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军火之国
01.专家说春梦都是欲求不满 「大量出血、呼吸终止、休克反应、严重失温——心跳停止!」 「不行,生命迹象太微弱了,已经濒临死亡状态。」 「……要不然,干脆放弃抢救了吧?」 「开什么玩笑!这个生物可是这里罕见的边境原生种,你知道会值多少欧耳吗?再加大生命维持装置的能量值!」 「60、70……80……90——」 ****** ……好热。 李乔觉得自己的脑子恍惚惚的,还有些运转不过来。 空气里弥漫着封闭的热气。 那停滞不动的郁闷感,几乎让人窒息。他一时半刻还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身体似乎是躺在某个坚硬的金属平面上,整个背部都凉飕飕的。 ……但是,又很热。 不知名的燥热感布满全身,然后又像是有自我意识般的集中在腹部敏感的部位,引起某种极度渴望什么的空虚感。然后像是要回应他体内窜出的这股火气似的,一双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手就这样突然抚上了他健壮坚实的胸肌。 啊咧? 这下李乔真的是满头雾水了。 他紧闭的眼睑不禁微微颤动了一下,满心疑惑。 因为现在站在自己眼前,正穿着暴露的半透明火红蕾丝性感内衣,摇晃着纤纤细腰跟雪白幼嫩的丰满胸部,热情如火贴上来的女人,不就是当初大学交往不到半年就分手的初恋女友小倩吗? 就算是他们交往最热烈的时候,他也没见过这女人这么主动过。 一直到火热的嘴唇落在肌肤上,李乔才总算意识到这些八成都是作梦。 ……不但是梦,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春梦! 本来嘛,这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毕竟他可是个正值血气方刚的二十七岁、生理机能完善的大男人,偶尔在梦里发泄发泄这倒也挺正常的。潜意识这样一想,李乔也就躺得更舒坦起来,心安理得的继续享受这难得的福利。 小倩的吻落在他健硕结实的胸肌上某一点,力道又重又还带着点啃咬的意味,正放松身体享受福利的李乔被这样猛的突袭,不禁从唇角透露出一声闷哼。那声音似乎让小倩更兴奋了,原本只是在胸前抚弄另一边敏感的手,这下更是放肆的想往他身下探去。 这下就算是在睡梦之中,李乔也不禁惊了一跳。 不会吧?这妞什么时候这么开放的啦?! 虽然主动点是好事啦……可为什么他总觉得梦里这小倩的手竟是又粗又厚、又大得出奇,简直跟个大老粗男人差不多了?看来,保养真的是好重要呀…… 「喂!你摸也摸够了吧?该闪边换我来了。」 「开什么玩笑,我连进去都还没进去换个屁呀!你怎么不先去找旁边那个搞一回再说?我记得你不是就喜欢那种没发育完全的小鬼的嘛。」 啊啊,为什么连声音也变得这么粗呀?李乔觉得自己的初恋有点幻灭了。 「嘿……这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看到这家伙就有点忍不住了……」 「你也是呀?其实我也……」 「真怪啊,明明这虎背熊腰跟美人完全搭不上边,可怎么越看就越上火啊!」 「难怪上头特地指定要把他送去下礼拜的拍卖会,不然像这种类型的货色一般都是直接丢进斗技场才对呀。」 怪异的对话内容让李乔皱紧了眉头。 他就奇怪小倩这么粗的声音,简直真的跟男人一样了。跟男人—— 「喂记得轻点,当初捡到他时受的伤才刚治疗好,如果不小心又用伤了那上头不气疯才怪。」 「啧这皮肤的手感……」 李乔眨了眨眼。 刚刚清醒的脑袋还依稀有些昏沉。 早在方才『小倩』的那双粗糙大手探进裤子里的时候,李乔脑海中的警铃是瞬间大作,一个机灵终于猛地惊醒过来。此刻他呆呆看着有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正埋头在自己胸口上奋力努力着。 那当然不是小倩,甚至还不是个女人。 ……那是个男人。 一个压在他身上的男人。 一个压在他身上、把手探进裤子还大力捏着他臀部的变态男人!! 「FUCK——!!!」 几乎就在李乔大吼出声的同时,他的拳头已经即时挥出! 那盛怒的力道毫无保留,出击的时机又极为突然,那本压在他身上的男人被这猛烈的一拳狠狠砸中脑袋,竟然连痛呼都还不及吼一句,硬生生的就被揍到撞到身后的金属墙面,直接昏了过去。 「你……!」 原本蹲在两人身边的另一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楞了两秒才慌张的想掏出挂在腰间的警棍状武器。可是李乔早就在他的手摸到那东西之前扑了上去,重重的把男人压倒在地上,然后又是砰的一拳重击! 「操你妈的!该死的变态!老子这就把你阉了然后喂狗!!」 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差点被强上的震撼太过刺激,李乔这下是拳拳到肉,那个被压在他身下的男人脸瞬间就肿成了猪头,果断失去了意识。 「去死吧你!!」 可李乔正在气头上,站起来后硬是又赏了昏过去的两人几脚,还重点的在那个刚刚把手伸进他裤子里的男人两脚间重重踢了一下。 ……光看就觉得很痛。 一时间整个阴暗昏沉的狭窄空间里,只有李乔运动过后沉重的呼吸声、跟两个失去意识的家伙痛苦的呻吟。过了好一会,终于冷静下来的李乔这时才第一次开始观察周遭的状况。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此刻四周是一片黑暗,他似乎正处于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四面八方都是金属制成的墙版,只有非常微弱的光从门板间的缝隙透露出来。两个昏迷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穿着的是像警察一样的蓝衬衫和黑长裤,那个在打斗中被踢到一旁的武器也跟警棍非常类似。 抓着自己纠结的头发,李乔努力的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最后的印象是眼前一片萤光蓝—— 「星之门……!」他觉得心脏一瞬间几乎要停止。 是的,原来如此。 从这些人的衣着上看来,这里绝对不是先前那个原始星球。 看来自己应该是成功的通过了星之门,从莫可路路大陆传送到了一个全新的星球上来了……可既然他在这里,那只应该在自己身边的野兽呢? 想起原本的同伴红炎,李乔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些许惊慌。 但是他马上就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 自己的胸口并没有感应到抽痛的感觉,李乔跟红炎之间有着被兽人们称之为『伴侣』的感应,如果彼此的生命有了威胁都能互相感知,所以现在对方绝对是还活着……想起红炎拥有的强劲生命力,李乔相信他应该不致于发生不测、绝对不会有事的! 现在更重要的,是自己要先从这里脱困才行。 可是,这里到底又是什么鬼地方? 「那个……大哥哥?」 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了怯怯的呼唤声。 正沉浸在思绪中的李乔被这样突然呼唤惊了好一大跳,他全身警戒的望向声音的来处,拳头也不禁握得死紧。可是当他看清那个角落里的身影时,手上的力道不禁就放松了。 那是一个孩子。 说是孩子可能有点不适当,因为从他样貌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十四、五岁的少年了,可是那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身版、削瘦的脸庞,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更小上了不少,真的就像个小孩。 因为他紧紧抱着膝盖窝在角落,又努力的不想引人注意的样子,刚刚还正处于混乱状态的李乔才一时之间没发现少年的存在。 「……大哥哥,我们快逃吧!」 「啊?」 不等李乔反应过来,少年已经灰扑扑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紧张的低语道: 「动作要快!不然等到休息时间结束,驾驶回来后就来不及了。」 「你到底是……这里——」 「对了,大哥哥不是本地人吧?这里是专门用来运送奴隶的地底列车。」想起先前缩在角落听见那些守卫的对话,少年了然的点点头,「我们都是被抓过来的,如果不赶紧逃走的话就会被带到拍卖场了,下场是很可怕的喔!还好你把守卫都给打昏了……」 说到这里,少年看着李乔的表情突然带上了点崇拜的味道。 「我刚刚还偷听见那些家伙说过,你是从废弃场捡回来的偷渡客……大哥哥真的好厉害呀。偷渡罪在星际联邦法上可是A级罪状喔!如果被抓到现行犯的话,甚至是可以当场处决的。」 奴隶?拍卖场?什么跟什么呀! 相较于少年佩服的口气,李乔心里却是一阵惊悚。 他可是第一次知道星际传送竟有如此的严重性,毕竟自己几个月前都还只是个平凡小老百姓,跟这些星际呀、科幻呀、外星生物啥啊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发生在李乔身上那些糊里糊涂的怪事,要解释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要怎么跟眼前的少年解释,自己其实是来自某个遥远偏僻的叫地球的星球,因为某个诡异原因被星际移民局绑架后丢包在一个陌生的原始行星上,然后他又为了成功回到文明社会,中间经过了多少破事……这曲折到有剩的情节,都可以拍成一部电影巨作了! 没注意到李乔很窘的黑脸,只见少年说完话后就专注低头在地上那两个昏迷的男人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串又大又多的钥匙串,随后匆匆的打开了铁板门——李乔这时才发觉,原来他们刚刚所待的地方并不是房间,而是一个铁路火车的后车厢! 黑暗狭长的隧道里,只有铁轨两旁隐约闪烁的昏黄指示灯勉强照射着方向。 「只要跟着铁道的反方向前进的话,一定可以找到出口的。」 看着俐落的翻下车厢的少年,李乔虽然对这莫名认识的家伙还有些疑惑,可是不管如何,能先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跟着对方的脚步,也跳了下去。 铁轨很长。 而那少年这时也不再说话,一路上只是专注着拔腿狂奔,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在铁轨上奔驰着。也不知道在这条黑暗的地底隧道里跑了多久,就在李乔觉得好像永远跑不到尽头的时候…… 终于,两人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隐约的亮光。 「出口快到了!」 随着兴奋的低呼,少年更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而紧紧跟随着他的李乔,却在踏出隧道的瞬间眯起了眼睛。已经习惯地底昏暗灯光的瞳孔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地面上的明亮,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有办法睁开双眼。 ——钢铁的都市。 在李乔脑中不自觉的就想起了这个形容。 眼前尽是铁锈色冰冷的钢铁、人工感强烈的建筑四处耸立,城市中又到处有高大的围墙围绕着,就像是要抵御敌人般的坚硬而无情。就连天空,都是浓郁厚重的灰。 一时有些震摄的李乔,只听见少年那有些疲惫却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马瑞司游星群。」 02.今天也是狂风暴雨 广大的宇宙里,有各式各样的种族。 所以就算是大星际联合组织多年来大力倡导人权法治跟现代化,总还是会有那么些无法根绝的陋习。例如依旧维持同类相食习俗的墨丘里星云、把性交当友好行为而有『星际强暴犯』之称的由塔行星带、还有最恶名昭彰,认为穿衣服是对身体的亵渎而坚持全身露体,因此成为星际间最不受欢迎的密涅瓦星人。 至于马瑞司游星群,则有牢不可摧的军权跟奴隶制度。 身为最接近虫族前线的星群,马瑞司只有三种人。 正规军、预备兵、奴隶。 阶级最高的就是正规军人,他们不但是防卫马瑞司重要的战力、也全都属于政府的领导阶层。而马瑞司的一般平民则全隶属于预备兵,不管平常是农夫、商人、厨师,只要战事一旦陷入不利时,他们也都必须投入战场。 最低等的,当然就是奴隶。 罪犯、战俘,甚至是星际间没有身分证明的偷渡客以及其后代,都无一例外属于这个阶级。 奴隶只是物品,无法拥有人权。 对有主人的奴隶而言,他们的一切都属于拥有者,就算是暴力虐待、凌辱杀害完全都是合法的。而那些无主奴隶,更是不比地下道的老鼠好到哪里去。 就因为不管做什么都合法,饲养奴隶变成了马瑞司游星群上非常受欢迎的娱乐行为。除了专门的奴隶贩售店铺,甚至还有每个月政府都固定举办大型的奴隶拍卖会,那时人潮汹涌的欢乐景象,就跟嘉年华差不多。 可是这个月尚未举行的拍卖会,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平静。 「喂喂,听说了吗?礼拜日将要举行的拍卖会的流言。」 「你是说有奴隶逃跑这件事吧!」 铁灰色的金属街道上,连半点用来妆点的绿色植物都没有。来来往往行走的人们也都是面露忧郁的神色,实在是个跟愉快相差甚远的地方。 可是这沉闷的气氛也抵不过女人们八卦的决心。 只见三三两两个平民妇女正聚集在路边,讨论着这周以来最大的流言八卦,看她们兴奋得染上绯红的脸颊,简直像是在讨论最心爱的恋人那样激动。 「据传言奴隶管制局长都快气疯罗!还派了不少人手下去追捕,因为这次逃跑的其中一个,听说是这次拍卖会上少见的珍品,这下军库损失可大了。」 「珍品?」其中一个妇人似乎相当惊讶,「有名的性奴隶拍卖会上的珍品,那会是多漂亮的美人呀……啊!」 没等那妇人说完话,从街角中窜出来的一个瘦弱少年不小心撞到了她就跌扑在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呼。原本还想上前查看对方伤势的妇人在看清楚那孩子身上破旧的衣物的时候,明显的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哪里来的低贱奴隶,滚远点去!」 「对、对不起……」 发出怯怯声音的少年慌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转眼就消失在下一个街角。 可是一等他转过那街角,脸上的表情就从原本的害怕怯懦,一下子变成了稍微狡诈的欣喜。只见少年的脚步轻快,倏地就溜进了街道间的阴暗窄巷,朝着平民居住区的反方向大步奔跑起来。 他的脚程飞快,直到路边完好的高层建筑越来越稀少、景象也越来越坏败,而街道两边的房舍都呈现一种几乎倾倒的废墟样貌,在穿过几道金属围墙后,这才在其中一间勉强还看得出房屋外观的五层楼铁皮公寓前停下脚步。 少年还没推开那扇摇摇晃晃的铁门,就先开心的大喊: 「我回来——」 「呜哇啊!」 随着惊慌的叫声,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矮小男人突然从门里狂奔而出,右眼上一个乌青的黑眼圈,模样看起来狼狈的不得了。可他还是转头不甘心的愤愤啐道: 「呸、婊子还装什么贞节?你们是还要不要做生意呀!」 「你才婊子!没长眼睛看清楚老子是男的啊!!」 高分贝的大吼声,让少年不禁捂住了耳朵。 这次从屋里又冲出来个高大的青年,看他气到满脸通红、挥舞拳头的模样,简直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可那矮小男子大概也是觉得有些脑羞,竟然不怕死的又顶嘴回去。 「男人又怎样,这里可是红灯屋,除了婊子还会有什么人在。」 「没听过这个世界上有保镖这种东西吗?白痴!」这下那青年更是火大了,一副就是要冲上去揍他一顿的狠样,「要是下次敢让我再看到你,就扒了你的皮!」 因为对方说话时的口气实在太过凶狠,矮小的男子总算是连滚带爬的跑远了。直到终于看不见对方的背影,从刚刚开始就躲在一边的少年这才满头雾水的走上前来。 「乔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啊?喔、是你呀,艾洛可。」 那青年——经过激动怒吼后有些脱力的李乔,无奈的转头看向跟自己一起从奴隶列车里逃脱的少年。但还不等他开口跟艾洛可解释,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很不雅观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太、太好笑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姬丽安姊姊。」看着倚在快倒塌的门板上,抱着肚子笑得很不雅观的红衣女子,艾洛可这下更是疑惑了,「这到底是……?」 「哎呀,小洛。」擦掉笑出眼角的泪水,姬丽安摇晃着她那头遮住半边脸的金色长卷发噗哧道:「你捡回来的这家伙,简直天生就是我干这行的料。喂!乔,拜托你别干什么保镖了,快点加入我们这一群姊妹们吧~」 「大姐头,你可不可不要落井下石呀!」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暂时顶头上司,李乔语气中带着满满无奈跟困窘。 「可是人家说的是真心话呀。这是这几天以来第几个想『非礼』你的顾客啦?都快追上我的业绩了,人家好伤心喔~」 姬丽安一边忍笑,口气里却也不免充满疑问叹道: 「唉,看来姊姊我真的老了耶,现在的男人眼光也真奇怪,放着前凸后翘的好女人不要,偏偏都对五大三粗的男人感兴趣?如果要喜欢男的,也该是像小洛这样幼嫩嫩的少年才对呀~」 「姬丽安姊姊,你就别再欺负乔大哥了啦!」 ……可不可以别连你也这样。 看着艾洛可看向自己后马上又羞涩闪躲的视线,李乔是满脸黑线。 没错。这就是他一直不想承认的,自己被地球星际移民局驱逐出境的理由。 身为一个会对身边所有雄性生物散发诡异贺尔蒙的『男人』,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惨烈的人物了吗?!!原本李乔还以为离开了充满会处处发情的雄性兽人的莫可路路大陆后,这个星球总算可以恢复正常一点,结果没想到…… 情况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是每况愈下! 今天第五度被男人试图吃豆腐的李乔,那张原本堪称阳光俊气的脸上,此刻看起来却像正下着暴风雨。也许是感受到李乔此刻的低气压,一旁的艾洛可连忙转移话题,赶紧对姬丽安说道: 「我今天在路上钓到了大鱼,收获很多喔。这下一定可以买一些营养品给生病的姊姊们了。」 他边说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沉重的钱包。 从艾洛可手中接过钱包的姬丽安,惦了惦那重量后似乎颇为满意,这下也不再把心思放在调笑李乔身上了。把钱包收进丰满的双峰缝隙间,她微笑催促道: 「小洛今天还没跟大家打招呼吧?快进屋去吧。」可姬丽安还是不忘多损李乔一句,「乔也是,别傻傻的站在门外,不然等下要是被人拐走我可不管喔。」 李乔翻了翻白眼。 对于姬丽安,他总是应付得很棘手。 这当然不是说她是个坏心眼的女人……实际上,虽然当初姬丽安只是看在李乔救了艾洛可的情面上才勉强暂时收留他,但这几天下来,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警戒到现在的大剌剌友好。 光是这样,李乔就觉得自己万分幸运。 自从终于搞懂这个星球的政治背景以后,他的心情就没一刻安稳。 马瑞司是个实行严格阶级制度的军权社会。 这个意思也就是说,从别的星球以偷渡身分来到这个世界的李乔,已自动自发的被列为奴隶阶级了,如果不是那天他刚好在运送过程中醒来,也许睁开眼睛时就变成了谁谁谁的东西、某某某的合法财产,被肆意当成物品任意使用。 可是没有主人的奴隶要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高度的危险。 奴隶所居住的拘留区,就像是强盗小偷等罪犯帮派聚集的场所,到处都是危险跟争斗。身为红灯屋的经营者,姬丽安在这个区域有一定势力,又因为红灯屋是特种行业的关系,情报上面也相当流通。 这对目前的李乔来说,无疑是个非常可靠的后台。 但就算除却以上这些因素,他也是真心感激姬丽安跟艾洛可愿意收留这样背景可疑的自己。否则李乔在回到地球前,大概就已经先炮灰在某条险恶的街道里了吧? 至于现在,他又该怎么找到回到地球的方法—— 「乔大哥,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好可怕呀……」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软软的握住,李乔低下了头。 看到艾洛可向上看有些担心的目光,李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想得太专注而恍神了。像大哥对付小弟那样,他伸手揉乱了艾洛可那头细软的及肩长发,打起精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我好得很!反而是你不快点进去的话,大姐头又要罗嗦罗。」 就像是要验证李乔这番话般,屋里已经传来了女人不耐烦的叫唤。两人忍不住对看一眼,双双噗哧笑了出来。 当他们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时,发出了非常难听的金属摩擦声。 03.只剩你、和我 夜风冰凉刺骨。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青年把身体在门前阶梯上缩得更小。 「要死了!这也冷过头了吧。」 李乔抬头看向天空,却只看到一片灰暗浓重。 入夜以后,连金属墙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马瑞司的平均气温偏低,每到入夜时分更是像被冻进冰箱里,一不注意的话就很容易失温冻伤,大多人夜晚后都只敢缩在安全的室内。 此刻的奴隶拘留区,就像是个鬼城。 除了偶尔的风声、跟从屋内隐约传来某种奇怪的痛苦低号声之外,四周安静得不得了。所以虽然那从李乔身后走来的人已刻意放慢了脚步,他还是一下就察觉到了。 黑暗之中,姬丽安那头金色的卷发依旧相当显眼。 「大半夜依旧是努力的工作着呢,亲爱的保镖先生。」 「……你该不会只是来看自己员工被压榨的可怜模样吧?大姐头。」 李乔冷得舌头都有点不灵光了。 他可不觉得这个爱恶作剧又讨厌麻烦的大姐在这种时候特地出来,只是为了闲话家常两句。在李乔疑惑的目光之中,姬丽安却已经坐到了阶梯的另一边,跟他并肩而坐。 一点小小的星火点燃后,接着是白色刺鼻的烟雾弥漫。 「乔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你喔。」深吸了叼在口中的长烟管一口,姬丽安突然没头没脑的就开始说话了,「跟我们这种在泥地里打滚的人不一样,正直到傻气、又不会像那些高高在上的阶级,用看畜生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们。」 说到这,姬丽安口中又吐出了好大一口白烟。 「你啊,是个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跟马瑞司格格不入的好孩子。」 「……大姐头。」李乔脸部神经有点抽搐,「你今天晚餐吃错药啦?」 「这小子!老娘是在称赞你呀,不视好歹。」 被李乔这样驳嘴,刚刚难得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姬丽安,忍不住露出了飙悍的原貌往李乔头上敲了一记。可是轻松的气氛只瞬间即逝,她的表情又突然变得严肃,认真道: 「离开这里吧。」 「……」 也许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李乔倒是不怎么惊讶。 黑暗之中只看得见姬丽安烟管上的点点星火,在忽明忽灭的燃烧着。 「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里的居民,成年后还能留在奴隶拘留区的人,大多都是身体或某部分残疾、失去了使用价值的不良品。」姬丽安倾着头,露出了被头发遮住的另半边脸,上面布满像是火烧后留下的可怖伤痕,「对不起,可是在奴隶区域里你太显眼了,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奴隶拘留区的危险不只来自内部的不安定,还有来自上方的施压。 官方会定期的对奴隶拘留区进行猎捕,漂亮的会被当成性奴隶拍卖、强壮的则会被带到斗技场供人观看取乐。至于那些拍卖及门票的收入金钱,则全部都会进入军部的军库里。 像李乔这样好手好脚、又没有身分证明的流浪者,实在太过突兀。 「是我该道谢才对。」面对姬丽安的道歉,李乔笑得倒是很坦然,「如果不是大姐头跟艾落可这几天的照顾,我早就不知道倒在哪个路边了吧?」 「原本我想说如果可以多藏着你几天就多几天……可是奴隶管制局追捕逃犯的动作越来越大了,小洛还好躲藏,可是你——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状况也很严重。」 姬丽安苦笑。 两人身后那栋冰冷简陋的铁皮建筑里,不断传来喃喃的痛苦呻吟。 「一个月前虫族来袭时受到的损毁还没重建,而且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无故病倒的人也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没有馀力可以保你了。」 面对姬丽安的解释,李乔了然的点头。 因为他原本就知道不可能一直窝在这里,毕竟自己也有要完成的目标。也许是已经经历过不少事,再次面对眼前茫然的未来,李乔的心情倒是挺乐观自在的。 所以他只是站起来伸展了一下筋骨,转身望着姬丽安那有些忧郁的脸。 「既然这样,现在离开是最好的时机吧!不然要是等艾洛可醒来以后就麻烦了。」 「……谢谢你,乔。」面对必须赶走弟弟的救命恩人,姬丽安的表情微妙的苦涩,「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具体还不知道,可是我想先打听有没有离开这个星球的方法。因为大姐头曾说过,星际港禁止奴隶进出、而我又没钱可以买通海关人员……」 「那么,这个给你。」 看着姬丽安递到自己手上的东西,李乔满脸疑问。那是一个十元硬币大小的绿色晶体,里面闪着似乎正在流动的光芒。 「能源晶石,虽然是最低等的。」姬丽安解释,「你左手臂上镶嵌的是智能AI晶片吧?我这几天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调查过了,虽然现在能源消耗而暂时处于关机状态,却还能维持最低等的翻译跟记录功能,是非常高阶的机种呢。」 这番解释反而让李乔疑惑的眯起了眼睛。 如果他记得没错,附着在自己手臂上的智能AI小五,原形明明只是星际移民局的一只小小医护机器人而已,难道这年头,移民局里连个医护员都能搭载高档AI啦? 看来不管哪个时代,官僚都是赚最大的呀! 「这个晶石可以透过接触直接补充能源,不过像你拥有的这种高阶机种,可能只能维持十分钟的全力运作吧?但是我也只能找到这个了。」 「大姐头……」 「好啦!你离情依依个鬼呀!恶心死了。」姬丽安这时又恢复成往常洒脱的表情,头也不回的就转身往屋里走了。只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李乔听见隐约的声音传来: 「祝好运。」 然后就是门怦然关上的金属撞击。 直到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呼——」 李乔抬头看着灰黑色的天空,忍不住叹了口气。 现在头顶上不像地球有着白色的月亮围绕、也不像莫可路路大陆上的朱红之月,马瑞司的夜空有的,只是被远方的平民居住区跟军部组织引发的强烈光害照射下,朦胧灰重的暗沉天空而已。 那里就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看着这样的景色,李乔努力的想打起精神来番自我鼓励,不禁就用力握紧了拳头。感受到手中那颗晶石冰凉的触感,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臂上那块冰凉的小小晶片体,忍不住苦笑。 「结果最后又只剩下我跟你了,小五。」 ****** 李乔并没有沮丧很久。 也许是沾了姬丽安的光,虽然他已经不在红灯屋正式的保护之下,但在拘留区独自晃了一天一夜后,整个人倒也是完好如初。 这段时间他也试着亲自去打听消息。 第一个就是艾洛可说过的,奴隶管制局的人发现自己的那个垃圾废弃场。它位于奴隶拘留区的最后方,专门用来倾倒无法销毁的金属废弃物,光是站得老远都清楚看到那堆简直堪比富士山等级的金属碎片。 看着那庞大到可怕的体积,李乔冷汗直流。 ……用来传送的星之门,大概就埋葬在那片金属山之下某个地方吧? 这情况之下是不用期待在那里找到星之门的踪迹了。 而关于红炎那边,李乔之前拜托过姬丽安帮忙查访后的结论是,最近并没有发现其他外来偷渡客或是非法居民,官方那里也没有任何情报流出。 现在也自身难保的李乔,只能祈祷他平安无事。 不管如何红炎的战斗力都比自己强得多,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吧? 至于星际港—— 一个巨大的武装机甲从前方走过,李乔往自己藏身的巷道狭缝里更缩了缩。 这里是平民居住区的尽头,再过去就是马瑞司的军事总部了。看着那高耸冰冷的钢铁围墙内刚硬、像是复制般的许多无趣方正型建筑,而在那正中央,一个巨大像高塔般的圆柱很突兀的就伫立在那里。 李乔不禁乍舌。 如果他打听的消息没错,那么那应该就是整个马瑞司游星群里唯一可以进行远距星际旅行的星际港,但是……看着围墙下不时巡逻的钢铁机甲士兵,李乔可没蠢到直接上去跟他们对着干。 这下可真是前无门、后无路。 难道真的要他去打工钻钱买偷渡票呀? 只是想到那后面天文数字的零,就算自己真的有办法赚到那些钱,只怕回到地球时都已经是七老八十的老头了。 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这种时候李乔就很怀念有小五在身边出主意的时候,只是现在他手上的能源有限,不到最后关头李乔是不打算亮出小五这张最后王牌的。 看来还是得回去好好计划…… 「……不、不要……」 正烦恼着打算潜回奴隶拘留区的李乔,猛然停住了脚步。 「不……求求你们,快住手!」 这下真的不是幻听了。 李乔此刻所在的地方是平民建筑区里的防火巷道,纵横交错的狭小巷弄里光线昏暗,可是李乔的确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哭泣哀求声。 如果是马瑞司真正的本地住民,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更别说现在的李乔还是一个被追捕中的逃跑奴隶,不管如何闲出头都是在找死!握紧了拳头,他只能努力的想忽视那不断传来的哀求声音。 那音调尖细,似乎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幼小女孩。 「……呜……好、好痛!有没有人……救我!」 「操!」他真的忍不下去啦!! 李乔愤愤的呸了一声。 就算是被当成呆子或傻子,自己果然就是没办法对求救的声音视而不见。立马放弃了装路人,李乔咬着牙拔腿就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青年的背影一下子就消失在阴暗狭小的夹缝之间。 04.后巷追踪 虽然巷道内错综复杂,但声音的来源并不难找。 也许是看准了没有人会多管闲事的插手,那些施暴者一点也没有试图掩盖住那求救声的打算,反而似乎因为对方的哀号而显得更是兴奋。 在黑压压、墙上布满水电线路的防火巷里,一小团人影就挤在那里。 因为四周很是昏暗的缘故,李乔看不太清楚那些人的长相,只依稀看出有三个穿着疑似马瑞司正式军服的男人正压着地上一个瘦小的人影,他们只专心在摆弄身下的,一点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那个被压在一群男人下面的受害者,在怎么叫唤却也得不到回应的恐惧下,最后终于只剩下了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从那个声音跟隐约露出的细瘦肢体看起来,对方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 ……一群人渣! 一股既愤怒又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李乔不自觉得就握紧了拳头。 可是他毕竟还是没有马上冲上前制止。 马瑞司的住民不像兽人拥有超越常理的肉体强度,如果是一对一的单挑自己胜算并不小,可是现在对方人数明显胜出,而且身为军人身上又极有可能带着武器,他不免也犹豫了一下。 毕竟李乔虽然冲动了些,但可不是个热血冲脑的呆子。 那抽泣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似乎觉得这种反应很是让人失去兴致,其中一个男人竟恶狠狠的就赏了那孩子一巴掌!啪的一响,清脆的声音在暗巷里诡异的回荡着。 「只不过是个奴隶,大爷们这会想上你是你的荣幸,哭个什么劲呀!」 「你打的也太重了吧?这下脸看起来都让我没兴致了。」另一个男人忍不住抱怨,可口气听起来却像觉得有趣,「要是就这样打死了,我可没有奸尸的兴趣。」 「你还真挑呀,反正只要身体还在的话……」 李乔已经听不下去了。 如果现在他手上小刀还在的话,李乔自己都担心他会忍不住在这几个人渣身上戳出几个洞来!但就算现在手上什么也没有,他也是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在自己眼前被施暴、更别提是杀害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李乔觉得自己手用力到指节发白,甚至已有些疼痛。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生命受到了威胁,那个被施暴中的小女孩像是鼓起了最后一丝残留的勇气,奋力的挣扎着。她卖命的挥舞手脚,踢到了墙上那一堆缠绕着的电线跟水管,发出了铿锵的金属撞击声。 ……也许? 突然的灵光一闪,李乔紧张的眯起了眼睛。 「唔……唔嗯……」听起来是被捂住了嘴,女孩发出快窒息的闷哼。 此刻那些男人已因为先前的猛烈反抗而更加火大,那个最先开始施暴的家伙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忍不住恶狠狠的道: 「可恶!你是活够了是不是?那我现在就——」 突然间。 不知是从哪里喷出的巨大水流从前方的巷道内大量喷涌而出! 那猛烈的水压极速又突然,硬是把原本还压在女孩身上的那几个男人吓了一大跳,纷纷捂着眼睛跟口鼻四散开来,露出一个难得的破绽口。 他们的眼睛被水大力喷溅而感到刺痛,一时半刻还无法顺利张开。就在此刻……不知从哪冒出的身影迅速的从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的军人间穿梭而过,就像计划中的那样,一把就抓起了地上还一脸惊恐、满身湿漉漉的瘦小身躯,像背后有鬼那样的拔腿狂奔。 「……什么?!」 那些男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愕万分。 可是毕竟是受过正统训练的军人,他们马上就回过神来。 这种时候如果还没发现自己是被摆了一道的话,那也太蠢了吧?只见三个人此刻脸上烧着熊熊怒火、身上又都狼狈的全湿成一团,只恨不得杀了那个不要命胆敢上前捣乱的家伙。 李乔才没蠢到回头去看那些人的脸色呢。 他只知道要是不赶紧离开对方的追踪范围,别说此时扛在身上的孩子了,连自己搞不好也得死无全尸。身后几双硬皮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在巷子里格外响亮,像是马上就要追赶而来。 刚刚他崩裂了一根特别粗的水道管线,这才让后巷突然发起大水,可是那水毕竟没办法制止追捕者的脚步,一群人脚踩在水洼上发出了啪搭趴搭的声响。 李乔已经是用尽全身力气狂奔。 但是,扛着个小孩速度实在快不到哪去、而自己这目标又太过显眼。 「喂!你还跑得动吗?对这里的地形熟吗?」 「啊……可、可以。」那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像是还没从刚刚的激变中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的回覆李乔的问话,「这里的路我都很熟……」 「好,听清楚了。」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李乔急急道,「等下个巷子我会把你丢下去,记得跑得越快、越远越好,知道吗?」 「啊?」 没时间多做解释了,只下一个转弯,李乔哗地放手就把肩上的小人用力一推,被这样猛地力道向前,瘦小的身影一下就闪进了狭小的巷道里看不清楚了。 可是身后的脚步声一点也没有变慢下来。 「呼——」这让李乔不免松了口气。 刚刚那条巷子又窄又狭小,成年男性是很难进入的,而那些气疯了的家伙这下也只知道要追捕让自己出大丑的人,也没那个心神去抓逃脱的女孩了。现在只要自己有办法从他们眼皮底下顺利溜走的话,一切就大功告成。 虽然李乔不是这里的住民,但是也跟着艾洛可在后巷里走过几回,只要凭着记忆里的路径回到人蛇混杂的奴隶拘留区,那些军人要找到他就很困难了。 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前方就是一个较大的平民街区,如果顺利穿过那里就可以到达隔离拘留区的围墙。看见眼前终于露出白色的亮光,李乔在心里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 他更是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只见白色的光更加扩散、甚至有些刺眼。但就在李乔以为终于脱离后巷里那些追逐的时候,白光之下一个黑色的身型意外的出现在正前方! ——黑色、黑色的军服。 跟刚刚那些追击自己的家伙一样的黑色军服。 直觉是那几个追捕自己的男人已经绕道追了上来,还没看清对方的李乔本能就想把人撞倒在地,不由得就挥出了胳膊。他这下用得力气不小,对方就算没有被摔倒在地,至少也会被撞得退后三步。 可是,很意外的。 突然看到巷子里冲出来一个人,那个军人却似乎并不怎么惊慌。反而像是预知到他的反应似的,已抢先一秒侧过身体,俐落的就闪过了原本可能狠狠撞到自己身上的手臂。 「!!」 反倒是李乔因为挥出的力道得不到一个缓冲,让身体有点失去了平衡。 而下一秒他就看见对方的手轴反转,在自己的胸口上干脆的一击——那力道并不大、也不很猛烈,可是偏偏打击的地方实实在在就是人体胸前上最脆弱的一点,李乔只觉得肺部一个呼吸不上来,趴的就磕倒扑地。 可他跌倒时还不忘狠狠的往那人的手上一抓,想连带拖对方下水。 嘶地—— 某种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 05.绝没一见钟情这等事! 就那么刚巧的。 白色的军用手套被扯住了扣锁的部份,像绷开的纸片般落在石板地上。 看着自己被迫露出的光裸右手,黑衣军人的眉毛微微上挑,眼底隐约带上了一种既可怕又危险的气氛。可是已经重重摔在地上的李乔哪那个闲功夫去在意对方的反应,他扑的倒在地上以后,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比起肉体上的疼痛,更大的是精神上的惊愕。 眼前的黑衣军人明明看起来相当瘦削,而从那苍白到面无血色的脸庞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擅长战斗的样子,反而比较像那种足不出户的文书官。可却没想到他攻击时的速度准头却相当有杀伤力,李乔这下只觉得胸口火一样的疼痛。 那痛楚一时间让人呼吸有些缓不上来。 可是好死不死的,偏偏此刻后面的巷道内又传来怒气冲冲的大吼。 「见鬼的,跑得真快!」 「要是让我们逮到,他就死定了!!」 听见那些人的咒骂,李乔身体瞬间绷直了。 奇怪的是,在这明显能轻易制服李乔的时机点上,眼前的军人竟然似乎并没有上前继续攻击的打算。只是稍微有些僵硬着脸,带着略显奇怪的狐疑神色望着自己的右手。 李乔哪里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他努力一个蹬步翻身而起,也不管全身上下都是水呀、土呀,带着满身砂石混合的泥泞,头也不回转身就往不远处的钢铁围墙压身冲了过去。只一个眨眼,人就已经混入了那高大围墙的阴影之下,终于隐没了身影。 ……而那个苍白的军人,竟没有再次试图阻止他。 脚下快速奔驰。 也不知道又跑了多久。 等到确定身后再也没有追踪的人时,李乔这才停下了脚步。 胸口还因为剧烈的跑步跟刚刚被那样猛烈的一击,稍微残留着刺痛的感觉。 可是比起痛处,能躲过那些男人的追捕跟放走那个被他们施暴的孩子,他现在情绪上还是相当兴奋。如果不是刚刚遇见的那个奇怪家伙没有继续阻拦的话,可能这下自己就没办法好好的在这里庆贺了。 想到这里,李乔觉得这次自己真是比九命怪猫还幸运三倍。 不过等到兴奋过后,他脑子也稍微恢复了冷静。 这次毕竟引起了一番骚动,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回拘留区找个破巷先躲几天,这段时间为了不再引人注意,暂时不要出现在平民居住区的好…… 「喂!在这!!果然是——」 正在沉思中,背后突然传来了恶狠狠的叫唤声。 李乔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只感觉到头顶上方出现了一大片灰压压的阴影,然后某个像是麻布袋的东西唰地从头上而下! 然后。 然后他只能看到眼前视线黑暗一片。 ****** 马瑞司的平民街区上。 灰扑扑的人群依旧拖着疲惫又郁闷的步伐,沉闷又单调的进行着无聊的日常作业。 直到远处似乎又有什么骚动传来了不算小的吵杂声,这才稍稍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但当一台奴隶管制局的官方运输车呼啸着从前方驶过去的时候,明明四周的路人们都投注了好奇的视线,那个还伫立在街边的苍白军人头却依旧连抬都没有抬一下。 直到有个比那些吵杂声更惊响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以萨克!」 街道那边大步流星走向前的高大男人,连嗓门也大得像响雷。 沉默的看着走向自己的同伴,以萨克这才终于放下了从刚刚就紧盯不放的右手。但此刻他眼里原本来残留的疑惑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毫无感情似的冷淡。 「你呆呆的站在这里干嘛?我刚已经叫了你三次……」原本还正在大声抱怨的高大军人,却突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 「没什么!当我穆森是傻瓜呀,你刚刚跟谁格斗了?」 「只是一个奴隶。」 以萨克连回答的态度都是冰冷的。 严格来说,那根本称不上格斗,只不过是一个偶然的争端罢了。 当看着莫名其妙从巷子里冲出来还打算攻击自己的奴隶,他原本只是反射性的反击而已。毕竟自己对攻击奴隶可没有兴趣,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以萨克甚至连衣角碰都不想碰他们一下。 只是这个偶然的争端,意外的让他有些吃惊…… 「奴隶?一个奴隶竟然敢攻击军人。」穆森的反应倒是比以萨克大得多太多,他此刻的嘴巴大得像是可以塞进一打鸡蛋,「而且那个奴隶竟然敢碰你的手!所以呢,你是打断了他的手还是直接宰了他?」 这话其来有自。 某种程度上,穆森觉得自己还是很了解这个同行的。 如果以他长年的观察来说,以萨克就是个严重的强迫性洁癖症患者。 这人厌恶一切身体的碰触、讨厌所有肉体间的亲密行为,如果是不信任的人连自己衣服的边角都别想碰,就算是跟对方有长年共同作战经验的战友穆森,除了军服外也没真的碰过以萨克半根寒毛过的。 偏偏跟那修长瘦削的身形、中性却又苍白到病态的漂亮脸庞相反,以萨克又有着超乎常人的观察跟足以致命的人体掌握力。所以就算他的力气并不强,但穆森可也不想正面的跟他来场肉搏。 何况,对那些曾经试图对以萨克进行某些不轨行为的家伙们,穆森可也是亲眼看过他们悲惨的下场。 所以说,一个奴隶? 一个低贱、卑微,毫无人权的奴隶? 穆森光想像当时以萨克可能有的反应画面,都觉得有点可怕起来。 「……」但面对穆森好奇的质问,以萨克却只是沉默不语。 「算啦!比起那些我有更好玩的事。」习惯了对方的冷漠,穆森马上就把那个无关紧要的奴隶话题抛到脑后去了,「明天就是周日,反正现在停职处分撤销的命令还没下来,你一定有空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大开眼界吧。」 他边说还边耍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不去。」 「你拒绝的也太快了吧!」不到一秒就被打枪,穆森的脸整个垮了下来,「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耶,你不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搞定那些有的没的,拜托这位大爷你就赏个脸吧。」 「……」以萨克是还满想继续拒绝的。 可是他也深知自己这位战友的死缠烂打加厚脸皮,比起站在大街上一问一答的纠缠老半天,还不如干脆点的省事。 所以最后以萨克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放心吧,我保证这一定会很有趣的。明天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看着眼前明显用错了成语,却还大剌剌笑得很白痴的穆森,以萨克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不经意的低下头,眼角馀光却又撇见了手上因为被用力一抓而留下的红痕,腥血色的痕迹在惨白到可怕的皮肤上,显得更是注目惊心。 而那张冷淡又面无血色的脸上,再次出现了一抹难得的疑惑神色。 06.请以认养代替购买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很有趣的事』?」 看着诺大又装饰着五彩灯泡的俗艳舞台,大声吆喝的拍卖主持人跟一个一个在上面搔首弄姿的奴隶商品,贵宾包厢里的男子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 马瑞司最有名的奴隶拍卖会正热烈的在眼前上演。 拍卖会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的。跟相对平价的奴隶店铺不同,拍卖会都是经过官方严格挑选出来的高价商品,买家的身价及信用额度也必须受到相当苛刻的调查。如果只是收入普通的一般平民,光是一辈子可以进入拍卖会场一次都是个难得的体验。 整个会场里都充斥着欢乐而兴奋的气氛。 但是很明显的,此刻正发出尖锐质疑的男人完全无法融入其中。 只见他淡灰色的瞳孔充满着质疑。浅柏金色的短发下是张无血色的脸,男子身上笔挺的黑色军装更衬托出那不正常的苍白,但这都无损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漠气息。 「有必要这么冷淡吗?以萨克,你知不知道这场拍卖会门票多难到手呀!」被这样一问,穆森气呼呼的说,「不但是最高级的拍卖会,最顶级的商品,又是最贵的包厢!而且听说这次还会有一个难得的珍品拍卖耶,你难道就不能表现的开心一点?」 「为什么要开心,难道这是为了庆祝我们被停职观察吗?」 「……」穆森喉头一梗,宽大的肩膀不禁缩了一下,「哎哟,我就知道你还在记恨!我怎么知道私斗这件事会被抓包呀?一定是阿尔法那家伙匿名告发的!他就是个输不起的小人!!」 说到那场害他们被惩处的那件鸟事,穆森愤脑的抓了抓脑袋,揉乱了那头本来就很乱糟糟的褐色乱发。忍不住滔滔不绝大叹道: 「而且评议会那群老头也太夸张了,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私下飞空艇竞速比赛,有必要搞到停职观察嘛……虽然明天处罚就会结束了,可是一想到还是让人很火大呀!」 但以萨克依旧无言的瞪视着他,穆森的声音终于小了下去。 「唉,看看我这不就是想让你别在意,才想带你来找点乐子的嘛。」 「……我不需要奴隶。」 以萨克的声音更冷了两分。 这不只是因为不爽,他是真的不懂。 明明现在自动机械的功能已经如此强大,为什么还那么多人热衷于饲养奴隶?只要想到有个不知名的生物会住在自己的家里、接触自己的衣服、甚至触碰自己的身体—— 以萨克全身的鸡皮疙瘩就都冒出来了。 「总是有些东西是机械做不来啊。」穆森满脸不以为然,邪恶的笑着,「例如机器可不会对你温言软语、不会扭动腰肢、不会在床上大力呻吟,对吧~」 「……你就不怕我把刚刚这番话告诉帕索?」以萨克冷眼回。 突然被提及自己那个看似温和实际上却有拗脾气的搭档,穆森原本嘿嘿笑的脸瞬间也黑了。明明想调笑战友却被对方反将一军,这下他也不得不举双手投降。 穆森愤愤的怒道: 「够狠!没看过像你这样出卖兄弟的!」 「你现在不就看到了?」 虽然被狠狠的打枪了,但穆森这番话其实相当反应现实。 的确,科技机械自动化的现在,人力可用的功能相当有限。 虽然由于机械人定律的规范,自动机器无法投入战斗使用,所以战斗能力强悍的奴隶还可以当做护卫或是斗士,但除此以外最多也最受欢迎的功能……是性奴隶。 这点可以从舞台上那些被装扮的花俏而艳丽的商品上就看出来。 从有着柔软身躯的美丽少女,到身材纤细骨感的少年,也有些是成熟的娇艳女性或清秀的青年,不管是哪一个都露出诱惑人的眼神,在众人面前竭尽索能的展露自己的肉体,摆出各种撩人甚至到有些银靡过火的姿态。 对一般人来说这必定是血脉贲张的美景。 可是以萨克只觉得打从心里不悦。 「我要回去了。」 「耶?你、你等一下啊!重头戏还没到耶——」 不管旁边穆森的呼喊,以萨克站起来就打算转身离开。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光线明亮灿烂的拍卖场瞬间变成一片黑暗。然后随着舞台中间一个聚光灯打亮,四周众人响起了小小的惊呼声。 「各位先生、女士,我们最敬爱的贵宾们,欢迎来到马瑞司游星群最大最齐全的奴隶拍卖场,我们保证今天会给您最满意的服务。」 一个浑身肥肉抖动,看起来就满脑肠肥、油嘴滑舌的拍卖官正大声谄媚吆喝着: 「请容许我向你们介绍今天重点推荐的商品!这可是极为宝贵的珍品,是马瑞司游星群难得一见的宝贝,一个来自边境星系的原生种——」 台下的喧闹声更加吵杂。 就连以萨克都停下了脚步。 ……原生种。 自从数万年前宇宙间各星政府组成大星际联合组织以后,所有星系的住民都统一必须在成年时在体内植入晶片,一般功能在搭配星际通用语翻译功能以及身分识别码。 但最重要的功能是,它拥有记录记忆的机能。 对于被剥夺人权的严重犯罪者,法律甚至允许可以通过修改晶片捏造新记忆跟人格,把凶狠的恶徒改造成乖顺的小白兔,说这是各星政府为了监控人民所采取的最终手段也不为过。至今,没被晶片改造的纯粹原生物种已经相当少见了,只有在相当蛮荒的边椎地带才存在。 所有人都潜在被改造的可能。 大部分的奴隶都为了使其更为服从而经过大脑改造,这也是为什么阶级制度可以如此严格执行的原因之一。但对于有TJ喜好的人来说,多少失去了一些乐趣。 正因为如此,无法被改造的原生种相当受欢迎。 看着舞台中央被推出来展示人形生物,以萨克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个奇怪到有些眼熟的,男性商品。 「这个商品珍贵的不只是因为他来自遥远的星球。经由我们分析出来,这生物身上似乎带有某种神奇的吸引激素,可以带给那些男性买家性交时更疯狂的喜悦——」 台上的拍卖官还在大力推销着,鬼才知道那些话有几分真实性。 但不可否认的,这个奴隶的确多少跟那些娇弱柔软的性奴有些差别。 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不致于肌肉纠结但相当紧实有力的身体,一头罕见的黑色头发相当引人注目,他的五官也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与其说出现在性奴隶的拍卖会,以萨克觉得奴隶专属的斗技场可能还比较适合这个商品。 跟刚刚那些裸露施痴态的男男女女不同,台上那个奴隶并没有做出勾引或是足以引发他人性欲的举动——实际上就算他想也做不到。因为从四面八方捆得结实的绳子狠狠的给他五花大绑,连嘴巴也是封了个结实。 只见那生物在台上似乎正愤怒的扭动挣扎着,这效果与其说是性感,不如说是爆笑还来得多些。 ……不过,反正这些都跟自己无关。 以萨克收回了观察的视线。他会对这个奴隶稍微多留神两眼,只不过是因为昨天两人在街上有那么一次的偶然冲突。虽然因为某个原因让自己对这个奴隶加深了印象,但也不过仅仅如此罢了。 而此刻,竞价已经热烈的展开。 「一千欧耳!」 「三千欧耳!」 「六千!」 「一万!!」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一万欧耳,还有人要出价吗?一万欧耳一次、两次……」 看来这次拍卖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以萨克不自觉得向包厢下方的一般观众区扫下审视的视线,他可以清楚看到标下一万欧耳的那个买家正露出得意的笑容。而那个人以萨克并不陌生。 一个以虐待TJ奴隶而恶名昭彰的少校。 不知为何,以萨克突然觉得有些不悦。 看到那家伙露出的银恶笑脸,彷佛在想像要怎么玩弄折磨舞台上那个拍卖品……只要想到那个画面,以萨克原本冷静的脑子里竟然有一股火,非常、非常、非常的不爽! 这可是在情绪控制训练里一向高分的他难以理解的怪事。 只是因为一个不知名的奴隶?发现这个可能,以萨克的表情更冷了几分,自己的心情竟然会因为一个无名奴隶而有所触动,这发现让他更是的不舒坦。 仅仅两次的见面,这个奴隶就已让自己整整反常两次。 也许是出于某种好奇,但更多是因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冲动,他直接转头冷冷的向包厢角落待命的服务机器人下命。 「……十万。」 「噗!!」 本来正专注开心的观看热烈竞标的穆森,噗的一声把刚喝的咖啡都喷了出来!引来了以萨克鄙视的视线。 可是有这番夸张反应的不只是他而已。 拍卖场一时间万分寂静,然后,暴出了像炸雷一样的惊呼喧闹声。 十万欧耳! 一个少校的年薪也才两万欧耳,十万欧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绝不是一般平民或低阶军官可以喊出的价格。这下一来,果然原本热烈的竞标一下就无人回应了。 「十、十万欧耳。」那个肥壮拍卖官笑得像是满肚子油都要掉下来,「还有人要出价吗?十万欧耳一次、两次——三次!十万欧耳卖出!!」 以萨克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看不出来是开心还是无所谓。 可是一旁的穆森倒是露出吓傻了的表情,他眨了眨眼睛,看看舞台上的拍卖品,又转头看看自己的友人。这样轮流三次循环之后,他才呐呐的说: 「我……我不知道你喜欢这款的。」 虽然穆森一直怀疑友人是性冷感似乎不是事实,这点非常值得庆贺。可是,体型上看来怎么样都不对吧?看看眼前人虽然高挑却修长纤细的身形,再看看舞台上那个强健充满力量的身体,穆森就是无法想像那画面。 ……这到底是要上他、还是被他上呀! 穆森实在该庆幸以萨克不懂读心,否则他现在大概已经被枪暴脑了。 可是那个被穆森暗中蜚腹的当事人现在的心情似乎还更复杂多了。刚刚一股莫名的冲动过后,以萨克突然发觉……自己有了一个奴隶! 他真是脑袋冲昏才会买下那个性奴隶。 看着舞台上那个依旧在努力挣扎的身影,以萨克忍不住的握住右手。 在那里白色手套下,某道红印还残留在那里。 07.你们全家才是猴子 据说,哺乳类一生的心跳数是固定的。 不管是高壮的大象或是娇小的老鼠都是一样,唯一的差别只在于跳动速度的快慢而已。那么,不知道运气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道理? 至少李乔觉得自己八成是在救人时就把一生的好运用尽了。 否则他怎会那么刚好的在以为已经逃离危险的时候,就马上被奴隶管制局的人抓到呢! 对于从平民街区被俘虏后一连串乱七八糟的经历过程,李乔还有点理不清前后顺序。他只记得自己被一群人丢上车绑走之后,接着就是五花大绑,等到蒙眼的布条拿开时,眼前已经是乱哄哄一大群人疯狂的在竞标抢价。 然后还没等他从眼前的混乱中挣扎出一个结果来,那些可恨的家伙就又从自己颈后赏了一针,之后李乔就只能像个僵硬的标本一样让人搬上搬下的,还在疑似运送货物的过程中,被关在后车厢像个包裹般滚来滚去,真是憋曲到了极点! 「喂,你们不觉得,这个新来的看起来很呆吗?」 「真可怜……这家伙该不会是什么智能不足的种族吧。」 「所以我才说,原生种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就一群未开化的猴子。」 ——他奶奶的弱智!你全家才是猴子!! 已经正在气头上的李乔,这下更是火大得吱牙裂嘴……如果可以这么做的话。 可是偏偏他现在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只能无力的半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就算想开口嘴唇也是乾哑异常,全身上下只剩那双眼睛眨呀眨呀。 他一时还无法分辨出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只看到自己眼前站着四五个叽叽喳喳的家伙,正指手画脚的对他评头论足着。这些人大部份是看起来还纤细瘦弱的少年、只有一个年纪明显较大的青年,但是他们的共通点就是有着相当的美貌。 是的……美貌。 李乔觉得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男性实在是有些诡异。 可是眼前的这些人除了平板的胸前跟骨架还可以依稀辨别出男性的基因,那些精致漂亮的五官、嫩白细滑的皮肤,加上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怎么看都不能用帅气或男子气概去形容。而且更甚的,他们穿着的都是相当贴身裸露的衣服,那光滑如丝的质感,完美的凸显了纤细的腰肢跟修长的双腿。 不只如此,每个人白皙漂亮的脖子上都还都戴着不同款式的漂亮颈圈。 就连他们开口时的声音都是软绵绵的。 「这家伙为什么都不说话呀!难道真的是傻啦?」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纤细娇小的金发少年,语气尖酸刻薄的问道。 「你们不要这样啦……我们应该要好好照顾新人才对。」站在众人最后方,那个年纪较大的青年看起来有些窘迫,「我听早上送他来的奴隶管制局的人说,因为穿越星际时空间不稳定的关系,他刚来时似乎曾受过很严重的伤。加上之后猎捕时又反抗的太剧烈,为了怕过度刺激身体所以才使用了神经安定剂的……」 「什么!搞了半天这家伙是个偷渡客呀?!」金发少年似乎觉得很无趣,大声抱怨,「亏我还以为十万欧耳的货色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结果只是个小罪犯罢了,真是无聊。」 「可是凯儿,他也很可怜嘛。」 「哎哟~埃米你干嘛这么操心这家伙呀?」被唤做凯儿的金发少年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对了,听说今天战斗模拟场有机甲对决耶!我们一起去看吧。」 「耶,但是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吧,如果不小心跑出去的话……」 「你看他现在这副死样子,能跑到哪里去呀。」凯儿不禁喷笑,「而且他不是都有了『项圈』吗?被主人标记的奴隶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你还担心什么。」 看着还摊在沙发上的李乔,埃米还是满脸犹豫。 不等他考虑完,对李乔明显没了兴趣的凯儿已经一手拉着一个同伴,领着几个少年就头也不回的要往门外走。这下被落在后面的埃米也慌了,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最后牙一咬,也跟着众人后面匆匆出了房门。 最后,诺大的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 李乔觉得头很痛。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群男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简直比老家巷子口的那些三姑六婆还要吵!好几次李乔都想开口骂人了。 可他才刚张开喉咙,就感觉到一股嘶哑的抽痛急遽传来。 也不只是喉咙而已。 随着李乔意识越来越清楚,全身上下那股微微的酸痛感也越来越明显,简直就像睡了三千年要从棺木里爬出来的木乃伊那样,连关节都发出喀啦啦的声响。但同时的,他也慢慢感觉到自己稍微可以掌握身体的动作了,虽然还有些迟缓,可是至少能很艰难的从沙发上站起来。 看来是刚刚那些少年所说的安定药物效力开始消退了。 好不容易终于忍着酸痛感站稳脚步,李乔满怀警戒的四处张望。 广大房间内,极尽人工奢华。 艳紫色的柔软沙发、玻璃晶亮的长桌、柔和耀眼的水晶灯,房里到处摆着李乔连叫都叫不出名字的机械用品,四周还镶嵌着大片的光滑镜子。为了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房间正中间还摆着一张好像上面能躺十个人似的KING SIZE大床。 ……他实在不想知道那张床的用途是拿来干嘛的。 那床让李乔联想起拍卖会上那些人死盯着他像看橱窗商品一样的目光,不免就觉得有点恶心。 特别是那个号称出价一万想买下自己的家伙,那恶心痴狂的神情果断就是个活生生的大变态!如果连一万欧耳都是这种心理变态的神经病,李乔已经不敢想像最后用十万欧耳标下他的家伙会是怎样的世纪大银魔了。 看着四周似乎是某个暴发户般奢华的装饰,李乔脑子第一个浮现出的就是个啤酒肚很大然后满脸痴肥的土财主……恶,他还是别继续想下去的好。 不管怎样,这里可是万万不能待下去了。 带着惊悚的心情经过那张国王尺寸超大软床,李乔瞬间下定决心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好在,这里的防御似乎并不牢靠,房里唯一的门扉在感应到李乔接近时倏地就自动打开了。 门外是长长的走道,长得看不到尽头。 外面的景象跟房内那奢华的装潢极端不同,呈现出一片冷酷的铁灰色,十足充斥着诡异冰冷的味道。如果这时的李乔不是太专注在警戒有没有来人,他一定就会发现这地方绝不像是当初假想的那般,是哪个财大气粗的家伙的居所了。 毕竟,没有哪个平民的住所会有这样冷酷严肃的气氛。 只见宽广的走道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到李乔脚一踏上去发出嘎嘎的回响声时,还把他吓了好大一跳。也不知道这样默默无声、又小心翼翼的走了多久,李乔终于看见了尽头的另一扇巨大金属门板。 要开?还是不开? 横竖就是赌条命,眼前就只一个出入口,其实他也没什么其他的选择性。 李乔狠下了心,用力按下旁边的开门按钮。 一阵刺目的照明光线袭来。 然而比那光更加刺眼的,是金属闪耀着的反光。 数十把看起来凶狠无比的武装机枪正闪着刺目的光芒,支支都正对准李乔! 「谁?报上你主人的身分证识别码!!」身穿统一黑色军服的士兵,大声的喝叱道,「没有经过准许通过这里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 死定了!李乔心想。 果然他已经把这辈子可以预支的幸运都用光了吧?看着眼前足以把自己射成蜂窝的枪械群,李乔很悲哀的幻想现在转身回到身后走廊里,还来不来得及呀…… 可是他才刚刚移动了脚步,想尝试着往后倒退的时候—— 猛然的,一只戴着白色军用手套的手赫然扣住了他的脖子! 虽然那力道并不至于让人感到疼痛,但李乔却觉得那只手扣得地方要命的准确,好像只要再多往里面用力些……他马上就会上西天了。 「……要是敢在枪前后退一步,我只能先扭断你的脖子。」 那虽纤细却冰冷的声音在李乔的耳朵边低鸣,让他不禁颤抖了一下。 「路德维希上校!」那群士兵中带头的一个看见来人,不禁慌张的敬礼,「我们刚刚发现了这个可疑的奴隶,还没查清他的主人是谁——」 「不用了。」 「啊?」 「这个人……」李乔身后的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我的奴隶。」 「真、真的是非常抱歉!」 数十把机枪又像同时举起时那般,齐刷刷的放下了。 可是李乔完全无法沉浸在性命获救的喜悦里,他总觉得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很重要的、很不得了的词汇。心里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也不等放在脖子上的手才刚刚离开,就倏地猛然转过头去。 眼前是一张面无血色,却非常纤细精致的脸孔,让李乔想起了传说里的吸血鬼。而且…… 这脸怎么该死的眼熟呀!! 「——是你!不对——你谁啊?!」 其实李乔真的想问的是,你的奴隶是啥鬼?! 可是心底满满的不祥预感让他无法把话完整问出口。 听见他这样直接而无礼的询问,那个被敬称为上校的苍白男子那张漂亮脸蛋上,挑眉露出了一个夹杂着些许惊讶、但更多是不耐的表情。 「以萨克·洛·路德维希,隶属马瑞司游星群、军阶上校。」 男人的声音比他的表情还冷淡。 李乔一时间被那长得绕舌的名字跟头衔搞得头昏脑胀,还来不及记下一个字,对方下面接的话就已让他瞬间石化。 「同时,也是你的主人。」 08.这人脑子有病 这人脑子有病!!! ……如果现在他们是在地球,李乔是绝对会这样咒骂回去的。 可是现在他完全是被堵得哑口无言,楞得原地石化。 此时那些已经确认了来者身分证明,原本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士兵们唰地就退下了,直到钢硬的金属门板瞬间碰的在李乔身后再次关闭,长长的走道上,只剩下他跟刚刚那突然出现的苍白男人双双大眼瞪小眼对着看。 气氛诡异的凝滞。 ——看来眼前这个看起来纤细的男人,就是那个花了十万欧耳的凯子!! 李乔突然有种想哈哈大笑的冲动。 可是那股觉得很荒唐所引发的笑意才刚到喉咙就被堵住了。 ……不管心里再怎么抗拒,此刻李乔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恐怕现在马瑞司的法律层面上,自己大概已经被划定是这家伙的『合法财产』。想到这他简直觉得脸部肌肉都开始抽搐起来,警戒的在暗地用眼角打量起眼前这个人。 身高虽然跟自己差不多,但明显削瘦纤细很多,单纯以身形来看如果双方正面冲突起来,李乔觉得自己应该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成功反抗,如果压制住对方然后再以此作为要胁逃跑呢?可是……想到那天这人俐落的攻击方式,他的自信又有些动摇。 「不可能。」突如其来的,对方冷冷的开口了。 「你——」 还沉浸在偷偷打诡计的李乔被这样突然打断思绪,不禁吓了一跳。从对方说话的口气跟内容,简直像是已经察觉到自己刚才想的那门心思,李乔不由得就张大了嘴。 「军人不接受威胁,何况凭你还无法压制我。」 「你、怎么可能……!」 「你的眼神先测量过我的身型、然后看向手,最后落在门上,却不直视我的脸。」以萨克的口气平淡的像是没有一点情绪,那双浅灰色眼瞳如无机质的石英般锐利,「更重要的,眼睛眨的次数过多证明你正在思考,也许是尝试想试图击倒我然后藉机逃走。」 李乔瞪大着双眼,不敢置信。 被看穿心思的感觉是人都会感到本能的畏惧,他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都紧张到绷直起来,简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而看着眼前这像只极端警戒的猫般全身炸毛的奴隶,以萨克倒是真的疑惑了。 他根本还没想好该拿这么凭空冒出的奴隶怎么办才好。 当然自己可没有要跟这家伙上床的打算,可是以萨克也不打算放着一个碍事的家伙整天无所事事的就在身边转。早些时候,他甚至也考虑过要直接取消这次交易。 虽然由于没有人想要瑕疵品,那些交易后还没来得及正式登记入档就被退回的奴隶,一般来说都只能被贱卖、甚至销毁,可是以萨克又有什么义务要为了一个连使用过都没有的奴隶操心的呢? ……可那天杀的奴隶管制局,效率实在好到过火! 就像是担心十万欧耳飞了一样。喊价完直接从帐户瞬间转出金额、经过不到十二小时的包装跟程序处理、一大清早就货运直达的奴隶宅配服务,这短暂又快速的时间根本还无法让以萨克理清自己脑子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又甚至让他连反悔的机会也没有。 哪次见过那些官僚这么有效率过的? 如果不是法律规定必须由主人亲自跟奴隶管制局签收文件,以萨克根本就不想踏进这个军部内专属的奴隶特别居住区。 盯着李乔脖子上已经被牢牢系上的海蓝色颈圈,他心里微微的叹气。 项圈象征主人的庇护。 同样的,也代表了奴隶跟主人的联系。 项圈里登记了主人的身分识别码,象征一个奴隶是完全的属于他拥有者的私人财产,第三者不可任意的侵犯及损害。而一旦系上项圈,就代表主人要完全的替这个奴隶负责,所有奴隶惹得麻烦或是犯罪都必须转由主人全数承担。 主人对自己的奴隶附有相应的法律责任。 当然,如果是其他什么人,对于不想要保留的奴隶也许只需要一枪就能解决这些困扰。但是……想到某个特别让自己在意的地方,以萨克就犹豫了。 他并不想杀了眼前这个人,至少现在不想。 「凯儿,你看前面那个人不就是?」 「什么……啊!终于找到了!路德维希上校——」 一个隐约有些熟悉的稚嫩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 就是现在! 眼角馀光才刚撇见曾见过的金发少年跟另一个青年出现在走道前方处,李乔反射性的在那刻就扑上前去!!因为眼前的男人被叫唤而稍微转移视线,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吗? 此刻自己深陷敌营,身后的出口外就是大批武力,眼下逼迫对方成为俘虏似乎是唯一的选项。虽然明显是个下下签的办法,可是以目前险恶的状况来讲,这已经是难得至极的机会了。 「!!!」 变化瞬间急逝!甚至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 李乔只觉得小腿突传剧痛,连声音都来不及喊就失去了平衡。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身形比自己瘦削多了的病气青年,竟然有这样快速的反射神经。就像是那天两人在街头上对决时的场景重现,以萨克那硬底军靴已经抢在李乔扣上自己的手臂之前狠狠的往他的小腿上踢了过去。 碰的一声。 还不等李乔从摔倒在地的痛楚间回过神来,他就感到头发猛然被用力向后拉扯强迫仰上露出了光滑的颈项。然后接着迎来的就是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李乔只觉得眼冒金星、嘴里涌出一股腥咸,那冲击的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的牙齿都要被打掉。 脖子上压迫的力道跟胸口被军靴踩着的重量,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耳膜里满是嗡嗡杂音。 眼前还冒着飞舞的星星,脑子一时之间还没恢复正常运作的李乔,也无法判断那杂音到底是来自被打的后遗症,还是因为那两个刚好经过的路人此刻正在后面发出慌张的惊呼。 「过多的勇气、差劲的判断力。」 只听见一阵混乱杂音中,以萨克那没有感情反应的声音在李乔头上飘荡着。 维持着半倾着身体、手还扣着对方脖子的姿势,苍白军人那张冷漠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皱眉。 这就是原生种的叛逆性? 身为马瑞司的住民,以萨克一生中所见过的奴隶大多数不是对自己的拥有者抱持着畏惧跟臣服的卑微、不然就是讨好的谄媚,光是看到他们都让人打从心底感到不耐烦。以萨克至今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奴隶敢公然反抗自己的主人、甚至是强行攻击的。 而且严格来说,身手还并不差,只是对向自己这样训练严格的军人多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但不得不说,这个奴隶的反应相当新鲜。 「……老子可不是啥见鬼的奴隶!」愤愤的声音从李乔的齿缝中泄露。 那语调多少因为喉咙被箝制住的关系有点模糊。虽然明显的位居下风,可他却一点也没服弱的打算,只见原本阳光的整张脸都因为怒气跟些许缺氧而染上赤红的色彩,右脸颊上还残留着刚刚被击打过的红痕。 很有趣的生物,不是吗? 看着这样的李乔,以萨克突然觉得有那么点愉悦。 「喔,很可惜。」他无血色的嘴唇,忍不住微微的弯曲出极少出现的角度,「你很快会认清现实。」 「路德维希上校!」 又是一阵叫唤打断两人诡异的瞪视。 听见走廊上传出的砰咚骚动,刚刚那群武装士兵正才从门外又冲了上来,可是看到眼前这诡异的状况时,却都停住了脚步,似乎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的呆楞在地。 「这、这到底是?」 「没事,退下吧。」 随着突然涌入的人群,以萨克那张脸上又恢复了昔日的冷漠。 可跟冷然的外表不同,此刻他对自己刚刚又些许的失控是感到万分诧异,又是怎么了?对于刚刚那微弱被挑起的兴趣跟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以萨克真心不解。 好像只要一碰上这个奴隶,就什么都不对劲了。 「……那个,路德维希上校。」看着眼前不知为何沉默的军人,一直站在旁边的埃米终于怯怯的抖着开口了,「奴隶管制局的人员在大厅里……」 眯起了眼睛,以萨克终于收回了疑惑的心思。 不到一秒他就瞬间撤回了原本放在李乔脖子上的手,抽身站起,头也不回的就往走廊的另一头大步离开了。那群还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武装士兵这下也只好互相看了两眼,带着满心的疑惑又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本来闹烘烘的走廊一下子突然又安静下来。 等到众人的身影终于都消失后,那两个站得远远的奴隶这才哗地冲了上来。 「呜哇~才离开我们视线十分钟就闹出这么大的事,你还真会惹麻烦耶!」 「凯儿!」 用责备的眼神看了金发少年一眼,埃米弯下腰想扶起李乔。也许是以为这个新来的刚刚是因为被自己的主人责罚而受到惊吓,埃米的口气里多少带着点安抚的意味道: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军部的守卫士兵那么惊讶的样子,你跟路德维希上校刚刚到底是怎么啦?」 可跟埃米担心的询问相反,李乔反而觉得心脏漏掉了一拍。 军部。 ——军事总部。 马瑞司游星群上所有阶级的中心,也是军事武力最为严密防守的地方。 不会吧?!他妈的自己运气是有背成这样的嘛!! 维持着躺在冰凉地板上的姿势,李乔心底忍不住一阵哀鸣。他终于非常可恨的发觉,自己接下来要策划逃亡的日子…… 八成不会太轻松愉快吧。 09.∫M是要挑对象的 到底是被人当成母的比较惨? ……还是要一辈子被误以为是另个男人发泄性欲的充气娃娃比较惨。 「唔哇~乔,你的脸今天看起来也很精采耶!」 看着脸颊上顶着熟悉的可怕青紫色瘀痕、满脸黑线的正缩在大厅一角的李乔,刚刚才进门的凯儿就忍不住发出觉得很有趣似的喟叹。而站在他旁边的埃米,却是神情担忧。 「还好吗?要不要叫医护兵过来呀?」 「埃米你太夸张了吧!这家伙就一副皮粗肉厚的样子,死不了的啦。」 「可是感觉很痛……」 「不过我好意外,没想到路德维希上校平常看起来一副禁欲样,私底下竟然喜欢玩∫M呀!真是人不可貌相耶~」一点也没把埃米的担心放在眼里,此时凯儿是满脸兴奋,兴冲冲的说,「喂喂!乔,你觉得路德维希上校技巧怎么样?他那边大不大?你被搞得爽不爽啊?」 爽个屁呀!!李乔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 「老子跟他什么都没干!」 「啊?什么都没做?不会吧。」 不等李乔阻止,尖着声音大呼小叫的凯儿已经扑了上来,一双细嫩小手就是猛往他身上招呼揉搓,更重点式的往李乔的屁股上摸了好几下。 「啊……还真的没有咧。」凯儿看起来非常的震惊,「十万耶!十万欧耳!!难道花十万欧耳只是想买一个沙包回家打吗?」 是的,这也正是李乔最万幸、却也最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主人』,他真心不解。 这几天,拜李乔骨子里弃而不舍的固执所赐,他不断的尝试着寻找逃跑的路径,可是每每都在最后一刻被逮了回来。值得庆幸的是身为法律核定的私人财产,那些看守的士兵并没有权限将他当场击毙,甚至,虽然其中有些军人眼里的似乎有那么点邪念在,但碍于有主奴隶的身分也不能对李乔出手。 所以最后,他每次都只能被送回到『主人』那里接受惩罚。 下场结论就是,他跟那个自己名义上的『主人』少少几次碰面的机会,几乎都是以暴力动作场面收场。 他真心不懂,为什么每次总是打不过那家伙!! 明明前一秒已经几乎可以抓住对方的手腕、下一秒就是被直击要害!简直就像是有某种预知能力,可以预先知道对手要采取的反应似的,以萨克的攻击总是可以完全封杀他出拳的方向。 就因为这样,李乔这几天脸上腿上侧腹上都满是精采的瘀青。 现在光看到对方举起手来,他可能都有点心灵阴影了。 「乔,你就别再跟上校呕气了嘛。」看着炸毛中的李乔,埃米忍不住柔声劝着,「只要对主人再服从一点的话,他们其实也会很温柔的呀!可是你为什么老是想惹主人生气呢?」 「……」 李乔真心觉得自己跟这些人脑子就不在同根线上 也许是被饲育的时间太久了的关系,埃米跟凯儿、还有其他那些奴隶,似乎都不懂为什么李乔会有一连串的逃跑行为。他们甚至还误以为李乔只是个路痴,不然就是喜欢跟主人玩捉迷藏—— 见鬼的捉迷藏!! 有看过哪个人玩捉迷藏是被一群军人拿枪抵着头被抓回来的呀!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军人没有当场枪杀他人财产的权限,李乔想现在自己八成就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了。至于以萨克……很诡异的,似乎对他也保持着某种可以视而不见、就当没看见的距离。 对李乔来说这当然是见天大的好事。 ……不管是性命、还是从贞操的层面上来看。 然而虽然一方面庆幸至少对方除了惩罚时的暴力举动外,似乎半点银欲冲动的迹象也无,但另一方面李乔又大感疑惑。 自己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空气? 他就不懂,是什么人会愿意花大笔金钱,买一个毫不服从、自己连看一眼都嫌麻烦的奴隶在那里闲闲没事干的悠转、又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明显很碍眼的自己?甚至李乔还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因为逃跑被抓这些因素,从那天在军部的见面后他大概连以萨克的一根手指都不会再看见了。 李乔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那是因为以萨克有啥悲天悯人的胸怀。 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自从经历过在奴隶拘留区那段时间,李乔早就非常了解奴隶制度对于马瑞司来说是多么可悲的一种存在。 无主奴隶的处境就不用说了。 这些有主人的、例如凯儿或是埃米这样高级军官的宠奴,虽然生活条件比较完善,可是李乔依然常常看见他们身上残留着各式各样被玩弄的痕迹或可疑的伤口。他甚至还曾经看过有个士官直接把自己的奴隶少年,赏给下面五六个高壮的士兵直接强压在地上就搞起来了。 所以,就算是自己现在有项圈标记的法律保护,也时常可以感受到那种像看牲畜一般让人不舒服的视线。 现在的李乔也深知自己的性命安全可说是毫无保障,也许下一次失败被抓就真的会被当场枪决、也或许以萨克会终于对自己失去耐心……但是,要他放弃在这个陌生星球做为一个没有自由的奴隶活到老死,也是该死的不可能! 但现在的状况来看实在很不乐观呀…… 越是思索越不乐观,李乔周身就越是散发出强大的低气压。 「哎呀!只是没有被上而已,你不用这么沮丧啦!」凯儿似乎想要安慰李乔,可是明显完全搞错了方向,「虽然比不上我,但其实乔也是很有魅力的啦~我可以私下偷偷教你几招,保证让路德维希上校舒服到不行。」 李乔完全无言了。 虽然几天相处下,他知道凯儿这个人只是嘴巴直了点,心肠并不坏,可是被这样安慰感觉还是很差呀!一旁的埃米显然也觉得凯儿这样说太超过了,赶忙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对了,今天练习场又有机甲比赛耶,乔你还没看过吧?」 「没看过?这怎么行呀!那真的是刺激极了,一生一定要看一次的!」 「不了……我……」 李乔正想拒绝。 他常常听凯儿跟埃米提起机甲战,大致上应该就是军用机械装甲间的战斗练习,但李乔现在可没有那个心情去参观机器人大战,可是凯儿跟埃米却不顾他的拒绝,一人一边的就缠住了他的手。 「去嘛去嘛~很好看的,我保证!」 「嗯,我也觉得很精采喔。」 虽然凯儿跟埃米都是看似纤细的类型,可是再怎么说也是男性,两个人合力用劲起来也是很可观的,结果李乔最后完全是被半扯半拉的硬拖出门去了。 长长的走道上,一时间只听见有某种物体挣扎跟拖曳的声音远远传来…… 人山人海。 当李乔被硬拉着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是看到这蚂蚁一般黑压压的,万头钻动的鼓噪场景。 ——公开练习场。这名称初次听到会让人误以为只是个小场地。 但实际上,那是堪比巨蛋体育场的广大空间,四周整齐的从底向上延伸一列列观众席,现在那里全部挤满了满满的军人跟士兵。李乔光目测就大概至少有近两万人吧,他不免为这人潮有些惊叹。 进入军部的这几天里,李乔已经对这里有了粗浅的理解。 跟他当初总以为所谓的军部只是一个机构组织的印象大大不同,马瑞司的军事总部内部实际上就跟一个独立的大型都市差不多了,平民居住区跟奴隶拘留范围相比较之下,反而像是大都市外围零星散布的卫星城市。 而在这大都市其中,又以军阶跟部门划分成好几个管制区,限定各个拥有通行资格的身分出入。 至于像他们这种军人所属的奴隶,除了少数人经过申请后可以跟主人一起生活,大部分都还是留在特别规划出来的奴隶居住区,除了几个限定的公共区域,奴隶们被允许的活动范围并不算大。 而机甲练习场就是那少数的场地其中之一。 虽然美其名约练习场,但比起正规的战斗训练,在这里举行的则比较像是军人们额外的娱乐活动。也算是消耗一下这些精力充沛过头的军人在停战时期活动筋骨的体力,也算是某种运动了吧。 「真奇怪~今天人还真多呀,啊!那里有空位。」 「凯儿你不要一直往前挤啦……」 在两个纤细男子硬扯带拖之下,已经懒得挣扎的李乔硬是被他们拉进那满满的人潮之中,在一群高大人马里穿梭推压,好不容易才挤到最前面的一个小小空隙。 从这里可以完全俯瞰到下方的练习场。场地边有好几架高大的量产型人形机甲,非常整齐的排列着。那些机甲跟李乔曾经在围墙外看过的巡逻机甲看起来非常相似。 而在训练场的最前方视野最好的地方,则是高阶军官专用的保留看台席。 「……!」 李乔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坐在一群黑色军服的军人之中,以萨克更是醒目。 虽然这个星球的种族看起来相当近似地球上的白种人,可是以萨克又更极端过头了。他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透明感,淡灰色的锐利双眸、极浅的柏金色短发,还有那身没有血色到几乎病态的苍白肤色。 如果不是李乔曾经亲眼看过对方进食,他真的就要以为这人是吸血鬼。 「哇~是路德维希上校!」站在李乔身边的凯儿也发现了以萨克的身影,不禁大喊,「他怎么会来看机甲比赛……耶!旁边那是穆森·格雷上校,还有帕索上尉——天呀!还有其他中高阶军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凯、凯儿!你看那边……」两人身后的埃米,也发出了微弱的惊呼。 就在埃米手指着的方向,两架比其他机甲更为巨大的武装机甲就正在训练场两侧待命。一架是近乎黑色的墨绿、一架则是反射着银光色泽,目测高度大约超过三层楼吧!钢铁的巨型人形机械光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威吓感。 在今天之前,李乔只在平民居住区外看过巡逻的机甲士兵。 但就算是阅历不深,他也可以发觉到这两架机甲跟其他那些小型机甲除了尺寸外还有着莫大的不同。怎么说呢,李乔总觉得这些机甲给人的感觉不只是冷冰冰的机械,而是散发着某种奇特的气息,近乎于武侠小说里说的斗气。 就算站得离训练场很远,他还是觉得被那股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会吧!我的天啊!!」 看见那两架机甲的凯儿尖细的声音更高了八度。 那尖叫声刺痛了李乔的耳膜,让他几乎忍不住想抬手遮住耳朵,可是此刻已满场都是同样吵杂的欢呼大吼,就算想挡也挡不住了。 「生化……竟然是生化机甲比赛!!」 10.月夜症候群 就像枪械有火力之分、机甲也有等级之差。 最普遍低阶的是量产金属型机甲,其次是个人化金属型、量产合金型、个人化合金……而在繁多的种类里,无庸置疑最高等级的,就是生化型机甲。 生化机甲光是在基本构造上就跟一般机甲有着莫大的不同。 普通的机甲只是机械装甲加上智能AI辅助,而生化机甲却是在制作过程中就在机械中植入某种生物细胞,使得它的动作跟反应都比普通机甲更加灵活而敏锐,操作性强大无比。生化型机甲不只是单纯的冰冷无机物,而是机械生命体。 而又因为某个特殊原因,现今广大的宇宙里也只有马瑞司人可以制造生化型机甲,这也造成了它们极其珍贵稀有。但就算是人口破百亿的马瑞司游星群,生化型机甲的数量也不超过千架。 所以生化机甲的驾驶员,几乎全是校级以上的高阶军官。 就算是不懂机甲等级差别的李乔,也可以从那两具机甲散发的气势跟众人的激烈反应看出来,这场战斗并不是一般的练习战。 「真没想到竟然可以看到生化机甲战斗,上次在公开训练场看到已经是整整一年前的事了。」凯儿完全就是兴奋状态,像只金丝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喧闹着,「墨绿色那台是穆森·格雷上校的幽黯翡翠吧?那台银色的……是阿尔法上校的银光之鹰!」 在李乔的注视下,只见原本坐在以萨克旁边,有着满头褐色乱发的高大男人和他身边纤细的银发青年,在众人的目光中已经走到了那台墨绿色机甲的旁边。而站在他们反方向的对手,则是一个英俊的鹰勾鼻军人和瘦弱的长发少女。 看着那个女性军人,李乔不禁眯起了眼。 马瑞司是人人皆兵的军政权,女性从军并不少见。可是引起李乔注目的是那个少女跟银发青年,都有着同样异常白皙的肤色和相当瘦削柔弱的身形,虽然没有以萨克那么极端,但他们浅色的发色跟眼瞳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依旧相当突出。 「他们是谁?」 「那是帕索上尉跟蕾蜜特中尉。」埃米看着李乔手指的远处那两人,「他们都是『白子』。」 白子。 照字面上直接理解,应该就是地球上普遍所谓的白化症患者吧? 简单来说,是一种因为细胞病变使得身体缺乏色素,而导致的基因病症。可是看埃米说话时的神色,李乔就觉得他们口中的白子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而已。 「你连马瑞司最出名的白子都不知道?真是个没做功课的偷渡客。」 ……并不是我指定要来这里的好嘛! 被凯儿用鄙视的口气一骂,李乔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只有白子的细胞可以成功植入机械武装中培养出生化机甲,而供应细胞的白子则会成为机甲和驾驶员间的联系。」眼看气氛有些紧绷,个性柔顺的埃米倒是忙着帮两人缓颊,急急解释道,「总之,他们是连接生化型机甲的活体电脑。」 除了地面战以外,机甲的另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宇宙战斗。 在没有重力、缺乏感知上下左右的宇宙空间里,所有的距离感都会变得颠倒起来,不管搭配多么强大的人工智能反应也会变得迟缓。马瑞司的生化机甲在星际间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他们病变出的白子们脑部细胞异常进化,能够精密连结人脑跟机械,让驾驶员不管是在地面或是宇宙中,都能如亲身般灵活战斗。 这在瞬间决定生死的战场,可是求之而不可得的能力。 不过比起埃米努力解说的这些复杂背景,李乔反而更注意另一件事。 「所以说,那个以萨克也是白子罗?」 「你竟敢直呼主人的名字!我的天呀……」 可是凯儿还没惊叫完,埃米已经慌张的遮住了他的嘴,好在这时三人附近极度吵杂,根本没人注意听到刚刚李乔跟凯儿说了什么。 其实李乔才不在乎咧。 虽然最近他被目前这种难以挣脱的困境、以及老是赢不过的惩罚搞得有些精神衰弱,可是这可一点也没有削弱他从地球上培养出的独立性思考模式。 啥咪顺服、尊重、乖巧听话什么的…… 去你妈的吧!! 要李乔开口叫以萨克主人,干脆撕了他的嘴。 「路德维希上校在白子里也是很特别的。」埃米一边捂着凯儿的嘴一边微笑解释,「一般的白子身体素质都非常虚弱,根本无法通过实体战斗训练跟测验。所以像路德维希上校这样能晋升校级军阶的例子,是相当少见的。」 「不过,不是说他还没找到自己的机甲驾驶吗?啊啊~据说上校的机甲是马瑞司现今最强的『白色使徒』呢!我好想亲眼看一次喔!」 好不容易挣脱埃米的束缚,凯儿喘着气道。 白色使徒。 ——白色的神之使者。 李乔觉得这名号跟以萨克微妙的不协调,说他是白色冰山还比较贴切咧…… 「嘘!要开始了!」 随着埃米的低呼,整个诺大的训练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个驾驶员都俐落的踩着金属外壳,一下就消失在各自机甲胸前开启的开口里。而他们的白子们则是退到了场地两侧后方,有着透明防护壳的单人座舱内,似乎是要从那里监控整场战斗的情势。 一时间人潮拥挤的训练场,竟然静得连呼吸声都觉得刺耳。 毕竟只要是男人对战斗或是强大武装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狂热,这肃穆的气氛让初次观看机甲战的李乔也竟然有些热血沸腾、不禁紧张起来。 尖锐的哨音响起。 ——然后是怦然巨响!!! 两台机甲就在李乔毫无心理准备的状况下,几乎是超音速的撞击在一起,连地面都被这股冲击力碎裂四散了满天碎石。 李乔惊讶的发现那些碎片在几乎就要飞跃到观众席前时,就被某种看不到的屏障挡下了。看来,虽然观众席跟战斗场之间似乎没有隔阂,实际上是有某种防护存在的。 两架金属机械武装正激烈的肉搏。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李乔绝对不敢相信那么巨大沉重的机械竟可以做出像人类般的灵活攻击,跟刚硬的装甲完全不和衬的柔软动作。只见墨绿色的机甲跟银色的机甲不断接近撞击、发出金属摩擦的耀眼火光跟轰然巨响之后又急速分开,然后再次靠近。 火花四散。 四周众人又开始发出了鼓噪的喧闹跟兴奋的欢呼,震撼耳膜。 「看来,今天是禁止武器使用的肉搏赛。」埃米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疑惑,「可是平常只有决斗挑战时会采取这种赛制呀……」 「呜哇啊!过来啦!!」 凯儿发出了惊吓的尖叫。 然后墨绿色的机甲就在李乔睁目结舌的惊骇瞪视下,轰地一声撞上了奴隶三人组前方。那透明的防护虽然挡下了机甲坠落,可是却挡不住它所造成的冲击跟喷溅的火花热度。 一股灼热的疾风冲来!李乔感到他的脸颊几乎都要烧起来。 另外两个人则早就吓疯了,纷纷躲在他身后大声尖叫。凯儿尖锐的爪子抓着李乔的后背,而比较高的埃米则勒着他的脖子——痛得李乔吱牙裂嘴。 自己就算没被机甲压死,也会被他们两个杀了吧!! 就在这样的混乱下,结束的哨音忽然地就响起了。 11.美人青睐无福消受 墨绿色的机甲在撞击到防护网后,终于停止下来。 只见穆森高大的身影气冲冲的从机甲中央跃然而下,脸上满是怒容。他看着从看台上走下来的战友,忍不住大声咆啸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判定结束了?」 「是我下的令。」终于走到场中,以萨克面无表情道,「穆森,你输了。」 「放屁!只不过是被击中一次而已,我还可以……」 「你可以、帕索不行。」 「——!!」 一提到自己的搭档,穆森原本怒火中烧的气焰马上就消了下去,这下哪里还管得着战斗,慌张就转头奔向场边那银发青年所在的方向。看着座舱内脸色惨白到几乎昏眩的青年,穆森的表情写满心疼跟担忧。 「对不起……穆森……」 帕索的声音细微,却还是努力的想试着露出微笑。 看着自己搭档虚弱的样子,就算是看起来强悍无比的穆森这时心里也快难受死了,他赶忙伸出手就把帕索纤细的身体从座舱中抱了起来,将人牢牢的锁在怀里。 「可恶!到底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我不觉得刚刚的那下有多强——」 「帕索帮你吸收了刚刚攻击里大部分的精神冲击能量,已经超过他身体可以容许的程度,所以我判定这场战斗无法继续。穆森,是你输了。」 「怎么可能会有精神冲击!」听到以萨克的说法,穆森这下又更是血气上冲,「决斗挑战是不允许肉搏以外的攻击方式!也禁止对机体使用对白子伤害性过大的精神冲击,阿尔法那个作弊的小……」 「穆森上校,我劝你最好别把话说完,这可是污蔑。」 高傲的男性嗓音响起,有着直挺鹰勾鼻的阿尔法上校不知何时也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机甲走了过来,此刻正一脸兴趣盎然的盯着怒气冲冲的穆森。 他薄薄的嘴角此刻正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蕾蜜特跟我的『银光之鹰』是属于精神攻击型,每次出击都会有一定机率自主引发冲击,我可无法控制它……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是狡辩!」穆森整个脖子都胀得通红,青筋浮现,「你明明能避免可能引发精神冲击的攻击方式,你是故意的。」 「也许是吧,可是那又怎样?以规则来说我并没有犯规呀。」 面对盛怒的穆森,阿尔法的笑容却更加扩大了。 ……但很不幸的,以理论来说这话并没有错误。 「说吧!你到想要我怎样?」穆森气到双眼通红,愤愤怒道。 「我并不想对你怎样,穆森,我对你这种款的一点兴趣也没有。」阿尔法边调笑着,眼底却闪着不怀好意的晶光,「我只要你的『幽黯翡翠』。」 只见穆森的瞳孔急速收缩! 还在他怀中的帕索脸色这下更是白的可怕,至于以萨克则依旧表情冰冷。而此时已经靠近这群人身边的其他军官听见这番对话,也纷纷面露惊讶的神色,其中几个甚至发出了抽气声。 占取他人机甲这件事,可不只是表面上听起来那么简单。 虽然法律上并没有限制一个军人只能拥有一个机甲。但是生化机甲毕竟不只是机械武装,它们跟提供基因细胞的白子几乎是等于一体两面,得到别人的生化机甲、就等于是要拆开白子跟原驾驶员间缔结的契约。 「别想!!」 「喔,这么说,你是要抗命罗?」阿尔法对穆森的拒绝似乎并不意外,反而似乎还相当开怀,「在这么多目击者面前违抗军令,看来就算将军们来都护不了你了呢。」 「穆森……」帕索的纤细手指紧紧抓着穆森胸前的军用大衣,满脸不安。 终于,有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局。 「别拐弯抹角了,得到『幽黯翡翠』对你一点意义也没有。阿尔法,你到底想要什么?」 但面对以萨克冷冷的口气,阿尔法却似乎更是开心。 他转头投注在以萨克身上的目光专注热烈到几乎可以烧出一个洞来。 「当然,我可以放弃穆森的机体,只要你接受我的机甲挑战!」 「——你疯啦!」穆森忍不住又插嘴大骂了,「『白色使徒』又还没有契约驾驶员,你是要跟鬼打架呀!」 「这可不是我的责任。」阿尔法的口气里充满讽刺,「以萨克,你升上正规军多久了,十五年、二十年?军法规定白子必须在入军五年内找到自己的所属契约者,你这是在公然藐视军纪呢。」 以萨克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可是,无法反驳。 白子跟生化机甲都极为稀少,在与虫族战争不断的马瑞司里是不可或缺的战力,每个白子都有义务与责任要选出自己的契约驾驶员。否则的话,就是对军部的反叛,严重的话甚至可算是叛国罪。 以萨克能无视这项规定这么久,迟迟不去寻找自己的契约者,最主要的还是由于他的军阶够高,加上白色使徒强大的能力值做筹码。军部高层虽然也为此做过争论,结果最后多少都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了不少水。 可是,一旦像如今这般被挑明了放到台面上,却也没有任何法规或人物可以维护他。 「你这家伙……」 穆森手握紧拳,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揍上阿尔法的脸。 「好。」 「以萨克!!」 「不然呢?你想放弃帕索、还是被军纪处分?」 面对以萨克冷静的回答,穆森不禁发出了被梗住的声音。 决斗挑战的胜利者可以向失败者要求任何事,拒绝的话惩处相当严重,甚至可能被摘掉军衔,这是军部里不知从何时流传下的传统法规之一。据说这规定最初只是为了提升士气跟军人间的竞争心,一般来说决斗挑战的胜利者是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军纪处分其实也只是写着好看的。 可是现在…… 在目击者如此众多的情况下,要耍赖也耍不掉了。 阿尔法露出了得逞了、又兴奋不已的神色。 「反正这里刚好有这么多士兵,随便选一个都可以吧?能够得到『白色使徒』的青睐,没有一个人会拒绝你的。」 任何一个吗? 为了操作生化机甲,战斗时白子跟契约驾驶员在精神上必须完全结合,可是别说战斗了,光是想到要缔结契约的仪式,想到有个什么人将会碰触自己的身体、接触到裸露的皮肤……以萨克就几乎无法忍受。恶心到想吐! 看着那片拥挤的人群,看似冷静的以萨克那双白色军用手套下的手指,僵硬的崩直着。 然后,在那片黑色的军服中间—— 一抹蓝色的光闪烁了一下。 ……李乔打了个冷颤。 他不太清楚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从墨绿色机甲撞上他们眼前的防护网后,战斗就突然终止了。从刚刚开始只看见那群高阶军官跟白子们,全都围绕在场地中间,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四周的军人们也因为这吊诡的情景,开始喧闹鼓噪起来。 就在李乔开始不耐烦到想要干脆闪人的时候,却突然感到被某个冰冷的视线盯住了脖子。这感觉强烈得竟让他全身都起了鸡皮肐瘩,忍不住就摸了摸自己的颈项。 在那里……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东西就存在那里。 ——标记自己属于某个该死家伙所有物的奴隶项圈。 海蓝色的精致金属项圈,光滑的表面上镶嵌着银白色的漂亮纹路,看起来是某种不知名的文字,李乔想过那也许是以萨克的名字吧?材质虽然刚硬,可是实际上戴起来却非常舒适,并不会伤害到皮肤。可是对李乔来说,这东西只带给他大大的屈辱。 他曾经试着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把这可恨的东西从脖子上取下来。 在李乔正沉浸在疑惑那奇怪视线时,不知何时吵闹不已的训练场却慢慢安静了下来,连原本还紧张兮兮的凯儿跟埃米也终于冷静了,紧盯着场中这诡异的片刻暂停。 一时间,寂静无声。所以当那个声音响起时,清晰异常。 「我就选他。」 12.看不见的洁白无暇 「疯子!你就是真疯了才做出这种蠢事!」 爆发性的音暴在封闭的室内响起,显得更为刺耳。 看着眼前依旧面无表情、一派自在的以萨克,穆森真的是快气疯了,也不管帕索在旁边试图阻止,他劈哩啪啦的就开始臭骂道: 「场上这么多人,你偏偏就选了一个奴隶!他根本没受过任何军事训练、也没有一点战斗经验,你们上场根本是被人当靶子打吧?」 「无所谓,只要可以上场就好。」 「你……」 言下之意就是,以萨克可不期望自己会赢。 生化机甲的强度不只是综合驾驶员跟白子的能力,也取决于两人间的契合度,精神同步率过低的搭档别说战斗了,也许连让机甲正常活动都有困难。强悍的驾驶员和白子搭配起来并不一定能发挥更强的力量,能力略低却契合度高的伙伴却能发挥超常的力量。 一加一不等于二、可能大于也可能小于。 以萨克的能力姑且不论,李乔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也不过是个没受过正规训练的普通人。而且两个人的相处时间根本就不长,对方对自己又抱持着不服从、不合作的态度,以萨克对他们的契约强度完全没有任何期望。 他想要的只是可以上场接受挑战罢了,至于输赢根本就不抱期待。 「可恶!原来如此。」发觉了以萨克的意图,穆森沮丧的坐倒在椅子上,「阿尔法打的就是这主意,他根本是拿跟我的决斗当幌子……亏我还想说他这次总算光明正大了一回,我怎么就会这么蠢。谁知道他赢了之后会对你做什么无理要求!」 「路德维希上校,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试图安抚激动的穆森却没有成效,帕索终于忍不住也插嘴了,「虽然军法没有明确限定白子选择驾驶员的资格,可是让一个没受过训练的奴隶上场,他的存活率实在是——」 ……呃。 ……哪个人来说明现在是什么状况呀? 李乔看着眼前这貌似热血的喧闹戏码,完全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原本当他被抓着脖子丢进这间训练场旁的休息室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擅自跑来观看机甲战斗这件事被记恨上了,可是现在看起来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些人从头到尾就自顾自的把他撇在旁边,似乎李乔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动物,可是他又从他们的对话片段之中,不祥的听到了许多似乎跟自己有关的字眼。 例如,奴隶、没有战斗经验、驾驶员、存活率之类的…… 虽然李乔他很努力的试图想从这些片段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事件,但是还不给他多一点时间,以萨克就已经下了结论。 「总之,等到输了之后再烦恼吧。」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也没办法了。」多方争论之后,穆森总算放弃了说服沮丧的说,「往好的方面想,他大概撑不过一分钟吧?这样我在场边看得痛苦的时间也可以少一点。」 「……给我缔结仪式的时间,十五分钟就够了。」 听见以萨克的吩咐,穆森点点头站起身子、领着帕索就打算退出门外。可是在他走到门边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向李乔撇了一个像看马上就要被报废玩具的视线。惋惜道: 「不过也真可惜,结果十万欧耳竟然就要这样一下蒸发了。」 然后,门怦然就关上了。 ——最后只剩下诡异的安静。 李乔站在休息室的最角落里,狐疑的瞪视着眼前怪异的状况。 不大的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跟以萨克单独在一个空间里独处,平时在他们两人稀少到有剩的相处时间里,身边大部分都有群逮到他的武装士兵。而现在跟这个人单独待在一起,李乔觉得自己背上警戒的寒毛像是每根都耸然竖立起来。 他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一步。 「你最好不要试图抵抗。」以萨克冷冷的警告着,「你越顺从痛苦就越少、而我也省得麻烦,契约仪式也可以越快结束。」 「契约?什么契约!」李乔震惊的问,这下更是往后退了三步。 他都已经是这家伙的法定奴隶了,现在又要搞什么鬼?! 完全无视此刻李乔充满敌意的瞪视跟警戒的询问,以萨克却只是沉默的慢慢脱下了自己右手上的军用手套。虽然这是李乔第二次看见以萨克除了脸以外露出的肌肤,可是比起初次在匆促下根本没定神细看的状况,这次他是第一次认真的端详对方。 那是一只漂亮、纤细、白皙无暇的手。 而那手上,却隐约有着一条不搭调的红色擦痕。 可是李乔现在哪那个闲功夫去欣赏对方的手,他只知道要全心全意死盯着防备,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打算要做些什么。 只见隔着房间两头对视的两人之间,弥漫着简直就像是要上场决斗的气氛。 「……!!」 但就算李乔眼睛眨也不眨,以萨克的脚却已猛地直接往前直击他的下盘!虽然想往后避开,却因为空间过于狭窄,李乔的后背砰的一声就撞上了墙壁的隔板!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李乔在内心破口大骂。 他直觉就想冲上前反击,可对方反射速度却更快!只瞬间那双万恶的军靴此刻已卡在李乔双脚之间、手肘正不偏不倚的抵着他胸前心口上最脆弱的地方,然后、就是毫不犹豫的硬嗑下去—— 「咳……!」眼前几乎是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心口最脆弱的地方被猛然重击,那感觉像是被人捏住了心脏、又像是被夺走了呼吸的能力,李乔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全身上下连同四肢竟赫然变得毫无力气跟知觉,只能痛苦的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但无视于对方痛苦的模样,以萨克而那只白皙修长的右手已毫不犹豫死死扣上了李乔的下巴……不知为什么,就算意识在一片痛楚的模糊之中,李乔却总觉得依稀可以感觉到,在那看起来像是无暇的机械一般的双手碰触到自己的脸颊那刻,对方似乎有些微颤抖。 心口在对方的压迫下、左右后方又都没有退路。 只剩下彼此噗哧噗哧的呼吸。 静默中,他感觉到以萨克那冰凉的右手停留在皮肤上。 ……刚刚以为对方有些微颤抖的感觉绝对只是错觉了,李乔这样想。因为那双手跟它的拥有者一样,坚定而不动摇、冰冷又无感情。而现在那双冰冷而无感情的手,正强迫性的用纤长的食指撬开目前毫无反抗能力的李乔的下唇,强迫他张开了嘴巴,而那双浅灰色眼瞳里没有任何一点情绪波动。 看这样的眼神看着、被这样的双手碰触。 很诡异的,李乔突然觉得涌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畏惧感。是的——畏惧。 就连面对巨大凶猛的兽人时、面临曾经可能丧失性命的危险时,李乔都没有这种打从心里像是浸在冰块里的感觉。兽人间的战斗是为了生存,虽然血腥却活生生的,充满着生命的热度。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只有一无所有的冰冷。 明明两个人此刻身体紧贴,李乔却突然怀疑起对方有没有心跳。 那种不像是活着的感觉,让他打从心里觉得莫名排斥,一时间竟有点失神了——就在李乔这极其短暂的破绽下,那如空虚般冰冷的嘴唇覆上了他正被迫张开的嘴。 13.没一个是正常人 嘴唇上冰凉的触感先是让李乔一愣,可当感觉到对方柔软的舌头整个伸进来自己的口腔里时,他的心情可不能只用震惊来形容了。 ——这个超神展开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两秒钟的失神,下一刻李乔的直觉反应就是直接咬下去!可是还不等他付诸实行,舌头上突传的剧痛就让李乔脑里又是一阵空白,接着就是黏腻又腥咸的液体瞬间溢满自己的口腔,引起一种有些恶心反胃的感觉。 当李乔察觉到那就是自己的血液时,整个人打了个冷颤。 以萨克咬的很用力,几乎把李乔的舌头都咬下一块肉,流淌不止的血液简直就要吞咽不下而从嘴角间流下。可是在那之前,李乔更震惊的发现,对方竟然在吸允自己伤口中流出的鲜血! 已经够疼痛的舌尖被这样强力的吸允,更是带来猛烈的痛处,就在他以为自己几乎都快因为疼痛缺氧而窒息的时候,好不容易,嘴唇上的压力终于消失了。 「咳、咳……」终于解脱的李乔,只能大力的呼吸新鲜空气。 「——喝下去,要是吐出来的话,我就真的得杀了你。」 男人冷冷的声音在彼此依旧贴近的嘴唇间响起,李乔根本还没来得及思考那话里的意思,就又是被自己的血呛得猛咳。刚刚被打击到心口而引起麻痹的手脚还一时无法恢复力气,后颈又被以萨克空下来的左手硬是紧抓着,不让他有后退的机会。 就在李乔因为缺乏氧气都感到有些头昏眼花的时候,随之而来嘴唇上又是一阵更为激烈的贴合碰触,然后某种跟自己流出的血液同样腥咸、但却不是来自于自身创口内的东西,猛然的涌入了口中。 干…… 如果可以的话,李乔真的很想狂飙脏话。 互相吸允对方血液这种行为……他妈的太不卫生了…… 嘴唇的碰触、舌头的侵入、舔允的声音。 这样的行为明明不是亲吻,可是又似乎比亲吻还亲密相合、更加让人战栗。 一时之间只有黏腻舔舐的声音隐约响起。 在小小的空间里,那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银靡荒唐。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舌头上的痛处慢慢的变成了一种麻痹般的酥麻感,更甚至而涌上的,是渴望什么东西的强烈空虚。被这样怪异的感觉刺激下,李乔终于忍不住主动更张开了嘴唇。 「唔……嗯啊……」 不受意识控制的,难耐的呻吟声从喉咙里微弱响起。 好热、全身都好热……就像是被火烧灼一样的,但是除了痛苦、更多是空虚的难受。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会有这种反应,李乔惊骇的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就抓住了以萨克纤细肩膀上的军服,连指节都用力到发白。 可那男人苍白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 但是如果李乔现在有那个分神去注意的话,就会发现对方的呼吸也稍微变得急促了,那张原本应该毫无血色的脸,也稍微带上了一点红晕。 其实跟冷静的外表不同,现在的以萨克也是相当惊讶的。 ……契约仪式,就是必须交换彼此的体液。 白子特有的精神感知细胞就以此为媒介侵入双方的DNA链里,这个过程会刺激脑内分泌某种兴奋激素,以缓解身体初次适应外来基因侵入的不适。也就正因为这样,实际上比起血液,大部分的契约者们都比较喜欢采取第二种更舒服的方式—— 以萨克当然是没那个打算。 毕竟他光想到要跟某人皮肤互相接触都觉得恶心无比,这次会选择李乔最直接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这人是自己的奴隶。 比起其他什么人、最少他还属于自己。 而且既然以李乔的条件在决斗场上大概活不过一分钟,以萨克也就没有之后机甲契约还要继续执行的烦恼了。多少抱着这样的心思,他才好不容易勉强忍住了心底浓浓的不适感觉正式开始进行仪式。 可是当裸露的手碰到对方的脸颊时…… 预期会引起的强烈恶心反应并没有出现,虽然这么多年来再次跟人进行身体接触还是多少有些异样感,可是,并不难受。活体生物特有的弹性肌肤跟温暖的温度,甚至让以萨克觉得心里有些奇妙的触动。 ……果然。 原本还有些犹豫朦胧的想法成真了。 这正是以萨克会选择李乔的原因之二——也是这几天一直困扰他最大的疑惑。右手上的红痕虽然已经消退,只剩下淡淡的印记,但在那天第一次见面的冲击印象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那天,在街上两人冲突时被偶然碰触到的地方,大出乎意料并没有引起以萨克的身体排斥反应。原本他还以为这只是一时的偶然,也许只是身体暂时没反应过来。 可是今天再次鼓起勇气去碰触对方,以萨克知道那绝对不是偶然了。 ……太奇怪了。为什么?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同? 但还来不及深究这个异常反应的原因,李乔的反应却更是让以萨克吃惊。 虽然缔结契约的过程原本就会产生兴奋感,但是会引起这么剧烈的反应,还是大出以萨克预料之外。 ……真的是太奇怪了,不应该会这样的。 看着被压在自己身下,整张原本健康阳光的脸胀得通红情色,全身肌肉也都因为紧张而绷起的男性躯体,以萨克突然觉得,也许试试看第二种方法也不错——才刚这样想,手指就不受控制似的潜入了对方的衣服里。 好热。 好冷。 碰触着李乔火热坚实的腹肌,以萨克都觉得好像有种自己会被灼伤的错觉。而另一方面,被冰凉手指碰触敏感的侧腹,李乔全身都难耐的发起抖来。 不够、光是这样的碰触根本就不够! 「呜……」 已经完全被热度搞到失去正常思考能力的李乔,整个神智都只剩下去感知在自己身上抚弄滑动的手指,理智、愤怒、道德意识那些早就不知道滚到哪个天边去了,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更多更多的碰触。 虽然倚靠着墙角,已经因为诡异的快感而虚软的脚,让李乔终于滑坐到地上。 「……难过……好、好难受……」 沙哑的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情欲色情。 从一个看起来阳刚味十足的男性口中发出这样诱惑般的音色,原本应该是很怪异的,可是以萨克却觉得自己的胸口也不自觉得紧绷了。 那声音诱使着他,将手更往下方探去。 「……唔!!」 前端早已经胀到酸麻的性器,被这样猛然而冰凉一碰触到,白浊的液体竟然就这样直接喷涌而出!太过突然的高朝感,让李乔已经热到发昏的脑子更是一顿,简直就快失去意识。 两人喘息的呼吸声,在狭窄的房间里回响着。 李乔张大着嘴,无助的大口呼吸着空气。从还没有干涸痊愈的舌尖伤口上,红色的鲜血慢慢的从嘴角流下,滴在小麦色皮肤上留下艳丽的赤色痕迹。 那景象让以萨克也不禁楞了下。 这种感觉,就叫做失控吧? ……可是还不想停下来,他想看这个人露出更难受的表情。 才刚刚消退一点的热度,一下子就又烧上了身,而且还比先前更加强烈炽烈。李乔只觉得前方的欲望虽然得到了纾解,后方的空虚感却像是侵蚀一般的麻痒酸软。 不够,光是这样还不够。 他想要、想要什么东西侵入自己的身体!想要被男性狠狠撕裂、在身体里标记上对方的痕迹。现在李乔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唯一的欲望。 这感觉强烈得几乎跟痛苦无异。 被欲望支配大脑的李乔用力抓着对方的肩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哀鸣,那被用力抓握的地方想必已经是红肿瘀清了吧?可是以萨克却一点也没有感到疼痛,因为他现在全身的注意力都只放在身下这个人的身上。 「呀啊啊啊——!!」 身后的敏感穴口终于被猛然的插入!李乔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渴望以久的被侵犯的感觉,麻痒不已的肠壁死紧的绞着深入体内的手指,几乎让抽动都有些困难。紧贴着的粘膜可以感觉到对方虽然修长、却指节明显的手指不住在反覆插入,直抵深处最搔痒难受的地方。 好难受、好舒服—— 先是一根指头的抽送,然后是两根、三根,最后紧致的肠道被整个胀满的充实感,让李乔不住哀哀喘息着。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原本多气愤眼前这个人了,只知道手紧紧的抓着对方,闭着眼睛把头紧靠在男人的颈窝里,感受他带来的一切疯狂的快感。 「——!!!」 眼前是白光闪过。 明明才喷发过一次,前方的男性性器根本还没完全勃起也没有被碰触,却光只是被插入后方就到达了那近乎恐惧的高朝!李乔半硬的肉茎抖瑟的又被强硬挤出一大滩半透明的液体,甚至连后方都有一股湿润液体涌出的感觉。 这过强的快感让李乔终于承受不了了。 他强健的身体抽搐痉挛着……在几次剧烈的颤抖之后,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 ……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看着摊在墙角里完全软倒过去的奴隶,以萨克的胸口还噗通噗通的跳着。 太奇怪了。 怎么自己会失控到这种程度?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但那些问题在此刻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他又涌起一种冲动,想要再次的去贴近这个人、想要再次感受到刚刚那人体的温度。比起因为过度刺激而解放过的李乔,以萨克全身都还是炽热的。 所以,他又慢慢的俯下了身体…… 突然,猛烈的砰砰巨响!! 那大力的拍击似乎都要把门板给敲裂了,只听见穆森粗声粗气的狂吼声瞬间从房门外传来: 「已经一个小时了,你们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鬼?!!」 ****** 小剧场: 「喂,亚尔安,听说昨天空艇队的卡伦少校想跟你缔结契约?你答应了吗?」 军情处的会议室里,例行简报今天依旧枯燥无味的进行中。 台上的报告人员声调平缓到几乎让人昏昏欲睡,台下已经有些坐不住的人在各自捉队闲聊了。 「这……还没有啦。」被同伴询问的亚尔安,那张白子特有的白皙脸庞似乎有些红了。 「为什么,卡伦少校人不错呀!」坐在最先开口的人身边的另一个白子,也耐不住好奇追问着,「还是说你不喜欢那种型的?」 「不是啦……」被逼问的急了,亚尔安的脸更红了,简直像是要滴血,「可是我还没有缔结契约的经验,你们也知道的啊!听说没经验第一次会很痛……」 对面的两个白子面面相觑。 他们跟亚尔安一样,都是刚通过测验升上正规军的新手,当然也没有缔结契约的经验。沉默了短短几秒,最先开口询问的那个白子突然兴冲冲的向坐在不远处的前辈发问了。 「对了,请问帕索上尉你觉得那种感觉怎么样呀?真的会很痛吗?」 「啊?」 突然被询问这个话题,原本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跟穆森坐在一旁角落的帕索,就像是瞬间被那群白子传染般,脸上也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这、我也不清楚……」 「怎么会?帕索上尉不是跟穆森上校缔结契约很久了嘛!经验一定很丰富吧。」 「经验丰富……吗?」帕索歪着头,一脸纯良,「可是我很怕痛的,所以一直都是穆森在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沉默。 诡异的静默。 在突如其来的猛烈音暴之后,会议室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穆森上校,请问刚刚的汇报里您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吗?」 被男人突如其来的狂吼打断报告,台上的报告人员虽然口气依旧有礼,那张脸色却明显不怎么好看。在这样被几十双目光的齐齐注视下,穆森高大的身形突然好像缩小了两倍。 「哈哈哈……没、什么都没有……哈……」 「……」 「……」 那群坐在角落、原本还叽叽喳喳的白子们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虽然没一个敢再开口询问,却都纷纷向彼此互相投注了怀疑的视线。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关于帕索上尉跟穆森上校的契约之谜,成为了马瑞司军部里最大的地下赌局…… (↑这群军人没打战时一定超闲,赌局超多啊=「=) 14.白色使徒 「呜哈——」 坐在广大萤幕前的男人,忽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那举动吸引了坐在后方的另一个女子,笑着缓步走了过来,在他的桌上放了一杯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 「卡尔上士,执勤时打瞌睡是会被惩处的喔,要是被长官看见你就惨了。」 「啊啊——谢谢你,艾玛。」 卡尔感激的接过了咖啡,豪迈的啜饮了一大口。 那热呼呼的液体灼热了食道,好不容易让神智稍微的清醒了,卡尔这下忍不住开始替自己刚刚的失态解释道: 「实在是太无聊了,整天只能盯着空间监视网看,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没有动静是好事呀,难道你希望看到虫族大军来袭?」 「当然不是!」卡尔严肃反驳,「如果这该死的战争可以早点结束就好了……可是现在实在安静的太过火了吧?」 听卡尔这样说,艾玛也思索的皱起眉头。 的确,离上一次虫族攻击已经过了快一个半月,虽然上次两军相交时他们给对方造成了不少伤害,可是以虫族跟蟑螂一样强的生命力跟弃而不舍的侵略性,会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甚至连侦查斥候的踪迹都没有,实在是有点奇怪。 相较陷入沉默的艾玛,卡尔却依旧没完没了,继续埋怨道: 「这段时间空间网干净的跟大扫除过一样!除了上个礼拜偶然侦测到的空间波动外,连个虫影子也看不见。」 「这么说来,最后那个波动侦查后的结果如何?」 「只是个偶然出现,不稳定的小裂缝罢了。」卡尔耸肩,满脸的不在意,「就算有东西打算从那个裂缝过来,也会受到足以致死的重伤吧?上面的讨论结果是不需在意。」 「那么这不就好了?」艾玛笑着,「也许虫族终于被我们强大的武力吓坏了呢!如果它们可以就此放弃就好……对了,你下了多少?」 「多少?」被艾玛突如其来的插题,卡尔发出了疑惑的哼声。 「当然就是三天后那个,现在每个人口中都在讨论的决斗呀!」艾玛一扫刚刚有些忧郁的神情,兴冲冲的问,「最近城里因为流行感冒好多活动都终止了,现在唯一值得期待的只有这件事了吧!你觉得谁会赢?阿尔法上校还是路德维希上校?这可是第一次有机会看见『白色使徒』的实战出击喔!」 「废话!当然是阿尔法上校会赢,我可是压了两百欧耳呢。」 「但『白色使徒』可是号称最强机种耶……」 艾玛不满的嘟起了嘴巴。 虽然阿尔法上校的实战经验比较丰富,可是基于女性的私心,她最后还是贡献了赌注给白色使徒,这下听卡尔这样一说就不开心了。 但卡尔却弃而不舍的分析道: 「就算白色使徒再强,它的驾驶员不过就是个奴隶!你相信吗?白色使徒竟然会选择一个奴隶,真不知道路德维希上校脑子里在想什么。」 两人最后陷入了沉默。 艾玛一方面为了自己选择的一方被这样数落而不满,一方面又觉得卡尔的分析很对,只好无奈的暗自感叹自己即将失去的赌金。而卡尔则是陷入自己崇拜的最强机甲竟然会沦为被一个奴隶驾驶的难堪场面,不由得有些气愤。 阴暗的侦查室内只剩下广大萤幕置发出绿色的反光,侦测器平缓的嘟嘟声显示现在半点威胁也没有,只是无聊而反覆的回响着。 不知道是谁这时才又幽幽地再次叹道。 「唉……实在是安静得太奇怪了……」 ****** 马瑞司军事总部。 相对于外部的安稳,最近的军部内相当不平静。 穆森跟阿尔法上校间决斗的消息,很快就在军部里炸了开来。 但大多数人关注的点不是在那场决斗本身,而是在之后惊人的发展。不只因为穆森意外的惨输、接着阿尔法又对以萨克提出挑战要求,更因为号称马瑞司现今最强、却无人可驾驭的『白色使徒』,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订立了契约! 等到大家终于搞清楚契约者是谁的时候,更是当场昏死了一地人。 一个奴隶。 一个连最低等的金属机甲驾驶经验都没有,低贱无比的奴隶。 这该是多么荒唐可笑的笑话呀! 可是军部里的所有人没半个笑得出来。 毕竟,只要是军人一定都向往更强大的力量,而『白色使徒』一直都是众人觊觎不已的目标。所以就算它的白子军阶颇高,但不怕死想试着强迫缔结契约的人也一直都是络绎不绝,可是迫于以萨克总是能抢先制服别人弱点的精确战斗力,却也没一个人可以得逞。 而现在这些野心勃勃的军人们,却都输给了一个奴隶。 据说那个奴隶的精神相合性还排斥到在进行契约缔结仪式时反应太过激烈,使得原本在当天就要进行的决斗,硬是只能延迟到三天后才举行。一时之间,马瑞司军部里悲愤的悲愤、不甘心的不甘心,当然也不乏想看好戏的。心思万千的众人都殷殷期盼着三天后决斗的再次展开。 无关紧要的人们状况尚且如此。 至于处于风暴圈正中央的当事人嘛…… 「不要这么悲观嘛。」 坐在严重低气压的李乔旁边,凯儿很努力的试着安慰道: 「你想想看,在死前至少可以坐一次白色使徒耶~这可是很多人一生的梦想喔。」 「凯儿!」 急急打断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凯儿说话,埃米担忧的看着李乔。 但是正陷入严重低落心情中、整个脑子都乱糟糟的李乔,根本就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他觉得自己天杀的无辜! 你们要打赌就打赌、要打架就打架,干他屁事呀!! 当事后清醒过来的李乔,终于从凯儿和埃米口中搞懂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只想干脆一死百了。因为就算是现在天上突然掉下来一颗花盆砸到头,都比被迫上决斗场被人瞬杀还死的干脆一点呢…… 性命安全这只是麻烦之一。 ……其实,除了迫在眼前的性命危机,他心底还有另一件担心的事。 昨天的缔结契约仪式真的是让李乔吓死了。 他的身体竟然又再次的完全不受控制,理智被欲望支配驱使,像从最深处极度渴求被另一个男性侵入的冲动——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发生的生理变化让李乔甚至有种恐慌,好像自己真的突变成了会对每个同性发情的怪物了! 可是冷静下来思考,不久前在运送列车上差点被侵犯、或是红灯屋被那些男人碰触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强烈的生理反应。 上次最后一次有这种感觉时,是面对红炎的时候。 为什么?李乔大感不解。 也许问题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在红炎跟以萨克身上也说不定。 但是李乔真的再也没见过相反的那么彻底的两个人了,从外貌到性格、气质甚至是身体强度,他们都像是站在天秤的两端,完全不是同个世界里的生物。 更重要的是,李乔对红炎有好感,可是对那家伙只有厌恶。 从那天被强迫订立契约起,以萨克的形象在他心目中已经从『不想有关连的人』,直接跳级跃升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跟这家伙有任何瓜葛!!』的超高厌恶等级。 李乔恨恨的下定了决心,他能离对方多远就多远,越远越好! ……但想像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乔!门、门口……上、上校……」 埃米语无伦次的声音总算让李乔回复了神智。 可当看见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正直挺挺的站在奴隶居住所的大厅门口时,他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依旧正在梦游,只是看花了眼。 「过来。」可是那冷冷的声音却又无比真实。 李乔真不知道这几天自己是犯了什么煞。 「……现在。」 对李乔楞楞地站在原地不动的举动很不满,以萨克再次命令。 可是李乔觉得自己的脚像是死死的钉在地板上一样,动也不想往前半步,他现在最不想最不想的,就是看到眼前这个人了。 沉默就代表了不合作。 李乔这次可是铁下了心,就算有可能被揍成猪头也绝不靠近他一步了! 可是当那人猛然向前接近时,预期中暴力冲突却并没有随之而来,只有手腕被人狠狠扣住的感觉,虽然用力却不致于让人觉得疼痛。 「你——!」 「还不想死的话,就过来。」 这威胁性十足的话语让李乔正想骂出口的脏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做出更剧烈的反抗,以萨克已经抓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就往那条长长的走廊跨步前进了。 走廊很长。 一路上到处都遇得见全副武装的巡逻士兵,而走在前面的以萨克又散发着比平常更甚的压迫性冷气,原本怒气冲冲的李乔这下也只能先暂时闷不吭声,满腹狐疑的被拉着走。 当终于穿过戒备森严的奴隶居住区入口时,李乔更是满心狐疑。 已经离开了平常他们这些奴隶可以活动的范围了。 这之后的路径是李乔完全陌生的地方,路程长得让他头昏眼光。复杂而毫无特色的道路四处交叠、途中经过好几条会自行运转的自动传输线,一路上通过了几个防备严密的守卫关卡,但因为有以萨克的陪伴所以李乔并没有被拦截下来。 当被带进好几个往下直达的电梯,终于进入到军部地下更深处的地方的时候,四处巡逻的士兵看起来官阶更高,而且走动的闲杂人等也越来越少。 最后,他们终于在一扇大型金属门前停下了脚步。 「路德维希上校!」门前两侧护卫的军人做出了整齐划一的敬军礼,「请问您是要申请进入禁区吗?这位是……?」 那两个军人疑惑的眼神停在了李乔身上。 因为以萨克根本不管他的关系,李乔身上的衣服并不是跟埃米和凯儿一样是主人特别订做的漂亮奴隶服,而是从衣物换洗间里找到的几件被淘汰的旧军衣。 黑色无袖的紧身上衣、被磨到发灰的军用裤,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是个奴隶,反而比较像是个低阶二等兵。可是那两个军人的眼神从脚下晃到李乔脖子上的项圈时,双双露出了惊骇不已的视线。 「他是我的契约者,有进入禁区的权限。」 「是、是的……!」 在两个军人像看到鬼一样惨白着脸,终于把金属门打开后,里面却是一片黑暗,只有几盏红色警示灯微弱的光源淡淡的亮着。李乔望着那看似无底的黑,心底的疑惑更是扩大。 他就这样硬是被扯进了门里。 等到金属门扉关闭时的瞬间——突然某个强烈的光源被忽地打开!原本以为会陷入黑暗之中的李乔反应不及,那光刺得他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只能赶忙闭上了眼睛。 但耳边却传来以萨克依旧冷冷的声音。 「这就是你将要驾驶的——『白色使徒』。」 15.与你的心跳共鸣 等到终于习惯了眼前的明亮后,李乔才张开了眼睛。 初入眼前的,是一片纯净的白。 一架巨大无比的人形机械装甲就站在正中央,跟昨天在练习场的两架生化机甲差不多高,但是身形却更为流线修长。纯白色无暇的机身,眼睛的部份则是某种像蓝宝石一样的水蓝色晶体。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机甲,让李乔感觉震撼不已。 「穆森的『幽黯翡翠』是强化防护型,阿尔法的『银光之鹰』是精神侵入型。」无视于正处于震摄状态的李乔,以萨克已经自顾自的开始说明了,「至于『白色使徒』则是属于速度攻击型的机种,所以比起直接冲撞格挡对方的出击,最好的方式是闪避,就算不能完全避开,至少也可以避免被打到要害……」 「等、等一下!」 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搞得一头雾水,李乔终于忍不住出口打断。 可是对这无礼的举动以萨克竟然难得的没有表现不悦,只是微微倾过头,似乎在示意李乔接下去。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要听自己说话,李乔这下反而有点楞住了,呆了两秒才好不容易问出口道: 「那个,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在订定契约的那时,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要跟李乔这个当事者多解释一个字,而从事后每个人看他那种你死定了的眼神中,李乔真心觉得以萨克当下根本就只是想找个替死鬼,而不是真的要找驾驶员。 现在才突然良心发现,不太可能吧? 以萨克的脸依旧毫无表情,可是开口时却似乎也顿了一下。 「……我不知道。」 「啊?」 这位先生你在耍我吧?李乔不禁气结。 可是跟李乔私自认定,对方这番话根本是懒得跟他解释而在敷衍完全相反的,以萨克这句不知道可是发自肺腑。 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 原本以萨克最初的想法的确是觉得李乔根本活不过一击,而且那时自己也并不在乎这个生物的性命,可是在缔结契约的那天之后,他就不确定了。那种久违了的身体碰触、活体生物特有的温暖体温,都好像牵动了自己内心某个微妙的地方,在那里留下了像羽毛搔痒般的微弱骚动。 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如果就这样死了毕竟还是有些可惜。 但是除了可惜以外,又好像有些什么样别的情绪参杂在其中,只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以萨克一时之间还无法分辨。 所以他只能忽略掉内心的疑惑,开始迳自接着说明: 「『银光之鹰』的强项在用精神冲击侵入敌人大脑,藉此扰乱对方的神智跟反应,然后再趁隙攻击敌方要害。不过我能够帮你吸收掉大部分的冲击能量,所以你只要专心的去思考要怎么闪躲他的攻击就可以了。」 「你要我闪、我就闪得掉呀?」李乔没好气的说。 「我会帮你。」 「……」 太奇怪了。 真的是太奇怪了! 李乔瞪眼看着身边的以萨克,觉得这货是不是突然被砸坏了脑袋?还是被借尸还魂呀?!不然的话就有什么不怀好意。只是虽然搞不懂怎么回事,但既然有可能不用留下一条小命,李乔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对方的『好意』就是了。 所以他这下也认真了起来,开始严肃的倾听对方的解释。 「虽然你没有经过训练,但是只要精神契合度够高的话,就可以大幅提高机甲的活动能力,只要提升到可以承受阿尔法的第一次攻击后活下来就可以了。之后就算失去了战斗能力,决斗也会自动判定结束。」 只见以萨克边说边脱下了手套,再次露出底下那双洁白到几乎不像活着的手,向李乔伸了过来。看着对方明显要握手的表示,李乔表示压力很大。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要跟毒蛇握手一样。 可是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李乔也豁了出去的握住了那只手。 依旧是冰凉的、像无机质一样的手。 「驾驶生化机甲的第一步,是感受。」以萨克那像手一样冰冷的声音在李乔耳朵边回响着,「试着去感受白子跟契约者间的精神联系,联系度越高的话,操作机甲时就能越顺利。不管如何,首先还是从启动开始吧。」 「就算叫我去感受,要感受什么呀?」 觉得现在这样双手十指交扣的情景太诡异了,李乔口气都紧张起来。 「用全身的感官去感受,感受对方肌肤下流动的血液、感觉对方的呼吸,试着去摸索彼此脑子里的思绪,直到我们两个人的精神波动可以重合起来为止。」 「……你能不能说点人话啊!」 轻叹了一口气,以萨克突然把身体整个靠了上来。 李乔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近吓了一跳,正想后退的时候,就感到对方的手转成怀抱住他的后腰,死扣着让他无法后退。那姿势如果让第三者看到的话,简直就像是一对紧紧拥抱的情侣般亲密。 因为以萨克的身材更为瘦削修长,感觉起来比李乔就纤细了不少,但事实上他们两人的身高是差不多的。此刻李乔的脸颊跟对方紧紧贴和在一起,耳朵感受得到他的呼吸,就连胸口都紧密到能感觉那个人的砰砰心跳声。 「闭上眼睛。」那纤细又冰冷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强硬。 像被那声音催眠似的,李乔闭上了眼睛。 当视线只剩下黑暗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为敏锐起来。李乔觉得自己的每根神经好像都变得极端敏感,感受到那个正跟自己贴合在一起的那人的呼吸、跳动的心拍、甚至好像听得到血液的流动声。 一下、两下、三下—— 好像就连心跳的频率都重叠在一起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李乔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双方呼吸近得可以闻到此刻对方身上的味道,那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起昨天在这个人怀里贴近时两人身上弥漫的热气……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涌上某种温热的东西…… 突然。 微微的震动传来,李乔猛然张开了眼睛。 在两人面前,原本只是像个石像般伫立在场地中央的『白色使徒』,那蓝色的眼眸处竟发出了淡淡的微光,就像里面流动着水一样的电波光芒。 「……我成功了?」李乔呐呐的问。 「只是完成启动码程序。」以萨克的口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是开心还是无所谓,「但至少,这是个开始。」 「成功了!我成功了!!」 可是相对于冷冷淡淡的以萨克,李乔却完全呈现兴奋状态。毕竟看着一个庞然大物依靠着自己的意识而有所反应,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无动于衷的吧? 看着这样兴奋不已的李乔,以萨克的嘴角微微的牵动了。 「嗯,你做的很好。」 「——!!」 本来还在兴奋中的李乔再次震惊了。 他、他刚刚没听错吧?这个冷得像冰,好像总是把自己当路边石头的家伙,竟然会说出这种好像称赞人的话。而且,竟然还有办法露出微笑。 他打死不要承认,自己看到那个浅浅笑容的时候,心脏漏掉了一拍咧…… 可是以萨克接下来的话马上让他回到了现实。 「还有三天的时间,你就为了自己的性命好好的努力吧。」 16.就像是恋爱 ——三天、要命的三天。 就像以萨克说的,启动只不过是个开始。 「要死啊……」 好不容易挣脱了机甲,从封闭的驾驶舱中李乔整个人几乎是用滚落而下,此刻他觉得全身肌肉都疯狂的抽痛着。只能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外面冰凉的空气。 初次搭乘机甲的感觉绝对说不上是舒适。 生化机甲的内部跟普通机甲那种电子操作系统不同,没有数量可观的精密机械,只有完全封闭的狭窄空间。在那里面听觉、视觉、触觉跟嗅觉都会瞬间失灵,只有完全的寂静跟黑暗,因为生化机甲驾驶员的外部感官,只能完全依靠自己的白子来做连接。 不久前第一次进入时,李乔甚至觉得他可能会因此得幽闭恐惧症了。 可是…… 「精神同步率只有12%。」看着电子萤幕上的分析数据,以萨克眼神不免有些凌厉,「已经是第二天了,连最基本的视觉同步都无法达成。以这样的程度来看别说是闪避,大概上场连一秒钟也撑不过吧。」 ……不然你以为现在这惨况是谁害的呀! 虽然很想这样吐槽回去,但已经累极了的李乔对于这样无情又直接的宣判,只能喘着气无言以对。 他们两人已经在这该死的机甲停放库内整整两天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了!但却一点实质进展也没有,进度依旧停留在只能勉强启动的状况。如果照这种速度发展下去,等到决斗当天他有没有办法让白色使徒动一根小手指都是一个大问题。 愤愤的咬了咬牙,就在李乔想振奋精神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突然间,一阵熟悉的大吼声猛烈袭来。 「以萨克!」 只见一个既高大又顶着满头褐色乱发,踩着大跨步的军人此刻正气势冲冲的从入口处迈步而过。可是当他接近到能看见以萨克身后正坐在地上的人是李乔时,一张嘴巴开得简直比吞下一颗西瓜还要大了。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 「唔,照规定生化机甲的驾驶员的确有进入禁区的权限,所以……」 「荒唐!这根本就是在乱搞!!」 就算随后跟上的帕索赶忙在旁安抚,穆森看起来依旧暴跳如雷。 「他是白色使徒的驾驶员。」以萨克淡淡解释,「不管如何,至少我要训练他到可以顺利操作为止。」 「你……你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想教他怎么操纵机甲!」 穆森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快晕倒了。 不过,李乔倒是满能体会穆森现在的心情的,显然这个高大军人跟李乔的想法很接近,都认为这是个成功率为负数的任务。 ……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自己的确得到了对方会出手协助的承诺,但对于这种临时抱佛脚、被迫上阵的训练到底能有多少成效,李乔表示高度的怀疑。就算清楚这一切都是情势所逼,明明知道重点在于加强彼此的信赖协调,实际上执行起来却比想像中困难。 毕竟自己这对临时搭档前段时间每次见面哪次不是以暴力相向收场?不然就是两边都尽可能的无视对方的存在。在这种种的累积之下,要怎么才能去瞬间信赖协调呀! 大概只有圣母白莲花才做得到吧? 可是面对穆森的质问,以萨克只淡淡的忽略而过。 「你特地到这里来不会只是想说这些吧。」 「啊,对啦!」总算想起自己到来的目的,穆森那一根神经通直的脑子里这时已经把刚刚的惊愕抛得远远的了,「最高评议会的那群老头主动连讯,说是指定要跟我们两个对话。」 以萨克闻言挑起了眉毛。 ——最高评议会。 马瑞司并没有君主、总统等国家或政治领袖,处于这个星球最高统治阶级的是由五个军阶最高的将军元帅组成的最高评议会。而评议会直接主动联系,想来也绝不会是为了什么简单无聊的小事。 「看来我跟你都惨了,他们肯定知道了这小子的事。」指着还坐在地上的李乔,穆森的笑里颇有点惨烈的意味,「不知道这次又要被骂上几个小时?如果跟之前一样停职惩处的话——」 「你,留在这里。」 打断了穆森的碎碎念,以萨克只丢给李乔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往出口走去。他身后被无视又被远远丢在后面的穆森这下只好大声啐了一声,抓着头发连忙也随后跟上。 宽广的机甲库内,突然的就又安静了下来。 气氛有些沉闷,直到终于有个人率先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那么,你们现在的进度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并没有跟随穆森他们离开,依旧站在一旁的帕索轻轻微笑的问道。 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开口跟自己说话,李乔稍微有那么点惊讶。 不知为什么,李乔隐隐有种对方似乎等待这个单独对话的机会很久了的直觉。可明明他跟这个银发青年唯一一次的接触只有在决斗那天,当时众人都只把注意力放在阿尔法跟以萨克身上,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也很薄弱。 但虽然还有些疑惑,可现在对方说话时口气却非常亲切温和,几乎不像是在面对一个奴隶,而只是偶然的随性聊天似的。 这自然的态度难免让李乔忍不住也放轻松了,坦率的回道: 「很糟,除了勉强可以顺利启动以外,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启动?你已经顺利启动过『白色使徒』了吗?」帕索的音高似乎微微提高了两度,「这绝对不糟呢,应该说……很了不起。」 「……谢谢你的安慰。」 李乔自己知道这种表现有多糟,所以对帕索的反应只是无奈苦笑。 「不,我并不想安慰你。」但帕索的表情却正经无比,异常严肃的说,「机甲强度跟白子等级越强,要进行精神同步就越难。大部分第一次驾驶生化机甲的驾驶员,最少至少也要花上三四天以上的时间才有办法启动,如果同步率差一点的甚至花上一两个礼拜都是很常见的。就算是采用平均值,一般军人也要好几个月的训练才能够如常行动,更别说连操作普通机甲都没有经验的人了。」 此时帕索看着李乔的眼神,已带上了一抹审视的视线。 「也许,只要有时间的话,你就会变得很强呢。」 李乔真不知道他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了。 开心的是他至少知道了自己不是个废渣,难过的是,哪里来的时间可以变强? 决斗时间就定在后天,看来就算是上帝转生都救不了他了。 「能这么顺利就能启动,表示你们两个人的精神契合度原本就很合,那么要到达所谓的同步就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困难了。」看出李乔沮丧的神情,帕索试着解说道,「只要尝试去理解对方的想法、去感受对方的心情,因为他开心而开心、难过而难过。要怎么说呢?嗯……对,就好像在谈恋爱一样吧。」 「咳、咳咳!」李乔猛然被口水呛了好大一口。 他惊骇的抬起头,却发现除了脸颊上有一抹红晕以外,帕索的表情相当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李乔突然觉得,可以平静说出这种羞耻话的这人真是太强大了。 17.白纸般一无所有 相对满脸窘样的李乔,帕索的眼神却明显的有些忧郁。 欲言又止似的,银发青年的眼角下意识的就扫了一眼机甲库的入口处。在那视线的尽头,那些例行性的看守士兵依旧目不斜视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在顾忌什么,只见帕索踏着缓步转身进了机甲库后方,一道跟出口反方向的后勤通道口内,看着对方向自己示意跟上的眼神,满头雾水的李乔也只好灰扑扑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迈着酸痛不已的脚步跟了上去。 经过又一道金属门后又是长到看不见底的走廊。 生化机甲库在马瑞司里算是高等防卫禁区,要进入需要相当的权限,并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一路上帕索只沉默的前进,李乔满头雾水的跟在后面,途中两人身边只依稀经过几个看似整备士的军人。 等到终于走到了偏僻又确认空无一人的角落时,帕索才又缓缓说道: 「……我希望你们能赢喔。」 「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开口,李乔忍不住发出了奇怪的疑惑音。 「虽然是成功机率很小的任务,可是毕竟这次如果不是为了我,哥哥他也不会——」 「你是那家伙的弟弟?!」 李乔闻言又是一阵呆。 他这时才认真瞪眼仔细观察眼前这个人,却没办法从对方的脸貌上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除了同样是白子以外,两个人简直没有任何一点相像的地方。帕索看起来非常的纤细脆弱,整体五官都给人一种软软的柔和感,不管是全身上下哪个部位,都跟以萨克散发的那种冷然刚硬全然不同。 「不是的。」 果然,帕索马上就推翻了李乔的猜测。 「马瑞司人产下异变种的机率很低,所有的白子在出生的时候就会被政府接管,统一在『照护所』里长大。原生家庭的纪录都会被注销,所以我们没有血缘上的父母或兄弟姊妹。」他垂下了眼睛,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可是对我们这些年轻的白子们来说,路德维希上校……以萨克哥哥就跟真的哥哥一样。虽然表面上他严厉、冰冷又没有感情,实际上他对身边的人都很重视,是我们重要的家人。」 对这点,李乔倒是无法否认。 虽然他最初曾经以为那家伙是个眼里只有自己,把其他人都当渣仔的浑球,但事后冷静思考之后就会发现,实际上对于决斗这件事,他原本可以置之不理的。 那个人对所有的事物都极端冷漠、眼底只能看见对自己来说重要的存在。 「只要你愿意去理解他、长时间相处之后,一定就会发现以萨克哥哥其实是个温柔的人。而且其实哥哥他……以白子来说,很强、可是也很弱。」 很弱?那家伙?李乔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先不论肉体的强度,光是精神上的强悍,他实在无法把那个人跟『软弱』划上等号。 「理想的白子必须有办法净空自己的心跟情绪,包括对各种人事物的喜恶、偏好、感受。最好能像一无所有的白纸,才容易跟驾驶员达成同步,我们从小就是被这样养育而成长的。」 帕索温和的微笑里似乎有那么点苦涩。 第一次听到关于白子的深入话题,李乔多少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在凯儿跟埃米灌输给他的认知里,白子既是马瑞司重要的战力,又因为稀少度的关系很是珍贵。 在李乔最初的想像里,一直以为他们就像生物链顶端的阶级那般尊荣处优才对。但看着帕索说话时的神情,他才突然觉得自己的认知有可能错的离谱。 「可是哥哥对人的防备太深、他的本体意识又太强,所以无法轻易的舍弃自我跟他人产生联系……这种状态下勉强缔结契约的过程一定会很痛苦。所以,看见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驾驶员,我很开心。」 说这些话时,帕索的声音几乎低得让李乔几乎听不清楚,但在空荡的走廊依旧淡淡的回响着。不等李乔消化完刚刚那番话,帕索已继续往下说道: 「虽然时间很短,只要你们两个人愿意敞开心胸去理解信赖对方的话,一定可以提升同步率的。当然,我也会尽全力的帮助你们的。」 「就算你跟我这么说也没用呀……」 但对帕索的期望,李乔只能苦笑。 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进入对方眼里的可能性、一丁点也没有。 所谓的契约只是莫名其妙下的产物,李乔很确信现在两个人这种不上不下的相处模式也不过是种过度,等到决斗以后,他们一定就会回到先前那种互相漠视、水火不容的对立模式。 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打算要长久待在这里。 虽然因为到处都是武装警戒的关系,李乔目前根本无法从军部逃跑半步,可是他想回地球的心情一点也没有降低。只要能逮到那么一点机会跟空隙,他铁定拔腿头也不回的就开溜了。 至于以萨克,在决斗结束后打算拿自己怎么办? 从对方一开始就不期待他能存活的态度看来,那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对我们来说,白子跟契约者之间的联系是超乎你所能想像的重要存在。」但,不知道李乔内心打的歪主意,帕索口气中却充满着满满的期待,「虽然穆森跟其他人都无法接受,可是以萨克哥哥选择你当他的契约者,我真的很开心。因为这跟军阶或是能力都无关,也许会是真正纯粹无比的精神连结……我是衷心的希望,哥哥以后就要麻烦你照顾了。」 说完想说的话,帕索意味不明的对李乔眨了眨眼睛,在某人惊骇的眼神中直接俐落的就在下个叉路处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被刚刚的话炸到反应不过来的家伙还留在原地。 看着帕索飘然离开的背影,李乔忍不住想抱头狂吼。 ——你不要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跑啦!! 这种像是亲情肥皂剧里会出现的,像是岳母要嫁女儿的台词是怎么回事呀?!这番对话的冲击力几乎大到让他的大脑当机。所以等李乔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四周是完全陌生的走廊时,心情已经不足以用窘字来形容了。 现在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他该死的在禁区里迷路了! 18.八点档都是狗血肥皂剧 因为长年活在战争的阴影下,马瑞司是个普遍缺乏美感意识的地方。 除了用作取乐意图的奴隶设施,有着李乔认为是低俗趣味的金灿灿奢华感以外,大多数的建筑都是功能性至上。这点在军部里更是发扬到极致光大。 几乎所有的区域都是铁灰色的墙壁、造型相似的金属门扉、像是复制贴上一样的走廊贯穿所有的空间。 就像是监狱一样死气沉沉。 不熟悉军部内部构造的人,很容易就会在这样密集而又没有特征的走道中迷失了方向感,这也算是针对混淆可能入侵者的一种战略。 而现在李乔就是被这相似的风景晃花了眼。 刚刚他只专注着在跟帕索说话,根本没注意到一路上转了几个弯、又拐了几个道,这下可真是陷入方向感错乱的困境里了。看着眼前空荡荡无人的走道,李乔只觉得蠢到不行。 现在不管是出现哪个人都好了。 这下就算会被人用看奴隶的轻视眼光鄙夷一把,李乔也会硬着头皮上去问路了,可是偏偏这禁区里空得惊人,过了大半天连只耗子都没看见。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转了多少个弯路。 就在他满肚子脏话,快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果断放弃的时候—— 终于,前方似乎传来了隐约的骚动声。 发现有人影出没的李乔内心欢呼,马上就想往前冲了上去,可是随之传来的却是明显相当激动的争执声响,让他本能性的在转角前就忽地停止了脚步。 「——我不懂,我到底还有哪里不好!」 尖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道里回响着。 让人意外的,是个女性,少女特有的高细声调在这个硬梆梆的空间里显得相当突兀。 「你怎么又突然……我说过了,不要想太多。」 「有什么不好我都可以改,你觉得还不足够的地方,我也可以变强的!」 ……现在这是什么情形。 家庭伦理戏之后是爱情偶像剧吗?李乔狂汗。 你们这些军队里的人,为什么不干脆去演八点档算了呀! 「虽然我没有哥哥那么强,可是为了你我真的很努力了,所以、所以……请不要舍弃我……」那个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要哭出来了,「你明明知道的,我们的生存价值只能依附自己的契约者,所以求求你……请不要否定我的存在。」 可是回应她的那低沉男音却似乎隐约的有些不耐烦。 「我说过了,蕾蜜特!这次的决斗我只是想挫挫那个人的锐气,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不要再闹了。」 「说谎!」少女的哽咽声尖锐的喊叫着,「你明明就想藉着打赢后的条件,勉强以萨克哥哥答应跟你签订契约——」 砰的一声。 李乔心里大喊糟糕,额头上也传来了一阵疼痛。 因为刚刚他实在是偷听得太专注了,忍不住一再把头倾向前的结果,就是不小心撞到了转角的墙壁,发出了砰咚的声音!这下刚刚还正沉浸在彼此热烈争执的男女,瞬间就惊觉过来。 「谁在哪里?」那男音低吼道。 李乔是很想往后落跑的,可是这该死的走道上空无一物!连想找个洞钻进去也没个选择。他就只能留在原地、坐以待毙的看着刚刚还正争论的两人走到了自己眼前。 ……果然。李乔感叹。 此刻站在眼前的男人,那如希腊人一样的深刻五官、明显挺立的鹰勾鼻,看起来满脸不屑的军人,果然就是那个即将要跟自己上场搏命的家伙。 或者至少说,是将会宰了自己的那个人。 一看到李乔的脸,阿尔法的那原本就高傲不屑的神情这下更是冷冽。 反而是站在他身后的蕾蜜特发现来者是李乔时,满脸惊慌的瞄了眼他脖子上的奴隶项圈,看清上面的文字之后,她从喉咙里发出了近乎哽咽的声音,眼睛一红低着头转身就往走道另一边小快步跑走了。 ……求求你,不要走呀。 李乔真的很不想在这个当下跟眼前这人单独相处,只见阿尔法眼神尖锐的像是要在李乔身上戳个洞似的。冷声哼道: 「看看我在军部里发现了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这种东西可以进来的地方。」 「不然咧?难道这里是有写你的大名吗?」 虽然不是明智之举,李乔还是驳嘴了。 在他看来不管摆出多么低下的姿态,反正这个人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了,那么还不如放胆子说话比较爽快点。果不其然,他话最后一个字音都没落下,火辣辣的疼痛就啪的在耳边响起。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李乔想那边八成是又青了一片。 「注意口气,就算现在你是『白色使徒』的驾驶员,也不过就是个奴隶。只要想到像你这样低贱的东西会碰触到白色使徒,我就想吐!」 看着阿尔法的手再次狠狠扬起,似乎不把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奴隶打断几颗牙齿不罢休似的,那只扬起的手上肌肉都死命的绷紧了。 但李乔却一点也没闪躲的扬起了头。 对这种明显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家伙,一向吃软不吃硬的李乔就是忍不住冲动去反抗。他打定了主意,在对方的手挥过来时产生的瞬间空档,自己就要趁那个时机狠狠的直击对方的下盘! 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眼看那手就要落下—— 「阿尔法。」 毫无情绪的声音猛然响起。 看见原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突然现身,对峙中的两人间沉重的气压一下就减低了。只见走廊的那端,熟悉的瘦削身影此刻正大步的往这边迈进,那双浅灰色眼眸底下似乎充满不悦。 嘎嘎、硬底军靴踩在地上,那股响亮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最后以萨克的脚步终于在李乔身边停了下来,但相对于以萨克有些微敌意的反应,看见他的阿尔法却似乎很愉快。 「高贵的白色使徒竟然会主动跟我说话,我不是在做梦吧?」 「意图伤害他人的所属财产是违反法律的,阿尔法。」 「啊啊,说的也是,他是你的『财产』呢。」眼睛死盯着以萨克,阿尔法语气里是满满的讽刺,「看来你还记得这家伙只不过是个奴隶而已,以萨克,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宁愿委身给一个奴隶?」 看着两个人间散发着像是敌视却又有些微妙的气氛,此刻晾在旁边被无视的李乔突然发觉,这情景怎么那么像追求不到心上人在发火的状况呀…… 他赶忙狠狠的捏了捏大腿,心里强烈鄙视自己这猥琐的联想! 「……你已经有『银光之鹰』了,它很强。」面对阿尔法尖锐的言语,以萨克只是微皱起了眉头,「而且,蕾蜜特是个好孩子。」 「是啊,银光之鹰是很好的机甲,可是不管如何,它还是没有『白色使徒』强。」 阿尔法边说,伸手就想扣住对方的下巴。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响亮的拍击声,只见以萨克毫不留情的在对方碰触上自己的脸前,狠狠的打掉了那只手。 「你还是一样讨厌碰触呀,以萨克。我就不懂像你这样的人,怎么有办法跟别人进行肉体接触,你跟那个奴隶到底是怎么定下契约的。」阿尔法甩着那只被狠狠打掉的手,无所谓的耸肩,「不过那也不怎么重要,反正等到决斗过后他就会死了。而你,会成为我的东西。」 「……做梦。」 李乔觉得现在这气氛真他妈的太诡异了。 他好像被卷进了一场奇怪的斗争之中,而且自己还被当成了第三者一样的被敌视着……特别是当阿尔法最后终于转身离开前,还向李乔投射了一个满是轻视敌意的眼神。 沉默。 异常尴尬的沉默。 走道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看着李乔微微肿起来的脸颊,以萨克的眼神似乎有些闪烁。不知为什么,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就把手伸了过去。可在那只手碰到李乔的脸之前,对方就已经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反应,就像他们先前拳脚相向那几次一样。 看到李乔如此直接的反射动作,以萨克似乎稍微愣住,握紧了拳头,马上就放下了手。过了才好半晌他才冷冷的开口道: 「现在看来,你会死。」 「真是感谢你的提醒啊。」李乔没好气的回嘴。 这两天他已经听够了关于自己保不保得住这条小命的话题,对于自身能力上的不足、驾驶机甲时遇到的困境,李乔实在已经不想再听到别人的抱怨了。 「……是我的问题。」 「啊?」李乔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我没有跟人履行契约的经验,对提升精神契合度的训练并不熟练,而且我们对彼此的防心太高、了解又太少了。」以萨克似乎也并不习惯这样的对话,微皱着眉头说,「帕索刚刚特地来跟我讨论过,他说这种事需要的是两边的配合跟交流,不能只是单方面的战斗训练。」 突然的,话题又中断了。 想到刚刚一结束跟最高评议会的通话训斥,就在回到机甲库前被帕索拦住滔滔不绝灌输的那落落长内容,以萨克感到头都有点痛了起来。而另一方面,李乔望着欲言又止的对方,真心觉得现在这气氛诡异的可怕。 「不管怎么说,在与驾驶员执行契约这件事上,帕索的经验远远比我多得多。而以现在你的进度也证明了先前那种方法没有效果——所以,我决定听从他的建议试试看。」 好不容易才继续开口,以萨克却又突然停顿了下。 他好像是在进行心理准备、又像是觉得很困扰似的,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往下开口说道: 「明天,我们来『约会』吧。」 「……啊?」 李乔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瞬间石化。 ……帕索,你到底对这家伙建议了什么鬼啊!!! ****** 小剧场:(事件之后的场景), 虽然大致上不涉及任何剧透,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还是有点剧透(←到底在说啥?), 所以很介意的亲拜托就憋着绕道、等全文完以后回来在看吧!!!! (警告:剧透可能你真的要看?) (警告2:确定?真的喔???) (警告3:好啦……如果你真的要看的话……)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 偶尔当李乔再次想起当初的事,都觉得那是一个烂透了的主意! 因为如果不是那个诡异的建议,他们后来就不会发生接下来那堆破事、自己更不可能变成『现在』这种处境。 就是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吧? 「……你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身上的男人终于把头从自己被啃吻到有些瘀青发疼的锁骨上离开。虽然那张苍白的漂亮脸庞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经过李乔对他的深刻理解,这个男人此刻想必正因为自己的走神而微妙的不爽中。 可是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会为了这个人的冷漠不满而臣服,那里面绝对不包含李乔这个人。 毕竟当年他都可以在这张脸的瞪视下冲上前去直接开打了,那这小小的不爽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仔细想了想,越来越觉得很怪。」李乔满肚子好奇的发问,「为什么那个时候帕索会那样直接把我丢在走廊上、为什么后来我会那么刚好遇到那个鹰勾鼻,最重要的是,你出现的时机也太巧合了吧!」 「……」挑起一边纤细形状优雅的眉毛,苍白的男人嘴角微不可闻的露出了一点笑意,「我回到机甲库前面的时候,帕索特地等在那里,跟我说了很多话。也就是他跟我说你人在哪的。」 「所以?」李乔满脸问号,他的脑子还一时不懂这件事跟那件事关连在哪。 「你知道为什么穆森从来都赢不过帕索吗?」 「这又关穆森啥事啊!」 想到那个跟自己一样可悲可叹的『同伴』,李乔眼里的疑问更深了。 「在军部的审核成绩上虽然帕索的总和能力偏低,可是在战略策划上,他一直都是最高分喔。」 「……」 「……」 「……操!那个该死的——」 被设计了吧?他跟他、还有那个可怜的炮灰鹰勾鼻,根本都是被设计的吧!!! 可是李乔接下来的咒骂,已经隐没到男人紧随着覆盖上来的冰凉唇瓣里。 (附带一提,穆森是战斗成绩很高,可是战略成绩惨不忍睹XDDD) 19.热心过度的亲友最可怕了 阳光很好。 一向阴郁云层沉重的马瑞司,今天倒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日光。 许久不见的平民街区上,往来的行人不知什么原因的少了很多,就连街角随时可见交头接耳的妇人们也消失了,来往稀少的过客脸上的忧虑似乎又都更多了几分,每个人都踩着焦虑匆促的脚步低着头默默前行。 只有在经过一对奇怪的主仆身边的时候,偶尔有人匆匆掠过一眼。 那是一个罕见的白子高阶军官和他的奴隶青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没什么好奇怪的,怪的地方就在那两人间的气氛,诡异的可怕……中间隔着最少一公尺的距离,四只眼睛诡异的互瞪着对方,就像是担心彼此会突然偷袭自己那般暗中角力着。 最后终于,是那个奴隶青年先忍耐不住的开了口。 「那个……我先问一下,你确定你知道『约会』是什么意思吗?」 决定率先打破这尴尬的瞪眼画面,李乔狐疑的发问。 他一直不是浪漫的人。 就算是从以前那些跟异性交往的经验上来看,比起跟女友整天泡在咖啡座里腻在一起、出门逛街、看电影什么的,李乔更多时候还比较喜欢跟自己那群兄弟打球聚会。对于约会这档事,这个人向来没啥热衷度可言。 更别说,对象是一个同性了。 没错、约会。 李乔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还真的被说服来进行这场该死的『约会』。 也不知道帕索是怎么给建议的——虽然据说是因为『比起战斗,日常相处更能增加彼此的同步率』这理由,但是李乔对这档事有多少成效抱持着相当高度的狐疑,而且很显然的,以萨克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大概是他们难得可贵的意见一致。 只是以现实层面来说,先不管彼此对这件事的成效抱的期待度有多低,既然明天就是决斗日,而他们现在已经是同根稻草上的蚱蜢了,那么就算可能性只有0.1%的机率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毕竟事关以萨克的契约归属跟李乔的性命问题,两人这下可都是狠下心、咬了牙奉陪了。 但面对李乔如此直接的质疑,以萨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依旧露出略有迟疑的神色。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明道: 「照词句上的意思解释。是泛指两人间的社交活动,藉由相处过程来了解彼此跟提高双方的配合度,目的在于评估对方是否有成为自己未来配偶及伴侣的可能性……」 「停——停!我知道了,不要再说啦!!」李乔赶忙打断这越来越走偏了的对话,「先不管下半部,至少前半段还算正常。总之,人跟人的相处最重要的就是要坦承,还有平等。所以第一步就先从直呼名字开始吧,以萨克。」 以萨克的眉毛微微的挑起了。 在马瑞司,还没有哪个奴隶敢直呼主人的姓名,那可是严重的违规行为。可是李乔直勾勾的视线里写满了坚持,最后以萨克绷紧的脸庞终于有些许的妥协缓和了。 「……李……乔?」 「我就说,没那么困难对吧!」终于达成目的,李乔笑弯了眼,「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总不可能要我们就站在这里一整天吧。」 只见以萨克默默的从军衣口袋里,递出一叠折成精准正方形的纸片。李乔满心狐疑的接了过来,一打开才发现那是一叠厚厚的手写笔记,秀气纤细的字体像是出自某个细心温柔的人手中。只是—— 「我一个字也看不懂啊!」在马瑞司化身文盲的李乔,愤愤的回。 「『如果天气晴朗的话,建议可以到第一区的植物园去,毕竟边境星球自然生态比马瑞司繁盛,我想这样对方应该会有回到家的感觉,一定会很开心。结束后可以到对街的咖啡店,那里的鲜奶油巧克力可可非常有名。虽然我平常是更建议第三街区的冰店啦!那种阴暗狭窄的空间非常适合上下其手,可惜最近因为流行性感冒的关系,很多地方都暂时关门了。啊!不然的话——』」 面前的人突然一反常态的滔滔不绝,让李乔呆了好大一下。 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个人只是在复述纸上所写的东西,等到李乔终于听清楚那一长串对话里的内容时,整个人噗地就把手里的纸片像烫手山芋一样的又丢回到以萨克怀里。 「呸呸呸!这到底是啥东西,『第一次约会恋爱指南』吗?」 「……这是帕索给的提升同步率建议报告。」以萨克那张依旧平静的脸上读不出他此刻的心情,「照他的说法,大致上这跟『幽黯翡翠』平时的训练内容差不多。」 ……李乔恶寒了。 想到那个既高大又莽撞的穆森上校,照着这上面写的东西过一天的生活,李乔都要替他流一滴同情眼泪了!自己绝对不要步上他的后尘呀啊啊啊!!! 「呃,毕竟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不能相提并论啦!」李乔粗声粗气的回道:「反正,我们只要像朋友那样相处就可以了!」 「朋友……吗?」以萨克似乎感到相当困惑,「从来没有人认为,白子跟契约者的关系会是朋友。」 「为什么?因为阶级不同吗?」 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些日子以来李乔看多了奴隶所承受的那种如同非人一般、像牲畜般的待遇,跟一般平民及高高在上的军人阶级之间强大的落差。而从昨天听见蕾蜜特对阿尔法的那番对话里,他也隐约可以感到就算是驾驶员与白子,双方间也似乎存在某种依附与被依附者的上下关系。 对于马瑞司游星群这种人跟人之间,都似乎都必须仰赖某种利害关系才能存在的相处方式,李乔表示大大的无法认同。 「既然我们留着一样的血、呼吸一样的空气,为什么当不成朋友?」 「一样……吗?」以萨克微微的倾过头,似乎在认真思索李乔话里的含意,过了好久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应该是一样的吧。奴隶是取悦主人的工具、军人是拿来战斗的工具、像是白子,不过就是驾驶员的工具。」 这下李乔是真的无语了。 他总觉得两人间的对话微妙的连不上线,就像是火星人跟地球人无法对话那样的无力。 不知怎么的,李乔隐约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那感觉像是对一切都无所谓、却又像是有些哀伤。这莫名的情绪突兀的不像是来自于自己本身,而像是被迫灌入其他什么人的情绪一般,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原本好不容易开始进行的对话就这样又赫然终止了。 正当两人正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里时—— 「啊啊啊啊——!!!!!!」 尖叫声。炸裂。 然后,是像金属被撞击倒塌那般的轰隆巨响。 不只一个人的尖叫声从街区的另外一边传来,似乎还漫起了淡淡的烟尘。从那里可以看见好几个路人正惊慌失措的往这边奔跑而来。 「什、什么呀?发生了什么事了!」 被刚刚爆炸般的震动波几乎震倒在地上的李乔根本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一旁的以萨克那张冰冷的脸上这下线条更是刚硬起来。只见他冷冷道: 「别动。」 然后一阵风似的,黑色的军服就消失在李乔眼前。 看着正朝着骚动的发源处离开的身影,李乔的心里却是纷乱异常。虽然还不清楚前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现在自己现在人在军部外、身边一个军人也没有! 还有比这更好的逃脱时机了嘛! 虽然无视以萨克临走前的命令似乎有点不厚道,可是他骨子里毕竟不是真正的奴隶,服从命令这样的想法从头到尾都不在李乔的意识里。 但是就在李乔暗自下定决心,决定往反方向逃跑的时候。 「呜哇啊!!别、别过来——」 「……」李乔的脚步瞬间楞住了。 这个声音…… 不会错的,虽然掩没在众人的惊叫中,但是那少年还未变声的独特稚嫩嗓音,的确存在于李乔的印象之中。想起这个世界自己第一眼见到的少年奴隶,李乔的神经整个紧绷了起来。 「哇啊啊啊啊——!!!」 那尖叫像是用指甲搔刮黑板般的刺耳。 狠狠的握紧了拳头,李乔这下也顾不得逃跑、更没时间在意以萨克要自己留在原地的命令,他咬了咬牙,转身跟着刚刚苍白军人消失的街区方向跑了过去。 20.蛇笼与小白鼠 漫天的尘埃飞舞。 当李乔闪过几个跟自己反方向边惊声尖叫边跑过的路人,终于到达骚动所在的街区时,就被那满天的灰烟呛得不断咳嗽。一直等到那烟尘终于稍微的落下了,他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眼前原本只是条再平凡不过的街道,此刻却像经过一场大地震。 有些建筑像受到了极大的冲撞,就连金属结构都扭曲变形,地上的石板路面更像是被什么大型的东西踩过,下陷成一个一个的大窟窿。看着这样浩劫过后的景色,李乔实在想像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在瞬间造成这样大的破坏程度。 轰隆轰隆声再次响起。 其中夹杂着少年的尖叫、像是枪炮击发的砰砰声,以及某种奇怪的嘎啦嘎啦鸣响。那种叫声李乔的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初次听到时,那种类似骨跟骨头摩擦而发出的声音还是让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到底是……」 根本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的李乔,压抑住想往后逃跑的冲动,四处张望着期盼能找到少年声音的来源。此刻的他总有种近乎生物本能的直觉,这地方弥漫着一股让人连血液都近乎凝滞的窒息感,就像是接近掠食生物会引发那种恐惧,空气里甚至有某种极端类似死亡跟血的腥臭味。 整个精神都紧绷着注意前方动静的李乔,在手突然从背后被紧紧抓住的时候,几乎都要放声大叫了。 「——安静。」 熟悉的冷淡声音在耳边响起。 感觉到冷汗流满了背部,李乔这才转头看向来人……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浅灰色眼睛透露满满的不悦、甚至有些愠怒。以萨克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钻出来的。 「你听不懂『别动』的意思嘛!」 「发生了什么事?」正满心在意奴隶少年的李乔,一点也不在意以萨克的怒火急急的问,「我听见了尖叫声……」 「趴下!!」 突然的!又是一阵强烈的风压冲击!! 被身后的以萨克猛烈的压倒在地上,脸跟石板地怦然亲密接触的李乔这下根本顾不得疼痛,震惊的看着某种又大又怪异的黑影从他们头上掠过,轰地就又撞上了后方的建筑,再次掀起一片灰白色的烟尘。 「跟着我。」还不等李乔看清那个怪异的巨大黑影,以萨克用力拉起还被压在地上的李乔,闪身躲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防火巷道内。 可是才刚进入那巷子里,李乔又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阵惊骇。 鲜血、满地的鲜血。 地上有着不知几个人的残肢碎体,从那些肢体上面残留的牙痕跟撕裂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被某种不知名生物狠狠啃食掉的。甚至还有一个尸体根本已残破的看不出原本是人形,只剩满地黄色红色白色的内脏跟残破的骨头块碎了满地。 地上甚至有某个圆滚滚的头颅在那里滚来滚去。 李乔觉得自己都快吐了! 「呜……」在那片血红之中,传来了微弱的呻吟。 「艾洛可!」 看清窝在墙角的少年样貌时,李乔觉得心脏都快停止了。他急冲冲的跑上前去,从上到下审视了少年苍白的脸面跟卷缩成一团的身体。 「……乔大哥?」 看见李乔突然出现,艾洛可那张惊吓到泪流满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放心的神情。就像是想抓住一块汪洋大海中的浮木那般,他整个人扑上前就紧紧的抱住了李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受伤了吗?」 大致上看过了艾洛可全身,确定那身上的血污都不是从他身上流出的,李乔吊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可是身处这样混乱的场面,紧张的气氛还是一点也没有减轻。 「虫、很大的虫……」可是惊吓过度的艾洛可,却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个人身体里,突然跑出了一只虫……」 「是『若虫』。」 以萨克皱着眉头,冷冷的下了结论。 只看见他用那双戴着白色军用手套的手,翻找着那个已经残破不全的尸体,就连眉头都紧皱了起来。 「若虫……那是什么鬼东西?」李乔急忙询问。 「虫族的幼虫。」以萨克虽然开口解释,可是与其说是对李乔说明,不如说他是一边思考一边喃喃自语着,「成虫在雌性生物体内植入虫族细胞,让它们的DNA在其他物种身上繁殖,等到成熟后就会破体而出。可是怎么可能——」 「呀——!!!」 被防火巷外面的巨响又是吓得放声尖叫,艾洛可把李乔抱得更紧了。 但是这次的骚动来源并不是从他们正身处的街区,而是从另外一头爆发的,看着远处的暴乱,以萨克的眼神简直比冰还要冷冽得可怕。 「不只有一只?难道是……糟了!我们得赶快回军部去。」 可是还不等以萨克从那具尸体边站起身体,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响就划破了空气。那警报大得盖过了所有的爆炸、尖叫、虫鸣,就像是意图占据所有人的感官那样,尖锐又刺耳。 这下不只艾洛可,连以萨克的脸都变得更苍白了。 「这下又是有什么事呀!你们别什么都不说啊!」 顿时被两个人忽略的李乔急忙询问。 这种明明身处危险之中,却还什么都不明白的状况实在是太让人无法冷静了。艾洛可抓着李乔衣服的手已经紧到指节发白。过了好半天才抖着身体说道: 「一级入侵警报,所有的区域都会封锁,等到围墙都关闭后我们就无法从这里出去了……」 「你说我们要跟外面那个鬼东西关在一起?!」 李乔忍不住大吼。 街区巷道内四处密集设置的围墙闸口李乔一直都知道,可是他原本以为那只是这地方特有的建筑方式,还真没想过原来还有封闭各个区域这项功能。虽然刚刚他没有来得及看清外面那只是什么怪物,可是从体型跟破坏力、以及这满地的尸体来看,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 如果跟那东西关在同个地方,撑不过多久他们就会被发现的。 「封锁范围是从上到下,军部那里会第一个关闭。」以萨克冷静的分析,「我们现在是无法回去了。照这样突然又大量的侵入情况来看,军部里面可能也有出现袭击,要等到平民区的救援出击暂时是不可能了。」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军部也只能顾他们自己的命,顾不上这些平民老百姓了。 警报声依旧回响着。 李乔甚至可以听到,金属门关闭的声音越来越接近。 难道……他们真的就只能被关在这里了?既没有有效的攻击武器,也没有任何后勤支援,就像是被丢进蛇笼里的小白老鼠那样? 「回奴隶拘留区吧!」 原本还紧张的窝在李乔怀中的艾洛可,鼓起勇气说道。他因为恐惧而惨白的脸上泛起了激动的红晕。 「奴隶区域的闸口会最后关闭,至少在那里我们还有一点防卫。」抬头看了一眼李乔,艾洛可的眼睛里泛起水光,「而且,我也担心姬丽安姊姊她们。」 回奴隶拘留区的路上都是防火小道,是暂时不用担心被那些怪物追赶而上。可是这也意味着,他们这群人会离开军部更远、连络上也会更加困难。 李乔询问的看了以萨克一眼。 只看见那个人就算面对这紧急情况似乎仍旧毫不慌张,只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淡淡说道: 「带路吧。」 21.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艾洛可!」 「姬丽安姊姊!!」 少年纤细的身体从李乔的背上滑落,踩着还有些不安稳的脚步,一鼓作气的扑进了站在红灯屋前,那同样是满脸惊慌的女人怀中。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原本态度一向从容又游刃有馀的姬丽安,初次露出了李乔从未见过的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像是松了口气、开心、害怕跟担忧,融合了这么多的情绪在里面的复杂神色。 等到她终于冷静下来抬起头看见李乔两人时,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上校大人。」 看着一身军装、胸前又标示着军阶徽章的以萨克,姬丽安似乎有些畏惧,手环着艾洛可的力道更紧了些。可是以萨克却没有把心思放在眼前这感人的戏码上,只是瞬间切入重点询问。 「你们这里有通讯设备吗?」 「啊!有的,可是……」 姬丽安明显的欲言又止。 等到一行人终于进入那栋已经残破不堪的建筑时,李乔这才发现姬丽安那略带迟疑的态度是为了什么。屋内,原本已经够破烂的铁皮建筑里面,更是散乱的可以,满地是被推倒散落的杂物,甚至连前面都有被撞击而凹下去的破洞。 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血腥味。 「姊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说……」 在艾洛可的惊呼下,以萨克却已经大步的走了进去。他直接猛的就打开了那扇走廊尽头的房门,忽然间,更为浓重的铁锈味道充斥了整个房子。 被那股味道一呛,李乔只觉得头昏眼花。 「就在刚刚警报响起没多久,我们也有三个姊妹体内突然孵化出虫。」姬丽安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我跟其他人躲在地下室所以才逃过一劫,但是屋内的所有电子设备都被破坏,所以通讯器应该是没有办法启动了。」 「不会吧!你们难道没有手机什么的吗?」 听到这里李乔大感乍舌。 这星球科技高到都可以星际旅行了,不会连个小小的通讯手机都没有吧!可是以萨克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是说个人通讯器吗?虫族的鸣叫会散发一种干扰电波,没有线路或是机甲周围力场之类的防御,所有的空中讯号都会呈现乱码。所以这个时候,那些东西是无法发挥作用的。」 也就是说,通讯可能性为零。 就在刚刚他们好不容易闪躲过平民区暴乱的虫族幼虫,费尽力气抵达奴隶拘留区的时候,隔离的闸口就在身后猛地关上了。照这个情况来看,目前的马瑞司街区里绝对是上下乱成一团,而他们也无法得知军部那里的情况。 所有的状况都不利极了。 但是这不安的沉默只维持了短短的两分钟,等到以萨克终于从地上的那些尸体中起身,他转头对姬丽安下令道: 「离日落只剩两个小时,今天就先在这里进行防守吧。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先安置到地下室去,如果有防卫武器的话也分配下去,另外,我们要先安排彻夜守夜的人选跟顺序。」 「是、是的!」 紧张的接受了以萨克的命令,姬丽安匆匆拉着艾洛可下去准备了。 突然间,血腥味浓重的房间里,只剩下李乔跟以萨克两个人双双伫立。 也许这是第一次,李乔才彻底的感受到这个星球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先前的平静就像是梦幻一般,轻易的就被打破了,但是就算是以李乔这么没什么经验的人来看,对马瑞司人来说这样的入侵事态也并非是常态,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异常的。 「拜托!可不可以说明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跟只是单纯听从指令的姬丽安不同,李乔试图想从这场混乱中得知更多的事实,不管如何在战斗之前知道自己处于怎样的困境里是极其重要的。而面对李乔的质问,以萨克也坦承的直言道: 「虫族幼虫在成长期间需要大量的进食,它们可以在一天之内就成长到原先的两倍大,但是因为若虫在夜间的行动会变得迟缓,所以我预计明天早上以后才会是袭击最密集的时候。」以萨克严肃的说明,「如果损害范围估计没错的话,军部那边最少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清除入侵者。」 「你是说,要等到救援,最少最少也需要等到两天后?!」 听懂了以萨克话里的意思,李乔不可置信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他们这群人里小的小、弱的弱,单凭自己跟以萨克还有这个几乎没什么防御性的铁皮建筑,要抵御可能来袭的怪物明显的就是天方夜谭。而就像是要强调他们处境有多艰难似的,在远处不断隐约传来砰砰的炸裂暴鸣,再再提醒着两人虫族的入侵还在持续进行。 那骨头跟骨头互相敲击似的嘎啦嘎啦声,响遍了他们的耳膜。 ****** ……李乔不只一次想过,要逃离军部回到奴隶拘留区。 虽然这里的生存条件相当差劲,可是比起处处是军人防守的军事总部内部,奴隶拘留区的生活反而比较自由。更重要的是,李乔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去寻找回到地球的方法,而不是每天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下一筹莫展。 可是,他真的从没想过,再次踏上这里的土地,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 午夜。 夜已经很深。 熟悉的冰冷空气再次袭来,青年依旧窝在以往常窝着的阶梯角落,只披着一条破到不像话旧毯子的冷得缩成团状。这情景似曾相识到让他几乎都泛起了苦笑。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身边多了个奇怪的同伴。 在阶梯的另一端,以萨克苍白的身影就像是鬼魅般的静坐在那里,如果不是他呼吸时浅浅的吐出白色雾气,李乔都要以为旁边坐着的是个没有生命的冰人了。 虽然说是要找守夜的人手,但是其实他们也没多少选择。 艾洛可跟其他人不是受伤、就是受到太大的惊吓而神智有些混乱,姬丽安又必须要照料那些伤患,最后只剩下李乔跟以萨克两个人勉强还算是战力。 冰冷的空气让人几欲昏睡。 为了驱赶睡意、也因为这种沉闷的气氛感到窒息,当然更多是想忽略远方依旧传来的炸裂声跟骨头撞击般的虫鸣,李乔终于忍耐不住心中从稍早就一直困扰着他的疑惑,开口询问道: 「喂,我说那些被虫寄生的人,该不会全都是……」 「是的。」不等李乔说完,以萨克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都是这次流行病的患者。」 「果然。」证实了心中的想法,李乔点了点头。 从稍早看见红灯屋那被虫破体的三个女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了,那全是在前一阵子病倒的人。但这回答还是没解开李乔心中的问号,反而只是更加深了疑惑。 「你们对抗虫族的时间这么久了,难道都没有这方面的防御措施吗?」 「……这次是例外。」面对李乔的质问,以萨克的声音也有些困惑,「照道理说虫族寄生体存活一周时,母体上就会出现明显的生理变化……大多数是会出现虫类的特征,例如甲壳、尾羽或是某种印记,所以很轻易的就可以在若虫破体前进行扑杀。但是这次却什么迹象也没发生、一点徵兆也没有出现,就连生理检查时也无任何异状。」 「也就是说,他们的繁衍方式正在进化?」 就像是病毒会经过不断的治疗产生抗药性那样,被不断扑杀的虫族为了繁衍,也会进化成更先进的姿态,这就是生态界的定律。就算知道这个道理,想到有群虫子正在不断的繁衍进化,那想像还是让李乔狠狠的恶寒了一把。 「是的,我想这次侵入的时机点应该就是一个多月前的两军对战。」以萨克似乎是正在思索,声音既低沉又缓慢,「恐怕那些家伙的最初目的,就是趁战斗的混乱中找寻宿主以植入DNA,战斗只是个幌子,否则那次我军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获胜吧。」 也就是说,这些生物是有高等智慧的罗? 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李乔兀自思索。 因为怕引起虫族注意的关系不能使用照明,所以他们并没有生火,也许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原本平常因为平民跟军部灯火通明的光害而呈现亮灰色的夜空,此刻是黑漆一片。 看着这样的黑暗,李乔总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他现在身处在一个异星球,四周环绕着可能吞吃掉自己的可怕怪物,原本水火不容的家伙现在立场上却变成了自己同条防线上的战友。这一天的变化大概直比坐云霄飞车吧! 如果在今天以前李乔对以萨克其实还是抱持着不信任的警戒态度,那么现在他就是真正决定要放下戒心了。毕竟在早先那惊心动魄的逃命过程里,一路上以萨克不但没有因为自身危险就罔顾李乔的性命,甚至也好好的把艾洛可带回姬丽安身边。 不得不说,他是对这个人有点改观了,特别是两人现在又处于同条战线,那种并肩作战的感觉就更是强烈。总之,不管是为了艾洛可跟自己的性命,他都觉得有跟对方道谢的必要。 「那个……我说,今天的事情还真是多谢了啊。」 难得的跟对方致谢,李乔多少觉得有些尴尬,连声音都有些别扭起来。 ……可是。 回应李乔的只有寂静的沉默。 发现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动静,该不会是给他睡死了吧! 李乔瞪眼过去,却看见对方原本就已经无血色到可怕的脸,这下更是跟死人一样的惨白。虽然依旧是没有表情,但从他额头上隐约的细汗可以看出,以萨克似乎正在忍耐着某种痛苦。 「喂,你没事吧?」 不会吧!别在这个时候又给我出什么意外呀!! 今天一整天已经看了够多死亡、闻了够多血腥味的李乔,这下也管不上以萨克那惯常讨厌人接近的习惯,慌慌张张的就硬是出手按住了对方的额头。 手才刚碰触到那像冰一样的温度,李乔整个人都惊跳了起来。 22.无限接近于悲伤 也许是体质本来就较正常人虚弱的关系,白子的体温一直都是微凉的偏低,这点在李乔跟以萨克接触过的那少少几次已经有了深刻体会。可是当他赤裸的手感受到那皮肤上几乎像是冰凉的触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惊慌。 那温度已经不是略低了,根本就不比外面这刺骨的冷风好到哪去! 「要命,你该不会是在失温吧?」虽然没有医护知识,这点生理常识李乔还是有的,「该死的为什么不早说,现在就给我滚回屋里去!」 可是面对李乔的怒叱,以萨克只是淡淡的撇了他一眼。 「我没事,而且——凭你一个人有办法对抗虫族?」 「……」 原本正激动的李乔,一下就被噎着了。 先别说手无寸铁的自己要怎么对抗那些大虫了,今天才第一次见识到那种生物的李乔,明白自己搞不好连对方接近到眼前都未必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眼下这种非常时刻,要是没有以萨克在身边,他们这群人在虫族眼里大概就跟一群毫无抵抗能力的香喷喷饵食没什么两样。 「该死!」 狠狠的呸了一声。 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李乔用力的就把身边的人拉了过来。被这样突然的猛抱住,以萨克似乎反射性的就想出手格挡,可是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糟到了某种极致,竟然只能任凭李乔就这样把他紧抱着,只稍微的挣扎了几下就干脆放弃了。 就这样,只见两个大男人窝在黑暗的门廊阶梯角落,外面紧紧的裹着一条破毯子,彼此几乎是密不可分的紧贴在一起。 如果今天以前有人跟李乔说他跟以萨克会如此亲密的相处,李乔绝对会笑死在地上。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已经不是介意什么隔阂、芥蒂、生理排斥之类的无聊小事了,在生存选项面前,所有的抉择都变得极为单纯起来。 「每次打架的时候你明明就很厉害啊,怎么就偏偏挑这个时机病倒呀!」 此刻两人的脸颊几乎是贴合在一起,李乔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微弱的吐息就喷在自己的皮肤上,引起了一阵奇怪的麻痒。感觉这状况真是他妈的太尴尬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忍不住就滔滔不绝的抱怨起来。 「我说你呀,不是强的跟鬼一样吗?」 「……白子是,很弱的。」 ——如果你很弱的话,那我是啥?三岁幼儿嘛! 听到对方的回覆,李乔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虽然他三不五时就会听到白子是非常脆弱的生物的言论,也亲眼看过像帕索那样体弱的实例,但是也许是因为李乔跟这个人交手过的几次都以惨败收场,加上旁人都不断提起以萨克是少见的拥有强劲战斗力的白子,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实在无法把这个人跟『虚弱』画上等号。 「……我战斗的方式不是靠身体,而是分析与速度。」可是以萨克却只是淡淡的解释道,「在看到一个人的时候,从他的眼球活动看出对方想攻击的方向与方式、看肌肉颤动可以分析出他的动作,之后只要出手速度能够比对方更快、攻击的位置又够准,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制服住敌人。」 听到这样的分析,李乔有点懂了。 这就是他每次都觉得自己明明应该打得过,却又总是被对方反制的原因吗?但是比起知道这些秘辛,李乔更惊讶的是以萨克竟然敢真的把这些告诉自己……因为如果事实真的如以萨克所说的,只要知道这点,在这人第一次攻击时能成功闪过的话,接下来就一定有办法制服住他了。 把自己的战斗方式如此坦承的告诉李乔,无疑是暴露了以萨克自身的弱点。 也许是因为以萨克真的把自己看做是他的契约者了吧? 光是从这番对话里,李乔就微妙的感觉到两个人相处方式的改变。 「所以没有办法在一招内制服住对手的话,我就会输。」说话时的以萨克,似乎仍然正痛苦的微微喘息着,「……因为白子是,很弱的。我们的单一个体在战争上无法提供实质上的军事能力,所以如果不依附驾驶员,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喂喂,没这回事啦!」 突然的,李乔有点慌张的反驳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那番对话里,他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丝难受。那感觉不是从对方的话语之中感受……而是似乎从内心升起,就像是以萨克的感情流泄了进来,直击自己的心脏。 这种像是直接被传染情感的感觉猛烈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怕,有如自己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正袒露在空气之中,被迫跟另一个人身上脆弱的伤口进行直接接触这样的引起一阵战栗。 李乔不知道这种异样感是从何而来。 是错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但是他只知道这感觉难受的让人无法忽视,不自觉得就笨拙的想试图安抚跟自己正紧紧贴近的这个人。这对一向大剌剌又毫无体贴细腻心思的李乔来说可是一大难题,所以他只能粗声粗气的说道: 「那个啊,你知道李白吗?不对,你知道才有鬼吧!总之在我的星球上他是个很有名的诗人……就是学者啦!」脑子有点混乱的李乔已经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曾经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话,意思就是说不管是什么生命只要存在世界上,都会有自己的意义、理由跟价值。以前我高中时成绩差得要死,每次看完成绩单老爸要拿藤条揍人的时候,我就会边说这句话边跑给他追——」 ……寂静无声。 李乔觉得自己尴尬的都想撞墙去死算了。 你跟一个外星人说李白干啥呢!我还孔子咧!! 可是在李乔没看到的黑暗之中,那人苍白的嘴角,似乎微微的勾起了。 「你的星球很有意思。」 「啊?啊,是啊。」好不容易听到回答,李乔窘死的心情总算平复了点,「虽然上面也常常会有战争、各式各样的纷扰什么的,可是对我来说,是很棒的地方喔。」 想到地球,李乔难免就感到有些忧郁。 那是一种可以说是思乡病的情绪,类似于孤单跟寂寞。 「……你很伤心。」 「啊?」 「是寂寞吗?不对……比较像是孤单,因为你很想念自己的星球,所以会感到很难受。你很想回去吗?」 「这、这是什么意思!」李乔身体紧绷起来,对自己的感受被对方完全猜中而大感讶异,「你那个战斗分析的能力连别人的情绪都能分析出来吗?」 「不需要分析,因为我是你的白子。」 「——嗯,超想的啊!」不提起则以,一开了口,李乔就像是想要掩饰什么那样的滔滔不绝起来,「虽然我老爸是个没啥用的老头,老妈既罗嗦又烦人,喔、还有我妹啦!明明她平常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 恐怕连李乔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鬼。 ……他觉得脑子八成是又快要当机了。 现在的李乔只能庆幸反正以萨克绝对看不到自己正满脸赤红。 因为以萨克说话时身体的震动正不断的透过紧贴着的衣服传了过来,那些摩擦的部位似乎引起了些微的燥热,当他终于开始意识到此刻自己跟对方正处于极度不和谐的贴近状态时,这家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不妙。 他怎么就又忘记了,这家伙也被划定在『危险范围』里的事实呢?!! 李乔这时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八成真的是个没长记性的蠢蛋。随着体温升高的燥热感,订立契约那天发生的事情像是走马灯一样涌上,连想喊停的机会都没有,强迫性的在脑子里播放上演。 可是这个时候才一把把人推开什么的,又好像显得太刻意诡异了点。 但就像是不知道身边人现在正身处窘境一样,以萨克的声音依旧很淡漠。 「亲属……血缘的联系什么的,真难以想像,白子是没有家人的。」 「你们到底过的是什么鬼生活呀!」 努力想忽略那股异常的热度,李乔只能硬着头皮装做若无其事的对话下去。 「生活吗?」像是播报机似的,以萨克的语气里没有丁点情绪,「当一个家庭里生出白子,就会被政府徵招,之后统一在『照护所』里长大。当然,原有的家庭记录跟血缘关系都会被注销,所以从出生那刻起,我们就已经等于是军部的所属财产了。」 ……又来了。 明明耳朵边传来的是无机质的音调,但胸前却又能感受到某种从外部流泄过来的异样情绪,那剧烈的反差让李乔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类似一无所有的空虚、厌倦感、无所谓或是没感觉,如此复杂的情感无法克制的都全涌了上来。 「然后,为了从白子的细胞里制造出生化机甲,必须反覆的试验跟采集样本。首先是血液、骨髓、甚至是肌肉组织跟脑部切片,那些实验人员会不断的碰触我们的身体、抽取我们的体液。如果是体质过于虚弱的白子,有些会在培养机甲的过程中就死亡了——」 很唐突的,说话的声音突然就静止了。 黑暗之中李乔发现有双冰凉的手猛地就抚上了自己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以萨克已经脱下了手套,直到那赤裸沁凉的肌肤接触到火热的皮肤上时,李乔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满是水渍。 身体很热、但是心情却凉透了。 「你为什么要哭?」 以萨克似乎相当困惑。 可李乔只能慌乱的摇头,他觉得自己像语言功能停摆,无法好好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言语。 「不是的……不是我……」 很可怕、好可怕。 整个人像是要被另一个人的情绪淹死了。 ……这就是所谓的精神连结吗?李乔胀满了混乱意识的脑子里,依稀模模糊糊的升起这个想法。他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努力的不让自己被这疯狂侵入的情绪灭顶至窒息。 「不是你、是我吗?」虽然李乔的话支离破碎,以萨克还是理解了意思。但是反而却让他更加困惑了,「可是我并不悲伤。」 可是回答的是李乔更剧烈的摇头,如果不是以萨克的手正支撑着他的脸,李乔都觉得自己会把脑子给晃掉了。 ——是的,那并不是悲伤。 只是无所谓、又或者没有感觉。 但没有感觉其实就是一种无限于接近悲伤的情绪。 似乎对于这样暂时无法冷静下来的李乔很困扰、又像是对他的眼泪很疑惑似的,以萨克的表情极其难得的有些许无措。 然后黑暗中,是轻轻的叹息声音响起。 就像是想安慰受伤的孩子那样的,冰凉的嘴唇押上了李乔依旧泛着湿渍的眼睑。 23.错觉!一切都是错觉! 李乔就恨自己干嘛要耍什么好心! 刚刚直接把这家伙撇在旁边不就得了,何苦陷自己于现在这等不利境界。 现只是如今才说懊悔不已啥么的,绝对是来不及了吧?此刻李乔整个脑子里九成九成都在怨恨自己,但僵直的身体却依然只能楞在原地,任由柔软的触感落在眼睛上方不到两秒钟的停留,那轻柔离开之后……紧接着又印上了脸颊、嘴角、然后是下巴。 方才因为察觉到彼此过于贴近而本来就有些燥热反应的身体,这下更是因为感觉已变得极端敏锐的皮肤被对方的嘴唇直接碰触到,而引起了一阵轻颤。 就像自己一分为二成两个人。 一个意识明明清楚的告诉李乔要狠狠的、狠狠的推开此刻覆在身上的这家伙,另一个意识却只能束手无措的看着全身都像完全脱离了指挥,半根指头也动弹不得的僵硬在原地。 这情景,就跟先前几次触发的发情反应如出一辙。 李乔突然觉得自己这些症状八成就像是某种间皆性发作的疾病、又或是毒瘾。终于,最后那柔软停留在嘴唇上。 「……!」 就像毒瘾发作那样的一发不可收拾,李乔忍不住就发出了微弱的低哼。 应该是很突兀的吻,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却像是呼吸那样的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互相接触的嘴唇,点燃了如同订立契约那天引起的血液沸腾般的错觉。 灼热的呼吸在唇与唇间泛起了浓郁的白雾。 跟先前那个流着血又充满疼痛的契约之吻不同,这次先是轻微的碰触、稍微停顿之后,接着就是重重的贴了上去。不知道是谁先微张起嘴,当暖热微湿的舌头碰触到彼此脆弱的口腔内壁时,引起了像触电一样又麻又痒的敏感反应。 像是被羽毛搔刮敏感点那般的麻痒难耐。 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又会发展成这样的? 有那么一瞬间,李乔的确努力的想试图抗拒那些潮水般袭来的生理现象,但心灵上的极度抗拒羞耻愤怒悲怯那啥八啦八啦的情感,只维持了不过短短一分钟就毁在肉体敏感的直觉反应上。 李乔这下真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每次发情的感觉,就像是被迫灌下一整瓶高粱般的昏呼呼无法思考,体内再次涌上疯狂的渴望什么东西的顿痛感。 其实说穿了,发情这档子事只要把它想成是某种隐疾不就得了?总之一切都是情非得已不得不为啊。男人就是要看开点,不然每次都搞得要死要活的,太娘娘腔纠结了,顶多就当便秘也是要灌肠的,反正不也是同个道理嘛! ——FUCK,被上就被上!老子又不是没被上过!! ……既然无力抵挡,李乔这下也只能坦荡面对了。 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既银靡又压抑的味道。 自己的头跟背部紧紧的被压在被空气沁到透凉的铁板门上,在紧紧缠绕的亲吻两只结实的腿不知不觉间已扣上对方纤细的腰。当那纤细白皙的手指从衣服下方入侵,轻划过腹侧的肌肉、滑过肋骨的形状、触弄到胸前早就因为敏感跟冷空气而挺立的乳尖时,李乔费了拼死的努力才不致于叫出声音来。 「唔嗯……呜……」 可是那种压抑过后的难耐呻吟,反而带着强烈的诱惑力。 大腿内侧肌肉因为乳首被指甲玩弄的些微痛处、冰冷的空气、但更多是为了体内想要被强烈贯穿的空虚而渴求得颤动不已,身体内部就像有只贪婪的小兽,正叫嚣着想被更粗暴的对待、蹂躏、撕毁。 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情欲讯息实在过于强烈,以萨克微皱起了眉头。 相较李乔先前内心千回百转的心理建设,以萨克对如今这发展倒一点也不吃惊。 就算不提及缔结契约时交换体液的仪式,因为精神连结而容易互相牵动感情的两个个体,两者之间本来就存在着让彼此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越是精神契合度高的伙伴,越会深陷在这种联系里。 白子跟契约者间,发展出这样的关系原本就是非常自然的事。 比较让以萨克惊讶的是对方反应的剧烈程度,就如同跟他们之间那种过度强烈的情感共鸣成正比。就像李乔此刻无法抗拒被他所碰触一样,以萨克觉得自己也像着魔似的想再多碰碰这个人一点。 想碰触这个人体温高得吓人的身体。 倾听对方血液在皮肤下面流动的声音。 感受这具身体每一次兴奋时的颤抖……渴望他能分给自己一些宛若会灼伤的热度。 唇舌的亲吻跟手指在身上的滑动都还在继续着,被情欲逼到绝境的李乔死紧紧的抓住了以萨克的领口,力度大到几乎要衣服扯破似的拉出了一个凌乱的开口。然后随着嘎啦的金属声跟被扯开的裤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了一拍。 「不……该死的……不行……」 光裸的大腿肌肉接触到寒气时紧缩起来,逼迫李乔恢复了微弱的理智。 他们现在在哪?在别人家的大门阶梯上好嘛!! 虽然四周黑暗一片,也没有任何人敢在这种时候随意外出,可是艾洛可或姬丽安随时有可能走出来……紧贴着两人身上只有件天杀的破毯子,反观已经完全衣衫不整的自己,以萨克的衣服却除了领口被扯开外依旧是军装笔挺。 坦荡面对是一回事,可他可还没有心脏强壮到被别人围观的地步啊! 但是企图想推开对方的手那瞬间,有个东西吸引了李乔的视线。 突兀的蓝色。 就在以萨克白皙的锁骨上方,有着一个明显的海蓝色图纹、或是说印记?在那里像是朵小小的绽放的花,纤细复杂的纹路。虽然是初次看见,李乔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是在哪里呢?他在哪里看过相当类似的东西? 明明刚才某个灵光似乎就要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可是突然闯入身体里炽热的硬物一个抽动,刚浮现的思绪瞬间就跟破碎的沙漏般流个精光。 「……靠……他妈的……你去死啊……呜……!」 「……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被紧致的穴口跟温暖的肠道压迫着勃发的欲望,以萨克的脸上也泛起了些微的红晕,他满意的看着原本粗话不断的家伙终于在自己一个特别深入的挺入后总算停住了口。 然后,再发出的就是如同受伤野兽的难耐呜噎声。 「不……不行了啦……真的、好……好难受……」 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李乔只能闷着咬牙低哼。 空间很小,能动作的幅度有限。 可是越是这样,就连再微弱的抽动、呼吸时对方胸口的起伏、甚至连对方深埋在自己体内那坚硬的表面血管脉动,都能引起致命般的快感来袭。 气氛也许也是造成感觉越发敏锐的原因之一。 就在这完全让人失去理智的疯狂快感边上,骨头跟骨头碰撞的虫鸣声还在继续进行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李乔越是感受到快感、越因为刺激而狂乱,那些虫鸣就像是要呼应他激动的情绪似的,莫名的更加骚动起来。 危险的气氛衬着浓烈的情欲快感交叠,就像是在观看一场恐怖片。 既畏惧、却又兴奋莫名。 这压抑的快感折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觉得自己绷紧到极点的肉柱在这样急迫的摩擦下,就快到了几欲喷发的临界点,李乔终于再也忍不住就要发出尖锐的哀鸣,可是—— 「……乔大哥?」 怯生生的,少年特有的稚嫩声音从背后抵着的门板后传来。 而李乔只觉得自己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 刚刚就要到达高朝而绷起的身体,这下更是全身连体内都紧张的收缩着。似乎是感受到那极度的压迫,以萨克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妈啦!再动老子等下就杀了你!! 这下李乔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家伙,却不知道他自以为杀气腾腾的眼神,在染上了欲望跟濒临爆发的压抑水雾之后,反而像是主动诱惑那般的让人激起了嗜虐心。 「说。」以萨克的声音里,像完全没有情欲的痕迹那般如常平静。 可是李乔敢用命来担保他刚刚绝对听见了那声音里面夹杂的一丝嘶哑,还有撇见那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然后,是几乎让李乔崩溃的深入—— 「啊……上、上校大人。」似乎很惊慌回答的人是以萨克,门后艾洛可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刚刚姬丽安姊姊已经修好了通讯器,虽然只有单方面的接收功能,可是也许可以收到军部那边的战斗指示。所以……」 「知道了,我们五分钟后过去。」 「是、是的!」 然后少年的脚步声,趴搭趴搭的消失在门板后方。 安静。 然后是,喘气声。 先是闷哼的低喘,然后是快窒息般的大口呼吸。 等到李乔终于从高朝中回过神,有力气把紧靠在以萨克身上的脸抬起来那时……这才发现自己满嘴的血腥味。 空气里,血腥味混杂着刚刚因为被猛然刺激而射出的雄性浊液的气息。 刚刚被突然的激烈侵犯那时被对方紧压在颈项边,李乔因为害怕发出声音而紧紧咬住那苍白脖子跟细致锁骨间的那块皮肤上面,赫然是鲜明的齿痕跟渗出的血渍。 那有些怵目惊心的伤口让他突然觉得有些抱歉。 可是身体里黏腻的液体流淌出来的银靡触感跟察觉到对方还在自己身体里的事实,马上就把李乔的歉意轰得一滴不剩。直到身上的重量忽然间消失、体内的东西猛然离开的时候,他不可控制的又颤抖了一下。 头顶上飘起依旧淡漠而无波动的声音。 「起来,只剩两分钟了。」 「……!」李乔有那么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咧。 虽然内心跟打鼓一样的七上八下,可是看着对方跟往常一样的平静反应,李乔这下反而觉得在意到不行的自己奇怪了。好不容易站起身来,他却差点又因为脚软的关系摔了个跟头,只能慌慌张张的整理好衣服,极力想忽略脸上火烧一样的烫。 李乔知道这时应该要愤怒、或者应该冲上去揍对方一拳的。可是仔细想想,刚刚分明就是和奸,甚至搞不好自己无意中也有主动迎合也说不定,他有什么立场这时才冲上去翻脸? 两人间的气氛很微妙。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产生了变化、又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刚刚那种无法克制想交融在一起的情欲冲动、情感间互相影响极度渴求对方的情绪,就像只是做了一个醒过来后就会忘记的梦境。 除了身体还依稀残留着刚刚的热度,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留下。 可是原本充斥在胸前那种莫名空荡荡的冰冷情绪,这时却像是跑进了微弱的火苗似的,变得稍微温暖了起来。这到底是自己的情绪?还是另一个人的?他想从以萨克的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可是那个已经迳自走在前方的背影却如常的挺直,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李乔只觉得脑子里是乱成一团,真心疑惑起来。 24.我们的…… 远方的天空才刚刚透露出一丝光亮。 平常此刻应该是马瑞司的寂静清晨,但在今天,这股安静却反而显得有些死寂的诡异。如果不是因为这股沉默之中偶尔暴发出几个猛烈的撞击音暴,夹杂着某种恶心的嘎啦鸣响,几乎就要让人以为这里是座死城。 在一声特别响亮的爆炸声后,弥漫的烟雾中终于走出来一个巨大的机甲。 原本黑色透着墨绿光泽的机身,因为上面喷满了某种绿色黏稠的汁液而显得有些恶心,被它正踩在脚下的巨大虫体正剧烈的抽动尝试反击,直到那台机甲手部猛然捏碎了那虫的脑子发出嘎啦的碎声之后,终于死亡的虫尸只能随着本能在原地不断抽动。 广大的军部中庭里,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除了随处可见的虫族尸体跟泛着绿色的体液,依稀也可以看见人类的残肢跟红色的鲜血喷溅在地上,形成了斑驳的鲜艳图腾。随着黑色机甲胸前武装碰地开了一个缝,一个高大的身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 「——呜哇啊!恶心、恶心死了!!」 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沱绿色黏液的穆森,发出了剧烈的怒吼。但随着他身后从机甲内滑出的纤细身影,却非常轻快俐落的闪过了地上恶心的虫类黏稠内脏。 「中庭部分清除完毕。」 按着耳朵上的通讯器,帕索努力冷静的跟中央报告着战斗结果,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稍微急促的呼吸。穆森忍不住有些担忧的询问道: 「喂,你还好吧?我们从昨天开始就战斗到现在,如果身体受不了的话……」 平常的战斗白子大多都是待在安全的军部内进行机甲连结,但是这次的突发事故导致军部内也是一片大乱,在这种情况下跟自己的驾驶员一起战斗反而是比较安全的选项了。只是当然,体力消耗也是平常加倍的速度。 面对穆森的关心,帕索努力的挤出了微笑。 「我没事,不用担心。」 虽然这样说,但那张白皙的脸上还是稍微泛着疲劳的神色。只是不等穆森再多说些什么了,前方巨大的机械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然后只看见一具银白的机甲从空中极速跳跃猛地,在一脚踩碎了地上明明死亡身体却依旧想尝试攻击的虫尸后,随后落地在两人跟前,引起一阵强烈的风压。 然后随着熟悉的冷哼声,一个军装男子怀抱着娇小的少女,从机甲上滑了下来。 「你到底有多粗神经呀?穆森。」阿尔法撇着嘴冷笑,「如果不是我好心出手,你们早就变成虫子的早餐了。」 「放屁!我刚刚明明早就宰了那只虫了好吗?」 「没听过掉了脑袋的虫也有办法反击嘛,难怪你的战略评量从来都没及格过……」 「嘘!安静!」 打断了就快吵起来的两个军人间无意义的争执,帕索按着挂在耳朵上的通讯耳机,一脸严肃的看向自己的契约者。 「穆森,通讯情报部传来了最新资讯。」帕索皱着眉专心的转达,「是昨天半夜虫族突然莫名骚动时捕捉到的空中电波,虽然有些音轨破损,但是已经翻译出来了!」 「那还等什么!直接拨放就对了。」穆森急急的催促着。 虫族鸣叫时的音讯因为内含有大量的干扰讯号,能够得知甚至翻译其中的意思都是相当困难的。如果真的可以从中得到有利资讯,无疑是对战况极为有利的情报。 只见帕索按下了耳机上的扩大钮,一股经过机械重新组织后的电子杂音,瞬间响遍了整个空旷的中庭。 『……找……到……找到了……』 『是……的味道……』 『终于……我……我们的……V……E……』 『……E……V……』 破碎的电子音重复着无起伏的音调,尖锐又刺耳。 可是不只是穆森,就连站在一旁的帕索、蕾蜜特跟阿尔法,都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直到音轨结束,众人仍然诡异的沉默着。 「这什么东西呀?我根本有听没有懂!」 抓着已经够乱的头发,穆森吼出了大家的心声。 他们原本还希望可以听见关于虫族入侵的敌人数量甚至是计划,可是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段听起来似乎没头没尾的讯号。众人之中只有帕索依旧倾着头思索,过了许久才呐呐的说道: 「找到了……听起来像是虫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是什么东西呢?VEE、EEV?还是EV——」 「这些虫子会想找什么东西!」猛然打断帕索的自言自语,阿尔法挑起眉毛冷哼道,「除了本能的侵略别的星球、将异种族的雌性当成下卵的母虫以外,它们还会有其他寻找的东西吗?」 没有人可以反驳阿尔法的话。 在宇宙中,虫族一直被其他星球憎恶不是没有道理的。 侵略跟繁衍就像是深埋在虫子体内的本能,因为没有自己的雌性,它们只能不断的掠夺别的星球上的资源跟母体,像吸血虫吸血一样直到那些星球枯竭、干涸直至成为一颗又一颗死亡的星球。因为被虫族寄生的母体注定会死亡、延伸而成种族的灭亡、然后,无可避免就是整个星球的终焉。 虫的繁衍过程不是一种诞生,而是一种毁灭。 但也多归它们繁衍机能上这个严重的缺陷,虫族的数量一直被限制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不致于扩张到整个宇宙中。 「啊啊——麻烦死啦!」穆森耐不住性子的大吼,「反正只要把它们全宰了不就得了?现在我们只要把军部里面清理完毕!然后就马上冲去平民跟奴隶的居住区……」 「……不,现在看来,是没有那么简单的了。」 蕾蜜特忧虑的说,跟帕索交换了一个带着同样恐惧的视线。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阿尔法抢在穆森前面发问了。 「除了刚刚的翻译结果,军情部那边还来了别的报告。」蕾蜜特畏缩着解释着,「从昨天开始,先前曾经侦测到的那个空间裂缝能量突然间增加了,依照分析,非常有可能是有某个空间通路就要开启。而且不只我们,虫族大军一定也发觉到了。」 「要入侵未经保护的空间通道比通过行星上空的宇宙防御力场简单多了,所以那些虫族似乎想趁机闯入通道内,直接攻进马瑞司内部。上面似乎已经侦测到有大量的虫体正在马瑞司星球上空聚集中。」 接着蕾蜜特后面解释的帕索,表情相当凝重。 「怎么可能?当初不是说那个裂口只是偶然形成的空间裂缝嘛!」穆森紧绷急切的连脸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该死、该死!那些分析员全都该拖去枪毙!」 「这……因为那个空间裂缝一直很不稳定,而且也没有正常空间通道的能量反应,所以我们才一直以为它只是偶然形成的裂口。」像是想试图从得到的情报里分析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帕索整张脸都些微的扭曲了,「原来如此……也许它不是还没开启,而是从出现那时起就未曾关闭过?可是为什么……」 「那些理论以后再烦恼吧。」阿尔法猛地的打乱了帕索的思考,看着两个白子严肃的问道,「重点是我们现在根本是内忧外患状态,可没那个能力再阻挡外面来的大军。你们直接告诉我到底上面打算怎么做?」 「侦测到的空间通道位置在奴隶拘留区后方——」 「要通过满是虫族的平民居住区到达那里,以任务成功率来讲过低——」 「如果失败了,一旦被入侵马瑞司很可能就会被攻陷——」 「所以,最高评议会的最后决定是——」 一句交换一句接着说话的两个白子,最后是由帕索下了总结道: 「通道开启的时间预计是今天入夜,所以下午六点,军部打算引爆奴隶区域……」 「他们疯啦!!」穆森不敢置信的狂吼。 这次很难得的,就连阿尔法也赞同了穆森的意见,闷声道: 「一旦引爆奴隶区域,连平民居住区也会受到波及,难道评议会他们是打算来个伤敌一千自损三百的绝招吗?」 「……最高评议会已经通过决议了。」 蕾蜜特这话就足够封杀了所有人的质疑。 军令是不可能反驳的,何况比起奴隶或是平民的生命,一个星球的存续与否相对重要的多。而阿尔法只稍微的皱了下眉,那张高傲不拘的脸就又马上恢复了冷静。 「既然是评议会的决定,就没什么好说了。走吧,蕾蜜特,我们去扫荡下一个范围吧!」 「是的。」 巨大的银色机甲在容纳了两个人的身影之后,发出了启动的巨响,瞬间就消失在广大的中庭里。最后寂静的四周,只剩下穆森跟帕索还伫立在原地。 高大的军人像是在忍耐什么愤怒一样,握紧的指节用力到发出摩擦的响声。 「可恶!可恶……!」 穆森现在真的是气自己的无能气到不行。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一个人冲出去只是找死,而且还会拖帕索下水的话,他真的很想直接跳上机甲就冲到奴隶拘留区去了!但是现在,他只能无力的待在军部,该死的咒骂着。 「哥哥。」帕索的声音突然响起,却微弱的像是呓语,「以萨克哥哥他……」 「喔,对!还有那家伙!!」正陷入自我嫌恶的穆森惊醒似的怒喊,「他妈的这种危险时刻是给我死到哪去啦?再不回来就要跟那些平民奴隶一起被炸成碳了吧!」 「哥哥跟他的契约者在一起。」 无视穆森的怒吼,帕索异常平静的说。 不知道帕索到底想表达什么,穆森是被他这反应搞得一头雾水。可是帕索却也没打算解释似的,只是倾着头露出一个期待什么、又有些沉思中的表情。 最后在穆森疑惑的视线下他才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祈祷,会发生奇迹吧?」 25.蝴蝶将掀起暴风 「……」 「……」 地下室的角落里。 李乔耳朵上挂着单边的耳机,那张脸色忽黑忽青的,很是精采。至于他视线所瞪着那耳机另一端连着的某人,倒是百年一日的苍白淡然。 他们已经在这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待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边都泛起了微光。 在以萨克在那台破旧的通讯器上试过了好几个电波密码之后,他们总算是连上了军方频道。但是接着而来的消息让李乔一点也不觉得有啥好开心的,在收听的时候如果不是以萨克颇有先见之明的每次都在关键时刻硬捏住他的两颊,李乔好几次都觉得自己会直接破口大骂吧。 在吵杂的音讯后,耳机里的讯息终于停歇无声了。 感受到此刻背后正传来艾洛可跟其他人好奇的视线,李乔努力的憋着气低声怒问道: 「这里面说六点那个引爆啥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区域间隐埋的引爆装置。」为了不引起过大的骚动,以萨克也是沉着声说话,「为了防止无法阻挡的入侵事态发生,军部在各个区域的围墙部分都埋入了有极大杀伤力的毁灭性装置,也是马瑞司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启动的话,那破坏力足以让这里到平民区都瞬间全部都化成一片平地。」 因为两人共用一附耳机,以萨克说话时的呼吸喷在李乔的耳朵边,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可是随即大脑接收到的资讯让李乔差点又要猛然大叫——好在,以萨克的手再次的抢先覆上了他的嘴,所以李乔只能透过手套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军部他们打算连虫子一起,杀了这里还活着的所有人?!」 「用『杀害』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在李乔的眼中,以萨克此时的反应实在淡定的太超过了,「正确的说法是『牺牲』,如果不能在那个未确定的空间通道全部开启以前将其封锁住,等到虫族真的趁隙而入时就为时已晚了。以这个考量来说,最高评议会的决议并没有任何过失。」 「见鬼的正确——」 李乔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突然的就楞住了。 就像是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突然接上那样,所有的资讯终于在这个时候连上了线。往前推算时间,跟自己几乎同时出现的空间裂缝、莫名其妙出现的宇宙通道,更何况,奴隶区域后方那里不就正是—— ……李乔此刻终于发现,自己遗失的那东西是掉在哪里了。 「喂,我问你。」脱口而出时李乔才发现喉咙乾得很,他觉得自己这下大概是真相了,「如果、如果啦!有两个人同时通过空间通道,有没有可能却在不一样的时间抵达目的地?」 「这状况极为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通常发生在用非正常手段强行开启通道时,就有可能产生不完全的开启状态,可是你为什么……」 就连以萨克也顿住了。 如果这时还没有发现疑点在哪的人,就是傻子了。 身为遥远边境星球来的原生种、身分背景不明的偷渡客,李乔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绝对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好奇问问这么简单而已。 现在的李乔只觉得胸腔内心脏跳得激动,几乎快休克。 毕竟不管是谁发现一个星球的存亡,都有可能跟自己有关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冷静的。所以当以萨克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怦然站起,猛地抓着李乔的手把人硬拖到地下室往一楼的无人楼梯角落时,他也只是毫无反抗的任由对方揣着。 直到背硬嗑在铁皮墙壁上的痛处袭来,才稍稍让李乔回神了。 「是我。」咬着牙脑子一片纷乱,李乔连说话都不清楚起来,「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话……」 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呢? 李乔就不懂了,为什么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个决定,搞到最后都好像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大,直到影响大到超乎想像。就像在莫可路路大陆那时,被自己莫名其妙所牵连到的红炎,现在又是马瑞司行星上的这些人。 宛若一只在亚马逊森林拍动翅膀的蝴蝶、让世界另一端的草原掀起大风暴。 也许是感受到李乔此刻剧烈震撼的心情,以萨克大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竟没有马上冲口质询这些破碎话语里的疑点,而是像要阻止他突然暴走似的用力圈住对方,然后将自己的脸紧贴上李乔都泛起冷汗的脸上。 两人的脸颊彼此紧紧接触着,原本那让李乔莫名排斥的冰凉触感,在此刻却让他有种奇妙的安心感。 急促的呼吸,渐渐的,跟对方平缓的气息频率同步。 最后,终于一致。 「……不是的,这并不是你的错。」以萨克的声音平静的在李乔的耳旁回响,「虫族原本就想在我们被寄生而防御最脆弱的这时进攻,就算没有空间通道,它们也会直接从上空强行突破,通道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方式选项罢了。」 以萨克的话语口气中丝毫没有刻意的安慰成分,只是像叙述一个事实般的漠然,但光是如此,李乔就觉得心跳也渐渐变得稳定了。 是的,只是偶然。 如果那个与莫可路路联系的星之门不是在马瑞司上的话、如果当初开启时没有受到阻碍的话、如果虫族不是在此刻发动攻击、甚至,如果当初军部有更注意那个空间裂缝的话…… 一个偶然,加上另一个偶然跟偶然。 就像事先计划好的那样,所有的偶发事件组合成了一个必然结果。 「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 既柔软、又温暖。 当刚成形的脆弱躯体破卵而出的时候,闪过脑海里的第一个感官就是宛若被拥抱般的温暖柔软。像是被紧紧的怀抱呵护那样,舒服的想打从心里发出喟叹。 第一次睁开眼睛。 最初的印象是鲜艳的红,非常非常漂亮的,艳丽的红色。 接着食物的香气充斥着嗅觉感官,引发了激烈的饥饿感。 所以本能的就开始进食。在那片鲜红之中,软嫩新鲜的肉块就像是预先准备好的大餐,稍微的减弱了锋锐的饥饿,可是离吃得饱饱的还远远不够。 想要再吃一点。 再多吃一点、一点点就好了。 可是以为是食物好不容易从后面追上去后才发现,被追踪的那个生物似乎并不是可以吃下去的东西。但失望只维持了一下下,马上就又兴高采烈了。 因为『它』正发出好香好香的味道。 不是食物的气味……虽然食物也很好闻没错啦,但是比起好吃的感觉,那是一种更亲密、更加怀念的味道。那种味道几乎温暖得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想要跟它说话。 可是发育还未完全的口器只能发出骨头跟骨头撞击的微弱虫鸣。 想要对它伸出手。 可是还没进化无法化型的身体,只能伸出脆弱的触角。 想要…… 「你在发什么呆!」 猛然的枪响,然后是以萨克惯有的冷冷喝叱声。 李乔这时才总算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对、对不起……」 他刚刚真的是被突然冲出来的若虫吓到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才是李乔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虫』。 前方不远的地上,那只被以萨克用枪击破脑部甲壳而死亡的虫族幼虫,明显的已经死亡了。 李乔这时才清楚的看见那只虫的外貌。 也许是才刚孵化出来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巨大,反而像是个孩子般娇小。而且跟原先想像中黏糊糊软绵绵的恶心蠕虫不同,被黑色的甲状外壳包覆的形状与其说是虫,看起来甚至比较像过度变形了的机甲武装……只是更多了些活着的生物感觉。 从头部的裂口处,跟鲜红血液不同的绿色体液滴落涌出。 「这不是对不对得起的问题。如果不是刚刚它停顿了两秒,现在你的脑袋早搬家了。」 以萨克边警告着,边熟练的把已经射完子弹的最后一支枪丢到了一边。 他们今早从红灯屋出发后只带了最低限度的武器,其他的都必须留给姬丽安他们保卫自己之用,所以还只走到一半的路途,弹药就已经用完了。 ……李乔实在很不解,这样手无寸铁的他们就算真的照以萨克的计划到达了垃圾废弃场后,又能够做些什么?而且说真的,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星之门是不是真的就在那个地方呢。 「你就这样相信我说的话?」李乔还是有点不敢置信的问。 「你没有说谎的理由,而且别忘了,要是你说谎的话我感觉得出来。」以萨克拉着李乔的手走在前方,神态警戒的回答着,「垃圾废弃场实际上以前是马瑞司的废弃兵工厂,文献里那里的确有神族的遗迹。只是据记录应该是已经严重损毁无法使用才对……不管如何,只要我们能在六点引爆前关闭空间通道的话……」 没错。李乔紧张的深吸了好大一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自己跟以萨克两个人,会正大胆着迈步在危机四伏的奴隶拘留区大街上的理由。虽然是个听起来成功率低到几乎爆笑的计划,但反正最糟的下场就是被炸成一堆黑碳,他们现在实在也没啥损失了。 何况,就算以萨克没有这个计划,李乔也必定会这么做的。 如果那个所谓的空间通道真的是星之门,身为始作俑者的李乔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更重要的是,红炎也——如果让马瑞司军队用那样破坏性的手法关闭了星之门,那么红炎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照你所说,你自己身上的那个晶片是开启上一个星之门的关键,那么照道理它应该也有办法把现在这个通路关闭才对。」 「我懂了,可是……」对比以萨克的冷静,李乔还是忍不住想再次的确认,「你到底打算用什么方法闯过虫族,冲进垃圾废弃场里?」 他们两个现在可是两手空空、一贫如洗啦! 如果现在再冲出一只虫子,李乔都没把握有没有办法活下来,更别说要冲过垃圾废弃场那里等候空间通道开启的虫墙了。 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李乔猛地就撞了上去,发出了砰的一声响声。然后以萨克默默的转过了身,脸上充满奇妙的审思意味,那眼神像是在估量什么一样,把李乔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看得他是寒毛直竖。 沉思了几秒,以萨克才终于开口道: 「我就赌我们之间的同步率。」 26.你想的不是我想的 一听到有关精神同步率这话题,李乔的脸就皱了。 毕竟他最后操纵机甲的印象可不只是一点两点的惨澹。虽然可以勉强启动,但却连一根小手指头都动不了这档破记录,依旧深深的留在李乔的记忆里。 更何况以现实的层面来说,他们两人现在可是离军部十万八千里远,别说有没有办法操作白色使徒了,就连想启动都没个对象可使。所以对于以萨克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李乔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你还是不了解,所谓的生化机甲并不只是单纯的武器而已。」 为了避免再次遭遇到虫族,以萨克领着李乔再次走进狭窄的巷弄里,边踩着谨慎的步伐边开口说明道: 「对白子来说,生化机甲就等于另一个自己,也就是说它是活生生的。虽然没有思考能力,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回应白子跟驾驶员的命令,做出简单的生物反应。」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李乔模糊中好像有点听懂了以萨克想表达的意思,但又不是很确信。 「也就是说只要条件充足,我可以在任何地点召唤白色使徒。」 「那你怎么不早点讲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在平民居住区里被困住那时不就可以用上了吗?!」 李乔楞了两秒,这才冲口大骂。 虽然他们还无法顺利操作机甲,但是在当时那种无法反抗、又弹尽援绝的情况下,能有个武器——还是个巨大的兵器在手上,总比没有任何指望来得强上不知道几百倍。 「我是说,必须在特定条件充足的状况下。」面对李乔的质问,以萨克只淡淡的回。 就在这时,两人前进的脚步赫然而止。 从他们所站的位置,已经可以清楚看见垃圾废弃场那高耸的山峰。 堆得像是高山一般的金属碎片在斜照的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泽,从他们所站的方向上来看更能感受到那物体极度巨大的体积。但是那金属的反光里,依稀可以见到层层叠叠的什么东西正在那里攀爬骚动,那些无数的黑色小点就像聚集在砂糖堆上的蚂蚁,密集的让人头皮都开始发麻。 而从日光的角度,也能察觉到此时已经离日落时分不远了。 ——日落、六点、引爆时间。 也许是感受到了时间的急迫性,李乔觉得自己的掌心都有些冒出了冷汗,可以萨克却依旧相当冷静的,面对着李乔接续刚刚的话题叙述道: 「要从远距离召唤机甲,是需要白子跟驾驶员间极高的精神同步率……最低的容许误差值在97%左右,这在生化机甲的历史上是几乎从未有人达到的高度。附带一提,目前同步最高记录大约是88%。」 「97%……」 李乔努力回想他上次最后一次测量到跟以萨克的同步率是多少,20%?不、不对……好像是12%…… 妈啊!这差距会不会也太大!! 才正想针对这点再次提出疑问的李乔,一抬起头就被以萨克突然猛地接近自己、在眼前瞬间放大的漂亮脸孔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想往后退一大步。可是还没来得及往后踏出脚步,他就发现自己的腰部脆弱的部份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对方紧紧的扣住了。 「你想干嘛?」 瞪着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白皙脸庞,李乔满肚子狐疑的问。 还没回答李乔的疑问,以萨克空着的那只手,却已经先抚上了他的脸。当白色军用手套那有些粗糙的质感,划在嘴唇上时,稍微留下了点麻痹的触感。 也许是生物的直觉本能,李乔突然觉得现在的气氛微妙的危险—— 「这只是我的猜测……」以萨克倾着头,淡淡的说,「昨天晚上,我觉得那是我们之间到目前为止,精神同步率最高的时候。」 「……!!!」 昨晚。 昨晚他们两个干了啥来着…… 回想中,李乔的脑子滴溜溜的在转动。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脸轰地就爆炸了,像是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到头顶一样,热到像是会喷出火焰那般的烫。 可是像是对李乔的反应视若无睹般的,以萨克依旧非常冷静的说明道: 「所以如果是在那种情况下的话,也许我们可以成功召唤白色使徒。当然,这纯属假设。」 如果不是李乔知道以萨克话说的含意,光看这人如此平静的态度,他大概会误以为对方接下来要进行的只是件非常正常的小事,而不是打算要跟自己发生什么天理不容羞于见人的猥琐行为。 「……你想的不是我想的意思对不对。」抱着最后一丝期望,他苦着脸说。 「很可惜的,应该是吧。」对方的反驳也很迅速。 李乔真的差点就要以为以萨克是在说这个世界上最好笑、最荒唐的笑话了。可惜,那人的浅灰色眼睛里,半点玩笑的成份也没有。 眼前就两个选项。 一边是无法召唤机甲的话就没办法杀出虫围,也就不能封闭空间通道、无法阻止奴隶拘留区的引爆、无法拯救那些无辜不该死亡的人们,以及,可能再也无法找到红炎。 另一边则是为了达成目的出卖自己的灵肉(?)。 贞操跟人命之间你会选择哪个? ……答案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里是以人力范围可以接近的最近距离,如果我们不能在这里突破的话,就无法更前进一步了。」整个人已经像白痴般傻住的李乔,只能听见耳边以萨克淡淡的说明着,「也就是说,这已经是最后有可能的尝试了。」 话语停歇的时候,某个熟悉的冰凉触感终于再次落下。 虽然明知道紧急事态不可不为,李乔反射性还是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可是最后他终于还是死命忍着想转身往后落跑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僵硬的接受了对方主动的亲吻。 过度靠近的距离,让鼻腔里充斥了对方身上的味道。 男人的嘴唇虽然依然柔软,但却没有女性那种甜腻的味道,更多是淡淡的、如同薄荷叶的微弱气息。死死闭上的嘴被硬是侵入到内部,原本以为会是冰冷制式化的碰触,却惊人的轻柔。 在狭窄的巷道内,两个男人并着肩都显得有点拥挤。 巷子前后坐落着歪七扭八的铁皮建筑,挡住了依然明亮的日光,使得这个无人的空间显得更加阴暗隐密。可是,不管再怎么灰暗,依然比不上昨天夜里那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所以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对方的脸部表情。 透过微眯的眼睛缝隙,李乔盯着以萨克眼睑上面纤细的睫毛,甚至可以稍微看见苍白皮肤下面不明显的血管纹路,微弱细致的甚至给人一种脆弱人偶的错觉。 「……身体放松。」以萨克的嘴唇微微开启指示着,他说话时的轻颤摩擦的彼此敏感的唇面,「放空你的脑子什么都不要想,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了。」 ——有办法放空才有鬼吧! 李乔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想杀人的心情多点、还是想自杀的心情多些。 毕竟从以前到现在发生这等事的情况,大半都是迫不得已不得不为,所以虽然事后想起来让人想抱头大吼、跪地哀叹什么的,但至少让李乔自我厌恶的心理负担少了不只一点点。 可是像现在这种状况,不是因为发情也没有失去理智,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一个男人主动接吻这种事情,李乔真的活了大半辈子想也没想过!现下他只能努力的摒住呼吸僵硬着身体,全都当做只是被狗啃了嘴罢了。 但是头脑也许还无法接受现实,身体倒是很老实的被唤起了记忆。 随着两人之间越来越贴近的距离,胸口再次传来的那种微弱的温度让李乔感到非常困窘跟疑惑,因为随着亲密行为流泄过来除了肉体赤裸裸的欲望、更多的却是精神上的某种奇妙渴望。 ……像是一无所有的白纸般空虚静默。 直到那纯白色在终于被滴落上某种鲜艳的颜色之后,无法克制想要再更多的、更深的去吸取颜料沾染上自身般的强烈饥渴。 强烈到让心脏不自主的砰咚砰咚狂跳、血液里的温度猛地就升高了。 「唔……」李乔原本只是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无意识的就揪紧了那身黑色军服。 脑子又是被绞成一团豆腐花了。 尝试着主动开放自己的情感让另一个人碰触,对任何有自主意识的人来说都绝对算不上自在愉快,这种体验如同硬剖开心脏般。再这样下去,李乔都有种错觉也许两人甚至可以透过这样的碰触,看见彼此的内心似的。 脱下了手套的纤细手指抚上了腰侧敏感的地方,让李乔抓着对方肩膀的手更用力了。那种明明以往让人无法习惯的冰冷体温传过来时,却有种火烧的错觉,力道虽然并不温柔、却没有强迫的味道,像是对待很重要的东西那样的慎重。 真怪。 实在是……太奇怪了。 意识已经开始又陷入混沌境界,李乔只能模模糊糊的乱想。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啊? 虽然明知道对方这么做跟感情、喜好什么的完全无关,但胸前这种火烧似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某种不知名的情感充斥着心口,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李乔压根不懂那溢满心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鬼,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脸疑惑。 ……只不过是为了召唤机甲罢了。 虽然他们在此刻做着最亲密的行为、甚至在精神层面上联系最紧密的碰触、分享彼此间最脆弱的部份。但是毕竟,他对以萨克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存在,大概肯定及一定也没什么感情、两个人甚至连朋友都不算。 可是胸前传来温暖的情感,却又有种自己是对方重要存在的错觉。 这感觉,多少有点可怕。 但却并不厌恶。 ……或许说,正因为不是讨厌所以才超级无敌可怕。 27.连结这个词的象征意义 虽然李乔平常看起来大剌剌,好像啥都挺看得开的样子。 可是在某些地方这人却也颇有些微妙的固执,追根究柢也许是因为他家老妈从小教育有功,李乔对感情这回事放的一向挺重的。不管是家人、朋友、甚至是情人。 ……自从他被摊上这些外星人之后的那堆糟糕破事先掠过不提。 至少以前每次跟女人交往要进展到上床这个地步,李乔也必定是真心喜欢对方才做的,只为了爽干这档事可完完全全不符合他的人生准则。所以这大抵也是为什么,他最后总是会跟那些向自己告白的前兄弟们翻脸的原因。 直觉上,那些跟喜欢、或爱什么的无关。 远远凌驾在感情之上的,最先感受到的仅仅只是纯粹的欲望。 可是现在面对眼前这个人时,他竟然有某种情感上的错觉。也许是因为这样,又或许只是因为激发了身体发情时的本能反应,李乔的身体不自觉的就稍稍放松那么一点点。 嘴唇上的触感消失的时候,甚至产生了凉凉的空虚感觉。 「……哇啊!」胸口上的淡茶色肉粒被猛地挤压辗拈。 上衣被拉到胸前以上,露出李乔赤裸的小麦色肌肤跟结实坚韧的胸肌,随之而来的不是舔吻,而是咬嗫。但明明应该会产生痛处的行为,却反而带来强烈的电击般快感,让他的身体忍不住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本来淡色的乳粒,很快的殷红充血、肿胀难耐。 碰的一声。 身体被硬是转过去时,在墙壁上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响。 「呜嗯……痛……」感受到疼痛,李乔不禁闷哼呜噎了下。 胸前顶着刚硬的铁皮墙壁,那坚硬又带着锈蚀的粗糙感摩擦着已经被玩弄到红肿的乳首,涌上一阵夹杂着痛处的快感。原始的欲望被完全激发,李乔觉得自己好像全身的肌肤都变得极度敏感,连最微弱的碰触都能带来又麻又痒的触觉。 「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以萨克俯下身体,牙齿些微的撕扯对方的耳朵,那处马上就红成一片,「听着,你只能想着我……去感受我的存在。」 发情时的强烈欲望感再次汹涌而上。 但是也许是因为这次最开始的契机毕竟不是因为发情,李乔的神智难得的没有完全陷入恍惚状态,而是留下了些微的理智。 可是这对目前的状况毫无帮助,只是更糟。 比往常更巨大的羞耻感让所有的感官无限放大。所以当裤子被猛地拉下,早已经因为欲望而肿胀的男性器官被解放弹出时,前端甚至有些透明的液体已经滴落而下。 但更可怕的是,湿意不只来自前端的男性象征。 暴露在空气里,因为姿势而不由得向后略微拱起的结实臀部跟之间隐密而不住些微抽搐的穴口,虽然他自己看不见,可是从那里泛出的黏腻体液滑落的触感,还是让李乔巴不得死了算了。 前列腺液顺着茎身,加上因为身体受到刺激兴奋,内穴内肠道自主性的不断分泌滑润的透明液体,就连大腿根部也闪着银靡的水光。 ——见鬼的,凌迟也不这样搞的好吗?!!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身后,李乔觉得自己此刻八成不是因为被体内乱窜的快感撑死、而是要被羞耻PLAY羞愤致死啦! 拜托咱们速战速决、早死早超生好不? 「……你到底要上不上呀!」抱着这种决心,李乔忍不住就咬着牙低吼了。 「……」耳后是那人轻微的叹气声。 因为压在墙壁上支撑着已经开始发软的身体,李乔的手臂早发麻的厉害。所以当突然毫无预警的真的被从后方猛地侵入时,他几乎就支撑不住身体,如果不是以萨克从后方撑着,李乔可能一下就坐到地上去了。 「——!!」 被插入的感觉并不痛苦,但、还是相当难受。 可经过昨晚还依然柔软的甬道被猛然贯穿时,激烈收缩得像是兴奋颤抖到不行,蠕动着的肠壁吸允着粗大硬热的肉茎,穴口不住激烈的痉挛颤动着。 这静止瞬间只短暂的停顿了一秒。 「啊——!!!等、慢点……哇……!!」 ……可恶。 虽然想维持理智,可是一下被用力插入到最深处,某个地方电击般又麻又痒又酥软的快感猛烈又不可控制的一次涌上,李乔张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连喉咙都因为过度的换气而感到乾哑疼痛。 ……可恶、可恶。 急迫的动作间,原本还有办法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终于变成了受伤动物般的呻吟。 天知道他得花多大力气才忍着不大声尖叫。 随着哪里被抽插的速度,身体一下又一下的被往前顶弄,在铁皮墙壁上发出了轻微的嘎啦嘎啦声响。勃发到极致的紫红色肉柱尖端甚至稍微擦过了那粗糙的铁锈表面,引发了短促的哀鸣。 ……可恶,该死的……要命的…… 该死的舒服。被侵犯的那种几乎要命的快感。 脑子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在那深处被顶弄到的瞬间,好像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紧闭的眼前是一片黑暗、鼻腔只能嗅闻到对方的气味、皮肤只能感受到对方的触摸、所有的神经都只能被迫接受对方给予的致命感官。 然后……是胸口不知名被什么胀满的感觉。 高朝的快感濒临爆发,可是那让人发狂的律动却突然的停止了。 被压抑着射精的欲望几乎接近痛苦边缘。李乔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但头却硬是被转了老大的角度,他勉强睁开视线已经模糊不清的双眼,却赫然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不到两公分的距离。 那浅灰色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反正李乔是说不上来那是啥的,只是那东西却让他不自觉得就涨红了脸。 跟羞耻有些不同的红泽。 「吻我。」跟平常冷清的音调不同,以萨克的声音略微沙哑。 「……这是,命令?」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李乔反哼声问了。 问句里多少带着反抗的意味。 毕竟也许这是他仅剩的一点点底线,如果说性交只不过是为了增加同步率,那么,亲吻是绝对必要的吗? 「……不。」 些微的沉默之后,再次响起时,那声音甚至带上了点屈服的味道。 「我请求你。」 「……!!」也许是幻听吧? 李乔张大着嘴,看起来甚至有点傻。 他突然有种现在这一切八成是幻觉的想法,对吧!一定都是假的吧? 可是被鬼附身了那样,在那双浅灰色瞳孔带着祈求意味的注视下,他还真的催眠般的,第一次主动贴近对方。 那甚至不能说是吻。 只是轻轻的碰触到嘴唇罢了。 又热又麻的。感觉身体像是被用力往后跩了一把,灼热发烫的硬物在无预警下侵入到难以想像的深处—— 全身不住的剧烈痉挛、肌肉紧绷抽搐,比起自身射精时的快感,那感受到被液体浸润冲击的肠道内壁疯狂的紧缩吸允,连尾椎都酥麻得发疼。跟对方同步到达的快感高朝,连心脏的跳动频率都有种重合的错觉。 但是除了发泄跟被射入的快感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感觉突然大量涌了进来。 抑止不住的,李乔全身都开始颤抖。 可是那并不是因为快感,而是因为恐惧……可怕、很可怕、非常非常的可怕,像是心脏被从外部侵入的感觉激烈到让人想发狂。 ……就好像自己不是属于自己了一样。 快乐、痛苦、悲伤、寂寞、喜悦、空虚、恐惧、绝望—— 大量的情感瞬间涌入的瞬间,让人有种会从内部被撕裂胀破的感觉。 原本,连结这个词。 延伸意思就代表着独立性的破坏。 好比兽人那样,伴侣的死亡足以让兽人如同感受到自身肉体的死亡,所以无法承受的那方会在其中失去自我。同样的,与白子进行精神联系,就等于要承受加倍的情感冲击。 一个人光是承受自身就足以载重,更何况是双倍的去承受另一个人? 越是紧密的连结关系,越容易造成个体崩溃。 「……张嘴。」 猛地。 整个身体被转过按住头忽地拉近,李乔只感觉自己正咬紧牙关的嘴边突然凑上了微凉的柔软东西,被那冰冷的口气一指示之下,他反射性不由得的就一口咬上了那处。 然后嘴里瞬间溢满了浓烈的血腥味。 红色的液体顺着细致而被咬破绽裂的皮肤滴落下来,像是在苍白画布上画上大片鲜红色颜料般怵目惊心。可是以萨克却没有出手制止,甚至更用力的把李乔的头埋进自己的脖子到锁骨间,任由他撕裂那里的肌肉。 就连以萨克锁骨上清晰可见的蓝色图纹,都被染成了点点紫红。 「对,用力。」那原本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此刻稍微也带上了一点痛苦的味道,「你做的很好。不要昏过去,只要再忍一下的话……」 接下来以萨克还说些什么,李乔就无法思考了,只剩声音还残留在耳边。 在现在这一刻。 除了眼前的这个人,除了他的声音以外。 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脑海里。 空白一片。 指针正指着五点。 四十七分整。 「——召唤白色使徒?!」 军情部会议大厅的门外。 一阵小小的惊呼声乍响,虽然实际上的音量并不大,但依然在空荡的门廊上还是掀起了短暂的回音。直到那回音渐落,蕾蜜特才更压低了嗓子,向身边的银发青年质问道: 「你怎么会认为,哥哥……路德维希上校有办法跟他那个奴隶进行机甲召唤?」少女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要知道在生化机甲的现有记录里成功次数可是零,那不过只是操作上的一种假设,根本不具备实行的可能。」 「只是我的直觉。」 「直觉!你……」 「那个人,初次连结就成功启动了白色使徒喔。」 抽气的声音响起。 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似的,蕾蜜特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怀疑。但不等她先提出质疑,帕索只自顾自的往下说明道: 「跟他人进行精神连接的过程有多么痛苦,特别是对白子来说,这你应该很清楚才对,蕾蜜特。」 青年边说着话,边轻轻抚摸自己的右手腕处。 在那里,一个淡到几乎看不见得蓝色图纹如烙印般的显像在那处皮肤上。而皱起眉头的少女也像是被这举动传染似的,握住了自己左边的手臂。 「越是精神感知度高的白子,跟他人产生连结时就会越痛苦。」帕索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正因为路德维希上校是目前为止最强的白子,对一切情感变化更是高度敏锐,所以连日常生活都无法跟他人任意进行接触。」 「就算是这样……」 「光是能够突破他的精神领域,成功启动白色使徒,你就能猜出他们两人间的契合度可能性有多高了吧?只要再有一点点契机的话——」 砰地! 爆炸般的炸响。 打断了帕索未完的话,两人身后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猛烈的打开了。 随即出现的,是穆森喘着粗气、满脸涨红的脸。在两位白子的注视下,那张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惊天动地的大事,写了满满的惊讶。 会议室旁墙上的指示器上。 时间一分不差的,正好指着五点五十五分。 28.肾上腺素无所不能 被情绪侵入的恐惧感就像来时一样迅速的,终于平静了下来。 李乔咬紧的牙关逐渐放松了。 当牙齿放开的那瞬间,他才发现自己又咬了对方一口血。那伤口并不很深、但却很用力,跟昨晚咬着的刚好是同个地方,撕裂的旧伤上已经干涸的血痂上又添了新的伤口。 想到刚刚那种简直会让人崩溃的连结方式,他忍不住冷颤了一下。 空白的大脑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原本还没有馀力去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的思考再次回笼,那被侵犯过的部位湿滑一片,甚至还微微抽搐着,带着点馀韵的酥软。 这才察觉自己还半裸着身体,李乔哗地炸了一张脸,赶紧慌慌张张的把裤子给穿上,努力的想忽略双脚间还黏腻着的不适感,他拼命的死板起脸想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试图把全部精神都放回到正经事上。认真问道: 「成功……了吗?」 可这一开口,李乔却被自己还明显带着情欲过后的嘶哑声音吓了一跳。 但已经拉好自己衣服的以萨克倒是恢复了冷淡的脸,除了呼吸似乎还有点急促之外,一点也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他平静的开口: 「不知道。」 「!!!」李乔张开了嘴,又闭上、又张开之后,从中爆出的是碰然怒吼:「——你耍我?!!」 老子连自己的屁股都出卖了,你还敢给我说不知道?! 白嫖也不是这样的好嘛!!! 「召唤的成功反应没有实质前例可以佐证,一切都只能凭我的猜测。」似乎早就猜出李乔会勃然大怒一般,以萨克淡淡的解释,「但如果成功的话,军部那边一定会有反应,毕竟机体要脱离禁区时一定会惊动到高层……总之,我们不久后就会知道了。」 如果可以的话,李乔实在很想叫他离自己远点。 滚得越远越好。 不只因为被引上来的火气,更为了才刚经过情欲刺激还未平息的身体。 互相紧靠贴着,胸口还砰砰跳的心音传过来的时候,都让他觉得打从心里别扭。也许是刚刚才经过高度的精神连结,李乔一时半刻还无法从那种冲击中恢复过来。 但是偏偏这个巷道实在很狭小。 跟李乔对地球上虫子的认知相反,外星虫族似乎并不喜欢阴暗狭窄的地方,所以他们所在的这里短时间上来说还算安全。一时半刻无法离开这里的两个人,只能依旧紧紧贴着,几乎是拥抱的姿势。 没有人说话。 气氛微妙的安静,就像是混乱中的短暂平和。 可是…… 「喂……你听到了吗?」发觉得耳朵里传来的声音不是错觉,李乔憋着气问。 「——安静。」 原本只是轻靠在李乔身上的以萨克单薄的身体,明显的绷紧了。 嘎啦嘎啦嘎啦。 骨头撞击的声音,嘎啦嘎啦的响。 原本只是四处散落的虫鸣,突然的变得大声而接近了。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它们。就像被红布刺激到极度兴奋的公牛,那些虫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嘎啦嘎啦虫鸣,跟之前所听见参杂不齐的鸣叫不同,规律的像是在演唱一场古怪的奏鸣曲。 「这是怎么回事?」 按奈不住心中涌上的不安感,李乔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虽然他对虫族所知有限,但是从以萨克现在明显绷直的反应看来,这状况可绝对说不上正常……危险、压抑、紧绷的感觉从胸前蔓延而上,让他不自主的就伸手抓紧了眼前的人。 李乔这才发现以萨克正低着头喃喃低语着。 「虫族群体共鸣?不、不可能,但是这的确是,可是为什么……」 「喂!拜托解释一下好不?」李乔愤愤的说,「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他抓握的力道很大,连以萨克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的,你不了解。」他这才开口回答李乔的问题,「所谓的共鸣是……虫族特有的种族特征,它们跟一般需要通过语言跟工具才能彼此沟通的物种不同、也跟我们这种拥有独立性的生物不同。虫族本身就是……一个个体。」 李乔一点也听不懂。 明明远方就是成千上万只不同的虫子,可以萨克却跟他说这些全是一个个体? 那算是细胞分裂还是复制人呀? 「那是因为它们拥有『集体意识』。」以萨克一边解释,却边紧张的倾听着四周似乎越来越近的虫鸣共响,「分散成小群的低阶虫子由上位的虫指挥控制、中阶的虫又由更上位的虫族掌管——然后在那之上的,所有意识的集合……立于顶端的,我们称它叫『虫之王』。」 说到这里那虫鸣更响亮了,让以萨克不禁略微停顿了一下。 李乔脑子里不自觉得就想到一只超大超大超大的甲壳虫、下面还带着一大群黑么么虫子的画面,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冷颤。 「但是从来没有人看过它……是的,就连跟虫族长期作战的我们马瑞司人也没一个见到过,因为虫族向来都只派遣下面的虫子进攻。也因为这样,在宇宙不断的战争中才都一直无法彻底的消灭它们。」 说到一半时,以萨克明显已经不是在向李乔解释,而是自己沉思的低喃。 「但像现在这么大量的群体共鸣,的确只有虫王才做得到……可是不可能、为什么它会……」 但李乔根本无法听见以萨克接下来的话了。 因为那些虫鸣越来越响,他都几乎有种虫子就近在耳边的错觉。 一直到原本狭窄阴暗的巷道,因为突如其来被猛然掀翻了的铁皮建筑而透露进了刺眼的日光——轰隆巨响之后,是漫天的烟尘跟猛烈的风压!然后李乔只感到自己被这股猛烈的气压一下就撞得扑倒在地,跟以萨克两个人双双滚到了地上,完全没时间去反应发生了什么事。 「什——!!」李乔根本还来不及破口大骂。 虫、虫、虫。 到处都是虫。 强行突破了巷道两侧的金属建筑,不知道为什么发觉到两个人位置的庞大虫群,像是找到了期待以久的大餐那般发出响亮的虫鸣。 ……这是李乔第二次近距离观看虫族了。 可是跟先前那只刚刚破体的若虫不同,这些虫显然已经吃过了许多许多的尸体鲜肉,庞大得几乎将近三米。那黑色坚硬如机甲外隔般的甲格,发出阴冷的闪光。 李乔有那么瞬间以为自己就这样死定了。 但很怪异的,那些明明已经无比接近的虫群却似乎有那么一秒的停顿。 并没有如预期中的猛扑而上,跟两人中间仅隔着几公尺的距离的虫群,正一只又一只的、全俯着一颗一颗黑色装甲般的虫首似乎正死死瞪视着此刻如瓮中之鳖的两个人形生物,那翡翠绿色的虫眼里没有瞳孔,只有像宝石般的鲜艳绿色—— 空气彷佛停滞住了。 下一秒猛然的!还无法回过神来的李乔手臂被狠狠的抓住,接着他只感到自己被揣得站起了身体,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抓着往前跑!! 那前方正好是虫群中一个破绽的缺口。 刚刚那瞬间,在以萨克敏锐的发觉到虫族莫名其妙的停顿跟破绽之后,他根本没有花时间去思考这诡异的暂停是怎么回事,只是凭着长久以来锻链出的战斗本能往最有可能脱逃的方向突破! 李乔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也拔腿狂奔起来。 可是…… 原本跑在前方的人速度突然有些放慢了下来,李乔直觉察觉到对方身体本质上的虚弱程度,这下可是心慌得不得了。明知道以萨克的白子体质,原本就无法承受长久剧烈的活动跟战斗,但…… 他们现在可是在逃命啊啊啊! 「啊啊——气死我了!!」 人的潜力真是无穷无尽。 李乔也不知道这是肾上腺素大爆发、还是自己恢复机能实在天杀的好、或是他根本他妈的已经习惯了!虽然身体深处还残留着刚经过性事的酸处,可是李乔硬是咬了牙,伸出手猛地一捞。 「……!」 突如其来的发展,就连一向冷静的以萨克也难掩惊讶。 虽然白子的身版非常纤细、体重也很轻,像穆森或阿尔法要抱起自己的白子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对讨厌被人碰触的以萨克,他可能一辈子以前、或是以后也不会被人这样扛在肩膀上跑了。 至于李乔才没那个闲功夫去在乎这等小事咧。 ——你们这些外星蟑螂!不要小看前地球货运员的实力啊!! 根本没时间对后面追赶的虫子放话,李乔只能边跑边在心中狂吼。 明明知道这样跑下去总有被追上的一天,可是他们也只能死撑着能跑越久越好。至少,要撑到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巨大机甲…… 砰地! 终于,两个人还是撞倒在突然出现的墙面,然后双双摔在了地上。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而后方则是大群的黑压压的虫族大军。 此刻的李乔脸上是极速奔跑后要命的痛苦。而在他的身边,以萨克那张苍白的脸上虽然一样的冷静,却也带着有些觉悟的表情。 李乔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刚刚大概耗尽了自己最后全部的体力,缺乏氧气的肺部烫得像着火。 可恶…… 这下真的、大概、肯定及一定。 ……死定了。 头顶上方,黑压压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大片黑影。 就像死亡的阴影那般瞬间笼罩了上来。 29.神的救赎与罪恶 人在濒死前会想到什么? 李乔想过也许会看到自己一生的走马灯、也许会看见天国的景象,或是,根本只是脑袋里一片空白也说不定。但是等到真的面临这种危及时刻,他才发现自己脑子该死的清明。 所有的动作都像按了放慢键的电影。 逐渐向两人接近的虫群、巨大又整齐如一的共鸣声,感官敏锐得甚至可以清楚听见身边那个人略微急促的喘息…… 摔倒在地的两人在虫群绿色瞳孔注视下,小心翼翼而谨慎的站直了身体。 然后在不知为何没有马上冲上前,而是慢慢向他们进逼、围成一个圆形包围往的虫子面前,以萨克的背影猛然的站到了李乔的身前。就像是要护住他而独自面对千百大军似的,那纤瘦的身影一点也看不见恐惧的意味,站得依旧如常的直挺。 「你想干嘛?!」这个人现在是怎样?耍帅也要看场合好嘛!! 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楞住,李乔不禁就想伸手把他揣到后头去。但偏偏就像李乔的固执,那人却也相当的坚持己见。 「……我可是你的主人。」只见被抓着肩膀的以萨克微眯着眼睛,死不后退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悦,「我对自己的奴隶有保护义务。」 「呸!去你的。」李乔这下可又火了。 他就不懂这个家伙现在才在那摆什么主人架子!也许怒气延伸成了勇气,原本稍微被临死的巨大压迫感压到有点窒息的李乔,一下就恢复了往常的气魄,大声啐道: 「老子还是你的驾驶员咧!」 「……啊,没错。」面对着眼前广大的虫群,以萨克的声音如常平淡,「你是我的契约者。」 但也许是错觉吧?李乔甚至感觉到那人说这话时带上了那么点笑意……也许是带着不服输的意味,他也转身背对着以萨克,直挺挺的面对从后方接近而来的黑色虫群。 背紧靠着背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心跳跟呼吸。 ……现在这个时刻。 不想现在死去、更不想要身边这个人在现在死去。 也不知道是谁的情绪先感染了对方。那情感复杂而难以解释……既不是朋友、也跟主人或奴隶无关,甚至在白子与契约者的关系之上的,是一种把命互相交在对方手里的依存感。 如此强烈、却又能让人在这死亡前夕感到如此平静。 可是。 那预期中的死亡黑影落下时,却带着白色的闪光—— 巨大的风压! 原本如奏鸣曲般和谐一致的虫鸣瞬间发出了破音!! 随着突如其来的剧烈风压、跟有什么东西重重踩落在地面带来的巨大震动下,没来得及撤退的虫子被压拈成碎片,然后喷溅出了绿色的液体。 大量的灰色尘埃瞬间溢满了视线所有的范围,李乔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耳朵里只听见虫子尖锐的鸣叫、东西高速落地的风声跟碰撞声、然后是虫群那甲壳足部在地上迅速往后移动时发出的嘎啦嘎啦声。 手被紧紧的握住了。 不是军用手套的那种粗糙质感,而是细致而冰凉的皮肤直接接触的感觉,慌张的转过头时,直接就对上了那对浅灰色的眼眸。但那眼睛里却带上了往常所没有的一抹激动的神色。 李乔粗喘着气,几乎无法置信眼前的一切。 ……啊,对了。莫名的,他此刻突然就模模糊糊的想起了。 这个人的称号是——白色使徒。 在两人眼前。一片纯净的白。 巨大的无暇白色机体、流线型的修长身形、眼睛部分的海蓝色晶体闪着如流动般璀璨的蓝宝石光辉—— 如同带着神救赎的仁慈与降罪的残酷一样降临的…… 神之使者。 ****** 变化。 变化来得极其突然,却非常异常。 异常得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忽视。 「姬丽安姊姊——!」 败破的金属建筑内,几乎已经快要被外面接连不断进攻的虫族攻破,铁皮墙壁上是一个又一个明显的撞痕,看起来摇摇欲坠。 原本缩在墙后,那发育不良的纤瘦少年握紧手上仅剩的保命枪械,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不由得就向身边同样手握武器的红衣女人发出了惊叹的短促尖叫。 但姬丽安眼里也是充斥着满满的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即将要突破最后防线的虫子们,突然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人们听不见的召唤似的,步调一致的突然就停止了攻击。它们翡翠宝石般的眼瞳里闪着绿色的幽光,然后慢慢的一只又一只、成群结队的,缓缓的向后靠近。 本来只是被食欲驱动着的虫群,渐渐的、平静而无声的退开了。 在马瑞司长久以来跟虫族交战的无数次战役里,这是从未发生过的奇特景象。而被这奇特又怪异的景象惊吓住的,绝对远远不只有奴隶拘留区的这些幸存者而已—— ……军部总部内。 被士兵们严密防守的军情处机密会议室里,没有照明又无窗的紧密空间是一片黑暗,只有前方的显示器闪着萤蓝色的光。那光照在十几个黑衣军人的脸上,显出一种鬼魅般的气氛。 每个人此刻都正屏息的盯着眼前的画面,透过监视器发回来的侧录影像,无一不震惊的看着这简直神奇到做梦般的发展。 一时间甚至只有呼吸的声音响起。 直到有个男人粗声粗气的打破了这古怪的停滞。 「难道它们是在撤退?不会吧。」穆森怪叫着,他的眼睛此刻睁得比瞳铃还要大上两倍不只,「是我眼睛花了还是我疯了,这根本没道理呀!」 「的确没道理。虫族哪有什么理由在现在停止攻击,明明战况来看对它们是一面倒的有利。」 「也许他们是察觉到我们打算引爆爆炸装置,所以才突然决定撤退吗?」 在阿尔法之后,另一个军人也困惑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现在聚集在这里的全是马瑞司最高阶的军官跟其白子们,原本全副精神都正专注在倒数计时中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转移了注意力。 身为侵略者,虫族可怕的地方不只是来自它们本质上就是侵略性极强的种族,更是由于它们缺乏个体的独立性——被『虫之王』的集体意识驱使着行动的虫,不会因为个体的恐惧或是犹豫而害怕,更不可能因此而后退。 但是眼前这些虫却明显的正在离开。 已经在被虫族攻击与居民的反抗中变得满目疮痍的街区,平常灰阶的色调全染上了厚厚一层华丽鲜艳的色彩。红色的鲜血和绿色的虫液、人类的肢体跟虫族的残骸,层层叠叠出如油画般的浓重艳丽。 不知是否已经没有生还者了,街区里除了虫鸣就只剩下空虚的寂静无声。 然后。 在这片沉默之中,踏着那些残骸碎块,一只又一只的虫,从原本潜伏占据的大路上不断的往后退,从街道上、从小巷子里,它们踏着坚定的虫足,如同蝗虫迁徙般渐渐的远离了平民居住区。 「不,这不是撤退。」 站在众人身后原本一直一言不发只紧紧盯着萤幕思索的帕索,终于缓缓的开了口。他的声音虽然轻微,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是在聚集,它们的前进方向全部都朝向奴隶拘留区。」帕索全神贯注的,像是所有人都不存在般的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是要等候空间通道的开启吗?不、也不可能,垃圾废弃场那里守卫的虫族就已经够多了,根本不需要动用到全部的兵力。那么是为了什么,它们到底在找寻什么?而且这么大量的虫群能如此迅速的统一行动的,只可能是……」 帕索的话停顿住了。 可是就是这没说完的话尾,让所有会议室内的人都瞬间煞白了脸。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的就悬在半空中,却没有人主动说出。 能够在瞬间控制如此大量虫族的意识,必定是位于虫群种族的顶端阶级才有办法做到,而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共体意识操控的能力的…… 砰的一声! 在陷入思考而沉默的众人眼前,会议室的门口毫无预警的被打开,走廊的光线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只看见一个高级传令兵喘着大口大口的粗气,连话都说得有些不完整。断断续续道: 「启动……机甲……白色使徒它……」 「说什么啊!你冷静点行吗?!」 听到白色使徒的称号,最沉不住气的穆森已经着急的冲上前,揪住了那个还喘不过气来的传令兵衣领,用力得几乎要让他窒息。只见那个可怜的家伙满脸涨红,努力的平复音调道: 「机甲禁区刚刚传来了通报,白色使徒,启动了。」 「!!!」 站在帕索身边的蕾蜜特,无声的在下面握紧了帕索的手。 两个白子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能理解的视线。但四周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们间的交流,纷纷露出了讶异不已的神色。 「启动?在没有白子跟驾驶员的状况下?」 阿尔法好像有点质疑自己耳朵的健康程度,那张傲气满满的脸难得看起来有些呆楞。但也不只是他,整个会议室里的军官们都露出了类似的神情。 而就在此刻,原本显示虫族画面的光幕,突然跳出了紧急联络视窗。 『紧告,S级紧急状况——』 一个毫无情绪的女音清晰的响彻整间会议室。 『最高评议会下达的最优先命令:撤除引爆计划。侦测到上空宇宙不正常能量聚集反应,已经接获白色使徒的启动报告,紧急更动为战斗计划。所有的生化机甲驾驶员请领取预备战斗指示——』 那声音之后,随之而来是大堆的数据跟指令在萤幕上流动着。 这突发状况实在来得太过迅速而变化万千,但毕竟能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的,都绝不是普通的军人而已。已经习于接受军令的众人迅速的阅览过收发过来的战斗情报,然后齐刷刷的站了起来,迅速的各自出发前往责任单位。 唯一例外的穆森落在众人之后,依旧瞪着那一大串的战况情报及资料分析不敢置信!这些内容到底都是什么啊?又是机甲召唤、又是虫族的群体共鸣、异常的骚动、另外还有那个无人见过的『虫之王』…… 直到大家都离开了会议室,最后他才终于忍耐不住的大吼了一声: 「吼哇——!!现在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啊啊——!!!」 30.透过你的眼睛看见的…… 也许是因为落地时的冲击力实在过于巨大,地上被撞击出一个小小的坑洞,宛若迷你的陨石坑。周遭的虫子被那猛烈袭来的冲击力猛击下,似乎暂时失去了刚刚那种共鸣的同调,有些七零八落的散落爬动。 事实摆在眼前,但李乔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他最后一次的印象比起来,正单膝跪地坐落在两人前方的庞大机甲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些不同……虽然此刻它无人驾驶,但白色使徒眼睛处的蓝色晶体明亮而闪烁,流线型的冰冷装甲刚硬中却带有一种宛若正在呼吸般的错觉,整体正散发着存在感强烈的气势。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气势所震摄,被突然剧变四散的虫族一时之间似乎正在审时情势,跟他们保持着一个有些微妙的安全距离,而不敢贸然跃进。 直到机甲胸前的装甲轰地一声打开时,李乔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而那声响就像是开关被按下似的,原本呆呆望着这边的虫群却也一下恢复了行动力,眼看就要往两人的方向猛扑而上!跟装甲打开那急促瞬间就反应迅速攀上机甲的以萨克不同,李乔觉得自己简直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姿势绝对非常不好看的跳进了黑暗拥挤的机身里—— 一时之间,驾驶座狭窄的黑暗空间里,只有咻咻的喘息声。 在急速关闭胸甲的白色使徒外面,那些袭击而来的虫子撞击到装甲声音顿重而巨响。 原本涌上的安全感很快就消失了。 外面传来不断震动的声音一下就唤醒了李乔的危机感,从那些声响中可以判断出虫族的攻击是多么的激烈,照这状况看来如果他们无法做出反击的话,白色使徒也不过是一具巨大的机械棺材罢了。 「……李乔。」 黑暗之中,以萨克的声音清晰异常。冷淡的语调道: 「跟着我的指示。闭上眼睛,你看得见东西吗?」 这话说得实在够怪。 就算不闭上眼睛,驾驶座里早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但以萨克的话语里有着不容质疑的魄力,李乔只能乖乖听命的闭上了眼睛。可是…… 「我什么鬼都看不到呀!!」他忿忿然道。 果然,事情发展没那么简单顺利。 毕竟李乔到目前为止根本还一次都没有成功操作过机甲,这次能成功召唤只能说是奇迹了。但突然黑暗之中,有什么冰凉的柔软东西从后面贴上了他的耳朵,让李乔打了一个好大的冷颤。 「……!」等到察觉那是什么触感的时候,李乔呆了,「等……等一下,你想干嘛?!」 「闭上眼睛,跟着我,专心去感受就可以了。」边咬着李乔的耳朵,以萨克边命令道,「现在你看得见东西了吗?」 专心你个大头啦! 李乔真心不知道现在这种状况哪个神人才有办法专心。 因为从耳朵传来的湿润触感,不只是单纯的轻咬而已,而是略带着挑衅意味的动作。先是坚硬的牙齿稍微用力咬着耳朵脆弱的软骨,然后是柔软的耳垂被冰凉嘴唇碰触,最后,甚至是舌头舔舐耳廓带来的电击般酥麻。 不可控制的,黑暗之中两人的呼吸稍微变得暧昧了。 在这生死交关的当头做这些行为可绝对算不上正常。甚至有那么瞬间,李乔都差点以为这家伙是被虫族围攻吓到精神行为崩溃了咧!可是,那双从后方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却非常认真用力,一点也看不出玩笑或疯狂的意味。 所以李乔只能努力的压下揍人的冲动,专注凝神起来。 ……彷佛周围一切的感官都消失了。 一片空白。 属于自己的视觉、触觉、嗅觉跟听觉好像都失灵了。 除了感受身边这个人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情景极度类似于召唤机甲那时的感受……然后在那空白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窜动着。 「!!」李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有影像。 黑暗之中出现了影像。 但那却不是透过自己的眼睛在『看』,而是好像直接出现在脑海里那般的,先是冒出了一点光影,接着就浮现出了清晰的影像。 「看见了——!」 也许是因为兴奋,他的身体不由得就绷直了。 可是耳朵上的攻击却没有停止,甚至更放肆的,原本只是放在肩膀上的手滑到了李乔上衣的下摆,从敏感的腹侧那里钻了进去,引起那边的肌肉一阵轻颤。 「很好。那现在,去感受四肢,尝试看看你能不能举起手来。」 就算是说话指示的时候,以萨克的手也一点没有停顿动作。 纤细的手指划过形状紧实的六块腹肌,动作虽然轻柔,但是指甲却带着恶作剧意外的在已经被刺激到极端敏感的皮肤上,留下了有些疼痒的划痕。 甚至在几次特别恶劣的抚摸时,李乔几乎差点喘息出声。 可是自尊心让他死咬着牙闷不吭声,只能拼死命的努力让意识集中。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行为真的能提高两人的同步率?还是李乔拼死的努力专心得到了成效?总之,在影像之后,他第一次的感受到了触觉。 手的感觉、还有脚的感觉。 可从四肢涌上的感觉却不是来自自己肉体上的神经感官。这种体验近乎像是在做梦,好像明明实体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脑海中却能操控身体在梦中活动的感觉。 「就是现在!!」 猛然乍响! 就在那个警告声响起的瞬间,在李乔正透过白色使徒眼中所看见的视觉里,那些依然围在四周的虫群,终于再次的达到同步共鸣一举蜂拥而上。黑压压的虫像是黑色的海潮,响起了可怕的骨头撞击声,每一张大大张开的喙部都似乎是想活生生的啃食掉机甲坚硬的外壳。 可是明明是雷电般极度迅速的动作,李乔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像是慢动作播放般、或者说是预言…… 看见虫的瞬间,就可以预测它的下一步动作!可以看到它们想要攻击的部位、使用的力道,甚至是身上的破绽。 这当然不可能是李乔自己的感官。 而是『白色使徒』……是透过以萨克的感官能力! 嘎啦。 嘎啦嘎啦。 先是破碎的声音。 然后是绿色的鲜艳液体,喷溅而出。 白色的装甲重击着黑色的虫壳! 虫的坚硬外壳被击碎的瞬间,流出黏稠又冰凉的体液。 那触感甚至好像可以透过机甲的机械手掌传过来一般,虽然对虫的战斗方式跟弱点毫无所知,但李乔奇怪的就是可以直觉性的知道该攻击什么地方、该在什么时候前进后退,甚至是预测出它们的动线。 透过以萨克的感官,所有虫子攻击时极其微弱的变化或是不小心泄露的破绽,在白色使徒面前全部都无所遁形。而正因为白色使徒机体上优秀的极速动作,配合上以萨克预知般的能力,几乎所有的攻击在到达他们面前之前,就已先被打破而失去了威力。 黑色尸体很快的就在白色机甲旁边堆积成小山状,虫群却依然挥舞着它们光滑尖锐的足部,群涌而上—— 没有恐惧感的虫无畏于同伴的死亡,依旧前仆后继。 「该死!」这下李乔可沉不住气了,「这要怎么才杀得完呀!」 「……用风刃。」以萨克冷静的分析道:「跟『银光之鹰』拥有精神冲击一样,是白色使徒才特有的攻击方式。」 李乔只感觉到原本在自己腹侧不安定的一只手,从衣服底下滑了出来之后,改成握住了他正因为全体意识集中在战斗上而开始冒出微汗的右手。先是放置在其上,然后,紧紧的握住。 两个人、两只手交握着。 「白色使徒被列为是速度攻击型,不只因为它的速度很快而已。利用机甲本身极近音速的快速震动可以产生破坏性极高的高周波、也就是俗称的超声波,利用速度产生的能量以及热量能……」 「呜哇啊!不要跟我解释原理啊啊啊!!」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李乔,猛地打断以萨克的说明急忙大骂,「你告诉我怎么启动就可以啦!!!」 下巴突然被掐住了。 脸被以萨克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力捏住后硬是转了个角度,然后熟悉的气味袭上以后,是嘴唇被狠狠咬上的感觉、以及毫不留情用力的吸允力道。 ……是不是以后要驾驶机甲就非要搞这些不可哇?!! 李乔混沌的脑子一角,不可自制的涌上这种可怕的想法。 但就像是要附和这超可怕的破天荒想法一样,随着以萨克吻的加深,白色使徒就像是被激发了什么一样,像是所有的装甲,随着李乔砰砰跳加速的心脏频率都在同一时刻颤动起来。 直到白色机体甚至发出了微弱的震动声响。 ——接着是风。 在那震动之中,产生了风。 虽然身处于机甲之内,李乔却依然可以感到一阵剧烈的风压猛地从白色使徒所在的位置,整个往外扩散开来!那阵风跟普通速度上产生的风力不同,带着猛烈的锋利跟热度,以及不可忽视的强袭性—— 哗地一声。 在李乔惊讶的注视下,被那阵热风所碰触到的东西,瞬间就崩解了。 像是被猛烈的风吹拂而倾倒、又像是被高热溶解一般。 就连地面都散发出了蒸腾的热气,虫子被风扫到的瞬间就蒸发而沸腾!顿时,白色使徒的周围,一片白烟弥漫…… 最后是,寂静。 原本虫鸣纷乱的四周,无比安静。 被吸允到有些发疼的嘴唇终于重获自由,李乔快因为缺乏氧气而窒息的肺部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只能大口大口的卖命想吸进空气。他只觉自己的大脑一时半刻间还无法从刚刚那些激动的变化中回复过来,脑浆都混成了一团,思考能力烂得跟泥差不多。 而在李乔身后的以萨克,除了些微急速的呼吸,仍然相当的平静。 可是他正贴在李乔后背的胸口传来的心跳,无法说谎的跳得飞快……就如同李乔快到打鼓的心音一模一样…… 『——呼叫。』 黑暗中的寂静猛地瞬间被打破了。 被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吓到,原本还沉浸在空白意识里的李乔,感官意识一下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整个人惊跳起来。 这下场就是他在狭窄的驾驶座内碰地撞到了头,发出好大的声响。 随即某个在哪里听过的青年轻柔的嗓音,在白色使徒内狭窄的空间里响起。 『紧急呼叫、呼叫白色使徒。这里是幽黯翡翠。』 『你听得见吗?路德维希上校。』 31.暴击突破 『你听得见吗?路德维希上校。』 「幽黯翡翠,这里是白色使徒。」终于,以萨克开了口,「通讯非常清楚,请回报状况。」 『——你这家伙倒底在搞什么鬼啊!!!』暴烈的响鸣! 但回答以萨克的却明显不是帕索,而是穆森正大呼小叫的怒吼道: 『人不知给我跑哪里去、该死的又联络不上,给我们添多少麻烦呀你!!等这次战斗结束我一定要冲过去揍你一顿……唔、干嘛?不要阻止我啦,手不要——』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本骂的正激动的穆森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下去,背景音有些不明所以的嗯嗯哼哼动静之后,最后回归了无声的寂静。 然后在黑暗之中,隐约传来了一些人闷住的笑声。 『帕索,真是谢了。感谢你终于制服住那个无脑大个子。』接着在穆森的暴走之后,是阿尔法的高傲哼声,『否则通讯频道满是他的吼叫,我们都听不见白色使徒的讯息了。』 『真的是非常抱歉,阿尔法上校……』 黑到什么也看不见的封闭空间里,一群人的声音七嘴八舌的交替着。 从对话之中,李乔隐约察觉出来这些人似乎全是生化机甲的驾驶者跟白子们,这也就是说生化机甲彼此间是可以互相沟通的。想到这点,他忍不住捂着头上的肿包大感万幸!好在刚刚战斗时自己没发出什么怪异的声音,否则不就被这些人听得一清二楚去了! 「……帕索,上面有什么指示?」 无视背景里窸窸窣窣的笑声,以萨克严肃的再次发问。 可是一直得等到哄笑声结束之后,才好不容易轮到帕索开口。于此同时,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绿色的光屏,原本只是坚硬平滑的金属装甲内壁上,如同电子萤幕般的闪烁着各式各样的数据跟一堆李乔看不懂的文字报告。 只听见帕索认真的报告道: 『总之,最高评议会已经撤回了引爆计划,我们侦测到了虫族异常的行动跟共鸣反应;分析情报指出,很有可能虫王此刻就正在马瑞司上空宇宙徘徊的虫族之中。』停顿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反问,他才继续说明,『如果这假设是真的,那么就算破坏空间通道妨碍虫族大军从中介入,也必定无法阻止它们之后从上空而来的入侵计划,反而会给我方战力跟防御都带来极大的损失。』 「也就是说,战斗目标改变为封锁空间通道。」 『是的。』帕索给了以萨克肯定的答案,『虽然原因不明,但虫族目前已经从各地撤出,全部聚集在空间通道所在的垃圾废弃场内,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可以一举攻陷那里阻止通道开放,之后就有足够的时间跟兵力全力防御来自上空的入侵。』 『反正就是全部杀了就可以了吧!』通讯那头,穆森再次兴奋大吼。 『单细胞生物真幸福呀……』只听见阿尔法讽刺的笑,『你决定怎么做?以萨克。』 面对如此直接的质问,以萨克却陷入了沉默。 光屏上面传输而来的资料对他们来说绝对算不上有利。毕竟这次的虫族大量寄生突击事件已经让马瑞司军队受创极深,又为了预先防卫正在上空聚集的虫族大军,他们目前可以动用的战力非常有限。 关闭空间通道原本就是李乔跟以萨克打算执行的计划。 但现在虫族突然的异常聚集,给这个行动增加了超乎想像的难度上限。只凭着刚刚经历过城市内厮杀而疲惫的军队,跟数百架生化机甲,就要对抗聚集在垃圾废弃场附近十万百万的虫族大军,甚至突破到达它们防卫中心的空间通道处…… 气氛凝重的吓人。 虽然不清楚目前的情况,但这沉重的压力也传达到了李乔身上,他大气也不敢吭一声的,全程屏气凝神专注的听着众人对话。 沉默其实也没有过多久,但在李乔心目中,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以萨克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平稳的开口道: 「全军突破的可能性太小了,最有可能的是一军突入。集中全部火力攻击虫群的某个点,只要能在那个虫墙上制造出一个短暂的破洞,就可以让速度最快的白色使徒强行突入到中央——」 「……」 「……」 ****** 入夜。 垃圾废弃场里,无光而一片漆黑。 但是在那片黑暗之中,却可以看见像是烛火般的一盏盏绿色幽光,正在鬼魅的飘动着。巨大的虫眼里闪烁着的晶亮光芒,在黑夜之中特别明亮晃眼。 那点点绿光十万、百万的,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 骨头敲击的虫鸣声,响彻云霄。 它们似乎有某种未知的目的,并不同以往般的采取攻击也不进行破坏,只是成群结队的围绕在空间通道口,像是要守护着什么东西降临似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激动、却又无比平静。 直到终于有道耀眼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垃圾废弃场。破坏了这诡异的宁静。 ……光速之后音速才传递上来。 明亮的光芒之后,是巨大的音暴。 那爆炸在紧密围绕的虫族包围网外炸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然而黑压压的虫群快速蜂拥而上,那小破洞瞬间的就再次被黑色甲壳填满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枪炮击发声。 以闪电突袭之姿。 数千架突击出现的普通机甲,围绕着中间主要战力的生化机甲,全部集中火力攻击那如铜墙铁壁般的虫墙,为了预止被各个击破而分散火力,他们采用的是防御最稳固的圆形阵型,一支支的武力枪械都对准了外围攻击。 集中攻击的火力更是加强了破坏力。 一时间,尝试攻击却无法突破对方圆形防卫队形的虫族,爆出绿色的液体,不断的扑倒在机甲的面前。 战况一瞬间看来对这支马瑞司突击军似乎再有利不过了。 但…… 低等虫族的攻击方式单纯,却一向十分有效。 它们毫无任何技巧性的,只是成千上万的汇集而来,在前面的同伴死亡的瞬间下一只就踏着尸体袭来、然后再次被击破、再次涌上…… 直到装填弹药的速度再也比不上虫族蜂拥而上的速度,又或是稍微有点闪失没有在一次攻击就杀死虫子,它们就会狠狠的扑上机甲,用足以破坏任何金属装甲的坚硬喙部、和带有腐蚀性的体液侵蚀,就足以在机甲武装上面造成大大小小、坑坑洞洞的损伤。 那些外部破坏也许一时半刻间还无法造成真正的伤害。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咬嗫啃食之下,不管再怎么坚固的机体也无法承受这样滴水穿石的攻击,而只要唯一防卫的装甲被凿开出洞口,虫就会钻入机甲内啃食掉驾驶员。 攻击、吞食、然后死亡。 同样的戏码不断上演。 如果不是队伍最前端的巨大墨绿色机甲张开了它特有的防御力场,这支突击队伍甚至无法顺利前行。只见幽黯翡翠前方似乎有股看不见的气压,所有意欲靠近的虫族只要一碰触到就会反弹破碎,这才使得众人得以缓慢却相当稳固的向前迈进着。 『哇哈~』 穆森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兴奋,粗声粗气道: 『上次看到这种大阵仗是什么时候的事啦!三年前的围城之战吗?』 『没想到穆森·格雷上校竟然有办法记住三年以前的事呀,我还以为你的记忆力只撑得住三天、不,是三小时吧?』 『靠!阿尔法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啊!!』 『……你们要打情骂俏可不可以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哇!!!』终于听不下去的其他人这下也谩骂出口了。 通讯频道此刻真是乱得无以附加。 宰杀虫族时忍不住暴出口的欢呼、战斗时满嘴的粗口、被吞吃时的惨叫、以萨克跟帕索指示前进方向跟攻击位置时的命令,融合着外面砰砰的枪响跟虫族的尖锐虫鸣,组合成了无比壮阔却不怎么好听的交响乐。 李乔只能拼死咬着牙战斗。汗如雨下。 如果不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的精神下一秒可能就会崩溃。 毕竟眼前这些场景对一个二十七年来都活在尚算和平地球的人类来说,多少有些太过刺激了。可是倚靠着对星之门这件事的负罪感、必须找到红炎的责任感、以及身后那个人坚定的传达过来的情绪,他才勉强的维持着了冷静。 队伍越来越小了。 原本的外围被吞吃掉之后,内圈终于变成了外围。 而就连那些机甲也正明显的减少中。 但是队伍仍然相当执着的往前迈进着,直到终于看见前方高耸如山的金属废弃物最高的顶端——那里是虫群最大量聚集的地点,很明显的,空间通道也必定在那之中。 「……听清楚了。」 突然在混乱之中,以萨克的嘴唇轻轻的压在李乔的耳边。 「如果那个空间通道真的就是如你所说,神族制造的『星之门』,那么就算是白色使徒可能也无法完全破坏它,如果是这样就只能依靠你去关门了……听懂了吗?」 他的音量极其轻微,在这杂音不断的状态下绝不可能传入其他人耳中,但李乔却听得万分清楚。 「进入虫族护卫的中心时,用风刃攻击可以造成短暂的滞空时间,在虫子再次涌上前也许只有几分钟让你接触星之门……」 不成功便成仁大概就是指现在这种状况了吧? 不。李乔只能汗笑。 因为以他们目前的情势来看,就算成功了,大概也是死路一条。 就算成功,也不过是关闭了空间通道罢了,但是现在这围绕着他们的虫群却不会消失。也就是说这支突击队就算成功达成任务,最后最可能的下场,依旧是无人生还。 但是不去、不行。 那金属山巅已近在眼前。 「阿尔法。」再次开口时,以萨克恢复了正常的音量,「使用精神冲击吧!威力越大越好,只要能让这些虫子有几秒钟的昏眩时间就可以了。我会趁那个空隙直接突入到它们中央。」 『知道了。』 心脏极速的跳动着。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有些许恐惧,又或是不知道是否会达成目标的不安,李乔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忍不住用力握紧的拳头甚至还开始些许的颤抖也说不定。可是在自己热到发烫的手上,那双冰凉的手又再次覆了上来。 「不用担心,没什么好怕的。」 那冷淡的音调在此刻听起来如此平静,却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量。 「我在你身边,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32.星星光芒照耀何方 「……谁说我在怕!」 黑暗之中虽然根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李乔还是瞪了对方一个白眼。 被李乔这不服输的顽固反驳,以萨克那个还贴在他耳朵边的唇,似乎微妙的勾起了一个堪称微笑的弧度。 很奇妙的。 明明这现况看来绝对不是『不用担心』的程度,可是以萨克的话,还是让李乔的情绪就这样的稳定下来了。也许是被对方的情绪感染,又或者是因为在这危急时刻,知道有人就站在自己身后而涌上了安心感。 所以李乔深吸了好大一口气,全神专注在前方的战况。 一阵特别猛烈的火力攻击之后,在四散的虫液还没来得及落在地上以前,银光之鹰就采取了行动—— 精神冲击是肉眼无法看见的。 但是虽然不是被攻击的一方,当某种看不见的能量明显从离自己不远处的银色机体整个往外扩散开来的时候,那种从头淋上一整盆冰水的感觉还是让李乔感到相当古怪,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 可四周的虫族就不只是颤抖那么简单而已了,只见它们像是脑袋被人敲了一记似的,原本晶亮的绿色瞳孔似乎变得些许茫然,甚至就连攻击的速度也停顿了。 就在那个瞬间。 「跳!!」耳边的声音大响,刺激鼓膜颤动。 与声音几乎同调的,在队伍中心的纯白色机甲猛力向上一跃! 驾驶舱内的两个人双手紧紧交握着,指节用力到发白。此刻的他们全心全意专注在飞跃虫群上空,那种专心一致、全神贯注的几乎让脑子都微微抽痛起来。 这绝对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跳跃,整个动作完美体现了白色使徒优秀的速度能力和活动性,加上脚底处在跳跃同时启动的风压,使得庞大的机甲如同飞起来一般的到达了不可思议的高度。 黑夜里、黑色的虫群中,那抹纯白却如此清晰。 李乔只觉得手被抓得要命的痛!他们两人互相彼此抓握的力道简直像是要绷断对方的手。 然后就像是钢琴绷断了的弦。 在精神专注点跟白色使徒跳跃同时到达最高的颠峰时,好似超越了某种极限似的,在最高点的地方如同流星般的猛地坠落而下! 金属的撞击声。 ……虫子的尖锐虫鸣。 然后是风声。 以白色使徒为中心刮起的巨大阵风,四散开来之后,原本黑压压的虫群之中宛若破了个大洞。一时之间,他们眼前只有灰尘与被热风蒸发的虫体散发出的恶臭蒸汽,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而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击的白色使徒,在坠落到金属推砌而成的山峰上时,就像耗尽最后一点动能一样的顺着坡度滚落而下,直到中心最底层的地方。 最后终于沉寂下来,动也不动了。 砰地颇开的机甲胸前,有什么东西灰扑扑的滚落了下来。 「呼……呼哈……」 从机甲上滑落的李乔,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极至紧绷集中的精神同步之后,不可避免涌上的是精神跟肉体上猛烈的疲惫感。而随着李乔之后从机身上跳跃而下的以萨克状况也好不上哪里去,也许还加上因为今天一整天花了太多体力,他那张无血色的脸看起来更是可怕的惨白。 可是两人间那股倦色在看到眼前的东西的时候,也被激动掩盖过去了。 「果然是……」李乔咬着牙低喃道。 他们此刻才第一次看到虫群聚集的山峰,中央的景物。 原本以为是山巅高峰的位置,被锲而不舍的虫群挖掘出一个很深的向下洞口,就像是火山口那样的,向内深深的凹陷下去。然后在那个凹陷之中,明显是被虫族再次挖掘出来的古老遗迹就座落在那里。 巨大的金属银环无声伫立着。 ——星之门。 再次看到熟悉的东西,李乔却有种陌生感,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 眼前这个在马瑞司的星之门,跟莫可路路那里被完好保存的遗迹明显不同,几乎已经被损毁的差不多了……破损的圆形、表面的电路板花纹已经斑驳,甚至就连顶端的电脑控制晶石上面也有无数的裂缝。 如果不是因为它正发出耀眼闪烁的萤光蓝光芒,显示出这个星之门依旧在运转,李乔几乎以为这破东西大概是已经被报废了吧? 可是就算看起来如此残破,刚刚白色使徒所发出威力巨大的、足以在瞬间清空附近数千只虫族的破坏性风刃攻击,却似乎没有对这个遗迹的发动造成任何一点伤害。 耀眼的萤蓝光芒,水流般的在电路板花纹间流窜着。 「快!」在李乔身后,以萨克低声命令着,「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被这样一声催促,李乔原本被前方巨物震摄的神智终于猛地回到了脑子里。现在可不是有那个闲功夫呆呆盯着星之门看的时候哇!他慌张的在裤子口袋里摸索半天,总算找到了那个从姬丽安给自己的那天起,就一直被妥善藏起来的东西。 十元硬币大小的绿色能量晶石在接触到左手臂上的电脑晶片时,那原本隐约闪动的绿光就像是被吸收一样,瞬间的就黯淡下来。 随之变化的,是电脑晶片上发动了似的闪现了光泽。 「好啦,小五。」咬着牙闷着声音,李乔努力的给自己打气着,「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嘎啦嘎啦。 身后,虫群再次袭来的声音已经如此接近。 不能失败…… 如果自己现在失败的话,虫族很有可能就会趁虚而入。而且,如果自己这个方法失败的话,马瑞司军队将会采取的破坏手法……如果真的让他们完全毁灭了星之门,那么还在空间通道里的红炎也…… 他不能失败,机会只有一次。 虫鸣声已大得像近在耳边。 明明不管成功或失败,此刻那些蜂拥而上的虫群必定会将自己跟身后这人吞食殆尽,可是胸口传来的情绪却非常的坚定、毫不恐惧。 嘎啦。 嘎啦嘎啦嘎啦。 如同在莫可路路那时的景象重播上演,但李乔这次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手,终于碰上了马瑞司星之门那残破的表面。 33.往日的夜空 「所以每次您想起我,就只是为了丢这些天大的问题过来?」 黑暗之中,许久未闻的嗓音这么说。 刚刚还那么清晰吵杂的虫鸣不知何时隐没了,变成全然的寂静无声。 此刻安静得让李乔连自己的心跳声听起来都清晰无比,明明四周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却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脸上的表情。 细框眼镜下的脸,带着稍微不悦的神色。 顶着死去的前主人样貌的电脑AI就站在自己身边。 「小五!」 「亲爱的主人,请问您知道『惹麻烦』这三个字该怎么写吗?」 毫无再见的喜悦,带着谴责意味的,小五骨节分明的手指硬是敲了李乔的后脑一计。 被这样猛然一敲却不觉疼痛的李乔这才突然发觉到,除了精神上还有些沉重以外,原本战斗后身体上的疲劳感跟疼痛不知何时竟已经完全消失了。 不、不对。 既然小五在这里,就表示他们不是在现实里…… 「这里是……啊!」眼前情景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李乔脑海里不禁就浮现了记忆里的类似状况,「现在我们是在马瑞司星之门的『主脑』里吗?」 跟莫可路路大陆那时一样。 侦测到有人从外部尝试入侵系统的星之门系统,在被接触的瞬间强行通过小五的电脑晶片入侵李乔的大脑,强迫性拖着他们的意识进入虚拟世界里。这大概也算是主脑系统的一种防护措施吧?比起在莫可路路那时初次体验的惊讶,已经是第二次这样进入星之门意识空间里的李乔,这次相对的镇静不少。 可是马瑞司星之门里的气氛,却明显比莫可路路沉重忧郁得太多太多了。 四周虽然平静无声,却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压力。 「啊啊,的确是的。」小五赞同的点了点头,「可是他的系统稳定性似乎非常差呢,虽然因为外部损毁严重,应该不需要花什么能量就可以进行防线突破,但相对的也许反击会异常的强烈。」 「空间通道!」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李乔赶忙冲小五大吼,「红炎、还有虫族……!」 「我知道。别忘了,我的主体可是连接着你的大脑喔。」 打断李乔猛烈却没有前后顺序的慌张说明,没有再多花时间去听解释,小五只是伸出手用力握住对方的手,迳自的举步就往前迈进。 李乔只听见小五在自己前方压低了声音,慎重警告道: 「请再次牢牢记住,为了不让这里的主脑夺取您的意识,千万不可以离开我身边。」 「……了解。」深吸了一口气,李乔重重点头。 但才刚踏出脚步,他这才发觉两个人现在所处的环境实在够怪。 周围不只是单纯的黑暗。 在漆黑之中,有隐约的点点灿烂光点如星星般一闪一灭着,脚底踏出去的感觉轻飘飘的,一点也没有走在地面上的实感,反而给人有种半漂浮的错觉。 分不清上下、无法判定左右。 就像是在夜空之间行走。 「——是夜空没错喔,这里……是马瑞司往日的星空。」 幽幽地,说话的声音突然就响起了。 原本一无所有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卷曲的身影。李乔不敢肯定他到底是突然出现的、或者是一直都在哪里,只见那身子纤细而脆弱的怀抱着膝盖坐在那儿,看起来似乎像是有些畏缩的样子。 一样是看不太出来性别的中性纤细长相,但从他的身形跟声音、以及那长度足以铺满整个地面的黑色长发看来,李乔觉得这个『主脑』的意识体似乎偏向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那女孩紧紧缩在那里,似乎想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你们是……谁……?」 「AL-1105。」小五谨慎有礼的报告着,「这是我的AI识别码,初次——不对,应该说是终于见面了。」 少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啊!原来……是你。」 「是我。」一点也不讶异,小五理所当然的回答了。 李乔觉得他们的对话内容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但此刻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氛,容不得第三者插口说话。所以他只好沉住了呼吸,警戒的观察起眼前似乎毫无攻击性的少女来。 「那样是、作弊呢……强行突破008的系统开启通道什么的……」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话语也支离破碎,「偏偏身为006号的我,又跟008号彼此相连……很痛……啊……」 「对于这点,我真的是非常抱歉。」小五微低着头,语气轻柔的像在对一个受伤的孩子说话,「但现在过程中稍微出了些差错,请容许我向您申请询问,目前通道开启的状况如何了?」 大出乎李乔意料之外的。 自称自己是006号的少女竟然毫无抵抗的,直接回答了小五的问题道: 「能量不稳定……造成的……时间差,加上有外来物正试图从通道外部强行侵入,造成了空间通道不正常的开启状态……」 「那红炎呢?」终于忍耐不下去两人间慢吞吞的对话,李乔主动大声反问,「从上一个星球过来的人,现在在哪里?他到底怎么了!」 好像被李乔猛烈而突如其来的发问惊吓,那女孩的身体更紧缩起来。 直到又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李乔觉得自己等待答案的心脏都快紧张到爆炸了!这才听见有些颤抖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 「没有、问题喔……目标非常安全……再过三十秒后就,传送成功了。」 砰咚一声。 只那瞬间,李乔就觉得自己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猛地就回到了原位。 那感觉像是安心,却又比那还更为强烈。 从到达马瑞司之后一直被李乔硬压在心底,对红炎的担心跟在意、以及知道他没事了的庆幸,各式各样的情感不可控制的一下涌了上来,几乎让人无法呼吸,感觉强烈得让他喘不过气来简直就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那是比自己在危急时刻被拯救时,更猛烈的安心感。 在经过如此长一段时间的旅途、遇见过一大堆有的没的破事、甚至连性命危险都遇过好几次,可是也许直到现在,李乔才第一次真的打从心里感到一切都会没事的。 没事的没事的。 红炎没有事。 「可是,关不起来。」但是相比李乔此刻内心的激动狂喜,006却似乎相当忧虑,「从很久以前就……我的力量已经……太弱了,传送成功后,也无法顺利的关闭通道……还有入侵者也……」 「不用担心,我可以帮助您。」 走向前弯身跪下,小五柔声道。 他空着的那只手温柔的抚摸卷曲在广大无边空间里的006号头顶,那动作轻柔无比,简直就像在摸一只年幼的受伤小猫。也许是被这样的举动所触动,少女紧绷的身体稍微的放松了下来。 「请将权限跟能量暂时都借给我吧!这样的话,我的系统就可以帮助您,在传送完成的瞬间紧急关闭通道,防止外来物从旁入侵。」 「帮助……我……?」 少女畏缩的抬起头来。 怯生生的,他向小五伸出了白皙瘦弱的手—— 在那个瞬间,李乔可以感觉到前方的小五似乎叹了一大口气,他僵直的背脊好像稍稍的放松了,而一直紧绷在弦上的气氛也忽地就和缓了下来。而同样的,自从知道红炎没事的那刻起,李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解脱般的轻松。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再顺利不过了。 可是…… 「不行。」 颤抖的声音突然就变了音调。 原本软弱而有气无力,却猛然的就变成冷酷又无感情的音色。小五的手被006号紧紧抓在手上,但少女低垂着头落下的黑发,却完全遮盖住了他的表情。 「应该,要毁了才对的……」 少女就像是着魔似的,疯狂的喃喃自语起来。 「实验的、失败品……应该毁了才……可是我那时的力量已经不够了,所以、趁现在这机会正好……」 这变化实在太过突然! 「遗传基因的,失败品、神的……我的主人们的……」 明明是看起来毫无力气的少女形体,力气却惊人的庞大。 那只白皙瘦弱的纤细手指,紧紧抓着小五手指的力道似乎像是要把他的手活生生的拧断一样,就算一切只是在虚拟空间里,李乔都觉得可以听见骨头碎裂的可怕摩擦声。 「你……!!」小五的脸色已经整个发白了。 从被紧握的手指处,萤蓝色的光芒像感染一样的蔓延而上。 那些光芒像是流动着程式讯号一样,先是从手指、然后是手腕、最后侵蚀到小五整只手臂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完全是李乔的直觉反射动作! 那瞬间他已经赫然甩开了小五的手,整个人扑了上去。 在这个当下李乔完全无法顾及要离主脑越远越好、尽量避免接触的警告,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采取行动,那么小五可能就要被眼前这个家伙整个侵蚀殆尽! 黑色的长长头发在如此激烈的猛扑下,纠结散落。 「唔!你这家伙……」长长的头发像有知觉般的缠上手臂跟胸口狠狠收紧,虽然如同梦境的意识空间里感觉不到疼痛,但李乔依然感到一股窒息感。他想用力气去压制对方,可没想到006外型看起来虽然瘦弱,却可怕的有力。 此刻的星之门主脑,简直变身成了疯狂的猛兽。 两个身影扭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终于反压在对方身上的少女那一口白色牙齿,狠狠地就朝着自己身下的李乔脖子上咬了下去! 「——糟了!」 远处传来小五的惊呼声,可是那声音对正激烈扭打着的两人来说太过遥远。 冰凉的触感刺入柔软的皮肤。 一股电击般的能量,突然就像激涌而上的水流般上涌。 彻底席卷了李乔的意识。 34.只有你听得见 「……」 『失败了?』 『啊……又失败了吗?』 有人在说话。 很多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说话。 那声音忽远忽近、一下清楚一下模糊,虽然努力得想听更仔细一点,可李乔却觉得自己意识跟全身都轻飘飘的,不管怎么使力身体都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了一般,最后他只能无力的瘫倒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精神力的层级终于到达标准,可是肉体上的强度却……』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管怎么试验,总是无法融合出完美的基因序列?』 『明明应该比任何生物都更接近始源创造者的我们……』 很多人围在一起说话的杂音,此起彼落着。 那些声音没有高低起伏,就像是电子音般的互相接续,但是从那分明没有情绪反应的声调里,却还是可以听得出其中传达出强烈的挫败感。对目前的处境李乔不禁大感疑惑,他想尝试着动一下手指却发现丝毫动弹不得,身体僵硬得吓人。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黑暗、也不是纯白,就只是什么都看不见。 明明刚才正和马瑞司星之门的主脑纠缠在一起,但是在对方冰凉的牙齿咬上脖子的时候,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蓦然间像是液体般顺着伤口涌进了皮肤、流进了血管,然后李乔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意识都在那个瞬间消失了。 感觉不到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006号的重量。 应该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小五的喊叫,也完全都听不见。 ……现在是,怎么回事? 『就算精神上可以承受我们,但是肉体太脆弱了。』 『一旦进入这样的身体里,很快就会发生排斥反应而死亡。』 冥冥中,只有说话的交谈声还在继续进行着。 『没办法了,放弃吧。』 『放弃这个星球……离开马瑞司吧。』 『让我们离开这里,只要留下006号监控就可以了。』 啊啊……原来如此。 ——马瑞司。 终于捕捉到了交谈之中的片段重点,李乔脑海中猛地闪过了一丝灵光,也许人在命危时刻思绪跟推理能力都会变得特别鲜活吧?他突然就发觉了自己身处什么境地了。 这些大概只不过一段记忆。 但不是李乔自己的,而是006……是马瑞司星之门主脑的记忆。在李乔被咬上的那个瞬间、在他的大脑被星之门主脑强迫入侵的刹那,对方的记忆片段就这样无法阻止的泄露了过来。 006号的记忆。也就是说—— 现在这些说话的人必定就是创造了星之门,一切的始作俑者们。 『放手不管直接离开?可是如果……这个种族未来的演化结果,足以破坏掉我们所塑造出来的,宇宙原本的平衡呢?』 『……抹杀、还是进行抹杀吧。』 有股莫名的火气整个冲了上来。 那些说话声中虽然完全没有任何负面情感,只是单纯的论述,但偏偏就是这样,让李乔听了超级无敌火大!如果不是此刻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只不过是一段记忆,他也许就会跳起来狠狠揍那些家伙每人一拳了!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把别人的星球跟生命当什么鬼啦!! 一件一件的线索终于在此刻拼凑而出。 李乔就怀疑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些疑点间的关联性,也许这就叫做当局者迷吧?传送到一个未知星球对未来的迷惘、先后被当成奴隶、在马瑞司军部里复杂的环境,还有跟以萨克强迫签订了契约什么的,最后还要面临虫群大军的攻击,太多的事件跟变化让李乔的大脑一直都没有个好好思考的时机。 但所有的事情在这个时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既然星之门在这里就表示…… 马瑞司必定也是泰坦神族的实验基地之一。 而如果李乔此刻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么白子他们,很大的机率就是神族手下的实验体成果。而以萨克……想起对方身上的蓝色印记,李乔这时终于恍然了,他总算记起了在哪里看过相当类似的东西。 跟红炎很像。或者说,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根本是惊人的相似。 他以前怎么会认为这两个人是远在天秤两端的个体呢? 最强的白子、超乎以往的精神感知能力,就像是红炎那时候一样的…… 对马瑞司这个战斗星球来说,白子无疑是很珍贵的。 但是他们却无法被当做独立的存在体,更像是工具。既被剥夺了血亲、也不可能拥有平等意义上的朋友,对为了制造生化机甲而进行各种残酷研究的马瑞司来说,白子实际上跟怪物又有什么两样? 神族的实验体在各个种族遗传的悠久时间河流中,就这样渐渐突变成了在别人心目中,与众不同的异种。 『……没那个必要。』 『现在还不需要去抹杀他们的存在,反正精神力的基因原本就比肉体基因更难遗传。在我们离开以后,随着时间的演化,神选种……这些实验体们将会随着他们种族的繁衍过程而越来越稀少吧?最后这些特殊血统者在自己的种族里,最后也不过变成像偶然一样的存在而已。』 『何况就算是血统最浓厚的现在,也没有能完全发挥精神力、足以破换宇宙平衡的例子诞生喔!从他们身上的实验标记,至今依旧模糊不清的程度就可以看出来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 其他人似乎已经下了结论。 可是,一直反驳着众人的那个声音,穷追不舍的继续追问着道: 『可是!如果之后出现了例外怎么办?出现精神力强大、标记清晰无比,足以打破平衡的实验体该怎么办?你们明明知道,演化过程的变化性是最不可预测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前例……』 众人无声。 直到短暂的沉默之后。才有人再次开口平静的说道: 『那个时候……就交给星之门、交给006号去解决吧……』 『就像之前的几个星球一样。』 最后,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了。 不知道是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是李乔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沉重,他觉得越来越听不清楚了…… 对话还在继续进行。 可是对此刻的李乔来说,那音量远得像是在天边说悄悄话般的细微。 『真可惜,本来还以为这次会成功的。』 『失败了。』 『啊……又失败了呢。』 『……』 已经,听不见了。 精神沉重的不得了,几乎窒息到无法呼吸。 很想睡…… 潜意识里有种隐隐的强烈危机感,似乎在警告他这样下去不行!可是那猛烈的睡意侵袭而上的时候,不管李乔怎么试图抵抗,都无法抗拒意识渐渐的沉入黑暗深渊…… 可是就在他完全的失去知觉前,一无所有的空间里却暴出了巨大的声响! 然后明明无法感觉到疼痛的意识世界里,他却觉得脸颊上他妈的痛!! 就像是有个人狠狠的赏了他好几个耳刮子似的,火辣辣的像是连耳朵都快被打下来。 「——李乔!!」有人在呼唤他。 那不是小五的声音。 当然红炎也不会这样叫他。 也许是念法上造成的差异,从李乔离开了地球以后,这些外星人没一个曾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他。如果要挖掘记忆的话,也许就只有那么一个—— 突然之间,看得见了! 原本已经变得毫无知觉的意识,忽地重回到了自己的掌控。 眼前又是在那个往日的星空之中。 在星之门营造的意识世界里。 「被反弹出来……怎么可能?!」而躺卧在李乔前方不远处,似乎被某种力量推倒在地上的006正大声惊叫着,「明明已经入侵成功了啊……难道是、精神连结……」 突然间,就连李乔都还没回神过来。 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小五已经冲了上前,猛地就压住了还扑倒在地上的006号,硬是用尽全力想将他彻底制服。而对方却也不甘示弱的,那一袭黑色的长长头发忽地向上缠绕住小五全身,简直想把他勒死。 两个人在地上打滚了好几圈。 终于,小五看起来似乎稍微占了那么点上风,男人的身影将星之门的娇小身体狠狠的压制在身下。 「……小五!」李乔不禁大呼。 「快走!」可跟006号依旧纠结在地上互相角力着的小五,却向着李乔这边嘶吼道:「刚刚星之门的意识入侵太过强烈,不赶快离开这里的话,您的大脑会受到无法弥补的永久性伤害的!!」 走?要走去哪里? 身边是无止尽的夜空,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更重要的是李乔刚才经历过到星之门主脑入侵的意识虽然已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中,但他却像是全身都被拔除了力气一样,根本丝毫也动弹不得。 眼前的争斗依旧在继续。 不知道是不是耗尽了力气,少女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 有点点的光芒从他身体里流泄而出,如同能量强迫性的被小五的身体吸收那样的……随着光芒的流失,少女纤瘦的身体渐渐变得半透明起来,像是要消失一样。 然后四周的空间剧烈的摇晃。 也许是因为主脑受到了伤害,星之门建构的意识空间开始不住的左右晃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崩溃。发现情势大大不妙!李乔死命的想撑起身子往后跑,可是却怎么样也无法让身体顺着自己的指示行动。 不回去不行。但是根本动弹不得。 ……有什么外在的力量正从外面拉着他,像是有个人正从背后揣着自己。 脸颊也痛得要死,火似的在烧。 不回去……不行…… 「李乔!!!」 35.宛若终焉 啪的一声! 脸颊被掌剐的疼痛、身上摔倒时的撕裂伤、战斗后的剧烈酸麻。 全部的感觉一涌而上,让李乔忍不住发出了非常难听的呻吟,他忍不住就想卷曲起疼痛发麻的身体,却因为此刻自己正牢牢被牵制住在某人掌握里的关系,整个人根本是动弹不得。 只是微微的牵扯一下嘴角,都可以让他痛到吱牙裂嘴、头皮发麻。而那个始作俑者却正紧紧的围抱着他,支撑着李乔全身无力的身体。 「——是你?!呜哇……痛死了……」 睁眼不到五公分的距离,真凶就近在眼前。 虽然黑暗之中看不见,可是李乔想他的脸颊八成是被打得肿成猪头了。 「喔。」可以萨克只淡淡的回,「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这位大爷,你还真把我当沙包不成啊! 李乔几乎快冲口而出,可是吐槽才冲到嘴边,就忍不住的咽下去了。 因为可以感到被紧紧拥抱着的手臂,稍微传来了一点点颤抖的感觉,然后是胸口流泄进来的对方的情感……明明独自面对虫群却也毫无畏惧的人,却在此刻传来堪称恐惧的情感。 为什么?他还真不懂。 简直就像比起星之门可能造成的灾厄,这个人更在意自己的存在似的。 那感情并不锋锐、非常的细微,也许比不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强烈,只不过是像冰晶反射那样小小的、瞬间就会隐没的微弱闪光罢了。但明明如此,却偏偏让人无法去忽视。 明明应该是被拥抱着的姿势,可是对方相较于自己更纤细的肩膀,反而像是他在支撑以萨克。 也许觉得有些尴尬,他的口气不自觉得就粗鲁起来道: 「啊啊,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不是顺利得很?」李乔只得笨拙的拍拍对方的背,「男人就该天大地大什么都不怕!其实痛一下、眨个眼也就过去了嘛。」 虽然这话难免有逞强的意味,但真的死到临头,李乔反而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两人面前,星之门的萤光蓝越发耀眼。 刚被入侵过的大脑依旧还在抽抽的痛,身体也仍旧无法恢复力气。李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自己意识回来之前,小五明显的已经制服住星之门了。 所以,一切应该都进行的很顺利吧? 身边的虫鸣声,逐渐逼近。明明那虫响大到应该什么其他声音也听不见了,李乔却还是可以清晰的听见,紧紧靠在自己身上那人正平静低语。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 这话相当吊诡。 至少李乔觉得,死亡八成已经是这世界上最严重的事情了,毕竟一旦人死了以后,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会比死亡更可怕的? 但现在思考这种事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反正到底死亡可不可怕这件事,他们两个大概很快就会知道了。 身边虫子的鸣叫大得就近在耳边,无数虫群用它们那尖锐足部,大力踏着满地的金属碎片袭来的铿锵声响也让人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星之门的光已经亮到让人睁不开眼睛。 萤蓝色耀眼的光芒,璀璨非常。 在黑暗之中瞬间!那蓝色像闪光灯般明亮照耀,从中央向外围席卷扩散照亮了马瑞司的黑夜,也照亮的黑压压密集的虫群。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突击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几乎忘记开火,甚至就连虫群也一时间停止了动作。 时间好像在那刻暂停了。 ……光芒消逝之后。 原本高耸的金属废弃物山巅,哗地乍响! 就像是崩溃了一般的,整个往下倾泻而倒——一片片的金属碎片、一块块的坚硬而沉重的废弃物,山崩似的崩解!!在恢复了一片黑暗无光的马瑞司里,回荡着可怕又尖锐的吵杂声响。 回响、鸣动。 宛若永不停歇。 就在众人以为这崩溃再也不会停止、金属碎片像是要淹没毁灭的海啸狂涌而来时…… 在一个特别大的崩解炸裂之后。 终于。回归平静。 黑暗中尘烟无声四散,刹那间世界宛若终焉。 中幕·尾声 灰尘仆仆的天空依旧。 灰色的街道、灰色的人群。 除了四处可见毁坏尚未清除的瓦砾石堆,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不同的街道。 早已习惯了战争跟死亡的马瑞司居民们,并没有花太多精神在忧伤亲人与朋友的逝去上,很快的就投入了重建的工作中。 距离最后一次虫族大举侵袭的战争,已经又过了一个月。 也许是因为此刻的众人都一心无比专注的投入着修复自己家园,处处可见劳动奔波的人群,让原本给人感觉向来只有疲惫又沉闷的马瑞司街头,难得的带来了那么一些些生气勃勃。 瘦弱的小小少年踏着有些疲累的脚步,握紧了手上一朵小小的白花。 他颠簸的走在原本自己再熟悉不过、如今却满目疮痍的居住地。奴隶拘留区原本就脏乱不堪的狭窄巷道,因为先前的战争、以及后续那致命性的崩毁,已经被夷平为一望无际的平原,但覆盖在上面过于大量又难以被完全清除的金属碎片还是到处散落,在其上行走起来特别的困难。 少年喘着气。 好不容易的,他看见了近在眼前的目的地。 可是却有个人先站在那里了—— 黑色的军服、病态般的苍白肤色,青年纤细的背影。 悄悄的抽了一口气,身为奴隶长年对军人阶级的恐惧让少年不禁畏缩了一下,瞬间涌上了想往后逃跑的冲动。 可是已经太迟了。 因为在他刚轻轻举起脚想往后溜开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已经转身过来,两人的眼睛无可避免的四目相接了。 「谁!这里应该还是被列为禁止进入的管制区才对。」 「我、我是……」像受到惊吓的小鸟,少年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看清来人的军人青年似乎有些惊讶会在这里看到奴隶,那双浅色眼眸微眯,可是在看到少年手上的白花时,他有些紧绷的脸一下缓和的放松了。 「是来悼念亡者的吗?不需要站得那么远,我不会伤害你。」 好奇怪的军人。 几乎没有被上层阶级如此近距离对话经验的少年,慌慌张张的迈步向前,在那一片残骸面前匆匆的放下了手上的花。但就在他想再次往后逃走的时候,那个苍白的军人青年又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有主人的奴隶、也不可能跟突击队里的成员有关……啊,原来如此。」苍白青年倾着头问,「你认识乔?」 「……!」少年惊讶得睁大了眼,呆了下才楞楞地回,「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说的也是,记录上他以前待过奴隶拘留区。」 话题就像突然展开时那样,突然又停止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少年战战兢兢的在原地站了几乎整整十分钟,直到他确定那个奇怪的军人似乎再也没有打算跟自己说话的打算,甚至连眼神也没有投注过来之后,他才放大胆子往后退开。 少年…… 捂着还有些碰碰跳的心脏,艾洛可转身往红灯屋的方向跑了回去。 广大的平原上,又只剩下那个苍白青年。 当脚步声已经远离直到听不见,军人却依旧没有移动脚步。 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他紧紧盯着那朵被少年轻放在金属残骸上的白色小花,看得极其入神。简直就像那上面有什么非常有趣、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东西似的。 他就这样呆呆的不知道站了多久。 一直到左耳上的耳机通讯器发出刺耳的哔声,青年才终于回过神来。 「——我是帕索,请告知你的通讯认证……」 『这小子,又给我跑到哪里去啦!!!』熟悉的大吼整个爆音传来!『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爱搞失踪?我找了老半天了,气死人啊!要不是你还记得给我带着通讯器……』 「穆森,发生什么事了?」面对自己的契约者,帕索原本制式化的回应里终于带上了点温度。 『他醒了!』 「醒了?」苍白的手,一下就握紧了。 『对呀,真是奇迹对吧?他命可真大!』穆森听起来像是高兴得不得了,『我就说那家伙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啊!虽然那个时候也差不多了啦,如果不是白色使徒在最后一刻自动冲上去保护主人的话……』 「那么,他知道了吗?你告诉他了吗?就是『那件事』。」 打断穆森欣喜的喋喋不休,帕索的口气听起来却有些忧郁。 『那个喔,还没有耶。』一提起这个话题,穆森原本高昂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他一醒来之后,军情处的人就开始进行审问了。主要是对那天的状况,你也知道的嘛!虫族突然的自毁行为、星之门开启、还有那个现在被上头拘禁,从空间通道里突然出现身上有实验标记的奇怪外星生物,反正奇怪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还不知道吗?那就好。」 『喂喂,你听起来怎么一点也不开心?他还活着喔!那种伤势原本死了也一点都不奇怪的耶,其他人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呢。』 「活着……」帕索原本一向温和的声音,竟然也带上了点嘲讽的意味,「现在这种情况,我觉得死了还比较好。」 『你——!!』 似乎对自己的白子这样说话感到有些气愤,但穆森的大吼大叫才刚到嘴边,又无法出口的咽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无奈的口气道: 『总之快回来吧,最高评议会那边有重要的命令下来了。』 一阵哔哩哩的杂音过后,通讯器终于没有了声音。 可是,青年依旧没有移动脚步。 在他眼前的是旧有的垃圾废弃场原址,原本高耸如山的废弃堆积物在那天战斗整个崩溃之后,变成了平坦的金属原野。平原中,已经倒塌的古老遗迹残骸就耸立在那,已经看不出圆形轮廓的原貌了,神族所建造的星之门现在只剩下残破的碎块。 残骸之中,隐约可见处处是黑色腐烂的虫尸。 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在那天空间通道开启之后,原本应该继续进行战斗的虫族,竟像是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义那样突然的,一只一只自我毁灭了。 最后,什么都不剩。 这场战斗没有胜利者,只剩下毁灭与空虚。 「他们根本就不懂。」 「对白子来说,对我们这样残缺不全、无法独立存在的失败品来说。」没有想倾诉的对话,帕索只是喃喃自语着,「契约者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彼此的连结越强就越是……」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 ……那么,可怕的是什么呢? 可是狂风整个呼啸过金属碎片构成的广大平原,听不见后面的话了。 ——第二部·军火之国·完—— 番外:平行系列·兽人篇 注意事项: ▲此为特别企划,无法接受空想设定改动者请谨慎。 △角色幼时的假想篇: 因为是」假想「所以内容略微变化, 大致设定是」如果李乔在小时候就遇上星际移民局——「 △关键字TAG是:幼年、夏日、两小无猜(?)、人兽(被打) ****** 01. 幽暗浓绿,四处都是高耸入天的高大树木。 空气既清冷、又深暗。 明明是太阳照耀的正午,日光却难以透露进树叶茂密的古木间。古森林里的一切都透露着某种奇妙的氛围,就像是有什么神灵寄宿在繁密树林中一样,那沉静而肃穆的气氛,足以让所有进入这个森林的凶猛生物都不自觉得放松心情、也放慢了脚步。 可是现在正走在林间的野兽们此刻的心情却相当紧绷。 两只巨大的野兽—— 一只黑色如黑豹、一只雪白如白狼,两只野兽谨慎又戒备的走在古老森林中,直到他们终于看见了眼前巨大的一个坑洞跟底下散落不明的物体时,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昨天夜里,古森林里传出了怦然巨响。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上砰地坠落一般,整个古森林都震动而鸣响,而现在那个罪魁祸首就散落在坑洞里。闪亮着奇怪光泽的不知名巨大金属物体,早就因为撞击的毁灭性而看不清原本的形状了。 被村落派出来探查的两只野兽,小心翼翼的用鼻尖跟爪子翻找那些奇怪闪亮亮的坚硬东西。他们扒抓了很久,但却似乎没有什么发现,彼此互望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疑惑跟失望。 突然间,爪子挖掘的地方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两只野兽震惊的张大了眼,鼻子喷出哼哼的鼻息,原本想停下的兽足动得更快了。然后他们被眼前出现的东西吓得不禁倒退两步! 在一片残骸之中…… 奇怪的蛋形容器里,有个白嫩嫩、软绵绵的小东西正在噫噫呀呀的叫着。 下个瞬间,只一眨眼的时间。 白色野兽突然化成了人形。 「砾岩!我的天呀,是孩子呢!村长知道会乐疯的!」 虽然化成了人,头上依然长着白色狼耳、身后依旧拍动着粗大狼尾的男人兴奋大叫。忍不住就伸出手把那软绵的团子抱出那蛋形容器,搂在了怀里。 不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年幼的雌性宝宝! 但是……怎么可能呢。雌性既稀少又脆弱,怎么可能会独自出现在这古老森林里?还在这片奇怪的残骸之中?一时之间两只野兽都差点以为他们是两眼昏花、出现幻觉了咧。 可是绝不会错的。 毕竟所有的雄性在这个年纪都只是幼兽的形态,必须要等到成年发情期之后才有办法化成人形。所以眼前那看起来只有一两岁,白嫩嫩软绵绵的,绝对是个雌性宝宝没有错。 同样化成人形,被称为砾岩的男人头上黑豹似的耳朵微微颤动,出声反驳伙伴。 「你在说什么呀……墨古,我们必须要把他交给祭司才可以。」 「耶?等、等一下!」惊慌失措的拍打着身后的白色狼尾,墨古打断了砾岩的话,「这可是只雌性宝宝喔!是珍贵的幼崽耶,你真的打算交给祭司?你明知道对村子来说,能多一个孩子对我们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吧。」 「可是,他可能是从这些奇怪的东西里出现的……」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有什么关系?你看看这孩子身上又没有兽神诅咒的印记,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雌性罢了。」墨古看起来似乎非常激动,脸都涨红了,「而且你不是没有孩子吗?能够捡到一只可以抚养的幼崽,是多少年也碰不到的好事啊!」 这下,原本想继续坚持的砾岩也不禁楞住了。 繁衍对兽人们是最重要的。 砾岩的伴侣雅风,从以前身体就比正常雌性更加虚弱,在两人结成伴侣没多久,祭司就告知了他们以后可能再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雌性稀少而普遍一妻多夫的兽人社会里,雅风却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雄兽伴侣。 有个孩子…… 这对砾岩跟雅风来说,是多么大的奢望呀! 「我不说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看见砾岩明显松动的脸,墨古在旁边努力说服道,「只要告诉村长跟其他人,这个孩子是我们在古森林里发现,被双亲遗弃的弃儿的话……」 沉默维持了短短两秒。 然后阴暗的树影之间,只看见长着黑豹耳朵的男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 「不好了不好了!」 「呜呜……嚎……」 「乔、不行啦!快住手啊,天空的耳朵都要被你咬掉啦!!」 「快点去叫他阿姆出来劝架啦!」 「雅风,你那只雌崽子又跟别家的小雄兽打起来了!!!」 原本宁静的古布布小村落里,惊呼声正此起彼落。惊呼声正此起彼落。 劝架的、惊叫的、甚至还有叫好声。 可是地上正滚成一团的两个灰扑扑生物,根本没那个闲功夫去听四周的动静,他们只知道彼此抓咬、满地打滚,掀起好大的烟尘。 灰烟之中只隐约可以看见其中之一是只发育还未完全的幼兽,褐色的绒毛早就变得脏兮兮的了。而另外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也没好到哪去,他那头黑色短发乱到不行,光裸的皮肤上也看得见打斗跟打滚造成的擦伤。 两只幼崽正打得浑然忘我,就在那个黑发孩子明显占了上风的时候—— 突然,一个身上披着粗布长袍看起来纤弱优雅的雌性,猛地烧着怒气冲冲的气势,冲上来一把就抓起两团团子中的一个。满脸涨红气得大吼道: 「李乔!!!」 「呜哇!雅风姆姆来了!」 「哇啊啊~不甘我们的事啊!!」 也许是被雅风火气满满的气势惊吓到,原本围绕在打架的两个幼崽旁边的四五个年龄相近的小孩跟幼兽,也哗地瞬间散开!甚至就连那只被打趴在地的褐色小雄兽也慌慌张张的拔腿狂奔。 一下子,原本骚动不堪的村庄边缘草地上,只剩下一个纤细的雌性跟被她狠狠揣着的黑发幼崽。 「又打架!这是这礼拜第几次了?你这孩子是皮在痒啦!!」雅风揪着李乔的耳朵大骂,「我可不记得自己养了只这么野的孩子,等长大了看谁家的雄兽敢跟你结成伴侣!」 「他们想跟谁当伴侣就去呀!干我屁事啊!」 耳朵痛到让人吱牙裂嘴,李乔却还是硬着驳嘴了。 他就不懂自己的阿姆在气些什么。 明明就是那些小雄兽仗着拥有野兽般灵活的敏捷跟强壮的力气,每每来骚扰跟恶作剧,欺负到其他娇弱的小雌性都快哭了出来。而自己只是看不过去抓住其中一只的尾巴揍了对方肚子两拳,顶多还咬了那混蛋耳朵一口罢了。 不管从哪个地方来看,李乔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这一反驳雅风更是气了。 她真的对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这孩子头痛到不行。 从小的时候就比同年的孩子们皮的多不说,身子更是长得又高又快,力气跟体格明显就跟其他瘦弱的雌性不是同个档次的。 甚至自从李乔长到十岁以后,就似乎更觉得自己跟村子那些喜欢聚在一起嘻嘻笑闹的幼雌们压根不一伙。比起乖乖巧巧的采果子,他更喜欢爬上树、又或者还穿着衣服就扑到河里抓鱼弄得浑身湿淋淋,更过分的是有时还会跟那些喜欢戏弄其他雌性的小雄兽们打成一团,然后搞得全身都是泥巴。 大家都说,从没看过这么凶暴的雌性。 雅风身体虽然不好,但性子可是很刚烈的,一手拎着自家小鬼的脖子硬是把人拖回自家那灰泥砌成的土砖屋,关上厚沉木门。哗地就掀起了李乔穿着的白麻布衫,露出下面光溜溜的圆润臀瓣跟赤条条的两条腿儿。 然后,啪啪啪的。 一下子,孩子依然白嫩绵软的皮肤上,瞬间就变得红通通的。李乔只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痛,自家阿姆巴掌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力道,痛得他都想放声大哭了。可是凭着一股自尊心,李乔就硬是咬着牙就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殊不知那样扁嘴涨红着脸的模样,看起来反而更是让人觉得可怜兮兮。 当然,如果是村里其他身体柔弱的雌性,是很少受到像打屁股这样直接的处罚的,顶多就打打手、罚罚跪什么,可是对付李乔这种身强体壮到逆天的小鬼,不给他吃排头就是学不乖。 可是看着孩子被打得痛到不行,却还咬着牙固执的不掉泪的样子,雅风心也不是不疼的。但想到这都是为了李乔往后着想,她又狠下了心。 「我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跟其他乖巧温柔的雌性幼崽多学学呢?」 她有点沮丧的叨念着。 ——其实。 雅风一直隐约感觉自己家这只雌性似乎真的与众不同。 不只是力气比其他小雌性大、个性比其他小雌性野这么简单而已,而是身体……有些雌性没有的东西,反而更像雄性人形时的体态。如果不是因为李乔没有雄性的耳朵尾巴,还未发育成熟的体味也依然闻得出一丝丝雌性甜甜的香气的话,恐怕她真的就要怀疑这只拣回来的小雌性根本就是只公的了! 很明显的,李乔就是只发育异常的残疾雌兽。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当初他亲生的阿爸阿姆才会将他遗弃在古森林里? 雅风还记得自己的伴侣带李乔回来那一天。软绵绵白嫩嫩的幼崽,除了自己的名字『李乔』以外,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记得,对雅风来说虽然是领养,但他根本就是自己亲生的一样。 所以她才会担心,这样的孩子真的有办法在成年之后找到伴侣吗? 虽然李乔明显比起其他雌性更勇猛健壮,可是没有雄性那种可以化成兽型的战斗能力,要在莫可路路大陆上独自生活还是非常非常困难的。而没有伴侣的雌性,在这个凶恶野兽横行的世界里几乎没有办法生存。 所以每次只要一想到家里这只麻烦孩子的未来,她就会无比烦恼。 也因为这样,雅风从不肯让李乔在村子后面那小溪跟大家一起沐浴,也恶狠狠的嘱咐他不可以在众人面前脱光衣服,免得让人发现李乔身上那个,在别人心目中可能象征不好生育的类雄性特征。 连自己都为了无法繁衍子嗣所以只拥有砾岩一个伴侣。 那像李乔这样身体残疾、脾气又不温柔体贴,还野得比一些性情温和的雄兽还勇猛的雌性,哪有可能会有人想要呢! 不行不行。 她一定要好好教育这孩子!个性不温柔也要假装温柔、不娇弱也要假装娇弱,但至于体格……那明显生长力旺盛,比一些瘦弱雄兽更壮更高的势头,雅风就真的没办法掩饰了。 总之就算用骗得,硬拐也要他拐个伴侣回家。 02. 「其实雅风姆姆说的也没错啊。」 三四个幼小雌性踩着轻快的脚步,熟悉的在林间穿梭着。 其中顶着柔软的黑褐色长卷发,在几个同龄雌性里性情最温和懂事的水蓝先主动开口劝道: 「乔今年都十岁了吧!再过四五年就正式成年,可以找伴侣生小宝宝了,要是再这样老是打架的话……」 「谁说我要找伴侣生崽子的!」 又提到这话题,走在众人最前头的李乔忍不住就瞪眼竖眉。 莫可路路夏日的太阳一向炽烈难当,但树林里却很阴凉。 雌性本来就没办法跟雄兽一样补猎,加上幼崽对耕作什么也没特别大建树,所以最常见的活动就是采集果子了。古布布村毕竟是距离古森林最近的几个边境聚落,虽然深处多少还是有些危险,但只要是在接近村子边缘的地方就还算安全。 走在熟悉不已的小道上,几个女孩不自觉得就开始集中火力七嘴八舌了。 「不找伴侣?难道乔想一个人过活啊。」走在两人后边的石榴也八卦的插进了话题,「其实我就觉得天空挺喜欢你的。」 「天空?你说笑的吧?!」李乔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结果没看清脚下被树根绊了好大一下,「那家伙每次都特爱找我麻烦,前几天是因为我阿姆阻止所以才没继续,下次要是再敢来……我一定把他揍到找不着北!」 像为了强调自己的决心似的,句尾他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很明显的,李乔就是没把自家阿姆的训诫给听进耳朵里半句。 虽然屁股是揍也揍了、嘴巴上骂也骂了,可是雅风操烦的那些人生大事,他这野崽子又怎会懂?但其他的幼雌们可就没李乔这么直肠子没神经了,虽然十八岁才算正式成年,但古布布这种偏僻小村里的雌性常常十四、五岁就早早寻找伴侣生孩子去了,所以她们从这个年纪就开始考虑人生大事也不是稀罕的事。 那些小雄兽们面对越是喜欢的对象,就越想欺负的这种别扭心情,几个早熟点的早看穿了。就李乔这呆小子还以为人家是在给自己找渣呢! 「真的?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一点点、一丁丁也没有?」 「吼~你怎么跟我阿姆一样罗嗦,喜欢的话不会自己跟他凑一对去啊!」 被李乔这样一回嘴,水蓝的脸整个胀到通红,明显被说中了心事。她慌慌张张的就想赶紧转移话题,羞怒道: 「你……小心以后没雄兽敢娶你当狄瓦!」 「不要就不要!唉哟!!我不跟你们说了啦!!!」被念到烦了,李乔逃命似的哗地就拔腿往前跑,一边不忘记回头大喊道,「里面的果子比较甜,我自己先走啦。」 「耶,不要跑太远呀。」眼看那人跑得飞快,石榴赶忙在后面提醒,「不然要是下雨就糟了……」 可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一咕溜的,黑发孩子早就跑得影子也看不见了。 越是深入森林里,光线就越是暗淡。 可是李乔的脚步一点也没有慢下来的迹象。 其他的幼雌们因为胆子小的关系,几乎从不敢进到离村子这么远的地方。 『古森林里,住着恐布会吃人的怪物。』 『所以小孩子啊、绝对绝对不可以进到森林深处的地方去喔——』 也许是为了安全,很多成年兽人都会这样告诫幼崽们。但李乔天生就是有股冲动又好奇的冒险心,采果子时走得一向比任何人都远,所以就算落单了跑在前面,他一点也不觉得担心,反而觉得有趣。 可是今天,李乔反而没了以往那种探险的兴奋感。 也许是这几天被众人唠唠叨叨的没完、又或许是屁股后面被揍的淤青还有点发疼,向来大剌剌什么都不在乎不会钻牛角尖烦恼的孩子,难得的也有些郁闷起来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每个人嘴巴上挂着念着,就是找伴侣然后生小鬼的事情? 李乔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有毛病。 可是从以前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跟别人格格不入,就算阿姆对自己温柔又严厉、阿爸不多话但其实很疼爱他,村子里同龄的孩子们也一直都玩得很亲近……可是,就是有些什么不搭调。 因为比起寻找伴侣,比起雌性必须承担繁衍后代的职责。 李乔对探索这个世界、对自由或是冒险更有兴趣多得太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破了嘴,身边的人就是怎么样也无法理解,反而觉得这种想法很古怪。古布布一直是个平静无波又有些封闭保守的村子,像水蓝或是石榴,甚至是雅风,跟李乔的脑子神经就是完完全全的对不上线。 明明以前根本没想这么多,但从李乔过了十岁后,雅风就每天紧张兮兮的。就连他身边那些雌性玩伴,也都开始会对那些自己觉得根本只是群毛球的小兽们脸红害羞了…… 想到水蓝刚刚讲的狄瓦的事,李乔就很烦躁。 狄瓦是——兽人对自己雌性伴侣的称呼,象征永恒的守护与信任、象征雄兽对自己的雌性献上生命的守护。是所有雌性梦寐以求的誓言。 可他根本不想当谁的狄瓦。 一想到自己将来就要跟阿姆说的一样,找好几个雄性当伴侣,还得生十几二十个毛茸茸小兽或是软绵绵的雌崽子,李乔就觉得烦哪烦哪烦哪烦到不行!! 「吼~烦死人啦!!」 禁不住对天怒吼,声音惊起了树梢上的鸟儿一阵翅膀拍动。 羽毛拍翅的声音才刚停。 突然。 像是回应李乔刚刚的吼叫似的,轰隆轰隆的,天上传来了巨大的雷鸣乍响!然后巨大的雨滴就像是突然倾倒的水盆,唰地!!哗啦哗啦的泄了满地。 就连茂密的树叶也抵挡不住这猛烈的攻势,李乔浑身一下子就湿答答的了。 「……呜啊。」大量猛烈的水流,让他不禁捂住了眼睛。 夏天的莫可路路气候是最不稳定的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骤雨常常没有任何预警,来得又快又猛,随着剧烈的雷鸣巨响跟打雷的闪光,李乔慌张又担心的想赶紧回头找到伙伴们的方向。可是吵杂的声音淹没了他叫喊的声音,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看不清来时的道路。 刚刚在烦恼的时候,李乔已经不自觉走到森林太深处的地方了。 「水蓝!石榴!!」 就算努力的大吼,声音根本就传不出去。 李乔不是担心自己找不到方向,而是担心那几个伙伴会为了寻找自己而跟着跑进来,一想到水蓝跟石榴她们要是不小心迷路的话……李乔就觉得心脏紧张的砰砰跳。 越是紧张,脚步就越是动得飞快。 可是被雨冲刷得湿滑的泥土早就松动不堪,也不知道是滑了一下还是踩到了什么不平的坑洞,李乔只觉得脚下一松—— 砰咚砰咚砰咚! 一阵疼痛、头昏目眩、天旋地转。 在地上不知道滚了多少圈、吃了多少泥土跟草屑之后,从坡上惨烈的摔下坡底的李乔,终于在撞到平地上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第一个印象,就是全身都疼。 「呜……呜啊……」 才想咬着牙站起来,可是脚才一抽,剧烈的痛就蔓延上身,竟是扭伤了脚。这下就连平常最忍痛的李乔也不禁突然就哭了,毕竟不管怎么爱逞强都只是孩子,他的眼泪一下就噗哧噗哧的流了满脸。 瞬间温热的眼泪、冰冷的雨水,夹杂在那张小小的稚嫩脸蛋上纠结到不行。 刚刚这样一摔,李乔早就不知道这里是那儿了。 四周只看见巨大如常的高耸树木,他摔进来的这个地方似乎像是个隐密的小凹穴,柔软的草地苔藓铺在地上才稍微减少了摔落的伤害。但雨冷得让人全身冰凉失温、脚又痛到不行,李乔这时突然间还真的有些害怕起来。 ……不知道水蓝跟石榴她们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怎样? 就算是回到村子里找大人帮忙,也得等到大雨停了以后才有办法搜索吧。可是夏日骤雨一向难以捉摸,有时只下个一两小时就停、有时却偏偏可以下个整整四五天! 要在古森林里独自待个四五天…… 唔,渴死是不可能的了。 饿的话他也有自信可以忍的下去,身边还散落着几个刚刚摘下来的果子,要再惨点顶多啃啃树皮也就得了。 但是如果遇上野兽…… 想到这里,李乔忍不住就颤抖了一下。 他咬着牙抽抽鼻子努力的想停止哭泣,可是越是想忍脚上的伤就越痛,眼泪流得就越多。这下李乔也管不上什么面子了,反正身边也没人在看,他就放开胆子大哭起来,哭声混着雨声,一下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得些。 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小。 大雨还在大滴大滴的下,可是李乔这下是真的哭到累了。 小孩子的体力原本就没那么充足,这下又受到了惊吓,虽然还在危险跟寒冷之中,他忍不住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好冷。 全身都冷。 冰凉的雨水带走了体温,虽然李乔自己没发现,可是他全身都抖得厉害。沉重的疲倦感一涌上来,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了。 可是好奇怪呀,李乔心想。 明明应该冻到不行的身体边,突然凑上来了温温热热的东西。 有动物湿湿的鼻子在顶他的脸,温暖又柔软的舌头在舔他的脸,可是李乔已经累到张不开眼睛也动不了手指头了,发出呜噎的声音之后,他就闭上眼睛继续瘫软下去。 然后,是毛茸茸火热的身体靠了上来,温暖了他冰冷的小身体。 ……不是野兽吧? 李乔模糊的想着,毕竟如果是野兽的话,早就一口把自己吃掉了。那么应该就是兽人了……是村子里的人找到自己了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还来不及想出一个结论,李乔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最后,只剩下温暖的感觉留在心底。 03. 黑色的、毛茸茸的。 但是在那如夜晚般深沉的黑之中,如同燃烧的火焰般鲜艳的红纹华丽而细致的展开着,就像是从来也没看过的图画那般,勾勒出异常妖艳的纹路。 原本正睡的深沉的幼小孩子眨了眨眼。 ……啊咧,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还一时间不能肯定现在到底是还在做梦呢?或者是已经清醒了。 刚张开眼睛的那瞬间,李乔还以为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又柔软的兽皮毯子上,直到垫在身下的那东西传来均匀的呼吸脉动,他才震惊的察觉到这『地毯』可是活生生的呢! 兽人?还是野兽? 一时无法判断情势的李乔,只觉得心脏砰砰跳的厉害,简直就像是在打鼓。 不管怎么说,还是赶快趁这只不知是什么的生物还在沉睡中的时候,偷偷从它身上溜下来才好。心里闪过这个主意,正这么打算的李乔脚才一动,就忍不住倒了一口冷气。 剧烈的疼痛猛然就蔓延而上,扩及全身。 如果不是他正死死的咬着嘴唇,大概就会无法克制的哀痛出声了吧。可是就算是这么细微的动静,似乎都惊扰到了身下巨大的毛茸茸物体,只听见哼哼的鼻息声之后,藉着就是身下一阵颤动——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如果是兽人的话,根本不必要在非狩猎的时候还维持野兽的形态,那么……是野兽罗?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李乔心脏已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这下也管不上伤口还是疼痛,求生的反应席卷整个脑袋,他猛地用尽力气从野兽的身上滚了下来。 小小的身体咕噜咕噜的砸到地面上,发出了砰的声响。 已经没那个闲功夫去注意身后野兽的反应了。 认定对方是野兽的李乔死命的拖着受伤的右脚,努力的往前跌跌撞撞的飞奔,就算明知道不能完全逃离,至少也要走一步是一步,可是……直到撞上了一道土墙,他被迫唰地停下脚步。 前方竟然已经没有道路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小凹谷的地方,实际上却是个大大的洞。 就像是地上塌陷而形成一个向下的洞穴,往上看的话还可以看到土壁旁边长满了叶片肥大的蕨类植物,非常非常的隐密着。如果没有特别警戒的话,就连视线很好的其他雄兽们都会忽略掉这里吧?如果要当做藏身处是非常完美的地点,但是对现在的李乔来说,可真是糟糕透顶。 洞穴很深。 光是平时要爬上去可能就要花一番力气,更别说还有脚伤的现在了。 这下是真的,死、定、了—— 抱着必死的觉悟,李乔紧紧抱着头卷缩起身体,打算迎接接下来可能的任何袭击!但,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那预期中猛扑过来的利爪或尖牙却依旧没有到来。 「啊咧?」这才看清状况,李乔也不禁发出了诡异疑惑的发音。 现在的发展与其说幸运,不如说,完全的超乎李乔对正常的认知。 只见在这个空间相当宽广的地穴里,那只巨大的犬类似的野兽,似乎就在李乔忙着想逃跑的时候也飞快的有了动作。可是明显不是追击,而是完全相反……黑黑的巨犬此刻正缩在茂密蕨类的肥厚叶片间,正用骨碌碌的大眼睛惊慌的看着这里。 气氛超级诡异。 一人一兽,各占据着两边的位置远远互瞪着。 「……你,是野兽吗?」最后还是李乔先开了口,他还喘着没平息的呼吸战战兢兢的问,「还是,兽人呢?」 黑犬在听到兽人这个词的时候,大大的毛茸茸耳朵猛地就竖立起来。 李乔不禁就松了好大一口气。 如果是兽人的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不对,果然还是很奇怪,明明这么大的体型又单独出现在古森林里,不可能是未成年的幼兽。那么,有什么理由对方一直保持着兽型不肯化成人呢?又为什么单独的出现在这里? 古布布村人口相当少,李乔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眼前的这只雄兽,但是独自旅行的游兽什么的……没有哪只脑子正常的雄兽会在众人都敬畏的古森林里一个人到处乱晃的吧。 李乔小小的脑袋瓜子里一时间出现太多疑问,几乎要烧掉了。 同时间的,那只黑色巨兽依然死死的躲在叶片间,一副打死也不出来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明明两者的身高差大概不下十倍,李乔却突然有种自己好像在欺负一只小动物的错觉。 一这样想,他说话的口气不自觉得就放缓了。 「那个,你知道古布布村的方向吗?我不小心迷路了。」看对方没反应,李乔又忙着补上一句,「啊,我叫李乔喔,那你叫什么名字?」 「……」黑色的身体往后更缩了一下。 刚刚那么紧张害怕的情绪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跟探知的欲望,他忍不住就往黑犬的方向靠近了好几步。 「你一个人吗?是在旅行吗?为什么不变成人呢?」 可是不管怎么询问,那只黑色的雄兽都没有任何一点回应。 只有在李乔越来越接近的时候,更是往后缩起身体,但是巨大的体积根本躲不到哪里去,顶多只是被四周的绿色植物们更加掩盖起来而已。 终于,两者间只剩不到一个手轴的距离。 被叶片掩盖住大半身体的雄兽,只有那双眼睛清晰可见。 红色的、鲜艳的火红。 就像是有火焰在里面燃烧,非常非常漂亮的火红色。 明明如同耀眼的火光,可是却并不带有侵略性,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目光异常的纯粹跟单纯。很奇怪的,虽然对方是这个庞大的兽型,李乔却觉得没有一点压迫感传来,甚至某种直觉似的,他总感到对方似乎微微的对自己带着某种程度的畏惧。 让人联想到被补抓而受伤的小动物,对人本能性的畏惧。 「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忍不住的,李乔也用对小动物似的口气轻声低语,「我不会伤害你……」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终于轻触到对方额头上的绒毛时,李乔可以感觉透过指尖对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颤动终于平息下来。 手完完全全的碰触到了对方的头。 黑色的兽毛虽然柔软但也很粗糙,在小孩子细嫩的手心中传来刺刺的手感,随之而来的,是跟在梦中感受到的一样的温暖感觉。 「是你救了我吧!在雨里的时候。」感觉到对方在自己的抚摸下渐渐平静下来,李乔不禁乐得笑开了嘴,「你为什么不变成人啊,这样我们就不能说话了呢。」 可是黑色雄兽只是倾过头,眼里露出困扰的神色。 「不要?不、不对……是不行吗?」他试探的问。 看着对方用竖立抖动的狗耳朵表达肯定的意思,李乔大感疑惑。 明明眼前这只雄兽明显看起来已经是只成兽,可是却没有真的成年吗?兽人的雄性需要经过发情期才正式成年能够化型,但是十几、最多最多不超过二十岁时身体机能就会完全发育成熟,所以兽型成熟,但还没有发情成年的例子理论上应该也不是没有的可能,可是对重视繁衍能越早生孩子越好的兽人族群来说,真是稀罕到百年难得一见了吧! 但也许是因为被帮助了,也可能是对方那种小动物似的反应,李乔不禁就对眼前这只庞大巨兽兴起了夹杂着浓浓好奇心的好感,忍不住就再次探问道: 「不能说话称呼都很麻烦呢,那,我猜看看你的名字吧?黑犬、墨狼、火眼,唔……都不对?」看着黑色雄兽垂下的耳朵,李乔对自己的尝试失败感到有些沮丧。 兽人取名的习惯是很单纯的。 大多是以颜色或是给人的印象来命名,所以有着跟成熟石榴一般红色头发的就叫石榴、有着跟池水一样蓝色眼睛的就叫水蓝,李乔阿姆雅风的名字据说是因为身体纤弱像是微风、阿爸砾岩则是因为给人的感觉严肃像硬石。像李乔这样莫名其妙乍看之下没有任何表面象征意义的名字,反而是非常稀有的。 但就算是这样,要能够随便猜中别人的名字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黑色大狗眨着红色的眼睛,骨碌碌的盯着眼前一脸苦思的幼崽瞧。 眨啊眨啊眨啊。红色的眼睛。 像有火焰在其中燃烧的,红色的眼睛。 「眼睛……红色、像火一样……」 喃喃自语着,李乔觉得脑子灵光一闪。 「红炎?是红炎吗?!」 狗耳朵高高的竖立起来,然后身后被树叶遮住的巨大身躯那里,也传来了尾巴高速摇晃摆动的沙沙声。就像是好久没有被人称呼名字,非常非常开心似的那样,不断的左摇右晃着。 看见这样明显愉快反应的李乔开心的往后倒退了几步。 「出来啊,不用怕。」认定对方原先是害怕自己的孩子,带着劝诱的口吻说。 「……」 可是,巨大的黑犬依然带着犹豫的卷缩在角落,他那双单纯而无任何恶意的眼神试探性的看看李乔、又看看地上,好不容易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往外踏步而出。 一瞬间。 莫可路路刺眼的阳光透过树顶的叶片之间撒落下来,在黑色雄兽巨大的身体旁边投下巨大的阴影,乍看之下像是微微的正发生光。李乔眨了眨因为眩目的光线而一时有些看不清楚的眼睛,直到终于习惯了以后…… 他再次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太能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高大的黑色巨犬全身像夜晚一样漆黑,但是有什么鲜艳的红色纹路,像是火焰扩散一般的从背部整个延伸扩展,连刚刚因为被树叶遮盖大半看不清楚的前额部分,也有着明显的图腾花纹。就算是在偏僻的小村落里长大,没看过多少外族兽人的李乔,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装饰或是毛皮花纹。 某个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可是、可能吗? 平常虽然常常听那些大人们偶尔提起,也只不过觉得像是童话或是传说的东西,真的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吗?但是如果是真的话…… 一瞬间不知该恐惧、害怕,或是做出其他惊恐反应的李乔。 最后,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04. 在阳光下的黑色巨犬,又缩起了身体。 似乎在看见李乔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的时候,他原本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厚厚的兽爪一个颤动,似乎马上就要拔腿狂奔—— 「等、等一下!不行!!」发现红炎的反应,李乔慌张的大吼出声。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上的勇气,当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冲上前紧紧的怀抱着红炎的脖子,就像是怕对方会真的突然之间就逃跑消失掉一样。 脑子里微弱的记忆跟眼前的巨大雄兽终于划上了等号。 ——红色图纹,是诅咒的印记。 这在兽人间这是流传以久的故事。 传说,带着兽神诅咒出生的兽人是不被祝福的存在,他们会吞食掉所有其他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存,是恐怖的恶兽。有时大人们甚至会在幼崽不听话的时候恐吓说『再调皮捣蛋的话诅咒的兽人就要来吃掉你罗!』这样听起来就像在骗小孩的对话,但是,比起其他因为相信而被吓哭的孩子们,李乔却打从心底一直都以为那全部只是骗人的而已呢。 可是,眼前那个号称被诅咒的恐怖象征就在自己眼前。 刚刚有那么瞬间,李乔也不是真不害怕的。 毕竟长年都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周围的人对兽神满怀的深深敬意,对祭司更是带着畏惧的相信跟景仰。就算是信仰心向来异常低落的李乔,也多多少少有些根深蒂固的印象存在。 但那刚刚升起的些微恐惧感,在看到对方准备逃跑的举动的时候,一下就消失了。 比村子里的幼兽们更单纯的眼神。 像受伤小动物一样对人那种隐藏着的畏惧。 还有,面对自己时那种试探性的亲近。 不管是哪一个,都跟传说里可怕的吃人怪兽差异甚大。 何况从手中传来温暖的触感,那温度跟在雨中时感受到的印象连结在一起后,李乔再怎么样都无法用害怕或是恐惧的心态,去对待眼前这个明明很巨大、却又像只害羞畏缩的小动物一样的雄兽了。 也许是因为在这样亲近的距离里,感受到李乔毫不畏惧的碰触,红炎紧绷的肌肉慢慢的放松下来。然后,在倾着巨大的头犹豫了一下之后,伸出了粉红色的舌头轻舔起了李乔柔软的脸颊。 「呜哇……好痒!」 被表面刺刺的舌头舔舐得又痛又痒,李乔忍不住发出了噗哧的笑声。 刚刚那种紧张的空气已经消失无踪了,也许是面前的巨兽太过温驯行为也太过单纯,李乔甚至几乎都忘了对方是只雄兽,而真的只把他当成一只大狗狗了。他再次试着寻问道: 「哎,你知道往村子里的路吧,可以带我回去吗?」 没办法说话的红炎,从喉咙里发出了哼哼的闷声。 看见黑犬温和的弯下脖子的李乔,一下子就会意过来,手脚并用俐落的就从对方的脖子上一咕噜的爬上了毛茸茸的背部。宽大的背部就像是平坦柔软、而又温暖的地毯,整个身体放松趴躺在上面的时候,甚至可以微微感受到兽毛底下轻轻脉动的心跳声。 稳定、平静的砰砰声响。 ……为什么大家会害怕诅咒呢? 因为整个人放松下来而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李乔,忍不住偷偷地这样想着。明明是这么温柔的野兽,甚至比村子里他所遇过任何一只雄兽还要温和单纯,却被大家讨厌着……真是,太奇怪了吧。 眼皮越来越重了。 朦胧意识里看见身体下垫着的黑色兽皮,上面象征恐怖的兽神诅咒的红纹,在此刻李乔的眼里却觉得漂亮的不得了。就像是燃烧着的火焰纹路,华丽又纤细,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 随着黑色巨犬前进的步伐,李乔觉得就像躺在一个微微摇晃的摇篮里似的。 并不感到不安、也不会觉得害怕。 啊……一回到村子,就告诉阿姆跟阿爸,还有石榴他们吧! 告诉他们,诅咒根本一点也不可怕。 告诉他们,森林里那只雄兽根本不会伤害任何人,只要这样说的话,村子里的大家都会理解吧?这样一来,红炎也不需要躲在这样深深的森林里了。毕竟就算生活无虞,但是一个人生活再怎么样说,都太寂寞了吧。 带着这样小小的美好的愿望,李乔慢慢闭上了眼睛。 ****** 「……!」 好吵。 有什么轰隆轰隆的声音在耳朵旁边一直喧闹个不停,李乔实在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浓浓的睡意却又让他睁不开眼睛。但没过多久,除了吵闹的声音之外,甚至有人开始摇晃他软倒的身体。 这下,李乔终于不得不转醒过来。 「乔!!」 「……阿姆?」 眼前是雅风放大了的脸。 原本总是常常皱眉竖眼教训自己的脸上,却显出了像是几乎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让李乔呆呆的看了好久。直到雅风身后传来好多人说话的声音,李乔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躺在家里的那张木头床上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没事真的是太好了。」这是石榴的阿姆的声音。 「呜呜……吓死我了!乔你这个大笨蛋!」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不要一下子跑到森林那么里面去的嘛!」 还有石榴跟水蓝,像是在责骂又像是如释重负的交谈声。 然后,是自家阿爸跟大家道谢跟讨论的说话。 「看来已经没事,这次造成大家的困扰真是……」 「……」 「……」 大家七嘴八舌的。 看见李乔已经从近乎昏迷的沉睡转醒过来,众人似乎都松了好大一口气,开始往门外移动各自交谈起来。只剩下李乔一个人还有点一头雾水摸不清状况,他只好呐呐的开口询问眼前还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雅风道: 「发生了什么事?我……」 「你被发现躺在村子边缘的森林里。」雅风虽然比刚刚稍微平静了点,但是眼睛似乎还是红红的,「昨天下过雨后石榴跟水蓝就跟你失散了,天黑了之后我们根本无法进森林里去找你,大家都以为这次你真的死定了呢!没想到……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受了一点伤,但是竟然可以独自从古森林深处走回来,你很了不起喔。」 「啊?」李乔呆了一下,这才突然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慌慌张张的开口,「不是的,我是……是别人带我回来的,森林里面的——」 也许是刚醒来思绪还有些不清晰,他的话说的是既小声又断断续续。 剩下两个人的房间里,只有雅风听见了李乔乍听之下毫无顺序的呓语。 「有人?是谁带你回来呢!」她皱着眉,似乎不太相信李乔的话。 「是兽人……有只黑色的、背上有红色花纹……」 可是,李乔再也无法把话说完了。 因为本来就被紧紧抓住的手臂,这下更是被死死的绞紧,李乔甚至都觉得脆弱的骨头要被拧断似的。但是明明剧痛难耐,李乔却一点也不敢发出喊叫声,因为—— 眼前明明原本还那么温柔关心自己的雌性的脸,突然变得可怕莫名。 像是听见什么恐布到极点、又让人畏惧且憎恶的事情那样的,眼神中带着某种近乎狂热的火光。 「你刚刚说什么!」她的音调虽然很低沉,却带着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告诉我,乔,你该不会是看见了『绯红的诅咒』吧?」 绯红的诅咒。 带着红色的……兽神的诅咒、不祥的兽人。 让人厌恶的、应该毁灭的象征。 手上的剧痛不断加深,李乔只觉得额头上都留下了冷汗。看见自己熟悉的阿姆露出从未见过的可怕的表情,他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根本连原本想说什么都忘个精光。 对了,应该要告诉他们,告诉村子里的大家。 森林里住个一只大大的雄兽。 有着诅咒红纹的雄兽,但是,一点也不可怕,反而非常非常的温柔、非常非常的单纯,所以大家根本都不需要害怕的…… 但是想说出口的这个念头在看见雅风几乎像是疯狂般的凝神注视下,就像是个硬块般的卡在了喉咙里。过了老半晌,李乔好不容易才从干涩的嘴唇中间吐出了微弱的气音。 「没有喔……什么都,没有,我一定是在做梦了吧……」 「……真的吗?」 看见李乔忙不迭的点头,雅风脸上可怕的神色就像来时一样忽然就消失了。 手腕上那疼痛的压力也一下子就离开,只看见自己阿姆又回复了往常有点严厉但又非常温柔的笑脸。 「笨蛋,是因为太害怕所以做这种恶梦吗?快把你阿姆吓死了呢!」她温柔的抚摸着李乔的头,「一晚上没有吃东西,要不要我熬汤给你?还是想再睡一下?」 「睡觉!我要睡觉!!」赶忙说着,李乔哗地一声又躲回了毯子里。 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一直到确定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李乔才在毯子里面卷起了身体。 ……刚刚是怎么回事? 好可怕。 简直像真的做了一场恶梦。 可是手臂上鲜艳的五条红色指痕跟疼痛感,再真实不过了。再这种状况下,就算是李乔再怎么大胆,也根本不敢告诉大家森林里有一只被诅咒的雄兽的事情了。 ……那个也,不是做梦吧? 想到那只黑色的,有着温柔眼神的毛茸茸大狗,李乔一时间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起来,可是脚上的扭伤还在,还有……指尖上彷佛还残留着抚摸着对方时残留下的温度。 嗯,一定不是做梦。 幼小的孩子在毯子里卷成一团,心脏砰砰的跳着。 古森林里,住着恐布会吃人的怪物。 所以小孩子啊、绝对绝对不可以进到森林深处的地方去喔—— 想起了村子里大人们的叮咛,李乔却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下次、还有下次的话。 再去找他吧!去找那只毛茸茸的、有着温和单纯眼神的大狗,但是,这次一定还是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 森林里的秘密,没有人敢接近的恐怖东西的真相。 只有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