觉不好的那个还在棚里面——秦绎关掉控制台,站起来,摇摇欲坠,面孔发白。 那些被他骂过,用报纸和空矿泉水瓶敲过头的大小歌手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定会笑死。 跑调也是一种武器,尤其是对秦绎这种音感精密的大脑,杀伤力简直惊人。 其实叶楚澜平时不舍得这样杀伤秦绎,所以都尽最大努力唱到别让他太不开心。可是没人理,被忽略,亲到一半还被喊停,叶楚澜也会受伤,也会有点想报复的小生气,今天他有意无意地就想透过玻璃看秦绎脸上一副被污染的表情。 秦绎深呼吸,一遍又一遍想是不是宁可砸了自己的招牌,把这堆核污染物扔给后期了事。 叶楚澜关切地走过来,问:“你还好?” 走出录音棚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秦绎恢复了一点血色。 气色恢复了,他的面色就又和蔼起来。叶楚澜竟然在他面前耍小性?他的尖刻和锱铢必较,叶楚澜可是预料不到。他转过上半身,微笑地向叶楚澜:“好。对了,叶大牌,你之后可以不用再来录音室,一次也不要。” 叶楚澜愣了愣,一下蒙了。“你上次不还说至少要费你多几十个小时的工作量?” 秦绎依然在笑,礼貌上无懈可击。“反正我们最后会按时交成品,你唱得惨绝人寰,真想次次来让我短命?” 叶楚澜着急了,录歌成哪样他又不关心,但是他追求秦绎的道路怎么可以半路折戟? “等等……”他三两步赶上秦绎。 “我现在唱功有比以前进步一点啊,刚才是故意的。要不然我们再录一遍?” 秦绎定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叶楚澜的助理有点受不了这眼光,刚上前一步,想要帮主子圆个场,秦绎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叶楚澜。 “别的地方可以开玩笑。不过我告诉你,在专业的方面——”他停下来,扭过脸,目光冰冷。“我真不想跟你说‘专业’这个词。” 秦绎变脸是极快的。 叶楚澜被刺伤了。 秦绎放下手势,说完整句话。“——不要跟我开玩笑。” 他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促狭的意思,连助理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秦绎回家,离开唱片公司大楼。 秋天黑得早,六七点已是华灯初上。公司出去拐角有一条小路,快临街的路上有一个烧烤小摊。 原本这片现代化写字楼区域不允许占道经营,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月之前,星空唱片楼下就多了这么个小摊,物业和警察都没有人管。 秦绎路过,冷眼瞧了一瞧那摊前张罗的小贩。 上一次他还在和叶楚澜录那张得奖单曲,完成时工作人员摸去庆功。叶楚澜唯恐天下不乱地化妆易容,还一定要拉他一起去。 一开始,秦绎并不讨厌叶楚澜。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让人讨厌这个人,叶楚澜在他面前,就仿佛是一个模范情人的样本,模范得好像在演戏。 但是秦绎不知道见过多少这种人初时的热情,早就不为所动了。他的冷硬,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 他还从没去过那种桌子油腻腻,看起来卫生状况及其堪忧的夜间食店,于是也没有太拒绝,因为好奇。到了店里,虽然看起来不干净,但还是好奇,秦绎就点了不少。 叶楚澜觉得穿着三万块钱的定制西装,留着往年流行过的型男长发的摇滚制作人吃麻辣烫这场景很好笑,本身就能写一首歌了。“我就说很好吃吧?” 秦绎说:“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唐人街也没见过,吃吃也不错,味道还蛮好。” 外面的小食店果然不太卫生,吃过回家,秦绎腹泻了很多天,一段时间没有见人。 但叶楚澜一点食品安全的意识都没有。 又过了些时候,收工完毕叶楚澜又想拉秦绎去吃烧烤,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城中高级中西餐厅那么多家,真不知道叶巨星为何那么爱辛辛苦苦带上假发围巾往夜市跑? 秦绎没好气地说。“不去。” “为什么?你上次不是挺爱吃的吗。我是难得发现你喜欢什么东西。” “上次我怎么知道回去会食物中毒好几天,不想活了我才会再去。” 叶楚澜愣了愣。“是吗……那家店在周遭算有口碑的,又不是你一个人吃,我们都好好没事。”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一周之后,叶楚澜和他绕道公司旁边,看到凭空冒出的烧烤小摊,好像发现新大陆。 “看,那边有卖烧烤,好像也有麻辣烫。看起来挺干净的,我听公司人说了,卫生比较有保障。” 秦绎开始还觉得这家凭空冒出的小摊相当诡异,但没过多久就明白这是叶楚澜特意安排在那里的。 叶楚澜是有心的,不过就算他再费心,他们也像两条注定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这对叶楚澜来说也许更幸运。 秦绎对夜市的兴趣只是一时兴起,过了那个兴头,也没有多大兴趣。 他对什么都不再有太大兴趣。 只是偶尔从唱片公司下楼,看一眼看着这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小摊,扎在这堆大厦写字楼里——这是叶楚澜为了讨好他而煞费苦心搬来的。 也不知道能坚持开多久。 他不相信有人能坚持在他身边多久,因为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快忍受不了自己。 03.见右 街头的报刊亭,商场的图书墙,巴士的尾巴上,中央广场的大屏幕。 城市的街头巷尾,晃来晃去的,叶楚澜看到自己不同的脸。 他很爱演员这职业,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份爱开始褪色了。 他运气一直很好。也许像他那样有美貌又有演技的男演员也不太多,但他的路也太顺风顺水了些。 从国外进修表演回来,就没有演过龙套。第一年就是最佳男配角,然后慢慢做到主角地位。他想在这份事业上好好努力,想跟最好的导演,演最乐意的角色。 但他一直就是拿到最好的。 别人都觉得他是幸运,但对叶楚澜来说,这人生也有着些许无奈。他知道自己的一路顺风顺水都是为什么——他背后的姓氏,提起来连他自己都害怕呢。 最开始想要认真投入的职业,也有些变味。 他演自己,也演别人,但终究还是在演别人。这辉煌就像涂了金泥的面具,不是永恒的。 尽管都是站在这声色娱乐世界权力的顶端,他却明白自己跟秦绎的不同。不看剧本,不关心导演,不揣摩写戏人心态,秦绎只用做自己。他就是开口,看别人作戏。 而叶楚澜有一整个组的公关为他设计包装,一整个组的策划为他规划戏路,他觉得自己更像别人手中商品,越来越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 秦绎却给他永恒的感觉,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他是完整鲜明的一个符号,他就是自己,永远不会变,没有人能修改他,这是叶楚澜羡慕的一部分。 而叶楚澜流动,多变,随潮流而动,常常妥协,只存在于时代之间。 叶楚澜想要追寻的,正是永恒这两个字。人啊,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尤其渴望。 ****** 秦绎回到家。他单独居住,雇人来整理房间。 今晚也是一个人。就在一年前,他可是没有人陪就不能睡觉的类型呢。就在昨天,当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我有洁癖,不喜欢和任何人有接触”时,差一点就忍不住笑场。 可谁叫沈吴天天不嫌烦的碎碎念呢? 这么肤浅的谎言,叶楚澜竟然还会相信,证明这位大明星真是有点纯真的。 他要是生活检点,怎么可能染上HIV。即便医院判刑后,他有略微收敛一点:譬如抛弃洛杉矶乱糟糟的社交圈回国,尽管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在国内生活过。这搞不好是看在国内有几个亲人的缘故,他也不想孤单凄凉到病床前都没人送终——尽管他和家人关系好得有限。 比如那个老头子,本来就和他关系不好,知道他染了病,更加气得大发雷霆,差点当场中风倒地。 那之后他再没见过老头,也不知道老头冷静一些没有,总之没什么必要他是再也不要见他。 至于剩下那个知道他得病的沈吴,简直念到他头痛作为毕生志愿。 沈吴忧心忡忡又劝他:“你不要随便跟别人上床。”自己已经太不好,传染给人就更造孽了。 秦绎跟沈吴讲:“没有法律禁止HIV携带者和人sex,何况出门买个馒头也有一定几率被车撞死,比起来被戴了套的sex传染的概率也不一定更大。性欲就跟食欲一样,你能忍住不吃饭吗?我都已经病了,你还不许我吃饭,有没有人性啊?” 这样听起来确实很没人性,沈吴就没话说。 但秦绎却还是忍下来了,因为沈吴仍然不死心,要秦绎保证跟人做爱之前宣布免责条款,公布自己健康状况。 可能吗? 活得好不好,比活得长不长更重要。不管还剩几年,如果在别人心中已经是一个死人,那就差不多等于已经死了。 纸包不住火,秦绎看过前车之鉴,也知道有一天他刻意隐瞒的这件事总会让全世界知道。 也许他死之后,讣告会登在报纸上,就算医院良心发现不公布事情真相,但是身后总少不了流言蜚语……聪明的电视台最好现在就多拍点镜头准备放他的专题特辑。 不过到时候的标题会是“乐界才子英年早逝令人惋惜”,还是“银乱乐手吸毒嫖娼自食恶果”,他就不知道了。 脱掉外套,秦绎拿起遥控,挨个开空调,电视机。再去拉开冰箱。 冰箱里除了果汁没什么东西。他总是懒得买,也忘记买。如果和秦非一起住的话,食物储备总是比较丰富,他自己就常常忘记了。 手机滴滴滴地疯狂响,秦绎看了一看,居然是秦非接连发来的几条短信,回家路上漏看。 “喂!他妈的跟你说了两个星期了,吉他手有没有帮我在找啊?” 一分钟后又追过来一条:“忘记了吧,fXXk!快回复!” 秦非的左手在车祸时受了伤,影响了龙传奇的全部活动。他们乐队正当红,停工大半年,损失以千万计。 秦非不止是那个乐队的吉他手,也是主要的创作人和乐队的脸面。要他们换掉吉他手……其实不见得是个好主意。 秦绎叹了口气,给卧病在床还坚持骂骂咧咧的弟弟回短信:“哦……记起来了。” “……” 心情愉快地脑补了一下秦非这时候抓狂的样子,秦绎又把良心捡起来,希望他不要崩掉什么缝针的线头。 沉寂了半天,手机才又开始滴滴地响。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没有兴师问罪的秦非,换了个话题。 秦绎正拉开冰箱,一只手拿果汁。面不改色,用另一只手悠闲地打字:“是啊,焦头烂额。” 被逼到禁欲,简直痛苦得他焦头烂额。秦绎在心里补道。 那边就没动静了。 秦绎多多少少知道,秦非是憋着一口气没问出口,为什么他车祸都那么久,自己一次都没有亲自去探望。 没有搞错?亲哥耶!就算打架吵架都不少。 不过秦绎也有隐情。他懒得去,懒当然是一个方面。更重要是被恨他入骨的老头子下了禁令:如果秦绎要是再敢靠近他们秦家人,尤其是很可能会被秦绎这混蛋带坏的,老头子最心爱的二儿子。他银乱染上HIV的事一定会被公诸于天下,让他无路可走。 秦非那时都在重症加护病房,对这种事当然不可能有知觉的。 秦绎不想跟老头子计较,也就随他。 ****** 叶楚澜脱鞋。 他人生中没有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拜访。主人穿着单薄衬衣,扶着门把手,看他穿袜子踩在地板上。 秦绎要礼貌的时候可以天衣无缝,要摆起脸色来…… 真是会令人无所适从。 弓着背四方找不到拖鞋的叶楚澜,有点丢脸,他是大明星,多少人看他脸色吃饭呢,可他要这样谦恭给人赔礼道歉。 没办法,他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秦绎为他监制,他给他面子也应该。但是拿捏住给面子和给自尊这之间的界限,还是有点难了。 叶楚澜最终直起腰来。“对不起,我故意唱不好,浪费了大家不少时间。我正式道歉。” 秦绎收敛了脸色,把大门从他背后关上。他转身向沙发走过去,说:“我告诉你两件事。” 他脸色比之前和缓。“第一,道歉是好习惯,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比嘴硬强一点。第二,你浪费的是别人的时间,但节约了我的时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不再做真声收录,剩下就是修音的事。” “一开始我说唱不到的地方可以后期处理,你不是说真声质感绝对有差,要自己唱吗?” 秦绎放松身体坐下来,对着站在一边的叶楚澜举起一只手。“Sorry,刚才说错了一件事。如果算上一开始到现在,我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超过我这辈子做过的所有歌手加起来。” 叶楚澜已经做足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伤得很惨。秦绎毒舌起来够心狠,也是不会把谁放在眼里的。 已经大获全胜,秦绎还忍不住:“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没有跟你签过那张合约。” 落井下石也是他恶劣的习惯之一。说完之后,他就变得很开心了。 叶楚澜僵住几秒,简直说不出话来。可是过了半天,他就突然开口问:“你到底怎么了?” 秦绎打击过他,就像是心情变好了,胃口也变好了,饭都能多吃下三大碗。 秦绎微微一愣。 叶楚澜继续说。“你应该有职业素养的。我又不是第一天不会唱歌,可你突然变得很讽刺。忍不了的话,还会跟我合作到2/3?受什么刺激了吗?别人让你心情不好了?又或者昨天我鲁莽了一点?” 叶楚澜是演员,他懂察言观色的,立刻就接触到本质。尽管围绕问题本质的讨论如果在这两个人之间进行下去的话,一定会偏题。 对秦绎来说,没有“别人”,也不存在鲁莽两个字,他的人生走到这一步,讽刺才是本能,叶楚澜竟然一直以为他伪装的彬彬有礼就是本质,这可真是太天真了。 但昨天叶楚澜的鲁莽也确实有些造成了今天的结局。他鲁莽过了,秦绎才对他摆出真面目。 对全没相干的人,秦绎是可以一直礼貌下去的。 秦绎思考了好半天,才说:“你先坐。”既然他已经要说昨天的事,也没必要再费力费神打太极。 沈吴怎么可以继续怪他带着HIV病毒还要污染他人,也不看看这个人是怀着什么样的热情送上他家来的。 叶楚澜坐下来,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分很多种,秦绎在心里吐槽,不过就并没说出口。 叶楚澜扭过头,黯然地看着他。带着一点委屈,和一点不自信。 秦绎心里口白:演技不错。 他于是就不摇头,想看看叶影帝会把这场自白导向什么结局。 叶影帝喝了一点果汁,渐渐和制作人把话说开去。 朋友就是朋友。偶尔喝多一点酒,露出原形,他很痛悔,希望不要影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情。 况且秦绎洁身自好的态度,他很欣赏。在如今这被欲望所驱的社会,像这种将肉欲置之度外的人,少见,令他好奇,在他想象中简直纯粹如同真理一般的存在。 也许他们能作心灵上的交往。 台词一样的言辞从叶楚澜嘴里说出来。他在电影上的经验太丰富,一不小心连人生中也带了台词味。 秦绎笑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一边按遥控换台。“朋友归朋友,我宁可在控制室听你对话筒念剧本,也不想再听你唱歌了。” 叶楚澜无奈地给个礼貌微笑,心情放轻松了些。 秦绎的态度是缓和了,只要有空间,他就可以继续软磨硬泡的。 叶楚澜将纸杯放回茶几上。一抬脚,不留神踢到了沙发下一堆CD。 不知道为什么,“洁癖”两个字在他眼前艰难地晃了晃。 叶楚澜俯下身,留心将那几张CD拣出来,借以了解主人的品味。 原本以为会是音乐碟片的东西,却原来是一堆电影DVD。叶楚澜眼前一亮,觉得上天眷顾,在这即将冷场的时刻,总算给他送来话题。 硬要投秦绎所好谈音乐,点错技能树的叶楚澜自己也很累,但是换到自己擅长的电影说不定就有转机了? “你喜欢他?”叶楚澜拿着好几张大导演Gavin Friedman的碟片。 秦绎看了一眼,“唔”了一声,说:“还行,不过你拿的这个版就没看过。” 叶楚澜略有失望,若是没有看过,怎么聊得起来呢。不过他很快就设法扭转局势,正好电视没什么特别节目,叶楚澜说:“不如来看看这个。其实我看过,挺不错的,虽然是商业题材,导演风格却很浓,有值得看。” 秦绎瞄着他手里的碟片,又“唔”了一声。 Gavin Friedman拍的戏,大都比较深沉,质量很高,配乐和声效也很讲究。从主题歌开始就很抓人,哪怕看过一遍,叶楚澜看着看着就又入戏,简直忘了一开始要跟秦绎互动的目的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跟秦绎说:“男主在这里整个人就变了,这个镜头真好……”他觉得有点不对,转过头,见到秦绎靠在沙发上,眼神迷迷瞪瞪的,虽然维持着礼貌,但肯定已经是昏昏欲睡了。 被叶楚澜回头看着,秦绎又有点醒了。 叶楚澜很尴尬:“原来你不爱这种片子,不好意思……” 秦绎醒过来,不觉得叶楚澜有什么值得抱歉的:“哦,也不是不喜欢,不过这部戏的原片就看过几十遍,要不是要配主题曲,我都不怎么看电影。至于这些碟,都是我弟弟秦非收藏的,他倒是电影爱好者,你要是喜欢,可以跟他聊聊,搞不好更有共同语言。” 04.向海洋公园亲子游进发 秦绎的弟弟秦非,叶楚澜是见过的。 和他哥哥一样在音乐界发展,在叶楚澜知道他时已经很走红。不过论资排辈,秦非还达不到叶楚澜的级别,搞摇滚的艺人,粉丝总是年轻人居多,没有什么国民度。 秦非虽然只是崭露头角,但是圈子里已经出了名的爱摆臭脸,兄弟二人虽然都是才子,但是在业内秦绎受欢迎的程度就高很多。 可哪怕秦非负面新闻不断,却人人都得卖他几分面子。因为除开火爆脾气,秦非的音乐才能仍然不可小觑,人们总是不自觉给有实力的人让道。 但叶楚澜其实很看不上秦非自以为个性的坏脾气,他曾经跟秦非见过几次面,发现这个晚辈完全不懂礼数,要不是秦绎的关系,他对这个人一定就是敬而远之。 他一向忽略秦绎的这个弟弟,因为他们兄弟两个一个是纽约湾的女神像,一个是大街上超速行驶妨害公共安全的飙车男,看起来泾渭分明。 听说秦非出车祸在家休养,叶楚澜表示同情,但,这完全就是他会做到事。 秦绎突然想起来似的:“我弟弟好像还买过你的电影,说不定还是你的影迷。要不要来看看。” 叶楚澜略微受宠若惊地跟着他走到书房。秦绎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整面墙的CD架的高处。 “啊,找到了。是不是得了金像奖呢。”他微笑着把几封DVD抽出来。 叶影帝刚想自谦几句,闭住了嘴。“呃……” 簇新的DVD连塑封都没有拆掉过。 “抱歉,”秦绎翻了翻完璧的影碟,语气遗憾地说。“你不用太介意,秦非只是有收藏癖,我敢说他买的1/4的影片都没看过。” 叶影帝咳了一声,说:“没事。” 他就算是再傻,也看出来秦绎是故意逗他玩。他倒不至于小气到介意,不过别人开玩笑就归开玩笑,秦绎开起玩笑来,怎么就隐隐散发着一点黑心欺负人的味道。 温文尔雅,职业涵养一流的制作人,给他的印象屡次变化。 就好像发现秦非那个问题青年,私下却有这么文艺的一面;而看起来修养无懈可击的制作人,骂起人来却相当的小家子气,至于另外宣称自己有洁癖,家里从客厅到房间都混乱得惊人这种事…… 叶楚澜已经不想大惊小怪了。 可是很奇怪,对秦绎抱着的美好想象被逐步打碎之后,他却更想了解这个人。 后来他们从书房回到客厅,叶楚澜再怀着探询的动机看这屋子和主人,与第一次的印象就不大相同。秦绎更像一个客人,并非主人。他对身外所有的东西既不上心,也无所谓,好像随时都能抛却一切离开。包括他一直住在弟弟家中,也反映了这一点——如果他想要一个有更多自由和自己的私人住宅,这也是很容易的。 叶楚澜想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秦绎的时候,会错觉他有一种鲜明而且永恒的形象。秦绎身上有很多矛盾。多数时候人们会觉得他值得信赖,无所不能,就比如为叶楚澜写首八度的口水曲歌;就能大卖;但偶尔他也会让人觉得短暂而不可靠,摸不着踪迹,这种印象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叶楚澜还是迷茫,但在他这种状态中,喜欢的人一切都是好的,神秘是好的,矫情是好的,就算践踏他的自尊也可以原谅。 ****** “我已经受不了。”秦绎抱怨。 “谁?”沈吴好奇问。 “叶影帝。”秦绎报复地用叉子戳小块七分熟的牛排。“他那执着劲。我可没招惹他,你只知道来烦我,能不能麻烦你把这货从我旁边弄走?就好比块正常熟的牛排,本来不想吃它,要是跳到你口里来,难道要吐出去吗?你只知道怪我,没想过问题出在牛排身上吗?” “什么啊……”沈吴道。“你就不要给他机会嘛。我知道你魅力惊人,要是你有心吊着他玩,那我也没办法了。” 秦绎耸肩摊手。“你这要是恭维,我只有全盘收下了。老实说他口味太重了一点,不太对我的胃口。但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可以慢慢开发。你不管是不是?他要再找我,我下回就把他给办了” “你别别,”看到秦绎脸色一绷,沈吴立刻示弱。“我又不是不想帮,但是这叶楚澜不是好动的,要是他只是普通小明星,我早就通过人敲打他了。但他大有来历,没事最好别招惹。” 秦绎不由挑眉:“连你都不能?我以为沈总已经是无冕之王了。” 沈吴正要解释叶楚澜的来历,说曹操曹操就到,叶楚澜又给秦绎打来了骚扰电话。 “明天周末,有空一起出来吃饭?” 叶楚澜孜孜不倦地说。 秦绎按着话筒,抬眼看沈吴:“明天你也去海洋公园?” “啊?”沈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瞪着秦绎。 但是沈吴不去也没什么关系,秦绎扭头对电话:“明天不行,跟人约了。” 叶楚澜失望地“哦”了一声。 秦绎是刚收到秦非的短消息,要他明天一起去海洋公园,带着秦非俩儿子。他已经很久避免跟秦非见面了,本来想拒绝的,但是秦非说一个人带两个小鬼不方便,非要秦绎帮忙。秦绎理解这不过是秦非特别想要跟他见面的理由,良心发现了一下,就答应了。 秦绎的两个亲侄子,秦容和秦雨航,是秦非未成年的时候跟家里的女佣搞出的两个私生子。秦非应该算是早熟的,就算现在看来也是能力很强的那种男人,十四五岁能搞出私生子并不意外。不过秦非早年是不承认这件事的,那时他年纪还太小,只想糊弄过去,女佣也坚称是老爷留下的种。 他们老爹又不是智障,彼此心里大概有数,但是舍不得跟秦非闹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这么帮秦非遮掩着。但最近秦非良心发现,有些想把事情公开,把儿子认回来算了。 他以前心里有鬼,避免跟那两个小鬼接触,现在竟然父性大发,好心要带他们去游乐场。 不过在秦绎看来,秦非就算洗心革面,成熟的程度也很有限,他跟那俩小鬼在一起,说不定还说不清谁更幼稚。 刚才秦绎问沈吴跟不跟秦非一起亲子游,就是想,如果他们一对一起去,他就一定得把叶楚澜捎上,电灯泡他是绝对不当的,好在备胎顺手就有。 沈吴却说:“哦,你刚说的是秦非要带弟弟去玩吧?我今天下午就要飞去加拿大开会,去不了。他跟我说过的,怕一个人带不住小孩很头痛,而且他伤刚好,有些项目不能玩的。不过他竟然叫你……”沈吴捏额头,真是犯难,秦非又不是知道秦绎病了,怎么不小心着些。他只好额外地提醒秦绎。“你也要注意身体,太过激的运动就不要太逞强。” 叶楚澜光脚踩过地毯,走到客厅的另一端,脑子里放空了一会,去拿桌子上的剧本翻来看。 秦绎说完“明天和别人约了”,就挂了电话。 这回连句解释都不给了。 一直以来,秦绎不太热衷他,却也没有明显地拒绝他。就算不应他的邀约,一般的回答也是“有工作”,或者“太累懒得去”,让叶楚澜觉得不是敷衍,下次还可以继续开口。但“和别人约了”这样的理由很少。大约也是因为他实在不像有什么私人朋友的样子。秦绎有时甚至表现得乐于和他打发时间,不过也有这种一句话都说不完就懒得搭理的时候。这些事并没有一定的规律,甚至不依据当时的心情。 叶楚澜不想要之前积攒的好感前功尽弃,一直忍受着这温吞水一样,被吊在饵子上的过程。 因为他喜欢他,所以尽管什么都明白,还是被对方把要害拿捏在手心里。 叶楚澜焦躁地乱翻着剧本,却一字也看不进。连他都开始急躁了,爱情需要等待,但期待也是折磨人的。 他翻着的这份剧本是下个档期他要参加的一部动作片,他很少演动作片,应该说是根本没演过。动作片虽然有好票房,但一般还是内心戏的演员好评比较多,叶楚澜接这部商业味道浓的戏,也是因为之前他什么文艺电影都演过,必须给观众来点新意了。 说台词的部分,叶楚澜是不太担心的,他的演技是科班出身的,在权威电影杂志上没有给过三星半以下的评价。但是这部戏的动作也比较多,叶楚澜初步看了一下细节,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是自己没办法完成的。如果对体能要求高的话,他会有个针对性的训练计划,做这行的有很多人也许只图光鲜亮丽,但叶楚澜不同,他对演员这职业,是非常认真的。 剧情的梗概叶楚澜已经熟知,就是那种三分钟一爆点的狗血套路,还涉及到很多地下黑帮戏,剧情流畅中略微有些争议性。 不过故事是否好看是叶楚澜判断的第一要素,至于那些打擦边球的理念,他也是具有包容性的。那是因为这部戏的投资方本身就有很浓的黑社会背景——其实在这个时代,说是黑社会,但也纳税注册,都算是合法的了。 ——至少在普通民众心里是这么认为。 但叶楚澜知道事实也不完全如此。有明就会有暗,有法律条文的地方,就会有漏洞和投机的营生。 在光鲜亮丽,井井有条的现实世界以外,还有数不清的另外世界。 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有时候也会跨过那条线。 有时候也会有些见诸于报端,引得平民百姓一阵惊呼的事发生,平民百姓的生活大体是安全的,但某些他们不需了解到事件也真实存在着,一旦卷入那些事件里,人生就不会平静无波的了。 叶楚澜还是比较喜欢平静无波的生活节奏,刺激精彩的人生,他只要在戏里演演就够了。 叶楚澜漫无目的地翻着那本剧本。有些台词他已经记得,甚至可以改些更顺口的说法。 他爷爷就是当下最大的黑帮的帮主,几十年威震江湖。他却十几年前就逃家,宁可一个人打拼非要去演戏。只是到头来他也没完全跟家族脱离关系罢了。 05.上赶着往嘴里跳的牛排 “叶楚澜的爷爷当了几十年权势滔天的黑道大佬,如今是有些不比以前了,不过余威仍在,我们跟他是井水不犯河水。叶楚澜没爹妈,他爸在他出生前就死了。我说得口干,等下叫秘书把他的资料发你一份,成天跟黑道太子爷混一起,还不给人家好看,你可长点心吧!省得得罪了人不知道怎么死的。” “噢?”秦绎略微增加了一点兴趣地拖长了尾音。“黑帮太子爷我认识几个,像他这么乏味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有趣了。” 沈吴冒下一大滴汗,喝了一口水,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总之你自己心里有数。我还有事,先走了,等我回国来再见面。” 秦绎气定神闲地抬头:“不送,别忘了叫人把资料送过来。” 落地窗外洒满星光,秦非选的这套公寓,夜景是很好的。秦绎站在窗前,手指里夹着一根烟,没有点燃。客厅的背景音乐系统,在放一曲古典的老Jazz。音设也好,CD也好,都是秦非的Playlist,秦绎还没有换。 秦绎垂目翻着手里的A4纸,看着看着,忍不住就觉得好笑。 说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叶楚澜的爷爷叶炼,当年是跺跺脚都要地动山摇的黑帮教父,人称“夜帝”,是很厉害的。叶楚澜有个爹,当然就被视作教父的接班人,小教父了。而实际上小教父也很出息,年纪轻轻就有个“夜枭”的称号,当时人无不视他为黑帮界冉冉升起的明日新星。可惜,天妒英才,叶楚澜的爹婚后不久,就死在了海里。 看到这里,秦绎都还对叶楚澜抱着同情的。想一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遗腹子,新婚的妻子也随之而去,那一定是一段很不堪回首,很值得同情的家庭惨剧。 但是,当人到中晚年的江湖巨枭,收拾起亲离子丧的玻璃心,开始抚养一根独苗的孙子的时候,他的养育方式肯定在某个方向上出了问题。 照理来说,成功抚养过小教父的教父,应该能把带着纯正黑帮血统的亲孙子再次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的。但也许老人受丧子之痛打击太深,对这个孙子,简直宠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英雄是要铁血的的,壮士是不能太柔情的,老人剩下唯一孙儿之后,江湖叱咤的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老头对叶楚澜太宠爱,叶楚澜被他养得——一心向善。 丝毫也没有父亲的风采,从小叶楚澜就看不惯黑帮那一套老办法。比如砍手指,伤家人,叶楚澜小时候听说了总要阻止,搞得夜帝不再是江湖中闻而变色的夜帝,只是一个拿孙子没办法的老头子。也许人老心也老,叶炼也不再有当年的雄风,帮会也在江河日下。 虽然如此,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到目前为止,江湖之中大部分人,还是唯叶炼马首是瞻的。 至于这个本来应该是接班人的小太子爷,江湖中人就只能把他从记忆中删除了。叶炼也不许人提他,因为叶楚澜十八岁的时候就很有志气地跟家里脱离关系,现在是每天出现在黄金档的当红国民偶像了,怎么能跟这些说不清楚的黑历史沾上干系呢? 秦绎看到这里,就忍俊不禁了。看不出叶楚澜这熊孩子,倒挺会玩的。 ****** 海洋公园10点开门,九点半,秦非把两个小鬼从家里拎出来,车放在停车场,去门口等秦绎。 秦容和哥哥本来都很期待这次游乐场活动。不过一被弄上车,对上戴着大墨镜,不苟言笑的秦非,就觉得好难笑。 秦容小脸僵僵的在车后座看着后视镜里秦非“哥哥”严肃的脸。心想:虽然戴了大墨镜变装,但是好像跟你上电视的造型也差不多诶!这跟没有化妆有什么区别! “下来。”秦非举起右手,帮着接一下往车下跳的小鬼的包包。 一个11,一个8岁,也不是太小的小孩,自理能力应该足够。不然的话秦非肯定不会冒这个险带他们出来。 秦雨航可能是有预感秦非这个保姆不会太体贴,提前抓住弟弟的手。“看到人多的话,要跟好我。” 秦非买好票,正等着进场,却还没看见秦绎。 别迟到啊!难得叫你帮个忙都要耍大牌。他在心里腹诽。还没骂完一半,到处瞅的秦容高兴的大叫:“大哥哥,大哥哥!” 应该叫大伯!秦非正在郁闷什么时候才能叫这小鬼把称呼改过来,秦绎已经笑眯眯地提着四个Magnum甜筒蹲到小鬼头面前。“好乖,再叫一声~” 喂,这家伙之前不是还抱怨弄乱他的辈分吗!为什么现在高兴得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一样。这只是纯粹为了气自己吧! 秦容抓住提拉米苏的甜筒“我要这个~” “住手!”秦非劈手抢过来。“这个是我的,你换一个。” 秦容的小脸一下垮下来,为什么这么大的人要跟小孩抢甜筒啊。 秦容撅着嘴不肯放手,秦雨航叹口气,在袋子里面翻:“没有另一个提拉米苏的了吗?” “每种口味只有一个,这个比利时巧克力酱的是我的哦~喂我说你们两个可以划拳决定谁能吃这个冰淇淋,我做裁判,现在开始。”秦绎建议。 “赞成!”因为力气肯定抢不过,秦容举着小拳头表示同意。 “要听好规则,”秦绎说。“没听好规则输的不要哭。准备——我会说很快的。” “1,2,3,只准出石头和布!” 语速超快的话音刚落,可怜的小鬼看着自己因为没有反应过来而伸出的拳头,哭丧着脸。 秦非哼了一声,将冰淇淋据为己有。开什么玩笑,对秦绎骗人的伎俩,他可是久经考验的,像这种在温和的环境下长大的小孩怎么能跟经过残酷竞争的他相比。 秦雨航拿着袋子递到弟弟面前:“剩下的你挑。” 秦容鼓着小脸,很坚强地安慰自己:“香草味也很好吃的。” “我们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 两个小朋友背着包包走在前面,戴着墨镜的大人一人舔着一个magnum,跟在两三米以外。 “一点竞争意识也没有。”秦非点评道。 海洋公园占地太小,水族馆也并不大,转不到十分钟就完了,秦绎说:“乖的话以后就带你们去亚特兰大看最大的水族馆咯~” 秦非嗤之以鼻:“你不要乱许诺言,动不动就信口开河,答应了又做不到。” “我什么时候信口开河了?” “还没有?罪行累累。你以前……”秦非抬起手指,想说什么,不过一想还是闭了嘴。“等下他们要玩疯狂过山车的,你陪他们去。那个连骨头都要晃散架,我现在不能坐。” “为什么我也要被扔上天再1080度转下来……”秦绎抱怨着,把长发向后拢去,束起来。 距离很远的快餐店,有一名穿着黑T恤戴鸭舌帽,看上去普通寻常的墨镜男子望着秦非和秦绎他们几个。 叶楚澜昨天心思繁乱地看了看剧本,怎么也放不下秦绎说的“和别人约了”这件事。 反正这个月不拍戏,都已经为秦绎空出来,他干脆叫了几个人盯梢,没想到跟到海洋公园了,看到的也只是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场面。 叶楚澜无聊地咬着可乐吸管,想着到底是要走过去去装一次偶遇,还是就这么静悄悄的回家了事? 秦绎从疯狂过山车上下来,小鬼们口渴,要过去喝饮料。四个人走到快餐店前,叶楚澜偏了偏头,站起来走远了一点,装作看路边热带雨林馆窗口的极乐鸟。 秦非拿了四罐饮料放在桌上,说:“你看着他们,我去下洗手间。” 秦绎点了点头。秦非前脚走掉,低头正在想办法弄开易拉罐的秦容,突然小小地惨叫了一声。 “划破了。”他苦哈哈地翘着大拇指举到秦绎眼前晃。一大颗血珠沁出来,聚成一滴,正在往下掉。 秦绎一愣,只觉一阵头晕。 小鬼皱着脸,好像还指望着秦绎来安慰他一下,帮他舔一舔。 秦绎站起来,左右望了一下,短促地说:“你先不要动。” 他依然是镇定的,但是觉得自己仿佛突然得了晕血症,心底涌上一股恶心。 立刻离开,越远越好。这是他暂时的念头。但是伴随的手足无措和深深的恶心感,让他差一点找不到方向。 他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一个人。 叶楚澜扶住秦绎,一脸疑惑地盯着他苍白的脸色。“你怎么了?” 不过就是去洗个手的功夫,秦非回来发现秦绎不见了踪影。两个小鬼虽然好端端地坐在原位,但秦非第一反应是想破口大骂。 年纪这么大了,有没有一点靠谱啊?连小学生都不如。 他刚想问秦雨航那个连看小孩都会失踪的家伙去了哪里,一个压低帽檐的墨镜男子欺身过来,搭住他的肩。 秦非抬头,目光一锐。“叶巨星?这么巧?” 叶楚澜亲切地笑了一笑,凑到秦非耳边:“秦绎要我转告你,他有事先走一步。” 秦非眯起眼。“什么事?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叶楚澜瞟了一眼朝这边张望过来的小朋友,压低了声音,他的声音低沉带点磁性,只要不唱歌,倒是很好听的。 “这个嘛……今天我们本来就约了见面,谁料到他先要到海洋公园来,不过我时间也不多,所以不能奉陪了。他还在那边等我,不好意思啊,失陪。” 秦非皱了眉头,朝叶楚澜指的方向望去,最终还是闭了嘴。 叶楚澜钻进车里,系上安全带。“你今天怎么了?要我帮你撒谎。我告诉秦非你早跟我约好了要……”他说到这里,脸红了,没再往下说。 秦绎没有理他,一踩油门。 “去哪啊?”叶楚澜一头热地自说自话着。原本还有人在等他,不过这种事就不用让秦绎知道了。 过了好半天,秦绎才开口。“你说跟我约好干什么?” 叶楚澜冒了一滴汗,从语气晓得自己不知道哪里又触犯了这位大神。秦绎喜怒无常,尤其熟了以后。这么一想简直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 叶楚澜第三次到秦绎家,一进门,眼前就是一黑。 秦绎伸手脱了他的墨镜,往旁边一扔。叶楚澜还没有回过神来,帽子也被扯掉了。 “这……” 他刚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人抓住胳膊,按倒在沙发上。 不会吧……叶楚澜脑子里嗡地一响。这来得也太快太突然,昨天还是备胎的自己,今天就要升格成床戏男主角? 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错了吧…… 秦绎的膝盖,顶在他的腰上,眼里闪烁的是欲望。 叶楚澜一瞬间,愁肠百结。 长期努力的目标,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变成了现实,只不过,方向好像不太对。 他又不傻,荷尔蒙的接收器已经在提示自己秦绎想要做什么,要是自己不配合,对方恐怕甚至会倾向QJ这个选项。 不过反正自己都已经这么主动,就算是硬上,也可以被当做是种情趣,是吧? 可是叶楚澜真的有点头痛。他没想到外表看来没有那么强硬的秦绎,一出手就是这种路线。 他又不敢挣扎,怕哪里又惹毛了这位大爷,心情一坏中止犯罪的话,可就没一点想头了。 叶楚澜内心激烈的斗争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秦绎已经将QJ戏码暴力搬到了他眼前。 喂喂……一时间叶楚澜无所适从。但也许秦绎就喜欢这种风格。 “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啊?”叶楚澜终究还是忍不住,在伸手揽住秦绎的腰的时候,问。 俯身在他上头的男人的动作僵硬了一瞬,突然,整个人从他身上站起来。提了一提裤腰,转身头也不回朝房间走过去。 叶楚澜懊悔不迭,晕头晕脑地站起来追过去。 秦绎烦透了这一天的行程。本来他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陪秦非去逛游乐场。也不明白为什么结果是和这个男人差点滚上床。不过也许可能因为遇到这种结局,他才把一切怪在每个决定上。 为什么不能怪呢?他既然注定不久之后的哪一天就要死掉,也没有必要太过费心经营生活。 叶楚澜前脚后脚地跟着他走近盥洗室。没有感觉到湿漉漉的热气的妨碍,肆无忌惮地抓住他的胳膊。 刚才调情的余韵还残留在空气中,秦绎一时没有立即下定决心叫他滚。 叶楚澜福至心灵地抱住他。他没费多少气力就把秦绎的亚麻料质的衬衫剥掉,这衬衣的料质非常好,细薄到捏在手里只是小小一团。隔着衣料的拥抱已经让叶楚澜脑子里的弦快要烧断掉。 脱掉上衣的秦绎果然和叶楚澜想象中一样,他的身材线条从外面看来就很好。叶楚澜知道自己这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寡廉鲜耻的,他贪婪地,把嘴唇放在那身躯的表面,亲吻秦绎。 他想自己喜欢这具身体,以及其中的灵魂,不管他是高贵的,还是促狭的,或是有着恶劣还是可亲的秉性。这一切有什么重要的呢,在这能够接触到他的皮肤的巨大的快感当中。 他一寸一寸的亲吻着他,小心地挪尺移地,也许是谨防秦绎突然变脸一脚将他踢开的缘故。 但是这并没有发生。 秦绎只是在叶楚澜慢慢跪下,解开自己的腰带,将脸埋在他两腿之间的时候,突然抓住他的头发。叶楚澜乖乖地抬起头来。 秦绎的眼神却难以揣摩,过了一会,松开了手。叶楚澜便明白他放弃了质疑,也或许还有一些犹豫。他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06.Oops I did it… 事情发生了,但和叶楚澜期望的太不同。 他有早起的习惯,就算不失眠也睡的不多,除非连续拍戏累到不行。 但第二天,他到天大亮都醒不来,痛苦得好像全身都要散架了,就算被卡车碾过好像都没这么累。 昨天的经历也叫人无法回想:他用口服侍了秦绎,刚窃想要做进一步的要求,就直接被秦绎按倒在床上。 有什么不对吧? 就算做足了一百分的心理建设,被梦寐以求的人扑倒的时候,叶楚澜心里还是满满都是委屈的问号。 但他预感自己要是敢反抗,这辈子往后都可能进不了秦绎的家门。他只好微弱地反对:“不,我在这方面没经验的,我没做过……” 秦绎的冷淡就令他心碎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没做过后面,总做过前面的吧。” 叶楚澜的玻璃心一下捡不起来了,其实他的前面也和处男相差无几。但是说实话的话,会更被嘲笑吧。 秦绎以前说自己有洁癖,如此看来,有洁癖的其实应该是叶楚澜。他是第一次,接受这种事情当然有困难。最后只记得避孕套的甜味是草莓的,秦绎的技术轻车熟路到了极点,原本他还以为他会是很乐于等人服侍的那一种呢。 这样一想,叶楚澜就更不舒服了。秦绎上过床的人一定如同过江之鲫,他算是哪条鱼? 但他还是第一次呢,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毫无准备地交代了。 再看一下身边的始作俑者,秦绎还是丝毫不会醒的样子。叶楚澜越回想越糟糕,最后决定把这晚上的记忆尘封,或者假装是自己睡了秦绎。不然还能怎么着? ************ 秦绎对助理说:“给我约叶大牌的时间,我要他进录音室。” 那天他睡了叶楚澜,第二天醒来,叶楚澜已经静悄悄走人,带着可能伤残的菊花。 后来就没消息,也没有找上门来。 秦绎想还是该给他个交代。 助理很惊讶,她记得前几天秦大神就坚称再不跟幼儿园唱功的叶楚澜合作了,还放话宁可帮人家介绍别的制作人。 助理内心默默地很同情叶大牌,本来就是业余歌手,落在她们这位要求苛刻的大爷手里,就算学院派都可能不死就是半残,对一位大牌来说,更加惨无人道了。 不过虽然有些许同情叶大明星,当电话叶楚澜的助手,听对方问:“那秦先生这边哪些时间有空?”的时候,助理检查了一下行程表,发现秦绎的空档早就给乱七八糟的工作安排满了——光是和他弟弟那个龙传奇乐队开会就有好几次。 助理同情的天平又开始偏向自家老板了。 因为秦非受伤休息,她们家老板相当于义务承担了一堆看不出产出效率的工作,之余还要为五音不全的叶巨星发专辑,这个工作倒没什么体力消耗,但精神上的折磨就难以估量。 秦绎推开办公室的门:“怎么还没约好?就今天下午吧,我记得他这几天都有空。” 助理诺诺应了一声,赶快改这位大爷的时间表。 叶楚澜得知秦绎在一夜后的补偿是约他进录音棚,简直想发笑。他这是靠爬上床得到了秦导师的垂青? 搞不好很多小歌手小明星倒真想争取这个机会。真不知道秦绎身边都围绕着什么人,下回他要清一清帐,也好心里有数。 秦绎这次态度非常亲和。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都没显出昨天发生了什么,只当往日一样。但是秦绎那里就全没有火药味了。 这么说来,能爬上秦绎的床,实事求是的好处还是有的。他上了你,不会不给报偿。 而且也会温柔一些。 不同于叶楚澜的复杂思想,秦绎现在表情深沉,面目淡定,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兽性大发的那个是不是他。 不过说是兽性大发,也有点夸张。秦绎看外表镇定非常,很难想像他在床上会主动把人按倒,所以用了“兽性”这个词。但他做起来的时候倒是十分理智,一如他平时待人保持距离的态度。 叶楚澜想,自己要是有机会能把秦绎扑倒了,之后的行动肯定不能用“理智”来形容。秦绎的理智,反而令他有点受打击了。 秦绎没看叶楚澜,他穿着另一身亚麻衬衣,还有外套,见过他没穿衣服样子的叶楚澜只觉得再这么看那腰线更为美好。叶楚澜的眼睛大概不能移走,秦绎觉察到这视线,从乐谱上抬起头来,按下送话器的开关,隔着玻璃,道:“先放松一下,开下嗓,我不会录。” 叶楚澜戴上耳机,对着话筒愣了几十秒。好些天没进棚,他都已经忘了每一次的行动是什么。 秦绎的声音又体贴地传过来:“你是不是不会忘记怎么录了?” 要是换了以前,他没说过三句话,肯定早把叶楚澜骂得狗血淋头。但今天,秦绎竟然站起来,开门从控制室走到录音室,帮叶楚澜调整话筒的位置。 叶楚澜一阵阵地眩晕。原来这才是睡过之后的待遇。他都快要食髓知味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秦绎突然道:“你干什么?” 叶楚澜一惊,发现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十足痴汉地盯死在秦绎的腰线上。他赶忙回神,秦绎却一点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暧昧地伸手绕过他的胁下,抚上他的肩胛。 录音室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胸膛下的起伏。叶楚澜迷糊了一瞬,没有犯傻,秦绎又主动了,再推下去他不又栽了吗?当机立断,他就用力抓住秦绎,抱住就亲了上去。 秦绎没想到叶楚澜会这样,猝不及防,被占了一下便宜。半推半就地亲了一下,秦绎把他推开了:“继续录音。” 叶楚澜一点都不想继续录音,就连一张隔音玻璃的距离他都觉得阻碍了他们俩了,可秦绎还是回到控制室。叶楚澜很心焦,录专辑什么的一边去吧,他急着要谈恋爱呀。 秦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他总是有办法的。心猿意马的叶楚澜就这样收完音,过了关,走出了录音室。当秦绎的小蜜看来好处真是绵绵不绝的。 叶楚澜就理所当然地跟着秦绎,秦绎出录音棚,进办公室喝一口水,叶楚澜就向墙上扑倒他,急不可耐地。 秦绎的水噎在喉管里,感觉到自己有点引火烧身了。但他仍然是有办法的,安抚地摸摸叶楚澜背心的几节脊椎,迷惑地糊弄他说:“今天不。”他说。 “为什么?”叶楚澜觉得自己已经忍了很久——录音的一两个钟头而已。秦绎接下来的话就干脆地截断了他的焦虑。“等我心情好的时候。”秦绎温柔地说。 叶楚澜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他心情好的时候?秦绎心情好的时候好像不多。 第二天,秦绎来到唱片公司,自己的办公室已经被莫名礼物弄出了故障。全是玫瑰花,火红的,洪水泛滥一样,助理小姐的脸被映得血红,口齿不清:“老,老板,这也不知道谁送的……” 秦绎镇定地推了推被里头的玫瑰花车挡得开不了的门,吩咐说:“每个人发一束,楼里的。剩下的摆在里面。”然后他去一边的会议室找了个沙发,翘着腿喝茶。这个八卦在他来公司之前就传远了,现在大概连有幸分到玫瑰花的保洁大妈都可以回去分享星空娱乐的制作人比旗下明星还红牌的小道消息。 叶楚澜有没有大脑的,他不懂的做这一行最重要就是低调两个字吗? 秦绎叹气,这回好像真的玩到惹不得的那种有点死磕的选手了。 秦非一走进大半年都没有踏足的唱片公司,看到的就是人人脸露红光的表情。可是在到秦绎办公室门口以前,他都没想过原来刚才谣传的主角就是他哥,毕竟他们旗下的艺人那么多,狂热粉丝寄礼物过来也不是稀罕事。可竟然是秦绎?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 秦非推开会议室门,皱眉打招呼:“喂,你行情还不错啊你。” “你怎么来了?”秦绎瞟他一眼,从报纸上抬起头来。 “谁送的啊?”秦非指着外面一堆。他莫名有点恼火,到底不敢跟秦绎捅破自己已经知道他感染HIV的事。 其实沈吴早在他出院之后就告诉他了。秦非痛苦了很久,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能收拾好心情来见他。但他还不知道怎么对现在的秦绎坦白开口。 他当然是绝对不会放弃他的,只是双方的自尊都高贵得很,到底怎么开口才能不大打出手啊? 沈吴跟他说,秦绎保证了会做到检点私生活,可现在这堆玫瑰花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滥交就等于杀人? 秦非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秦绎的没道德,还是气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不知道啊。”秦绎摊了摊手。他当然不是不知道,卡片已经送到他手上,看了一眼就扫进了垃圾箱。叶楚澜的手书竟然还不错。 “我来是……”秦非刚说着,听到后面叫他的名字,转过头去,做了个hi five的手势。“好久不见。” 龙传奇的几个队员依次过来跟秦非击掌,兼拥抱。秦非跟秦绎解释说:“我跟他们约好了过来看看。” 秦绎沉默了一下:“怎么之前没跟我说?” 秦非不以为意。“你不是总要知道的么?最近不是一直都是你帮我照顾乐队吗?多谢了。”鼓手走过来掐了一把秦非手臂上的肌肉。“秦非,恢复的不错啊。” 秦绎放下报纸。“OK,那你们先谈。” “等等啊,不是一起开会吗。”秦非拉了一把秦绎,没拉住,尾随他回到办公室里。 玫瑰花车几乎空了,只有快要触到天花板的大束花顶没人摘得到。秦绎仰头望了望,回头关上办公室的门。“跟我进来干什么?那不都是你的好兄弟吗?你终于伤好了,可以复工,直接去跟他们去商量就好了。哦对,我把最近他们录音的进度和计划给你。”他在桌子上翻了翻,又抬起头来:“也不用,Dylan会全部告诉你。” “你想什么啊?”秦非走到秦绎面前,“之前麻烦你了,还要你帮忙找吉他手真是不好意思。我想了很久,还是不能那么消沉,直接放弃掉乐队。这是我的乐队,我会回来。” “不麻烦啊,跟我说什么麻烦。”秦绎一手撑在桌面上,一边拉开抽屉扔给秦非一沓纸。“之前准备给赵之乔唱唱看的歌,有的写好了,有的还没有。你回来就拿去,反正我也不乐意继续陪他们消磨时间。” 他这个弟弟受伤之后,因为手臂出问题,做不了他自己认为的亚洲第一吉他手,闷头躲起来逃避,却还良心未泯,把乐队扔给秦绎要他帮忙监制并找个新吉他手,自己就好彻底退出。 身体一向比常人健康的人突然近乎残废,自暴自弃到做出这种决定,虽然并非不能理解,但大家还是以鼓励挽留为主。 秦绎仍然在为龙传奇策划活动,为免他们彻底被观众忘记。甚至有计划继续发片,最多秦非暂时缺席,至于live可以找人代替。这个方法未必最好,但是事实证明,要是秦绎真听了秦非的话,帮他找了个新吉他手来,才是傻逼呢。 其实秦非自有他的圈子,秦绎是插不进去的。当初说要退出乐队也是他一人说了算,如今要回来连个招呼也不打——也不对,只是没有跟他打招呼而已。 秦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什么啊,你必须还得陪他们,不是,陪我们一段时间。我的手又没有好,还是不能弹琴。他们也说了,要么我回来,如果找新的吉他手,那就解散。” 秦绎看着他:“那你想怎么办?既然你回来,又不能弹琴,又不能找新吉他手……你智商该不是也撞出了问题。” 秦非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握住秦绎的手臂,深吸一口气:“他们说……他们不能接受其他人。是秦绎的话勉强可以。因为你是我哥啊,你就跟我差不多的。你给我们做supportive guitar好不好?你在我的位置,给我们做应援吉他手吧!我可以加入或者在后台。” 秦非一古脑说完,语气坚决,不带停顿,怕被秦绎打断。然后屏住呼吸,殷切地盯着秦绎的表情,却又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好像也没打算让他说不字。刚才一进门的气势,现在变成等着发糖的小朋友表情。——好吧,你肯定会给我的。 秦绎等了半天,才开口。“那你干什么?监制?然后我弹琴我去巡演36场你在后台点头鼓掌?什么他们说他们说?根本就是你在做梦吧?我才不——”他抿了嘴,没有继续说。 他当然讨厌秦非随便决定要他干什么,但那比起做什么都不需要他要稍微好一点。所有盛放过的时光,对他而言都已经是过去,而且那些时间要比别人走得更快。他什么都没有,注定被抛弃——这是他自己犯的罪,可就算这样他也希望能把剩下的每一天当做最好的一天。秦非,对他自作主张,却是这世上唯一能够对他自作主张的人,这不啻于他的告解。 秦绎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刚送来的时候快要堆满房间,顶到天花板的花架,他想象那花的模样,像是要把人烧掉的火。如果是像这花的模样一样浓烈的感情,又会有什么结果? 07.忆苦思甜 秦绎撑着头,无聊地坐在沙发的一角。秦非要他一起和龙传奇开会,老实说他没什么兴趣。说的不好听一点,这就是他弟弟和弟弟朋友们的小孩玩意,他来都是纡尊降贵了。但是他也没有走掉,只是呆在一角,全盘放空。 鼓手王迪思考着:“秦非,医生说你的手最好情况下多长时间可以恢复得跟原来差不多?” 秦非郁闷地说:“运气好一两年吧。也不一定能完全和以前一样。” 秦绎慢悠悠说:“能有命回来就谢天谢地,手能用就行,不要那么纠结。” 秦非有点敏感,听到秦绎说这话,他没有想到自己,却想到秦绎,心情反而恶劣起来。他劫后余生,现在是没问题了,但是秦绎得了绝症,一天天只会更坏下去,也许还会死。 秦非来唱片公司,心情原本还不错的,但是突然就变坏了。他态度恶劣起来,浑身是刺,说话都带火星,而且怎么看秦绎都不顺眼。 秦非一长刺,队友迫于他的银威,更多的是不跟受伤之人计较,也还顺着他,但秦绎很快就发飙了。 好在龙传奇的人对满场横飞的火药星子已经有免疫力,会一开完,秦绎很生气地回了办公室。 队友又很无语地看到秦非又跟进去……刚刚这两兄弟还火爆至极的指着鼻子互骂,秦非这货火爆起来是真火爆,但是跟他哥怎么又这么不要脸呢。 秦非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情比秦绎本人的更恶劣,他更不明白秦绎的若无其事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秦绎看到秦非跟进来,就质问他:“怎么了?” 秦非气鼓鼓地盯着他,觉得秦绎就应该自己良心发现跟他交代得了HIV的事,但是秦绎并没有。 一小段诡异的沉默,秦绎就算再镇定也读出空气中的特别意味。 但他没有再继续问,看了秦非一眼,捡起乱七八糟的办公桌上的曲谱,扔给他:“你拿走整理一下吧,之前说的龙传奇的曲子,全部给你了。反正现在你手又不能弹琴,只好干干这个。” 这句话击中秦非的软肋,他接住手稿,一下心酸起来。秦绎干嘛给他这些东西像交代遗物? “有没有搞错?现在谁还用手稿啊?”他嘴上还是毫不犹豫地抱怨着,却不敢看秦绎了,拿着纸就走出去。 秦绎的助理看到他,亲切打招呼:“秦非?要帮忙吗?” “复印机在哪?” “印东西啊?我帮你。” 秦非避开热心的助理小姐。“不用,我自己来。”他心里骂了秦绎一万遍,虽然是为他难过,但得了AIDS这家伙能怪别人吗。他把曲谱都复印了,原稿拿袋子装好,不让别人碰。 这些天来,叶楚澜则一直钻研着秦绎在什么心态下心情会好。自从那晚后他们又再度见过了面,但是,秦绎再也不失控了。 这代表他们的关系再度徘徊止步,叶楚澜开始心急。秦绎最起初说,上床是等他心情不错的时候。但是有时候叶楚澜明明觉得他心情已很好,却还是无法骗人上床——“搞不好还是要等我心情不好才有兴趣”,秦绎就这么推三阻四着。 叶楚澜思索那一天在游乐场察观到的秦绎的坏表情,觉得或许是这么个理儿。 然而不久他就颖悟到,要想把秦绎骗上床,其实既不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不是在他心情坏的时刻。而是一种介乎这两者之间的时机——这就是后话了。 经纪人拿着宣传计划跟叶楚澜讲,而这个时候叶楚澜一边回想着刚才和秦绎的晚餐中一些细节,一边解着领结。“怎么这么早就宣传?不还没拍么。 “这戏风格跟你以前拍的片子比起来大不一样,也很看票房,制作方寄了很大期望的。 “那现在要我干什么?” 经纪人沉吟了一下。“这个么……我们商量了一下。现在不像以前,大家接受度都比较高,配合这个片子,我们要不要稍微透露一点你的出身背景?肯定能成为话题。” 叶楚澜的脸色立刻沉下来,手指僵硬地放在门把手上,说:“不行。” 年长的经纪人略微有些尴尬。他一路带叶楚澜,对他的祖业和家族生意都很了解。经纪人觉得叶楚澜的反应过度了,这家娱乐公司和电影制作方也是有叶家背景在的。但叶楚澜就像掩耳盗铃,生怕跟家庭发生一点关系。 叶楚澜的官方资料上写,他父母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公务员,渲染得越平凡越好。如今明星包装的手段千奇百怪,连自称是外星人来博取眼球的歌手也有,可叶楚澜竟然是走反包装的模式。这些年他为公司赚取了不少经济利益,但是娱乐圈的竞争日趋激烈,新人不断涌现,为了维持地位,公司也想给他再制造一些话题了。 但他们还是不明白,叶楚澜十几岁的时候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彻底离开那个家庭。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最大的不堪不是跟黑道纠缠不清的名声,而是另外一个人。 叶楚澜把经纪人前脚送出门,后脚就看到了这个他总不想见到的人。 韩雪。他透过猫眼看到人,叹了一口气,打开门。“爷爷又让你来了?” 韩雪人如其名,带着一点冰霜气质。他白皙,清秀,很像在一般写字楼上班的年轻白领。 但事实不是。 韩雪从背后将一大串红透得要滴水的葡萄露出来。“家里那个架子上长的葡萄,井水湃过的,最后一提,爷爷让我给你拿过来。” 他们绕过长长的客厅,在客厅的矮桌前席地坐下。 桌子上放着剧本。叶楚澜已经断断续续看了几个星期,却始终没有办法像以前拍戏之前那样认真准备,总是看了一点,就忍不住丢在一边,也可能是为了秦绎的事情分心而没办法看下去。 韩雪拿起剧本翻了翻。其实他是不用翻的,这部戏投资方有他们的股份在,韩雪虽然不会具体管到制作,但是剧本也看过两眼。 韩雪装着看了看,抬头问叶楚澜:“什么时候拍?给你写的戏很帅的。” 叶楚澜拿了颗葡萄在手。“帅?帅也有代价的,这么多动作戏,我又不是演武行的,公司是要我少演一点,不然买了保险也怕受伤的。” 韩雪暧昧地笑了笑。“要不要我来帮你做替身?你确实要小心。”他若有似无地瞄了一眼叶楚澜的腿,那上面是有旧伤的。 叶楚澜淡淡地:“别说笑了。” 韩雪现在是公司的中流砥柱,爷爷身边的得力助手,上上下下都要靠他,不见得不比叶影星分身乏术。能抽空过来看叶楚澜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已经是忙里偷闲。 其实叶楚澜也知道韩雪多半是开玩笑。可是听他故意地说,心里难免还是不舒服。 认识了那么多年,韩雪的个性他还是一点也搞不懂。那时候明明冷若冰霜,到今天却能若无其事跟他调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看见韩雪的暧昧,叶楚澜还是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泛了涟漪,还是觉得恶心。 不是没有刻骨铭心过,就连现在到了潮湿阴暗天气,胫骨上弥合的裂缝还会隐隐作痛。 但那都是过去了。只是没有想过,当多年过去两人都由青涩一变而成圆滑世故,当他放下来,早已死心的那个人总会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地散发出一些讯息来,不知道到底是想要令他怎么办。 ****** “喂,这是怎么回事?我听经纪人说秦绎刚连Grammy的出席邀请都推掉了。他发什么神经?要知道我去年在blog上写的目标还是摸一台那留声机回家呢……”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吧。”秦非立刻打击赵之乔,这属于条件反射的本能,他就没想到自己也中枪了。 赵之乔哈哈笑:“我不可能那你也别想咯,你连搭我顺风车得个最佳作曲的机会都没有了。” “呸。”秦非皱眉:“推掉格莱美?什么理由?龙传奇的行程也没这么紧好吧。” 偶尔跟乐队成员重聚一次,又听到这种转了几手才到自己耳里的关于秦绎的消息。若是换了以前,秦非也许会有些微的嫉妒感,但如今他只觉得发生在秦绎身遭每一件事都仿佛陷阱,让他一碰触到就非常焦虑。 像秦非这种人,天生情商低,家庭关系也奇葩到了极点,只是仗着一路颇受宠爱(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才身心健康地活到现在,如今遇到秦绎这个黑云罩顶的大麻烦,他不多的EQ简直都要自爆了。 像是秦绎是HIV感染者这件事,他迄今为止都无法向兄长坦白自己已经从得知了实情,明明是抱着好心,正常人都有数百种方法可以好好理顺这关系的。 但秦非想着说出来搞不好他们又要大打出手,真是想到就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秦非能感觉到后来秦绎对于跟他吵架的兴趣淡了很多。他多心了,他甚至觉得秦绎能跟他整天吵架的时候才好,他哥要对各种事都没激情,不才更叫人担心的吗? “干嘛啊你,连格莱美都不肯去,有这么大牌?”秦非推开很久都没回去过的自己家的家门,看到秦绎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喝粉红色的果汁,心放下来一点。 “什么?那个啊……”秦绎看了看他,像是还在思考秦非说的是什么东西一样。“哦,你说那个啊……”他飞快地露出无所谓的笑容,一摊手——这表情看在秦非眼里不知道多欠打。“懒啦~反正以前也去过好几次。” 秦非觉要一口吞掉自己之前的想法,秦绎对于故意惹他生气根本没有半点收敛。 “什么啊!不要像在说什么饮料冠名的奖项一样!这可是学院派的大奖诶,他们认可多少也有点重要吧?” “你有没有调查清楚状况,我这一回又没有入围,只是人家邀请做颁奖嘉宾啊。不想去有惹到你吗?” 秦非一时语塞,他是没搞清楚这一点,但还是觉得秦绎的说辞有哪里不对。 “可是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回LA吗?顺便跟那边的同事朋友喝一杯什么的。你没有孤僻到这种地步吧?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回国的啊?怎么回来后就没听你说过那边的事……你该不会是……惹了什么麻烦事跑到这边来避难吧?”秦非说完,突然发觉自己这个猜疑颇有道理。 秦绎没有转过来也没有说话,他的反应越淡定秦非的警觉因子就越是飞涨,他正要进一步质问,秦绎站起来作势要进房,“烦烦烦,你专门来一趟就是为了跟我找不开心?真不懂事。” 秦非堵住他。“我就烦怎么了?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回国的原因,妈的,吃我喝我的还住我的房子还跟老子摆谱,有这样的吗?” 秦绎手撑在背后,往床上一坐,看着秦非,问:“你知道Billy Lloyd吗?” 秦非愣了愣,他怎么会不知道?要问现在的小孩儿,可能还真没几个人人认识这个多年前的流行巨星,但是秦非毕竟没那么幼稚。更何况秦非是专业的音乐人,不管舆论如何攻歼Billy Lloyd的私生活和人品,他也无法不承认这个人在流行音乐史上的地位——不错,Billy Lloyd已经成为历史,因为他已经死了。 秦非当然也还记得那些天报章电视上连篇累牍关于巨星陨落的报道。 那时候龙传奇才刚出道没多久,所以对版面特别敏感,记得赵之乔还在抱怨“这个B什么怎么什么时候不挑就挑这时候死,害得我们新歌宣传的新闻全被压下去”。 Billy Lloyd虽然这些年已经颓唐过气,但当年过亿的销量已经载入史册,记录也是无人超越的。 话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此人是在入住的高级酒店被人发现在浴室猝死,死时严重酒精中毒,警方最后判定没有他杀痕迹。这件事引起了一些争论,但也争不下去,因为连粉丝都知道Billy Lloyd恶迹斑斑,药物依赖成瘾,这些年的健康状况非常糟糕,还曾经因为持枪闯入他人住宅被警方检控……这种生活一团乱的人,即便突然猝死,收到的悼念惋惜也未必比闲言碎语多。 秦非说:“我当然知道,可这人跟你烦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秦绎低头玩着床单边的挂穗,说道:“当然有。简单点说,现在他的前妻儿女要跟我打官司要讨很大一笔钱。” 秦绎的故事是这样的:十几年前,Billy Lloyd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歌手,这时候秦绎和他相识,两个人一起做出了那张令Billy Lloyd一举成名的专辑Orga∫M。那时候秦绎比Bill更没有名气,而因为初期资金紧张,从作曲填词到配乐编曲基本全部是他们两个人完成,为了不要让专辑印刷上的所有的名字都是歌手自己,看起来太寒酸,就用了看起来很神秘的化名。 后来Billy Lloyd立刻红得铺满电视报纸,到处走台连钱都数不过来,而秦绎始终在幕后,没有这种机会,所以两人默认是秦绎拿版税,而Billy Lloyd自然是享有其他所有演出收入。 一开始,这也还算公平。——秦绎看了一眼秦非,补充说:“其实我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后来,Orga∫M一直在卖,直到现在也是。他后面已经红得要死之后做的那张专辑我也有参加几首歌,用的还是那个化名。不过那张专辑就不如前一张销量那么好。现在这两张唱片的版税是多少?不记得……一两亿可能有吧。”秦绎轻描淡写地说着数字。 “谁知道他突然死了之后没剩下多少钱,可能还亏空了不少,他的遗孀——也称不上遗孀,怎么可能不眼红那张唱片累积的经济利益,就找了一大票律师要跟我打官司,非讨账不可了。” 秦绎手指安然交叉,放在膝前。“开什么玩笑!别说那时候本来作曲和制作上就是我做的比较多,我拿再多也理所当然;再说了,就算她想争一点抚恤金,也不该野心太过,非要证明那个化名就是Billy Lloyd的名字和中间名的缩写,版权全部都应归Billy Lloyd和他的继承人所有。她是不是疯了,这怎么可能?” 秦非花了一小段时间,来消化他哥和看似毫无关联的这个已故巨星有着纠缠如此深利益关系的事实。 然后他看着秦绎的眼睛:“既然这样,那么一定有什么别的隐情,或者那个女人掌握了什么让你不能反驳的证据吧,不然你干嘛连出庭都不敢?看你说的这么自信满满,好像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你说的话,可是只有不到一半的可信度。” 08.揭晓 秦绎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比较复杂。因为版税这一块计算起来就很麻烦,当时就干脆注册了个唱片公司来做发行之类的事,忙这些的人当然是我。按那个时候来讲,他做艺人的收入还是远远超过公司其他收入的。问题就出在——” “等等,”秦非打断秦绎迂回的解释。“Billy Lloyd可是超级大明星,他一有经济纠纷不早就应该见诸报端?为什么我以前从没听说过他还跟你有这层关系?” 秦绎伸手做出下压的手势,抑制秦非的疑问。“这就是问题之一了,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死掉,关于这些事我们本来另有约定,如果他没死,这根本不会成为一个问题。而另外还有两个问题,一是在那之后不久后我们就结束合作,二是在那段时间他正好在跟前妻打着离婚官司。于是那女人主张他当时注册公司的行为是恶意转移财产,污蔑我根本不占有这些唱片的大部分创作权和版权,人又死了,了无对证,这对我应诉很不利啊。”秦绎摊手。 “所以就一跑了之?”秦非斜睨着他。“听起来似乎有点说的通,但以你那德行,这件事哪可能这么简单。老哥,话都说到这了,你干脆一并交代了吧。别说我,你这故事放在谁耳朵里都漏洞百出。第一,你说十年前?那时代正是band bloom的黄金年代,既然都已经进入业界,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自己出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你很久了。第二,就算那女人能说服法官Billy Lloyd是进行恶意财产转移,你也不至于没办法证明那些创作权一点也不属于你吧?至于连出庭应诉都不敢?再说,一个歌手能造就旷世杰作,再怎么也不完全是歌曲的功劳,何况是Billy Lloyd这种牛逼哄哄的人物。你当时什么成就都没有过,能有什么资源?Billy Lloyd那时不是新人,至少在业界比你积累更多,你该不会想夸口是还没出道的J.L造就了Billy Lloyd吧?照我说,你能在业界一路顺风顺水,Billy Lloyd才是你遇见的贵人。” 说到一半,秦非突然住嘴,本来咄咄逼人的气焰一下弱了下去。“老哥,别告诉我……你该不会……” 秦绎难得招架不住地摇了摇头:“扯远了……” 秦非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刚想到的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事实——秦绎也许和Billy Lloyd有染。他在之前的叙述中可是避重就轻,全未提及。 真该死,这本是很容易猜到的——秦非一直知道秦绎私生活之混乱。但那毕竟是知道而已。当哥哥的那个对象用有形象,有实体的方式出现……还真是让人有焦虑。 秦绎双手交叉,也不知是默认还是试图结束话题:“好吧,不管怎么样,这桩陈年公案是各种麻烦事的根源。” 秦非心情复杂地排列了一下逻辑关系,突然问道:“那你的HIV也跟这个Billy Lloyd有关?” 这突然袭击成功地震住了秦绎。 要说震住也不尽然,他神思恍惚了两秒钟,又恢复了正常。 兄弟之间有种默契,很多事不用言诸于口,也不必多加解释。 过了一会,秦绎变换了一个坐姿,手掌撑着床沿,略略仰头盯着秦非,轻松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Billy Lloyd死时爆出的丑闻很多,比如他其实是吸毒酗酒后精神混乱自杀,又比如他在乐界销声匿迹是因为成了AIDS末期患者。但这仅是流言,事实真相被警方以保护当事人隐私为由不加披露。但若出庭争执,很多秘辛就不得不作为证据摆上台面。 “不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不是都已经是事实了吗?”秦非没好气地挨着床沿坐下来,希望秦绎能跟他亲口否认的希望也破灭了,却比以前更冷静了。“说吧,你以后到底打算怎么办?” “……” 秦绎想说,你不该问我怎么办,你该问上帝怎么办。但一想到自己并不信神,这句话也就显得十分讽刺。 料想之中的火药包并没有炸开来,但是秦非的焦躁显然是被压抑在冷静之下的,他垂着头,觉得自己演技已经有点堪忧。 然后感觉到秦绎把一只手放上自己的肩。 “想开点啦。有的人得个感冒都可能会死,我至少知道要死之前活得开心一点……” “你有没有人性?反正像你这种人,死一百个也不会对地球造成什么损失,更不会有人难过。” 秦非觉得自己的情商又被秦绎逼到冰点了。 “可是你会啊。”秦绎笑呵呵地揽住秦非,“我也知道像我这种人不值得人关心。”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热气吐在秦非颈间。“可我偏偏知道这世界上有个傻蛋会在意我的。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讲啊……要知道我有时候还真是……”他停顿了一下。“有点在意你的想法。” 秦非完全沮丧了。像被放了气的轮胎。他想起很多事,秦绎总能主导他的感情。年长他五岁,秦绎是他的偶像也是他的阴影,很多年的时间他都想重复或者追赶他哥哥,他那么崇拜他哥哥,想收到关注,然而秦绎给他的关注并不太多。 后来父母离婚,他们分开,秦非一度觉得他的生活里没有了秦绎,自己才能长成完整的自己。 但是后来他们重新遇见了。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再失去秦绎,他才会成为他一生都没法走出的阴影。 安静了一会,秦非低声问:“你最近有没有去做检查?要不我陪你去见医生。” 秦绎失笑地拍拍他的颈:“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胳膊还连琴把都拿不起吧?” 秦非对秦绎这种声东击西的态度很反感,然而却没有什么话好说。他把秦绎的手推开。“我才不是管你,是防止你为祸人间,唱片公司小妹又不知道你是高危人物,帮你削苹果扎伤手传染到怎么办?” “既然你这么说,我今天起闭门不出哪都不去总成了吧。”秦绎脸上仍带着笑容。 “没叫你这样,但是起码不要出去滥交,要按时吃药啊,我要搬回来住监督你。” “呵,”秦绎像是笑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秦非抱着手臂,探询地看着秦绎的表情。其实他在之前已经找医生咨询过很多关于HIV携带者的问题,不想一下子抛出来刺激秦绎而已。 秦绎回望着他,然后说:“监督?怎么监督?上床也在一旁看着吗?我还不如干脆告诉你,如果说是为害人间这种事的话,我也早就干过好多次。” 秦非皱了皱眉,无可避免地想起了某段时间以前沈吴同面前此人的“出轨”运动。不过那件事只是意外,之后也再没可能发生。他没剩多少好脾气地瞪着秦绎:“你多少也要自重一点,这种事,弄不好就搞成故意杀人,你也是成年人,不用我教你?” 秦绎仍然笑了笑。“故意杀人?还真是严重呢。不过,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指望我会做好事。” 秦非一阵头痛,瞪着秦绎:“你说真的还是开玩笑?你故意去和人做爱,bareback?” “很奇怪吗?我说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圣人。再说了,不要说你,就连我自己也不能保证我心情随时愉快,对旁人保持怜悯。” “那是真的了?你故意的?”秦非压抑着想要咆哮的心情。“是谁?最近吗?有多久?” 秦绎说了一个名字,秦非的头痛一下加剧了。虽然幸好不是沈吴——当然了,沈吴早就知道秦绎的真面目,不会如此愚蠢——好吧,跟这个也没关系,会担心沈吴纯粹出于秦非的本能。但虽然并不是相近的人,秦绎说的这个人还是令秦非相当头痛。 “什么小角色你不好惹去惹个大明星?”秦非咒骂道。“多久前的事了,现在去做阻断还来得及吗?” “按时间算要是已经中招的话,做什么也没多大用吧。不过何必紧张,本来也是小概率事件。”秦绎还在摊手。“反正告诉你一声,剩下我不管了,他见天地缠着我,你以为我上他就上得很乐意?” ****** “好!Cut!”导演说完,旁边的人忙迎上去。保镖帮忙把叶楚澜扶下来。 “老大,还好吧?” 叶楚澜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吊了两个多小时的钢丝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去厕所。 这些天是在拍外景,所以比较辛苦——这种动作戏占了一多半的片子,若非是自己人投资,叶楚澜是不乐意接的。 因为他一心求好,对角度和细节都有要求,动作场面又不是他一个人能控制,常常一个镜头不知重复多少遍,这样一算,酬劳还真的划不来。 幸好片方给他找了个身形侧面都十分相似的动作替身,只是这两天还没到位,等替身来了,叶巨星的辛苦大概能减少一半。 叶楚澜跟身边人交代了一声,匆匆地赶往厕所,剧组时间就是金钱,就算他是男主角也不会叫所有人干等,保镖也拿着毛巾跟上。 没想到正在这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在面前阻住叶楚澜去路。 叶楚澜愣了一愣。什么风把他吹来了? 逆着阳光,秦非扶了扶墨镜。“我特地抽空过来的,你有没时间出来说个话?” 叶楚澜想,秦非么是秦绎的弟弟,可我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想了想,问道:“多长时间?” “十几分钟吧。” 叶楚澜略犹豫。“这么久?要不你先坐会,等我先去趟洗手间。” 秦非伸手拦住他。“那就长话短说吧,刚好我时间也紧。” 叶楚澜感到自己的保镖似乎不太高兴,老实说他自己也有点恼火。如果演艺圈还是那么讲辈分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是也是轮不到秦非这么跟他说话的。 但是,算了。谁叫他是秦绎的弟弟呢。叶楚澜轻微地点了点头,说:“那好,你说吧,尽快。” 没想到秦非依然不知进退地看了一眼寸步不离在叶楚澜身旁的保镖,竟然一把拉起叶楚澜的胳膊,就往一边没人的地方走。 叶楚澜第N次地念咒:他是秦绎的弟弟是秦绎的弟弟……才顺从地跟上了秦非。 秦非第一句话就是:“你最近跟秦绎有没有发生sex一类的行为?” 叶楚澜的笑容僵在脸上。“啊?” “如果有,那你最好去做个检查。这两天秦绎以前圈子里的一个人被查出阳性,大家人心惶惶,你也算高危人群。” 秦非说完就要走,被叶楚澜一把抓住:“你说的是……HIV?” 叶楚澜受了一点刺激,一时间舌头有点发直。“还,还有这种事?那,那……秦绎呢?他怎么样了?” 秦非停顿了一下,说:“不知道,医院哪有那么快出结果?反正预防下总没错。” 叶楚澜好不容易拧直了舌头。“好,好吧。是,秦绎要你来告诉我的?” 秦非又停顿了一下,违心地点了点头。“嗯。” 他很不容易地补充道:“对了,你以后也离他远点。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保持距离对大家都有好处。” 叶楚澜解开裤子,托出JJ的时候,手有点抖。 他方才尿急,现在却好像一滴也尿不出来。 秦绎是怎么回事呢?叶楚澜想起来就是一头黑线。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秦绎过着这么“精彩”的生活。 这并不奇怪吧?叶楚澜揉了揉发麻的太阳穴。他也是稳重的成年人了,这种事,还不至于吓尿或者憋死他。 若有两字能具现秦绎此刻的状态,那一定是淡定二字。秦非的两个字则是“失控”。 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的冲击,早已经超出了秦非能够处理的极限。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做错事的是秦绎,为什么承受坏结果的却是他?若是痛苦能为一切事情找到解决答案,那么痛苦也无所谓,可如果这痛苦是跟随着绝望的呢? 黑匣子里关着厄运的秘密,打开了这道锁,秦绎不介意跟秦非坦言更多坏消息。 “药?我没在吃啊。以前医生有开过很多,不过好几种真的很麻烦,过安检时就丢在飞机场了。” 秦非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因为如今HIV携带者可以联合抗病毒药物控制病毒延长生命,治疗效果不错的甚至可以达到和正常人差不多的生活质量。但是病毒复制和变异的速度都很快,擅自停药会很快让病毒产生耐药性,最坏的情况,就是什么药都不会起作用了。 “你这么想死的话,干嘛要滚回国?”他直接地冲一脸莫可揣测的态度的兄长怒吼。 是真的——很不公平。做错事的是秦绎,可是痛苦都只堆在秦非自己一人身上。 反过来想想,他又是为了什么在痛苦呢?从小到大,秦绎也没有对他特别好过。 只是血脉相连所以必须得这样吧,不得不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还要慌慌张张地为这个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行事,压根不在乎旁人的人担心。 秦非努力想回忆出一点秦绎的好处,免得自己显得那么蠢。 结论是,秦绎除了揍他的时候会特别用力一点,好像确实没有为他这个弟弟做过什么事。 就连现在,也丝毫都无法看见一点的责任心。故意停药,好死的更快一点吗?好让他更加无助一些吗?这结果,到底是让谁来承受? 这样的兄长—— “我不是想死,只是也不怕死。”秦绎依然微笑着应对秦非的狂怒,说着还想把手放上他的肩膀,“你想想,我活过,而其他人仅仅只是活着……” 这句话像电锯拉过木条一样地钻进秦非的耳里,他一阵恶心。既然你活过就好,那我的担心和痛苦和白痴有什么两样。 他沉闷地拨开秦绎的臂弯,盯着对方。 “我懂了。”秦非说出这句话。“你是秦绎,著名制作人作曲家,人生精彩,活得像部剧本。就算今天死去,不过是给传记锦上添花,反正你什么都有,名利荣耀传奇故事。对吗?你活的太虚妄了。” 连篇的诘问,让秦绎的眼神稍微不满地往秦非脸上错了一错。 “问这种话……你真是我弟弟吗?” “我是,可你又是什么?”秦非的态度猛然被刺激了。“不拿性命当一回事,真伟大啊?那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会让我很痛苦?你知不知道,我简直不想管你了?” 秦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那就算了,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跟你说。我又没有要……”他想说,我又没有要你做什么,但是秦非没有等他把这句话说完。 “我们什么别说了,我要先回去冷静一下。要是不好好让头脑放松一阵,我绝对没办法不和你吵架,更没办法处理你这摊子烂事。”秦非平静地说。 秦绎的脸色更快地冷了。“滚。” 自尊心受到挫伤的秦绎忍回去滚字后面的一句话: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这样骂明明是最流畅的,但是看着秦非露出“我不跟他计较不跟他计较”的表情瞪了瞪自己又去拉开门锁,就还是咽回去。 原本觉得已经是不会吵架的氛围了,但是他们性格太相似,除非哪个抢先涅盘成佛,否则在一起连半天都呆不下去。 不过也幸好有个和自己非常相似的兄弟,秦绎想。这样就算没办法留下自己的基因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他透过飘窗,看到秦非很快滚远了。 于是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 秦非自觉并非是个圣人。 一定要说的话,他离普通的好人都有一定差距。接踵而来的与秦绎相关的麻烦已经令他相当烦躁,只是因为那是他一直尊敬的秦绎,所以忍耐下来。可是当他尝试解决问题而屡次碰壁后,耐心也受到了消磨。这到底是受到打击的混乱还是失去耐心呢?秦非很难选择一个原因。 如果真要说因为这点情况就对一个绝症患者失去耐心的话,未免有点残忍。 但无论如何,即便自知死期将近,秦绎也绝对不会因为秦非的期望而做出什么改变。对这样的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失去秦绎的话,对秦非到底会有什么损失呢?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可能都是无。 在秦非眼中,昔日被叫做兄长的那个人,如今仿佛变成一张苍白的活动纸板,顽固,不近情理,也变得更加无法沟通。 以前,就算是吵闹的日子,秦非也会觉得秦绎其实完全能够明白他某些事情上的想法。但是现在好像不是如此了。 沈吴听完秦非的零碎怨言,叹了一下气。秦非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是事实却是他一直对兄长抱有很强的期待。大致上,一般的男孩子以前会对父亲有种崇拜之情,比如沈吴就是如此。但在秦家这种崇拜的先决条件不成立。秦非从来都只把哥哥当作伟大的人物,榜样,对手,尽管嘴上说着讨厌他。 现在的秦绎,让秦非想要逃避也是自然的事——他无法习惯兄长现在这种软弱。 但是,突然有一个念头掠过沈吴的脑海。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瞬,沈吴就没有办法再想下去。那就是:二十几年来,即使无法见面,在精神上也紧紧相连的两兄弟;即便没有语言交流,也如同精神支柱一样,深刻地影响着秦非的人生轨迹的秦绎——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了秦绎,秦非会变得更完整吗? 09.退缩 叶楚澜的时间表在电影摄制期总是排得格外满。但是,秦非说的事不啻于当头一棒,吓得他险些勃起不能,然后就去找相熟的医生救命。 医生听完,说:“到三个月后为止都还没办法通过检验确定阴性或阳性,也错过了能做点什么的时间段。” “但是你们有戴套嘛……”医生一面开解叶楚澜,要知道有时候心病比真病还折磨人的,一面咧嘴笑:“怎么就中了奖?我记得你是很洁身自好的。” 叶楚澜神游回来似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外表怎么看得出来?你看到他,完全无法联想到这种脏病的。”他不安地搓着手。“也只有那一次……之后他老是回避我。现在想想可能是心虚了。可要是真的中奖,我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医生虽然想表示一点同情心,还是忍不住有点好笑。“能做的当然是离那人越远越好咯。不过也没有那么严重的,戴套毕竟是安全行为。这边有一套资料,你拿回去看看吧,握握手倒是不会传染的,不过性行为就要好小心了。” 叶楚澜从医院出来,心情没有好多少,反倒当天嘴里就急出了个泡,明明是上火冲的,他却把自己急了个半死。该……该不会已经传染了HIV,抵抗力下降了吧? 他心急如焚,却不能表现出来。心里七上八下,恨秦绎为什么瞒着自己有病却还是跟他做爱!片场忙到连轴转,叶楚澜却想到跟他接触的发型师,助理,甚至对手戏演员都有可能传染到病毒,想要紧急请假。幸好第二天下午,医生通知他,特意在实验室做了血液分析,可以99%排除他感染HIV病毒的可能性了。 叶楚澜的火一下就下去了,嘴里的泡也就消了。他又想到,秦绎只有那天情绪很奇怪才跟他做一次,之后都想方设法回避的。秦绎也并不是太坏。 叶楚澜想通了这一点,心情又整理过来了。能因为这件事就立刻跟人划清界限吗?关爱HIV患者建立和谐社会的标语还写着呢。而且之前还干柴烈火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也做得太难看了。 要顾全自己的形象,也算是为了顾全秦绎的体面吧,他只能慢慢减持出仓。他吩咐助理帮他把之前录唱片没做完的工作安排一下,快些结束。 原本他还打算把电影主题歌也交给秦绎做,来增进一点蜜里调油的机会呢——现在就便宜别的歌手好了,但是合约上的歌曲是不能说取消就取消的,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让助理去问,因为叶先生最近拍电影还有别的工作,时间表排得很紧,能不能就用之前录过一两次的小样修音?以叶楚澜的想象,现在的秦绎,这么尴尬的事情被揭底了,应该避免跟自己见面才对。而且对自己的唱歌水平看不上眼的秦绎,不是应该庆幸终于可以甩开这个烫手山芋吗? 没想到那边老神在在地返回答案:那东西完全不可用,叶楚澜要么进棚录到制作人满意为止,要么就合约作废,另请高明,支付赔偿款项。 叶楚澜就纳闷了,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制作人从时间上要配合叶大牌紧密的schedule,但是制作人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技术上的,叶楚澜也都得尽力配合的。 那么,尽管对注定尴尬的会面不太情愿,叶楚澜还是决定依照秦绎的要求,反正不管最后录成了什么样子,合约上也有清楚规定,秦绎的成品必须按时交出的。 秦绎看了看叶楚澜那边发过来的时间约定,没发表任何评论。凌晨12点到4点?旁边注明说,叶楚澜拍摄进度实在太忙了,连这个时间下面都排着不少活动等等。 现在敢让他半夜进棚的人真不多了。但叶楚澜难道以为这样能吓到他?叶大牌大概不知道他们做剪辑后期,通宵录音是家常便饭的。 他把传真纸推回去,对唱片公司的助理说:“就这个时间。” 秦绎其实不清楚秦非到底跟叶楚澜说了什么,但事实是他也不太关心。叶楚澜听到之后立即退避三舍的反应,和一般人应有的反应一样。但事实是秦绎也并不关心这一点。 如果说他还有一点不爽的话,那就是不高兴秦非在提醒叶楚澜的同时,好像也没有威胁他要守口如瓶,如果叶楚澜大嘴巴到处去说到人尽皆知的话,秦绎是会很生气的,搞不好还会因此报仇。 至于他报复的方法……那就有很多了。 但是,叫那个蠢货继续来录音,只是为了不砸掉自己的招牌。 本来接下叶楚澜这个合约,他就不太情愿,要不是当时叶楚澜太过积极,他又想自己反正现在时间大把,要是能把朽木雕琢成功,也算是刷新成就,怎么会上了贼船。 他们前期在录音室磨合了那么久,磨到叶楚澜从一个五音不全的音痴进步到能认出线谱来——当然,这对秦绎来说什么都不算。看到叶楚澜发来的进棚时间表后,他已经打算回到开始准备的策略:就让叶楚澜多唱几遍,挑能用的让别人一个字一个字剪。原先还想让他练到舞台上可以开口,但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叶楚澜又晚了十几分钟才赶到录音室。 以前他追求秦绎的时候,搞不好要提前半个小时去做准备,以图表现,但现在的迟到也并非故意,只是因为方才他的镜头才刚刚拍完,何况晚上下着大雨,郊区到城内的路又开不了很快。 因为残余着对秦绎的了解,连口水都没喝,他就冲到录音室,在车里就准备的一大堆道歉的话正准备倾囊而出,看到面前的人,他却愣了一愣。 “怎么……是你?” 凌晨0点多,一脸等得不高兴的,穿着黑色皮衣,坐在主控室的人是秦非,不是秦绎。 10.棚内风云 秦非抬头看了看叶楚澜,手指往录音室比了一比。“今天我帮你录音,秦绎他有事不能来。” 下意识地问出:“为什么?”的叶楚澜,意识到自己原来很想见到秦绎。 算上这场电影开机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思念的心情早就发酵了。可是,HIV这个事实,就如同一道屏蔽了任何情感电流的绝缘体。 可他在走进录音间前,还是满心以为一定能见到他的,因为对于约定的时间秦绎向来十分遵守。 叶楚澜踌躇地踏进录音间。秦非给他监棚……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失望的心情是明显的。 这跟是否信任秦非的能力无关。 明明已经决定好的,也完全想通了。在知道那个麻烦的病名的当时就决定了,他不会再跟秦绎产生瓜葛。 他真的不喜欢在他面前和不在他面前的时候有着两幅面孔的人,而且当这个人还不出意外地,非常好看,是个美人的时候,就格外令人讨厌。 因为他老是会被漂亮的外表欺骗。因此受到了伤害的经验,早就有了。 秦非翘着腿,皱眉瞪着叶楚澜:“拖拖拉拉干什么?我帮你录音怎么了?难道我不行?我可是龙传奇的制作人。” 叶楚澜心绪不宁,也不十分开心。“我并非不尊重你的能力,但是明明写好是请秦绎负责全部作品的质量,现在我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秦绎又没跟我说一声,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心情录下去,就算是助手来,也该提前交接啊?” “……”秦非的脸不知为何黑了一下,过了一会,凶巴巴地问:“那你到底是录还是不录?” 叶楚澜很少遇到这种简单粗暴的人,一时有点伤脑筋。平日接触的都圆融变通的人,但那一套显然不能拿来对付秦非。 背后的门被敲了两下。秦非别过脸去,叶楚澜回过头,看到救星走进来了。 “秦绎?”他叫出声。 秦绎披着一件长款风衣,垂下来到背心的长发有些微被打湿了。他插着手看了看像是快要吵架的两个人。笑了一笑。 但是说出来的话跟他那圣母一般光辉照耀的微笑完全不符:“秦非你脑子有坑是不是?连车钥匙都敢偷走!你要重新回去读幼稚园吗?” 秦非扭头哼了一声,翘着的脚从左脚换到右脚,咕哝了一句:“要你别来你听吗?给这货监棚?连简谱都认不全的家伙?用得着你吗?” 喂!这连番反问句刀刀都削在叶楚澜的面子上,但叶楚澜抿了抿嘴,决定先不跟他计较。 秦绎横了秦非一眼,又换回商业微笑:“叶大牌,进棚了。” 这句话是对叶楚澜说的。 叶楚澜一个人走进了录音间,看到秦绎在秦非旁边坐下来,他发现他门好像还是互相怒气冲冲的样子。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叶楚澜听不到隔音玻璃的声音。不过看着表情,肯定是在吵架。 然后秦绎总算回过头来按下送话键,对叶楚澜说:“还记得怎么唱吗?” 叶楚澜点了点头,说:“可能。”然后翻着面前的乐谱。——这可是五线谱呢,他怎么可能连简谱都认不全,秦非也太小看他了。 他在演艺专业进修的时候也学过视唱练耳的,但是五音不全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他发现自己也许是特意回避着秦绎的目光。但是偷偷瞟上去,秦绎也么没怎么看自己。比起来,跟秦非吵架似乎是明显更重要的一件事。 前奏响起来,叶楚澜清了清喉咙,第一句——就连自己都听出来调子低了八度。 赶快看了看秦绎的表情,秦绎戴着监控耳机,面无表情,意思是他可以继续往后唱。 要是以前的话,秦绎肯定会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虽然他那样做,叶楚澜也不过是越唱越烂罢了。 看着秦绎丝毫不动容的表情,叶楚澜有一点懊悔,怎么比起这种无所谓,他还是比较希望能看见他熟悉的,生气的表情。 秦非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秦绎,嗤笑:“你TJ了这么久的成果?” 秦绎从看到秦非出现在录音室起,就知道会被嘲笑。所以他根本不准别人一起进叶大牌的录音棚,简直丢不起这个人。 秦非却一本正经提建议:“既然不会唱歌,为什么不让他rap,说比唱简单。” 秦绎白了他一眼。“幼稚。弄几首口水歌,不过分分钟事,但是叶楚澜的节奏感摆在那里。不了解他,就不要乱出主意。再说,事后要让人知道那些没营养的垃圾是我写的,你丢得起这个人吗?而且,被迫监棚这么久,我都渐渐摸清了他走调的规律,现在写的歌他都不怎么能够走调出去。他音质其实很特别,这么唱情歌最好。” 秦非抱臂看玻璃那边的叶楚澜失笑:“难不成你还又要作一首乐白也能唱的百万神曲?哈哈哈,上一次拿奖算你噱头足运气好,这一次要你给这家伙作的曲都能卖30万,我就服你…” 秦绎叹口气。“要是给你做当然不行。听听龙传奇的主唱,完全是用本钱在唱,也亏他爹妈给副好嗓子,过了28岁要是还有这状态,我跟你姓。” 秦非怒了。“我的主唱怎么不如你这个五音不全了?我没教过他吗?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讲话!你最厉害,天下第一——” 他噎了噎,“还有,你本来就跟我姓!” “你不是要退队让他们重组?怎么又变成你的主唱了……” “我……” 两个极专业的音乐人在棚外专心斗嘴扯皮,其实都没听棚内唱了什么。 控制室的对话完全影响不到里间,叶楚澜却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在话筒上。他当然不知道秦绎和秦非也在说自己的事,但秦绎在监督他的唱片时,怎么可以这么不专心呢。 “咚咚”,叶楚澜才反应过来有人在敲玻璃,“没听到我说话吗?刚才后面的感觉还行,前面再原样重唱一遍。”秦绎在通话器中说。 原来伴奏的流泻已经不知道停止了多久,叶楚澜一直在发呆。 “刚才的可以?”叶楚澜有点傻眼,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好说话的秦绎。 “对啊,你在走神,发音没有那么硬。放轻松一点唱出来吧,反正后面的rework也有好几吨,干脆不要有压力了。” 对于这种分不清是褒还是贬的评论,叶楚澜只有苦笑,他说先出去拿杯咖啡,推开门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秦非和秦绎。 这两兄弟的感情也好得过分了吧,尤其是秦非,什么都要管,他是有恋兄情结吗? 叶楚澜正在胡思乱想,突然看见秦非突然一手拿着电话站起来,拿起旁边的衣服。只听见秦绎说:“你回去吧,谁让你来这凑热闹?” 秦非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叶楚澜听到他说:“都这个点了,他妹妹在家闹事,还要我回去调解?那丫头完全是个小太妹,我又能把她怎么样?” 秦绎哈哈大笑:“或许是觉得你跟小太妹之间更有共同语言?” 虽然满口抱怨,秦非还是招之即去。于是好端端的,录音棚总算只剩下叶楚澜和秦绎两人了。 为了打破沉默,叶楚澜试探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秦绎已经低头在看乐谱,答道:“一点琐事。” 已经时近凌晨2点,叶楚澜喝了咖啡提神,还是觉得困。可是秦绎也不理他。 叶楚澜只好主动说:“我现在接着进去录?” 秦绎“啊”了一声,点了点下巴,依然低着头,瞟都不瞟叶楚澜一眼。 叶楚澜想,我也没有欠他什么吧?要说的话,即使他们二人有什么,秦绎也不吃亏。那么现在这副受了委屈受了伤害的样子,到底是要给谁看? 叶楚澜戴好耳机,点了点头,表示准备好了。秦绎说:“都这么晚了,这次要是不出什么车祸,你就可以收工。” 真是跟以前的魔鬼制作人判若两人。 叶楚澜也想努力唱好,他深呼吸,开口,第一段刚唱过,秦绎立马切入喊停。“你忘了刚才怎么唱的?放空放空,不要咬字那么重。” 叶楚澜又看了半天歌词,只能认为,秦绎觉得这首跟恋爱有关的歌他思绪恍惚的时候唱得比较好。那么刚才自己思绪恍惚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哦对了,秦绎跟秦非是不是关系太好了一点。比如今天刚来录音室的时候看到的是秦非,还说秦绎有事不会来。结果秦绎后脚到了,指责秦非偷了自己钥匙。秦非这么做有什么原因?难道是,不想让秦绎和自己接触…… 作为演员的叶楚澜,一瞬间又回到方才一边唱一边看着玻璃外两个人纠结的心情,这一遍录音的过程中秦绎没有打断。 伴奏结束,秦绎按下停止收音的按钮。“恭喜你,完成了。” 完全意想不到的平淡ending。录音的结束也是,他和秦绎的关系也是。 叶楚澜心情复杂地走出录音室,向控制台边的人走过去。 秦绎好歹站了起来,却只看着他,说道:“后期还有一大堆要做,过几天母盘出来会有人告诉你。” 他的双手都插在风衣两侧的口袋里,并没有要握手的意思。 叶楚澜下定了决心,把刚才盘旋在脑里的问题问出来。“秦非那次跟我说的……都是真的?” 11.这也不能算渣 秦绎淡定看着他,问:“他怎么说的?” 叶楚澜嘴唇动了动,好像说出那个字都很困难的样子:“他说你圈子里有个人……查出HIV阳性。要我也去查一查。” 秦绎噗地一声笑了。秦非什么时候学会拐弯抹角了? 叶楚澜不明白秦绎为什么笑,但是看见他笑了一声,点头说:“他说的基本已很接近事实。”的时候,还是沉默了。听说是一回事,从他嘴里亲口确认又是另一回事。 秦绎很给面子地,没有打断他的沉默。 十几秒钟的时间,叶楚澜抬起头来。“那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他本来有长篇理由,这种时候却无法说出口。还需要什么理由呢? HIV也好,隐瞒也好,哪一件都没有为对方设身处地设想。 他不想谴责秦绎,因为他本身也没有义务对自己负责任。 那就结束好了。 秦绎纹丝不动。过了片刻,叶楚澜又抬起眼,看着秦绎。“还有,非常谢谢你这些天帮我做的专辑。”叶楚澜伸出手。 秦绎摇摇头。“工作而已。” 叶楚澜勉强地笑了笑。“我依然很欣赏你的专业和才华,也许我们以后依然可以做朋友。” 秦绎摇摇头。“没有必要。” 叶楚澜被堵了一堵,但这样也好。他觉得这件事也就可以这样和平的结束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叶楚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没有代步工具吧?这么晚了也没有办法打车,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秦绎无所谓地斜睨着叶楚澜的背影,心里却一直没停止吐槽:我这还是第一次被发卡……但是为什么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感觉呢?难道是因为觉得这家伙太一本正经,有点好笑吗?他这样想着,发给他卡的追求者竟然还回过头来,好人做到头地问他要不要被捎一程。 “呃……”秦绎咳了咳。“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的,你快回去吧。” “哦……”叶楚澜飞快地转过身,回想起秦绎一脸轻松甚至有点愉快的表情。什么啊……为什么啊!他维持镇定的步伐,简直是落荒而逃了。明明是他主动提的分手,别人却一副如释重负,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脸。他就有那么讨厌吗? 叶楚澜快步钻进车里,略有些悲伤的想:明明他还是爱着那个“别人”的啊。 ****** 因为只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没有睡好,叶楚澜第二天去片场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恍惚。 “老大你OK吗?”助理不由得担心地问。今天是有动作场面的,而且非到那种爬摩天大楼之类的高难场面,叶楚澜都是自己上场,跟着武指要求一遍遍过。 虽然是主角,但是没有比小角色待遇好多少。 “没事吧,我有经验的。”叶楚澜没有放多少心思在这上面地回答到。 他仍然是敬业的,感情上的波折不能太多地地影响他工作的进度。但是精神上毕竟受了折损。 这种状态下果然出事了。在假的布景楼上拍一场从栏杆外翻进楼的镜头时,本来是不足一米一抬脚就可以跨过去的高度,叶楚澜一恍神,绊在扶梯上,从梯子上滚了下来。 因为谁也没想到,所以也没有安全措施,大家都看愣。叶楚澜倒是本能地手挂了一把梯子,导致摔下来的时候头没有先着地。然后梯子就被他拉得倒下来砸在身上。 所有人都吓傻,竟只剩叶楚澜一个最镇定。他先是摸摸脑袋,觉得没有破,然后伸手给旁边的工作人员:“抱歉不好意思,帮我把梯子抬起来一下。” 掉下来的时候缓冲了一下,倒好像还没有骨折,叶楚澜庆幸地想,然后感觉到梯子搬起来的时候脚骨一阵剧痛,就知道还是不好了。 之后当然是紧急送医,叶楚澜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仍然有点迷茫。拍戏这段时间他跨过这栏杆无数次,怎么偏偏这次就摔了呢。 记者络绎不绝,争相要目睹叶楚澜坐轮椅的风采。经纪人则在跟导演商量剩下的戏份怎么办?让他坐着拍? 叶楚澜打断了导演和经纪人的商谈:“给我打止痛针就好了,伤到是趾骨不是胫骨,我还可以走的。” 在场连记者都震惊了:“用得着这么劳模吗?” 可是叶楚澜才不是劳模呢,他只是整个人都混乱得厉害,想快点忙完手上的工作,好好调整一阵子。 他望向经纪人:“但是能不能把后面所有工作都推掉,后面我想休长假。” 叶楚澜有时候希望自己做演员只是一份职业,而不是身份,背负所有人的期待和责任是很累的。 但是既然已经是这种身份,他总要把这份责任背负起来。 失恋这种落寞的心情,品尝起来那么苦涩,叶楚澜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疗伤。要是他是个公司老板或者普通员工的话,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放下所有工作,请到年假,飞去哪个遥远的小岛去修复和秦绎分手带来的打击了。 但他还有一大公司人要养,所以在做那个之前咬牙也必须把做了一半的工作完成,为自己的不如意困扰到其他人毕竟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12.谍影重重 “废物!”韩雪狠狠将医疗报告甩到对面那人的脸上,他的肤色太过白皙,因此气愤的血丝清晰可见。 “韩少……我们都尽力了,事情也发生了,只不过……”负责实施行动的手下耷拉着头脑,他真不想惹韩爷发怒,不过要害的那个人运气好,护栏和梯子都动了手脚,他却没有摔到要害,趾骨骨折,基本不会对身体机能造成太大影响。 “要你们何用?”韩雪气得一脚踢在桌板上。他好不容易,处心积虑才有一次的机会,竟然被活生生浪费了。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经过了这次事故,也许他永远都没可能“失手”干掉那个人了。 叶楚澜受伤的新闻上了一阵头条,拍摄中的片子算是借之宣传,喜忧参半。 片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作为投资方关系者的韩雪。他看了杵着拐,勉强在片场晃来晃去的叶楚澜老半天,问:“看来是真瘸了,我还安慰爷爷说可能是假的,片方炒新闻罢了。” 叶楚澜回头看他一眼:“爷爷最近怎么样?这两个星期我的戏份快拍完了,会过去看他一趟。” 叶楚澜靠着拐杖,站在一只脚上。韩雪还是一如既往,一尘不染,身姿笔挺,低头看着叶楚澜打绷带的脚。 那副模样,就好像他真的有些关心他似的。 和曾爱过的人站在一个角落,叶楚澜还是没办法完全自然。他不知道说什么,忍不住将秦绎和韩雪比较。同样都是他一厢情愿喜欢过的人,好像都是一样的,漂亮是一定的,却也一样的欠缺同情心。 唯一不同的是韩雪对他不是完全的漠然,他们两个几乎从懂事起就认识了,好像以后也无法从对方的生命里消失。 至于秦绎……他还是有些遗憾的。就这样和这样的人成为了陌路人,任谁都会有些遗憾。 “叶总,到您了!”现场那边有人喊了一声,叶楚澜正在想别的事,闻声转身的时候重心有些失衡,他去扶拐杖,突然感到身体被支撑住了。 韩雪身手敏捷地侧身一转,伸手到他腋下,稳稳地扶住了这个危险的残疾人。 吐息可闻之间,韩雪突然暧昧地笑了一笑。“我得建议制片去买个保险,大家都不想看到你两条腿都摔断,但是要是碰到旧伤,说不好是很脆的……” 叶楚澜侧脸离开韩雪呼吸的热气范围之外。他很难说有什么表情,或者说是努力控制自己不在这种场合展现太难看的表情。直到他推了推,发现推不开韩雪,才压着怒气低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雪这才松开手劲,叶楚澜退开一步,韩雪整了整微皱的衣襟,低头望着衣领。他白皙的面容上带着微笑露出一丝讥诮:“怕成这样?我只是顺便带爷爷的一句话,现在帮里需要人帮忙,你能不能回来帮一帮家里?” 叶楚澜盯着他的通彻漂亮的褐色的眼:“这是爷爷的话?” 韩雪双手都插在裤兜里,不以为然地回望他:“是我的。” 叶楚澜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韩雪又将脸靠近叶楚澜,说:“其实情况是这样的。时代不一样了,爷爷想在身前解散帮会,你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过风声。结果分歧太大,推行不力,某些分部乱成一团,最近真有些棘手。爷爷么,年纪这么大了,当然心里也是很希望你能多回去的。但是你的事业现在这么好,这怎么可能?我跟他提你,他都说你不懂帮里的情况,帮不上忙。我可不是这样认为……你现在的价值,不是一个帮会的少主而已。你有很多事可以做,你是名人,有政界的关系和影响力,当然也要看你如何用……” 叶楚澜紧皱着眉,“你应该知道的比谁都清楚,我早就说过,这辈子绝不再和什么帮派,少主扯上一丝关系。” 他停了停,又说:“而且,不要再提过去的事,十几年都过了,你变了,我也早就变了。再提那些事,除了发觉自己已经有了把年纪之外,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别的好处。” ****** 叶楚澜的脚伤,多少还是影响了拍摄进度。他被医护人员按住打止痛针,痛得想哭。过半个小时就出医院上场拍摄奔跑镜头,真是连记者都被感动。 韩雪瞅着早报上的新闻。又是叶楚澜。仍然当红,风评也好。十几年前,本以为这个大少爷只是玩票,不可能真在娱乐圈混下去,没想到他不但站住了脚,而且后面事业的发展,不能说都是家族支助。这家伙命也太好了一点。” 这个世界上有才华的人太多了,想在济济如云人才里崭露头角,很多人都厚着脸皮削尖了脑袋往前钻,黑心缺德的事也会做。但是叶楚澜不用做任何脏了手的事,一样风云际会,如鱼得水。 命这么硬,难怪这家伙还有资格嫌生得不好。 放着众星捧月的大少爷不做,嫌弃这家庭背景玷污了他的清白。一副冰清玉洁白莲花的样子。说什么要追求自己梦想。蠢货! 他生下来就拥有这些,才会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可他知不知道拼命努力想得到他有的东西的一个角的人有多少。 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叶楚澜如果以为他真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在这场所如鱼得水,他就错了。 韩雪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将那张晨报一条条撕得粉碎。 当初把叶楚澜赶出了家门,老头子却终究心疼这唯一孙儿。这些年来在叶楚澜不知道的地方,叶老不知道帮了多少,虽然见面总是先骂一顿。但是老头子疼这孙子,谁都知道。 外人看来,韩雪是叶炼的左臂右膀,得力助手,却之不可。韩雪却咽不下这口气来。 这么些年,替老头卖命干活,出生入死,他不知做了多少,凭什么叶楚澜什么也不用做,还是被捧得高高在上? ****** 电影杀青,叶楚澜的脚伤也还没好…他叫助理买了去南方海岛的机票,准备先去休养一阵。 内陆地区已经逐渐阴冷,S城仍然有湿热明媚阳光,叫人郁结心情也稍抒解。 叶楚澜被豪华房车送到度假村,礼宾帮他卸下行李,并有训练有素的服务生递上拐杖。行走其实无虞的叶楚澜接过酒店为他准备的拐杖,刚想说谢谢,微笑突然僵在脸上。 前面不远地方水池处,一个他绝对不想见到的人,看起来也正像想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叶楚澜想别过眼去,已经晚了。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想了半天,还是撑起拐杖,一步一挪走过去,以示自己步履艰难。 “那个……好巧。” 叶楚澜没想过以往在他面前总是看起来随时都可以去走红毯的秦绎会趿拉着人字拖鞋,一身热带打扮出现在同一个度假村。 秦绎一只手扶起一点墨镜,从镜片下面看他,一只手仍然揣在裤衩兜里。 “哦,叶大牌。是很巧。……过几天?” “这……”叶楚澜上下牙碰了碰。毕竟是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秦绎的意思他瞬间领会了。“我还是……我等下联络下助理,看看他能不能帮我改订行程吧。是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他想自己这样应该是算体贴了。因为他先拼命追求人家,却又先反悔分手,多少是欠着人家一点的,退让的部分也只能主动些。 秦绎戴的大墨镜遮住大半的脸,露出牙齿笑了笑… “不用那么紧张,叶先生。不过你看起来很担心,我想说我在这边会呆不短时间。你要是有什么顾虑,最好提前准备,免得毁掉整个假期。” 叶楚澜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想起最后一次见秦绎,在录音室告别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不肯来跟他握手。这是说他叶楚澜是个胆小鬼么?他明明已经解释清楚了,不是这样的。 他特地跟秦绎说明得一清二楚,他知道HIV在有限的接触中不会传染,他之所以要放弃秦绎,不是介意对方身体上被污染(corrupted),而是因为其生活上的不洁(filthy)。 他想把这些话再对秦绎解释一遍,让他不要再用不肯伸手给他的行为讽刺他。 然而他张了张嘴,却又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开口。他是真的对身体是什么状态毫不介意吗?身体和心灵的因果,难道不是联系在一起的么?反复如此撇清的自己,难道不是在逃避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么?就算秦绎的私人生活完全圣洁无暇,他能完全肯定自己不害怕去拥抱一个HIV携带者,用任何危险的体位与他做爱么? 叶楚澜被这些念头攥住了舌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他看着修长,美丽,外貌看来无法让人一丝一毫地与“不洁”联系起来的秦绎,悲哀地想,至少拥抱这个人应该是安全的,只是他欠缺这个资格而已。 13.棋……逢对手 “Jax!” 叶楚澜愣了一愣,看见走廊那边,一个穿着比基尼,身材火辣,只披一条毛巾的女性向他们走过来。 这种装束的女孩子在海边很常见,叶楚澜倒没有惊奇。 不过叫的是…… 那名皮肤微黑,眉眼有些异域风情的女性冲着秦绎挥了挥手,用英文说:“Jax,我的日光浴做完了,先去换衣服,一会你快点回来噢。” 叶楚澜看见秦绎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 叶楚澜脑中躁动的千百个念头一下静止下来。他听见自己非常平静,非常冷静地问:“女朋友吗?” 秦绎转过脸来看叶楚澜,还没回答是与不是。 他觉得对这个人有点同情。 叶楚澜也觉得自己可同情到了极点。他忘了最后自己或秦绎说了什么,总之冷静应该是还在脸上的,毕竟自己是个影帝,他晕晕乎乎地杵着拐,被服务人员送到临海的独栋别墅安顿好。 这里风景很好,下飞机后刚刚建立的一点好心情,却被回廊处那个谈话毁得一干二净。 秦绎身边不会缺少恋人,这才是合情理的。 但是可以和他那样亲密的说话,一起度假的女性(或男性),以前的社交或录音时从没见过的这种人,现在雨后春笋一样冒出在叶楚澜眼前了。 还偏偏是在他最需要平静的这个时候。 吹着海风,叶楚澜在阳台上找了个躺椅躺下晒太阳。 在海边遇到恋慕过的人,却不是一场浪漫巧遇,这是多么让人失望的事情。 比失望还多很多。 叶楚澜难以抑制自己回想刚才秦绎说的每一句话。 他想起,他最后一句话是:“你的脚看起来好很多?” ****** 进来帮叶楚澜打扫清洁的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拿出笔记本请他签名。 “你也认识我?”叶楚澜稍微有点被恭维到。 S城虽然位于国境以内,但是是离内陆非常遥远。这边服务业的从业,很多是T国人,操一口不太流利的英语和普通话。 服务生害羞地点了点头:“叶先生在T国的粉丝也很多,要是什么时候能去开影迷见面会就好了。” 叶楚澜与他闲聊:“你到S城多久了?经常回家么?” 服务生受宠若惊地回答着问题,然后听见叶影帝问:“你们度假村有没有一个叫秦绎,或者J开头的英文名字的客人?是中国人。” 服务生先是迷茫状,然后恍然大悟,积极地回答道:“有的!就在您斜前方那栋楼,那位客人是三天前来的,大概要住一两个月的样子。” 叶楚澜“哦”了一声,想起秦绎说的:我在这边呆不短时间,你最好提前准备,以免毁掉整个假期。 他为什么有这么长时间的休假?虽然知道已经触及到隐私,叶楚澜还是忍不住问:“他是跟女友一起Check in的吗?” 服务生瞪了瞪眼:“那个美女?Aria?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登记的是一个男人,个子蛮高长得也很帅,然后就走了。” 秦非?叶楚澜只能想到这个名字。他又跟服务生寒暄了几句,打听了岛上的娱乐项目,温柔地把人打发走。 他翻着旅游杂志的册页,还想着换不换酒店的事。不知道发呆了多少时候,就听见断断续续地传来吉他声音。 虽然听不清楚,但是那非常成熟的曲调,一听就知道只能是秦绎。 Fuck。应该是轻松愉快的旅行,却从知道他就在附近的时候起,变得非常混乱。 叶楚澜打开电脑检查邮件,顺便看到助手之前发来的消息:老大,飞机晚点至少三个小时,我顺便先在这边shopping,你不要等我咯。 莫名变得又有点生气,叶楚澜合上电脑,拿起外套和拐杖,用脚后跟走出门。 S岛的赌博业合法,加之来度假的都是有钱人,叶楚澜想到打发时间的就是这家度假城据称全岛最豪华的赌场。 这家赌场内部是模仿VEGAS风格,非常的美式暴发户,但来玩的人还是亚洲人居多。叶楚澜坐上一个德州扑克桌,同桌上的玩家立刻认出他来,知道这是有钱人,大明星,桌上氛围立刻松了许多。 大概都是想把他当鱼捞吧,叶楚澜没多计较,他本来就不是抱着赢钱的心态来,这桌筹码也很小,大概就算连输一晚上都还不够让他开心的。 第一把牌开始,前面有人加注了350,叶楚澜随便眯了一眼手里的底牌,说我跟。后面的人看到这条鱼不加注也不fold,推断他的牌肯定是中不溜秋,觉得自己手里牌不差的人肯定是跟着Call或者加注。后面又这么搞了几轮,慢慢加到ALL-IN,最后翻出牌来看,叶楚澜手里底牌一对A,场上最大,轻松就骗了一堆跟进的筹码。 德州扑克本来就不是纯赌博赌运气的游戏,更注重的是心理素质和博弈……当然还有演技。对刚上桌的新手来说,拿到强牌也不一定能赢钱,因为喜形于色的话,同桌的人很容易就fold了;或者也容易坠入别人陷阱当中去。 叶楚澜也并非专业玩家,可是首先他心态好,对于风险有很高的控制能力,其次他专业就是演员,用不了几回合就让对手无法揣测他的戏路。几个小时下来,他的二万筹码变成30K,没有达到花钱的目的,反倒觉得有点累,于是带着筹码下了桌准备先去看看那倒霉的小助手到了S岛没有。 没想到才走了几步,就看到熟悉的背影。 真是……早知道只要在这个岛上,就是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秦绎也在打牌,不过他玩的是100-200无上限的桌。 那一桌上三个外国人,两个黄种人,看起来只有秦绎和另外一个是国人。 叶楚澜站在他们后面看了看,秦绎下方那个人正好下场了。于是他带着刚才那三万筹码坐上去。 秦绎侧过脸来。“咦?” 叶楚澜扫了一眼秦绎面前的筹码,大概是20几K,看样子不像是赢。 牌发下来,第一轮叫过之后之后,翻出A心,J方,黑桃8。第二轮小盲跟,大盲注叫4k,一路加到10K。小盲和另外一玩家弃牌。叶楚澜手里是两只J,Jset已经不小,他状似思考了一下,直接2W。剩下还没有FOLD的那个玩家想了一会,决定弃牌。 就只剩下秦绎和叶楚澜两个人,秦绎也没有再看自己的底牌,食指把剩下的筹码都推出去。 叶楚澜额头上冒出几滴汗来,要想赢自己的话,手里牌得是一对A。这概率会有多小?要是他强跟的话,就是一上来就让秦绎输光光了。 踌躇了几秒钟,叶楚澜还是果断丢了牌。看着他底牌一对J,旁边人都面面相觑。 秦绎说:“You are lucky.”说着从自己两张底牌中翻出一张方片A,说:“还要看另一张么?” 叶楚澜想:不会真的是A吧?! 秦绎说:“J set都能丢牌,不是人人都做得到。不过这种牌面,已经弃牌的玩家,手里有A的概率的非常低。竟然能赌到我手里一对A,你的直觉和心理素质都还不错,换了多数人,肯定是输光下场了。” 男人在牌场上相逢,斗的是智力,心理素质,也有勇气。这一招确实让秦绎对叶楚澜略微刮目相看。 叶楚澜吓了一吓,不知道自己这么走运。其实他都拿到三只J,觉得自己几乎稳赢,只是不想让秦绎底裤都输光才fold牌的,他以为自己在做善事呢! 桌面翻出二张J,加上叶楚澜手里一对,三只J已经是比较大的SET了。因为牌桌上是红心A,方片J,黑桃8,不太可能组成同花或者顺子或者葫芦,所以玩家手里最多就是一对8组成8set,或者一对J,也就是叶楚澜手里的牌。所以说,比叶楚澜的手牌大的,只有可能是3个A。 叶楚澜就不信秦绎会那么正好拿到三只A啊!如果换了别人,他肯定会ALL IN的。你想想看,拿到双J的概率也就1/252,再加上双A同时出现的概率会有多小?这个时候,只有顶尖高手才可能根据场上形势,判断FOLD牌了,因为顶级的双A毕竟是存在的。 而且正好就捏在秦绎手里呢! 对秦绎来说,手里握着顶SET,判断起来就容易许多。所以他对拿了一对J,仍然能做出正确选择的叶楚澜,就有些不得不承认的意思了。 叶楚澜擦了一下眉角的汗,心虚地说:“玩多了,有点感觉而已。” 秦绎收起筹码:“我本来都以为要输了,多亏你送了20k。先走了。” 叶楚澜愣了半天,不由自主站起来:“啊?要不一起吃饭?” 说完他自己也想抽自己一巴掌。他一来秦绎就要走,都明摆着躲自己了,何必再制造这种局面。想不到秦绎回头看他,一副要来便来的姿态,挑眉道:“去哪里?” 14.连杆 地方最后竟还是秦绎指的,叶楚澜也是第一次来,并不太熟。坐定之后,秦绎就说:“我来请客好了,刚才……”他指的是刚才叶楚澜弃牌丢进底池的2万美金。 秦绎还是和以前一样,至少表面上。被叶楚澜“甩”了?这事对他而言好像根本没发生过。 反倒是叶楚澜,没有了立场,做什么都觉得自己不对。 他尴尬地笑笑:“那没什么了,不过……不用叫那位……”他差点脱口说出“Aria”这个背后跟人嚼舌根得知的名字,幸好忍住了。 秦绎抬头奇怪地看他:“叫谁?” 叶楚澜就知道这问题不合时宜,乖觉地闭嘴。 但是不得不承认,和秦绎这样的人谈天,即使心有芥蒂也还是令人心情愉快。 秦绎跟他聊S岛的天气,聊饭菜的口味,聊政治事件,譬如S岛如何从无人管辖的荒岛一跃成国际旅游目的地的,可就是不谈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叶楚澜好奇死了,但人家又来在他前头,他总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以为秦绎是追着他来的。以往的共餐,多半都是叶楚澜倒贴着上去找话题,今天这样木讷真是不像他。叶楚澜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你到S岛,准备呆多长时间?” 秦绎抿了一口甜茶。“嗯……过完冬天吧。” “连新年都在这里过?”叶楚澜很讶异。 “这还不知道……怎么了?”秦绎抬头看叶楚澜。 叶楚澜之前一直猜测着但是不能确定的想法在心里清楚起来。他来S岛,是因为腿折了,需要时间修养。但秦绎呢?没什么来由地,只是为了度假?而且是S岛这种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地,叶楚澜很难不往某些地方想。 伤筋动骨,休息好就可以长回原样,但是秦绎是有可能染上了HIV的。叶楚澜其实不太想听到新消息,因为关系到这种病,任何新消息都可能是坏消息。 他握住玻璃杯,慢慢问道:“为什么?身体不好吗?” 秦绎那边有几秒钟没有回答,然后叶楚澜听见他说:“算是有点吧。之前得了一段时间肺炎,医生说最好别再着凉。其实也没有一定要到这边来,但是气候确实好一些。而且,换个地方,心情也好很多。”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稍有常识的人,就知道事情背后没有这么简单。除了体质差的老人和幼儿,成年人很少会因为感冒脆弱到这个地步。叶楚澜心口发凉。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这种结果依然显得可怕。秦绎很可能已经染上HIV了。 悲哀浪潮淹没了叶楚澜,他再看秦绎,就感觉自己在看一个快死的人,奇迹的是这人身上却找不到丝毫哀怨。他容颜依然很美,从哪般都没法挑剔,只是稍有些清减。秦绎奇怪地看着他,眼神依然很锐利的。他的长发及到背心,以前在电视秀中出现时曾经一度染过白金色,如今却打理回自然的深黑,因而衬得眼神更尖锐而亮。 叶楚澜不由得想:他只要能永远这样漂亮下去,其实也足够了。又有几个人能拥有他几分之一的优点呢。 看气氛有点冷,秦绎开始不太耐烦叶楚澜的多愁善感,他找话题:“说点开心的吧。说起来,我住院那几天,正好看到报纸头版上报道叶大牌您拍戏坠楼的新闻,简直要哈哈大笑,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运气不好。” 叶楚澜陪着扯了扯嘴角,然后觉到有什么不对。 “什么时候住的院?” 那是他坠梯之后一天,也就是半夜他把秦绎叫来录音,并且淋雨回去之后那一晚以后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叶楚澜害的。 秦绎看着叶影帝脸上无法用心理素质掩饰的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 当然了,他是故意说的,往叶楚澜良心上戳两刀,他就开心多了。何况住院那两周的痛苦,光是戳叶楚澜这两刀,还补不回来呢,他不把叶楚澜整踏实了,都感觉对不起他姓秦。 现在看来,目的当然有达到。良心很多的叶大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我那时确实不知道……如果知道会这么严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可他也不能否认那时确实有点跟秦绎闹别扭的意思。 只是这别扭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点。 “没什么啦。”秦绎假装大度,顺带说:“就是那时候第一次觉得有个弟弟还是蛮不错的,虽然平时讨人嫌,关键时刻能顶用。你有兄弟姐妹没?没有?真遗憾。那时差点送急救,要不是我弟弟在,搞不好现在都没办法跟你在这里坐着喝茶。当然,这也都是我自找的。你也说过的嘛,我是f……”秦绎摊了摊手,发现自己仍然憎恶叶楚澜的用词。为了不出现奇怪的停顿,他飞快地换了个说法:“I'm no saint.” 秦绎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心满意足地看着叶楚澜反映出自责和恶心纠缠的表情。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不是这家伙,他也不会在医院被弄得死去活来,现在就算自己立刻死了,也会让这个讲精神洁癖的家伙带着自责内疚和对艾滋病的恶心共度下半生……有没有下半生?他不知道,总之能恶心一阵子是一阵子就好了。 他放下纸巾,站起来:“看你也不太吃得下饭了,我先去前台结账。拜拜~” 秦绎把小费签给侍应,胳膊肘支在柜台上,顺便问道:“你们这里晚上有什么去处?赌场里空气太差。” 他到这个旅游岛好几天,也是今天才等到护士要去参加party,放他一个人自由行动。秦非请的全程监护实在太要命! 而且就算能自由行动,这岛上又能有什么打发无聊的地方呢? Shopping?没有搞错吧。艳遇?呵呵。冲浪?潜水?都不适合现在的他。 只要想想接下来一个月他都要持续这样无趣的生活,就简直想哭着游泳逃跑。 不要说两个月,只要想想这样的生活再持续一个星期,秦绎都要抓狂了。 不过没想到今天遇到叶楚澜。刚看见他时,秦绎还以为无聊的海岛生活总算有点新鲜玩意。他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这人是在哪里打听到他的消息,特地来的。 但发现叶楚澜看到他时的惊愕和尴尬,他当然把这个想法扔到了一边。从叶楚澜之后想要逃走,但还是不得不上前打招呼的动作,他大概可以想象叶楚澜所抱持的心情。 秦绎重新确定了一次,在他的划分范围内,叶楚澜不过是个笨蛋,这种人,不值得跟他计较。 所以就不太生气了。 既然不生气了,就可以好好盘算下这些天怎么玩叶楚澜。这位大明星精神洁癖很重,比如他演艺生涯并无任何说的过去的丑闻绯闻,尽管这其中有其背景强硬的因素在。不过人相处多了,性格就会露出来。秦绎自觉已经了解叶楚澜——他良心很重,道德观念又强,报复这种人,最痛快了。 可惜他还没能想得出计划的一二三,就听到一句:“回酒店吧,你要不要打桌球?正好运动一下。” 那个道德洁癖严重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摸过来在他身边。 还没被恶心走啊? 秦绎稍微有点眩晕。他还是把他的承受力低估了一点。 可他不知道叶楚澜内心已经天人交战八百回合,终于还是没办法看着秦绎的背影离开。 他还是放不下。 那一瞬间叶楚澜突然就可以把HIV这些关键词抛诸脑后了,毕竟现在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 他也没等秦绎答复,就抓住他胳膊半是强迫地拉着往通往酒店的小径走去。 他心里有很多危险的冲动,比如不顾一切也要和这人在一起。比如想把他推倒在墙上,狠狠亲吻。 但他心里又有很沉重的桎梏——他不能将理智让位给这些没有未来的冲动。 两种情绪交织着交战,快要让他一个人分裂成两个。 两人来到单独的桌球室。叶楚澜这才出了一口气,说:“这里方便说话一点。” 秦绎饶有兴味地看向他,问:“哪一种?美式还是斯诺克。” 叶楚澜却说:“我想再和你谈一谈。” 秦绎就听他谈。 叶楚澜双手撑在桌上,胸膛略微起伏。 秦绎不看他的视线,却低头看他的脚:“哦对了,刚才你是不是把拐杖落在餐厅了?” 叶楚澜觉得青筋在跳。“是因为我很认真想说这件事。” “哦。”秦绎拿起球杆。“好像是美式。” 叶楚澜垂下眼,喘平气。“我想问你对将来有什么计划。” 秦绎的食指停在球杆上。 秦绎认为,像叶楚澜这种已经被自己划分在笨蛋范围内的家伙,是不够资格让他一秒钟生气的。 然而他还是被惹恼了,他不喜欢自己这种不分原则的无法控制情绪。 叶楚澜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关你什么事?”秦绎把球棒换了个手,把手那头朝上。拇指握在胶套上。 要是换了跟秦绎比较相熟的秦非,这个时候就会察觉自己有被揍的风险。 但是叶楚澜不是秦非。他仍然用刚才一样一往无前的态度继续陈情。“想确定你将来的计划,是因为我是一个必须考虑周全才能够做出决定的人。如果你将来的计划和我的没有太大冲突,譬如……如果你不需要继续过以前那种不太清楚的生活,也不需要不明身份的情人,那么,我还是,想和你……”叶楚澜的声音发颤。“在一起。” 说这话诚然需要勇气,但叶楚澜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夜的深思熟虑。 其实他没有。 在之前那个多少夜中,他唯一做到的只是不想。 秦绎手里的把手换了个头,突然心情好了一点,又不想打人了。 他绕开叶楚澜,弯下腰,一杆将球击散。 然后他说:“你凭什么?” 叶楚澜看得见低头击球的秦绎,却看不见秦绎的表情。秦绎在之前也从未回应过他。如果没有HIV的消息,叶楚澜现在还是很爱这个人,而他会终于被他打动吗? 逃离并不比单恋好受多少。 于是叶楚澜又鬼使神差说:“没关系,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别的恋人。为什么不接受我呢?如果肯要我的话,就不会除了弟弟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你。秦非也有自己的生活,他不可能呆在你身边一辈子。但是我可以。” 秦绎握着杆站起来。他觉得自己今天情绪变得太容易激动了,这样不好。刚刚叶楚澜说那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一会儿想揍死他,一会又觉得心情有变好一点,不是太想打人。 秦绎以前的作风叶楚澜不是没有领教过。可是他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尝试,不想计较过程和结果。可他又感到一种将临问斩似的惶恐。秦绎会拒绝他,还是答应他呢? 他把自己放上岌岌可危的天平,却很想听一个YES。 秦绎杵着球杆,定定站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楚澜期待着,有数分忐忑,终于看到秦绎将杆尖往前送了一送,指着中间的8号球,说:“你要是能先把这个打进洞,我就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15.黑社会也有尊严 叶楚澜愣了半天,不敢相信是这个条件。“那在一起呢?”他得寸进尺。 “你还没听过我的答案。还是你觉得我会被要挟到?” “那还是先来打球吧。”叶楚澜捋袖子。 “等等,这把还是我的好吗。”秦绎本来丝毫没有紧张感,看到叶楚澜跃跃欲试的动作,不由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下了什么不对的赌约。 叶楚澜着急了。“这不公平吧,又没有公平开球,都是你先,万一你一杆清台我怎么办。” 秦绎扫了一眼台子,估计了一下清台的可能性。“用不着这么惊恐吧,虽然我太厉害,但是你不要球都没碰就放弃希望好吗。最多这盘我赢的话我们再来一盘好了。” 叶楚澜这才放心一些,拿了球杆盯着秦绎。 秦绎先挑位置不错的,轻轻松松打进袋两个球。台面上空了一些,他精确地用主球推7号球撞台边反弹进袋,自己都觉得太漂亮。看一看叶楚澜的表情,却是太凝重,嘴唇都要咬破的样子。 不由想笑,这个人,总是太认真。连小孩子玩意都这么较真。 秦绎绕着球台转了一圈,球杆一指刚被碰歪角度的5号。“诺,我要打那个。”然后很开心地看着又一重压力降临到叶楚澜脸上。他打完这一杆的话就只剩两个球了。 秦绎弯下腰,指法标准,角度精确,眯眼瞄了瞄主球和5号还有球袋之间的直线。只要直接进袋的话就OK,根本不存在什么难度。 出杆,秦绎手肘稍微弯了弯,球朝另一边飞走了。 叶楚澜一下高兴起来,又不敢叫出声,小声说:“我的!” 他可能满脑子都是角度线路,都是怎么才能赢了这桌球,竟然一点看不出来这是放水。 秦绎撑着球杆在一边笑他,好像自己才只答应赢了也只回答一个问题,有必要这么激动? 但没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 叶楚澜一直到打完最后一颗球都一样的面色凝重,直到他一杆把最后剩下的黑8打进洞,才擦擦汗,笑:“不好意思,这个我以前常常玩,确实比较拿手一点。” 他没有注意到秦绎的黑脸,继续解释:“我家里就有台子,要不要下次一起来?” 等到发现秦绎不太高兴,已经有点晚了,而且用的方法也不太对:“怎么了?你刚才不是说可以再来一局么?要不我们再重新……” 最后终于有点顿悟过来。秦绎这种人啊,根本就是不喜欢输吧,哪怕下了“赢了我就让你怎么怎么样”的赌约,输掉还是有可能跟你翻脸…… 于是只好过去解释:“这个,我跟你说吧,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呃,我家里情况不太一样,那时候我就经常在家里亲戚照顾的娱乐场玩这个。后来差点要去少年组比赛……结果我没去,平时还老输给我的一个朋友去了,还得了那年少年组的金奖。我算是半职业的吧,对不对?所以真的不要太往心里去。” 秦绎想请他闭嘴,最后还是竖放了球杆,说:“刚才你问什么来的?我将来计划是什么?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我的保险受益人。” 说罢他推门要走,被叶楚澜挡在身前。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楚澜急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必须要不停换恋人,如果不是的话就要考虑我。但我实在是不清楚,比如Aria……” “那个护士?”秦绎狐疑地看着他。 叶楚澜知道不小心说漏嘴,耳根一热,一时接不上话。 秦绎看了看他,指着自己。“我可是患有你最恐惧那种病。不是吓得连见我都恶心,录音棚都不肯来吗?” 叶楚澜停顿了片刻才回答。“闭上眼的时候是会怕。可是睁开眼看到你,就不会了。” “是吗。”秦绎手插在裤兜之中,上前了一步,平视叶楚澜的眼睛。“喜欢我什么?睁开眼就不会怕了?那你喜欢看到我吗?喜欢的是这副皮相吗?” 叶楚澜犹豫了很久,说:“是。喜欢一个人的外表有错吗?很多人不是说,他们喜欢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的内在,所以不管那个人的外表变成什么样子也无所谓。那我喜欢你的外表,不在乎你内里会变成什么样子,不对吗?” 秦绎被他的逻辑弄得笑了。“可是外表是会变的。正常人的外貌都会衰老毁坏,而像我这种人,大概会朽坏得更早。想一想,要是现在我同意你的选择,你会迎来的最终结局是什么。想一想,不觉得恶心吗?受不了吗?” 叶楚澜闭上眼,想了半天,又睁开眼。“我想不会。你以为内在是不会变的吗?要是不会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夫妻反目的离婚官司了。可是,这件事毕竟是有束缚的。爱过当初的样子,难道之后就能说走就走吗?喜欢只用一瞬间就可说出,也许是持续不了多么久的热情,但至少对于我来说,说这句话的时候,说喜欢一个人,那么之后的一生,只要他不赶我走,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在他有需要的时候。说爱是那么简单的事吗?我不觉得……连遇上一个可以说的对象,都是千百人中间难于相逢的幸运。我喜欢你,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是。中间弄错了一些事,可是现在发现还是没有办法。我喜欢你,你说是凭外表也好,反正我连你的内里和所有都一起喜欢了。我们结婚吧,这样就有契约了。” 秦绎被连续击球入袋一样连贯的表白弄得有点头晕,听到最后一句话,更是彻底破功。他推开叶楚澜。“走了走了,不跟你扯。” 叶楚澜显然还没有出戏,一回身把人拦腰拖住。“我是认真的。拜托你至少认真一点回答我……哪怕拒绝我好吗?” 秦绎觉得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完全超出自己所能招架的范围。他说:“你要我回答什么?内在会不会变?可能会吧。难道之后就能说走就走吗?我不知道。说爱是那么简单的事吗?我不知道。最后,我不结婚。回答完毕,现在可以走了吗?” 叶楚澜深邃地看着他。“好吧。现在说结婚也确实有点早了,这个过两天再说。现在我们算是复合了吗?” 其实连叶楚澜也没有预料到事情最终会发展到这样子,但是戏台就跟码好的一样一出出上演了。 他就像是克制不住自己一样说出那些台词,从知道秦绎生病是因为他的责任起……也许更早一些,从早上在这个凉风习习的海岛看到秦绎的时候起。也许还要更早一些,从他那天夜晚终于下定决心跟秦绎摊牌分手,却反复都无法释怀的时候起。 这到底是爱情,还是同情心呢? 他分辨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看着秦绎在身边,却心无杂念丝毫也不动摇的。 在叶楚澜的心里,遇上秦绎之后所产生的爱情好比惊涛骇浪,一旦掀起第一个浪头,就势必翻起第二个,第三个,如同多米诺骨牌倒塌,经久不息。 而对秦绎来说,什么风浪他又没有见过? 在叶楚澜身周掀起的这场海啸,打湿了秦绎的几绺前发。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扑面而来的巨大水雾。 他觉得叶楚澜已经没有救。 他在一段时间内是疯狂的,而且这种疯狂是可以把玩于鼓掌之间的。 秦绎对叶楚澜的爱情论只能下如此结论。 ——他对与自己的容貌陷入热恋的人又能下出多好的结论? 除了显而易见的优点以外,叶楚澜并没有什么显着易见的缺点——音痴并不能算在人格缺陷之内。 但叶楚澜的那一套说辞很难取得别人的信任。 一个对恋人的理想主义者,一个道德上的精神洁癖家,容易受到良心的谴责,由这所拼凑成的叶楚澜的轮廓,亲切之中带着一点不真切。 而秦绎,迷惑人的外表之内是恐怖分子一样的内里,随时可以破坏一切道德和规范的蠢蠢欲动的能力,面对这样出现的叶楚澜,他不由得想,如果他是在状态最好的时候碰见叶楚澜,是否能将这个人彻底破坏,从芯子里面粉碎殆尽? 这样的想法只萌动了一瞬,他明白自己的力不从心。对于现在的他,所剩下最好的东西都是回忆。秦绎是这样一种人:他什么都要是看起来最好的,如果要不到,那是因为他根本不要。可是他的健康注定不会是最好的,这种事情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事实上在决心启程回国的那时间起,他已经差不多等于放弃再过那种没有质量的生命。 酗酒,熬夜,没有规律的生活,常年虚无放纵的人生,他原本也没期待过会健康终老。但是HIV阳性,这种击溃人心理防线的传染病,还真是尤为恼人。报应来的太快了一些,他觉得自己的黄金年代似乎还没有过去,在尝到恶之果以前,他还想持续之前的生活。在医生警告他必须用药物控制病毒前,秦绎的生活作风依然不改,他也试过遵从医嘱,但是药物反应太痛苦,影响创作,对他来说还不如毒品。 秦绎于死也有一种恐怖。但对他而言最紧要的恐怖却是——他不再是完整的,百分之一百的他自己。被副作用或是病毒本身摧残,而只剩下七八分的自己,他自己都不肯看见。 于是有一天他突然醒悟一件事,像自己这么于世界没有正面贡献的人,活几天或者活几年其实没有什么分别,最好应当是每天都用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去做令自己高兴的事。比如突然空降回国,整秦非一顿什么的…… 到了这个份上,他不在乎钱,不在乎声名,甚至不计较逻辑性,做事的一切原因都是令自己开心。 这都是没有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尽管过程中并非只遇到高兴事,偶尔也会有连他也控制不了的事情发生。 最控制不了的,大概就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和弟弟兄友弟恭的亲密关系大概有点走过头,导致自己不但没有资格随便病死,还要被逼在这个海岛遭受疗养囚禁,甚至必须接受护士监督,每天吃药,一万遍想吐,只是为了委屈地延长一点生存时间。 秦绎觉得这种状态,真是十分滑稽的,短暂时间也好,他就不能拿叶楚澜解解闷吗? 叶楚澜察觉到秦绎脸上变化了微妙的表情。这也许不太直白,但仍是正面的。他微侧了侧挡在路口的身体,秦绎推开他的肩,擦身走过,同时暧昧地说:“那么你不要后悔。” 叶楚澜立刻说:“我不会后悔。” 哪里有人能许诺爱一个时日无多的人而不后悔?要么许诺不是真的,要么他在承受那许诺的后果时后悔余生。 叶楚澜说出口时明白自己好像在讲电影台词。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情知这剧情必须这样走下去,不然秦绎会被孤零零落在一边无人搭理。承诺时越郑重,种下的痛苦就越多。但是这些都由自己来承担就好了。 16.偶尔也要温情一点 夜晚的海湾,潮湿中带着一些温柔。他们坐在靠窗的沙发边,几片棕榈树叶子在外面垂下来。秦绎拿着他唯二带了过来的两把乐器中的一把,叶楚澜笑着说:“休病假都不忘记工作?” 秦绎低头调弦,耐下性子解释道:“不是工作,是答应秦非的帮忙。以前说龙传奇的复出演出,我会代替他弹吉他,这事一直排在日程表上,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有和乐队排练过。结果前天秦非给我空降一通知:说跨年晚上他们要在电视台直播出场,让我随便练下到时候用上。” 叶楚澜一听立刻皱眉:“跨年还剩几天?那时候又冷,你身体没有完全好,不能够奔波的。” 秦绎手指扫过吉他弦,挺随意地说:“异地连线,当天晚上龙传奇还有一部分粉丝都会来S城。哦对了,”他又抬头看叶楚澜:“到时候S城说不定有记者狗仔,你小心一点不要被拍到,当然,想炒点什么新闻的话就当没听到我上句。” 本来心情大好的叶楚澜听到这一句,安安静静闭了嘴,呆在一边。他要炒作新闻?炒什么新闻,又和谁炒?秦绎也许只是随口说话,却是经常让人寒心的,其实叶楚澜倒真想看看,如果自己和一个圈内人在海边度假的新闻被狗仔拍到,结局是谁背上炒作名声? 秦绎弹了几个音节,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叶楚澜的表情。“发什么呆?这首歌以前有没有听过?看下我和秦非谁弹的比较好。”他指一指客厅中间正消声播放着龙传奇演出录像的监视器。 “……”秦绎竟然能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叶楚澜一边震惊着一边运转了自己全部的智商。说当然是你比较好吗?接下来要是问哪里好怎么办?这混蛋不知道他是音痴加乐盲? 秦绎却其实没有等他的回答。他盘起另一条腿,坐在沙发上,低头继续演奏复杂而快速的旋律。 这一段的最后一个琶音结束,他抬起头来,笑了笑,说:“要是两年前,那当然是我比较好。可是LIVE毕竟不同,台上的乐手是要把台下每一个人的能量都压制回去的。缺了秦非演奏吉他的龙传奇,舞台上的力量缺口超过四分之一。怎么办呢?我现在好像也不是那种power满点的状态。” 他的笑意里带了一分自嘲。 叶楚澜刚刚发呆时纠结的情绪一下子被赶跑了,只剩下难过和温柔。 通向开阔海面的阳台吹进丝凉的风,叶楚澜起身去把百叶门合上。 吧台上只有咖啡,他上上下下翻柜子却没找到别的热饮,他猜问秦绎肯定也是没有用的。不想再叫客房服务进来打扰自己,叶楚澜给秦绎倒了一杯热开水,自己也陪着喝。 秦绎接过水杯,拿在手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叶楚澜问:“要不要吃芒果?我帮你剥。” 秦绎没有说不要,叶楚澜就在他身边坐下,专心地对付那一只热带水果。 芒果又熟又软,撕下来是皮肉淋漓的,但是这样也会很香很甜。 “等一下,你去拿把刀来。”叶楚澜被推了一下,回头看见秦绎拿走他手里的水果。 “这个不好用削的……”叶楚澜刚想给秦绎讲几句人间的常识,对方已经在茶几下面找到了水果刀。 他把叶楚澜撕的那一面反过来,从反面的头上开始用刀尖,没有几秒钟的时间,芒果皮连成一圈,漂亮地滑落下来了,带着一点点果肉。 叶楚澜目瞪口呆地看完。秦绎淡定地放下刀,右手把热带水果递到叶楚澜面前,藏着忍笑的表情。“你吃。” 叶楚澜颇有难堪。“不,本来是给你……” “我再拿一个不就好了。” 咬了一口汁水淋漓,又香又软的热带水果,叶楚澜侧脸看一眼低头削着果皮,藏着表情可能还在嘲笑自己的秦绎。忍不住碎碎念道:“苹果梨子也就算了,你怎么可能连削芒果皮这么困难的事情也会做。” “为什么不行?我还会削比这更软的番茄皮,要不要看?不过收费的,表演一次要一千刀。”秦绎很快地说。 叶楚澜心情复杂地啃水果,头壳略微发痛。 他这辈子本来就没有试过那么多次爱情攻略,最近更是除了秦绎就是秦绎,可是这个人也太过棘手了吧。 不是一个人孤零零被扔在热带海岛养病,没了他的守护就不行吗?根本不是啊,自己存在的必要性一点也没有。 叶楚澜陷入这种复杂的情绪中,就会没有多余的情绪去跟秦绎制造话题。他一不说话,两个人之中就又是冷场。秦绎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又意识到一件事:他不是收了一只随时随地热情高涨,可以翻个肚皮打个滚,供自己打发闲暇无聊时光的宠物;而是收了一只虽然还算听话,却思想颇多,动不动就忧郁起来的宠物。 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啊。秦绎把吃剩一半的水果扔在垃圾桶里,捂了捂嘴,咳了两声,说:“我不舒服,先去洗手,然后睡了。你要不要先回去?” 叶楚澜呆了片刻,如梦初醒地站起来。“哦?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叫那个护士或者医生……” 秦绎皱着眉头:“不用,反正差不多也到了上床时间,我去洗澡了。” 叶楚澜跟了几步:“用不用我帮忙?” “帮什么?”秦绎忘了一眼叶楚澜放在玄关处的拐杖。“别在我的浴室滑倒了,到时候再摔个二次骨折你的公司要打官司索赔我可不负责。” 他没说的时候还好,讲完这句话,叶楚澜立刻奋不顾身地说:“没关系,公司有给我买保险的。” 到了浴室一切便顺利成章了。叶楚澜发现秦绎这边的套房是双人格局,和自己那边的休闲风并不一样。浴室正中心形的两米浴池,放满水再铺满玫瑰花瓣?等等这只是脑补。跨过干燥见底的大理石浴池,秦绎三两下扒了衣服,拿起花洒往头顶上冲。 一晃眼就猝不及防就暴露在面前的肉体有点让叶楚澜闪瞎眼,他眼前的眩晕还没有解除,秦绎在湿淋淋的雾气里转过脸来:“还不出去?” 停顿了一秒,雾气里,长发湿淋淋贴到腰间的秦绎又说:“还是进来?你自己想好。” 叶楚澜心里只剩一句哀嚎的台词:You left me no choice. 叶楚澜觉得自己就像一垛干柴,而且要点燃的速度绝对超过二踢脚上的引子。他衣服早已扔在门口,赤腿踮着脚后跟一步一步向花洒边迈进,烈火一脚把橡胶垫子踢过来,让叶楚澜踩到。 叶楚澜没法扶到墙上拉手,一把把秦绎抱了个满怀。依然是很光滑,而且富有弹性的肉体,只是觉得好像瘦下来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 叶楚澜喘着粗气,知道自己坚硬的胯下顶到秦绎的大腿,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侧过头想亲一亲。他上次就不好意思告诉秦绎,其实他这前面的经验也真的没有呢。 秦绎却扭头,问:“套子你拿了没有?” “啊?”叶楚澜这才想起来,想到浴室之外某处放着的必要器具,一口气憋回去,感觉好像隔了千山万水。初次上马,手脚都不知放哪合适的叶楚澜,进行着悲壮的心理斗争。终于他叹了口气,扶着墙迈出脚后跟:“好吧我去找一找。” “FUCK。”秦绎低声咒骂了一句,自己赤身裸体走向客厅。 他顺利地把东西拿过来,叶楚澜连忙抢到手上。 17.妖精打架 秦绎皱眉看着叶楚澜,正在动手穿套套的对方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变了一变。 “你想干什么?”秦绎问。 “啊,什么?”叶楚澜装作一切顺理成章,天经地义。“我来啊。你不要动,一切交给我就好。” 秦绎鄙夷地看一眼叶楚澜脚上的石膏。“你别,这半残废的,我不想人色两空。” 怎么可能算了。叶楚澜难得有机会申明自己想法,严正拒绝。“我行,只要你别一不小心站我脚上……”他等不及秦绎的意见,急吼吼从后面抱上去,心里开出一片小花。 “滚你妈的!” 叶楚澜心里的小花还没从春开到夏,就被一巴掌打得跌在墙上。 “操尼玛的你想干什么?QJ吗?” 被秦绎狠狠咒骂的凶器无辜地挂在叶楚澜的两腿之间,凶手面红耳赤。 “对不起,我的错,我好像忘了什么步骤……”叶楚澜发自内心地道歉。“让我重新试试,这次我小心一点,会先做好准备工作……” 秦绎气急败坏地吼叶楚澜。“你到底是不是gay啊?该不会是骗人的吧?”操他妈的,当面甜言蜜语,转过来就险些被这家伙爆菊,该说这家伙鬼畜呢,还是什么都不懂? 叶楚澜指天发誓:“我十五岁起就绝对弯得不行。” 但是他和人做爱的经验,却接近没有。说出去谁会信? 就算“被人做爱”的经验,也只不过是之前和秦绎那几次。 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相信这是事实。叶楚澜在电影镜头前演过床戏,但那也只是艺术作品。他也不是懵懂到无知,但实践和理论总有一定距离。 当然,叶楚澜的不得不保持贞操,只是因为还没有机会将它使用出去。 没想到“没有机会”会保持了近三十年……这也是件颇奇怪的事。 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处男,秦绎立刻败兴到不行,虽然他根本不相信。 “我要的是愉悦,不是开荒,尤其是不想被开荒。”他没好气地拨开叶楚澜,卷起浴巾擦了擦身体。 叶楚澜巴巴地跟上他:“什么都有第一次,就给我这次机会,以后就能经常愉悦了。” “不。你那是做爱吗?跟锄草似的,我……”秦绎说,一边朝房间走去。“你还是滚……呃不,回去吧,其实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做top。咱们在一块呆着还能干什么?盖棉被看电影?” “也行啊。”叶楚澜一瘸一拐地跟着。“我绑着石膏,你刚生病住过医院,确实应该做点不那么激烈的运动。” 秦绎发现自己的凶残已经不足以阻止叶楚澜的黏功,而对叶楚澜而言,不管他有没有觉察到这一点,秦绎坚不可摧的形象早已在他心中划出许多道裂缝。 叶楚澜蹭到床边上来,哀求:“再让我试试。” 想到这一个多月甚至往后的SEX生活都可能只剩下处男和没选择两个选择,秦绎的理智让了一点步。 “我告诉你。” “嗯。” “你要做可以,但,” “嗯。” “技术我已经不要求,但是你要敢弄伤我一点,我就会弄死你。” “呃……” 关于那一夜所发生的具体细节,已经难以详述,可以确知的是叶楚澜第二天醒来,身心仍处于愉悦的状态中,而要不是被身边的人搬起压住自己半边膀子恶狠狠甩到一边,他也许还在做梦。 秦绎带着起床气和别的什么气在床头柜一阵乱翻,找出一张名片来贴在叶楚澜脸上。 “这应该是岛上的夜店老板名片,你打给他们,让他们找几个最好的店员给你培训,费用找我报销。”秦绎压低着有点沙哑的嗓音。 “咦……”还半梦半醒的叶楚澜没回过神来。 秦绎把他往床下踢。“快点去!我受够了,我都已经身染绝症了,你要我连人生最后一点享乐都这么悲惨吗?” ****** 叶楚澜心思很重地套着衣裤,想那名片其实还很新……没有指纹也没有折痕,也许秦绎只是被人社交了名片,如此而已。 这种人如果还在寻花问柳,真的是很让人无话可说的一件事。 叶楚澜穿好裤子。回头看秦绎,他枕着手臂,用仍然乱生气的表情看着手机。“那我走了。”叶楚澜说。 “别吵,”秦绎回给他这句话,全部精神都集中在email上。 叶楚澜不由得自问自答地想:难道我的用途就是按摩棒吗? 然后立刻替宁可看邮件也不看他一眼的秦绎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根本连多功能的按摩棒都比不上。 他回到自己房间,换了T恤,手指无聊地玩着那张名片。一时兴起,他翻过名片背面看了看。这家叫做Temptation的酒吧设在锦字楼?这好像是他爷爷手下的生意。 S岛上娱乐业发达,青雨帮能有涉猎不足为奇。叶楚澜本来对这些事是丝毫不关心的。但是拿着秦绎给他的名片,他坐不住了。 “这个人有来过店里吗?” “没有见过?那么下次要是见到的话,立刻通知我。” 叶楚澜做了一通联络,从他叫做锦叔的前辈那里叫来了S城最大夜店的老板。 至少这家店并没有秦绎时常到访的记录,叶楚澜低霾的心情稍微和缓。叮嘱老板:“你们全国的店联网吗?总之替我盯着一点。” 一连声的“是的,少爷”以及“不知道少爷莅临,我们招待不周,想请少爷晚上移驾锦字楼设宴赔罪。我们这里不仅男女招待是S岛最好,厨子也是一流的……” 叶楚澜摇了摇头,丢下一句:“我就麻烦你们这一件事。另外,别这么叫我,你们店里的也是‘少爷’,听着奇怪。” 他毫无留恋地把S城拥有最好男女招待的夜店老板从自己面前赶走。即便不是演员,即便没有他爷爷的这层关系,叶楚澜要是勾勾手指,何愁没有美男美女送上床来?但是他仍然保持着一点洁癖。即使是为了成为更好的按摩棒,他也难以和在他心中价值不够高的人发生肉体关系。 做完这件事,叶楚澜回到秦绎那里去,打算说“白天夜店是不营业的”,然后继续进行二人的练习,反正他也看得出秦绎多少有些认栽了。 结果只见到那个叫Aria的护士,看到他是昨天留下过夜的男人,在料理台边忙碌的那个女人露出并不太单纯的笑容:“Jax?你最好赶去安慰他,不过你要小心一点,他心情不是太好,他在洗手间。” 叶楚澜狐疑地向客厅尽头走过去,没有两步就听到令他揪心的声音。 他停在跪在马桶边的人身边,冲水的声音掩盖了秦绎干呕发作之后疲累的喘息。叶楚澜伸手,碰到他肩膀,想去扶一扶。 秦绎扭过头,这时候的他脸色很差,比那次半夜赶到录音室时略微黯淡的状态更令人难过。 叶楚澜刚想说点什么合适的,秦绎发怒地瞪着他,冲他吼:“去了吗?” 叶楚澜还没有来得及摇头,秦绎随便不知道拿起什么东西就朝他甩过来,叶楚澜侧了侧身,电动刮胡刀划着抛物线砸在地毯上。 “有你这样的吗?我都已经这么惨,你的技术又那么差,现在这种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叶楚澜刚动了动嘴唇,Aria在那边,心情愉快地喊:“Jax,我弄好了~再过来吃一次早餐~” 18.才思枯竭了呢 “帅哥,你要不要也添一点?”Aria冲叶楚澜笑,笑得他心里有点发毛。回头想找点什么东西给胡乱披着浴巾的秦绎搭上,对方却不爽地用刀叉碰撞着碟面。牛奶燕麦粥,培根和吐司烤到中等焦,还有煎蛋,这是正常的早饭,不过叶楚澜看了刚才的场景,有了一些心理阴影,开始想象自己若是天天吃这些贫乏食物也一样会吐。他接受过西方教育,却仍然是完全中国的胃,不由得在饮食上也为秦绎担心起来。 秦绎却只是不耐烦地敲了敲叉子,过了一会就开始喝面前的粥,Aria说:“秦绎,吃这个煎蛋,刚刚的全部吐掉了。”秦绎拒绝:“我才不要。你煎得很油。”Aria变脸,把煎蛋倒到秦绎的碟子里。“Jax竟然在说我做的东西不好?你天天吃的都是什么?给我全部都吃掉,不然下次打针是会很痛的。” 秦绎难得地在这个混血女子面前反抗程度非常有限。可叶楚澜怎么也看不过去,心疼说:“不要让他吃了,难受又会想吐。” Aria叉腰:“我是看护还是你是?”眼神煞得叶楚澜只有低头,大概也有点明白秦绎为何这么乖。 早上大概折腾很久,叶楚澜看到秦绎的脸色依然苍白,然而吃进了热的东西,稍微有些血色。他把手扶着他的肩,低头靠近他的耳边,悄声说:“你不要太勉强,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没过多久,被叶楚澜叫醒的锦字楼名厨的特制的早茶SET就到了。叶楚澜端了一碗海鲜粥到秦绎房间,秦绎已经躺平在床上。见他来,说:“你正好,我的手机在桌上,帮我读一下email。” 叶楚澜端着碗倾到他面前,柔声说:“你要不要再吃点别的。”秦绎嫌恶地扭头:“你是要撑死我。” 叶楚澜低头,看到秦绎确实不要。来来回回忙了一个早上,他自己却还什么都没有下口。于是他就打开扣得好好的粥碗盖子,自己喝。 那粥应该非常烫,秦绎斜眼瞟了瞟一口一口默默无闻喝粥的叶楚澜。这个人又切换回静音模式了。他突然有一些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刻薄话。叶楚澜不像秦非,他要是打秦非一巴掌,秦非只会毫不给面子地报仇回来。可是叶楚澜只是叶楚澜,和他非亲非故,甚至说不上非常了解。这样的人,其实随时都可以离开他,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叶楚澜吃了一半,想起什么,抬起头来:“你要我看什么email?” 秦绎说:“你先吃完再说。” 叶楚澜舔了舔嘴唇,伸手够到手机。“我看看,我还是拿回去吃好了。” 秦绎按着早上起一直在发痛的半边脑袋,心平气和地:“你给我念完再走。” 叶楚澜正好没听见。问:“密码是什么?” “耶稣的生日。” 叶楚澜愣了一下,一手握着勺子,按键进入,一手按开经纪人给秦绎写来的邮件。 “是跨年演出前一天的彩排安排,等等,因为节目组在水边的舞台搭建因为批文只可能保留一天,所以无法实地彩排,所有人前一天都在W城彩排?W城离S岛有一个多小时飞机……” “这边又有一封,赵之乔发来的,是视频。” 叶楚澜点开视频,手机中流出金属嘈杂的打击乐器声和音乐,是龙传奇排练的录像。 他看着信的正文:“他说,大哥,可能没机会合彩排,到时候我可就全靠你了啊!还有,秦非的手腕不是还错乱着吗,我们想让他弹贝斯一起上场,他誓死不从,大哥你要不要给他做点思想工作。^_^小乔乔。” “小乔乔……”叶楚澜回想了一下自己印象中舞台上狂霸拽酷叼的龙传奇主唱,觉得和这个署名和签名后面各种装可爱的表情完全对不上。 他又点开下一封。“哦……是秦非。”叶楚澜下意识地喝了一口粥,发现勺子已经凉了。 “他说……”叶楚澜瞄了一眼秦绎的神情。“你就不用飞W城了。彩排他会去参加,到时候过来跟你对站位。” “你弟弟对你比经纪人还上心啊。”叶楚澜酸溜溜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哪怕见到单个的秦非,心里都会有点不爽。更不用说看到秦绎和秦非两个人发生交集。 秦绎没有注意叶楚澜的醋劲,他还在头痛,听叶楚澜念到工作安排,大脑就有点死机的感觉。 因为叶楚澜蹩脚的性爱技巧,昨天几乎没有好好睡过,在身体糟糕的时候考虑工作,负荷会徒然增加很多。“是吗?他会参加彩排,我就不用管了。真是的,本来就不关我的事。一个小乐队,竟然害我有些紧张。” 秦绎确实有一点点紧张。演出那天晚上如果没力气上不了台怎么办?上了舞台,没办法耀眼到震撼全场怎么办?而且现在的观众水准这么差,要是表演完网上刷他不如“元吉他手”,气死他怎么办?这些事明明可以避免的——只要他最初不答应龙传奇的委托,给他们再找个人帮忙不就可以?可是他没有。 难道可以否认,他自己内心对于回到舞台,其实也有一点期待吗?就好像被强行燃烧着似的,尽管走向平静,秦绎的生命里还是需要一点小波澜小破坏。也许只有破坏掉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这已经不是青春期的冲动了,而是落满蛛网的灰旧的无奈。 叶楚澜却在旁边问:“你们一直这样吗?” 秦绎被打断思绪。“什么样?” “我看像你和秦非这种年纪的兄弟,一般感情都隔膜了。秦非对你还这么尽心,你们小时候感情一定很好,你一定很疼他吧?” 秦绎奇怪地看了叶楚澜一眼。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叶楚澜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他摊手。“对,我不该管。我要是有眼力劲,根本就不该来。” 他早就觉察到了自己的不重要,尤其是一说到工作,还有秦非,秦绎就连跟他调情的兴趣都没有。他原本以为,秦绎身边不会有别人了,也以为,只要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够久,自己总会成为他身边最亲密的一个,但他发现自己想多了。秦绎对他毫不在意,却会是对秦非很好的,想到这一点他就不能再忍受了。 叶楚澜站起来,打算离开,却听到秦绎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在想什么啊,所以说你一定是独子吧。管教男孩子,是不能太松劲的,不然变成娘娘腔可怎么办。” 秦绎侧了侧身,长出一口气,带着笑容说:“我弟弟还是婴儿的时候哦,脾气非常好,怎么逗都笑嘻嘻的很难哭,多亏我坚持刻苦锻炼他,才让他一跟我见面就害怕得哭起来。长大了之后也要训练他不依靠任何人的思想,看到有人家里那些整天粘着兄长‘哥哥哥哥’的小跟屁虫我就一身鸡皮疙瘩,我弟弟要是以为有人可以依赖可是不行的。所以他连想要和我一起弹钢琴,或者玩我的吉他,都会被我毫不留情的赶走,叫他自己玩自己的,让他明白成为男子汉的道路一定充满了孤独的练习……” 叶楚澜听到一头黑线。“你,这也太冷酷了吧。”不过联合他知道的秦绎的为人,这番坦白还真是一点都不掺假。“几十年都面对这种变态的哥哥,你弟弟一定很辛苦。我对秦非简直要改观了,他哪里是著名的喷火龙,简直就是圣人。” “是吧。”秦绎笑笑。“不过没有几十年,我们很早就分开了,他跟爸爸。” 叶楚澜吃惊地挑起眉。“你们父母离婚?” “嗯。”秦绎点了点下巴。“告诉你一件更可恶的事,我弟弟刚来国内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天天哭着鼻子给我写邮件,那时候我本来就为自己的事很烦恼,一开邮箱又会看到他的信,安慰他都只会哭得更凶,于是我就不告诉他换掉邮箱,从此之后他都找不到我。” “你真的好过分。” “是非常过分。”秦绎手指按在说。“所以我现在每天都担心一件事,秦非帮我做了这么多,等以后他想起我来,却只有被虐待的悲惨记忆,这该怎么办呢。总要留下点好回忆吧。” 剧情急转直下,叶楚澜听得心里又是一抽。“你怎么说得好像马上就要出什么事了一样,就算得了HIV,也有活很多年的,就连现在都没死的也有。” 秦绎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你现在还留在我这里,就是这样以为的吗?你趁早滚吧,秦非骗你的,我早就知道自己得了HIV了,没剩下多长时间。我早就奇怪呢,原来你根本不知道,像你这样的,才是圣人。” 19.再次枯竭 叶楚澜愣了半天。 秦绎说他染病至少有十年,而且十年里有十年都没有认真做过治疗。这是一种慢慢破坏人免疫系统的病毒,即使看不出外表的变化,内里的器官也已经衰弱。 因为之前体质太好,所以很多年即使偶尔有头痛脑热也根本没有疑心,直到两三年前多年前的密友突然去世,才想起去做检查。这才发现接踵而至的衰弱无力与小病不断并不是生活节奏所致。 “我就要死了,你能得到的最多也就是这个带着很高风险的肉体。叶楚澜,你到底想要什么?” 叶楚澜听到秦绎完整地叫了自己的名字,这好像是第一次。 他沉寂了数秒,很快确定了答案。“我想要心。” 一开始这好像是攀珠穆朗玛峰一样的目标,所以从来说不出口。但是不管被什么事实惊吓过,也试过退缩,最后发现心底里还是这同样的一个目标,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也许,他从来都只会喜欢看来高不可攀的目标,哪怕最后没有结果,光是品尝之间的挫折,就够他投入全副心力,但是哪怕付出所有也想要得到那颗心的感情,却一向没有变过。 “怎么可能呢……”秦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你的目标太错了。我好好的马上就要去死的人,就算再蠢也不至于会跟人类谈恋爱。” “用我所有的东西来换,也不行么?”他是明明白白的,可以交付一切的心意。能给出多少,他就会给多少,可是哪怕把一切都掏空了,对方却没放在眼里。 秦绎浮出一层鸡皮疙瘩。叶楚澜说出以上那行话的时候,声音有多迷人,态度有多诚挚,没亲眼看过的人不会明白。正因为司空见惯了,这种过分动人的话,秦绎是向来不放在眼里的。可是他又分外明白叶楚澜的认真是认真的——正因为司空见惯了,所以他很明白。 这样的人是很难得的,只可惜他是秦绎。他不觉得自己有一丝可能爱上叶楚澜。尽管他的相貌,身材,谈吐,几乎都合他的意,但他明白自己不会爱他。 他自己是个混蛋,喜欢也几乎都是和自己同一类型,那是如同烈焰一样猛烈碰撞的感情。而叶楚澜,如果是一个去到牛郎店买春的老女人,能得到叶楚澜这样完美的情人安慰,那么大概为他花上几亿身价也甘愿吧。但这也就是叶楚澜的全部。秦绎想。他怎么可能爱上一个牛郎呢?而且还是一个做爱技巧拙劣的人! 但他却露出微笑,手指放到唇边。“我觉得不行,不过,反正闲着就是闲着,试试也可以。” 叶楚澜非常失望。但他还是振奋了精神,应景地,努力地,张开双臂,圈住床上的秦绎,在他唇边印上一个亲吻。“那么,我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要改变了么?” 秦绎的想法存在某些理由,假使叶楚澜当初真的选了牛郎做职业,搞不好也会走上另一条成功之路。他天生有一种服务意识和技巧,尤其是当你知道他并不为此收费,这就更加感人。 秦绎没有太为这件事感动,不仅因为他天生麻木不仁,而且因为叶楚澜的性爱技巧,实在太差劲。 对于做top还是bottom,秦绎并没有非常强的执着,他只喜欢能得到享受的一边。最好是能够一根脚趾头都不用动,就能舒服到,这对肉体状态如同陷于泥沼中的人来说,可以说是一种安慰。然而叶楚澜在肉体安慰这方面,十分不擅长,虽然他在另外的方面可以做到不错。 比如现在,他帮秦绎用热水泡完脚,哄他睡觉,来恢复精神疲惫的头痛。同手指一样,秦绎的脚趾很纤长,骨节分明,小腿延伸下来的筋骨与青色血管匀停地分布在白皙皮肤下。如果叶楚澜是恋足癖,一定为之疯狂了,不过他觉得自己还好。因为指甲到了要修剪的程度,他小心地握着他的脚搁在膝上,不要吵到秦绎地,帮他修脚。秦绎半梦半醒地缩了一下腿,呢喃道:“你干什么?” 叶楚澜回头看秦绎,前额的刘海垂下来,秦绎眼神如雾地跟他相交了一瞬,然后又闭上了。叶楚澜剪好一只脚,又换里侧另一只,秦绎又睁眼看了看,叶楚澜觉出他不耐烦,说:“马上就好了。”他把脚跟捧在手里,脚底有粗糙的部分,脚背却光滑无暇。他情不自禁地在手心摩挲,心里就有一些骚动,但是不能做声,只好不动声色。 剪好指甲,叶楚澜将脚放回原处,秦绎却仍是半醒的,他张开脚,对叶楚澜说:“来做。” 叶楚澜吓得不轻。“你不是已经累了么。” “不这样怎么睡得着。”秦绎嘟哝着,眼也懒睁开。“来帮我做,快点。” 叶楚澜马上扔掉手里的东西,掀起被单。秦绎的那根东西已经有些硬了,稍加抚弄便挺立起来,湿润地吐出露珠。叶楚澜犹豫了片刻,俯下身,伸出舌头,舔那周围的皱褶,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探下去握住自己肿胀发痛的分身。 秦绎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一伸手就抓住叶楚澜硬质的头发,过了一会,那舌头舔到脆弱粘膜深处,秦绎喘息着说:“不是要这样”,就把叶楚澜拉起来。 叶楚澜摸不着头脑,看着秦绎,抱歉完全把他弄醒了。秦绎说:“张开嘴。”然后按着他的头,将舌头顶入他的口腔。“有受过伤么?”他的舌尖探寻着他口腔中脆弱的部分。叶楚澜难于招架地摇头,明白到秦绎要是亲吻那吻技会有多高超,他要是能学会就好了。 秦绎张嘴放开他,隔着两层衣服与皮肤的心跳过激了,有些撕扯的痛,叶楚澜从恍神中回过是神来,说:“我有看过说,口交是不太危险的。” “对某些人来说,其实都够危险,只要你还像这样胆子太大地在我身边。”秦绎扣着叶楚澜的脖子,抬起下巴,舔掉他嘴角的银丝。“接吻一样危险,所以要小心行事。”他眼神已经清醒到非常明亮了。“这是件麻烦事情,要是你也弄成阳性,不要说秦非和沈吴要跟我翻脸,我自己也不太开心。那样的话我还能这么方便地使唤谁呢?”秦绎抓住叶楚澜的手,放在自己裆部。“你应该擅长的是这个吧,如果没有骗人的话……处男。” 后来叶楚澜想过,那算是他和秦绎第一次唇齿交缠。可能也会是此生唯一一次。此后他们也互相碰触嘴唇,却不互相交换体液,但那偶尔失控的疯狂对于叶楚澜却有刻骨的作用。之后他每每看见秦绎的脸,笑着,或是漠不关心的脸,都会常常想:他多希望他没有得那种病,这样他就能每天晨起时看见他,晚间亲吻过他才入睡。 而更久之后,他变得不敢回想那次仿佛仍然每次在他梦里重演的亲吻。秦绎没有爱过他,可不见得没有怜惜过。而他自己,连当初那一丝同情也不配得到。 几天之后的圣诞前夕,S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带着另两位对年纪小小的不速之客。叶楚澜被秦绎一巴掌拍醒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快点回你自己的套房。”秦绎急着踹他下床。“我弟弟说他已经到了飞机场。妈的,怎么这时候来。” 叶楚澜揉揉眼睛。“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不过他肯定会揪我衣领骂我银乱现场。” “你干什么……纸包不住火的……”叶楚澜委屈地爬起来穿裤头。“Aria不会告诉他吗?你过河抽板,爽完就要把我一脚踹掉?” “我爽?你有没有搞错?”秦绎冒火,赤条条地爬起来,去换新的衬衫。“你自重一点,至少衣衫整齐,假装刚从外面进来。我侄子都好几岁,什么看不懂?” “哦……”叶楚澜穿衣,去刷牙,想起一件事。“我还没有去做早饭耶,你吃药怎么办。” “先别管这个好吗。” “不行!Aria交代给我,讲绝对不能不让你不按时吃药。” 秦绎没话好说,站在叶楚澜身边看镜子。叶楚澜看镜子里的两个人,自己略卷的毛有点乱糟糟,好几天没有发型师打理,不知道怎么梳才能让侄子们产生“这个人跟电视里一样很帅”的错觉;而秦绎,心情不好,紧闭嘴唇,衬衫收到腰,整个风姿绰约。但叶楚澜也清楚等下他吃过药,吃饭又不对胃口,就会吐到稀里糊涂。 要说叶楚澜一点都明白不到秦绎做事的习惯,那他也太愚蠢了一些。但他叹了口气。“不行,还是要吃药,我看到你吃下去才行。你是要命还是要面子?” 秦容和秦雨航的国际学校放圣诞假,所以秦非带他们来S岛玩,顺便看望秦绎。其实这两个理由应该倒过来。他们这是坐沈吴的私人飞机——秦容很好奇:“为什么我们家不也买一个,老是坐沈吴叔叔的我都替爸爸不好意思了。”秦非很后悔带这个小东西跟着他。尽管秦雨航不这么讲话,但是这俩小鬼能落下谁?幸好沈吴当时不在旁边。沈吴圣诞其实有得休假,但他特地让飞机送小朋友,自己却不来:“我反正老是出现,秦绎也不会特别想见我。反倒你们一家人在一起玩,少一个外人,自由一些。” 秦雨航和秦容是第一次到S岛旅游,看路上椰子树和其他的树叶子,都很高兴。到了秦绎他们面临海边的房子,更加高兴了。“大伯,什么时候我们去海边冲浪呀?我有带冲浪板哦!”“大伯大伯,在海边的房子里睡觉晚上会不会听到奇怪的声音呀?” 秦非一到就抱怨:“从来没有一个人带两个小鬼,罗哩罗嗦烦死人。” 秦绎看着问他话的小孩呵呵呵的笑。“喊什么?大伯?我要不高兴了。把我叫得太老。” “那叫什么?” “叫哥哥。只准叫哥哥哦,叫大伯的我就翻脸了。” 秦非立刻戳他肩膀:“喂你要不要脸啊。” “我不要脸?你也被叫了很多年啊?” “那是被逼的怎么一样啊!要我儿子喊你哥哥你要不要脸啊要不要脸。” “爸爸,大……绎哥哥……不要吵了,我们马上去冲浪的好不好。” 叶楚澜正在这个时候走出来,亲切友好地招呼所有人:“早饭好了,要不要一起吃?” 秦非像看鬼一样看着他。“叶……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的吗?!还有,你他妈现在都快中午了,还早饭?”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秦绎,忍了最后半句。“你们他妈该不是又鬼混了一晚上吧!” 20.谈心时间 锅碗瓢盆,叮叮梆梆的,叶楚澜终于忍不住要发作了。“秦非,你干什么?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他这才明白比起秦非,秦绎的任性可以算是彬彬有礼了。 秦非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让叶楚澜心情非常不爽。叶楚澜心想,要是他先认识秦非,说不定连带对秦绎也提不起好感来。 秦非一把把叶楚澜推进房内,梆地一声摔上门。 “叶巨星,我好像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过你,我哥这个人,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叶楚澜的目光掠过秦非青筋隆起时,左边眉骨发红的伤疤,他像一头发怒的野生动物,叫叶楚澜“你最好离他远一些”的时候,倒并不像是嫉妒或是醋意,而只是纯粹的警告。叶楚澜总是带着奇怪的眼光看秦非,也许是因为他为恋爱树敌的心情太迫切,然而这可能完全是小人之心罢了。 “这是在为你好,你到底能不能懂?” “我什么都知道了。”叶楚澜平静而了然地说。“有什么危险我们会自己衡量,你的兄长和我都是成年人了,懂得沟通两个字。当然,我谢谢你的提醒。” “你知道什么?”秦非不耐烦皱起双眉。“别说的好像你知道了多少事情一样。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我。跟秦绎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他就是个行走的诅咒,一团黑雾,遇到他的人都要倒霉。你可以趁早收手,免得将来吃不了兜着走。” “……”叶楚澜不悦,却也不能提高声音。“你有什么资格诅咒你哥哥?他可是……”他想了想,又想不出秦绎的一些伟大行为,反而觉得秦非的话虽然难听,却不免有一些在理。自己可不就是要倒霉的?这条路,注定是爱时得到辛苦,结束时得到痛苦的。所以他最后只好说:“反正你没有资格这样骂他。不论他是什么,都是我要承担的。反而是你,既然把他说的那么不堪,为什么不自己走远一点呢?” “我和你不同,他是我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会离开他,你这种人,就少给我添乱了。不要装一副伟大的样子,你这种完全没干系的人,满世界都是,没几下你们的忍耐力就被洞穿了。” 叶楚澜脸沉下来,他的敦厚被秦非的无礼刺激得没剩多少了:“我说秦非,你也已经这年纪,还是这么急冲冲的个性,能帮得上什么?你更要知道你哥哥已经这种年纪,不是你一人所有。你觉得我是外人?我们已经不是。我们相当亲密,理应互相扶助——我不介意我照顾他多很多。我听说你也有固定对象,自然也理应很明白这一点。” 秦非听完,愣了一下,急躁消散,嘴角浮出冷笑。“他是HIV患者,你最好时刻提醒自己这件事,不要亲密太过度。” 叶楚澜不再理他,向后推开门,看见两个小朋友围在秦绎身边。叶楚澜回头看秦非,亦没甚好气地说:“你竟然对他的身份这么紧张,为什么还不叫你儿子离他远点,不要亲密太过度。” “你……”秦非脸色变得难看,却又笑了。“你还是少得意太早。你才认识他多久?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你忍得了秦绎吗?我好多次都差点被他气死,要不是因为他是我哥,早就扔在一边不管。” 叶楚澜摇摇头。“不,我觉得忍受他比起你容易很多。” 他扔下秦非,走到秦绎身边,对方向他望过来,叶楚澜刚想要问他,早饭的口味怎么样,秦绎的眼光越过他,对上后面的秦非。“你去把音箱set up一下,我等下要看你的手到底怎么样。” 叶楚澜最开始还以为他说话的对象是自己,等明白这话无论如何不是对自己说的,尴尬地侧了侧身。 秦非当时的伤势之严重,可以说是到连想象他日后还能直着走出医院都很困难。因为是时下火红乐队的成员,媒体也有重点报道。叶楚澜对于这桩惨祸自然也有耳闻,但不得不说秦非真的是钢筋铁骨打造的小强,现在不仅能直立行走,甚至还有要跟他干一架的气势,不得不说真是好人不那什么,祸害很那什么……打住。 不过现在的秦非,虽然行走无虞,但要想恢复伤前的演奏水准,大概不容易——叶楚澜想。他对于吉他虽然是门外汉,但是看到秦非没好气地扯着音箱连线,对秦绎说:“我只是监督你排练,我自己又不弹。” 对自己最擅长的东西灰心丧气,不想在别人面前丢脸的心情,叶楚澜也有过,所以明白秦非为什么不肯碰吉他。 但是秦绎才不管这个。“我记得某人自称神之右手啊?还曾经放言说全亚洲没有能比得上他速度的吉他手。现在他的手干嘛去了?只会跟小弟弟亲密接触吗?” “喂!”经不起这种程度羞辱的秦非立马炸毛了。“我的右手速度还是一样好吗?你搞清楚我受伤的是左手!连按弦都有困难,还神之个鬼,答应了我做support的事就好好做到,别给我再节外生枝。” 秦绎瞥他一眼。“是吗?我听谁说你有试过交换手练习。右手拿把位试试呢?你的左手是连pick都夹不起啊?” “那顶什么用?连弦都按不好,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有精确度的。”秦非扭头。 “真的吗?我不觉得你们那些曲子非得需要多高难度的技巧不行。你搞清楚一件事,吉他手只是乐队的一员,你又不是在单独发CD出道。比起炫技来说,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重新和队友一起站在台上吧?” “不要说的好像很懂的样子。那样的话,就不是因为除了我之外谁也没办法做到那些事而留在这个乐队,只是因为大家有过交情所以不得不把这件事继续下去。”秦非抱着臂,反而很冷静地说。 这件事他已经思考了很久,所以不是秦绎稍加煽风点火就能改变心意。 叶楚澜也看到秦绎不说话,露出一点不高兴的表情,事情未如想象发展。挫败了吗?他不再跟秦非纠缠,坐到沙发上,翘起一只腿,拿着吉他,换手握住吉他把,开始弹这些天叶楚澜听熟了的曲子。 叶楚澜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天从他看到的时候起,秦绎就是用右手握把按弦左手拿pick的,因为不懂吉他,他还以为本来就应该这样呢。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听你的换手,然后按你说的上台。”忍了好久,秦非终于说话。 秦绎抬起眼,扫了一眼秦非,轻描淡写地说。“我都可以,该不会是你根本做不了吧。” “不要再用这种激将法了,我都被他们弄得不吃这一套了。”秦非气得笑了一下,这回倒是平静地在秦绎身边坐下来。“我知道你们倒是好心。软硬兼施,就想拱我上台。不过我是早就做了决定。我不是三岁小孩,不是一激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劝说陷入僵局,秦绎也不知在想什么,陷入了沉默之中。一直很没有存在感的叶楚澜看了看,觉得自己正需要在这种时刻说几句话。他向前一步,对秦非指了一指,说:“我觉得你其实就是做不到。” 秦非杀人的眼光朝他射过来,叶楚澜摊了摊手:“秦绎什么技术啊?我们都知道(虽然他其实丝毫不懂),就连他都练习了很多次。一副你自己不稀罕上台的样子,但我可不觉得你换个手能够得上演出标准。” 秦非目露凶光。对他来说,叶楚澜还是个彻头彻尾,没资格评价自己的外人。“不够演出标准?”他一把抢夺过秦绎手里的吉他。“我只不过没兴趣做最高标准的演出,至于你眼里的那些三流标准,哼,根本就不能和我的标准同日而语。” 凉风习习,叶楚澜靠着阳台栏杆,看海平面远处已经快看不见的夕阳。 他柴米油盐的幸福生活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秦非的到来破坏殆尽了。在今天早上之前,秦绎虽然满腹怨言着岛上的日子太无聊(也许是无法找人做爱的日子太无聊),至少还是在他身边,打发这无聊时光。至于秦非来了之后,秦绎居然会丝毫不嫌整天弹吉他也很无聊,两个人一旦练习起来,根本没有尽头,让叶楚澜无聊地在旁边发呆一整天。 这样也好,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说到清醒,清醒并没有什么好的。觉得自己清醒过头的时候,总是痛苦比快乐多。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问:“这个点钟,你喝酒做什么?” 叶楚澜转回头,看到秦绎一个人走过来。于是呵呵笑道:“只喝一点点,浅尝辄止。” 秦绎低头看了看剩一半的啤酒瓶,再看看叶楚澜的脸,露出古怪的神情。“你啊,先天酒精不耐吗?” “什么?”叶楚澜觉得脸热热的,不过觉得自己还很清醒。“你是在说我酒量不好么?” 这种迟钝了半拍,自己却偏偏觉得很正常的反应,让秦绎忍不住笑了。“女生都没有这么易醉。” 21.玉海晴天 这种迟钝了半拍,自己却偏偏觉得很正常的反应,让秦绎忍不住笑了。“女生都没有这么易醉。” “我没有醉啊。”叶楚澜分辩道。“现在这种状态最好,我不酗酒的。酒后失态很不好。” “这么说,反倒让人好奇你失态是什么样子啊?要不要把整瓶全部灌掉?”秦绎按一贯的节奏调笑道。 叶楚澜摇摇头。“现在就有一点点晕,我就要去睡觉了。” 他从栏杆上爬下来,听见秦绎说:“哦,今天上午多谢你把秦非弄到琴房里去。毕竟是superstar嘛,还是以演技见长的。” 我没有听错?叶楚澜从栏杆上跳下来,站在秦绎跟前。秦绎也会谢谢人?他嘴角弯了弯,模模糊糊瞅着秦绎。“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是不是帮帮你的弟弟,你看我都会顺眼一些?” 叶楚澜没听见秦绎回答,又嘿嘿笑道:“我就说嘛,你这个弟控。” 秦绎一把抓住叶楚澜只穿背心,从而暴露出来的肩头,狠狠掐了一把那坚硬的肌肉,把他从身边拽到面前。“毛病还不小了。” “你又没有兄弟姐妹,当然不明白做兄长有如做家长的感觉。尤其是正常情况下应该在那里的家长一个都不正常的时候。”秦绎把想要逃跑的叶楚澜拉回来,强迫他聊天。 并且还强迫分享他的酒。 叶楚澜想:那你正常吗? 但是他说:“原来是这样啊。真看不出你对弟弟还会这么好。我一直以为谁都和我一样遭受不人性对待。” “你竟然还有脸这样讲,我才是陷入惨无人道的境遇好吗!”秦绎突然伸出两只手,捏住叶楚澜的脸颊,往两边用力拉。“到底觉不觉得丢脸,这么大年纪,还是艺人,床上居然跟处男一样。这事只要给别人知道,绝对认定你是重症不举患者。给过你club的地址,却连技术都不肯去练,到底是不是男人?” 他是发自内心地在抱怨叶楚澜的床技不高,但叶楚澜此时只感觉到满腹怨怼:原来秦非过来,会让秦绎心情好到捏他脸。 他低落地回答说:“我觉得自己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不随便?第一次到我家的时候你干了什么,忘了吗?” 那第一次的冲击床单未遂只是叶楚澜求爱路上百种挫折中的一小步,根本不值得提起。他于是解释说:“我是不会随便跟自己不爱的人发生关系。你看,我的童贞之身岂不是保存得相当完好,这也是一条明证。” 秦绎毫不客气地发笑。“不,那时候你的样子最像个自以为是的情圣。” 叶楚澜愣了一下,恍惚中觉得这评价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爱一个人,是可以把心都掏给他的,如果这样都是情圣的话,心的价值也未免太低廉。 “我可能喝多了。现在要回我自己房间。”叶楚澜强调。 如果半瓶啤酒也能喝醉的话——秦绎想。他开始习惯叶楚澜的善于入戏——这时候的叶楚澜,更像是一出恋爱失意剧目的主角——但秦绎也明白叶楚澜似乎是与生带着的戏剧色彩并不伤害别人,除了为他自己增添一些烦恼以外。他继续看着这名在他人生最为不精彩的阶段,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位青年。毫无疑问,他们之间若要产生什么联系的话,他来得太晚了。 但是毫无疑问疑问,如果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这名英俊外貌,全身上下都是健康气味,就算按照牛郎的职业标准,温柔殷勤的程度也是上佳的陪睡人,哪怕xing爱上并没有和谐到满分——即便是秦绎也会觉得是桩没有赔的买卖。 秦绎回到客厅里,捡起来的酒瓶已经空了。他其实什么都能喝,不介意非要几几年的佳酿。秦雨航和秦容玩沙发上的吉他,秦非不知道在哪里。Aria走过来问他:“做不做叶的晚餐?他好像刚刚走掉了耶。” 秦绎说:“随便你啊,这种事怎么来问我。” 秦容看见他,高兴地喊:“大……额不对,绎哥哥,过来一下。”他跟秦雨航从来没有见过真的电吉他,自己弄出声音,觉得很帅气,却又不知道怎么玩,想要秦绎教他们。 “一点都不会吗?”秦绎跨腿在椅背上坐下,拿起琴把。 秦雨航摇头。“一点都不会。” 大部分时候由爷爷抚养的秦雨航和秦容,不要说上单独的器乐课程,就连学校的课外活动加入轻音部都会惹爷爷不高兴。 秦绎多少听说过这件事。他和秦非的父亲,就是秦雨航们的爷爷,大概是想彻底清除职业是古典音乐家的前妻在家庭中所留下的阴影。 秦容看着秦绎的手,露出羡慕的表情。“大伯,教我弹吉他好不好?不要告诉爷爷。” “叫我什么?” “哥哥!”秦容立刻换上甜死人的笑容。 秦绎弄出一段riff,然后说:“叫你爸教你嘛。” “他不教。”秦雨航说。“他说,小学生哪有这么早学把妹技术的。以后要学自己学。” 秦绎哈哈笑了。“是啊,那你们为什么想学弹吉他?有喜欢的小女生?” “不是!”秦雨航赶紧更正。“因为看了乐队的演出,觉得搞乐队很帅气。爸爸也是……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他弹得好好,he’s the greatest.” 秦容举手说:“我是想把妹!” 秦绎笑得很开心,想把故意露出贱贱表情的秦容抓过来打一顿。不过,虽然知道一般的肢体接触不会传染,他还是会尽量离嫡亲侄子远一点。 笑完了,他说:“喜欢乐队嘛,当作兴趣就可以。没有必要当作目标。对你们来说,搞乐队没有什么伟大的,吉他手也是。哪怕他是全世界弹得最好的吉他手也一样。你们爸爸最伟大的地方,是有你们这两个小孩子。明白吗?” 比起优秀,父亲更希望孙子能够幸福,他对侄子们的感情也是一样。也许做平庸的人,遇上普通的人,得到的幸福会多一些。 秦非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游戏室里三个人在玩两台赛车街机。吉他什么的早就扔在一边,秦容站在秦雨航背后激动地挥着小拳头喊哥哥加油加油! “2分40秒。”秦绎放开方向盘,秦雨航满头大汗地撞上赛道旁边。秦容失望地叹气。 “汪汪。”“汪。”两个输掉的小东西飞速地进行了惩罚任务。 “又欺负小孩啊。”秦非一伸手,把11岁的儿子从座位上抱下来,自己坐上去。 “我要一对三?我不玩了。”秦绎开玩笑。 秦容立刻墙头草地蹦过去。“我跟你一组,大伯~” “对你老子这么没信心啊?”秦非恼火。“谁输了学狗叫是吧?来。” “不玩了。”秦绎狡猾地要落跑。“刚玩了好几盘,累得不行,谁让你占这种便宜。” 他不是说谎,一圈下来只是游戏机也在耗体力,偏偏小孩子的精力看似无穷尽,真是个自找苦吃的活。 幸好Aria救星一样出现,叫大家去吃饭。晚餐内容倒不如何,因为Aria并没有厨师证。秦绎让秦非陪他喝点酒,先是说只喝一点点,结果到后面消耗掉了整个酒店房间的库存。 两个人虽然都是喝不倒的类型,当然也会有一点醉。 “继续赛车?”秦非建议。秦绎兴趣缺缺,但秦容和秦雨航精神还是好的要死。 秦非很想光明正大地赢秦绎一回。因为他看到秦容和秦雨航,就想起自己和他们一样大的时候。那时秦绎比他大五岁,几乎样样事情都能欺负他,但是现在的年纪,体能和反应都不会有区别。 其实还是有的。 秦非现在回想起来,秦绎第一次回国没多久,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时,自己还很惊讶那种肉体几乎占了上风的感觉。当时他以为是错觉,因为秦绎在精神上依然能对他施加凌虐。 现在他明白,自己确实在方方面面都占了上风。因为秦绎的生命,已经在走一段极陡的下坡路。他甚至觉得每次见到他,都会感到他的生命火苗更不旺盛一点。 他现在终于可以在很多事情上赢过他了。而且他也许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秦绎说:“要玩可以,输了的人没惩罚。”他有自知之明,喝过酒更提不起劲来。而且秦非飙车可以飙到货车上…… “大伯你耍赖!”秦容指出来。 “叫我什么?我有那么老呀?” 秦容缩缩头。“不不~爸爸在这里我怕叫哥哥他不高兴。” 秦非如愿以偿地赢了。秦绎站起来。“你开心了吧。我去睡了。” 秦绎上了床,拿过床头一本书,随便翻了两页,没看下去。白天累过了,又带着酒意,马上就睡着。 他睡得太沉,所以有人进来了,又熄掉忘了关的灯,都不知道。 秦绎醒的时候,头一抽一抽的疼。他先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醒,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什么,叶楚澜?然而他的意识却是断裂的。 然后他被身体内部传来的刺激震得一个激灵,心脏都揪起来。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进行这种侵犯,不要命么? 不过这个卫道士一样的家伙好不容易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不敢打击他。 双腿被人分开,胸口还冲击着滚烫的呼吸。双腿间承受进入的地方被人用令人酥软的方式润滑着,为了不让那里受伤而做着扩张。秦绎深叹了一口气,闻到一阵潮湿的海水气息。 他将手指插入那湿而且硬质的发中,问:“后来你去海边了吗?” 对方微微地震颤了一下。也许是为了负气走人却又还是摸上他的床而害羞。秦绎安慰地顺了顺那纠结打湿的头发,手臂揽住他的颈。 那是深黑的夜,秦绎想起前几个晚上,他们也是这样听着屋外时而袭来的潮声,叶楚澜做爱的经验很差,又担心弄痛他,他的高朝好像就是被他的小心翼翼给磨掉了。 今天却强了一点,叶楚澜小心翼翼地抬起着他的腰部,手指刺痛他的身体内部的同时,却又让他觉到些微带些刺激性的,让人瘫软的快感。青年热烈的吐息弥散在他赤裸的胸口,秦绎心口发热,抓紧了他的头发。 青年用硬邦邦的分身用力顶入他的身体的时候,轻柔地吻着他的耳垂。那一瞬间撑开的疼痛感觉,被像是撒娇一样温柔的舔舐安慰了。但是这甜蜜的前奏,充其量只是个假象。 确认他的每一块肌肉都是放松着的以后,那分身一下凶猛地顶撞到底,秦绎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被顶到吐出来。接下来,每一下都几乎如此,秦绎觉得自己快要断气,抬起手就要一巴掌,但就在他的手掌要挥出来的时候,嘴被堵住了。 这让他震惊地忘了动手。青年咬着他的嘴唇,让他从牙关下释放出呻吟。秦绎承受着一波一波的畅快到底的痉挛,浑身无力地回咬住青年的唇,虚弱地想:明天等我睡醒了,再判你斩立决。他脸上的汗水与青年的交织在一起,下身与他的腰腹紧贴在一起,好似除了这样再无更挨近的方法了。 那除了海水潮气之外更鲜明的气息在他鼻端涌动,秦绎脑中有一根弦突然绷断了。 大量的汗水顺着睫毛流下来,有些进了眼睛,刺得生痛。秦绎闭着眼,觉得自己就像在山岚巨浪,海潮海啸中间溺水的人,有些许凄惨,也有些许自杀似的快感。但终究是凄惨多一些。 22.九死一生 房间中只有放荡的性爱,银靡的肉体摩擦声音。没有光线。因而秦绎不用看见匍匐在自己身体上,费尽心思主导这一场蒙眼的交苟的亲生兄弟。他还蛮投入的,秦绎想。而他自己,被操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难以有心思做出什么别的评价。 甩他一巴掌?如果他的手指除了求救一般攀附在弟弟的肩上以外还能做出别的事的话。张口骂出他能想到的所有带了上帝的脏字以及指责?如果他的肺除了在求生以外能为他争取更多氧气的话。 秦非这次没有察觉到那不动却仍迫近的危险。他仍然不肯放开秦绎的嘴,好像那是多好吃的糖。也难怪,他这辈子也就尝过这么一次。 秦绎在心里酝酿着一次暴风斩,如果劈下来,还在卖力地啃着他的嘴巴的秦非肯定会身首分家。然而,至少此刻,他还是双腿张开,被人抬起腰,一下一下顶到最深处。在解决欲望方面,秦非可以达到极限。那是明知道会死,也不肯放开的极限。 可是暴风斩迟迟没有劈下,秦非就像偷油的老鼠一样抓住机会把他翻过来覆过去的干。秦绎起初还有苦难言地在心里骂着秦非的祖宗八百代,后来却怕他突然情动喊出哥哥来,弄到不好收场。最后,下面的人射得一塌糊涂,射到命根子都痛,昏厥了好几次又被摇晃弄醒过来,不知道有没有失禁,整个人里里外外一片糟糕。 最后留下的印象片段,是有人捏着下巴对嘴喂水。自己那个时候一定像一滩烂泥令人同情。 阳光普照进窗帘,秦绎张开眼,意识和视力一瞬间回复到他身上。 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是可以打到九十分的现场清理,床单换了新的,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除了他的睡衣被剥掉,整个人赤裸地裹在被子里。 装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是不可能的。他的皮肤是干净的,但是命根子的疼痛不假。当然,他也不会骗自己那种去人半条命的性事是做梦。 可是秦非在哪?秦绎一条手指也没有力气抬起来,可他不用翻身也知道到道秦非不在他方圆二百平米以内。秦非的保护性本能延迟到把油吃干抹净后终于起了作用,盖好壶盖,逃到能活命的地方去了。 很好,秦绎满意秦非的聪明。他竟然还有心情赞扬刚把自己吃干抹净到渣渣都不剩的弟弟,这证明他的乐观价值一定可以支撑自己再多活几年。 Aria咚咚地敲门。“Jax?你在里面吗?起床了吗?请出声,不然我就要开门了。” 等到Aria敲到第二遍,秦绎才“嗯”了一声,沙哑不堪地说:“你进来吧。” 打开门,Aria捂住了嘴。觉得自己会被灭口,想从原路退出去,被秦绎叫回来,给他喂药喝水打营养针。 “我以为我见到杀人现场。”Aria为秦绎按摩腰部的时候讲。“幸好你还能讲话,不然我一定会逃掉。” “我是遭报应了。”秦绎脸埋在松软至极的枕头里,慢悠悠地说。“可能之前抱怨床伴不能令我满意,老天爷特意让我满足一下。” 他脸色好了几分,准备强迫自己吃东西,没有力气的话对付不了那小混帐。要是Aria会一整天陪到他,为他按摩全身舒活筋骨的话当然会更好一点。但是她只是按合同雇来的护士,无法要求到那么多。 Aria掩口:“那个男人吃了春药吗?!”她指的当然是叶楚澜。 秦绎想了一下,想到Aria有可能和叶楚澜聊天说破这件事,于是说:“不是。昨天叫了一个牛郎。” Aria很快就选择站队到叶楚澜那边:“Jax,你怎么可以这样,Alexander会做饭,我觉得他比牛郎更好!”Alexander是叶楚澜的教名,不过很少有人会叫。 秦绎岔开话题:“那你帮我叫叶楚澜过来吧。” 叶楚澜已经吃过了午饭,穿着领口大开的休闲衬衫,正和一个衣着光鲜笔挺的人谈事情。听了Aria的转述,他愕异地:“他要我现在过去?”然后看看他面前那个人。他又回头看Aria。“我一个小时后过去,现在有一点事。” 等到他一两个小时后如约去见秦绎,却发现今天可能见不到他了。Aria摊手:“他已经在补眠。没有叫你现在才来,你稍微晚了一些。”这很像觐见陛下而不得的臣下,叶楚澜没再说什么,从背后拿出一个大礼盒,送给Aria。“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最好等到晚上或明天再拆。”今天正是圣诞前夜。 Aria笑逐颜开。“我可不可以猜猜是什么?还是把惊讶留到零点之后呢?”又问叶楚澜:“你一定给Jax也准备了礼物。可以看看吗?” 叶楚澜点点头,又拖出四个盒子。“给他的,那两个男孩的,还有……这个是秦非的。” Aria惊讶挑眉。“Alexander你是圣诞老人吗!希望我的礼物是除了Jax之外最好的,不然我是要吃醋的哦~” 叶楚澜礼貌地笑了笑。“我想今晚你们会一起度过吧?” “应该吧,不过秦非好像载着男孩子们出去玩了。但在那之前还是会回来?毕竟是为了这个才来S岛的么。”她又摊手。“要是我是Jax就会邀请你一起来,不过我想他醒来也会邀请你的。” “谢谢,不过我也许不能来。”叶楚澜抱歉地说。“今晚我又……有一些安排。” 秦绎看着那一堆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礼物,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还说了什么?除了不会来之外。” “没有了吧。” 秦绎开始拆礼盒,手法粗暴,但是体虚,手脚还软,撕掉彩带却弄不开盒盖,Aria帮他用剪刀裁开,送给他的是一块名表,岛上奢侈品旗舰店所购,价值不菲。 他拿起镶钻表带看了看,就着分尸的盒子地甩在一边。 “Jax,这个很贵的呢!”Aria表示不满,不过她又拍手。“我想起来了,中午我去找Alexander,他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白净个子很高,穿着的衣服剪裁很不错。我特意看一下那个人,这种温度,还穿那种西服,竟没有一滴汗。” 傍晚之后,海上变了天,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船只也无法出海。他们只好从距离景区很远的未开发侧往回赶,叶楚澜却有幸运的感觉。从杳无人烟的荒凉国道上,向着渐渐亮起灯火的市区驶去,就好像又重回文明的怀抱,叶楚澜所面临的酸苦愁绪略微缓解了。 他也是今天才刚知道,这片海域中的某一角,就是他父亲的葬身之地。在此之前他只去过公墓凭吊双亲,不知道公墓中并没有掩埋那个人骨骸。 等到车辆在有灯火最明亮的街道中心停下来,叶楚澜从宾利上跳下来,对打开另一侧车门走到他面前的韩雪说:“今天谢谢。” 天气一旦坏下来,连续几天都不能够出海。今年他父亲的凭吊是无法进行了,只能在岸上遥祭了事。 韩雪双手插在裤兜里,平淡地笑着。“谢什么。不过你还是别告诉爷爷。他知道你在S岛,我问过的,老人家还是不想叫你知道。” 叶楚澜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这么做。” 其实原因也不太难猜。人近晚年的时候失掉唯一一个儿子,心碎的感觉是他再也不愿提起的。那块不吉之地,不可能让叶楚澜去重蹈。 韩雪一直在笑。“你也不用今天才开始难受,都几十年前的事了。我爸爸死的时候,我不也不懂事么。” S岛发展成现在这样光彩照人的旅游中心,也就这一二十年间的事。在那之前的S岛是什么样子,除了老照片之外可能没人想得起来了。 叶楚澜抬起头来,也勉强笑了笑。“也是,今天是圣诞前夕,街上的人都那么开心,何苦破坏气氛。”他回头望向商业中心的璀璨装饰和人流。“对了,再问一个问题。爷爷以前每年都来?” 韩雪略微犹豫了一瞬间,点了头。“是的,今年好像身体不太好,于是叫我来处理事情,顺便代祭。” “我过两天去看看爷爷。”叶楚澜推上车门。 “不再去Temptation坐一坐么?”韩雪在身后笑他。 叶楚澜摇头。“不……我看到熟人,先走了。”他突然看见了几个人,头也没回地匆匆向韩雪挥了一下,朝那几个人走过去。 秦绎的两个侄子提着抱着大包小包,秦非提着车钥匙跟在他们后面向停车场走来。叶楚澜靠拢了才说嗨,吓了他们一跳。 叶楚澜左右望望,没有看到秦绎。秦非表情僵硬地看着他,叶楚澜摸摸鼻子,问:“怎么没看到秦绎?” 秦非依然表情僵硬地盯着他。叶楚澜嘀咕了一下,我没有得罪这位二爷吧,虽然也互相没给过好脸。但我今天甚至帮他挑过圣诞礼物来处理郎舅关系…… 秦绎的侄子吭哧吭哧在后备箱旁边举着包装袋,秦非才换了个姿势,去开箱盖。 叶楚澜觉得自己不该为了逃避韩雪,就跑到更讨厌的人面前来。 秦非直起腰,才又看着叶楚澜。“你今天没有见过他?” 叶楚澜纯良无害地摇头。“对了,能捎我一程吗?反正也是同路,我就不用另外叫车了。” 秦非断然拒绝。“不顺路。我们还要去……去海边BBQ。” “咦,”叶楚澜很惊讶,“今天天气不好,发过预警,沙滩上都没有人了。” 四个人沉默地上了路,车厢内一片死寂。叶楚澜虽然了解秦非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因为自己也是同样,但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小公子都变得比平常要安静很多。这是因为主驾驶座上的这个人无端散发出恐怖气场的缘故吗? 平安到了度假村,叶楚澜刚要说“谢谢”,秦非抽下钥匙扔给他:“你去帮我提下后面东西到房间,我突然想起有把信用卡掉在商场,要回去拿一下。” 23.磨叽来磨叽去(一) 叶楚澜满腹狐疑地拎着大堆不知所云的商品进了屋,见到秦绎坐在橙色灯光里。他看到叶楚澜和两个小鬼时好像还很迟钝,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与之前不见叶楚澜时说的午睡正好吻合。秦绎穿着柔软的亚麻衬衫,领口开到胸口,叶楚澜走到他近前,刚要开口说:“秦非说……” 正好低头看到秦绎裸露出的脖颈和胸口上几道红色的痕迹。 叶楚澜吃了一惊,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恼怒占了多数。就像有几十只细小蚂蚁,沿着他皮肤的里侧一直向上爬。骚动得难受,却又说不出什么。 秦绎发现了他的态度,往后靠了一靠,湿润的长发散落在椅背上。他瞧着叶楚澜的眼睛,慢吞吞地开口:“昨天晚上难得你不在,叫了个牛郎过来玩。” 叶楚澜慢慢让自己把骚动按抑下来,出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你昨天去了Temptation?” 秦绎盯着他的目光产生了游移,然后略微扭过头。“不是,你不知道那个地方。” 叶楚澜在他身边坐下来,拿起叉子去动桌上的沙拉。然后主动坦白说:“其实我昨天倒是真去了Temptation。你说过让我去的……” 秦绎自然在撒谎,可叶楚澜说的是真话。昨晚他越想越郁闷,借着一丁点酒劲去了那家开在自家餐饮娱乐旗号下的夜店。 S岛的这家Temptation,不算最热闹的。但是因为在著名度假区域,金主质量不错,所以公关的质量也差不到哪里去。 叶楚澜去的时候,还不在这种店营业时段的高峰期。他瞥过一眼几个环肥燕瘦,有男有女,能到这家高档夜店做的,没有第一眼不堪入目的货色,但叶楚澜还是本能地抵触。 正准备多看两眼,更有人已经露出要认出他是电影明星的表情。叶楚澜低了低头,目不斜视朝里走,正撞上店长迎出来:“少……呃,叶先生,从监控器上才看到您,不知道您驾临弊店,有失远迎……” 叶楚澜默不作声地,和店长带同服务生走进包厢。翘腿坐下,叶楚澜望着店长说:“把你这里最好的,服务男客人的公关带来给我看一下。” 店长挺着肩,礼貌地:“当然,那好的,不过请少爷稍等一下……因为……”他刚要说什么,突然换了神色,捂着左耳的监听器,向空气里回话:“好,行。” 叶楚澜盯着他。“你在和谁说话?” 店长垂头向他陪笑,亲自为他倒上一杯热茶:“我先去把您要的人带来。” 过了五分钟左右,店长又走进来,低头俯在叶楚澜耳边说:“不好意思,请您移驾到我们最豪华的包厢去一下,我们将MB安置在那里了。” 叶楚澜叹了一口气,随着店长绕过灯光暧昧的走廊,来到鎏金镀银装修豪阔好像皇宫大门的包厢门口。店长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服务生拉开大门—— “欢迎叶先生光临Temptation!” 左右两列服务生齐齐鞠躬。这还是只是服务生。叶楚澜眼前有些恍然,仿佛来到了六百公尺金碧辉煌的牛郎森林。 这些装扮成随意,或站或坐的牛郎里,有阴柔型的,也有一身肌肉还带着挑剔看叶楚澜的,甚至还有十几岁一看就是童工的…… 叶楚澜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指环,一个个看过去,要是能在这里面找到他也喜欢的,那也不错。 然而,嫩的少了一分清纯,阴柔的太过娘气,凶巴巴那个像秦非,看到就令叶楚澜倒了胃口,都有不错的地方,却又都少了点什么。 叶楚澜兴味寡淡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突然,眼前一亮。 大厅的最尽头,吧台旁边有一个穿着雪白西装的公关背对着他,状似在调酒的样子。可从背影就能看出身姿笔挺。那个人从高脚凳上伸出去的长腿随意搭在脚蹬上,在一群各色的美男之中只看见背影,就这么出挑,令叶楚澜油然生出来要过去将那柔韧腰肢搂在臂中的想法——只要那个人的脸不与他的气质相差太多。 只是当他真的看见那个“公关”向自己转过来的一边侧脸,刚刚萌生的想法,就死的干干净净。 “你弄成这样做什么?” 身姿笔挺的“公关”向他翘起唇角微笑着,明白自己被耍了的叶楚澜没什么好气地在韩雪身边坐下。 “嘘。”韩雪让调酒壶里的果汁流下来。“我来S岛有一些生意上的事,顺便还有别的事。倒是你,堂堂大明星,寂寞到要到夜店花钱解决问题?” “查账就查账,没事不要到gay店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叶楚澜很讨厌韩雪触及他的这面隐私。 韩雪还是微笑。“你错了,这地方最要盯紧,情色场所里流动多少消息,把藏着多少私隐,青雨帮百分之三十的命脉都是掌握在这里……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也不关心。” 叶楚澜有一种错觉,比起小时候来,韩雪更爱笑了,尤其是同自己说话的时候,好像多数时候都带着笑。他在少年不爱笑的时候漂亮得叫人震惊,如今成了成年人,漂亮的地方没有少去,却多了力量的成熟,这些都是叶楚澜喜欢的。 然而这却更令叶楚澜讨厌他了。 这些年来韩雪的性格是从何而变化,叶楚澜并不清楚。但他知道他不再和以前一样了——总是令他恼恨地,带一点故意和得意却又好像完全是无意地,招惹他。这种招惹只是眼神,甚至一句话的尾音,根本抓不到痕迹,但是叶楚澜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韩雪将混了一点点蓝色酒精的果汁推到叶楚澜面前。 说到去了Temptation的时候叶楚澜顿了一顿,虽然也知道秦绎大概不会有什么反应。秦绎的爱情观,大概还停留在动物的性需要层面,不可能向他解释什么忠诚以及排它之类的感情。但是即便秦绎不介怀,叶楚澜其实也没有能够在风情万种的牛郎森林中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他在纠结过后,仍然是个为情人守贞的纯情男子;尤其是在被少年时钟情过又刻下伤痕的对象的调笑过以后。 但是秦绎竟然难得的表现出一点动容。 看着橙色灯光下,秦绎静默不变的表情,叶楚澜有一瞬难以克制地想起了自己所讨厌的韩雪的样子,藏在笑容下的,具有攻击力的,凛冽的样貌,竟让他眼前这个充满困倦,变得安静,毒舌的时候越来越少,总是倒胃口和病怏怏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曾经光芒四射的外表上蒙上一层灰。 秦绎发现自己要处理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他先是问:“刚才你说秦非什么?” 叶楚澜详述了今天遇到秦非的经历,秦绎带着心事,却态度自然地说:“那随他去了。” 他叫Aria来开饭,让侄子们稍后再去拆叶楚澜送的玩具。小盆友不知死活地问:“大伯给我们的礼物呢?”天知道秦绎昨天被他们的亲爹一通猛操后,惜命是头等大事,哪有空余心思扮慈爱长辈。 却不过情,他急中生智,从手腕上脱下玉镯子,先放在大的侄子手里:“这是我们家家传的XXX,只给长子,你要收好了。”小侄子立马瘪了嘴,他又脱下手指上一枚猫眼石指轮,塞到小盆友手里,哄他开心。“这个虽然没那么老,但是比你哥哥的好看得多。” 把小孩们哄走了,叶楚澜看了看,握住秦绎的手。“都给他们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秦绎没有抽回手,奇妙地看着叶楚澜。 叶楚澜不想说自己觉得有种在看交代后事的错觉。他沉默了片刻,说:“我是觉得那手镯和戒指戴在你手上最好看,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有些奇怪。” 秦绎笑。“你不是送了我很拉风的手表么。太多钻,可能只有参加人婚礼的时候戴一戴。” 叶楚澜被他说的忍不住笑起来。“不好意思,因为岛上店里只剩那一款。我明白你不戴这种东西,可圣诞总要送礼物……”他承认自己是在敷衍了事。 秦绎便也笑了。“总要送礼物,可我并没有准备你的礼物。怎么办呢……”他带笑看着叶楚澜,用空余的那只手,顺毛似的抚了抚他的后颈。 叶楚澜觉察到自己其实一直没有放开秦绎的另一只手,而且还不舍得放开。这个人……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没有道德观念,滥交,病态的,种种负面的词,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只是美貌,无暇,像是发出强光的源头,吸引着他扑过去——虽然刚开始感觉到的那种耀眼,现在也在折损了。 这段感情,好像还是注定了得不到回应。 可是自己竟然仍然舍不得放开这只手,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 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一辈子犯贱。但正好秦绎这种状况,也许根本看不到他这一阵子的犯贱结束,这也是件好事。 百感交集中,叶楚澜一时头脑发热,脱下自己手指上的铂金指环,套上秦绎的食指。“这个虽然不贵重,但是里面刻着我们家的家徽,拿着这个信物,以后遇上什么麻烦事,青雨帮会尽力帮你。” 秦绎将手指放在指环上,过了数秒,然后抬头看叶楚澜。“怎么,信物?这么快就打算跟我分手了么?” 叶楚澜愣了一愣,没有料想他内心最深处那一点想法都被人看出来了。可这毕竟还不是分手信物。他怎么可能会在秦绎这样虚弱,困倦和不如意的时候跟他说分手呢。 他惭愧地将他的手更握紧一点,信誓旦旦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这是我想要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的信物。” 24.磨叽来磨叽去(二) 叶楚澜的手心是热的,他的心脏也是。如果秦绎不是这样一个人,他许下的这一辈子的承诺也许就会成真了。 他也想有一个人,能够相伴着度过一生,但是秦绎不会是肯和他如此的人。 秦绎看着叶楚澜的眼睛,突然站起来,反手拉住叶楚澜的手,带着他绕过桌椅,走下楼梯,出门穿过回廊,来到酒店大堂。今夜所有人都出去过节看烟花,大堂中间连服务生都见不到。 在一座供偶尔节目演奏的钢琴前面,秦绎拉着叶楚澜停下来。他一步踏上台子,笑着说:“希望这台钢琴不要刚好坏掉,因为我正打算要送你圣诞礼物。”他将琴盖打开,开始弹一支曲子。 他弹的是肖邦的C小调幻想即兴曲,进入之前也没有任何喘息或者酝酿的机会,几个按键之后直接就到了急速交错起伏不断的音阶。这一部分幻想片段秦绎在今天演奏起来其实有一点困难,因为体力实在不支,而曲子的速度的确太快,光是这样就占去大部分精神,很难再纤微地控制强弱的渐变。他干脆放开了那一部分精力,凭良心豪放派地随意砸着琴键,但是习惯已经养成地很久了,想要让他不准确仍然是很困难的事。 叶楚澜的感官遭受到震动,目不暇给。他词匮,想到自己的音痴属性,不由更添了一层悲伤。他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却听得到秦绎手下那明朗如珍珠拍岸的急骤旋律。 然后秦绎一换踏板,转入舒缓的行板,那行板的曲调仍像水流,本是富有自主意识的,跳跃迷人的水流,但秦绎演奏的音很轻柔,那就宛如水滴,柔弱到每一滴都像要打湿在键盘上。叶楚澜舒了一口气,觉得秦绎还是这样轻慢地积蓄一点力气就好,不要太过辛苦。 但是叶楚澜不知道这首曲子有三段,行板结束,爆发力又全然回来。激越迷离的音调,又一次倾泻而出,除了完美他别无可言,而这美妙的音调是送给他的。 音符已经止去,秦绎已经向他伸出手来,要他拉他起来,笑着问:“这一个摇滚版的幻想即兴曲怎么样?” 叶楚澜想了半天,一侧的脚伤尚未完全复原,他只能单脚支撑着两人的体重,重心靠在琴背上。然后他回答说:“我希望不止是这一天,以后也能常常听到。” 秦绎取笑他:“你难道不是音痴?还记得在录音室每天整得我折寿三年的事么。” 叶楚澜略微难为情了:“那也没有办法,我又不是非要唱歌,可是那时候要靠近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秦绎没有答话,心情却好了一些。他虽然命令过叶楚澜去找牛郎,但是对方没有做到反而搓搓地跑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很不开心。 相反地,在他被秦非搞了一通,一窝暗火无处发泄的时候反而跑去找牛郎消遣的叶楚澜,令他不是很高兴。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只要肯花一点小心思,叶楚澜还是会死心塌地乖乖地呆在他身边。 反正他会的手段多到用不完,玩弄一点钢琴美人的浪漫技巧,还只是初级之中的最初级而已。 像叶楚澜这样,看着赏心悦目,欺负也不来脾气,还心甘情愿下厨的人死缠着他,正是他低落养病期间需要的慰藉,他才不会随便放他走。 秦非躲到了第二天,实在是要带着小盆友打包离开S岛了,才没有办法地出现。 前一天叶楚澜心疼秦绎弹过琴肩酸手痛,帮他按摩了大半夜没有睡,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帮秦非收拾残局。 秦绎在看到秦非关门进来自首的时候,已经有力气拿手边砖头厚的书往他头上扔了。 秦非想——没拿秤砣砸我,说明他爱我!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还是灰溜溜的。“哥,我错了,我……”他想说你让我跪十天搓衣板我也跪。 秦绎死沉着脸,说:“你过来。” 秦非想,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不被秤砣砸,也没有更坏的了,就靠过去。 秦绎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那么大的人,差点被抽翻在地上。 秦非眼冒金星,好一阵子才又重新看清楚秦绎煞白的脸。 摸着痛到麻木的脸颊,秦非想:我日,要打那天分分钟都可以打,为什么非要憋到现在打。 秦绎好半天才回过气来,甩出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可以滚了。” 第二句是:“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 秦非知道自己错到离谱,但听到秦绎的语气,才明白自己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所犯的错更严重。害怕秦绎会离开他,也不是在海水中洗了两遍仍然冲动到去做那种事的理由。 虽然,在回顾起做的那种事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却没有觉到后悔。 但是他忘了,秦绎并非永远无坚不摧,他不止是身体会衰弱受伤,其实心也会。 “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 乱仑是一种罪,但却不是能上法庭审理,服刑后就能减轻的罪恶。这份罪孽唯一的消除途径,就是遗忘。 秦非知道自己犯了罪,却忘记自己正是揭开秦绎此生最想要遗忘的伤疤。 他捂着脸。“好,我走。只要你不说,我也没说,不就是根本没发生过吗?” 他退到门边,突然又虔诚地回转来。“哥,还有件事。” 秦绎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秦非把盘算了两天的话腆着脸说了出来:“我观察了一下……你注意肾。” ……台灯果断朝他飞过来,秦非一弯身,堪堪避过。他弓着背,蹭到秦绎面前,讨巧地在他面前蹲下来。 “不要紧,哥,就算你的肾真的不行,我的也可以割掉给你。” 秦绎看着他的头顶,说:“你快点滚。” 秦非依依不舍地走,秦绎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什么事?”觉得被原谅的概率有了转机,秦非很积极地回过头来。 “跨年那天,你要上舞台弹琴。” #@!%&%*^%*$%*$%*……秦非觉得中了一大招,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说Yes。 叶楚澜与秦绎站在阳台上看海。秦非走掉,他终于觉得清净了。 他想跟秦绎讨论一个终极问题:“你说秦非为什么老看我不顺眼?” 秦绎说:“是吗?他要是再对你怎么样,告诉我好了,我治他。” 叶楚澜第一次得到了撑腰的保证,稍觉安慰。 然后秦绎出人意料地称赞他。“能够一直看你不顺眼的人,大概很少。”挑不出毛病的外貌,加上耐心和温柔,连他都要靠吹毛求疵才能一直挑剔下去。何况别人呢? 叶楚澜很讶异,这似乎是表示,秦绎不再像当初那样只当他作是缠人的追求者。莫名其妙的,他对他开始好一些,但是这种好,又和爱他有点不同。好像是怕打击他太甚,而赏赐的一点安慰。叶楚澜却不满足,想要比这更多的东西。 他低落地说:“不会,就有人一直讨厌我,什么都有做过,仍然是坏结局。” 秦绎挑起眉毛:“哦?” 叶楚澜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海平线上。“不是你。” 秦绎的半边唇角翘起来,很自然地笑了笑:“是吗?说说看。” 叶楚澜倚着栏杆,想起十几快二十年前,知了还会叫,夏天是闷热的,被送进普通寄宿学校的两个小少年互相依存着生长的情形。 他们的背景是特殊的,叶楚澜在那之前只接受家庭教育。枪支,机械,防爆,脱逃……正常小孩不会接触的东西,他都要学到。 他父母双亡,每天看见的是爷爷和帮里那些叔叔伯伯,几乎每个人都宠着他,却又各个都觉得他应该比本来的他自己更强。每天都有人在爷爷面前宽慰几句好听话:小少爷这个模样,肯定是青出于蓝,后浪推前浪……叶楚澜受不了这些事,后来,爷爷也实在太疼他,就照他的要求,送他去普通的寄宿学校。 上学第一天,大人带来又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和叶楚澜差不多高,互相报了名字,说这个孩子以后会陪小少爷一起读书。 那就是韩雪和他最初遇见的方式。 叶楚澜跟秦绎讲:“其实我家里有一些道上的背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秦绎听沈吴说过,点了点头。但是这个年代,黑帮的存在感很低,他也不知道这对叶楚澜有多大影响。 “——我只是想去学校,交朋友,做普通人而已。这件事却很难,因为我爷爷和一些叔叔伯伯当我是大帮派唯一的继承人。” 秦绎噗地一声笑出来。他说:“你?” 叶楚澜点头。“好多年前,一直是这样。直到我十五岁的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喜欢男孩子。那时候太早,这种事还像是犯罪。我太年轻,什么都不懂,明明只是单恋而已,却太张扬,闹到爷爷知道,长辈都知道。” “他本来没有错,却被带到长辈面前下跪,显得是他引诱我。只因为他长得好,漂亮得像女孩子。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找个女人立刻结婚,好治好这种病,但那不可能。我没有妥协给他们,幸好这件事我没做错,但另一件事我错得离谱。” 叶楚澜停顿了一下,说:“因为他才是那个没有毛病的人,他又不喜欢男人。” “他们把他关起来,让他反省,我当然不可能让他们这么做。我也被看得很紧,但仍然有办法找到人,递消息给他,说要带他走。”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逃出那个禁锢我的牢笼——当时我是这么想的。我也跟他说,他如果不愿意和我一起,那我会一个人走。年轻时真是什么傻事都干的出来,竟可以为了一个不值一文的冲动,抛弃所有真正重要的东西。” “结果他转头就把我逃跑的计划和路线告诉了帮里的人。我不知情,等不到他,有失恋的感觉,人变得很蠢,更想抛弃掉帮派继承权和所有负在身上的枷锁,一个人去天涯海角流浪。” “爷爷派人追我,是自己人,可能我不要命的心思太重,也可能人实在太蠢,跳楼的时候竟然摔断胫骨,哪里都再去不了。” “爷爷终于明白我铁了心的意思,也不能再勉强我。我被运回去养伤,能走之后,被帮中开大会声明断绝关系,将我赶出家门——其实是送出去。毕竟是亲孙子,爷爷怎么能真的不要我。只不过闹得那么难看,必须给帮众交代,也算放我自由。” 秦绎听完这一段惊心动魄的黑帮爱恨情仇,没听到结尾,问:“可最后呢?” 叶楚澜从回忆中回到现在。“没有最后了。这就是结局。那个人本来就是直男,一直都是,出卖我也不怪他。他只是自保。” 秦绎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的样子。也可能是在回味这个故事。然后他说:“哪有什么一辈子的直男?那个人现在在哪,要不要我去帮你掰弯他?” 25.爷调情也是高手 秦绎不但没有吃醋,思维还向奇怪的方向歪过去,这令叶楚澜很失望,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错觉。 但到底哪个是夫人哪个是兵呢……这个可怕的念头在叶楚澜心中扬起了一瞬,旋即被他惊恐异常地打压下去。 他先哄骗秦绎不要起好奇心:“你想都不要想,对付直男,什么桥段都是没有用。他不吃那一套,看看我的下场是什么就知道——当时差一点点就要半身不遂。” 秦绎笑得捂住胃。 叶楚澜头痛。“这有什么好笑?” “笑你全身上下都写着纯情两个字。竟然还有暗恋失败就要寻死觅活的时光。那时候你几岁?” 叶楚澜严肃地思考了一下。“快要十七……吧。正好是高中念完,闲得蛋疼的时候。” 叶楚澜与秦绎年龄相仿,他十七岁那一年秦绎也是十七岁,被母亲引诱上床,不能抗拒,稍后家庭破灭,一夕之间失去所有至亲。在那一夜,秦绎明白到,他早已经失去了可以叫做母亲的人,而父亲也选择将他抛弃了。那种背德的挑战,胆战心惊的罪恶,在喜欢刺激的他身上,却印不出任何得到报偿的感觉。 他是扭曲的,却还不想坠入地狱。他想要自我救赎,却找不到能拉他一把的人。 父亲和秦非抛弃他回国后的一小段时间,秦绎度过得非常混乱,但那却还不是他人生之中最糟烂的时光。那时候他仍与母亲住在一起。母亲不像其他一些恋子成癖的女人,并没有强烈地要控制他的表现。 她甚至允许他去交往恋人,并且自己也结了婚。 但是秦绎表示出要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她的手腕就恐怖起来。“你还不明白吗?不管你和谁交往,有了家庭,也永远要和我在一起。你是我的作品,是我一手制作的,我最爱的……永远是我最爱的人。” 秦绎被这种偏执压迫得近乎窒息,而且这禁锢看似会毁了他一生。他非要离开她不可,拿着水果刀,朝自己心脏以下三分插进去。死了也行,就连下地狱去也是逃脱她的胜利。 最后,他赢了,那个女人放他走,但那之后的日子没有比之前更好。 他其实哪有资格嘲笑叶楚澜。 当他确诊到HIV之后,其实有告知那个女人。他们并非完全失却联系,他成为成年人后,已不屑她的控制欲。他是这样讲的,在电话这边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仍然带着不以为然的轻佻:没错,我感染上HIV,也许已有多年。这就是你最完美的作品——当然,我只是我自己而已,从不是你的什么东西。但你也应该知道……这就是结局。 其时,他的生身母亲兼曾经情人,正在巴拿马的海滩被新一任的情人做全身推油。听到这番话,只是沉寂了片刻,就淡淡道:“知道了。那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便,可以来找我。毕竟你一个人不自爱了那么久,身边连个其他人都没有。”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这就是结局。 他在别人面前的那些信心和强硬,其实都是这无数的彷徨和damn the world的人生堆砌起来的。 他对叶楚澜说:“那你跟那个人,分开十几年了?” 叶楚澜不解。“嗯。也不对,根本没有在一起过,哪里来的分开?” 秦绎眼角又挑起笑,瞧不起人地看着他。“中间都没有找过别人?” 叶楚澜说:“没有。公司偶尔有放绯闻,但不是真的。” 秦绎笑意深了一点,他扳过叶楚澜的后颈,看着他的眼睛。 “要是你,真的在这段时间乖乖陪着我,我也不会亏待你。” 只是关于“这段时间”四个字,却暧昧下来。 他是真的需要人陪伴。然而叶楚澜肯跟着他多久?活太长是拖累人,三五天却又不足够。若是在境况凄惨的时候,被曾这么死心塌地的人抛弃,连他也会接受不了的。 叶楚澜似被他发出的邀请感动,主动吻了上来。秦绎却在盘算着,他手中有没有什么能够给叶楚澜,让他会一直死心塌地的东西? 这个家伙,连做爱都不是很擅长,也不像会上瘾的样子。 他又忍不住自嘲了一下,一不小心把陪伴人的标准定得太高,出手的时候就不好太小气了。 叶楚澜和秦绎磨磨蹭蹭,却又想起他前一天还筋骨酸痛,就不敢做出擦枪走火要弄到床上去的事。幸好他这方面的忍耐力一直很好——都忍耐过十几年,又怎么会差了这几个小时。 正在两个人无聊地厮磨,考验着(主要是)秦绎的自制力的时候,一个电话适时打了进来。 秦绎看见秦非的名字,离开叶楚澜,走到一边去接。 叶楚澜在两三米外,听见秦绎没怎么说话,只是隔很长时间才浅浅嗯一声,听出他心情不是很好。他正在暗搓搓地揣测兄弟闹了什么矛盾,只听见秦绎突然抬高音调:“你不要乱来!” 那边秦非似乎立刻在解释什么,秦绎说:“我不听那些,你现在什么都不许做,不要乱来。你征求过别人的意见了吗?我这边是不许……” 透过听筒传来一阵杂音,秦非好像在争辩,秦绎的音调慢慢平复下来,神情也是。 “是吗?”过了半天,秦绎心平气和地说道。“现在先不要动吧,看看再说。真的要进行的话,你也要跟爸爸讨论一下。你是成年人?滚你的。这件事听来还是不靠谱,反正在我弄清楚之前,肯定不会同意。对了,你还要问一下沈吴。他本来就知道?那最好。他当然得知道,而且必须。” 放下电话,秦绎转向叶楚澜。 叶楚澜觉得他心情有点变化,并且不是往坏的方面。“秦非说什么?”他试探问。 “不告诉你。”秦绎这么说着,突然大步走过来,揽住叶楚澜的腰,眉眼都带着笑意地往他唇边亲了一下。 被冷不丁揩油的叶楚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事?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秦绎大剌剌往沙发上坐下摊开,去摸遥控换台。“为什么一定是好事?我就是喜欢亲人不可以吗?你以后最好习惯到。” ****** 秦绎从接到那个电话起态度就变化很多。以叶楚澜直接的观感来说,就是……他好像变得有点甜蜜。又或者说,是亲昵吧。 自从认识起,叶楚澜就习惯了秦绎的阴晴不定,他们认识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秦绎对他展现的大部分微笑都只是社交礼貌。多半还是冷冰冰,高不能攀,就算好好说话也时不时丢来一根刺。后来,他们关系熟了一层,床也滚过,平心而论,叶楚澜拿了最大的热情来关怀这个病人,秦绎的阴晴不定却只改善了那么一丁点。两个人之间还是疏淡,似乎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没想到秦绎突然变得甜起来,而且还有点腻。叶楚澜在料理台做食物,清淡又不至于寡淡,还要有新鲜感,要拿捏好火候很伤脑筋。秦绎却从他背后环上来,说话的吐气蹭得他耳根发热。 性骚扰也不看场合,他正在绞尽脑汁思考新菜单呢……叶楚澜愁苦地提起煎锅,秦绎在他耳根边暧昧地笑:“大黑帮的接班人,这手厨艺哪里学来?莫非你们帮派开餐饮连锁出身?” 叶楚澜摇摇头。“你大概受国外唐人埠故事熏染,那种只走私人口,中介买卖的地头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又或者日本那边山口组,最多不过砍人手指,也很温和。我爷爷这边做的事情吓人很多,我也不喜欢。所以才出来的。一个人生活,总要弄东西吃,不然难道饿死?现在倒是少做,常年在剧组,盒饭总是包括的。不过要弄点东西给你吃,这点手艺还是足够。” 秦绎移开骚扰他颈脖子的呼气,瞅他锅底。开始动嘴。“做虾皮豆腐?哎,虾没有先滚过油,就这样直接煨进去,口感要差一点点。” 叶楚澜哭笑不得,他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至少先前喂给这位大爷吃饭,他没有再随随便便吐出来。 也不是一定要药膳才有用,吃的东西能够合胃和妥帖,吃药之后也会舒服一点。叶楚澜试了几天秦绎的胃口,自觉把他喂得不错,秦绎自己多少应该也有感觉。还来挑剔说嘴,真的是……叶楚澜想,过两天我飞离S岛不给你当厨佣了,就要恢复一日三餐与马桶为伴的日子了吧? 想到这边,叶楚澜又心软,就把快下锅的菜色捞起来:“我做的是不滚油,你要想吃的话,我重做一遍。” 秦绎没发表感言,或者被他感动了?叶楚澜重新起锅,趁着等油滋滋快热的时候,跟秦绎说:“你要不要再去请个厨子?或者我叫这边锦字楼找个人帮你送餐。我看Aria都是鬼佬那一套,生冷烤要不就是白煮,你吃不消的。”叶楚澜自顾自说着,然后解释:“我留在这边等看完你们跨年演出,就回去内地。听说我爷爷身体不好,应该要多陪他一阵。而翻过年去经纪人大概就会迫我上工,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放掉三个月假,他肯定不会再放过我。” 听完这番话,秦绎站在他身边轻笑了一声。然后开玩笑地扳过叶楚澜地下巴,干扰他专心炒菜。“不是刚说要陪我一辈子?结果下周就要跑掉?” 叶楚澜皱眉,严正声明:“油只能稍微滚一滚的,你想吃老掉的虾米吗?” 秦绎立马放开他。“那你专心。” 叶楚澜回头,继续说:“陪你当然是陪你,不过爷爷年纪大了,怎么能不去看?而且我工作排下来,大概只能打电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拍戏起来的日程。大概没法天天守在S岛转。” 他一脸严肃地看秦绎脸色。“当然,我只要一抽出空,还是会来陪你,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秦绎可能会生气……但是叶楚澜明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围着他转。他是喜欢他,所以付出都是甘心的,也会尽力地履行诺言。但他又很清醒,秦绎无法参与到他往后的人生,所以他对他的好,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也许,就像是做慈善吧。 但是秦绎没有生气。他只是又从背后勒上来,头发和热气刺得叶楚澜脖子直痒痒,夹杂着情色和诱惑,又有逗他玩的促狭,在叶楚澜耳边说:“那你还要为我下厨几天?不用白不用,用就要够本的。叶大厨,我今天要多点几个菜。反正用起你来,也只有这一方面可以够本的。” 因为拍戏,叶楚澜有学会抽烟,但并不爱。他身上连火都没有。等吃好饭,Aria照例出门娱乐,把私人空间留给叶和秦。等叶楚澜洗好碗回来,闻见不舒服味道——秦绎嘴里叼着烟,手上拿着吉他,低头弹一个泛音丰富的曲子。 叶楚澜本开口想说:“早先你不是说不用再练吗?怎么还这么辛苦在给后天做准备。”但又觉得不对,这更像美国5,60年代电影里的爵士小调,忧郁失意沧桑伤感……节奏突然跳快,又带了一点不满的愤怒。叶楚澜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大不是在抱怨他过两天就不肯再帮他做厨佣了? “咳咳,”叶楚澜说:“我知道你又很怕Aria,有几天没有人支使会有点不习惯……但是我爷爷真的不能够不去看。不如这样吧,我叫把岛这边最好的酒楼把人送过来,24h随你使唤好不好?” 秦绎从下往上想要白他一眼,叶楚澜已经走过去偷走他衔在嘴里的半支烟按熄掉,拖人起来。“走走,今天换点不同活动。屋里都被尼古丁充满,出去透透风好吗?” 想起今天略微降温,他又问秦绎:“你外套放在哪?”秦绎插手靠在门框边,看叶楚澜像保姆一样收拾墨镜帽子,慢吞吞又有点生气地回答:“柜子没有就在箱子里面。” 叶楚澜顺图索骥去翻旅行箱,很无语。拉开门地冲秦绎喊:“有四个箱子,全是衣服。你要哪一件?”就连他本人……不要说叶楚澜,一般的女明星去参加活动也不一定要带这么多衣箱。叶楚澜忍不住嘀咕:“平时没见他怎么骚包……” 秦绎慢吞吞地踱过来,这个箱子里翻了两下,那箱子里看了一眼。“这里是衬衫根本不是外套吧?”他谴责叶楚澜的笨手笨脚,最后还是自己从衣柜里随便扯出一件。“宅在家里面就无所谓,出去给人看,当然要好看一点。有什么不对?” 叶楚澜苦笑。我们这一行是要低调吧?不过他管不来秦绎,只能自己弄得难认一点。 秦绎披上风衣,长发藏在外套里,免得更打眼。可是这样看去,已经很像T台男模,叶楚澜站在后面,觉得就像一幅画。 他突然被触动,心里想:其实他是非常在乎好看的人。 可是平时并不知道,因为他只展现给人那些,看似随意却又惊艳的细节,却不会想到,只让人觉得游刃有余的人,也是要面子的。 带着泥泞,带着伤口的样子,他根本不会给谁看见。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让人看见。 叶楚澜突然气促,想象起这样一个人,他辛苦维持的完美外表总会片片剥落,会痛苦,更会失去尊严。 他忍不住问出来:“去过那种乱来的人生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发生你自己也无法承受的结局吗?” 这话他竟说了出口。 秦绎过了一会,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回过头,说:“没有想过——就连知道了都没有用。比如再去活一次,不到最后,也仍然停不下来。” 风扬起来,仿佛夹着雨丝,吹拂在人的脸上。叶楚澜再伸出手,根本却没有雨。 他们走出玄关。秦绎看了看天,突然笑了:“我好像也没有到立刻就要死的程度。我觉得我还能再多活几年——尤其是,要是上次没有被你害到淋一头雨的话。” 叶楚澜一时又哭笑不得,本该内疚或者赔罪,偏生这人就好好站在面前说着玩笑。 刚才那一瞬流过的反省感觉仿佛是错觉,秦绎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笑着说:“不要看我这样子,我实际是很乐观的……” 叶楚澜实际上有向相熟的医生咨询过。这种要人按着才肯按时吃药,医嘱遵得乱七八糟的人,病毒的耐药性变化很快。自己一手弄成这样子,还好意思说乐观两个字,叶楚澜想,幸好我并不是他的什么人。如果换了真正切肤相亲的人的立场,难保不会气死。 “找个希望生活下去……找个理由存在。只要找到了,就不会再停不下来了。”秦绎的声音突然沉郁下来,如果他有时会坦白,这也是不多机会。 叶楚澜抓住了时机,问道。“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秦绎的眼神微动,似在衡量这坦白要持续多久。然后他说:“是秦非。” 叶楚澜木然。“秦非?” “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会真心为我难过,不管最后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离开我,唯一一个,我知道他会永远在我这一边的人。从来没有改变过。我对他的回报,就是努力满足他的期待。” 叶楚澜的心思略微安定下来。他松了一口气。“这也没办法,毕竟你们是家人……我就绝对不懂这种感情。因为我的……不过……”他突然停住,觉得不好打探。 “我有一些不能说的家庭隐私。”秦绎转过头。“我的父母,”他顿了一顿。“还活着。但我们早已毫无瓜葛。我也不会有子女。大概就是如此。” 但是你可以有爱的人……叶楚澜打住自己的想法。不会有。已经太晚了。 他有想过另一个问题,不过没有问出口。我算是什么呢? 问过之后,事情难保不会变糟。 秦绎却继续说:“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 “问其他你想知道的事情。这个时机很好。”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权利打探别人的全部隐私。” “我也没有打算全部告诉你。”秦绎很快说。 叶楚澜又默不作声。两人继续散步的路径,走过曾经去打过德州扑克的娱乐中心,红男绿女擦身而过。 叶楚澜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知道秦非是你唯一家人,谁都比不了。那么其他人呢?”他停顿了一下。“比如说我,折算成秦非的话,大概值到几分之几。” “你和他不一样。” “我知道。”叶楚澜并没有带着期待所以也没有气馁。他想他只是难以忍耐对这个答案的好奇。秦绎的心目中,他算是什么呢? 不,其实他期待着这个答案,并会对秦绎的回应感到有一丝伤心。但他还是想听到跟自己预想里不一样的答案。 秦绎看着他的眼睛,叶楚澜便觉得自己心里的期待被这目光温着,掉不下去。 秦绎说:“你是Drug。” 是药啊。叶楚澜感觉到平淡的失望。倒是十分公平,他的安慰抚慰,所能达成的最大成效就是如此。他扯了扯嘴角。“是吧,不过我只是Placebo,没有效果的。医生开给你的药一定要按时吃,不过我会对Aria讲,我对她还是很有信心。” 注:PLACEBO(安慰剂) 26.伟大的科普工作 新年前夜,从白天起,电视台,参演晚上跨年直播的明星艺人和远道赶来的死忠粉丝就陆续登陆S岛。因为私人的大型器材航空搬运不便,音响便是提早从S岛本地或者邻市运来,龙传奇这种现场演出的艺人就必须更早去彩排。 秦非和鼓手王迪最早到,其他人则是后一批。只因王迪要为不熟悉的架子鼓调音,而秦非要检查整个场子保证不会出错,八,九点钟的早晨,一出机场,他们就看见墨镜草帽的叶楚澜等在候客处。 王迪还不明就里,自己的墨镜也要掉下来,说:“非非你什么时候跟叶大牌勾搭上?你跟沈老板感情出现小危机了么……” 秦非死装酷不出声,但他这边有音箱等等许多器材,叶楚澜不计前嫌过来帮手,帮他们把行李拿到车厢边,秦绎才走出来露了一小脸。 “Hey bro!”王迪跟秦绎击掌,碰过手背,发现秦非这个不靠谱的根本没跟叶楚澜介绍自己,叶大牌在一边晾着有点尴尬。秦非捋起袖子只顾往车厢里放行李,秦绎余光一瞥,脸色黑掉,只差没拎着秦非耳朵把他推到八,九米开外棕榈树下。 他指着秦非臂弯:“这是什么?” 秦非低头看了看,拉下袖子,遮住线条健康的胳膊正中有点粗的针眼。“没有什么啊,采血而已,那种献血车不满街都是。” “不是让你先不要动?可以再商量,可以先评估可行性,但是我们都没得出结论来,谁准你先拿自己开刀?” 秦非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个没什么,反正抽血跨度要很长时间,现在能早一天准备是一天,又不影响任何事。”他沉默了一会,压低声音,小声说:“哥,我现在真的很后悔。自从上周,我们找到的专家告诉我说,现在实验室已经做到用锌指蛋白来酶切掉免疫细胞表层的受体基因,这样HIV病毒就没办法再通过那个受体感染正常的免疫细胞,虽然不知道对人是不是有效,但是我们的情况很合适,我可以提供修正基因的造血干细胞,再然后……我很后悔,哥,那天晚上要是我没有跟你……我已经查了血,一直在吃阻断药,希望我不要take到一点HIV病毒,不然我就没办法有健康的干细胞来救你。虽然感染几率很小,但是我还是每天担惊受怕,怕老天爷玩弄我,明明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哥,我现在后悔的要死。” 他已经打破秦绎的禁令,将那晚发生的事件一提再提,但秦绎看着一脸憔悴,觉得遭到了老天报应,沮丧到不行的秦非,也没办法骂出口。“好吧,这件事演出完了我再跟你聊。”他离开秦非,去跟等在那边的叶楚澜他们会和,忍不住还是低声留给秦非一句:“不让人省心,你哪有一点听话过?” 关于自己治疗上的希望,那天秦非大略说过一点。科学界在实验室是可以在切掉动物基因里,主要负责开门迎接HIV病毒的某种受体,然后再将修饰过的干细胞移植回体内,这样产生出的新免疫细胞对病毒会有很强的抵抗性。但这个方法还没有人去试,并且就算能够成功,最好的结果也是带着数量不太大的HIV病毒一起共存,对于很多能够通过鸡尾酒疗法控制病毒载量过正常生活的携带者来说,意义没有那么显着。但是换在秦绎的case,医生说,最好的途径也许是让秦非提供基因调整过的骨髓造血干细胞,产生健康正常的血液,同时顺便彻底地清洗掉HIV病毒,用秦非提供的健康的血液做全身换血。如果结果符合预期的话,病者体内即使还残存有非常微量的病毒,也是少到几乎检测不出来的程度,与健康人无异了。 但是这种疗法也有一个前提,一是能够承受失败——毕竟这是没有先例的手术;二是手术时感染者也必须有能够承受手术的体能——会去承受这项手术的病人,因为感染病毒,身体条件都降到一个低值;当然,秦非作为捐赠方,也不是没有风险…… 总之,这是个有些眉目的设想,而且听起来,有一种接近曙光的感觉。不管怎样,人有点希望,每一天也更容易过。 前面有了几个歌手相继的演出,现场变得热起来。主持人开始请出龙传奇:“接下来出演的乐队,是大家等待了一年多的,告诉他们,你们一直没有走~~请大家大声喊出他们的名字~~~” “龙传奇!!”许多专程赶来参加龙传奇复出首演的粉丝激动万分地举着荧光棒和灯箱。 Standby在升降台的主唱赵之乔拿手扇风:“我好紧张,好激动,一年多没有上台,等下mc我紧张到咬舌头,说错怎么办?” “我就把你踢到海里喂鱼!”秦非恶狠狠地钉在他背后。 “凶个P啊!别忘了你今天只是来打酱油的桀桀桀桀~”赵之乔露出阴险的笑容,转向秦绎比个V字:“大哥,lead guitar,主旋律,你要替我做主哇!” 秦非一脚踢在他腿弯,赵之乔痛苦咧嘴:“你……” 灯光打下,升降台升起,聚光灯投影最中央的赵之乔立马对一号摄影机绽放出迷人微笑:“hello~” “赵~~~之~~~乔~~”台下fans的call简直排山倒海。 赵之乔做了安静的手势,抱住立麦,不显山露水的一个媚眼往台下抛去:“谢谢大家的坚持,我们回来了~~” “哇,等了一整年乔乔变得好帅好迷人好性感好美他竟然还开始弹吉他果然有长进不愧是四人组第一美男我都要哭了撸!!#龙传奇复出#” 微博上带着龙传奇tag的现场直播的刷屏开始。 “踢开,明明Dylan才是四人组最帅哒只是他甘为绿叶总在台后面你们都看不见!” “不要吵啦快看live!” 赵之乔继续:“今天对中止活动一年半的龙传奇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你们,还有我们,之所以不离不弃坚持在这里,都是为了等待这个——曾经是全亚洲最强左手,现在变成全亚洲最强右手的男人~~~” “内牛满面”“秦非!!”“非非没事太好了我心都要碎了……”“呜呜呜回来了” 网络上又是大面积的刷屏。按照一般乐队的规律,总是主唱人气最高,不过在受伤之前作为主吉他手并且包办乐队创作的秦非,常常自己上杂志电视,个人活动不断,还有广告片约,受欢迎程度比起赵之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彻底消失在演艺圈一年多,就隐约有了寂寥落寞的感觉。 聚光灯亮到秦非这里,他象征性地举了一下右手,台下一片鼎沸,气氛都被赵之乔带热起来。 然而,虽然被众人推上了舞台,秦非心里也丝毫没有办法同其他人的情绪调到同一步调。大家都没有原地踏步……就连最缺乏基础的赵之乔也没有闲着,上着声乐课程,还自己去学乐器。只有他,勉勉强强地站上台来,只是因为是要维持四个人的完整性。 “秦非表情好低沉哦!”“你要人家怎样嘛!刚从医院出来TAT……”“他以前也都是扑克脸啦,安啦~”“是我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他左手好像抬不起来,脸色也好忧郁~呜呜,希望我看错了。”“我是听说伤很严重的说,不管怎么样能回来就表示没事了QAQ~太好了~” “不过,还有一个跟秦非回来差不多的好消息~那就是——”赵之乔留出了一个悬念的空档,然后举起手,向乐队示意。前奏响起,伴随着最后一句介绍:“龙传奇由暂时性的活动中止,变成暂时性的以五人形式重开~” 他们要表演三首歌,开场当然是最激烈的曲子。快速的吉他chord进入之后,死忠fans发现今天的乐器音色似乎有些不同。 有两股气流一样强烈的旋律在场中乱撞,秦非依然是一副扑克脸,既没动作又没表情,但是那股好像要撞到嘶嘶爆炸的气流,难道不是他弄出来的吗?而另外一股更加明亮的音色——眼尖的粉丝已经发现了。 叶楚澜站在工作人员席,皱眉咬着下唇。赵之乔在唱什么歌,他倒是不知道,他全部能听到的,就是两股好像在场内台前一百八十度范围内相撞的气流。只是用吉他音色就能制造出这样的效果吗?真是太令人震撼了……不过,既然是一个乐队的话,为什么不能和谐一点呢…… 网络上已经很快地讨论起来:“五人原来是加进来J.L大神!”“神了……怎么说到他加入啊?”“拜托,为什么加进来一个不相干的人?早就习惯了四个人= =##”“怎么是不相干的,JL是秦非亲哥哥诶!”“不管是谁,不是四个人的龙传奇根本就变了味道。” 27.华音流彩 和颜色一样,音色也有不同色调,哪怕是同一个旋律,两把电吉他奏出的也是不同的SOUND。秦非一贯的音色,不管在高低把位,都有很强的颗粒感,而且色调偏冷;而耳尖的人能听出另一把吉他的SOUND是明亮而光滑的,这两股统一步调的声流,时而交叉,时而撞击。 秦非停下了这一句的乐节,回头看在舞台另一边远隔阴影里坐着的秦绎。他弹左手琴,右手按指板,多数人看不出异样,但到底心里还是不舒服。可秦绎竟然完全自顾自,不说帮他烘托气氛就罢,甚至还要秦非费力把他的气焰压下去! 要知道这舞台是龙传奇的复出电视秀,又不是live的个人solo,可秦绎一弹琴出来的声音就太多存在感,不给他镜头也快要抓住注意力中心。导播切着镜头给抱琴坐在边角的“大神”上大屏幕,粉丝看到美人,更是只懂尖叫。 秦非一边恼火一边想用更强的力量将秦绎的声音压下去。但是秦绎不仅没有自觉,反而要跟他别苗头——谁都听得出台上两台吉他快要打架。秦非趁伴奏停止的空档,狠狠瞪他老哥,可惜秦绎在舞台左边的角落,接收不到万箭穿心的攻击。 再给秦绎这么玩下去,还有人管赵之乔唱什么吗?秦非往前一大步,走到赵之乔身边的聚光灯影下面,弹出B段之前的一段solo,赵之乔回头看到秦非,露出白牙开心微笑,一脚踩上音箱,从hiC开始起第二段。主音和吉他并肩站在一起……粉丝们又被谜样感动魇住了。 哼,总算把舞台扳回正常状态……秦非刚被台下欢呼声安慰,赵之乔那边服务意识过剩地往后一靠,直接倒在秦非背上,基情四射。秦非手抖了一下,耳膜快要被紧随而来的一大波尖叫声浪炸穿。 叶楚澜的脸变成=口=,被身后散发着莫名感动和高分贝声浪的人群动摇到有些快站不住脚,他看了看大屏幕上一对“激”情四射的好队友,还是转过脸去找秦绎。叶楚澜知道他们快要进入最后一首歌,这首歌不像前两首那么暴躁,AB段是民谣式的抒情段落,最后一段才是转入波澜壮阔的交响式编排,这曲子前面一大段民谣吉他的编排是秦绎来弹,高朝部分的主音则是秦非。秦绎要换琴,仿佛全没觉察场下的声浪,已经在工作人员帮忙下挪了地方。 第二曲完毕,赵之乔在烤得炙热的聚光灯下一甩头上的汗,对着1号机绽露招牌微笑和商业性极强的阳光帅脸,还带一点不知意欲为何的喘息:“今天我们真的……很开心,也很舍不得,离开这个舞台,但这是……今天最后一首歌。” 粉丝发出失望的叹息,赵之乔扭过头,清了清嗓子,听到熟悉的旋律响起来,只是弹琴的人不是秦非,而是另外一位大神——作为主唱,他依然很满意。他对台下讲的不是排练好的台词,而是发自内心的想法。这一年多他有个人活动,也没有停止在电视节目上唱歌,但哪一次都不像今天,觉得身边/身后的人可靠到了极点,让他毫无顾忌地做自己就好。 秦绎其实不是不知道秦非在前面炸个什么毛,正因为不想挑事,他才只要呆在远远角落,不要太抢小辈风头。问题是摄像机最好别take到他,不然他自己也能想到会发生什么事。 只不过这场演出,秦非的状态还凑合,这还在他意料中,赵之乔却让他刮目相看了。两年前刚认识弟弟乐队这个主唱的时候,觉得这家伙就是一凭本钱唱歌的青蛙,虽然势头正旺,却不知道他这份能力什么时候会虚耗一空。没想到再出现时,这家伙的技巧已经融合在歌声里面,粗中有细,不显得过分雕琢,能力范围却非常宽广。再加上可以用老天赏饭吃来形容的表现能力……如果能由他操作的话,现在这种组成的龙传奇,站上世界最高的流行舞台只是早晚问题。 唱这一首民谣,赵之乔歌声温柔低沉,然而节奏一段段向后疾走,爱语呢喃变成质问和控诉。这一段小小高朝结束,赵之乔离开麦克风,等候吉他伴奏的跟进。秦绎对赵之乔的演绎颇为满意,觉得他在不同音域都有不错画面感,他一时兴起,弹出的solo就加了几分颜色。 台下一片哗然,电视画面和大屏幕都定在秦绎身上。 秦非脑袋木了木,眼睁睁看着秦绎开始搞个人秀——他老哥已经把pick咬在嘴里,简单几个重复的乐句被弹成双手slap&tapping 的fingerSTYLE,加上许多华丽合声。对以前没看过这种演奏的人来说,这就像把一把吉他当成钢琴来用,颇让人叹为观止。 台下欢声雷动,开始有人喊秦绎和J.L的call。秦非略微呆滞了一会,又想骂脏字:老子以前又不是不会玩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但是从来不屑在乐队里出风头好吗?个性太差了秦绎!直到人声又响起,秦非才恼火地反应过来自己该开始弹,手指愤愤地在弦上划过一个长音—— 秦绎的段落结束,观众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秦非再没什么心思好好弹琴,几次都恨不得捏断琴把,摔了算了。算什么啊?“鼓励”他重新回来弹琴的也是他,结果呢?还不是只顾自己出风头,就是为了明天大家说“龙传奇新加的吉他手技巧逆天,秦非个残废可以挂pick退出江湖”了吗?亏他还以为,这回自己身残志坚,老哥总会支持他一下,帮他来个漂亮点的返场。结果? 鼓点淡出,赵之乔汗流满面,笑着对台下飞吻。秦非木着脸,手指滑过琴弦,按出最后一个延绵不绝回声。然后一手将pick甩成一道抛物线,再将琴把摔过肩,一把掼在台上。 音箱中嗡地发出共鸣的超巨响,所有人都呆住,不知如何反应。 没……没排练过这个摔琴的桥段吧……赵之乔看着地上摔成两瓣的新定制吉他,再看一脸黑气的主吉他,心想:喂干什么,我的新吉他还没弹顺手才不要跟着你摔啊TAT整个几千人的场地,气氛诡异地冷了两秒,赵之乔终于急中生智,托起没摔烂的琴把,往地上一掼,再帮踩上一脚。我踩~我踩~我摔~赵之乔在变成八瓣的,专门给秦非定制的新吉他上蹦了好几下,才握住麦克:“秦非左手受伤,所以我帮他摔一下。” 对着这种诡异的台词,台下的观众半是疑惑地鼓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赵之乔赶紧拽着死鱼脸的秦非下台走人。 叶楚澜在后台工作人员通道等秦绎。“刚才秦非怎么了啊?是演出桥段吗?”他接过秦绎手里的外套。 秦绎回头看一看,无辜地:“他没跟我说啊。” 叶楚澜看见有人拉拉扯扯的嘈杂声,然后听到秦非说着“老子再也不弹了,你们爱找谁找谁去……”走过来。 秦绎侧了侧身,站在秦非面前,上下打量他:“又什么毛病了啊你……” 秦非定住。“你到底有没有神经?” 后面赵之乔和几个工作人员都拉不住他,秦非掰开工作人员,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之乔回过头来看一眼秦绎:“大哥……你也稍微让他一下啊,弹那么好干嘛!残障人士心灵都是很脆弱的!尤其是残废掉的霸王龙!” 王迪把鼓棒揣腰里:“秦非跑哪去了?外面到处都是人。赶紧追。” 高达找出手机:“别忙,我先定位一下。S岛我们都不熟,听说这边走私贩毒犯罪团伙很多,天有点晚,别找着秦非给带沟里去。” 几个人先先后后跟着秦非赶出去,秦绎摊摊手:“其实秦非不是残障之后才心灵脆弱,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脆弱容易受刺激的。” 叶楚澜忍不住笑了。“那你还一直刺激他?就跟主唱说的,让他一下不就完了。” “我以为习惯挫折会让他成长,没想到我弟弟很幸运,就算受点挫折,还是有一大堆一样单纯的朋友围绕在身边。看来我没法教他,大概也不需要教他。” 叶楚澜觉得他话中有别的意味。秦非若是需要足够挫折才能成熟,那么秦绎自己呢?他过过什么样的人生,才可以明明流淌着这样肮脏的血液,却从不失态,假装像一个圣人。 他们回到度假村,Aria拿给秦绎一份快件。秦绎拆开看了看,把快件推在桌上。“你的。”他跟叶楚澜说。叶楚澜一时没想到为什么自己的快件会在秦绎手里,站在客厅里,打开那份快件,眼睛突然瞪直了。 “没有搞错名字?”他又回头看了看信件抬头,确凿无误,大概国内不会有第二个从事本行业叶楚澜。呆了半天,他想要给经纪公司打电话。“奥斯卡组委会给我发邀请函,为什么?我从没拍过国际合作,难道你们最近帮我接了?但我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秦绎笑容款款站在他身后,环过他的肩膀,按掉他手机通话键。“不用问他们,问我就可以。” 28.其实没枯竭哦 秦绎轻描淡写地说:“前面几个月我被邀请1月份去好莱坞参加GGA(另一个电影奖项,为了保持架空的感觉,不写出全名了,但叶楚澜听见缩写就会知道是什么奖项的),但我不怎么想去,推掉了。不过前两天想起来,大导演Gavin Friedman正在为新片洽谈角色,他也会去那个晚会的。我和他正好是认识的,他说他要找亚洲的演员啊。于是我就问一问组委会,带朋友去颁奖晚宴可不可以,但是呢,GGA的晚宴早就筹备得差不多了,不过Oscar的邀请函呢刚好来得及做。你到时间有什么安排呢?应该不会撞schedule的吧。” 对一个电影演员来说,O奖晚宴的邀请肯定不会是“撞schedule”的杂碎事务了。但叶楚澜还是稍微有点震惊。“是啊是啊!Gavin Friedman要找亚洲主演的片子我听说过的,原本公司想替我争取的,但是后来说被制片方划拉到日本人那边了,然后就没听过下文了。怎么他还在找主演?……啊,你原来跟他认识呢?……是有多熟啊?” “也没有熟到可以让他换角色的地步吧。”秦绎笑眯眯的。“不过是一点点私交罢了!你想演的话,就去聊一下。对了你对片酬有什么要求吗?” “……片酬?为什么突然就说到钱呢?”叶楚澜的职业情操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侮辱。今天是秦绎第一次跟他谈到和他的职业有关的事,所以也是叶楚澜第一次觉得职业情操受了侮辱。 “作为一个演员,演戏不只是接片约演角色拿片酬的三部曲的经济活动啊!它不只是一份能赚钱的工作。和你们音乐家一样,演员也是重视意义的,你怎么能以为我们全部工作的意义都是为了钱呢……” “但你是在拍古惑仔片的时候把脚趾摔断的吧!”秦绎打断了叶楚澜的慷慨陈词。 “……”叶楚澜的脸红了红。“那也没办法吧,”他声音微弱地想解释。“经济利益和理想从来都是很难平衡的……”他突然发现要将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非常困难,尤其是在秦绎还不如一个看过百度百科的普通粉丝了解自己的情况下。“好啦,不管什么办法没办法的,”秦绎心情很好地勾过叶楚澜的肩。“总之到时候跟我去好莱坞。你懂讲英语,比日本人就强很多,其他方面也不差的,我觉得这个角色很大可能就是你的。” 秦绎竟然会关心自己的事业发展,本来这样的一天跨年夜应该能迎来一个比较快乐的ending了,但叶楚澜竟然非常不识时务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秦绎,你是不是连一部我演的电影也没有看过呢?” 秦绎的双眼略微迷离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地:“是啊,我天天都看到你,还有必要去支持票房吗?” 秦绎为电影制作主题曲,才会受邀去各大颁奖礼走红地毯当嘉宾,他自然不是完全跟电影这门类艺术绝缘的。但叶楚澜这个问题也着实让人有点犯难,叶大牌虽然在国内贵为影帝,但秦绎在祖国根本就没有常常被约出去看电影,怎么指望他像尾行粉一样去团购叶影帝的出道十周年蓝光DVD(实际上应该没有这种东西)? 但是叶楚澜没能往这个方面安慰自己,他觉得秦绎并不懂也不在乎去懂得他的价值观,这让他有点受伤。 其实秦绎是想说“但我看过你的广告”,来补救一下叶影帝的自尊,但他的电话转移话题地响了,他也就乐得接起来,说:“喂?” 打来的号码是秦非的,但那头显然不是秦非的声音。赵之乔在电话里喊:“大哥,来警察局捞人啊!” 秦绎听了一分钟,处变不惊地挂上电话,不声不响地拿外套,银行卡,现金什么的。 为什么他能够这么淡定呢?那当然因为刚刚下完live舞台就聚众斗殴把人打伤现在被扣在警察局的人是秦非了。 秦非会闹出这种事很奇怪吗?连唱片公司的扫地大妈都不会觉得奇怪的吧。 秦绎就更不会惊讶了。他甚至懒得问到底为什么,直接就要打车去警局,叶楚澜看他半夜时分急匆匆又要往外走,问他为什么,知道是警局就要陪他去。 秦绎说:“应该用不着你,而且现在最麻烦的根本就不是警局——是记者好吗?刚办完跨年演唱会,有多少八卦记者还没坐明天早班机呢,他们竟然四个人都被扣住了——龙传奇可以改名叫匪徒传奇了,哈哈哈。”秦绎还有心情笑,其实他倒没有很担心被关了的秦非,因为赵之乔强调他们没弄死弄残,法律再铁面无私,这种程度都还是少少钱能解决的嘛。 问题是千万不能走漏消息给狗仔知道,就算不小心漏出了,至少也不能让他们拍到实证的,如果是出道之前留下的黑历史也就罢了,哪有刚开过五千人演唱会的主流乐队居然还会在街头聚众斗殴?就算摇滚乐队的image再重口,这样也是绝对要死的。 事情既然是要能压下来就压下来,也不好意思去找S岛的合作方或者电视台去帮忙,唱片公司跟过来S岛做体力活的小助理,更加吓傻。警察也是很铁面无私的,就算是明星也不能说放人就放人,还是要把程序都走完。 不过幸好秦绎处理这种事也不算没经验了。他和Aria到警局,唱片公司派给龙传奇的经纪人已经在了,大概已经跟警察叔叔说过一轮,秦绎正看见一个警察阿叔在教导他们几个人:“既然打了报警电话,为什么还要把那群烂仔打到骨折送医院啊?这样你们很没理的知道吗?” 王迪很耐心跟他讲:“警察叔叔,我们也不想的但是也不可能打完报警电话就抽烟吹风等看他们打我们朋友吧。” 警察阿叔拿着伤鉴报告摇头:“肋骨断掉我们就不说了,你这小伙子是踩架子鼓的?我年轻的时候也踩过,脚劲大你知道吗,可能你自己不觉得但是造成的这个伤害是很严重的;还有轻微脑震荡……是拿鼓棒敲的?这防卫明显过当了……” 秦非忍不住了,皱眉抬起头来:“这又不是他,我……” 秦绎及时插到他们当中去,挡住警察阿叔的视线:“我们的律师会来接手回答您的问题的。” 他弟弟也太蠢了吧,秦绎已经大概知道当晚的来龙去脉了:秦非一个人走出去,拐到比较人稀少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被几个混混堵住拖进小树林就揍还要他还钱。 秦非当时已经很火了,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英雄也怕人多……他还记得自己身份,大声说你们这群白痴认错人了啊!但是那群混混完全不听人话,只知道说:“死烂鸭子,你有钱磕粉,没钱还我们老板嘎?” 秦非快要气疯了:“我不是你们找的这什么Lauren,什么鬼玩意,衬衫牌子吗?” 收钱讨债的白痴怎么会想想是否真的认错人呢,他们一窝蜂上来,秦非只能抓住最前面一个,但是他毕竟受过伤,不敢太动手了,又担心打架打到脸,会不好上镜,所以真心的在考虑是不是要逃跑的,这时候他的墨镜却掉下来了,讨债鬼们一看,“呀”地说:“好像是认错人了!”“这人挺眼熟的,但不是老板给的照片上那个啊。”“你又不躲人催债戴个墨镜干毛?”这么骂骂咧咧地几句,反正又没收钱办这个不认识的人,他们收了砍刀准备要走,最前面一个白痴被秦非打了,正要打回来,赵之乔他们正好就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秦非一看来了帮手,抽了王迪裤腰带上的鼓棒就对敢跟他动手的那个杯具一阵猛敲,混混们又迎回来砍秦非,再然后…… 经纪人和秦绎就跟警察局协商好了,垫付一大笔医药费先,但笔录就是秦非先被烂仔们盖了布袋,队友过来才仗义出手的,真实情况警察叔叔又怎么会知道呢。 写完笔录从局子出来,已经凌晨四点多了,漫天星星的天空都变成泛白了,大家都很累,赵之乔说:“没什么啊,重温了我没出道之前的时光,那比现在可险恶多了。” 秦绎靠在车后座上,睡眼惺忪地拍一拍旁边的王迪的肩:“Dylan,委屈你背一小块黑锅了。” “大哥说什么啊?我打架不擅长,刚刚没帮上大忙,自己都不好意思。” “太假了王迪,不擅长你还随身带棒子在手里?哈哈哈。” 大家的心态都再平和也没有了。 29.祸害遗千年 因为上头有人,龙传奇的打人丑闻被压下来,叶楚澜也定好机票飞回内地陪爷爷了。走之前秦绎对他说:“记得办签证啊。” “嗯,公司已经在办了。”因为下一次见面是注定的,叶楚澜也不觉得需要特意告别,忙着准备行李和礼物。 叶楚澜走了,秦非来到阳台上,手插在裤兜里,不是很开心地问他哥哥:“你怎么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要安度晚年的feel了?” “不好吗?”秦绎握着茶杯,笑一笑。“嫌太安生,没有drama不好玩?” “喂……”秦非欲言又止。秦绎肯安生当然最好,但是为什么摊上这个叶楚澜?好吧,不是叶楚澜,秦绎也可能会搭上别的什么人,说不定比HIV病人跟当红电影明星搭档更加奇怪。但是秦非却对叶楚澜有负面的直觉,他觉得这个巨星不会是没有drama,恰恰相反,他会是弄出drama很多的那种人。 秦绎回屋内,秦非跟在他后面说:“老哥,快过年了,到时候回去一起。” 秦绎头也不回。“不要。我怕冻,这边天气适合养生。” “又不是没有暖气。”秦非停顿了一下,说:“爸也说要你回去。” 从离群索居了三个多月的S岛返回内陆都市,有一种重回人世的感觉。夜幕低垂,秦绎从喷涂沈氏标识的私人Jet上走下来,接机的是同一系列的limo(豪华加长轿车)。 沈吴会为他接风洗尘。作为弟弟的伴侣,沈吴的钱和人品都是没法挑剔的。但是反过来呢…… 凭良心讲,虽然秦绎对沈吴这种多金人傻型的没有兴趣,可也觉得秦非这火炭脾气能摊上不管他做了什么全部悉数照收的沈吴,也算得走狗屎运。 但是,沈吴家中有家的感觉,他亦是一家之主,这跟他的个性柔和没有关系。有时候令人觉得,他不过是同纵容两个任性叛逆的弟妹一样,包容着身为情人的秦非罢了。每当这样想到的时候,秦绎就忍不住预测,沈吴若是有一天烦够不要秦非了,应该也不是特别令人意外的事吧! 但至少直到今晚,秦非丧心病狂地跟他老哥出轨兼qj,身犯数项重罪的事实,还没有被揭破,那么秦绎的洗尘宴就仍然维持着其乐融融的氛围。 “看来S岛的气候很适宜,你气色比去之前都有变好。”沈吴如此评价着回来的秦绎。 “是啊,而且路途不算远,比折腾去国外要好多了。” “真的这么好?要是有时间,我都想去休假几日来。”沈吴客套地笑着,拉住秦绎的手将他往里引。 秦绎了解他,知道他在细节处都有多余的体贴,不想露出歧视HIV携带者的苗头。好在秦绎并不在乎。他若无其事地搭着沈吴的话头:“气候是不错,但治安就不太好,你的假期多珍稀,又不像我一年到头无所事事,也不用专程去。” “哦……”沈吴若有所思,记起前些日秦非被人误伤的事件。“那件事后来又出现变化么?我只有嘱咐他们压下内地这边媒体报道,但S岛上的无业青年,好像还是鞭长莫及。” “不用担心,冤有头债有主,那群人本来要拿钱砍别人,出错工已经够晦气,后面的事情跟我们没关了。”秦绎笑了笑。“后来我闲得无聊,还过去夜店看了一眼那个据说是头牌的冤家债主,搞了半天他是龙传奇粉丝,模仿秦非把头发胶得刺猬一样,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害本尊遭血光之灾什么感想。” 沈吴好奇极了。“夜店?你去过了?像秦非的牛郎?还是头牌?”这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处理不过来。 “你想哪去了,我就是看了看。”秦绎轻慢地理一理衣襟。“我又不觉得像。再说,就算真是像,买一个长得像你弟弟的牛郎坐台,不觉得奇怪?” 秦非刚从外面回来,淋了一头雨,正听到最后一句。“说我什么?什么坐台?”他插进来。 “没说你……”沈吴略微尴尬,打个圆场。“呃,是在说,说沈陶啦。” “没你什么事,找沈陶打游戏去。”秦绎指点江山地指一指秦非。 沈吴的弟弟沈陶今年从国外回公司实习,此刻也在家中。沈吴说:“……沈陶关在屋里写论文。” “写什么论文,他还会干正事?”秦非弯腰拿纸巾擦了擦手,抬起眼,眼神锋利地瞥了一眼秦绎。这意思是:你们俩,凑一堆还能搞毛线?! 秦绎哼了一声,扭头无视他。 “你走开一下啦,我还有事请要跟秦绎讲。”倒是沈吴大方地说。 秦非只能无奈地把火药和引星留作一堆,心里一刻也没停了犯嘀咕。 沈吴对秦绎说:“哎,刚就想跟你说秦非的事啦。他联络医学专家的事你知道了吧?” 这件事沈吴其实没少出力,不过他也不会太提自己的存在感。因为对内情了解得很清楚,沈吴又把原理罗罗嗦嗦讲了一遍,讲到最后却和秦非的版本有点不同。“沈氏已经通过基金百分百资援这项目,可因为这方案还没在人身上用过,而我们期望最好能在五年左右进行手术——但目前走到临床实验的时间都还完全未知。医生建议是做成最坏情况预案的,也就是,万一患者免疫细胞指数无法维持正常水平了,就直接上方案。” “哦?”秦绎也不太惊讶,秦非没有直接讲全情,是顾虑伤害他感情。他弟弟老是在没必要的地方纤细得可怕。“然后呢?” 沈吴当然还有话讲。“其实秦非不同意这样,他想自己先试一遍。” 秦非说的自己试验,是指将修饰基因的干细胞再移植回自己体内,看看有无不良反应。 健康人为验证新药新疗法安全性,会做耐受和代谢的实验,也算为科学贡献。但这种贡献仅限于确保自身安全良好的前提,如果前面全部都是未知数和risk,又有谁会做呢。 秦绎想了想,说:“这个条件既不充分也不必要。这方案在我身上要是成功,他试不试都无所谓;要是不成功,他试也是白试的。Gratuitous assumption,他这完全不像有脑子的人的逻辑。” “他只想确保你绝对安全,这种关心其实可以理解。”沈吴说。“不过……” “我知道的,”秦绎理解地帮沈吴说完他想说的话。“反正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必要给健康人加上风险。”他看见沈吴的表情难堪地变了变,又安慰他:“你放心,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拖累秦非是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他还有什么隐瞒的,你一并告诉我就好,我会处理好。” 30.祸害也不长命 晚餐氛围仍然十分愉快,也许因为主客心情十分愉快的原因。吃完了饭,沈吴提议加上沈喻,秦非和秦绎两个人可以来演奏一些三重奏。其实这是沈喻不好意思,私下要求沈吴帮她说的,作为沈氏的二公主,沈喻一直觉得自己具有相当的音乐才华,只不过被家世和美貌盖过了。而沈小姐和秦非不交好,所以平时也没有什么约他一起表演的机会。 眼下机会来了,因为秦绎是很捧台的人,就立刻答应了,秦非也只能跟着捧场。 秦绎问沈小姐要弹什么,然后随机地和秦非为她伴奏。秦非连拉大提琴都只能换右手,但毕竟是十几年的基本功,拉一些舒缓的曲子倒不见得有异,遇到弓的力度和速度有要求的地方,感觉便稍差了。 沈吴不甚敏感的心也听出来“稍差”的感觉,触景生情,未免有些难过。 秦绎拉高声部的小提琴。他是多年不练习,但听不出来技艺生疏。也许世界上就是有“天才”这种东西的存在吧。秦绎甚至曾经以为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小提琴家的,因为他妈妈就是,不过这种想法很早以前就改变了;后来他的志愿是做作曲家和指挥,这个梦想很快也就不存在了。 他从未梦想过要做摇滚乐手或流行作曲家,他只把这当作娱乐,但他却以此为生。 如果那一切未曾发生,也许他会上给过他全额奖学金录取的音乐学院,而不是一人去流浪。他仍然有才华,只有这礼物从未离开过他,一直保护他。 所以最失意,最折堕的时候,他也不能抱怨老天让他一无所有。 他仍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只是别人看这世界鲜花锦簇,他却知道鲜花里是满目疮痍。 晚宴结束,司机将秦绎送回去时,沈吴特意找了个理由追出来,他对秦绎说:“我想起还有一件关于秦非的事没有同你说。” 沈吴顿了顿,将呼吸调匀。“你觉不觉得他手的情况,不方便继续在音乐界呆下去?可是伤好没多久,最近他对乐队的事又越来越热衷。” 秦绎目光闪动。“技术肯定耽误了。不过我们都是让他做得开心就好,没必要数一数二……” 沈吴犹豫了一下。“我是想,反正手又受了伤,乐队玩不好了。不如正好慢慢收心回来。你觉得呢?” 秦绎看着他。“收心回来?回来做什么?你已经有打算么。” 沈吴现出为难的神色。“我能怎么打算?做娱乐公司董事或者在我这边实业,又或者他说要继承家业……还不是随他挑。”他忍了忍,才说:“我不是干涉他自由。但你们没有看到他在家里练。其实他心里也不舒服。手恢复不了,每次一拉琴,还不是都要难受。与其这么过一辈子,还不如趁年轻换个方向,做人才会开心。你说对不对?” 秦绎听完,才微微笑了一笑。“扯这么多理由,你只不过不想叫他出去抛头露面罢了。” 叶楚澜爷爷住的老宅,是特殊的庭院设计。六层主楼,每一层近千平方米的面积,除了起居,还有集会办公的功用。当然,别墅虽然经常迎人造访,但是能够进入具有防空作用的地下设施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当然,不少人曾经品味过据说是从地下酒窖拿上来的好酒,但是从事了几十年的风险行业,爷爷经营的又岂止是酒窖这么简单。 “老爷子在地下室等您。” 听管家这么说过之后,叶楚澜径直来到书房,太久没来,他都快忘了打开暗门的手法了。 好不容易通过书房背后的通道下到地下,还有一道生体检测密码锁,叶楚澜扫描了一下虹膜,密码锁却发出红光,滴滴滴滴报起了警。 因为以往这些步骤都是顺理成章的,叶楚澜略有些迟疑,退了一步。幸好这个安保设施不会像电影里一样验证失败就启动自爆措施,因为生体检测的成功率并不能保证百分百。但叶楚澜已经忘掉备用密码,一时只能在门口呆站。 幸好过不久安全门就从内部打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带着微笑的韩雪。 “怎么?扫不开么?可能好久不用,机器不太稳定。”韩雪将他领进门。 “爷爷等了多久?”叶楚澜略欠一欠身。爷爷做过枭雄,但叶楚澜如今看他要带俯视。他想来有几分心酸,自己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但却不能为爷爷分忧。 这世上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让自己和骨肉至亲都能幸福。趋利避害,叶楚澜选择了对自己而言较简单的一条路。 爷爷鄙视地扫他一眼。“老头子时间大把,不像年轻人,忙着去旅游,忙着沾染因缘。”他不客气地扯一扯衣冠楚楚的叶楚澜袖口。“这真是我孙子吗?该不是个假的吧,虹膜都扫不出。” 叶楚澜只有苦笑。“大概门坏了,还是重置过?我知道错了,连安全门都欺负我。” 爷爷这才脸色稍霁,却绝没有放过他。指着一旁侯着的韩雪。“来,半年多,看你骨肉都松了。跟阿雪练练。” 叶楚澜连连叫苦,想要设法逃脱:“爷爷,我脚趾骨折,不能剧烈运动的。”次次来都要这样这样被考验,难怪他都要靠跟本能作战才敢出现。 爷爷吹胡子凶他:“废柴一根!”然后跟韩雪说:“别攻击他下盘!” 脚上绷带特地没拆,连亮出来骗同情的机会都没有,叶楚澜的心情只能用愁云惨雾来形容。 韩雪顺从地点一点头,已经在道场上摆好姿势。“合气道。”韩雪说。 叶楚澜学过几种格斗技术,但他只是学过,而韩雪是精通。合气道的精髓,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概括,但肤浅地说的话,这是一种不需要太多腿部运动就可以进行的,较为友好的格斗运动。 合气道相当温柔,借力打力,但必要时也可一击放倒对手。 但叶楚澜也不知道是一招被韩雪摔倒比较痛苦,还是坚持几回,跟他亲热地扭来扭去更痛苦一些。 总之他只得脱掉外套,露出西装马甲,让爷爷看个认真要打的模样。 韩雪向他伸手,两人的手指刚一碰到,叶楚澜就惨叫了一声,顺势坐倒在地上,好像关节真的被掰断了一样。韩雪无力可借,也没法把他提起来再摔个360度。 韩雪知道叶楚澜开始演了,也就笑一笑,没有拆穿。 爷爷气哼哼地瞪着躺在地上叫痛的叶楚澜。“特大号废柴一根!” 叶楚澜揉揉屁股,站起来,知道自己这一关算应付完了。 但是还有下一关。道场连通的是射击场,枪械库。爷爷把一套改装的9mm口径的SX-N32手枪交给叶楚澜,里面装的射击弹。 手枪用来打靶精度不怎样,移动靶就更甚,但是叶楚澜唯一交得出手的成绩就是这个。他的手一贯很稳定,人也很冷静,可能是平常心的原因。几轮试射下来,爷爷总算开心了一点。 叶楚澜马马虎虎完成了通关任务,得到了可以去吃饭以及自由享受少爷生活的资格,当然,留在老宅里陪爷爷的这几天里,少不得每天都要经受一两次类似的考验罢了。 31.碟中谍 因为安检系统的数据被覆盖过,叶楚澜重新登录设置了生体检测密码,才能够顺利通过地下基地的大门。 之后他在老家每日接受考验,陪爷爷聊天,为花锄草,打高尔夫,从S岛上的最佳男侍应转成全职米虫。但不见得他更爱这种无所事事,高枕无忧的生活,因为韩雪在他眼前晃荡的几率高得叫人无法忍受。 受不了韩雪,叶楚澜就只能想想秦绎来分散注意力。论美貌地位和入手的高难度,最初他追求秦绎的时候也想,要是能一鼓作气把这人带回来见家长,就能扬眉吐气了。 只可惜秦绎外表是水色上好的翡翠,晶莹剔透,谁想得到内里是如此污浊不堪。叶楚澜刚知道真相时,说没有被恶心到,是不可能。但是世事不但讽刺,而且凑巧,S岛偶遇,又把他推入纠葛的漩涡中。 他要做好人,更要关怀绝症末期患者,也许还有一些情由衷心,两人又纠缠到一起,令叶楚澜苦恼。他苦恼的是,要纠缠深了自己也许再难脱身,理智提醒过他悬崖勒马,但他却不能轻易斩断。 更何况秦绎对他好一点,就令人食髓知味。如果此人不是HIV携带者,现在这种状态,几乎就是叶楚澜能想象的最幸福时光了。 例如离春节只剩几天,年后他就将飞赴LA。 音乐人想拿格莱美,电影人想去好莱坞,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不容易。 秦绎一通电话,就把叶楚澜的事业引向全新的方向。他觉得惊讶的同时也震惊,如果秦绎没有病,而他们又彼此相爱,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那会太好,好得超出了想象,所以还是看着现实吧。 叶楚澜闲的无聊,想和秦绎联络,但是他怕太频繁,超出两三天一次的频率,会太亲密。 手机放在手边,叶楚澜拿起又放下,不知道是不是意念产生作用,秦绎竟主动打过来了。 叶楚澜停了数秒,才按下通话键,故作平静地说:“Hello?” 秦绎在电话那头,声音低沉,透着一丝魅惑。“你在城内?” “是啊。”叶楚澜想了想,精确地补充:“靠西郊一点的地方。” “嗯,那我叫人过来接你。出来吧。”电波那头,秦绎浅笑着。 “你回来了?”叶楚澜大吃一惊。 说好地址,挂掉电话叶楚澜去洗澡换衣,心想秦绎该不是想他所以从S岛回来的吧。哈?这种幽默还是自己脑补一下就好了。 收拾东西给爷爷看到,截住叶楚澜:“干什么去?” 叶楚澜赶紧笑:“出去会个朋友,还回来的。” 爷爷眼睛瞪了瞪,还没说什么,管家出现,在两人面前说:“老爷子,少爷,大门口有人要找少爷。”但管家的表情略有些微妙。 老爷子的精明表现出来,一撇嘴,立刻要人打开监视镜头,果然看到一辆闪亮亮的豪华加长limo停在叶宅大门,不知为何莫名有几分土豪气势。 爷爷眼神冷了一下,立刻开始发飙:“什么朋友不能带回来会?都过年了,呆家里,别想着往外跑去!”然后就吼下人:“给我查,这车牌是谁家的,谁这么有胆大摇大摆到我地头上耀武扬威。” 叶楚澜暗暗叫苦,他在娱乐圈混,人又长得出挑,从出道起就反复遇到土豪撞铁板想要染指他这叶氏的大公子,不过敢动手的人都被他身边人摆平了。 “爷爷你误会了,”他略略躬身,看了一眼站在爷爷身后,眼梢仍带着一言不发笑意的韩雪,悄悄俯在爷爷耳边说了句什么。 爷爷刚刚还阴晴不定的脸,一瞬又被哄得云消雨停。叶楚澜站直了腰,脚步轻快地走下楼去。 众人散去,韩雪离开爷爷身边,走向窗台,他耳力很好,刚才听见人的窃窃私语。 “毕竟是亲的,还是两样啊。” 天气颇为寒冷,叶楚澜穿了羊毛背心,仍然感觉寒意。所以当他拥抱秦绎,怀抱着柔软轻盈的皮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又有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叶楚澜觉得这话放在他们俩身上非常合适,而且他以前不知道男人穿着皮草也可以如此华贵动人。 即便在有暖气的车内坐了很久,秦绎的唇和鼻尖仍然是凉的。亲完了,撑着车座的叶楚澜抬起头来,开始问:“司机是你什么人?” 秦绎解释:“这是沈吴的车。这些天天冷打车不方便,他派来跟着我代步的。” 叶楚澜嘀咕着:“那这人也太好了,跟你非亲非故的,还这么照顾。” 秦绎笑着,“我这叫兄凭弟贵,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是换了古代,还能混个魏国夫人?” 叶楚澜无法反驳这句话的逻辑,但觉得挺不乐意。“你又不是被他包的小白脸,你弟弟也不至于这样,又不是自己没事业,用得着这么沾他的好处吗?” 秦绎手支着颐,挺夸张地叹气。“唉,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盗版猖獗,做音乐的,比以前艰难很多。反正这家伙又不介意,有得沾干嘛不沾?哦对了,你签证办好没?隔几日去LA,我借了沈老板的私人专机,你就不用额外订票了。” 叶楚澜脑袋麻了一麻。“这又不是拿几万块打麻将,一趟包机随便几百万……” “这有什么?有便宜不占,过期作废。你也知道,娱乐圈的人,美色有保质期的,总不至于等我弟弟分手,再跟女人一样向沈总要青春损失费吧?” 叶楚澜听完便纠结了,秦绎的挥霍确实很离谱,还完全是不合常理的花费,跟他相处下去,遇到这种事搞不好还会越来越多。但他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自己纠结个什么呢? 对,他纠结的就是这个啊。沈氏的老板虽然是一等一的土豪,但也不能天怒人怨地让兄弟共侍一夫,秦绎是他叶楚澜的人,这一点必须搞清楚了。 “喂,”叶楚澜盘算了一下。“你不要借沈老板的私人Jet,要么我找朋友借,要么我来包机,总之我来付钱……” “不要啦,他的PJ我比较惯。” 叶楚澜闷了一肚子气:“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钱那么好的话你直接跟了沈老板就是了,干嘛还叫我出来?我是没沈总有钱,但是也应该够养得起你了。” “难道是贪图你的美色?”秦绎笑得不行。他伸手,摸摸叶楚澜的脖颈,望着短暂暧昧的情人。“养我?你确定吗?我花费可是很大的。”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叶楚澜郁闷地道。“我只是生活习惯和你不太一样,看起来难道有那么穷苦?你弟弟被他包,又不代表你被他包,以后别跟那个沈吴走得太近。”叶楚澜想一想,秦绎又不工作,还要治病,加上音乐人行业普遍低迷,他又大手大脚惯了,难道不会缺钱?想到这里,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我跟你说不要跟沈吴走太近,账单全部我来付,绝对不会比你沾秦非的便宜过的不好。” 秦绎表情模棱两可地笑了笑,往后靠在了真皮躺椅之上。 秦非跟沈吴在床上肉搏,气喘吁吁,见招拆招,以此作为健身运动。 近期他们做的略少一些,因为秦非抽完血,在调养恢复期。其实还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但是医生已为他做了早期检测,证实他并没因为和HIV携带者的亲密接触传染病毒,可以安全作为供血源。 秦非自此当然会小心不越雷池,不过不代表他对上沈吴能胸怀坦荡。回到沈吴身边,他也觉得一怒上了秦绎的那一夜是他跨不过去的一个坎,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那晚上他明明去泡海一个小时冷静,回来还是干出那等鸟事。 沈吴并没什么不好,而且是他辛苦搞到手的对象。他无论何时也都不会否认他爱秦绎,但那是亲哥的爱法,除非世界毁灭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否则他拿什么理由跟他亲哥发生肉体关系…… 该死,其实他不反对再来一次。狠狠干秦绎的感觉不错,弥补了他心中的某些失落。偶像倒塌,又在他的TJ获得重生。但这种隐秘的刺激必须密不可宣,他获得了和秦绎做爱的快感,却失去了血缘联系的安全感,他思前想后决心重建和秦绎的安全感,保留和沈吴做爱的快感,唯一令他担心的是这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丑闻还堵在秦绎口里。而秦绎的人品呈完全不规律状态随机分布,真不知道他老哥一天兴起把他卖了怎么办。 结果是现在连和沈吴的安全感都没有了。 累到半死做完,沈吴双眼迷蒙,微带点红地看秦非,眼光仍是很爱的。 “秦非,”他困倦地张口,“我想了蛮久,还是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秦非心怀鬼胎,从他身上爬起来。 “你爸年纪大了,将来怎么办?” “怎么突然说这个?”秦非不明就里。 “我是说,你家有实业,你哥肯定不行了,你爸年纪大要想退休的话,肩上担子能交给谁?” “可以找职业经理人。”不知道沈吴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不愿深究的话题,秦非郁闷地翻了个身躺平,不再看沈吴。 “那你呢?就算手受了伤,也要一辈子做音乐,哪怕……不会有预想的成就,也要永远坚持下去?” “……喂,大家都在拼命鼓励我,干嘛你就要泼冷水。”秦非这条路本来就走得矛盾,沈吴更是一次性戳到了他所有的痛点。 “我舍不得你辛苦。”沈吴款款地说。“你和很多人不一样,你不是只有一种选择……而别的选择也许能能令你更轻松。” “大家都要我继续,没有他们的话我早就放弃了。”秦非只能这么说。但是他内心的想法更接近“为了他们我不能放弃”,不过这个坚持的基础毕竟脆弱。他讨厌自己在舞台上的力不从心,也想要转做幕后,但是如果不能在舞台上,那坚持做这一行的快感到底在哪里呢?他自己也还不没有想清楚。 “我知道他们鼓励是为了你,但是我也是为了你,只是我们看问题的视角不一致。”沈吴耐心地说。“他们希望你做龙传奇的秦非,我只单纯不想你跟自己作战……好吧,也许没那么崇高,我原本也从不想影响你自己做决定,但是跟秦绎谈过之后,我决定还是诚实一点,把自己的想法直说。你也没必要一定做抛头露面的工作,说不定会快乐得多。” “哈?”秦非有点接招不能。“不抛头露面,那可能吗?” “你会考虑我的想法吗?” “这不是考虑不考虑的问题,完全放弃?我还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所以不考虑吗?”沈吴露出失落的语气。“算了,其实我也不觉得你会立刻接受我的建议。但队友要你继续,你就天南地北地跑去伴奏,我跟你讲话,你连听都不听。把我和你队友放在同一杆秤上比较,就那么难吗?” 秦非头大,沈吴现在突然跟他清算队友压他一头秤的问题了,要扩展到秦绎压不压他一头秤,那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秦非没这么多弯弯心思,只是沈吴试图理解但不会完全理解音乐在他生活中占到比重,他们本来就不是因为兴趣爱好而在一起的。 “当然不能放同一杆秤上比较,”秦非设法平息事件。“你最近又胖了,很压称的……”他捏捏沈吴略略有些凸起的腹肌。 “真的吗?”沈吴完全惊恐起来。“我有坚持锻炼的!” 秦非捏捏他的腰肉。“没有啦,还可以继续多吃点没关系,你fit到顶。” “你最近身材比以前看来要更fit,记得保持到LA的晚宴为止。”秦绎称赞穿衣镜前的叶楚澜。“虽然是颁奖晚宴,但济济几百人,社交不知道多重要。你是东方演员,没人知道你演过什么角色,但你可在亮相上就给人深刻印象。名利场就是如此的,最讲究外表,你没有慢慢锤炼的时间,但型不对,一切都不对,机会会向你关闭大门。”秦绎谆谆善诱着。 叶楚澜不是没有自己的时装顾问,但秦绎一定要为他把关到每一件亮相的饰品才可以。秦绎制作音乐,也制作艺人产品,只相信自己眼光最好。因为时间赶不及高级定制,他陪叶楚澜来选择高级成衣。另外又陪他挑珠宝,男明星不用像女艺人那么夸张,但点睛的饰品也是必要。叶楚澜平时走广告牌上休闲衫的打扮,没什么这方面准备。 叶楚澜平时拍平面硬照,换超过六套衣服就要喊停,但秦绎陪他试,似乎脱脱换换都不累,可是秦绎也不嫌累吗?秦绎只瞧镜中的叶楚澜,为他抚平衣痕,只言片语提出意见。他的手指顺着叶楚澜袖口滑到手掌,摸到他关节侧新茧。“这是什么?” 叶楚澜苦笑:“我在爷爷家每天都要艰苦通关,所以比懒惰时身型要好。” 32.冒出苗头的渣 在叶家老宅里,爷爷的眼皮底下生活,要保持着战斗本能,尽管叶楚澜觉得并不必要。如果一个男人时刻保持野兽作战的准备,气质也会不一样。 因为身型实在太好,叶楚澜挑起衣服十分容易,请裁缝做好要修改的尺寸,秦绎将数据发一份给加州相熟的裁缝,让那边也定做准备。叶楚澜苦笑:“重心全部集中在穿什么上面,我这样是不是太花瓶?你或许应该告诉我大导演偏爱哪种演员,怎么才能跟他交朋友。” “演戏是你的问题,我怎么教你?”秦绎毫不客气把叶楚澜的问题打回去,手正放在他肩上,似乎他只关心如何把他打扮得能震惊全场。 等等,也许这才是真相?老是想着秦绎忽然对他尽心尽力的原因,叶楚澜心猿意马起来。 好莱坞,秦绎熟悉的名利场,他这种爱名爱利爱紫醉金迷的人,带出一个让人艳羡的男伴,难道不出风头? 秦绎真是个无聊的花花公子啊。 正在这时,亮如白昼的店内,闪过了一道闪光,秦绎侧过脸,看到一位顾客略微尴尬地把手机收到口袋里。 叶楚澜也发现了被人偷拍,因为这种店普通顾客不多,所以连他都没有做太多防范。 他和秦绎两个人来买衣服,连助理都没有带,此刻再上前去要照片的话,怎么都是奸情被撞破的样子。 “怎么办?”叶楚澜看到那位顾客前脚快要离店的样子,急了。 “什么怎么办?”秦绎的手自然地放在叶楚澜的衣领上,如果这时候还有人在偷拍,简直就会像摆拍一样。 “等等!”眼看那位顾客就要走出店去,叶楚澜挥开秦绎,几步赶上去。“这位先生,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未经允许拍摄我们的照片?我们会保留依法追诉的权利。” 那位先生打了个哈哈,还是拿出手机把照片删了,一边删一边讲:“其实我只是帮女儿拍两张啦,没有什么恶意的,但是没我拍也要别人拍咯,刚刚进来的时候门口好多狗仔的,我才知道有明星啦。” 叶楚澜眼前一黑,一眼向玻璃门外扫去,果然看到几个长焦镜头匆匆离开的影子。 这种私人行程,如果不是从早到晚都蹲在他家门口而且跟踪技能超过FBI,怎么会蹲得这么准?但记者也是人,人都是肉长的,没收到线报谁会闲的天寒地冻地跑出来蹲点。 很多二线明星为了上新闻,会故意叫记者出来拍绯闻,为普罗大众制造点茶余饭后小料,一个愿演一个愿看,也不是多千夫所指的事。 但叶楚澜真不至于这样。他也不想用这么惊世骇俗的方式上头条。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拍了一路——如果换在一个月前,也许还没这么悲惨。 微博真是新时代神奇事物,跨年夜现场之后,秦绎彻底红了。他是半公众人物,以前认识他的路人毕竟不多,但自从那一晚大出风头的表演后,形成了一股秦大神的热潮,许多粉丝扒出他以前做评委,talkshow的各种视频,又不知从什么马里亚海沟扒出他的小半截公开生平小传,再tie上和龙传奇的亲密关系,反复地轮来轮去,可是轮了几千遍,还是扒不出完整的资料来,秦绎又不接采访不出镜,明明不混这圈子的节奏,但看在粉丝眼里,这就是大神完美无缺的神秘感。 大众的好奇心被推波助澜到了极致,就有了记者专门跟他的行踪。 没想到买一赠二,不止拍到秦大神私下爱逛的名店和性感诱惑的风采,还拍到了他跟叶影帝的断臂镜头,记者想到过年的厚厚红包,简直都要笑出来。 叶楚澜心情糟糕地走回秦绎身边,没什么精神地说:“走吧,都已经被专业狗仔拍到,保守估计明天各版头条,我要赶快告知经济公司看看能不能拿下来。” “你还蛮担心闹绯闻的。”秦绎说。“会怎样?影响粉丝,广告,公益形象?” “应该是大件事吧。”叶楚澜心事重重。“因为我没有闹过绯闻,之前几个报纸想整我,片场卯住盯拍我和女演员,但还是没拍过关键证据。现在可算是人证俱在,被放出去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浪。”他看着秦绎。“该不是你无聊把记者叫来的吧?不然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行程?” “我?”秦绎挑眉反问了一句。然后笑起来,问叶楚澜:“我放料出去,让记者拍到。什么目的呢?” 叶楚澜想说:炒作?那还真是用生命在炒作啊。其实以他对秦绎的了解,觉得原因还是应该归咎于嫌生活平淡没事找事制造点调料更恰当。 秦绎说:“你好像很生气。如果真的是我叫记者来,把我们约会的证据放上头条,你打算要怎么办?” 叶楚澜长叹气。“你以后再做这种事前最好跟我说一声。”他们有公众影响,而群众影响这个东西很难控制,不是每件事都要跟普罗大众报备打招呼。“现在这个……既然都被拍得死死,还能怎么办?不回应不解释罢了。” 秦绎受冤枉,没有吭声,风度依然无懈可击。但心里已经把叶楚澜拍死了百八十遍。 也许是秦绎待他比以前和善,叶楚澜的心也变宽了,只觉得秦绎是闲得无聊,无事生非,不想一想自己这幅表情的后果。 秦绎从容地说:“要不你先回去跟经纪公司商量公关对策。” 叶楚澜正心如乱麻,听见就说:“好。”也没细想前后逻辑哪里有些不对。 秦绎等叶楚澜走了,上了车,跟司机说:“送我去找沈吴,不管他在哪,尽快!” 司机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平时慢慢吞吞的美人为啥突然大发雷霆。 沈吴还在熬夜看报表,被秦绎打断加班,很是惊异。秦绎已经把手按在他的桌上,是一副有谁要倒霉了的脸色。“你给我明天所有头版上叶楚澜被偷拍的头条!” “怎么了怎么,”沈吴取下耳塞,慢条斯理看秦绎,心里却八卦地想知道他和叶楚澜的狗男男关系出了什么问题。 听完老同学——对外介绍是老友,但最终还是裙带关系的秦绎的批驳,沈吴的反应是:“哈?” “这点小事就上火?娱乐圈人对隐私敏感的,如果秦非不愿意我被拍到和他一起上报纸,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介意。”沈吴如此劝解秦绎。“我听说叶楚澜人挺不错啦——起先我都劝过你不要跟他接触,不过Aria讲他难得很配合你的。” 沈吴实在不好意思讲,你现在一根生了霉的黄花菜,能有年轻又多金的帅哥不惧霉菌徘徊在十尺之内,就将就些吧。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别怪我说些老土话,你是时候改改乖张脾气啦。”沈吴慢吞吞地讲道理。“做人啊,要懂得原谅,也许他一时没把你放在第一位,也许他有别的苦衷……也许他就是做错了,但你也不该要求人面面俱到,当面不沟通,背后把他整到吐血,关系能改善吗?内心放宽容一些,世界更美好一点~” 秦绎一面还在摆脸色要杀人,此刻却被逗笑了。“这是你的心路历程吗?我弟弟多亏你原谅咯。” “没啦,”横竖被秦绎吵得看不下去,沈吴开始合文件夹。“也不会一直是我原谅他,也许我都有好多做得不对,让他原谅我的地方。人跟人嘛总要互相谅解的。秦非也很好,他包容我很多的。”比如据说有点凸起的小肚腩啊什么的。 纵是铁石心肠(自认为)的秦绎,听到沈吴无意说出的这段话,心也软了一软。他凝望着默默站起,要陪他一同走出去的旧相识,心想:要是那头猪不是我弟弟,我现在可能已经要吃回头草,不会白白留他在这里被猪拱的。 他以前被沈吴倾慕的时候,觉得这样的人平淡无趣,但被叶楚澜那样差不多无趣的人伺候舒服了之后之后,开始觉得生活里这样的平淡也不见得太坏。 秦绎勾住沈吴的肩,跟他说:“好了好了,你是好人,但我又不是。而且我要弄叶楚澜也不是一时之气,我们认识这么久,这次你必须帮我。” “那就更可怕。早就跟你说过叶家背景连我都不能乱动,难道你深谋远虑,要整他?” “说是整也不至于。”虽然在否认,但是秦绎明明在精神奕奕地勾画坏事的蓝图。“我只不过从侧面帮他转型……反正他把叫记者拍绯闻栽到我头上,那就一次性让他栽个够本。我不仅要让报纸压不住绯闻,还要把绯闻做成丑闻。他不是在乎形象吗?让他人气跌落,被市场抛弃。” “……他真是招你惹你了。”沈吴不禁咋舌。“人家只是在媒体上有忌口,也没跟你刻骨深仇,用得着赶尽杀绝?” “你理解错。我只不过要他在国内惨跌谷底,只剩在好莱坞翻身一途。我要搞臭他,然后带他去LA,他只剩下依靠我。你明不明白?你帮不帮我?如果不肯,我自己也会做,不过略微麻烦些。” 沈吴脑筋转了几个弯,才哑然失笑。“Jax,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看来叶楚澜确实有两下子,竟然给你灌下迷魂汤。我对你好失望,秦绎,你的节操都用来和叶楚澜玩猫鼠游戏啦?就直说喜欢他又怎么样?” ****** 爷爷把一沓子新出的报纸,甩在叶楚澜脸上,气得脸涨成猪肝色。 “你对我怎么说的?”他气的要死又不能高声怒吼。“你!”他指着叶楚澜的手指抖抖。“我儿子没了,唯一的孙子,是个同性恋,这也罢了。有个同性恋的孙子,总比没得孙子强。但我叶正南纵横XX六十年,不想我孙子是个卖肉体的货!你跟我怎么说的?你跟我怎么说的?”老爷子挥着那一堆一夜之间传遍全城,一名衣冠楚楚,身姿挺拔的英俊男子为电影明星叶楚澜整理衣襟的绯闻照片。老爷子虽然在十几年前,无奈接受了叶楚澜是同性恋的事实,但还是一套老皇历。在他心中,卖肉体的男人就是婊子变态,都是些不男不女,妖里妖气的贱货。这个男的看来跟那两字完全无关,那难道是他孙子吗? 叶楚澜叹一口气,拿着报纸,指指秦绎,耐心又带一点撒娇地帮盛怒的爷爷拍背:“我对您说过的,我不是卖肉体的,他是。” “我曾经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带女孩子回家,你说女孩子就不容易,带男孩子回来好不好。”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连逼问叶楚澜都要触景伤情,老爷子这辈子最无奈的就是这个孙子,要说他不孝,却也温顺体贴,但要说他孝顺,又怎么忍心看到年老丧子老者眼睁睁看香脉断绝,用铁腕,他没命都要硬抗,就不知怀柔能否起到作用。 “你当初也答应过,现在不管是男是女,你有的话就给我带回来,让我过目,死之前也好瞑目。” 叶楚澜一心只想着等会要发表什么挽救措施才好,听到爷爷这话,吓一大跳。 “那不成!” 他再不孝顺,也不至于带着爷爷唯一的孙子直接和一个HIV病人共赴地狱。 他跟秦绎迟早得断了,至于说还有这个迟字,也是因为现在还有脱不开的业务关系。 “爷爷,我得先把这事处理了,我去下公司跟人开个会,晚上回来。”叶楚澜找了个理由,设法从爷爷眼皮底下逃走。 “你满意了?现在他简直成了人人唾弃的陈世美,你就是那冤到家的秦香莲。” 沈吴哭笑不得,他好不容易从工作中解脱出来,又给秦绎扯着搅娱乐圈的混水。他答应给秦绎调动资源都不够,还得被逼着欣赏成果。 偷拍照被传上媒体后,叶楚澜的公司代他发表了一个声明:“我和秦绎先生都是好朋友,希望大家不要再传谣,不要演绎故事,希望大家都能做出好作品。” 本来按照娱乐圈的一般规律,这横看竖看都是个打太极的官方声明,不过现在的粉丝想象力比之几年前要丰富很多,又兼之有网上激烈的再解读推波助澜,马上就群情激愤: “都快被拍到手拖手,居然转眼就撇清,大渣男啊!” 大家纷纷表示叶楚澜这个说法太不给力,太自私,太不人性,而叶楚澜那些忠诚的影迷粉丝则和这些正义的路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而记者各种渠道想听取秦先生的意见,却没有途径入手。找到负责龙传奇的公司,得到的答复只是:“实在抱歉,秦绎先生不是我们公司的艺人,而是我们公司的高管,这属于他的个人隐私,我们也没办法代替他发言。” “那你们觉得最近热传的叶秦恋是否属实呢?” 公司的公关人员互看一下,非常有默契地使了个眼神:“不知道耶,但总之一年多前起秦先生就有常常收到不知名人士送的鲜花和昂贵礼物哦!” 没有搞错,他们也很生气叶巨星竟然反应速度超快地反驳和秦绎的绯闻,要知道他之前来录音的时候狂追秦大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全公司上下包括扫地大妈都有看到耶。 这些人自然也加入网络上的讨论大军,匿名提供种种内幕半内幕的爆料,传到有鼻子有眼。 稍加脑补一下,记者整理报道就成了:“叶楚澜狂掀断臂传闻唯恐女粉伤心转地下恋!” 不止如此,不发表任何声明的秦绎的形象还不止是秦香莲这么委屈这么令人同情,经过远距离围观过的唱片公司工作人员匿名透露,叶大牌追求秦大神时可是要多不要脸有多不要脸,如今否认得也是要多干脆有多干脆,真是令人唏嘘呢! 而秦大神呢,风轻云淡,宠辱不惊,不仅不在意娱乐圈的虚荣名利,不高调出镜,即便被陪着逛街买衣服的男人翻脸不认了也不发一言,不趁机倒打一耙,永远沉默是金,还是音乐才子,还美貌绝伦…… 而根据音乐圈的传闻,秦大神一直不隐瞒自己是个断臂,正反双插的性向,这就更凸显了叶楚澜的虚伪,和秦大神的委屈! “还不够啊。”秦绎翘着腿,“叶楚澜的公司也不傻,肯定在准备第二份声明,真相虽然捅出去了,后面的舆论还是要操作的,不能让他们扭转局势。” “你看网上那些小妞妞简直把你当成白莲花,我该说你是朵黑心莲啊,还是杀人莲呢?” “还是黑心吧,我又不打算杀他。”秦绎哼一声。“我只是要踩踩他,让他倒个霉,只要听话,我还不是一样扶他上位。”之后叶楚澜就会学会该怎么捧着他,老实说,叶楚澜在试衣店里把一掌推开的时候,他气得血都要焦了。 不过越是那样,面上越是一分乱也不能显出来。 “我直说了吧,你别不爱听。”沈吴突然转了语重心长。“别说你的病现在有希望治了,就算没有,你这么过日子也不对,没个方向。叶楚澜不是愿意跟你在一块吗?你要是也愿意跟他在一起,在一块不就得了?整这些无事生非的做什么。” “你管我是怎么过日子的?”秦绎变了脸色。过了没多会,他又恢复正常。他站起身:“告辞了。” “等等,”沈吴微尴尬,“你说说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你不用管了,我已经有了安排。”秦绎转身径直走出门。 “你小心一点,别惹火上身!”沈吴莫名的有些焦虑。他想,帮来帮去帮成仇,秦绎这烂个性,谁都知道不好,还真拿他没辙,要是他沈吴以后不帮他了,不照顾他了,他还能在这世上混下去吗?老管这些闲事,他也嫌累。 33.伸手不打笑脸人 “现在在哪?”十几通电话之后终于接通秦绎,叶楚澜火急火燎地问。 秦绎慢悠悠地说:“干什么?” “能不能出来见个面?立刻,马上。” “干嘛?” 叶楚澜这回支了几个记者,打算约秦绎出来跟拍。“好朋友”还是“好朋友”,两人仍然出现在同一画面上,就可以省得那些不明真相的正义观众继续对叶楚澜进行彻头彻尾地清洗和批判了。 叶楚澜把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绎,然后噌怪他说:“你玩都玩够了,现在全城人都知道我和你什么关系,还是趁着工作日,把这件事平息下来,省得公司人放个长假还要加班。” “呵呵。”秦绎和蔼地笑了两声。“现在就没空,你等我看一下什么时候有空,然后再给你打过来吧。” “哦……”叶楚澜松了一口气,放下手头的事,专心等回call。 秦绎把电话扔给唱片公司跟过来的助理,说:“有电话你就帮我接,我没有空,我在干什么就说什么。” 他又没有说等一下是等多少下,也不是要故意把火烧眉毛的叶楚澜晾一边,他在电视台,继续跟高层商量特别节目的事,确实很忙嘛。 事情是如此的,电视台早就邀约秦绎多次,想让他多多亮相,要为他做个人专题,在跨年晚会创造全年最高点收视率之后,邀请更加迫切,但是秦绎一直婉拒。 突然他又联络了台里,表示愿意在最近的节目中登场,电视台高层当然是倒屐相迎。但是,身为大神,他的要求也是很高的。一是要最近播出的收视率最高的时间档,二是在场地硬件方面要完全满足他的要求。 “秦总是终于想歌手出道吗?”相熟的高层开着玩笑。 江湖传说,刚出道的小歌手要想得到运营力推,不知道要睡多少高层,而秦绎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因为他本来就是高层嘛。 但是这样策划运营推自己的高层,可能也是史上少有吧。 秦绎淡淡笑:“歌手就没那个能力了,不过确实有想借贵台的平台,为推广古典和摇滚乐尽一份力的想法。” 做到这一步,他从之前无所事事每天快乐度日的状态又回到紧张到按分钟算时间表,毕竟要在几天之内排出一场古典和摇滚crossover的曲目——也多亏他决定这次的主演是自己,不然换了别人,绝对做不到。 秦绎的想法很简单粗暴,只要把全国人民都变成他的脑残粉,竟然敢一掌把他挥开的叶楚澜就会被人人唾弃,没有立足之地了。 要是叶楚澜知道秦绎在用这么特别的方式打压自己,不知道会不会吐血。 叶楚澜耐心等了又等,想到秦绎也许刚好开车或吃饭,为他把所有理由都考虑尽,也没等到秦绎的回call,他脑子终于有一点清楚,回到 “我又惹他讨嫌”的思考状态,但是他把电话打回去,听到的只是:“秦先生为了电视台马上要录制的节目排练进了录音室,一时半会反正是出不来了。” 看来秦绎的确是有事情在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龙传奇除了赵之乔之外的成员都怨声载道:为什么我们大年刚过就要回来排练?已经订好的度假都要取消了! 但是秦绎连交响乐团都已经约好,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推托…… 秦非觉得他老哥疯了。不是已经安度晚年了吗?回光返照吗?这个突然上满发条push每个人认真工作的秦绎是谁啊? 秦绎顺便还戳一下秦非伤疤:“都因为你手部受伤,不然我明明可以跟你上演双弦对决,观众一定更加喜闻乐见。” 秦非流下一大滴汗。“你到底受什么刺激?竟然会想取悦观众。” “谁说的?只要有需要,我也可以要多媚俗有多媚俗的。” “随便你。但现在真得回去了,大年夜,该回家吃饭了。”秦非拿过秦绎装着无价小提琴的琴匣,放在后座,秦绎躺进车厢,一闭上眼,突然皱眉:“啊,背痛。” “切,”秦非唾弃他。“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突然一天拉十个小时,看你胳膊不报废。” 秦绎不理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名声?被人崇拜的快感?这些对你又没意义。” “不用你管。” 两人到了家,秦绎恢复神采,从车上跳下来。因为要报复叶楚澜的计划进行顺畅,他心情也很好。 他看到父亲,态度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 秦渊之所以憎恨秦绎,来源于他憎恨他的前妻。也许到死为止,他都不可能会原谅这两个人。 秦绎作为他儿子的记忆,他已经淡漠了。包括在更久以前,他与为他生下两个孩子的前妻曾有过的美满时光。 那些记忆有多甜蜜,再看到秦绎就会令他有多痛苦。 而这些幸福是由他们两个人打碎的。 秦绎和秦非的母亲性格就像秦绎,活泼跳脱。秦渊面对她时常常是力不从心的。她曾亲口对秦渊说,最喜欢的是他的脸,不喜欢是他毫无情趣。她与缺乏情趣的丈夫生活了十几年,终于发现更漂亮又有趣的年轻男子,就毫无挂碍地放下了秦渊。那个女人,她心里没有什么道德或习惯约束。 秦绎也没有道德或习惯的约束,所以才能够在和他的妻子通奸后,仍然笑嘻嘻地走到他的家里来。 秦渊恨不得立刻叫秦绎去死。但是他不能,那会脏了他的手。他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对他恨之入骨。 “爸。”秦绎站在他身下的台阶上,谦恭地唤着。“这是朋友给您带的补品。” 秦渊回过神来,淡淡应了一声:“放一边去吧。” 秦绎知道爸爸的脾气一直很别扭,能得到这样的回答便很开心了。 秦非走过来说:“老哥,把你的琴盒放去二楼房间了。你今晚就住我房间,我去睡另外一间。” 秦渊听到了,没有说什么,从他们旁边走开了。 秦非把原先朝南的书房里一半的书架搬到自己房间里,换了家具变成卧室给自己住。横竖他只一年也只在这里住几次,秦绎更不会常常回来,这样就可以了。 秦绎第一次到这里来,却当然是同每个人都很熟悉的。不久饭局开始了,是西式的分盘晚宴,事先就做好的。 桌子长长,秦雨航和秦容都自己动手,非常有教养。虽然气氛略微冷场,但一顿晚饭还是和谐地吃完了。 在那之后,Anna说:“我先带他们去洗澡。”然后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秦非对秦绎说:“要不我带你去参观参观屋子四周环境。”秦绎笑了笑说:“我先去房间拿个东西。” 他拿起水杯,起立走向二楼。 他要按时吃药,平时就不方便被人看见,这种时刻更不能倒人家胃口。 他反锁了房门,匆匆吞下药片,然后等最开始的难受劲过去。虽然时间长了,渐渐习惯,但是鸡尾酒疗法在控制他体内病毒的同时也给他的身体带来不少伤害。他困倦,头痛,心情低落,其实应该是要别人迁就他的状态,却要到爸爸的家里来,笑脸迎人,讨人欢心。 药片还是叶楚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帮他分好的,因为担心他懒得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找而偷懒不吃。现在叶楚澜分好的分量快要没有了。秦绎发现自己在想要活下去的时候,特别需要叶楚澜。 门口响起了有点重的敲门声,秦绎想这一定是秦非,反手就把门锁扭开了,但还是没法开口,想缓一会再说。 秦渊说:“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秦绎惊愕地回过头,把药盒藏进怀里。 秦渊看着肤色雪白,看来男女莫辩的儿子,更有一股无名火油然而起。他重新落了锁,说:“我今天请你上家里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他拿着两个盒子放到秦绎面前,一个是秦绎给秦雨航的翡翠手镯,一个是给秦容的指环。 “这你拿回去,小孩子要不了这种东西。” 秦绎初时还愣了一愣。“爸……没关系,给了就是给了。”这东西不说价值不菲,就算不值钱,当时送的时候他也担心小孩不懂事把它们摔断,如今没有事就太好。 “他们不要这东西。”秦渊索性点明了。“以后你也别给他们送东西。这玩意跟秦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要是有,我早就拿回来了。” 秦绎一瞬间全身发冷。他已经预测到秦渊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他想让他住嘴。 这种事他忍受过一次,但今天的他比起那时候更虚弱,更无辜,不可能再忍受一次。 他想让他闭嘴。 但是秦渊仍然说了。他说:“秦非在因你做傻事。每半年去抽400cc血,数年后还要穿刺骨髓给你。不要信医生说的只有小几率会死人,正常人长期这样做怎么会完全没事?” 他的年纪不大,皱纹却似怨毒刻般深。“我求你,阻止他。我只剩这一个儿子,你不能让我一无所有。” 秦绎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在他的思想里,他正在捡拾自己的破片,将之拼贴起来。他笑了一下,那笑容犹如浮光幻影。他问秦渊说:“那我呢?我不是你儿子吗?要是我想活下去,你也不许吗?” 秦渊像是很惊讶,像是不理解他竟然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是我害你得这种病的吗?是秦非害你得这种病的吗?你的罪有应得,为什么要祸害我们?” 我没有……秦绎发现自己连简单的否认都没有力气说出来。如果秦非做的真是那么危险的事,他绝不会允许他受伤害。他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秦渊说了几句什么,秦绎都听不见,最后他听到秦渊问:“你答应不答应?” 他轻声说:“好。”他说:“好。” 秦渊让秦绎再不要靠近秦雨航和秦容,不要让秦非再用自己试验医学奇迹。为此他可以支付给他用来治病的资金。他知道他生活奢靡,财务混乱,又不再工作,只要他答应不影响他的至亲,他可以给他经济补偿。 秦渊拿出准备好的支票簿,要和秦绎谈判数字,却看到他垂着头,长发挡住侧脸,双肩在颤抖。 他印象里不太记得秦绎有哭过,如此一来他禁不住想起他小时候是无论如何也难得掉眼泪的,怎么年纪大了反而退步成这样子。 他把笔收起来,支票本放在秦绎正在微微发抖的手指底下,冷冷地说:“缺钱就自己填。” 秦绎在盥洗室整理得很干净,看不出遭受过什么不妥。他拿好秦非放在柜里的小提琴,走出门。 秦渊在他之前已经离开,秦绎感激他留自己一点空间,使自己不至于那么狼狈。 他站在楼梯转角处,秦非正拿着东西走出来,看见他就站住了。“这么晚你要上哪去?” 秦绎好端端的样子,说:“我有点事,得先走了。”他知道他不会被这么敷衍的理由骗过,果然秦非就变了脸色:“能有什么事?几点了都?” 秦绎泰然地笑一笑,用暧昧地语气说:“朋友……” 秦非肯定只会想到一个人,也肯定不会很高兴。他说:“我房间都给你空出来了你还想走?叶楚澜会不会看眼色?你不要理他……” 秦绎用未置可否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看见了出现在秦非背后的秦渊,秦渊手里捏着被人落下的支票簿,僵硬地说:“他有地方去,就让他去!” 秦绎仰头向他微微笑了一下,轻快地说:“谢谢。” 然后转过身,走下楼,离开了这座花园别墅。 34.龙游浅滩遭虾戏 叶楚澜在陪爷爷打牌,打完牌,一起去烧香拜神,韩雪也要参加。叶楚澜看着一边低头跪着的韩雪,忍不住想:爷爷以前每年都要他带女朋友回来,现在这个要求降低,变成只要他带朋友回来都可以。要是他早就把韩雪带回来,现在岂不是不用那么麻烦。 ——他想太多了。韩雪另去拜祭自己家的祖先,爷爷叫叶楚澜跟他走,到了拐角处,爷爷说:“爷爷每年都要你带女朋友回来,现在要求降低,只要你带朋友回来都可以。报纸上的照片我都有看了,你给我说说那个人到底是你什么人。” 叶楚澜头立即就大了。按照老年人的标准,秦绎既不宜家宜室,更不讨人喜欢。就不用说他马上就会病死了。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只好说:“他真不是什么人……” 爷爷说:“我年纪大了,没什么别的要求,只希望闭眼前能看到你安定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你都带给爷爷看看。你难道希望爷爷到死都闭不了眼?” 话说到这份上,叶楚澜不坦诚就不行了。他垂下头,抱歉地跟爷爷说:“我跟那个人就快要断了,等我回头找到好的再带回来给您看。” 他抬头瞄爷爷的神色,犹豫了片刻,看四周没人,冷不丁地问:“爷爷,你能不能告诉我阿雪他为什么一直也不结婚?” 他说完这句话,感觉到爷爷背着手,像看一个傻叉一样凌厉地瞪着自己。 过了半晌,爷爷才说:“他怎么想那是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是为了你?”老人恨铁不成钢地从他面前踱过去。 韩雪正好也走出来了,叶楚澜立刻跟紧气哼哼的爷爷,做贼心虚地拐回了自己房间。 ****** 大过年的,网上依然在骂他叶楚澜始乱终弃,对绯闻敢做不敢当,公司做的公关措施一点成效也没有。 叶楚澜想起死活联络不上,把自己晾在一边晒太阳的秦绎,叹了口气,洗洗睡了。 他好不容易才刚睡着,就被半夜三更的手机铃声吓醒。他的手机设有白名单,没有急事也不会半夜找他,只好凭着本能将手机摸起来,脸贴着话筒,头毛都翻起来。“嗯?”他对着话筒哞了一声,什么都没听到,只有铃声一直响。他想这他妈都谁打的骚扰电话啊……电话铃继续响了两声停了。叶楚澜烦恼地扔掉电话继续睡。 过了五分钟,他想明白过来,一扑腾翻身起来,看自己刚的未接来电,秦绎。 这爷爷是在哪里夜游缺人了,还是酒喝多缺钱了,这个点还打给他啊。 叶楚澜清醒了五秒钟,又想,不对啊,秦绎明明修身养性了,他那个身体状态怎么可能半夜出去玩,除非不想要命。 他打过去,对面还真是个酒保接的,酒保接到电话,称他A先生,说:“刚才打给你的秦先生现在去洗手间吐了,等他回来我会转告他你有打过来。” 叶楚澜摸不到头脑,但是开始穿衣服,套好就往外冲,下楼去找他家车库,进了座驾直接弹射到通向大路。 他到了那通宵营业的酒吧,一条街上灯都暗了,只有这家的客人还很多,原来在这冷冷冰和黑的夜里还是有很多不归家的寂寞人的。 顾客见到围巾外套胡乱套着,没睡好还冻得打颤的叶楚澜,没反应过来也不相信那是谁谁谁。叶楚澜决定找到秦绎就最快速度捞出来,以免顾客们一聪明过来就把邋遢的自己PO上网。 然而酒保知道秦绎是谁,叫住叶楚澜把秦绎的手机还给他,并且交给他一个琴盒子,看见叶楚澜火急火燎的样子,还不放心地叮嘱说:“这个很珍贵的,你先放好再来接人,千万不要把琴摔到哦。” 那言下之意,仿佛是很困难抱着秦绎的叶楚澜要在走到迈凯轮车门口那段路上摔倒就没关系似的。 哪怕清醒正常时候,一个HIV病人就已经叫人想避而远之,何况他可能醉得神志不清,不能预测下一步行动。叶楚澜以前不怕秦绎,因为秦绎神智清楚,行动正确,是文明人;但他现在喝醉酒,介于死人和气息尚存之间,叶楚澜看到就退缩了。 酒保催促他:“就是他呀。”叶楚澜犹犹豫豫低头掏钱包,问:“他欠多少酒帐?我先付掉。” 酒保微笑:“不必了,他不欠任何账单,是很好的客人,欢迎他下次再来。” 叶楚澜只好上前一步,把人搀起来,秦绎头发湿淋淋沾在脸上,吐出的气冰凉。叶楚澜现在骑虎难下了,不由狐疑这淡定的酒保会不会是八卦杂志线人,现在要被堵住拍上两张照片,他就百口莫辩,这辈子都跟秦绎撇不清关系了。但是秦绎仍有知觉,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气息微弱地问:“叶楚澜?” “是我。”叶楚澜怕他比怕狗仔更甚:“我没不接你电话,我就是没接着,你看我这不赶紧来了。”他直接两百多码飘过来,一路上心情忐忑,倒不担心被罚超速,反倒在担心秦绎会不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 幸好没什么血流满地的恐怖场景,叶楚澜颇小心地搬起秦绎双腿,把他抱回去放进放平的座椅上。 秦绎要醉起来其实是很难的,但他酒精灌太多,就算心里还清楚,肉体也不受控制了。叶楚澜仍然招之即到,这令他受到了一点安慰,他要求不高,这点安慰就能让他活过来。 叶楚澜问:“到底肿么了?发生什么事弄成这样?”他帮秦绎拉过安全带,从身上绕过去扣好,摸到秦绎的手指,和手腕上翡翠手镯一样透凉。 “叶楚澜。”秦绎呢喃着,揪住叶楚澜的衣襟,不让他起身。“Hold me tight. Don't leave me alone. Hold me close. Make me know where am I……”他眼神恍惚地接连吐字,叶楚澜便知道秦绎肯定不清醒了,因为他绝对没有不得不讲英文的时候,他的中文程度足够写歌词了,以前监制叶楚澜时,连讲专业术语都是从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翻过来。 “怎么了?”叶楚澜说:“我得送你去医院,别闹。” “Kiss me,”秦绎突然用力抱住叶楚澜的肩。“Hold me make me thrill to the depth inside. Or I can't make it through without it.” 叶楚澜愣了,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俯下身,在那没有血色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积重难返的夜色盖下来,封闭的空间之中,他不知道紧紧拥抱住秦绎有多久,才感觉到身下这个人胸腔里的心脏又恢复跳动。 一时他也不明白,这是恻隐,还是他内心中仍然残存着那种初见他时想要和他度过一生的愿望。这就更令人痛苦,因为他们之间永远不存在这种可能了。 但是叶楚澜的恻隐也就到仅止于此了。他挣开秦绎的手臂,就像那里有深不见底漩涡。 秦绎气息微弱,逻辑仍然是清楚的:“我不去医院。今天哪里会有医院开门。” 他有很多理由不去医院,这只不过是其中一种。 “是我的好朋友的私家医院,你放心,隐私不会有任何问题。” 叶楚澜踩下油门,慢慢开上道。他觉得自己就像做义工,能做到的就是送秦绎去医院,给予他医疗范围内的照顾,至于这个人是否清醒,是否痛苦,他就管不到了。 他半夜把朋友叫醒,幸好对方是医生,对这种事已经职业上习惯了。曾经被叶楚澜咨询过HIV问题的裘约尔听完叶楚澜的叙述,不温不火问:“你是说上次‘高危’行为的对象,现在酒精中毒躺在我医院里?” “是啊,他喝了那么多,我担心他要洗胃或者别的情况,只能请专业人士处理。” “呵呵,”裘约尔笑了两声,“你个熊孩子还挺会玩的嘛。在那呆着,叫护士处理一下,我来。” “你亲自来?” “我来。我也挺好奇的,知道有毒还上赶着去,这种事也是第一次见。” 裘约尔工作很忙,平时不看八卦报纸,娱乐明星里认识一个叶楚澜是最多了,自然也没听过他最近很轰动的绯闻对象。 叶楚澜见到一边走一边往身上披白大褂的裘约尔,先抓住他,绷着脸问:“……你先别去看病人,你告诉我,他刚刚吐了一地,然后我亲了他,问题严重吗?” 裘约尔,精英出身的医学博士,继承家族医院就直接做院长了,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叶楚澜半天,然后说:“他有胃出血吗?你亲吻他和他上一次呕吐之间间隔时间短吗?最近上火吗?口里溃疡吗?就算全部都是是,应该也还好,因为发现的快,我可以给你开抗逆转录病毒药的,坚持服用一个月,可以把感染几率降到1%以下。” 裘约尔不说医术高明不高明,医生的职业修养是很够的,惊吓病人这种事他不做的。但叶楚澜脸上还是红一阵白一阵,好像不舒服到要呕吐的是他自己了。他阵阵懊悔,扶着椅子坐下来。 “我说你,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最好离远点吗?现在后怕了?我可以给你一次阻断药,但这玩意又不是避孕药,用过一次就没有效的。想死吗?想死你可以继续跟那个人缠绵的,呵呵,你是不是想要我告诉你,其实HIV也没有那么可怕,跟HBV也差不多的……” 裘约尔一边戴着手套,一边健步走进操作室,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院长,已经在给病人打点滴了。”护士说。 “……好的。”裘约尔说。“我来吧,这没你什么事了,值班辛苦了。”他将医用橡胶手套捋平整,扫一眼病床上的人,又回头看看病房外椅子上呆滞地半趴着的叶楚澜,唇边浮出一抹微笑。他低头对将要走出去的护士说:“你带叶去我的办公室睡一下,他看起来很累了。” 叶楚澜也确实被这个麻烦折腾得头都在疼了,他合衣在裘约尔的办公室大床上躺了一下,却还是翻来覆去,神经衰弱。也许眯了一会,他又爬起来,天还没有亮。这个时候医院仍然是静悄悄没有什么动静的,而且他们在顶楼,能够打扰到的人就更少了。他从值班台前面的护士身边走过,问:“裘院长呢?怎么没有看见他了。” 瞌睡的护士醒过来,连连“不好意思,没有看到,不然打他电话吧”地道歉。 叶楚澜说:“不用了,我自己找找。”他走过安静大堂,绕过昏黄灯光,敏锐地耳朵捕捉到了一些呻吟声。他的手停放在门把上,犹豫了很久,里面漏出的几许灯光和压抑的喘息,就像为这静翳夜里配的背景。 叶楚澜拧开了门,看到两个人契合在一起律动的背影,裘约尔闻声,转过头,浮现给叶楚澜一个笑容。他的白大褂挂下来,挡住很多不该看的东西。 “你……”叶楚澜已经听了好久,等见到实景是胸口还是堵得说不出来话。 裘约尔额上带着薄汗,向叶楚澜微笑着,身下是一点也没有停止努力地撞击的。 秦绎被一堆柔软的被褥垫起来,输液的针口已经被院长手法灵巧地拆除了,他什么也不做,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被人干到死这唯一一件事的时候,比起平时却有一种令人害怕的美貌——叶楚澜尴尬地呆立了老半天,本来是想打破什么的,看到后来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立场说话吧。秦绎只看来叶楚澜一眼,就不再看他。 裘约尔说:“叶,我有点理解你的,不,是非常理解你的。不过要记得,不论什么时候,橡胶都是很必要的。”他戏谑地向他竖起一根戴着手套的手指。 “啊啊啊啊,你这个疯子!我要给你开镇静剂!”裘医生哀嚎着地从叶楚澜手底下挣脱出来,“你把它掰断了吗?疯子!!我的手比你的脸还值钱!” “不见得。”叶楚澜冷冰冰地说。 他压抑不住愤怒了,秦绎不是用“一层橡胶”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不是可以用来消耗的物品,裘约尔应该更尊重他。 叶楚澜自认为很了解,裘约尔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QJ犯;可秦绎的节操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所以叶楚澜没法迁怒于裘医生。他完全明白裘约尔的想法:一副好皮相,不干就浪费了,并且他是医生,更知道秦绎的保质期。 那迁怒于秦绎呢? 裘约尔败兴地将身体从白大褂的下摆勉强遮掩的地方抽离出来,提了裤子。 秦绎竟然有力气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臂。 叶楚澜的脸一下烧热了。秦绎不管清醒还是糊涂,打他的脸是一点不手软的。 那也很好,反正他早就已经无力奉陪,现在更加不需要内疚了。 老实说他已经不欠秦绎什么的了,虽然上过零星几次床,对方也在媒体前玩弄过他了,叶楚澜却丝毫没有对不起他。 他真想转身离开,离开这个让他蒙羞的场所。 ——但是。叶楚澜想到了秦绎说好为他争取的好莱坞邀约。不能光说凭他自己,就永远也不可能拿到这个机会,但是就这么走掉,好像又有点可惜。 叶楚澜觉得最初听秦绎说这件事的时候自己的心情很可笑——他高兴竟然不全是为了能和心仪的导演沟通,而是因为秦绎能想起他是个演员,会考虑他需要什么,这一度令他觉得够受宠爱了。 他不舍得没有看到结果,就这样离开的。 于是叶楚澜没有生气了,反而替秦绎拉上被盖。然后看着裘约尔,说:“出去谈?” 裘约尔说:“我解释一下,我并没有强迫他。” 叶楚澜说:“我想也是。” 裘约尔微微笑:“但是真的,你这朋友怎么这样,长成这样的尤物,却不自爱,想到他没剩下几天,我都心痛了。不如留下给我玩几天。反正你已经不敢上,而我是医生,懂得安全play的。” 叶楚澜目光定定看他:“几天?” “到AIDS发作为止都行啊。到时候哪天要是没形没样,你千万别往我这里带来。” “我是问你刚才说没剩下几天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你手放开!!!” 叶楚澜真想把裘约尔打一顿算了,但是跟医生结仇是要不得的,以后没命救不说还可能被暗算,所以他就是很亲热地跟裘约尔握手掰掰腕子,他真的很想把这个衣冠禽兽的混帐一拳打倒在地啊。 裘约尔拿来检测报告,随便看了看,指给叶楚澜说:“其实CD4的指数也不算低了,但是他还是有一些超出正常的inflammatory response。身体都这样了就不要再饮酒好吗?真的发病也是很痛苦的,他是不是没意识到啊。应该不会啊,可能是遇到什么其他的情况了吧,疾病呢本来就不是单纯生理上的问题,心理问题也常常是伴随其间的,作为医生呢各方面都要为病人考虑到的。”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好一点?” “要他再次来找裘医生做‘疏导’嘛,我可是挂牌的哦。”裘约尔露出大灰狼的笑容。 叶楚澜都无语了,他要是再把秦绎放在这个贼窝他就不姓叶了。但是能把他安全地藏在哪里呢? 他跟裘约尔和解完毕,去到病房里看秦绎。他心里对刚才发生的事很有芥蒂,但是秦绎的精神已经太不好了。他单单就是帮他把垫起来的被子撤掉,秦绎就吐出一口浊重的呼吸,睁开了眼,没什么神采地看着叶楚澜。 所以叶楚澜就问:“你是想呆在医院里,还是我送你回家呢?” 因为跳过了中间很多的心理独白,所以在别人看来,这样的问话,真是不知道有多温柔有多委屈呢。 35.用生命在作死 秦绎一动没动,连开口都懒得。做什么都辛苦,连叶楚澜的脸他都不想看到。他正在觉得后悔,他是要快乐的人,他做了一切可以暂且忘掉痛苦的事,但结果却是只有快乐得不到。 叶楚澜白白地等了半天,终于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笑话了。 他回头走掉,临了跟裘约尔说:“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你再给我电话吧。” 他希望最好不要有什么急事,有急事就是麻烦事呢。 叶楚澜回了叶家的碉堡,倒头便睡,虽然醒来少不得要被盘问去了哪里,但至少在这里他还是大爷,没人敢得罪的。 但是敢于得罪叶楚澜的人还是来了,经纪人给他发来短信:叶,你这几天可没闲着啊,秦绎的弟弟秦非怎么都找到公司来要你电话了? 叶楚澜并没看到这条短信,然后就收到了夺命连环call。 联系人显示虽然是他的经纪人,但是那头咆哮的却是秦非的声音。 秦非很没礼貌地冲他吼:“你怎么还活着啊?我哥呢?” 叶楚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 秦非的噪音不绝于耳:“你要他接电话。找他一整天,电话都不接怎么回事?” 叶楚澜觉得秦非这么理所当然找他要人是没有道理的,幸好他正巧知道他哥哥的下落,如果不知道,秦非要他赔命吗?他跟秦绎又不是法定夫妻来的。 秦绎的精神已经不太稳定了,这个烫手山芋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接的,叶楚澜是正常人,当然要避而远之了。 有一就有二,他不能让秦非觉得秦绎出来事就要找他是天经地义的。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回答说:“他又不在我这里,我现在也不确定他在哪里,你要找人的话不应该先联系警察局吗?” 秦非噎了噎,他不认为叶楚澜会骗人,又确实到了着急的关头,口气不得不放软。“他不跟你在一起?昨天他明明这么说。电话被打倒没电也没人接。你有没有线索他会去哪?” “哦哦……”叶楚澜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就没再跟秦非斗气了。但是秦绎为什么要跟秦非说和自己在一起然后去买醉呢?这里面大概有十七八条理由吧,可惜叶楚澜一条都不想知道。昨天他还以为秦绎是会跟弟弟吵架所以才在酒吧打电话给他呢,如果他们没事的话,他直接把秦绎转手给秦非不就OK了。 他对秦非说:“那你等一下,我看下号码。你哥哥在XX路的私立医院,你可以去接他,医生的电话号码是……” 秦非立刻打断他咆哮起来:“什么医院?他出什么事了?你干的?” 叶楚澜捂住耳朵,很无所适从。他真的遇到叫人没法应对的两兄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会忍了这么久的。 因为秦非很可能会把人家医院砸到稀巴烂,所以叶楚澜百般无奈地跟他一起去走一遭。 叶楚澜真是很好奇要是秦非撞到自己哥哥在跟主治医师啪啪啪,表情会变成怎么样,一路上他甚至有点期待会发生这种事呢。 不过到了医院,裘约尔正不在。秦非粗略了解到秦绎是酒精过量,半夜叫到叶楚澜才被送进医院的,一时也没有说什么。 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叶楚澜这么觉得。不过一路上秦非也没有再找叶楚澜的茬,这就令叶楚澜更奇怪了。 叶楚澜陪秦非到VIP病房,秦绎睡着了,样子除了虚弱一点看起来并没有别的问题。秦非倒是很安静。看了一会,就出去跟护士说要出院。 护士说:“不行的,这个病人院长有亲自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的,他现在不能进食,人也很虚弱……” 秦非立刻打断她:“你帮我给他出院。” 护士求助地望向秦非身后的叶楚澜,叶楚澜只好出面说:“别管院长说什么了,病人家属会负责的。” 护士只好向院长报备,还拿来一堆药品。 “他胃部灼伤,不能直接进食,这些天都要以营养补充剂为主,最好能上医院复查……”医院方在叮嘱棘手病人的注意事项,秦非不声不响接过东西。 叶楚澜突然想起一件差点被他忘掉的事:“对了秦非,一会你上我车里去拿他的小提琴,别给我放着碰坏了。” 秦非冷酷地回头看他:“那把1750年的瓜达尼尼?放心,碰坏了先叫你死。” 叶楚澜绷不住了:“合着我顺手帮忙也有错了。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早知道你哥半夜叫我我就不接电话了,没讨到好惹着一身腥。” 秦非却沉默了,转身轻手轻脚打开门,帮秦绎取外套和其他物品。 但秦绎其实没什么别的物品。叶楚澜看见秦绎个性火爆的弟弟虽然像颗被霜打了的茄子,却仍然任劳任怨地收拾这倒霉催的哥哥落下的残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和秦绎其实从头到尾都是陌路人,没有爱过。 叶楚澜一直在门边定定看着,手插在兜里,却也丝毫没想过要搭把手或是什么。他在秦绎那里本身就什么都不是,还不自量力地去倒贴,就可笑了。 秦绎被弄醒了,没什么精神地看着秦非。秦非抬起头看他,说:“我来接你回去。” 秦绎没出声。 “能起来吗?”秦非说着,伸出手臂。 “滚你的蛋,我自己走。”秦绎有气无力地说着,摇摇晃晃从床上撑起来,眼角瞥了一眼站在门角的叶楚澜。 叶楚澜心里更加难受。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难受,就只看见秦绎一脚踩在床下,秦非就跪下去,帮他穿好鞋子,然后秦绎又伸出另一只脚,秦非再帮他穿第二只。 叶楚澜觉得自己太煞风景了,不过还是生硬地咳了一声,说:“那没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转过身,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等等。” 叶楚澜又止步,按捺住满心的委屈,温和到极点地问:“还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秦绎坐在床边上,虽然病怏怏的,他盯着人的视线却还是聚集的,只是眸子的颜色终究是发灰了。“你在2月还要去LA吗?” 叶楚澜重复审视了一遍秦绎的脸色,揣测他说这话的意思。然后说:“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吧,颁奖礼跟这比起来倒是无所谓了。” ****** 年假刚过,媒体就又追上来要“断臂天王”叶楚澜,就之前的事给回应。叶楚澜只把自己当鹌鹑,恨不得躲在叶家碉堡里不出来,但还是被经纪人抓住后颈毛拎了出来。 “楚澜,给你安排好的宝石台最高收视率的访谈节目,顺便去澄清一下绯闻。” “不想去了。” “节目预告都有你,要是不去的话,更加坐实你做贼心虚,还怎么挽回形象?今年你有两个广告到期,广告商都表示要重新谈了。” “……”叶楚澜无语了一阵,突然含含糊糊地说:“说起这个,你帮我注 意一下下个月LA的活动吧,公司方面有没有在好莱坞的人脉的……” 经纪人很惊讶。“奥斯卡?之前说好你私人接洽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叶楚澜处于两难境地,他想,这可是错过一次,搞不好就要再等好几年的机会,但前提是秦绎帮他引荐。如果说他之前还对国际市场没有上心,那么是秦绎的无心插柳点燃了他事业上的渴望。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但是世界上好演员那么多,怎么能保证只要等待就会有幸运之神垂青你呢? 就算秦绎不想去,他也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访谈节目的录制棚里,主持人问:“关于最近很火的断背事件,叶天王能借这个机会给我们分享一下真相吗?” 叶楚澜清了清喉咙,背准备好的台词:“我跟秦绎是好朋友,我们是在录制唱片时认识的。他在工作上要求很严格,我们曾经为工作上的事一起出门,这是事实,但是具体是为了什么工作,暂时还不能透露,到了合适的时间会公布给大家……” 这一番话,应该既能安抚被绯闻伤害的粉丝,又跟事实结合的天衣无缝,就连秦绎也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他们那天,确实是为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行的工作在忙碌嘛。 主要任务完成,叶楚澜又照台本进行了一些非常没有含金量的对话,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突然,主持人说:“叶天王不止演技出众,之前的金曲奖上还曾经现场演唱过哦。不知道今天我们糖果明星汇能不能请叶天王在棚里献声一曲呢?” 叶楚澜听完一愣,唱歌?开什么玩笑啊,之前对过的台本上肯定没这出!主持人明知道他是演员,这临场发挥也有点过火了吧,他心里一咯噔,略微有点毛躁了,不过修养还保持着,脸上笑笑的。 “咳咳,”他以往也不是没应付过突如其来的要求的,捂住嘴咳了两声。“最近天气比较冷,感冒了,唱出来效果可能不是很好的。” “哎呀真可惜,”主持人乖觉地接过话头。“不过能近距离听叶天王唱歌,也不是一般人有这个荣幸的咯,真盼望哪天能听到叶天王的现场演唱会~” 叶楚澜脸上有些挂不住地笑笑,说哪里哪里,以为这个陡然冒出来的乌龙提问就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刚刚这个插曲,才只是个开头。主持人接下来就话锋一转:“不过,叶天王得到金曲奖的曲目,就是之前提到的秦大神包办词曲和制作的吧?” 叶楚澜心里已经有些犯疑了,这也不是之前对好的问题,该不是挖好坑等他跳的吧? 胆敢跟他在对好的节目上玩这套,说明这主持人要不是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就是根本不想混了。 叶楚澜寻思着要不要把这话头接下去,他本想抬眼看看经纪人的反应,但是临时多长了个心眼: 现在几个摄像镜头对着他,又是在别人的棚里。虽然说好是录播,但自己一举一动都不能落下把柄。万一有人要害他,切了直播信号,他听到秦绎的名字就大变脸色的镜头传出去,那他还洗的清吗?就算没有切直播信号,也会被人留下记录,虽然总可以想法删除,终究不妥。 殊不知这时候经纪人也在一旁颜色大变,虽然已经站起来想中止节目,但反而被旁边工作人员拉住:“嘘,直播的哟~” “什么?不是录播的吗?”经纪人恼火地问。 “今天是特别节目嘛!”杂兵这么说着,看向机位的正中央。 “那首歌啊?”叶楚澜脸色如常,甚至还带了点微笑。“其实我没有受过专业的歌唱培训,但是秦绎也能帮我做出大卖的歌曲,真是太厉害了。在这点上我真要好好感谢他,他是我音乐道路上的贵人——”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外交辞令。这些,本来也全都是实话。 “是吗?那我们要给叶天王一个惊喜呢!”主持人笑开了花。“铛铛~” 叶楚澜的脸色当场就绷不住了。搞什么?还有“惊吓”?他眼角余光瞟到角落一脸乌云的经纪人,明白自己真的被算计了。 等之后会和你们一一算账……叶楚澜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地,在镜头面前摆出镇定的姿态。“咦,什么惊喜呢?” 摄影棚的一扇门打开,主持人隆重介绍:“你的贵人~就正在这扇门后面的演播厅,做演奏会的收录哦~” 叶楚澜蒙了一下,他先就有不祥的预感,但还是不相信会玩这么大。再说秦绎之前搞到送急诊,怎么还会出现在台里? 这个节目要是直播,他都可以想象到外界正在爆炸狂涌而出的数据流量了。 他现在每走错一步都有可能被千万人目睹,留下口实,只好先按捺着内心波动,随机应变。 主持人推波助澜地把叶楚澜往那个演播厅引,摄影大哥推着器材跟上,看来是早有准备的。 叶楚澜打落门牙往肚里咽,只好先把眼前这一时给演过去。 他整整衣领,端然走进演播室。 伴奏的交响乐团停下一曲的演奏,等下一遍的指示。叶楚澜一眼就见到秦绎坐在舞台前面的一排椅子上,用琴弓指了指另一边的吉他伴奏,说:“秦非,你后面进慢了。” “吉他进慢了,后面的中提琴也受了影响,低音提琴下意识产生了抵抗,过了一个小节才合上。再来一次。” 秦绎说。 秦非大长腿伸着,不是很满意地“哦”了一声。“等下吧。进慢了是因为你后面的节奏弱了。休息十分钟。” 叶楚澜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架摄影机。主持人迎上秦绎:“这就是正在进行Music Power十周年特别节目彩排的著名音乐人秦绎。我们是隔壁糖果明星汇的节目组,今天是叶楚澜的专访哦,想必秦大神不会介意在同台节目中出镜的吧~” 秦绎要录影,打扮与平日不同。叶楚澜看着他的雪白衬衫,是莎士比亚风的复古,介于文艺复兴和巴洛克之间。这是为了搭配演奏会的主题。好看是好看,但是也许是叶楚澜见过他前些日的病容,在夺人美貌下仍然看见掩盖的苍白。 秦绎扶着椅背站起来,眼光扫向叶楚澜。叶楚澜在镜头睽睽之下,送出双手,谦恭地喊:“秦绎老师。” 装不熟。 这称呼喊出来,连他都有点佩服自己。他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皮能厚到这个程度。 但是你不仁我不义,谁让秦绎背后操控节目,要看他出丑的呢? 演艺圈里,靠的就是那一张皮,一旦把那张皮撕破了,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秦绎笑了,笑容很和蔼。他递过去一只手,让叶楚澜握住。 笑是笑了。秦绎却没有说话。他的演技毕竟还是比不上叶楚澜好的。 笑了一会儿,他说:“我叫他们怂恿你过来,是因为想叫你在这边看现场。” 叶楚澜面皮紧了一紧,台词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心里混沌了一下。 但他的心理素质竟不是盖的,还是强撑着在镜头前笑:“太好,很早前就期待有这机会……” 正在这时,叶楚澜的经纪人来救他了——“停!”经纪人搬着救兵,急吼吼地打断录制。“你们怎么搞的?不按之前沟通好的来?” 主持人脸色僵了僵,道:“这……也只是素材,其实后期可以剪辑的嘛……” 经纪人已经知道这个节目并没有在直播了,刚才只是唬人的,让他们投鼠忌器而已。这也太胆大了,要不是这家电视台实力太强,只怕经纪人已经当场出口要“封杀”他们了。 这场景令叶楚澜也很愕然。之前也已经说过了,演艺圈里,就靠的一张皮,撕破脸的话,大家就都玩不下去了。 他斟酌一下,打了个圆场:“既然是个误会,那解释清楚就好了。至于素材还是剪辑的问题,稍后再商讨吧。” 叶楚澜这么好说话,在场的人都有些松口气的感觉。 跟过来当摆设的摄影大哥和其他杂兵也不太想在叶楚澜面前留下名号,赶紧收拾东西。 秦绎还是刚刚那个姿态。他看着叶楚澜,说:“是我叫他们这么干的。开个玩笑罢了。难道玩笑开大了吗?” 叶楚澜知道他是在要向自己要保证,秦绎不怕叶楚澜,可受他唆使整了叶楚澜的电视台杂兵就不是。 秦绎这么捉弄他,也不是第一回了,叶楚澜要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早就计较不过来了。 不过这件事可以算了,有一颗沙子他却不可能擦得掉。他稍晚会另外和秦绎说清楚的。 于是叶楚澜一一看了看主持人,又看向经纪人,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后期剪一剪就行了,不过效果就要保证。行了,我收工了。你们该干嘛的干嘛去,麻溜点。” 经纪人想稍微阻拦一下他:“你该不会……” 叶楚澜一个手势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看演奏啊,怎么了。” 他向舞台下的第一排观众席走过去。走过秦绎身边,他停了停。回过头,他说:“其实你要我来演播厅,直接打个电话都行,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事实是从那天和秦非在医院分手开始,他再没有关注秦绎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有联络。 他本来就已经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抽身了,秦绎还要当着他的面和人家来一炮。这是在让他不用太介意良心困扰的意思吗? 他脑子里现在又全是那天的景象。裘约尔,秦绎,这个画面仍然不深不浅地刻印在他心上。看似平淡,一戳却仍然会开一个洞,血流如注。 秦绎像是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笑笑:“你会来?已经不生气?”他竟以为他是在生气。 像有人狠狠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拳,叶楚澜闷闷的不舒服。不,不是这个。 别提这个。叶楚澜想。他是可以和秦绎好好把这件事说清楚,但不是现在。有大批人等着秦绎排练,等演出完成再说。 “没生气。”叶楚澜平和地说。“早点说,我都好早些来,不至于让工作重合。” 他的表情,语气,都好像是在说真的一样。 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客套话罢了。 秦绎原先本来是打算辞掉这个节目的。他的身体状况真的不是很好,除了在家好好养着之外,真是没有更安全的办法。不过就HIV病人的状况来说,之前明明还算差强人意的,至少日常和工作一个人都应付得来。 不过也是孽缘吧,最先他本来也是好好的,甚至还在兼顾龙传奇和叶楚澜两边的工作。可就是被叶楚澜无意害到感冒住院,把身边人都急得半死,之后就去S岛休养。没想到在小海岛上,又遇到叶楚澜,这回倒像是赎罪一样,叶楚澜做小伏低,把他伺候得很好,养回来一些;再加上秦非给了一些好消息,因此他回到A市时,整个人状态都不错,出了叶天王拒不承认绯闻的事件,他还一度有闲心跟叶楚澜折腾——就比如跟电视台约下的这场演奏会。 虽然目的是儿戏一般,但一旦定下来的工作,秦绎还是会尽力呈现的。要不是实在力不从心,他都不会开口辞演。但是电视台苦苦挽留,他还是改变主意,不过原定的现场演出,已经不大可能,现在的录影能做到最好效果就已经不错。 不辞演的原因是他突然想通,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在勉强做得来的时候,尽量留下点什么吧。 36.the 5th symphony 乐团人员全部就位。秦绎请来的是国内顶尖交响乐团,加上龙传奇的乐手为他配合这首跨界之作。以他在业内的地位,当然是要叫来什么高端卡司都是不奇怪的,不过让龙传奇的乐手负责摇滚伴奏,倒不是出于捧他们的私心。 目下在国内并没有比龙传奇的硬件条件更好的乐队,就比如说龙传奇的贝斯手,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弹贝斯;鼓手是打击乐的科班出身;至于主吉他手秦非,则有非常好的古典乐底子,在乐队编排上经常帮秦绎做主,甚至可以说,要是没有他,这场合作根本就进行不下去的。 因为,虽然还能笑着跟叶楚澜打招呼,秦绎其实是站着拉完一遍曲子都要出一身虚汗的程度。他非常讨厌这种衰弱感,所以也有一点后悔当初。但说到底,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行为,所以也要靠他自己来圆场。他觉得很辛苦,正如他最初知道自己染上HIV时的心情一样。不过自作自受这个道理他很懂,所以他也没有想去连累他人。 但是他还是想要叶楚澜来看。也许因为要演奏的这首改编,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是他现下最喜欢的曲目的缘故。 贝多芬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正值人生最痛苦的阶段。他的耳聋已经完全失去治愈的希望,这对音乐家来说,无异于最致命的打击。而且他的情人也离他而去,在种种精神打击之下,贝多芬甚至接近死亡的边缘,但是他终究没有选择死亡,他在一封信里写道:“假使我什么都没有创作就离开这世界,这是不可想象的。” 这正是秦绎现在的心情。 被父亲再一次抛弃之后那一夜,对他而言当然是特别黑暗的,也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伤。但是他重建自己内在的速度比身体恢复的进度要快。 他想让叶楚澜看到他在恢复正常。虽然谁也没有宣之于口,但叶楚澜目击了他和别人乱来的床事,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像表面上做出来的那么平静。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还能做这种演出,也许就只剩这一回。 他想留下一些好回忆。这也许证明他有些在乎叶楚澜——其实他不会再否认他确实有些在意叶楚澜。 他举起琴弓,作出一个手势。琴弓拉起,鼓点随着第一个小节的音乐流泻而出。 叶楚澜眼皮跳了跳,那气势强烈的音节一出来,他就知道这是“命运交响曲”。没办法,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广为人知的交响曲了。叶楚澜可能没听过肖邦舒伯特,但这部命运还是耳熟能详的。当然他不会知道这首改编过的第五交响曲其实混合了别的摇滚曲的片段,不过这也无关大局。 原本是交响乐团合奏的曲目,现在主干的骨骼由秦绎的小提琴独奏一人完成。叶楚澜不得不承认,不管秦绎这个人私下如何,在音乐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强劲的弓力就主宰了整个空间。 不论是音场上的幅度,还是在慑服人心上的幅度,都是惊人的。叶楚澜甚至产生了一种带着寒冷的敬意——是敬意。如果他之前不认识这个人,一定也只有说出佩服这两个字。 但是他不止和他相熟,还听过他特意送给他的曲目。他想起在S岛时秦绎给他弹起的钢琴曲。但是,跟那时候飞扬跳脱的曲子相比,现在这个舞台上这个秦绎,更加可怕。 就好像一团火焰,毫无顾忌,没有懈怠地燃烧着。那时候他就有着的这种印象,现在更加强烈了。 叶楚澜手指放在大腿上,烦恼不堪地搓起毛球。他甚至有一个冲动,就是冲上舞台,向秦绎扑过去,阻止这场演奏。问问他:你不要命了吗?按照医嘱,才恢复进食没有多久啊?演奏出一首名作,对你又有什么用?能多活一天吗?能过得愉快一点吗?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知道对音乐家来说完整演出的意义是什么。而且……秦绎做些毫无下限的事的时候,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碍眼的。 他不管用哪种方式挥霍自己的生命,应该都不关我的事——叶楚澜带着一点烦恼,再次对自己说。 然后他维持这种心情,直到曲终落幕。最后一个音节停下演奏,过了几个空白小节,响起一阵如潮掌声。在座每个人,大概除了神思在外的叶楚澜之外,都不由自主地鼓掌。太棒,太完美的演出了。 叶楚澜也回过神来,看到秦非放下吉他,走过去一下抱住秦绎,然后向所有人竖起大拇指:“Brilliant!” 叶楚澜连忙站起来,他也想赶快去向秦绎祝贺,然而却站住了。 秦非到底在做什么啊?就算兴奋,有没有必要抱得那么紧。喂,你……叶楚澜明明知道秦非对哥哥有点过分的霸占欲,但是现在这样,好像连默契都升华到另一阶段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这让他彻底打乱了之前打算忍让为先的计划。 他几步走到二人中间,先和秦非握手:“恭喜你!很成功的演出。”然后迅速地把秦非的手拉到一边。 “我现在应该跟你哥谈谈刚才恶搞节目录影的事了。”叶楚澜露出不合时宜的严肃表情,甚至有点凶巴巴的。 就算叶楚澜不自己凑上来,秦非也已经很想要找他麻烦了。这些事是他没有跟秦绎说的——他觉得叶楚澜对他哥哥的态度极不负责。 他在那个私立医院把秦绎接回沈吴的宅邸,交给专门的医生,心急如焚。秦绎本身免疫力就低下,饮酒之后防线更加脆弱,他怕秦绎出事,怕到了极点,怕到一分钟都不敢错眼,开始向上帝祷告,要知道HIV病人是小感染都可能丧命的。叶楚澜怎么敢把他哥一个人丢在连执照都不知道有没有的医院里? 幸好秦非运气好,秦绎只是又虚弱一层,人还是基本恢复起来了。此后秦绎要来完成这个节目,就不是他能阻挡得了的。他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他清除障碍,让大哥做要做的事的时候省些力气。 但是这个障碍,目前显然包括了面前不知进退的叶楚澜。竟然还敢说找他老哥“算账”,这人是不是想死?他敢碰他哥一根手指,不,说一个字的重话,他就死定了! 叶楚澜当然并没真的想跟秦绎算什么账,他只是抹不开面子,要找个理由把秦绎拉到他这边来而已。没想到…… 旁边还没有散去的人一阵惊呼:“打架了!” 正在电视台的演播厅,媒体人不少,长枪短炮更不少,竟然撞到这种当红明星上演全武行的戏码,各个都看热闹看得血液逆流,群情沸腾了。 叶楚澜当时是挥开秦非的手臂,就想去拉秦绎,没想到秦非接下来的动作就是一拳直接打了过来。 这一拳可轻可重,但足以让叶楚澜浑身一凛,下意识就侧过身来,反手扣住秦非的手背,拉着他的手就往前送去。 在接触的瞬间就可以崩解对方,叶楚澜毕竟是练过的,总是小看所有人的秦非大概不会明白。 这一下接触之间的借力,完全足够叶楚澜把秦非推到地上,摔个狗啃泥。 不过叶楚澜肯定不会这么做。伤害别人其实也等于伤害自己,他在练习各种武道的时候都是秉持这样一个观念。见识了爷爷还有帮会中其他一些人的生活状态,他其实不愿意四处树敌,然后在担心受怕中度过下半生。 所以他在秦非的重心掉下去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臂,一个反转,然后锁臂,将他提起来。 这本来是为了秦非不要摔得太惨,但是在秦非和外人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秦非当场开启了全功能暴走模式。他简直要气疯,他虽然不像叶楚澜那样,从小就被人逼着练习各种格斗技,但是要说打架的实战经验只怕比叶楚澜更多。叶楚澜刚松开他的手臂,他就一锤头敲到叶的脑门上了。 不管技巧有多少,打起架来,快者不败,这是个普遍的道理。 秦绎在干嘛呢?其实秦绎根本没发现这两人已经干上了。在秦非抱住他的那一刻之前,他就有些失神,摇摇晃晃站不住。两个人发生肢体冲突,都放开他,没有人支撑着,他就快要摔倒。 幸好离最近的低音提琴手一直看到秦绎,赶快扶住了他。剩下的人就忙着去拉架了——其实还是看热闹的心情多些。 只有秦非乐队的成员就立刻冲过来,看势头要开始捋袖子,他们质问叶楚澜:“你为什么要弄伤他的手臂?” 秦非被叶楚澜扭过去的是受过伤的左手,而捶他脑袋的是右手。 叶楚澜脑袋被敲得有点发蒙,还不能思考这样深刻的问题。他的经纪人虽然还跟在后头,但是没有保镖在场,明显是势单力孤的那一个了。 “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秦绎按着如擂鼓的心脏,很吃力地问这两个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被一句话击得烟消云散。秦非发现老哥缓过来了,第一时间告状:“他居然扭我手臂!” 叶楚澜就没什么好说,蒙了一会,问:“我能不能跟你私下谈谈……嗳,今天不行改天也可以。” “就现在吧。”秦绎草草指了一下地上的琴和琴弓。“秦非,帮我收一下。”然后就顺其自然地握住叶楚澜的手。 他只是习惯让人扶他一把,就没顾忌还会有人多眼杂。 叶楚澜手心出了汗。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好收场了。他自己也有责任,为什么那时候会鬼迷心窍地冲上来呢? 秦绎就算要玩兄弟禁断也不关他的事,他为什么要这么把持不住,害得自己又被缠了进来。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的一件事,更加让他的计划彻底咽回了肚子里。 那个“包养”秦非的金主,亿豪的沈总裁,竟然出现了。沈老板当然是为了秦非来的。 说起来,叶楚澜看到他,也不禁能够理解秦非为什么那么横行霸道,嚣张到了极点。有沈吴这样的幕后老板,还这么宠他,秦非真的是要怎么无法无天都可以。 当然了,秦非这种人,叶楚澜用脚尖也想得到他不可能有被“包养”的职业道德。 就比如特特来接他的沈金主,开口跟秦非说一起去哪里吃饭的时候,秦非竟然张口拒绝:“不行,我哥不舒服,肯定不想在外面吃饭。” 连被动听到了这幕对话的叶楚澜,也忍不住吐槽:金主明明说的是和你,他难道把你和秦绎打包收房了吗,谁叫你三句话不离你老哥了啊! 实则,专程赶来的沈吴,心里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这些天秦非眼里完全只有他哥,沈吴心里已经有点过不去了。不过他还想着孝悌为先的大道理,再说也不能跟个病人计较,所以还忍着。但是秦非老这么搞,他实在有点受不住。 不过为这个闹,也太说不过去了,毕竟秦绎的情况很特殊。他还是想尽可能挽救局面,正好看见叶楚澜和秦绎在一起,就说:“叶大牌要不要一起去,这不正好么。”沈吴是有点机灵的,他本意当然是他们俩直接推辞了最好,不过就算真的一起去,反正把秦绎跟叶楚澜扔一堆,秦非还有什么话说呢。 叶楚澜已经不知道自己待会是会要怎么死的了。因为秦绎紧紧握着他的手,笑着,帮他回答说:“好啊。” 37.人妻攻 这就是传说中的double date了。叶楚澜心中小鹿乱撞,忐忑得很,不是因为兴奋或者期待,而是这样一来他还怎么跟秦绎撇清关系啊!要是换了他之前苦追秦绎的时候,能够这样double date一次,应该感觉就像多年的洗脚婢升成小妾一样,但现在完全不是啊! 但是秦绎呢不给他丝毫机会,直接就把人拖走了。 叶楚澜不由得有点七上八下,他虽然不想闹得太僵,秦绎也不傻,他不如以前热切了,秦绎会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没有办法,他只好乖乖跟着走。在这种场合挫秦绎的面子,他就太不是男人了。 等等,对方也是男人吧! 唉,也没什么好说的,他都开口了,那是油锅也得下啊。 可是,就算叶楚澜勉强艰难地战胜了自己,打算暂时参加一下他们的约会了,秦非比之前还要不乐意了。 “哥,你要是听我的就离这人远点,他就是个假惺惺的……” 沈吴一个劲给秦非使眼色,想要他稍微长点心,干嘛非要跟这个姓叶的过不去呀,可是秦非想起叶楚澜当人面一套,那天等他哥晕在医院里又是漠不关心那一套,就仍然气急败坏。 “哦,我什么时候变成要听你的?”基本上秦绎是无视重点的,而且完全是倒向叶楚澜那边的,秦非当场就把叶楚澜这个人永远锁进自己黑名单了。 所以之后的double date,这两个人也是互相把对方当成空气,不过沈吴对叶楚澜倒是蛮有兴趣的。 秦绎这个人呢,让沈吴是又爱又恨。他明明挺喜欢秦绎的,他得了棘手的病,他也是毫不犹豫地资助项目来帮忙救治他,这不只是为了秦非,就算没有秦非,搞不好他也会这么做。 但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秦绎是他跟秦非之间的一块仙人掌,有点碍眼,有点咯应。 不过人家毕竟是亲兄弟,感情好也很正常。他安慰自己,兄弟和爱人之间毕竟不一样的,秦绎得病需要人关心,他能多说什么吗? 这时候他真是很希望能有个接盘侠赶紧把秦绎这尊大神请走。要钱也好,要资源也好,他这边无限制提供的。 一个HIV病人,老在他眼前晃,他还是觉得有点麻烦了。 叶楚澜如坐针毡,想了一堆媒体或者网络上会怎么八卦他和秦绎的可能性——但是担心上火也做不了任何补救了,因为秦绎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很自然似地往他身上靠。 他想要温存的时候,秦绎对他简直弃之如敝帚;他不想要了,他又主动抓住他。这怎么回事呢。 “你要是身体还不好,就不该跟他们一块出去玩儿。”坐在沈吴的豪华房车后排,叶楚澜低声地对躺在他身侧的秦绎说。 秦绎抬了抬眼皮。“顺便给你们介绍认识一下,不好吗?” 叶楚澜就没话好说了。沉默了一会,他想起来:“要不要喝水?我看你刚才起就没喝过。” “嗯。”秦绎浅淡地应了一句。叶楚澜就上前去帮他把水拿来。 秦绎扭开瓶盖,把瓶口放进嘴里之前,突然说:“你去LA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啊?叶楚澜失措了几秒,镇定下来。“我其他的工作本来就安排在后面,行程也有空出来。但是你可能不太方便去吧……你还是在家好好休养就好了。其他的事就别……” “我会去。”秦绎放下水瓶。“我给影协主席写了一封mail,但是那样还是不太足够,第一次我总要陪你去的。” 期待了不少时间的事有了明确的结果,叶楚澜一下感觉到喜悦,其后却是空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空的。 沈吴已经订了一家高级中餐厅包场,叶楚澜跟着进去,发现这家是他们家锦字号旗下开的。不过接待的服务生不知道细节,而沈吴呢,大概也不会操心到事无巨细的程度,只是碰巧合口味而已。 服务生介绍着菜名,秦绎看了看陈设突然挺有兴趣地说:“咦,这家不是S岛你那家店的连锁么?叶楚澜。” “哦,是没错。”叶楚澜点点头。“其实进来时我都想说,这顿就算我的,大家都随便一点……” 话是这么说,他家的生意,他并没什么股份在,但在别人面前总算半个主人。 “哦?”沈吴称赞道。“我很喜欢这家店,大厨的品味不错,而且每家店的口味都是一样的。” “沈总能欣赏,是锦字楼的荣幸。这样吧,我回去后跟他们说一声,以后沈总来,都只当回自家一样,都算锦字楼的。” 两人正在客套着,秦绎在一边笑着说:“但是叶楚澜做得比大厨还要好吃。” 这简直是赤裸裸地炫耀啊 。 沈吴很给面子地露出“哇,好羡慕”的神情。 叶楚澜的脸热了,赶紧说:“哪有,我虽然以前拍片的时候来这里学过,也不可能比得上专业的大厨啊。”他明白自己被拖上秀恩爱的贼船了,要想往海里跳都来不及。但是秦绎在弟弟跟弟妹面前秀恩爱很长脸吗?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长脸吗? 跟沈吴相反呢,秦非都快要把叶楚澜千刀万剐了。秦非越是要剐了叶楚澜,秦绎就越是在沈吴面前和叶楚澜亲亲热热。 没办法,秦非实在蠢得没救了,难道看不出来他哥正在尽量挽救他在金主面前越来越危险的位置吗? “说起来,那个牛郎店Temptation也是你家开的吧?”秦绎支着下巴说。 “啊!我也记得,你说过那里有个牛郎的……”没想到沈吴还记得十分清楚。他记得秦绎说过那里有个长得像秦非的牛郎,充满了好奇,印象还很深刻呢。 “并不是牛郎店,只不过是家有男公关的夜店罢了。”叶楚澜只好稍作解释。“这边当然也有连锁,不过……”他看了一下在座的几个人,苦笑一下。“诸位也不会需要我在那里作招待吧?” “你家的生意,还真是多种多样。”秦非微带嘲讽搭了一句腔。 叶楚澜本想说这些生意跟他本人无关,不过又想想这些内情也没必要让秦非知道。其实对他爷爷来说,经营服务行业,挣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利益,更重要的还是作为其他行事方便的基础。 例汤端上来,叶楚澜就把碗里的海参用刀切小块,当然是帮秦绎切的,他知道他要吃什么不要吃什么。这要说习惯呢也不是,他在秦绎身边的服务意识已经植根心灵深处了。 没想到秦绎抬抬眼皮,说说:“我不吃这个。” “你之前肯吃的啊?”叶楚澜很诧异的。要说味道的话,这里的汤和S岛的也没差了。 “起腻,不想吃了。”秦绎怏怏地说。“我想要吃素的。” “这样啊。”叶楚澜关心了一下菜谱。“点了什么吗?” “不知道。”秦绎撑着头好像思考了半天,然后终于想到一个勉强可以安慰他的事情一样。“哦,我就只想吃上次你炒的豆腐……要不要你去做吧?反正是你家店里,去后厨应该也可以吧?” “……”叶楚澜确认了半天自己听到的内容。“……我吗?” 请客吃饭的人都坐着,他一个大少爷,专门跑到餐馆后厨……打工啊? 秦绎侧过脸,盯着他看。“不行吗?很久都没吃过了嘛。” 叶楚澜犹豫了一下,还是被打败了,认命地说:“好喔。”然后就把外套脱了,捋起袖子,找后厨去洗手做羹汤。 “TJ得这么好啊。”等叶楚澜走掉了,沈吴说。他一直都在暗暗地羡慕呢,尤其跟他家秦非一比……不,根本不能比好吗,硬要比的话他果断要哭了。 “呵呵。”秦绎支着颐,舀了一小口很热的汤,不置可否的表情。 秦非坐不住了。“哥,这人就是个伪君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别说了。”秦绎的眼光蓦然变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就不错了,管这么宽干什么?” “……”秦非闷了一口气。“你不让我管?” “诶诶,怎么又这样了,刚不挺好的么?”沈吴打着圆场。“秦非你也是管太多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哥自己肯定有数的。”沈吴其实想说,就连你这样的我不也没挑么……“对吧秦绎?” 秦绎依然托着下巴,但是刚才叶楚澜在身边时慵懒爱噌的神情就消失掉了。他握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在碗里。“我的人,我自然会好好管的。” 炒两个小菜的时间不用太长,而叶楚澜也就是卷起袖子“炒”了两下。虽然如此,每个人习惯的手法做出的菜口味还是不同的。 这样端上去,秦绎也就满意了,叶楚澜总算安心落座。虽然他前面有点诧异,但是做菜的人都有个通病,只要看见人吃得香,就很高兴。何况秦绎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能好好吃点东西不容易。 “你自己吃啊,老盯着他干嘛?”沈吴笑道。 叶楚澜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看着秦绎慢条斯理地吃饭,都不记得自己是来应酬的。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喝茶掩饰过去。好在他这样的痴汉动作对这桌人来说反倒是很正常。 叶楚澜无从否认,自己对于秦绎的喜欢仍然很明显。他也很怀疑是否有人能完全拒绝他——多数人是感性的,而秦绎所有的能力都是从精神层面上来影响人,这些完全不受到他体内病毒的污染。 现在的秦绎,应该不会再有人说他和秦非兄弟俩相似。他的眼神依然很隽秀,却不锐利了,因为容易累。他现在对什么都较为松散,因为他的精神要留在做要做的事情上。 可是他的美貌,似乎都随着生命力的不旺盛而与日俱增,这些都叫人燃起想要挽留的怜悯。 但是,虽然从感性上无法抗拒喜欢这心情,叶楚澜还是能够好好管理自己的理智。要和秦绎纠缠的,可以是别人,他自己的话,太划不来,受到的伤害比得到的好处多太多。 在饭桌上,秦绎提起了另一件事:“叶楚澜,你要不要让秘书和我这边的把行程安排一下。去洛杉矶的话,我要早去几天,处理一些事情。” 秦非警觉起来:“你还真的去?时差你换得过来吗?还要按时吃药怎么办?” 原先没想这些的叶楚澜心里咯噔一下,秦绎是否成行问题是还不少。这样一来他这边就棘手了…… 秦绎说过帮他写过email,也不知是真是假。诚然他依然可以通过赞助商打开好莱坞的人脉,力度就比秦绎直接的社交圈要差很多。 但他早做过秦绎不会帮忙的思想准备,所以仍是喜忧参半而已。 秦绎却说:“肯定要去。我本来就有没头绪的事情在那边,迟早都要回一趟。至于剩下的,跟医生报备一下就好。” 秦非拧着眉头牢骚了两句,筷子放倒在桌上。“你要弄之前那些麻烦事吗?我陪你去。” 秦绎竖起眉,还没说什么,沈吴已经笑道:“你急什么,不是有叶大牌么?本来就是他们两个去的。秦非你真是瞎操心。” 叶楚澜接到茬,赶紧点头以示自己有能力,会操心,要不然秦非真跟去,最悲剧的可是他啊。 “我在那边又不是没有朋友帮忙。之前回来,就是懒得理那摊事而已。”秦绎很随意地说。 秦非还是没被说服:“你身体又不好,要是打起官司来怎么办?又有可能限制出境的,难道我们全部飞到美国照顾你?” “用不着。”秦绎轻轻松松地。“真有什么事,我要是不乐意出庭,飞回来就行。我有两本护照的,我上次回国之前都准备好了。”他把手指放在嘴边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美国都不承认双重国籍,不过呢对某些人来说,政策上的漏洞很好钻。 秦非都被他气笑了。“老哥你该不是成天想着落跑吧?真是个坏胚子,是不是真的欠了人很多钱啊?” 秦绎双手合起,很领受这个称呼。“我就是啊。至于欠了多少钱,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按我的算法,应该是没有。” 38.两万米高空 见流氓气质又回到秦绎身上,秦非反而不那么操心了。嘿,他就说他老哥能耐的,就是前阵子不知怎么搞得那么萎靡,害得他整个人也跟着死气沉沉的,真不知道是不是叶楚澜这个小姘头害的。 前几天秦绎把自己喝挂掉回来,快要把秦非气死。连他那么操行恶劣的人,都在行为节制,禁烟禁酒,平时营养也很注意,就为了能给秦绎手术提供健康血源,谁知道这个王八蛋一放纵就把他们的努力打回原形呢? 要是秦绎自己不配合,就算有世界最顶尖的医疗手段也救不了他的,秦非心情灰暗到了极点,连带沈吴有时候跟他说些别有用意的话,他明明听到了,也都懒的理,因为烦。 但秦绎说着说着,要主动去LA不再逃避,就说明他的意志回来了,以前他跟人闹的经济矛盾,好好打官司其实肯定能撇清,但是老哥就是想着人生无望何必浪费时间在跟人无聊狡辩上,才落跑回国内,虽然嘴上不说,想必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有点绝望。 但是现在不同了,五年,只要坚持五年就有转机,五年里还可能发生很多奇迹。秦绎应该多树立点信心的,毕竟这种事不管他们旁边的人怎么操心,都要他哥自己也努力才有希望。 秦非正想再顺风鼓励下秦绎,沈吴悄悄戳了戳他的腰。“怎么?”秦非偏了偏头。 沈吴像才发现稀奇一样,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看叶手上。” 这时候叶楚澜正好用左手拿着长柄汤勺,所以他手上和秦绎右手款式一样的铂金戒指就很容易映入对面人的眼帘中。 这种款式简单的戒指并不是秦绎的私人爱好,秦非很清楚。只是他之前没想过原来这是和叶楚澜一对的情侣戒指。 秦非有点郁闷,然后顺便发现了另一件事:秦绎左手还戴着那只镶功超凡,让人印象深刻的猫眼宝石,这只难道不是早就送给秦容了么? 要不是沈吴提到,之前他都忽略了这些明明看起来有些奇怪,却说不上哪里不对的细节。 后来回家的时候,沉默了很久的沈吴道:“嗨,你说他们,竟然戴对戒,难道秦绎真的肯定下心来了?真想不到。” 秦非没好气地说:“还不知道是不是,要是也该戴右手吧。再说他都没跟我说。” “难道你哥谈恋爱还要跟你报备?”沈吴取笑了他一句,秦非没怎么搭腔,沈吴突然在车厢尾座的暗色中紧紧握住秦非的手。 秦非奇怪地侧脸看他:“怎么了?” 沈吴没来由,没铺垫地说:“我们也去国外注册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一个“也”字,难道是为了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得多吗。 “有这个必要吗?”秦非还在烦之前秦绎手上两轮指环的事,想也没想就回答说。 沈吴握着他的手微微抖了一抖。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反正还年轻,以后还可以换?”本来说得好好的,声音出来却带了一点颤,连沈吴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秦非觉得很莫名其妙。“我们两个都是男人,要那个仪式干嘛?我又不要分你的赡养费,你也不会看得上我的补偿金,又不可能生孩子,要证明有用吗?” 提到生孩子他又想起来了:“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发烧了没有啊。你以前不是还说不排除要找个女人代孕吗?现在又跟我讲结婚,搞不搞笑。” 沈吴的手指僵住,离开了秦非。 秦非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等到看见沈吴坐得离他要多远有多远,侧眼看过去白生生脸上似乎还挂着几滴泪痕,才发现情况略微不妙。这算是沈吴求婚不成反倒被他骂了一顿——自己确实也忒粗暴了。 但是沈吴这两天也挺奇怪,总让他不太舒服。秦非没细想,就想都哭了就哄哄呗,靠过去把人捞进怀里,驾轻就熟地安抚他:“你受个什么伤害啊,想分你一半家产的人到处都是,你要我也跟他们一样吗?我不要你的名分,你以前不就喜欢这个吗?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他摸摸亲亲,被沈吴一把推开:“别说了。” 秦非愣了愣,知道几句话是弄不好了。还好不久就到家了,沈吴也就是推了他一把,没再说别的事。 秦非安心了一些,想等会床上解决去。沈吴回了家,不理秦非,就是去洗澡,秦非一看这不正好,但是沈吴还僵着,他也没硬要跟他洗鸳鸯浴,就去隔壁房间冲了冲,回床上等他。 沈吴不知道怎么洗得比以前还慢,秦非抱着电脑,一边听龙传奇的后期波形,一边等他出来。 等来等去,沈吴总算围着浴巾,赤着上身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秦非一回头,看见他鼻子还有点红。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秦非合上电脑,刚要迎上去张开双臂,沈吴看了看他,竟然转身想走。“你要睡这边,我就换个房。”沈吴垂着眼,说。 得得,还真使上劲了啊。话不多说,秦非直接扑上去,沈吴挣不开,两个人就光秃秃地紧贴在一起。秦非肆无忌惮地用肉体摩擦着沈吴的皮肤,要怎么银荡怎么来,反正对方怎么着最容易丢盔弃甲,怎么着最容易软成一滩水,还有他不清楚的吗。 他伸出舌头,舔着沈吴的鼻尖和眼皮,沈吴躲了躲,还是抵抗不住,酥掉化了,闭上眼睛任他弄。要是秦非在人前也有这一半温柔就好了。 每当这种时候,沈吴就恨自己底线丧失,容易原谅秦非的一切过错。但是他心里也有过不去的坎,他已经为秦非找过很多理由:比如秦绎确实是病人,比如为了财产不跟他结婚也有道理……但还是不够。 秦非把他拱到床上,接下来就熟悉的一套流程,秦非尽管老惹他不开心,做这种事还是很卖力,很上心,绝对不掺一点水分的。沈吴渐渐就放开了,一时间忘掉了还有哪些不愉快。等做完了,秦非趴在他身上喘气时,还摸着他的脑袋,问:“累不累?” 秦非抬起半张脸,“你还生气吗?” “好像不生气了。” “那就有点累。”秦非厚颜无耻地说完,又把脸贴下去撒娇了。 沈吴觉得没办法,只好笑着说:“真不明白,你明明哪里都不好,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你,可能还就真是这个优点,叫人生不起气来。” “我就床上功夫这一个优点吗?”秦非颇不满,拱到沈吴身边躺好。“再想想,多说几个。” “真没有。”沈吴想都不用想。不说远的了,就说叶楚澜,能比吗? “我挺好的。”秦非自己说。“你天天跟我住一起居然都发现不了几个优点,真不了解我……” 话没有说完,他自己就发现他虽然是天天和沈吴在一起,却真没怎么对他好过。沈吴工作要是忙起来,他也会体谅,就是少做几顿爱。这也能算得上是好么? 再要么把人惹急了,也就是多做几顿爱,这就算是好了么? 沈吴管理公司的事,他从来不关心,他连自己老爸的摊子都不收拾,去关心一个外人的做什么? 他有自己工作,譬如写了曲子,也想写沈吴的名字,署上:For my dear…但是这些对沈吴没什么意义。 反过来沈吴给他的太多。他自己有房子,也有老爸,但发生什么事还是情愿往这里躲,包括秦绎出事也弄过来。 沈吴还积极帮他找给秦绎治病的方法,没他的话这事他们很难弄成功。 唉,秦非想了想,自己还连他说要结婚都嘲笑,真蛮混蛋的。 他侧脸亲了亲沈吴的耳垂,说:“我挺好的,会慢慢让你发现的。” ****** 后来叶楚澜和秦绎飞在两万米高空上,忍不住提起之前他疑惑了一段时间的事。“秦非跟你说官司,欠钱什么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本来不想问的,问越清楚就陷得越深。但他还是好奇,上了飞机,他手里拿着秦绎要吃药的时间表看,两个人也没有闲聊,就并排靠着,没有太多话要说。 因为这些天他们本来就一直在一起。 叶楚澜现在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卑鄙了。那时因为去LA的事,多少有投桃报李的心思,想让秦绎开心一点,和秦非沈吴吃完饭,他也不好就再次消失不见,就主动送他回家。秦绎在那之前都住在沈吴家里,虽然各方面设施都无比完善,但总有居无定所的感觉。叶楚澜问他,他就说要回之前的公寓。 但是,那间房子很久没有人住,冰冷空虚。算上秦绎呆在S岛的时间,都几个月没人烟,叶楚澜一看就深深地感觉不能住人。 他只好又留下来,暖气全部开足,强迫症地收拾了半天。收拾到最后,干脆自己住下来算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他在这边把人照顾得好了,才有精神帮他斡旋,对不对。 两个人又重新同居,竟有了老夫老妻的意思。他们倒没有上床——叶楚澜不知是谁先没兴致的。 到现在他还是记得秦绎如一潭死水随便张开腿让人冲撞的样子。 这事他们都不提,连秦绎那种脸皮,也不提。别说提了,就连想想都会痛。 叶楚澜就是看好时间让秦绎吃药,叫人送食材来做饭炖汤,再健身运动,其余时间都在看电影和剧捡起英文。 他以前在美国读演艺专业,呆过两三年,基础当然还好,不过多年不用,不太熟练。记得刚去加州的时候,他的英语还烂得一塌糊涂,都把导演系填成了表演系,还好歪打正着没选错。 后来上专业课程做表演作业,因为语言不好,能用演的他就演,再加上内心戏,说台词的部分都避免掉;就这样锻炼出演技,口语却是后来两年才慢慢练起来。 现在要在大场合出镜,当然想给人留下最好印象,他得花些功夫才能把年轻时的语言能力记起来。 秦绎所做的事情就不费脑得多。他吃睡睡吃,什么事也不操心,再有空就开电脑看看东西。叶楚澜有一次好奇他到底在看什么,就问他,秦绎说:“在看你的丑闻。” “……”叶楚澜在秦绎背后瞅了瞅他打开的那页面,哀怨地说:“你就只这么看,都不给我澄清两句。这张贴爆料我们见面就掐,远程还掐,但是我现在不就在你左手边吗。” 秦绎就笑:“我很低调,从不对外发言的。”他揉了揉眉心,合上电脑屏,叶楚澜看到旁边页面一溜英文。 其实叶楚澜也知道外面的流言里自己成什么样了。那天录的节目虽然被剪了,流言却传出来,再加上什么跟秦非打架啊之类的哪怕是真的却劲爆到粉黑听了都不信的八卦消息,给他送东西的同事也会告诉他他的公众形象毁成了什么样子。 “算了,别提这事了。”叶楚澜无奈。“只要能拍到好电影,这些都会过去。” “那官司我就简单跟你说两句。版权纠纷,本来是共有版权,和我共有版权的那人被人设计,卖了,他拿了钱,又巨亏,现在一面是债主讨要金额,要拿版权做抵押,可我不承认这笔交易;一面是遗孀争版权,说我不具备权益主张资格,另外她还想证明那版权交易是诈骗案。案中案,很麻烦,我不想打这官司,浪费生命,能懂吗?”秦绎满足了叶楚澜的好奇心。 叶楚澜的智商还是足够理解这嵌套纠纷的。“听起来是有点复杂。总共多少钱啊?” 秦绎仰头望天,好像是算了算。“我都忘了,这种数字谁会特意去记。Billy Lloyd巅峰期的词曲,至少五千万美元吧。” 39.意志力可是很强的 叶楚澜微微咋舌,五千万美元,在实体唱片萧条的现在,已经很少有这样巨额的版权金,听起来几乎跟天方夜谭。但十年前还是流行唱片的黄金时代,不是还有说法么?其实我们享受人类历史上的经典音乐就足够了,我们已经不需要新的更劣质的新创造。 Billy Llyod,当之无愧流行史上的巨星。他创造了无人能达到的黄金销量,然而在顶峰之后就一跌不起,落得猝死境地。他死的时候在正常人创作力最旺盛的年纪,理所当然变成养活小报记者的话题。 之前蒙fans所赐,叶楚澜看过一小段秦绎当年组过的乐队的片段。和秦绎合作的就是这个人。不管世人评价如何都注定载入历史的巨星,不知J.L如今的成就是因为他,还是他成就了秦绎? 秦绎突然说:“他死了都两年。” 他就是没来由说了这句话,叶楚澜却自然地明白了他说的是谁。前后联系了,感到心悸:“这个人怎么死的?” Billy Lloyd死在四十岁上,摇滚总是与性联系起来,小报从没停止断言他得了AIDS。 秦绎和这个人能脱得了关系么? “注射毒品过量。”秦绎眼睫都没跳一下,就回答了叶楚澜的问题。 “……”叶楚澜出一身冷汗。听到秦绎接着说:“他听说大麻可以治HIV,但是剂量根本不够,就依赖海洛因。有次在酒店偷偷注射没人照顾,就死了。” 叶楚澜头皮发麻,兼眩晕。秦绎说这些事就像说今早家里又打破一个玻璃杯,司空见惯。叶楚澜恨不得抓住他肩膀摇晃,问,你会不会也这样。 如果说HIV还是属于阴差阳错的不幸,那吸毒的人根本不是人,是鬼。 叶楚澜见过很多瘾君子,每个都不是东西。叶家在黑白两道都有声势,早年没少沾过这些白物。但叶家的头子自己不沾染,可当年他们的货还是坑过不少人。 爷爷收到报应——年纪轻轻就死了独子。叶楚澜的爸爸死在一次货物翻水,不久叶楚澜的妈也自杀了。 “干这事的没有好下场,断子绝孙。”爷爷这么总结。 这话细究不错,叶楚澜正好是个同性恋,真是活该。 也因此叶楚澜特别不想听到秦绎说的这些事。可还是逃避什么什么就来。 “我没见过他临死的样子,送警局尸检时有看到。”秦绎说。他没具体描述是什么样子,想是不愿回忆。 叶楚澜仍不能接受,说:“你可别这样。” “我?”秦绎笑一笑。“我比他好一点。他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我从来很正常。” “好一点?”叶楚澜觉得自己倒快要疯。“不应该只是好一点!你为什么要跟个疯子神经病在一起?你为什么会跟这没救的人在一起?你……”他真想让他一点一滴吐露他跟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过去。 秦绎很奇怪地看着叶楚澜。“你觉得我还有救?” “……”叶楚澜慢慢平静下来。秦绎还是个鲜活的好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有没有勇气看他变成连想象也不堪的样子。 “我这次去完美国,就不会再回来了。”秦绎说。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什么两个护照的事。 “……”叶楚澜觉得跟秦在一起,心脏就像坐过山车。什么心理准备都被打乱,他累得很。 也许他早都累了,才会做出撤退的决定。不是什么理智克制冲动,而是潜意识一直在跟他较劲。不幸福,不稳固,不安心,这是他与秦绎相处就一直有的感觉。和这种人哪怕连一刻倾心相爱都没有,哪里谈相守呢。 等他看明白这一点,也就看穿了单恋和疼惜,可以不留遗憾地离开了。 “为什么呢?”叶楚澜无力地问。还能为什么呢?得到HIV的是秦绎自己,放纵酗酒的是他自己,离开家人再放逐自己的也是他自己。 “我活不长了。”秦绎淡定自若地说。“你现在正要跟我去好莱坞。我们谈个交易。我帮你拿到Gavin的好角色,你留在LA的时候就要一直陪我。”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叶楚澜那点龌龊的小心思被摆在台面上,脸面都被剥得精光了。 叶楚澜实在是丧气极了,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不动声色这一招他一直学的很好。跟这么聪明的人,藏什么心呢,还不如开门见山谈交易轻松些。 “但那也不一定。”叶楚澜垂着头说。“可能我根本不到他的要求。那我也不会留在好莱坞。” “我想让你演主角。”秦绎定定看着叶楚澜。“他的本子我看过了,运气很好,主角是少数族裔,错过这个机会下次不一定会有。不过就算主角不行,最起码可以保证一个配角。这价码怎么样?” “演主角就可以陪你长一点时间,配角没什么戏份,大概也呆不了多久?”叶楚澜算来算去,忍不住问。 秦绎扭了头,往向舷窗外。可是两万米高空在雷电云层中,那里黑漆漆的,其实什么也没有。 跨洋的航班有十多个小时,叶楚澜和秦绎聊了聊就准备去卧室休息了,也是为了倒时差。但其实他一直有失眠的问题,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一个人该睡觉的时间总是睡不着。 因为不止一个卧室,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和秦绎同一间房。之前他们倒是天天睡在一起,因为秦绎住的是秦非很久前在市中心买的公寓,大房间都被用来做studio,客人房要小很多。他们曾经勾搭在一起过一段时间,所以倒也不觉得是多不自然的事。 但是在飞机上,叶楚澜自己一个人滚了半天床单,就觉得不太可能睡得着,一想到到落地还有很多不确定的事等着自己,就更加纷乱了。 滚着滚着,突然飞机重重摇晃了一下,叶楚澜差点没滚下床,很快机组工作人员在送话器里通知:“航程前面将要穿过雷雨层,飞机可能有一些摇晃,请您系好安全带,尽量不要随意走动。” 这话一说完,飞机摇得更厉害了。叶楚澜趿着拖鞋,扶墙走到秦绎的卧室里:“摇得有点厉害哦。”他等于是没话找话说,可是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心慌。以前飞机摇晃也就是意思意思,像这回一下抖得站都站不住的还没见过。 秦绎正弯腰捡地上散落药丸的一个药瓶子。抬头看他:“怎么了?以前比这摇得厉害的又不是没见过。”像是照应他这话似的,他刚说完,机身又是重重一扯,把他刚捡起的药瓶又抖落在地上。 秦绎脸有点白,叶楚澜赶快过去帮他捡起东西,扶着他:“药掉了怎么办,到LA还能开么?”说完发现秦绎拿的不是他认识的抗病毒的药。 “这是什么?”叶楚澜忘记了在雷雨层里摇晃的飞机,看见瓶身上“sleep”“relax”等等几个英文字样。 “助眠的药啊。”秦绎说着,靠着叶楚澜站起来。 “什么?!”飞机还在一步三摇,叶楚澜却重重抓住秦绎的肩。“你还敢吃安眠药?想死得更快一点吗?” 秦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Melatonin啊。会死更快吗?你怎么了?” “这种药会伤害神经的你知道吗?依赖药物是很短视的做法,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之前我们有聊过Billy Lloyd……”叶楚澜被秦绎气得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他明白失眠的痛苦,但是秦绎都已经身染HIV,身体被弄成这样子,还为了一时的舒服去依赖安眠镇静的药物,简直不负责任到了极点。 秦绎瞅了一眼气鼓鼓的叶楚澜,拿起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是便利店都能买到的,不是处方药,Melatonin,跟维他命差不多的东西。你叫它什么?反正不是会addictive(上瘾)的drugs。” 叶楚澜回过神来,这时候才发现那药瓶上确实是一家熟悉的保健品牌子。他一时意识到自己大概犯了什么错误,觉得丢脸到了极点。他又辨认了一下包装上的说明,又羞又窘。“哦……我……很久前医生给我开安眠药,说不能吃多,会头痛,也会产生依赖的,我以为是那种……” 闹了这么大个乌龙,之前摇晃得人心惶惶的飞机,却已经安全飞离雷电层了,解除警报的消息播送过来。 云开雾散,大家的心情都一松。叶楚澜在感激老天让他们安全之余,也感激老天稍微打破了一些尴尬,不过总体来看,自己仍旧傻了个够本。 秦绎在床沿坐下来,把药瓶放在叶楚澜手里。“只是通过激素调节睡眠节律的,倒时差的时候偶尔用一用。你也可以试一下,不过对你这种痼疾就未必有用。”他这样好心的样子,再笑一笑,还真挺好看的。 “哦,好……”叶楚澜挠头,不好意思的很。 “你看起来很担心我会药物成瘾啊,是不是被前面的故事吓怕了?”秦绎可能还是觉得叶楚澜的反应太可笑,所以就很温和地看着他。 “可能吧……”叶楚澜实在没法否认。秦绎那些狗血经历,已经彻底描摹出了一个叶楚澜不能接受的世界。他连接受秦绎的HIV,仍然和他正常相处,都花了几番功夫,再来这个的话,他简直不知道要糟心成什么样。 “不用担心,我是意志力非常强的。”秦绎难得耐心地慢慢跟叶楚澜解释。“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什么都能够接受,但是没有什么能让我执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