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男女授受不亲
青青根本不听解释,径直走去塌边,揭开小乐子的衣摆,对着那纱布上浸出来的血渍嚷道:“看吧,都扯到伤口了!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说话间,手上动作不停,取了药膏纱布,重新上药抱扎,边做边道:“这几日我就留在这里守着他,只要头三天伤势不予恶化,大抵就没啥问题了。” 赵佑膛目结舌:“你……要留在这里?” 不会吧,她一个闺中少女,与自己两个未婚男子同处一室,是有什么企图吧? 难不成……看上自己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朝她上下打量,越看越是心头生疑。 记得她之前是穿了一身清淡绿衣,此时却换为明艳艳的榴红纱裙,底下裙摆舒展如莲,上衣却是贴身紧绷,领口开在锁骨下方,颈间胸前肌肤如雪,双峰高耸,足以让这个朝代的男子为之激情澎湃。 这个女子,无端穿成这样,莫不是春心大动了? 但是,她那双眼睛,怎么总是越过自己,往榻上之人瞧,难道她看上的人是……小乐子? “是啊。”青青抬头笑道:“怎么,不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只不过……”赵佑新来又惊又疑,眼睛一转,故作不解道:“庄子里那么多事情,你不需要回去处理吗?万一你们岛主回来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庄子里大小事务我都安顿好了,下面有人去处理,岛主与赵氏王国来的贵宾相谈甚欢,要三日后才回来,时间上刚刚好!” “但是,我们两人是男子,而你是女子,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还没说完,就被青青大笑打断:“我都不介意,你们怕什么?” 赵佑听得皱眉,趁她不备,轻轻扯下小乐子的衣袖,示意他想法拒绝,刚拉扯几下,就见青青转过头去,看着榻上淡淡含笑的男子,轻声道:“阿严,阿丹手脚太笨,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 自己降尊纡贵,任劳任怨,居然还被嫌手脚笨? 赵佑气得咬牙,双手抱在胸前,一瞬不眨着盯着小乐子,看他怎么作答。 但见他黑瞳忽闪,就、狭眸眯起,往自己投来淡然一瞥,继而朝向青青,薄唇开启。 “求之不得。” 声音虽轻,却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异常刺耳。 他在说什么? 赵佑呆愣原处,木讷瞪着眼睛,他没看错,温柔如水的招牌笑容正清晰印在那张俊脸之上,只是不再是对着自己,而是朝向……他人。 胸口堵得发慌,愈发烦闷,本能上前一步,替他婉言谢绝:“那怎么行,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们两个男人都不够睡,再加上你的话……” 青青瞟了小乐子一眼,眼波流动,笑道:“没事,阿丹你睡外间,我就在这塌边搭个地铺就好,如此也方便照顾。” 赵佑听得怒气上窜,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搭地铺?还不如两人直接睡一张床来得方便,反正那竹床也够大…… 这两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之前眉来眼去都不说了,这会公然有此议论,真当他是透明人不是?! 真是……过分…… 平复下心神,勉力压制住勃发的情绪,扯了扯唇角:“呵呵,如果我表哥同意,我也没啥意见。” 皮球继续踢向小乐子,是迎是拒,只等他一句话。 静候一会,就听得他嗓音清朗,微笑说道:“我睡觉打鼾,睡相也不好,怕会吓着青青姑娘,还是和阿丹睡一起好些。” 睡觉打鼾? 他几时睡觉打鼾了? 听着这明显的拒绝之辞,赵佑暗地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下,就听他又笑道:“青青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往这外屋吧,我也想借姑娘医术尽快恢复,只是……委屈姑娘了。” 青青面色一阵白一阵红,时而不悦时而欢喜,须臾间转了数下,忽又一笑:“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自幼随我爹行医救人,经常留宿病人家里照顾,没那么矫情。”顿了下:“阿丹都是唤我名字,你也不要老是姑娘姑娘的,叫我青青就好。” 小乐子点头:“那好,我便是跟着他叫罢。”顿了下,轻声唤道:“谢谢你,青青。” 青青脸上红潮更艳,注视着小乐子的双眸晶莹闪亮,幽黑深邃,而小乐子却不躲不避,笑意渐渐染上眉梢。 赵佑见他们一个言笑晏晏,一个温声柔语,自己彻底被隔离在外,不由轻哼一声,张口道:“青青,我问你……” 青青闻声转过头来,一双眼幽黑中带着些许迷离雾色,咯咯娇笑:“阿丹,你在唤我么?” 赵佑盯着她,只觉面前之人年纪虽轻,却是风情万种,令人移不开目光,正值呆愣,手腕一紧,被人扯去一边。 视线被挡住,也看不到两人的情形,就听得小乐子柔声笑道:“青青还没吃饭吧,我让阿丹去做点宵夜,我今天晚饭也没吃饱,陪你吃点,好不好?” 赵佑一听这话,简直是火冒三丈,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一大锅肉粥他吃了四分之三,还说没吃饱? 欲要发作,就见青青点头笑道:“那敢情好,只是辛苦阿丹了。” “他平时做惯了这些事情,不辛苦的。”小乐子放开他的手,一个眼神过来:“去吧,煮点粥,炒几个小菜。” 赵佑想着青青那奇异的眼光,越发心慌,踌躇不动:“我……不……” “少偷懒,快去!”小乐子用力推了他一把,在他手背上轻浮一下:“我和青青还有话要说……” 这个重色轻主的家伙! 赵佑咬唇,甩开他的首,目不斜视,大步而出。 坐在灶边,听着屋里的欢声笑语,身上起了一地鸡皮,心里的怨气就跟灶里的火苗一样窜得老高,他们倒好,坐享其成,还真把他当做小厮使唤呢! 这个小乐子也是,一觉醒来,仿若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也不再言听计从,真是可恶…… 恨恨丢了把火柴进灶,继续翻动着锅里的菜,想了想,一瓢清水倒了进去。 过不了多时,宵夜上桌,水煮青菜,水煮萝卜,水煮芋头……所有的菜都是水煮,再加上一锅白粥,味道可以淡出个鸟来。 青青尝了一口,就险些吐出来,掩口道:“阿丹,你做的是什么菜啊?” 赵佑眨了眨眼,笑道:“水煮菜啊,表哥最喜欢这种口味,是不是啊,表哥?”那表哥两个字故意咬得极重,一大筷子夹到他碗里,“既然晚饭没吃饱,这会就多吃些,补充下营养,你可是要养身的人!”“好。”小乐子眉头也没皱一下,配合他的话,将碗里的菜大口吃下去。 赵佑双手托腮,一脸笑意:“表哥,好不好吃?” 小乐子头也没抬:“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赵佑说着,不顾青青咂笑的神态,又一筷子菜夹过去,没一会就把她的碗堆得小山一般高。 吃吧吃吧,撑死你…… 宵夜吃过,洗漱完毕,赵佑侧身躺在地铺上,瞪着那道紧闭的房门,犹是郁结在胸,心思不定。 忽闻头顶传来一声细微轻笑:“怎么,生气了?” “鬼才生气。”赵佑低哼一声,想到隔墙有耳,还是朝塌边靠了靠,声音极力压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女子了?” 小乐子笑了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不怎样,我就是问问。” “真的?” “当然是真的。”赵佑瞟他一眼,黑暗里那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幽光惑人,忍不住喃道:“这个青青,长得也就是个清秀而已,怎么就如斯勾人?” 赵氏王国女子也不乏温婉柔美之人,他却缘何对着异族少女——动了真心? 晨曦初起。 一阵风吹来,桌上橘黄色的灯火接连跳动记下,倏灭了。 灯火即灭,屋里却不觉得黑,外间天边已经是蒙蒙亮光。 赵佑睡得很沉。 这煮饭做菜,服侍病人的活计,对于平日养尊处优的他来说,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就算睡在并不绵软甚至有些冷硬的褥子上,他也是没说几句,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过程无比香甜,连个梦都没有。 对面榻上,小乐子早早睁开了眼,一双清润的黑眸静静望着地铺上的少年,眼底有丝宠溺一闪而过,清了下嗓子,暮然间,扬声开口:“阿丹,快起来。” 赵佑含糊应了一声,压根没觉得是在唤自己,翻过身又睡。 第一百四十七章:恋恋不舍 小乐子手指微动,却又放下,继续叫:“阿丹,阿丹,天亮了,快起来了!” 一连叫了十来声,某人的酣睡终于被吵醒。 这该死的挨千刀的家伙! 想死了不成! 赵佑怒从心生,扑啦一声坐起来:“你干嘛?” 小乐子侧着头,冲他弯眼一笑:“不干嘛,只是天亮了,你该去生火烧水,准备早餐。” 什么? 太过分了,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赵佑张了张嘴,恨恨道:“我不去。” 小乐子看着他,神情甚为无辜:“可是我饿了。” 赵佑翻了个白眼:“你饿了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家保姆。” 他先前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心软答应,给他煮饭烧菜,洗洗刷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人家姑娘自告奋勇前来照顾起居,自然就没自己的事了,让贤退位,乐得清闲! 小乐子笑了笑:“怎么不关你的事……” 门外,青青的嗓音恰在此时轻柔响起:“你们醒了没,阿严想吃点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去。” “青青,不用了。”小乐子朝地上之人投去一瞥,立时回应道:“还是让阿丹去做吧,这屋里屋外的事情,他都做习惯了。” 赵佑瞪他一眼,站起来就要朝外走,手腕一紧,却是被他握住。 “我只想吃你做的饭菜。” 赵佑一眼望去,但见他眼眸明光闪耀,似有有些无法言说的思绪藏在其中,流露出丝丝坚持,不由微微一怔,正要询问,外间唤声又起:“我给你们做虫茶和棉菜粑,好不?” 小乐子对着他轻轻摇头,吐出一句唇语。 赵佑依稀看清他是让自己出言拒绝,不由微微挑眉。 看来情形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复杂,一时也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朝房门处拔高声音回应。 “呃,厨房里油烟大,把脸熏黑了可就不好看了,还是我来吧,你帮我看着我表哥就成。” 说罢,认命过去开门,将青青让进屋来,自己却是端着水盆出去,打水给他洗漱,末了又将水缸里的水挑满,开始烧水淘米,准备做饭。 岛上气候湿润,灶下柴火并未干透,这古代厨房又没有通风设备,没一会就被油烟呛得不行,听得屋里又是温言笑声传出,心中愈发郁闷。 这做苦力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 一边做事,一边喃喃自语,掰着手指算着时间。 从帝都出发之日起计算,到今日已经过了一个月又十三天,距离外公蓝铁心所说的救命期限去了一小半,虽然现在人是到了海南岛上,但是连岛主长啥模样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索要解药了。更重要的,自己损兵折将遗失神剑不说,还因为小乐子的伤势被困在这山上,耳目闭塞,一无所知! 正想得出神,就听得身后脚步声轻巧响起。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青青。 “阿丹,看你忙得满头大汗的,来,我给你擦擦汗……” 一阵香风袭来,绣着并蒂莲花的绢巾眼看就要到得面前,赵佑本能闭气,后退一步,摆手道:“不用,这里灰大,会把你的帕子弄脏。” 青青咯咯笑道:“怕什么啊,脏了洗洗就是。” 赵佑忍住掩鼻的冲动,退到灶边,搅了搅锅里的热粥,背对她道:“你还是进去陪我表哥吧,省得他看不见你,浑身不自在。” 青青眼睛一亮,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赵佑扁嘴道:“他早上一醒来就叫你的名字,心里自然是惦记你的。” 说话间,屋里传来清朗男声:“青青,你在哪里?” “听听,只一会不见就在找你了,你还不快回去!”赵佑见她一副眉开眼笑的身躯,顺势轻推一下,将她推出门去,自己在厨房里转悠好一会,这才端着吃食进屋去。 饭桌上就听得青青兴高采烈说着庄子里亲近发生的趣事,显然方才在厨房里的谈话对她产生了不小的作用,使之信心大增,看向小乐子的眼神更加柔情四溢,赵佑头也不抬,只顾埋首吃喝,心中愈发笃定,这丫头,肯定是看上了小乐子! 看小乐子…… 一点不奇怪,小乐子恢复男儿身份之后,尽管身形清瘦,稍显嬴弱,但是长相俊逸,气质轩秀,与这岛上男子相比,更添温润儒雅,难保她不动心。 再看青青,精心装扮过后,比起初之时的娟秀柔弱,此时更多了几分妩媚妖娆,一双会说话的杏瞳波光潋滟,止不住在小乐子脸上打转,柳眉生情,粉面带笑,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让人倾心的韵味。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静一动,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相称。 赵佑皱眉,边吃边想,难怪他之前对自己的说媒极力反对,原来是喜欢这样的类型…… 这样天真姣美又温柔多情的异族少女,足以满足天下绝大多数男子的虚荣心! 小乐子,也不能例外! 如此又过两天,白天青青陪着小乐子叙话说笑,逐渐熟稔亲热,赵佑对此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全部身心都扑在煮饭洗衣挑水这一干家务事上,要不是他出声相唤,就连扶他如厕之事,都巴不得让青青一并担待了去;忙碌整日,到了晚上人已困极,在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里,闭目就睡,一觉到明。 不就是让自己置之事外,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么,行,那就遂他们的愿吧。 自己这个主子,真不算亏待他! 到第二日天黑刚捧起碗来,就听得青青叹气道:“吃过饭,我就该走了。” 小乐子抬眸,朝她温文一笑:“在这里住不习惯吧,这几日真是委屈你……” 赵佑听得扁嘴,他就光记着人家委屈,也不想想自己这几日跟个老妈子似的忙里忙外,侍候榻前,真是个没良心的! “怎么会委屈呢,我其实愿意留下来照顾你,只是……”青青咬着红唇,恋恋不舍道:“明日一早岛主就带着客人回山庄了,赛马大会眼看就要举行,我必须赶回去准备……” 赵佑双眸亮起,按下心中激动:“你们岛主回来了?” 青青笑道:“是啊,你不是想见岛主和你那姓赵姓陈的朋友吗,等过几日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带你去。” 赵佑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那好,青青麻烦你尽早安排。”既然她与小乐子交好,那就不担心她的心会不向着自己! 青青瞟了小乐子一眼,笑道:“那么客气做什么?” 赵佑看看她,又看看温和含笑的小乐子,生生压下心头那份说不出的怪异感,讪讪笑道:“是啊,指不定往后会是一家人呢,自然不用跟你客气……” 感觉身旁男子的眸光在自己面上轻扫一下,转瞬而逝,赵佑顿了下,想想又道:“对了,几次听你说起这赛马大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青笑答:“还不是你那两位朋友惹出来的事情,他们带着前任岛主的信物,想要找岛主讨要一味珍贵的药草,岛主并不愿意,又推拖不得,只好与之约定在赛马大会上以骑马射箭一决高下,若是他们胜出,则将药草双手奉上……” 赵佑心知肚明,却故作不解道:“什么药草?” 青青答道:“是岛主养在圣湖中的解毒神草,七彩水仙。” 赵佑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又问:“若是他们败了,你家岛主又将如何?” 青青漫不经心一笑:“不如何,岛上需要劳力,尤其是青壮年劳力,等他们老了,再放回赵氏王国便是。” 赵佑听得心头一颤,早料到这巫女并非善类,却不想如此难缠。 还好友陈奕诚这个赵氏王国第一勇士在场,这骑马射箭自然不在话下,夺魁是举手之劳,七彩水仙自然是囊中之物,而比较难办的是金谷虫,最不可得的是巫女之血。 陈奕诚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后面两项,若是有他出手相助,则是事半功倍!! 越想越是黄西,当下几口把饭吃完,见两人都停了筷,于是笑道:“我收拾去,表哥你和青青好好说话道别。” 在厨房里洗碗刷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回到屋前,正碰到青青背着竹篓出门,笑靥如花,一步三回头。 赵佑想到她之前所言,好意唤道:“青青,要我送你下山不?” 青青微怔一下,笑道:“好啊。我……” 第一百四十八章:媚术 “阿丹!”小乐子的声音适时响起,“今晚的菜咸死了,快给我倒杯水进来!” 菜咸?那他还吃得那么开心? 赵佑朝屋里瞪了一眼,转头笑道:“表哥防我跟防贼似的,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你。” 青青低头娇笑:“我知道。既然阿严不喜欢,你也别送我了,进屋看看他去吧。” “那你自己小心些,空了一定过来。” “好。” 目送那窈窕动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赵佑捧着一罐清水进门,随手掼在桌上,没好气道:“喝吧。” 小乐子微微一笑:“今晚的菜咸淡刚刚好,我并不口渴。” “什么?”赵佑一拍桌子,怒道,“乐裕,你在耍我是不是!” 小乐子唇角勾起,俊脸上笑容逐渐扩大:“主子在上,小人怎么敢?” “主子?你还知道我是主子?!” 小乐子手指抚上罐沿,却是将瓦罐朝他推了过来:“喝口水,消消气,这几天也不理我,那青青盯我盯得紧,我怕隔墙有耳,也没法给你详细解释……现在给你赔罪,好不好?” 赵佑狐疑看他,听到他提到青青时语气的疏离,呆了呆道:“你跟她……你们……难道不是……”不知怎的,心头竟是暗地松了一口气。 “当然不是。” 小乐子瞅着他的神情,浅笑道:“你可记得,我那日早早醒来,开口就叫青青。” 赵佑下意识点头:“不错。我只当你对她情愫暗生,日思夜想。” 小乐子摇头:“就算情愫暗生,对象也不该是她……”迎上他懵懂的目光,面色一整,正色道,“我一声叫出,慢慢就觉得不对,似乎有一种思想被植入脑中,让我情不自禁提到她,想见她,我细想之下,有些明白,我很有可能是被她下了蛊。” 赵佑轻呵一声,腾地站起:“下蛊?” 小乐子点头道:“我自认处事谨慎,除了那毒蝎蛆虫,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给我包扎伤口撒下的药粉。” 赵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后来只肯吃我做的东西,你是怕她在食物里也弄出祸事来!”眼珠一转,心思随之而动,很多疑惑顿时迎刃而解,“她看人的眼神也有问题,这是否便是传说中的……媚术?” “嗯,这媚术对内力深厚者倒不打紧,但是对寻常人士则是大害,况且神剑又刚好遗失在外,因而我不敢让你与她独处,也好在,他有眼无珠,对你兴趣不大。” 这一番话听在耳中,既解释了他之前的怪异言行,也是令人极其受用。误会澄清,赵佑心情大好,斜睨他一眼,笑道:“正是因为对你兴趣太大,所以才对我兴趣不大。话说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连你家主子的风头都敢抢!” “我这不是将计就计么,这几日我身心饱受摧残,主子可要好好安慰我才是……” “去你的!”赵佑朝他上下打量,奇道,“你中了蛊术,为何还能清醒至此?” 小乐子微微笑道:“我想大概是她有些轻敌,分量不够,后来见我立时中招,轻易就范,也就没再下重手。” 赵佑盯着他瞧了半晌:“你真的没事?” 小乐子仍是满面微笑:“我保证,没事。” 赵佑心底一块石头落地,抚着胸口,想想都后怕:“真没想到,救个人,险些救出一场灾难来……”好在小乐子心思缜密,才能化险为夷,侥幸过关;否则若是他一个不察,着了对方的道儿,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只能是全军覆没。 小乐子笑道:“也不算灾难吧,至少她给我治了伤,还提供了这样一处避难之所,我才能有幸尝到主子的厨艺。” 赵佑听得点头:“这倒也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想来我们算是因祸得福了。”说罢,忽然朝他眨眨眼,暧昧一笑,“其实,我觉得这个青青虽然动机不纯,使了手段,但对你是极好的,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 小乐子身躯倾近,慢悠悠道:“于是乎……” “于是乎,我们继续装作不知,与她周旋,就凭她对你的喜爱,借助她在那山庄的职务之便,伺机接近马丽莲,早日找回琅琊神剑,拿到那三样解药!” 小乐子轻笑道:“继续做戏倒无所谓,我只怕主子生气,我这几天都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赵佑挑眉,打断他道:“我生什么气?不就是当当粗使小厮,我有那么小气吗?你只管与她亲热,想办法套话,如果能策反投诚,则是更好!” 小乐子眸光闪烁,抿唇道:“真的?主子不生我的气?” 奇怪,他的语气怎么无端低落下来? 赵佑想也不想,即是脱口而出:“当然是真的。” “不生气……那自然好。” 小乐子轻哼一声,沉吟片刻,又道:“她说,她在赛马大会之前会再来。” 赵佑拍手喜道:“好极了,届时你帮我游说,让她悄悄带我去赛马现场,这呆在山坡上始终不是办法,我该去与陈奕诚他们汇合了!” 小乐子眼睑低垂,懒洋洋道:“若是她不肯呢?” “你要想办法啊,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开心,必要时候就……”赵佑一咬牙,缓缓道,“牺牲色相。” “你要我对她……牺牲色相?” “正是。” 小乐子眸光愈发深幽,看他半晌,方才出声。 “是,如你所愿。” 青青下山之后,木屋里恢复清静。 作为美男计的幕后策划人,赵佑一刻也没闲着。 一方面,在饮食起居上大下功夫,利用这厨房里的各类食材,又是炖又是熬,想尽办法做出美食汤品,给小乐子养气补身的同时,厨艺也是得到大幅度提高;另一方面则是争分夺秒,耳提面命,循循善诱,向他灌输色诱计划,那叫一个踌躇满志势在必得。 他这头卯足了劲,而那头男主角的表现却是差强人意,只在一日三餐之时大快朵颐连连赞叹,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漫不经心,意兴阑珊。 赵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喂,你板着脸给谁看呢,记住要多笑啊,就像你平日惯用的表情……” 小乐子斜斜靠坐在软榻上,勉强扯了下唇角,无奈道:“主子,能不能让我歇会,人不是还没来吗?” 赵佑在他额上轻敲一下:“就是因为人没来,才有时间让你练习,等人来了就晚了。” 小乐子懒懒闭眼,笑道:“我保证让主子满意,好不好?” 赵佑见得他略显疲惫的面色,凑近问道:“怎么,是伤口痛,还是哪里不舒服?” 小乐子没有睁眼,只指了指胸口道:“这里痛……” 赵佑瞥了一眼,哼道:“你的伤在腰上,又不在心口。” 半晌没得到回应,低头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 赵佑撇了下唇角,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抬起,放回被里,看看天色不早,起身去了厨房。 生火,烧水,摘菜,煮粥,一边做,一边感叹,这些家务事自己做得一天比一天顺畅,要是被日月神教那帮弟兄看见,还不给笑掉大牙! 末了又想,此时已过约定期限,容娜的侍卫应该早就回了南岛,铁士得知自己和小乐子在密林失踪,怕是急坏了,偏生他又丢不下那三十名昏迷不醒的弟兄,呵呵,真想看看他跳脚的模样! 还有那普度寺留守的小桌子,不知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宫里会不会来人查探自己生活起居,小桌子能否按自己教授的说法应付自如,顺利过关?想想都觉得困难,只希望自己借机逃遁的消息没那么早传回宫去…… 甩了甩头,不敢再深想下去,从锅里舀了一大罐热粥,布巾捧着回屋。 踏进门,小乐子还在沉睡。 记得阎王说过,他内力深厚,睡眠时能够自动龟息,这睡觉也是一种极好的自我修复手段,此时也不叫醒,而是趁着热粥变温的时间,给他洗脸剃须,用布带将长发随意挽起。 没过一会,一张艳神俊秀的容颜便呈现眼前,五官宛若刀削,眉目轩昂,挺鼻薄唇,而纤长的眼睫,淡粉的唇瓣,又使得整张脸上线条柔和不少,多了几分温润秀致。 赵佑看得有些出神,这小子,真是个天生丽质,这张脸,足以让全天下女子都为之嫉妒失常! 幸好,自己这回来海南岛带的是他,而不是铁士…… 让他去执行色诱的任务,简直是度身定制,手到擒来,由不得那青青不中招! 第一百四十九章:恻隐之心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长得这样美,这样既清纯又妖娆?! 手指不由自主伸过去,捏了捏那略显清瘦的面颊,目光所及,是一片紧实的浅麦色肌肤,不复之前的白皙细致。 到底是被沙漠烈日晒黑的,还是,这本来就是他原有的皮肤颜色? 赵佑心跳几下,恍惚地想,浅麦色,是自己最喜欢的肤色呢,看起来似有几分熟悉…… 屋外脚步声响起,不止一人,赵佑收回手来,远远望去,两人一前一后几步走来,前者一身粉色衣裙,如花娇艳,正是青青;后者是一名身着布衣的陌生男子,身形甚是瘦小,低眉顺目,鼻歪嘴裂,脸上坑坑洼洼的,煞是可怖,拎着布包背着竹篓,去不知道是何人。 赵佑眉头一蹙,推了推小乐子,将他叫醒,轻声道:“青青来了,你小心些,见机行事。”说罢起身去桌前,端了温度适宜的粥过来,准备喂他。 青青走到门口,见此情形,不由呵呵笑道:“哟,我来得真巧,刚好觉得腹饿呢,阿丹煮的什么粥,真香!” 敢情是来蹭饭的?可是自己就煮了两人的份量! 赵佑忍住心底怨气,用小碗盛了一碗递给她,殷勤笑道:“我自己发明的大杂烩,里面红枣莲子瘦肉青菜腌鱼干……什么都有。” 青青往瓦罐里看了看,摆手笑道:“算了,我自己带了干粮来的,将就吃点就行。” 此话正中赵佑下怀,面上却仍是假意笑道:“青青还是吃点吧我饭量小,不饿的。” 青青笑着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 “阿丹这粥煮的不错,青青你就吃点吧。”一直沉默的小乐子撑起身来,对着青青展颜一笑,“这几日真是勤苦你了,看你,瘦了一圈……” 孺子可教也! 赵佑心中欢喜,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成功迈出这美男计的第一步。 再看青青,面颊上飞上两朵红云,眉梢眼底都是喜色,当下也不再拒绝,端了碗去,一同用餐。 她带来的陌生男子也不领进屋,将布包竹篓背进厨房,手里抓把斧子就往林子里去了,过不多时,就背着一捆枝桠柴火回来,然后又挑水,没几个来回就把缸子里的水都挑满了。 饭后赵佑留下两人在屋里,自己收了碗筷,故意绕个大圈子去房后的溪边洗,慢慢腾腾把东西洗好,估计着小乐子已经游说完毕,这才返回。 一进厨房,就见那男子放下扫帚,一边抹汗一边随手舀起一碗冷水,咕嘟咕嘟大口喝下去。 “喂,我烧了开水的,给你。”赵佑从水壶里倒了碗水,递给他。 那男子没接,后退一大步,口中依依呀呀,双手挥舞,一阵比划。 “他说,谢谢你,他习惯了喝凉水。” 青青笑吟吟走进来,解释道:“这是阿大,是我的邻居,砍柴打猎是一把好手,这些日子就留在这里帮你们做事,省得把你这个宝贝表弟累着了,阿严会心疼。” 赵佑心有所悟:“阿大?” “是,阿大,他又聋又哑,不过能看懂唇语的,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阿大点点头,朝赵佑憨厚一笑,转身走出门去。 见人一走,赵佑瞧着青青满面春风的神色,赶紧趁热打铁,问道:“青青,我表哥跟你说没有,我想去看那个赛马会,你带我一起去吧!” 青青眸光闪耀,笑道:“怎么,你想偷懒去玩?” 少年人,贪玩好耍,此是天性,也不足为怪,她这样理解那是再好不过。 赵佑想着小乐子的忠告,尽量不去看她眼睛,目光游离,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你也知道的,我急着找我那两位朋友,还有我那把剑,不找回来我爹铁定饶不了我,连着我表哥也会跟着受罚……” 青青张了张嘴,突然一拍面颊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回岛主回庄子,我倒是在她那里见过一把剑,看起来就像是你描述的模样,不过……” 赵佑按下心头喜悦,不动声色道:“不过什么?” “不过那把剑剑刃和剑鞘连在一起,连岛主都拔不出来。” 赵佑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我这剑本来就是这样的,铸剑之时就用特殊方式将其焊在一起,只图个外观纹路好看,放在家里祠堂也就是当摆设的,没啥实用。”想套他的话,哼哼,没那么容易! “原来如此。”青青拍手笑道,“这样就好办了,岛主一向喜新厌旧,既然这剑是个废物,保准她过几日就不喜欢了,直接扔去杂物间,到时候我再找机会取回来给你,不就成了!” 这番理由说得倒是合理,赵佑别无他法,只得点头,过一会又呐呐笑道:“那个赛马会……你就悄悄带上我吧,我在这里天天煮饭洗衣,都快闷死了!” 青青闻言笑道:“那赛马会可是要到凌晨才结束的,你舍得丢下你表哥一个人下山去?” 赵佑怔了怔,答道:“我看看就回来,反正庄子离这里也不远的,再说,不是还有阿大在么,他替我看着就行……” 当然是有所顾忌的,但是自己责任在身,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就半日时间,相信以小乐子的机智灵敏,但凡有事,总能应对过去。 最重要的是,此时青青一缕情丝全在他身上,既然费心费力救治,应该不会再出手加害。 如此一想,心思越发坚定。 青青可不知道他心里这七弯八拐的,大概是在屋里早被小乐子说动,此时也没反对。 “好吧,你等下和阿大对换衣服,等到天黑的时候,我就带你回山庄去。” 听她这么一说,赵佑松了口气,赶紧出屋找阿大去。 陈大正在厨房背后的小棚子里收拾物事,一见他进来,立时站起,神情有些拘谨。 赵佑见他一来就忙得汗流浃背,心中过意不去,想到对方是个残疾人,一时生出恻隐之心,走过去道:“你是叫阿大吧,你在做什么,要帮忙不?” 阿大不迭摆手,口中支支吾吾,手上也是不住比划。 赵佑看着他的动作,再看看地上摆设,有丝醒悟:“你晚上要睡在这里?” 阿大咧嘴一笑,连连点头。 赵佑笑道:“我等下要跟着青青去看赛马大会,她让我跟你对换下衣服。” 阿大听得青青的名字,嘴唇嚅嗫着,大手就去扯自己的衣襟,领口银光一闪,应当是块锁片一类的饰物。 “哦,不着急,我们天黑才走,你先忙你的,我把我的衣服放在这里。”赵佑干笑两声,边说边是退了出去。 出了柴房,没走出两步,胳膊就被人从背后拉住,回头一看,阿大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拿个布包,正面色惶然,嘴巴一张一合,好似要对他说什么话。 “你想说什么?别着急,慢慢讲……” 赵佑不懂手语,只得努力辨认他的口型,看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 阿大看了眼那边屋子,深吸一口气,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赵佑随着他的口型,徐缓拼出:“赛……马……会……” 呃,赛马会? 赵佑微微眯眼:“你是说赛马会?” 阿大喜不自胜,不住点头,顿了下,指了指自己,又继续念出一句话来,仍是三个字。 这回的字句比较拗口了,赵佑拼了半天都没弄懂。 “有……浮……轮……” 这是个啥? 阿大面色涨红,额上已经沁出汗来,嘴里哼哼唧唧,使劲把他往墙边拉。 赵佑对他本就是半信半疑,生怕他对自己不利,不有稍微挣扎:“你做什么,你别拉着我好不好……” 阿大停下脚步,眼底晶莹欲滴,面露央求之色,受损的五官尽数皱在一起,愈发丑陋恐怖。 赵佑看得一呆,挣扎的力度放缓,柔声道:“阿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我去叫青青过来听你说,可好?” 阿大脸上一白,惊慌更甚,朝他使劲摇头。 拉扯之际,却听得屋里传来唤声:“阿丹,你换好衣服没有,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走吧。” “好了,我马上就来。”赵佑扬声应了一句,回头朝陈大笑道:“我要走啦,回来再跟你研究……” 阿大左右看看,忽然把手伸进领口,扯下一物塞进他手里。 “哎,你干嘛?” 赵佑赶紧推让,这海南岛人,某非有送见面礼的习惯? 看他穿着寻常,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值不了几个钱…… 第一百五十章:野性之美阿大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退回,又将布包往他怀里一放,一溜烟跑得不见。 背后一阵娇笑:“阿丹,你跟阿大在争什么?” “没争什么。”赵佑心念一动,手掌一翻,将微凉之物滑入袖中,慢悠悠转过身来,将布包往她面前一亮,含笑道,“他的衣服破了个口子,他不好意思跟我换,我跟他说我不介意。” 随着他的动作,那物一路滑动,直至手肘处,已无掉落出来的可能。 天色擦黑,赵佑跟着青青,一路匆匆而行。 因为赶时间,青青没有把他带回山庄,而是走上山背面的另一条路,据说此路直接通向赛马大会的现场。 四周草木深深,山路崎岖,行走甚是不易,幸好青青轻车熟路,哪里有坎哪里有沟都是预先提示,注意指点,而赵佑经过那沙漠奔逃,脚力增强不少,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强能跟上她的步伐,没落下得太远。 “你看你,没走一会就累成这样,都满头大汗了。”刚过了一道山涧,青青回头过来,朝他嫣然一笑。 赵佑抢在她那香风浓郁的绢巾过来之前,举起衣袖就朝自己脸上抹,边抹边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山路走得少……” 青青瞥他一眼,咯咯笑道:“怕是坐车坐轿的时候比较多吧?” 赵佑抓抓脑袋,讪笑道:“青青你怎么这样说?”想起自己与小乐子来岛之时太过招摇,被那老婆子与幽朵儿看在眼里,必定跟青青说过,而那琅琊神剑也不是寻常之物,明眼人一看便知。 想来她对自己两人的身份早已生疑,却不知为何一直忍住不说,此时才终于试探发问。 青青笑道:“你和阿严的相貌身形,仔细一看与我海南岛人差别颇大,何况,你又说你是赵公子和陈公子的朋友,想来也是赵氏王国人士,却不知怎么流落来此……” 赵佑见她一双眼在自己脸上身上看来看去,心思转动,与其任她怀疑,不如主动承认,半真半假,由不得她不信。 “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是赵氏王国人,都在陈公子府上做事,我是做书僮,表哥是侍卫,这回随公子出门,结果在海上失散了,九死一生,惊险之极,这才到得海南岛来的。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公子的下落,没找到公子,我们都不敢回赵氏王国去……” 一番话张口即来,说得流畅自如,心中得意的同时,也忍不住暗地诅咒,堂堂赵氏王国三王子沦落为将军府的书僮,级别不知降了多少级,真是……便宜了陈奕诚! 当初在沙漠里全心全意保护小乐子,能用的物事都用在他身上去了,自己则是毫无防护,脸上被晒掉一层皮,又黑又糙,手上的痂痕还没完全脱落,配上这一身灰不拉几的粗布衣裤,再加上还算过得去的厨艺,说是个书僮身份也不会让人觉得怀疑。 青青想想又问:“那你和你表哥现在用的是化名吧,你们的真名是什么呢?” 赵佑怔了下,随口道:“他叫陈严,我叫陈丹,我们是跟公子姓。”父皇大人可不要怨他,不是故意改名换姓的…… 青青点头笑道:“那好,我以后还是叫他阿严,叫你阿丹,这一阵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行啊。”赵佑暗地松了口气。 没走几步,又听得她笑道:“对了,你表哥武功不错啊,你怎么就没跟他学学?” “哦,那些舞刀弄棍什么的,我打小就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赵佑忍住汗意,一一列举:“我喜欢看书啊,写字啊,陪着公子听课啊……”越说越觉得心底恶寒,不知道若是老师秦俊杰听到这话,会不会直接气晕过去? 正当此时,却听得前方传来震天锣鼓齐鸣。 赵佑立即转移话题,奇道:“那是什么声音?难道赛马大会已经开始了?” “不是,是赛前的祷祝仪式,向上苍祈求,保佑岛上来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险;岛人平安顺利,病痛不生。” 锣鼓声越发密集,响彻天地,青青似是听得着急,带着他疾步赶路,也不再交谈。 灰黑的天幕下,远远可见旷野里数堆柴火熊熊燃烧,正中是一堆特别巨大的柴火,以粗壮的圆木架构而成,火势高扬,连半空中都飘舞着点点火星。 柴火周围,一大群脸带狰狞兽面,头包艳红布巾,身着黑衣黑裤的壮实男子,正手持钢叉长矛,抽风一般跳跃舞动,时而超前冲刺,时而绕火而行。 在他们外围,更多的人举着火把,不住喊着一些单音节的咒语,四周还有敲锣打鼓的男子,铜锣都还不说,那几面巨鼓足有一人高,大得惊人,声音也是震耳欲聋。 赵佑看傻了眼,老天,太有创意了,这跟前世在电视上见过的非洲原始部落之人跳的所谓去鬼驱魔舞,简直如出一辙! 火光映照下,兽面双目如铃,血口大张,墨黑的衣领袖口不知撒了什么粉末,荧光闪闪,从体型上看,舞者均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腾跳挪移手舞足蹈之际,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刚健与野性之美。 赵佑越看越觉得有趣,刚踏出一步,就被青青按住肩膀,扯了回来。 “岛主和客人都在呢,你现在不能过去。” “岛主?客人?”赵佑听得眼睛一亮,游目四顾,左右张望,“他们在哪里?” 青青虚空一指道:“那边高台上,中间是岛主的座位,左边是桃花岛的客人,右边则是赵氏王国的客人。” 桃花岛也来了人? 却不知是南岛还是北岛…… 赵佑又惊又疑,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火堆对面架着三座木制结构的高台,大致有一丈多高,每座高台之间有竹木吊桥连接,台上人等可以相互走动。 而高台正中和四角各有一根立杆,顶起一方看似厚重密实的青色幔布,穹顶高,四周低,幔布宽大,在高台两侧及台后垂下足足三尺有余,四角虽然挂着铜灯,但幔布不透光的设计使得外人只能看见台上之人的衣摆,面容表情则是一无所知。 台下高台与火堆之间,则是一片黑黝黝的狭长平地,想必是作为稍后赛马的赛道之用。 此地距离高台尚有两里之遥,凭他过人的眼力,见得左侧台上有一男一女端坐其中,好几名侍女装扮的青衣少女立在周围服侍,幔布遮挡,再加上人影绰绰,也只能从空隙中人出个大概来,那少女一身淡蓝衣衫,面容娇俏,竟是多日不 赵佑一个箭步过去,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胳膊一抡,将之朝暗处拽去,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啪的一声旋开魔戒的机括,抵上她的颈项。 “老实点,我这可是见血封喉立时毙命的毒针!” 那少女低着头,连哼都没哼一声,顺从跟他去到一边。 出事如此顺利,有些不对劲。 赵佑心生警惕,手指凝住不动,却见少女抬起头来,对着他嘻嘻一笑。 “数日不见,竟连姐姐都不会叫了么?” 赵佑瞪着他,嘴巴张了张,喜道:“是你!” 竟是在那途经灵虚幻境时曾对自己鼎力相助的幽朵儿! 幽朵儿笑着点头:“当然是我,只有姐姐我才会心甘情愿被你擒住啊!” 赵佑垂下手来,尴尬一笑:“真巧,在这里遇到你。”这个小姑娘,自己是本能对她有好感,总觉得她眼神虽然狡黠顽皮,心地却不乏干净纯粹,能让人心生信任,不过自己之前已经够小心,却不知是哪里露出马脚? “今日的赛马大会,只有级别较高的岛人才能参加,我也是其中之一。”幽朵儿瞥他一眼,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情,“别看我现在年纪小,我自幼骨骼奇佳,巫术比岛上好多人都强,所以岛主才放心由我和婆婆一起看守灵虚幻境。” 赵佑顺着她的话,轻声赞叹:“哗,这么厉害?” 幽朵儿挺了挺胸,傲然道:“那是当然,等我再过两年及笄之时,我就有资格升为长老了……我是立志要成为下一任巫女的!”顿了下,声音低了下来,“这话我只是对你说,不能让岛主知道,你一定帮我保密。” 赵佑好奇道:“为什么?” “岛主知道,会不欢喜的……”幽朵儿摇了摇头,急急问道,“对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赵佑想了想,话到嘴边,还是没将青青供出来,“是我自己看着这里热闹,就过来瞧瞧。” 幽朵儿朝他浑身上下看了又看,笑道:“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能通过那十八铜人阵,顺利走出浮沙流域……” “那只是我运气比较好而已。”赵佑要事在身,心中焦急,没聊两句便是一口打断她,导入正题,“好姐姐,你帮帮我,我急着要去右侧台上,我的朋友在上面,我有大事要提醒他!” “你朋友是谁?” “陈奕诚。” “陈奕诚陈公子?” 幽朵儿面色一凛,道:“岛主对这位赵氏王国贵客十分在意,怕是不容易得见……”想着这少年之前掳走自己的动作,眼珠转动,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想乔装打扮,混到席上去!” 赵佑对着她连连拱手作揖:“事情紧急,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一定要帮我!” 幽朵儿笑眯眯道:“事后你怎么感谢我?” 赵佑对那马丽莲印象不佳,当即笑道:“你不是相当下一任巫女吗,我事成之后,便助你一臂之力,以作报答!” “那好,一言为定!” 幽朵儿眉开眼笑,将他往黑暗处一推,转身就走。过不多时,便捧着一套青色衣裙回来,朝他面前一扬:“给,穿上试试?” 赵佑脱去外衫,接过来一股脑套上,幽朵儿上前一步,帮他细心竖好衣领,挡住喉部,再系上腰带,挽起头发,一边动作一边笑道:“其他都没啥,就是胸部平了些,不注意看就没事。” 赵佑看了看胸前,郁郁心道,其实作为男人来说,他是很有料的…… 装扮完毕,手里即被塞了一只酒壶,化身为侍女的赵佑跟在幽朵儿身后,颇不自在地踩着莲步,扭动腰肢,亦步亦趋,随着又一批端着饮食的女子一道,一步步登上高台,踏进幔布之中…… 哈哈,陈奕诚,本王子来也! 幽朵儿临时找来的这套衣裙,上半身紧绷,下半身松散,还长了两寸有余。 从地面到高台的阶梯足足有二十来级,赵佑一手提着裙摆,一手小心捧着酒壶,徐徐拾级而上,边走边是庆幸。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两名青衣少女各站一侧,已经将幔布挑起,露出一人高的通道,供来人进出送食,眼看两人目光过来,赵佑赶紧低头,老实跟在幽朵儿身后,快步走了进去。 待得最后一人进门,身后幔布即被放下,但见里间三面被幔布围合,只正前方现出一片开阔视野,由于幔布密不透光,外间四盏铜灯丝毫照不进来,而台上正中则是一根高杆撑起穹顶,顶上悬着四颗由绿到白荧光清幽的夜明珠,珠光下方是一张四方案几,上面摆满食物,肉香扑鼻,两名锦衣男子正面向台下火堆相邻而坐,浅尝慢饮。 赵佑一目掠过,看得啧啧称奇,敢情这便是现代戏院球场豪华包厢的鼻祖? 想着自己日日烧火做饭,困苦不堪,再看到这两人此时锦衣玉食,悠闲自在,心里才叫那个憋屈,特别是,自己今晚的晚餐还被青青厚脸皮瓜分了大半去! 感觉他的停滞,幽朵儿手肘轻撞过来,赵佑微微点头,等到前方上菜的侍女退下,便持着酒壶走过去。 “放在这里吧,我们自己来。”开口的正是陈奕诚,声音一如既往的明朗醇厚。 赵佑双眉挑了一下,依言将酒壶放在案几上,然后转身,随着同行侍女步出。见的兆飞颜! 看清是她,她身边的男子身份已经不需再猜,自然便是那桃花岛北岛岛主,兆剑明。 赵佑一眼掠过,大大吃了一惊,兆剑明与兆飞颜同时出现在这海南岛上,那么二王兄赵卓呢,他所中的蛊虫须得连续服用控制毒性的药物,这两人一走,他的蛊毒怎么办? 只可惜之前与阿大对换衣服,兆飞颜送给自己的那只哨子被留在了山上,此时纵然得见,也没法出声相询。 没时间细想,目光一转,落在正中的高台上。 与左右客席不同,岛主马丽莲所在的台子幔布垂下更多,铜灯也只在顶端悬挂一盏,众人围合之中,隐见窈窕人影独坐,轻雾弥漫,却是神龙不见首尾,神秘感十足。 再看那距离最远的右侧高台,幔布下坐有两道挺拔身影,一人正侧头说话,另一人倾身聆听,从他此时站立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将后者的侧脸看得清清楚楚。 剑眉微蹙,鼻梁高挺,丰唇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不是陈奕诚却又是谁? 赵佑揉下眼,忍住心底兴奋,朝青青扁嘴道:“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啊。” 青青安慰笑道:“别着急,这回人太多了,我先找个地方把你安顿好,等到赛马结束,我再找机会带你过去见你家公子。” 说罢,又带着他朝前走,一直走到外围一座小小的帐篷前,方才停住。 一掀帘子,便见里面点了一盏油灯,光线微弱,四下堆放着马鞍马具之类的物事,看起来是个杂物间。 青青带他进去,指着一处角落抱歉道:“我立时要去赛马现场,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等着我来找你。” 赵佑朝四周看了看,挥手道:“好,你早去早回。” 轻轻点头,向外走出两步,忽又回头道:“这里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你放心待着就是。” 赵佑目送她朝着火堆方向而去,在帐前站了一会,正望着高台出神,远远听得人声靠近,赶紧回到帐篷,隐在一只大大的木箱后方。 第一百五十一章:夜明珠听那脚步声,应该是三名男子,边走边说话。 “今晚岛主心情不太好吧,长老们上前禀报事务,她都拒绝不见。” “是啊,祷祝仪式也没见她出场主持,冷冷清清就结束。” “哎,你们说,晚宴过后的赛马大会,谁输谁赢啊?”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一阵哄笑,随即又是啪嗒一声,有人身上被重重拍了一掌。 “你真是笨,那兆岛主都被邀请到场了,我们岛主会输吗?!哈哈哈……” “好啦,这边没什么要紧的,我们去那边巡视下……” 说话声渐渐远去,帐篷周围一片沉寂。 赵佑慢腾腾站起身来,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心头一个激灵,暗叫不好。 这马丽莲肯定找了兆剑明帮忙,暗中以驭兽之术相助,如此一来,陈奕诚在骑术上即便有通天的本事,都没有取胜的可能! 一旦赛马大会败北,不仅不能取得七彩水仙,还将被长期羁留在海南岛,落得个随人掌控任人宰割的命运…… 此时离赛马大会开始还有时间,当务之急必须尽快通知陈奕诚,提早想好对策才行。 想到这里,赵佑一咬牙,掀开帐篷帘子,趁着夜色就往外走。 柴火周围喧闹的锣鼓声已然停歇,另一阵霹雳啪的声音又随即传来。 抬眼望去,原来是一群青衣女子提着竹篮,从四周通向正中的巨大火堆,靠近的人便将篮子里的物事掷向火堆,那物在火光下泛着青色,像是削好的竹节,一经烧烤,随即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既清脆又响亮。 响声阵阵,众人齐声低喊:“驱鬼请神,佑我海南;爆竹声起,平安无虞!” 呵呵,爆竹,真是名符其实的爆竹! 场上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就在这震耳的声响中,赵佑迈步疾走,逐渐朝那高台方向靠拢。 借助过人的眼力听觉,以及还算纤瘦的身形,勉强通过了好几个侍卫聚集的关口,到了高台附近,却是为难了。 三座高台下方皆有架空层,其中齐崭崭伫立的全是这两岛一国的侍卫,能够自由步上台阶,去得台上席位的,却只是那些托着碗碟杯盏的青衣侍女。 赵佑躲在暗处看了半天,始终不见青青的身影,不由大为着急。 连侍卫都上不去,怎么跟陈奕诚传递消息? 但见那些青衣女子在席间来回穿梭,步上步下,赵佑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对啊,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当下又朝台前挪移一截,隐在一丛灌木之后,盯着正从高台上下来的几名女子的背影,瞅准当中那名身形最为瘦小,看起来最好对付的,摸了下手指,凝神屏息,悄然跟了上去。 几名女子下得高台,说了几句话,便是步向位于旁侧烟雾缭绕的膳食场地。 那瘦小女子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前方一名少女转头过来,笑道:“怎么了,扭了脚了?” 瘦小女子点头轻哼一声,挥了手,示意她们先走,自己却是蹲下身去查看。 机不可失,天助我也! 第一百五十二章:一睹芳容 他故意放缓节奏,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慢慢腾腾,出门的时候自然而然落在最后一位,眼见门口掀帘的两名侍女一个不留神,与幽朵儿交换个眼色,后者身影一晃,挡住那两人视线,轻声笑道:“两位姐姐时时掀这帘子,累不累啊?” “倒也不累,岛主定下的规矩,不敢不从……” 那侍女边答边放帘,目光所及并无多人,却不知赵佑已经趁机隐在帘后,被关在室内。 等到幔布一放,便是朝桌前两人走去。 “我说过,不要人服侍,你出去罢!” 陈奕诚听得背后有人急急走来,头也不抬,自顾自举壶,给赵文倒酒。 那人嘻嘻一笑,一只手拍向他的肩膀,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道:“来一趟不容易的,怎么着也得让我跟大皇兄叙叙旧,再赶我走吧?” 陈奕诚自从他疾步靠近,就捏了只竹筷在手中,再到他掌风一起,已做出掷筷防卫的动作,眼见就要投射出去,与此同时,却听得那熟悉轻笑,浑身一震,硬生生将动作止住,猛然侧头过去:“是你……” 赵文闻此变故,也是蓦然转头,双目圆瞪:“三……” “嘘……”赵佑面对两张倏地凑近的男子脸庞,食指伸到唇边,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外面有人,长话短说。” 陈奕诚则是又惊又喜,一双俊目明光流转,忽然长臂一捞,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坐下,低声道:“你怎么来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赵佑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往赵文身边退了下:“我……” 正当此时,外间有人轻声询问:“大殿下,陈公子,两位可是有什么需要?” 赵文稍一扬声,答道:“没什么。” 赵佑看了看外间密合的幔布,沉默一会,心中思忖,幽朵儿说过,此次负责服侍的都是巫术级别较高的岛人,自己藏匿其中,须得务必小心,但是,总不能一直贴着他们耳朵说话吧? 想了想,索性推开面前碗碟,手指在他酒杯里蘸了酒水,在案几空白处简单写字,以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坐船来的。” “父皇同意你到处乱跑?”赵文朝他上下打量,皱眉低道,“这是什么鬼衣服,男不男,女不女的!真是胡闹!” 赵佑翻了个白眼,两位皇兄说话口气都差不多,都是一副高高训话的姿态,当下在案几上写道:“为了给你们报讯,我男扮女装,牺牲巨大!” 陈奕诚看得扑哧一笑,手掌揉了下他的后脑,作势就去拉他的胸口:“看你,晒得又黑又瘦的,来,让我检查下,身上没受伤吧?” 这家伙,总是将他当作小孩子打发! 赵佑扁嘴,一边摇头躲闪,一边又蘸了酒水,在案几上写:“废话少说,我有几件要紧事给你们讲,讲完就走!” 赵文与陈奕诚对视一眼,皆是朝他点头。 赵佑抿着嘴唇,在案几上写得飞快:“我见过二王兄……” “二王弟?” “二王子?” “对,他中了蛊毒,现在在桃花岛上,需要马丽莲的金谷虫母虫来解除。这个金谷虫,你们想想办法向马丽莲一并讨要。” 见两人满面欢喜,赵佑举袖抹干水渍,当下又继续写道:“右侧台上的两人,是桃花岛北岛之主兆剑明和他的妹妹,你们之前是否见过?” 赵文摇头道:“没有,他们是今日午后才到的,马丽莲只说是她的朋友,并没有给我们引见。” 赵佑写道:“等下的赛马大会,马丽莲极有可能要邀他相助,用驭兽术控制比赛进城,从而取胜。” “兆剑明?姓兆?”陈奕诚忽然记起老师秦俊杰所说的桃花岛两大家族,不由剑眉皱起,“难怪马丽莲坚持要等到今日才举行,原来是为了等这个人!” 赵佑点点头,写道:“所以等下比赛的时候你要小心。” 陈奕诚咧嘴一笑:“多谢你提醒,我自有分寸。” 赵文一直盯着他看,许久没吭声,此时却终于禁不住低问:“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佑知道他对自己起了疑心,随即写道:“我邀了几位江湖上的朋友跟我一路,他们都是武林高手,打探消息十分厉害。” 不待他再问,想想又写:“对了,那个马丽莲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般美艳?” 陈奕诚轻声笑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话题。” 赵佑嘟起嘴,写道:“什么叫不是我应该关心的!就是为了一睹芳容,我才冒险到这鬼地方来的,你们也别故作神秘了,给我说说吧。” 赵文不屑轻哼道:“你就知道关心这些,哪知我们一路的艰辛!真是个小孩子!” 赵佑听得唇角勾起,暗自好笑,这大王兄不如二王兄心思细密,自己随便几句就把他的疑惑大致打消。 指着桌上未干的字迹,扯住陈奕诚的手臂轻摇几下,不依不饶,示意让他回答。 陈奕诚拗不过他,只得答道:“还行吧,应该算得上是没人,我没仔细看……” 赵佑食指如飞,笑着又写:“比起大皇姐如何?” 陈奕诚轻咳两声,嗔怪瞪他一眼,板起脸道:“让我们不说废话,你便废话连篇!” 赵佑忍住笑,又写:“你们在这岛上如何,是不是左拥右抱,美女如云?” 陈奕诚双手抱胸,笑而不答,赵文哼道:“当然不是,我们一来岛上,就在那别院等候多日,无趣得很。最近几日才见得马丽莲,商量要事。” 赵佑好奇写道:“她很高傲?” 赵文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如此评价,想必他们并没有在马丽莲手里讨到什么好处。 赵佑偏头想了想,自己在这岛上也算是有两个盟友,那巫女之血就不指望他们了,还是自己通过青青和幽朵儿再看办法获取吧。 刚要起身作别,目光微转,定格在哪满桌丰盛的饮食上。 早就嗅得案几上美食飘香,却因之前要事在身,写写划划一直忍着,此时一旦事情了结,停止思索,便觉腹中饥饿难耐,不由得伸手过去,左手抓起一只金黄油亮的鸡腿,舔了舔,没觉得异样,张口就啃。 赵文一见他那馋样,直觉不悦,哼道:“慢点吃,别那么粗鲁!” 赵佑充耳不闻,嚼得满嘴是油,乐不可支,手指在案几上写道:“我好饿!” 一只小碗适时递了过来,就听到陈奕诚轻声道:“喝一口汤,别噎着了!” 赵佑朝他感激笑了笑,接过来轻抿一小口,是海菜炖的鱼汤,感觉无恙,便是咕嘟咕嘟喝去半碗,末了一抹嘴巴,又伸手去拿架上的烤肉。 “看把你给饿的!” 陈奕诚瞧着那瘦削粗糙的小脸,以及手指上逐渐脱落的血痂,满目心疼道:“这回出门吃了不少苦吧。等下随我们回去,好好洗个澡,再换身衣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是啊。”赵文接口,低声道,“事情一完结,就跟着我们回赵氏王国去,不能让你再到处乱跑了!” 赵佑听得连连罢手,将手上油污在青衣上随意擦了下,又蘸了酒水写字:“不行,我还有朋友在上上等我,我必须回去……你们住山庄哪里,我会再去找你们的!” “大王子与我住在山庄最南面的青苑里。”陈奕诚答完,又皱眉问道,“什么朋友?” 赵佑知道他素来不喜欢小乐子,于是写道:“是跟我一路同行的,你们不认识。”听得台下锣鼓再度奏响,马嘶声声,而身后也是远远响起脚步声,于是加快速度写道,“你们还是想办法将这比赛赢下来,再来管我吧!” 写完,扭头就要离开,陈奕诚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说清楚,你在哪座山上,我明日去接你!” 赵佑听得挑眉,他哪里知道那具体地名,再说他要是跟上山去,绝对没有好事,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有无,随手写了个五指山,瞥见近前一大盘枣糕米粟之类的干粮,甜香阵阵,不由双手齐发,一手一只塞进怀中,充抵胸前的不足。 陈奕诚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吃了还要拿?” 赵佑想着山上小屋中那人,瞅他笑笑,对嘴一字一顿比口型:“宵——夜!” 大事完毕,心满意足退去幔布边上,只等外间之人拾级而上,归入队列,跟着众人一并离去。 赵文轻哧一声,懒得再理他,陈奕诚却是转过头来,回他一个灿烂笑容,启唇轻道:“三王子穿女装,倒很是特别……” 第一百五十三章:白马啸西风 赵佑此时已经退到台边,无法再写字回复,只得悻悻然扫他一眼,按住不发。 幔布掀起,数名侍女款款进入,又一轮加菜添酒。 赵佑待得众人尽数入内,便是看准时机一步过去,低眉顺目站在末尾,在案几前装模作样走上一遭,跟着退下。 刚到台下,就见眼前人影一闪,幽朵儿匆匆过来,将他拉到一边,急道:“你的事情办好没有?” 赵佑点头道:“好了,谢谢你!” “那就好。”幽朵儿松了口气,道,“赛马随即开始,等下岛主和陈公子就要换装上场了,这里很快就会换上一大批侍卫,长老们也会过来,那些老头子眼睛毒得很,你是生面孔,只怕会被他们察觉,还是跟我去别处吧。” 赵佑自然不愿离开:“我远远站着看,不靠近,总行了吧?” 幽朵儿不知他视力惊人,沉吟道:“万一你被识破身份怎么办,岛主脾气有些古怪,对于擅闯之人从不姑息……” 赵佑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让她觉得为难,便是应允道:“好吧,你把我之前的衣服给我,我换上就走。” 幽朵儿去到旁边灌木丛,去了藏在其中的黑色衣裤递给他,随口问道:“对了,你怎么就剩一个人了,你那个武功高强的朋友呢,还有那柄神器呢,怎么没带在身边?” 赵佑背过身去,一边脱衣服,一边苦笑:“他受伤了,神器落在沙漠里,被你们岛主捡去了。” 幽朵儿奇道:“婆婆说他暗藏绝顶内息,怎么会受伤呢?” 赵佑系着腰带,面露惭色,抿唇道:“他为了救我,中了那沙漠怪人的尸毒。” “尸毒?!”幽朵儿低呼一声,随即掩口道,“那你还不去找岛主救命?这尸毒只有岛主能救的!” 赵佑找张布巾将糕点包裹好,摇头笑道:“不用,已经被人治好大半了。” 幽朵儿诧异问道:“是谁?” “是……” 赵佑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青青的名字说出来,就听得中间高台上一声娇笑,女子声音清幽如梦,宛转响起:“陈公子远道而来,是我海南的贵客,请先行选,马吧……” 听得此话,赵佑暗骂一声:“卑鄙!”所有的马儿都是出自海南岛,与马丽莲相熟已久,对陈奕诚来说却是陌生至极,就算有幸选中一匹千里良驹,那也是难以驾驭,这先行选马,看似占尽先机,其实却是一开始就吃了大亏。 但见右侧高台上蓝光一闪,一道矫健挺拔的身影从中跃出,在半空中一个优美的翻身,衣带飘飞,徐徐降下——正是陈奕诚! 陈奕诚脚一沾地,即是站得笔直,朝台上抱拳朗声道:“岛主如此礼让,陈某就不客气了!” 说罢走向马匹排列处,目光如电,从中点出一匹漆黑如墨的骏马,笑道:“就是它了!” 中间高台上掌声清脆响起,女子扬声赞道:“陈公子真是好眼光,此马名为追风,这是我马队中最好的马儿之一。” 话声刚落,就见碧烟吹拂,白雾弥漫,烟雾中红光忽闪,一道窈窕身影裙摆舒展,如盛开的莲花,姿态美妙,翩翩落地。 “这就是你们岛主,马丽莲?”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幽朵儿轻应一声:“正是。” 赵佑远远望去,只见得一点淡淡光影,那女子的容貌仍是笼罩在烟雾之中,不能看清,不由奇道:“她身上有什么物事,为何总有烟雾遮挡?” “那是岛主所练的一门巫术。”幽朵儿心头着急,对此也不想多说,急道:“岛主已经下到场上,换装之后就要开始比赛,走吧,我送你离开!” “等等,我再看看。”赵佑关心比赛结果,半晌不肯挪步,再看那马丽莲莲步珊珊,纤手轻抬,从马队里点出一匹纯白如雪的骏马。 “陈公子慧眼识英才,我便也不客气,以这匹闪电作陪……”马丽莲拔高声音,肃然道,“比赛,一炷香之后开始。” 语毕,朝一旁勾勾手指,便有两名青衣女子过来,引领两人牵马去往赛道尽头换装。 趁着众人视线皆在场上,幽朵儿推着他一路疾走,到得一处远离赛场的小土坡上,方才停下。 “你就在这里,以此为界,不能再靠近了。” 赵佑看看所在位置,以他的眼力,要看清赛事简直轻而易举,当即点头应允。 幽朵儿四下审视无恙,道:“好了,我该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赵佑朝她挥挥手,不在意道:“你去吧。” 幽朵儿急着回返,奔出几步,又回头道:“对了,你在哪里歇脚,我明日白天去找你!” 赵佑摇头道:“我也说不出地名来,反正是高山不远的山坡上,有间废弃不用的小木屋,屋前有树林,有池塘,屋后有条小溪,一出门低头就能看见山庄全景。” 幽朵儿蹙起眉头:“有这样的地方吗,我都不知道……” 想了想,忽又从腰间摘下一物朝他抛了过来:“这个送你……我明日就去找你!” “什么东西?”赵佑本能抬手,一把抓在手中。 低头一看,是个小巧的锦面绣花荷包,布料柔软,内里稍硬,里面想必还放有女儿家的随身首饰。 嘻嘻,虽然自己此时不如在帝都那会风头十足,不过这与生俱来的女人缘,一点都没掉价…… 见幽朵儿已经一溜烟跑远,没给他婉拒送还的机会,只得将荷包挂在腰间,一屁股坐在土坡上,安静观看。 一炷香工夫已经过去,赛道尽头烟尘滚滚,两骑疾驰而来,几乎同时勒止,停在一处。 赵佑看得分明,左边黑驹如墨,陈奕诚一身蔚蓝色劲装,英姿勃发,气度恢弘,胸有成竹端坐其上,身后则是一队轻便装束的赵氏王国侍卫;而右方则是白马似雪,马丽莲一身火红劲装,长发飞舞,碧烟笼罩,被大群青衣女子簇拥,声势浩大,气焰不可一世。 再看那左右两侧的高台,原本坐着的人尽数站起,奔到台边观望。 远远见得左侧台上的男子头戴高冠,五官容貌与兆飞颜有几分相似,只眉宇间多了几分狠戾之气,不用说,必定是桃花北岛岛主兆剑明。 赵佑凝神细看,注意他右手袖管里微微露出一小管黑漆漆的物事,知道定是驭兽笛,不由暗地担忧,这短短一会功夫,不知陈奕诚是否已经想好应对之策。 忽闻苍迈老者之声响起,宣布比赛开始,随即便是一声尖锐锣响,两骑犹如离弦之箭,瞬间冲了出去。 全场欢呼喝彩声不断响起,但见宽敞的赛道上,风起云涌般腾起一股强大气浪,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毫无滞涩,奔腾如飞,绕场驰骋。起初陈奕诚还落后半个身位,跑到半场的时候,就已经和马丽莲齐头并进,不分上下,动作流畅之极。 日月神教好歹养了五千骑兵,赵佑自己马术不精,却也见多识广,自然明白,陈奕诚在这短短一会时间已经驯服了烈马,后来居上,大有超赶的势头。 技艺精湛,胆识过人,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名号,真真是当之无愧! 赛程过半,马丽莲似是着急,一声娇叱,啪的一鞭击打在马背上,加速的同时,身形微侧,朝那边高台投去一瞥。 赵佑知道她声形并发,意在向兆剑明示意出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掌心生汗,陈奕诚怎么没有半点反应?! 兆剑明微微点头,单手持笛凑到唇边,陡然吹奏! 风声人声中并无异响传来,却听得众人齐齐惊呼,陈奕诚胯下从骑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跪倒在地,而马丽莲则是策马奔驰,转瞬跃出一大步。 陈奕诚猛地腾起,一提缰绳,硬是在马儿着地之前将之扯了起来。 骏马迈开四蹄,勉强超前几步,摇摇晃晃,明显不济,前方马丽莲已经遥遥领先,哪里还追得上! 赵佑见得陈奕诚面不改色,微微带笑,郁闷得直想跳脚,眼看别人奸计得逞,自己就要落败,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眨眼之际,突见他张开嘴,纵声长啸,啸音如尖刀利刃,直插云霄,在场之人纷纷退后,惊恐不已,赵佑更是捂住耳朵,只觉胸闷气短,甚是难受。 啸音中,马丽莲的坐骑闻声惊起,一下子飞跃丈许,又直挺挺跌落下来,摔落倒地,口吐血色泡沫,奄奄一息,再无翻身之力。 赵佑心思转动,已经明白他是利用强劲的内力发出类似“狮子吼”之类的啸声,力道控制得也是恰到好处,只震伤那马儿的心肺,对围观之人几无损害。 第一百五十四章:干柴烈火 哈哈,亏得自己还替他担忧,谁知这家伙粗中有细,暗中酝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马丽莲在骏马落地之前飞身而起,朝一旁跳开,刚一着地,便是指着陈奕诚道:“你……” 陈奕诚翻身下马,坦然自若,笑吟吟道:“真是不巧,两匹马儿都突发急病,岛主看是否需要重新选马再赛?” 马丽莲与人勾结,算计在前,见他这一番举动,心知自己计谋已被识破,当着一干人等又不好声张,只得忍住气道:“既然马儿犯病,须请兽医立时检查诊治,今晚暂且作罢,明日我们再行商量,比试别的题目,陈公子意下如何?” 陈奕诚仰头望向右侧高台,见台上之人微微颔首,遂朗声道:“一切听从岛主安排。” 看到此处,赵佑大大松了口气,平局总比败局好,陈奕诚智勇双全,经此一役更是全神戒备,马丽莲要想在他身上赢得比赛,实属不易! 听得场上人声纷杂,显然是开始收拾散场了,想到与青青的约定,不敢怠慢,趁着夜色朝来路飞奔。 到了帐篷附近,也没听得人声,想必青青还在赛场忙碌,当下进帐,继续躲在原处,等她回来。 脚步声响起,巡视的侍卫低声说话,来回直过,换过一批又一批,却始终不见青青的身影。 人生退去,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月亮渐渐升上中天。 赵佑等得心焦,暗骂这丫头没时间观念,也不知小乐子在山上怎么样了,若有什么事情,那阿大又聋又哑,也叫唤不应!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终于按捺不住,跳将起来。 凭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下山的大致路线记了个十之八九,她不现身,自己沿路返回便是! 出了帐篷,寻到来时的山路,借助顶上的月光照明,悄无声息而行。 一旦上山,则是手足并用,连攀带爬,遇见沟渠山涧之处,就放缓速度,一路倒是顺利,小半个时辰之后,远远的,望见木屋里昏黄的灯光。 看样子,小乐子还在等着自己,没有入睡,这布包里的糕点,正好拿去与他分享。 赵佑美滋滋地想着,脚步愈发轻快,存心要给他一个惊喜,口中也不声张,轻手轻脚走到门前。 大门虚掩着,赵佑正要伸手去推,鼻端蓦然嗅得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同时有轻微说话声从屋里传来。 女子咯咯娇笑:“阿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是个男人就别躲!” 小乐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青青,你别这样,听我说……” 咦,青青回来了? 她什么意思?为何不来帐篷找自己,一个人偷偷回来? 赵佑心中半是迷糊半是懵懂,又带着一丝了然,轻轻推门,无声进入。 外物无人,只一盏照夜用的铜灯放在桌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内室里,房门大开,映出榻上两道纠缠不休的身影,几乎贴在一起。 赵佑一瞥之下,霎时顿住身形,目瞪口呆。 却见小乐子斜斜靠在榻上,双手撑住床板,面色微红,鬓角墨黑,额上汗滴晶莹,看不出是意欲前进,还是想要后退,清润秀致的眉眼在幽光下愈显柔弱,让人心生怜惜。 而青青则是一身青衣薄纱,整个人伏在他身上,眼波流转,红唇开启,高耸的胸脯贴上他的胸膛,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无尽的风情,似一汪温柔绵软的春水,却足以融化世间最冷硬的坚冰! “阿严,你说,我美吗?” “美……” 小乐子面色有些复杂,刚一出生,下一瞬,则是黑眸微闪,倏地睁大。 光影一闪,就见青青骤然低头,艳红的双唇紧紧贴上他的唇瓣,趁他轻呼张口之际,粉色小舌灵蛇般钻进他的口中,尽情撩拨。 赵佑僵在原地,心中不知是震惊,抑或羞愤,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胸口生闷,险险晕厥过去…… 真是……不知羞耻! 赵佑按住胸口,挑了挑眉,心中活似打翻了五味瓶,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种感觉好奇怪,就好像是自己精心呵护日益养大的宠物,在长成的那一刻,与别人肆意亲密,他这个主人却生生被排斥在外。 脑子里模糊冒出四个字:“抓-奸-在-床……” 眼看女子的手绕上了他的颈项,欲要加深这个吻,赵佑终于忍无可忍,退后一步,咚的一拳捶在桌上,扯起喉咙就嚷嚷:“哎呦,累死我了,表哥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掉到山沟里去……” 心里数了五秒钟,再大步走向内室,如他所料,两人紧贴的身体已经分开,青青坐在榻边,面上红晕未褪,粉光艳致,眼眸里仿佛要滴出水来,而小乐子身上被褥散开,仅是着一件素色单衣,额洁如玉,唇润若翡,眉宇间半是羞赧半是无辜,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清澈纯净的风致,引人遐思。 还好他回来得及时,要不这夜黑风高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干柴烈火风卷残云大军压境片甲不留才怪! 赵佑按下心头火气,一进门就是大嗓门嚎叫:“青青,你怎么回来了?!我还到处找你呢!” 青青拢了下秀发,柔声笑道:“赛事结束我回去帐篷找你,没看到人,我就先回来了,这不,刚跟阿严说起你,正担心呢。” “是么……” 赵佑暗地呸了一声,面不改色,又朝小乐子嘻嘻笑道:“表哥你没睡最好,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在山路上摔了好几跤,我都没让它摔掉的……”边说边是伸手去摸怀中的布包。 小乐子眸光轻闪,微微笑道:“什么好东子?” 赵佑见他一副没事人的姿态,心里就来气,并以燎原之势朝全身扩展——敢情他方才还乐在其中,自己倒成了半路杀出坏人好事的程咬金? 豆腐吃够了,还想吃宵夜……想得美! 伸手入怀,继而取出,其间已经将布包大力揉按了好几下,打开之后毫不意外看到红红黄黄白白一堆碎粒,现加他小手一搅合,手指上攀山带的泥土簌簌掉入,红黄白中又掺进些黑灰,更是颜色缤纷,惨不忍睹。 “呃,压坏了,不能吃了。”赵佑随手将布包扔去床下,朝两人无奈摊爪。 小乐子目光清扫过来,即是垂眸笑道:“没事,我不饿的,只是有些困……阿丹,你去打水给我洗漱吧。” 听听这话,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属下! 赵佑碍于外人在场也不好发作,应了一声,甚是听话,转身朝外走。 没走两步,就听得背后两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好啦,我该走了,你也早些安歇。” “才来一会,怎么就要走?” “我就是没找到阿丹不放心,才上山来看看。这几日山庄里事情多,须得随传随到,我必须连夜赶回来……” “你做事要紧,这里有阿丹照料着,不必担心。” “哦,你好好养伤,让阿丹给你经常按摩腿部。” “好,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 哼,好一个郎情妾意,恋恋不舍! 赵佑在屋外转了一圈,没找着阿大,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只得自己去厨房生火烧水。 鼓动风箱,不断往灶里添加柴草,看着自己黑乎乎的双手,心里郁闷得不行。 这不是犯贱么,不留在陈奕诚身边好吃好喝,反倒跑回来继续做苦力,他到底图个啥? 等他端着水盆布巾之类进屋,青青已经不见人影,只剩小乐子斜靠在榻上,眸色如水,若有所思望着自己。 “那个……”见他进门,小乐子清了清嗓子,轻笑道,“青青有事先走了,过几日再来。” 赵佑瞥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耳朵没聋,听见了的!” 把水盆往桌上一放,将口杯布巾递了过去:“拿着,自己好生洗洗。” 小乐子接过来,一边洗漱一边含糊道:“主子今晚事情顺利不?可是见着了……陈奕诚?” 赵佑闷声道:“见到了。”勉强打起精神,当下将一整晚的所见所闻简单讲了一遍。 小乐子洗漱完毕,冲他咧嘴一笑,黑眸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我以为,主子今晚见着陈奕诚,就不会回来了……” 赵佑使劲拧着布巾,冷笑道:“不回来,方便你们在这里大战三百回合是不?” 小乐子扑哧一声笑出来:“主子说什么呢,我可是有伤在身……” 第一百五十五章:强吻 “有伤?”赵佑朝他打量几眼,哼道,“方才那么劲爆,可没觉着你有伤呢!” 小乐子的脸蓦然变红,眼角眉梢染上几分艳色:“主子……都看见了?” 赵佑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小乐子眨了眨眼,似笑非笑,抿唇道:“主子,可是生气了?” 赵佑蹙起眉头。 生气? 好吧,就算自己在生气,可他高兴个啥! 没得到他的回应,小乐子放低嗓音,面上不无委屈:“是主子要设下这美男心计的,主子要我去牺牲色相,我莫敢不从……” 哼哼,真会推责任,把他说得跟一青楼老鸨似的,不择手段,逼良为娼…… 赵佑听得火起,伸手过去,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是啊,我是让你去勾引,用眼神,用表情,用说话……话说我叫你去抱去亲了吗,还舌吻呢,脏死了!” 小乐子不躲不闪,只是苦笑:“是她主动来亲我的。” “她来亲,你就让她亲吗,你就不知道拒绝啊?你脑子那么好用的,方才那会卡住了吗?也难怪,人家生得那么美,又主动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会心动,何况你隐瞒身份,都憋那么久了,更是忍不住要一亲芳泽!” 小乐子摇头,忍住笑:“冤枉啊,我没有,是她动作太快……” “眼见为实,铁证如山,少给我狡辩!” 赵佑越说越气,抓起旁边的口杯,重新舀了水递给他:“漱口!” “我已经漱过了……” “没漱干净,再漱!” “是。”小乐子老老实实接过来,徐缓动作。 “认真漱十遍!” “好。” 数到十遍之后,又将布巾甩过去:“擦嘴,好好擦干净!” 他拿起布巾一角,轻飘飘在唇边擦过,唇边还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首先这态度就不过关!”赵佑气不过,一把抓了过来,亲自上阵给他擦。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将那淡粉的唇瓣擦得水红,几乎破皮,这才停住,收拾物事出门。 几下洗漱好,回来得时候,却见他抚着嘴唇,不住轻笑。 赵佑一步过去,用力拍下他的头:“笑?你就知道笑!” 小乐子敛了笑容,面色一整,叹道:“只要主子一句话,我便再不理那个青青,主子也就不会心烦,不会生气了。” “哼,我才懒得生气呢,随你的便!” 赵佑走开去,关上外屋房门,又将地铺打开铺好,出去外衣躺倒就睡。 淡淡的月光射进半掩的窗户,微风中布帘微漾,带起一圈圈光影。 月光下,小乐子侧过头来,俊脸犹如被镀上一层银辉,清朗而迷人,声音在夜风中更是低沉诱人:“主子……” 赵佑闭上双目,不想搭理他。 “主子,主子,主子……” 小乐子一连唤了好几声,一次比一次轻柔,然后突然住了口。 四周一片静寂,只余彼此微微地呼吸,和赵佑那愈发强烈的心跳声。 他怎么不叫了?是睡着了? 有点气闷,有点心慌,有点空虚,有点失望。 忽而面颊一痒,暖暖的,清冽的,甚至有些甘甜的气息吹拂过来。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往他脸上吹气?! 简直是不要命了——赵佑腾地跳起来,一个箭步直奔榻前,自己都有些诧异这灵巧的动作,就好像是蓄谋已久,伺机而发。 “乐裕!”抓住了他的肩,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 他的目光迷离,却坚定:“叫我……小乐子。” “小乐子……”手指朝上,捧起他的脸,居高临下,定定盯着他的薄唇。 唇色艳红,触感柔润,线条完美,如娇媚无双的花朵,等待着蜂蝶的采撷。 赵佑抿了下唇,只觉得一股热浪在唇间窜起,升到头顶,逐渐遍及周身,心底也是酥酥麻麻,躁动不安。 “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撇开责任,低头,吻住他的唇。 去他的主子与下属的关系,去他的美男心计,去他的怀疑猜测,这一刻,他终于做了件内心深处压抑至深的事情——吻他,狠狠地! 强吻,并不是她青青一个人的专利,赵家三公子才该是个中翘楚…… 柔软幽香的薄唇袭来,小乐子眸光一闪,居然有了丝丝水雾,波光潋滟,泛着梦幻与欣喜的色彩,下一瞬,则是嘴唇开启,心甘情愿放任他的小舌进场,在自己口中寻找探索,不断深入。 赵佑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扣住自己的腰身,容不得自己有懊恼退缩的机会。 事实上,他也不想后退。 小乐子的唇那么清凉,那么柔软,口中的气息清新如薄荷,单衣下是坚韧而紧实的健康肌肤,带着丝丝炽烈的热度,让人情不自禁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这样的味道,居然有人比自己更快一步,捷足先登…… 真是该死! 赵佑不知是气他,还是气自己,微微张嘴,贝齿在他唇上重重一咬。 小乐子闷哼一声,却没有因此躲避,继续与他紧密贴合,唇舌纠缠。 怦怦,怦怦,怦怦……是谁的心跳,跳得如此激烈? 潜藏已久的激情被长时间遏制,此时,终于有了倾泻而出的机会,便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过来,瞬间将两人吞噬淹没。 直到彼此唇瓣肿胀,呼吸困难,赵佑才微微侧开,瘫倒在他身上,大口喘气。 思维有些迷糊,有些混乱,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是不是疯了,居然跟他接吻?! 但是,身上懒懒的,心底软软的,有一分暖,二分甜,三分醉……千滋百味,唯独没有一丁点后悔。 吻了就吻了,没啥后悔的! 抚了下他的脸,抬头迎上那温柔清润的目光,听见他轻缓地问:“为什么……吻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早有答案,就如他之前问自己,为什么要历尽艰险执意赶回来,为什么不留在陈奕诚身边…… 赵佑嘴唇微张,继而满不在乎,嘴硬地答:“我高兴!” 小乐子莞尔一笑,多年的心愿一朝得偿,也就不再追问,揽着他满足闭眼,幸福的笑意在唇角浅浅溢开。 赵佑手指不闲,摸向他清俊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一路朝下,滑向方才被自己蛮力吻得微肿,咬出印记的薄唇,轻轻摩挲。 然后,霸道宣告所有:“这张嘴,以后只有我能亲。” 小乐子睁开眼,哑然失笑:“为什么?” 赵佑捏下他的面颊,哼道:“这是命令,你只能服从……谁叫你刚才回吻我来着,你就认命吧!” “遵命主子。” 小乐子发出一声低叹,想了想,又轻笑着问:“明日,还要我去色诱青青不?” 赵佑瞪他一眼:“怎么,你还想着她呢?” “当然不是,我只是问问……” “你想她也正常,毕竟是你的初吻对象……”赵佑一口打断他,语气里不自觉带上点嗔怒与失落:“也怪我,如果我早回来一会,也不至于……” “我的初吻不是跟她。” 哈? 赵佑瞪大了眼,狠狠推开他,一下子坐起身来,怒道:“你,到底被多少人亲过?!” 小乐子笑了笑,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袖,眸底光彩忽闪:“有一回主子在寝宫里喝醉了,就像方才那般亲过我,醒后大概不记得了,从不提起,我也不敢问……” 赵佑听得瞠目结舌:“真的?” 小乐子重重点头:“真的。” 赵佑盯着他的眼睛,半信半疑:“什么时候的事?” 小乐子冷静回答:“就是主子经常去御酒窖偷酒喝的那段时日。” 赵佑偏头想了想,记忆迷迷糊糊,好似那几年是喝醉过多次,每回都是被他背回寝宫,随身伺候,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打死都想不出来…… 谅他也不敢说谎,就算……有吧。 如此一来,心里舒服了很多,一口怨气消散了不少。 还好,是自己拔得头筹,虽然,脑子里半点印象都没有…… 第一百五十六章:情缘未了 趁他怔愣之际,小乐子长臂一捞,从下方抓起一包物事来,笑道:“主子给我带的宵夜么,闻着真香,怎么就给扔了呢?” 赵佑见他将自己丢在床下的布包捡了起来,赶紧拦住:“别,都被我揉烂了,里面还有泥沙。” “不要紧,把泥沙拣出来,还是可以吃的。”小乐子眉眼弯弯,笑得很是满足喜悦:“这是主子的心意,自然不能辜负。而且,我是真的有些饿了……” 赵佑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反对,起身去桌前给他倒了杯水,顺手点上油灯。 月儿西沉,一灯如豆,微暗的光芒中映出男子轩秀端坐的身姿。 赵佑席地而坐,无奈看着他手指轻动,一点点将糕点里的泥沙挑出来,然后拈起一小块,含笑喂进嘴里,细细咀嚼。 “如何?” “真好吃。” 赵佑有丝疑惑,拈起一块看了看,也喂进嘴里。 “哎,你别吃……”小乐子慢了一步,没能拦住。 赵佑没嚼两口,就哇的吐出来:“唔,还是有沙子,你别吃了……” 小乐子笑着把水杯递给他:“没事,能吃的。” 赵佑咕嘟灌了一大口,好不容易将口中泥沙清理掉,看着他一口一口,将糕点尽数吃下去,末了还孩子气地舔舔手指,眼神清明,笑容愉悦。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一眨不眨,小乐子轻声喟叹:“我情愿……主子就这样一直看着我。” 赵佑啊的一声,薄嗔道:“好哇,你在咒我夜夜失眠?” 小乐子低笑:“当然不是。” 吃饱喝足,彼此了无睡意,不知是谁先伸手,自然而然拥在一起,闲闲叙话。 直到外间天色渐白,隐有鸡鸣声传来,这才住口,相对微怔。 “哦,天亮了……” 赵佑挣了下,欲要起身,却被他按住,喃道:“主子,别告诉我,这是一场梦……” “呃,当然不是梦。” 安抚般拍下他的脸,大手一伸,勾下他的头来,朝着那湿润的唇瓣再次吻去——“盖章完毕……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了。” 管他后事如何,这个花样少男,先定下再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窗户,鸟雀在林间窜过,叽叽喳喳欢叫不停。 赵佑懒懒睁眼,将环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轻轻挪开,翻了个身,看着枕边男子沉静的面容。 他的唇角在睡梦中微微勾起,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清浅笑意,浓淡适中的双眉舒展开去,纤长的睫毛卷二上翘,整张脸俊秀优雅,安详柔和,有着一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异美,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 这样的美男,他之前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到把他打包送人! 好在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突然间,很想摸摸他的脸,于是伸手过去,手指在他面颊上抚弄一阵,又摸上他的眼睫,比比划划。 小乐子扑哧一笑,睁开眼:“主子又在蹂躏我……” “是啊,我就蹂躏你,怎样?”见他醒转,赵佑更是双手齐发,在他脸上又揉又按,肆无忌惮加大力道,啧啧感叹,“这睫毛,怎么比女孩子的还长还漂亮,你该不是个女儿身吧?” 小乐子眉毛一挑,轻笑:“主子要不要验证下?” 这样的话,换作寻常人家,想必也就脸儿一红顾左右而言他了,可是遇上这剽悍的赵家三公子,却是一跃而起,直接去拉他的领口,一双色眼滴溜溜乱转,不住往里瞧。 “嗯,上回在沙漠里没看仔细,还是再验证下比较好……” 他的胆大妄为,小乐子已经司空见惯,只是轻笑,任他动作。 赵佑瞧了半晌,又隔着单衣在他的胸口上戳戳点点,算是勉强满意:“骨架不错,就是瘦了些。” 小乐子听得哭笑不得,低声辩解道:“其实我不瘦的……” 赵佑瞥他一眼:“我又没嫌弃你,那么紧张干嘛?” 小乐子抿了抿嘴唇,决定不再与他争辩,以上话题,日后自见分晓。 赵佑不知他的心思,伸手拍拍他的面颊,一本正经道:“没事,我会把你养胖些……” 小乐子唇角微扯,双肩也是不住轻颤,垂眸道:“一切听凭主子安排……” “乖,本王子会好好疼你的。” 赵佑瞅着他清俊的面容,忍不住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亲,然后轻轻含住他微凉的唇。 以往没吻过倒也罢了,一朝品尝之后,却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只觉得这味道,这气息,无一不让人留恋……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色鬼一枚,也许早有染指之心…… 又是好一阵唇齿缠绵,心里惦记大事,这才匆匆结束。 出门仍是没找着阿大,也不知他偷懒去了哪里,又或者昨夜已被青青召回,只得作罢,自己动手做事。 早饭过后,赵佑掀开他的衣衫,查看其腰间的伤势。 伤口愈合得不错,已经结痂,部分位置还长出了粉色的新肉,情形比预想中好。 赵佑手指抚上,在周围轻柔摩挲:“还疼吗?” 小乐子含笑摇头:“不疼了。” 赵佑敲了敲他的腿:“这里呢,有感觉不?” “还好,有一点点麻。” 赵佑点头,想到青青走时的嘱咐,卷起衣袖,开始给他按摩腿部,边按边问道:“你伤好以后,还能变回以前的样子不?” 要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当然还是小太监的身份来得适合稳妥,至于以后,自己封王授爵,远离皇城,有了自己的属地,自由无忧,随心所欲。 小乐子微怔一下,理会到他问话里隐含的意义,笑道:“应该可以的。” “那就好。”找有点头,想了想,又好奇道,“你那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创出这样神奇的功夫?” “他老人家是一位世外高人,平生习武成痴,在江湖上已无对手,我不过是学到了一点皮毛罢了。” 一点皮毛就能厉害成这样,与名门世家出身的陈奕诚打成平手,不相上下? 赵佑由衷赞叹:“真了不起。” 小乐子轻应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孺慕怀念之情,低声叹道:“我也是好几年没见过师父了,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身在何处……” 赵佑奇道:“你们平日都不写个信送个函联络啥的吗?” 小乐子笑道:“主子有所不知,我这位师父武功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些年鲜有在红尘出现,应是在某处山顶密洞钻研长生之术。” 赵佑听得咋舌,哈哈笑道:“难不成他还能一朝得道,羽化升仙?” 原是调侃之言,不想他认真想了一会,还真的点头:“可以这么说。” 赵佑好笑道:“那你呢,你怎么不跟着你师父一道去修道?” 小乐子眨眼笑道:“师父说我虽有慧根,但红尘情缘未了,不宜修炼,再说……”他故意顿住,面上似笑非笑。 赵佑挑眉:“什么?” 小乐子眼中笑意加深,泛起层层涟漪,捂握住他正在动作的手,凑到唇边温柔一吻。 赵佑只觉手背一暖,触感柔润,听得他轻叹道:“再说,比起得道成仙,我却更情愿待在主子身边,做一名随叫随到的小太监……” “哼,我日月神教的二当家,就这点志气?!”赵佑嗔怒甩开他的手,在他腿上继续揉按,不能否认,这话极为受用,心里犹如饮蜜一般。 不经意间,那些有意无意被自己略过不予深思的往事片段,此刻尽数涌上心来。 细想起来,类似的话,这些年他好像说过不少。 赵佑斜眼睨他,直截了当问道:“你说实话,这些年来你是不是暗恋我?” 小乐子张了张嘴,止不住笑:“不是。” 赵佑哦了一声,没来得及表现出失望,又听得他微微笑道:“我不是暗恋你,我是明恋。” “贫嘴!”赵佑乘机在他腰间掐一把,揩下油,末了又问,“说说,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小乐子眸光闪耀,勾唇一笑,嗓音柔若春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这答案听起来还不错。 赵佑心满意足,当下抛去脑中绮思杂念,认认真真给他按摩腿部肌肉。 一番按摩完毕,便是放下衣袖,思忖了下,慢悠悠道:“等下我要下山去一趟。” “去做什么?” “昨晚大王兄在场,没能与陈奕诚说上几句,我想再去找找他,还有……”第一百五十七章:满面春风 手腕一紧,被他一把握住,狭眸中波涛暗涌,听见他低沉清淡道:“别去。” 赵佑动作一顿,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略显强硬的语气,扁嘴道:“我只是告知,不是商量。”顿了下,觉得自己似乎太过霸道,又解释道,“我在这里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我想早早完事,回去赵氏王国……” “我知道,再等我几日,等我恢复功力,我陪你去……” “不必。”赵佑一口打断他,“你留在山上,青青来了你就小心应付着,我顶多半日就回来。” 小乐子抬头看他,正色道:“若是她又欺负我,怎么办?” 赵佑轻笑着,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你是我赵佑的人,盖章生效,不容反悔,所以,你自己看着办!” 见他低头好笑,手指点上他的鼻端,趾高气昂道:“怎么,不愿意只做我的人?” 小乐子忍住笑意道:“怎会?属下朝思暮想,荣幸之至。” “这还差不多。”赵佑说着,忽又想起一事,急忙问道,“对了,青青没问你的真实姓名身份什么的吧?” 小乐子摇头:“没有。” 赵佑拍了下胸口,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小乐子见他一脸坏笑,不由笑道:“主子又编了什么赚人眼泪的故事?” “也没什么,我只是随口把家安在陈奕诚府上了……” “什么?” 他怔愣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赵佑伸手捏了下他的面颊,哈哈笑道:“我跟青青说,我们都在陈府做事,我是书僮,你是侍卫,陈奕诚是我们的少主子,我们都跟他姓,你要记住,可不能穿帮了。” “我……跟他姓?”小乐子面色逐渐青黑,咬唇道,“剧情严重不合理,我抗议。” 赵佑翻个白眼,直接无视:“抗议无效。” “那……就我一个跟他姓,主子换个姓氏。” 赵佑听出那语气中的丝丝哀怨,好笑道:“那你说,我姓啥,跟你姓乐?” “不姓乐,姓……”小乐子顿住,眸光明暗不定,忽然笑道,“就姓乐吧,姓乐总比姓陈好。” “去去去,我是说正事,可不是开玩笑。串供到此为止,你可给我记住了!”赵佑根本不理,跳下床去,忽又回头,“再说了,要改姓,也是你改姓赵。” 最末这句,直说得小乐子眉开眼笑:“姓赵……甚好,甚好。” “瞧你这只呆鸟。” 赵佑懒得再理他,将藏在柜子里的包裹搬出来打开,从中不住翻找。 小乐子侧躺榻上,看着他忙碌的动作,轻道:“你在找什么?” 赵佑头也不抬道:“兆飞颜送我的口哨。” “你准备去找她?” “说不准,先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赵佑几下找出来,放在掌心端详了下,笑道,“本王子人缘好,走到哪里都有人送东西……” 小乐子笑问“”谁又送你什么了?“ 赵佑将口哨放入怀中,又掏出幽朵儿送的绣花荷包朝他一亮,得意道:“是幽朵儿,她多半是看上我了……这小妮子,比青青更有眼光!” 小乐子听得笑容微敛:“这海南岛上的东西,你可不要乱收,只怕留有后患。” “我知道,当时她扔给我就跑掉了,我正说今日找到她归还呢。” 赵佑边说边顺手解开绳结,掏出里面的物事来,却是一块轻薄小巧的银锁片。 这算啥,定情信物? 做工一般,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在帝都的时候,姑娘媳妇的贴身首饰远比这个精致贵重,孟轲专门准备了一只大箱子给他保存,他对这些早就收得手指麻木,全无感觉;再说了,要论工艺与制作,谁能与赵氏王国宫廷御用的首饰匠工相比拟? 正要放回,目光一转,又定在那闪闪的银光上。 银片……银质…… 脑子里似有道光一闪而过,恍然间包裹里也是微光一闪,不及细想,就听得小乐子脱口问道:“那个闪光的是什么?” 赵佑一愣,手指过去,从中摸出那柄来自桃花岛禁地的发钗来,递过去。 “你说的是这个?”他对这曾经救过命的石室钥匙,有种莫名的好感,故而一直藏在腰带里随身揣着,保留至今。 小乐子看着他掌中非金非玉的发钗,抿唇道:“这个好似比之前亮了些。” 赵佑仔细看看,表示赞同:“是要亮些,不是说这岛上有龙姬的墓室吗,这发钗想必是感受到主人的气息,故而有所回应。” 小乐子盯着那发钗道:“主子可曾想过用这海南岛先祖的遗物,换取想要的东西?”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欧诺个:“若是陈奕诚第二回合失手,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当下将发钗收起,重新别在腰带之中。 收拾完毕,见他仍是一脸忧色,上前安慰道:“你放心,我就是去找个人而已,乖乖等着我回来。” 小乐子见阻止不了,只是柔声叮嘱道:“你凡事小心,遇到危险不要逞能,总是暴露身份都一定向陈奕诚求救。” “知道了。” 赵佑大步出门,走到廊前又忍不住转头,见得他凝望过来的目光,于是朝他挥挥手,大声道:“我走了。” 等到了院门口,突又再次回眸,见他目光仍是紧盯追随,不由唇角一弯,回他一个灿烂炫目的笑容,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该死,数步之遥,就是两番回顾,实在不像他赵佑的做事风格。 偏偏他还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啥? 天色晴好,云霞满天。 回味之前的热吻,赵佑满面春风,一路疾行。 从山上到岛主的庭院的路并不太远,借助地势的掩护,轻轻悄悄到了庄子附近,还没走近,就听得脚步声声,院墙那头冲过来数道人影,一人在前,数人在后。 一目掠过,看清那奔在最前面的纤柔身形,是……兆飞颜。 赵佑心头微惊,急忙闪到林子里,隐在树后,看着她朝东跑去,身后几名侍女气喘吁吁追赶,边追边唤:“小姐,小姐,等等!” 兆飞颜见追兵靠近,施展轻身功夫,几个起落就将众人抛在脑后,再奔几步,咚的撞上一堵人墙。 “颜儿!” 那人从前方院墙处装出来,按住她的双肩,高冠下的面容英武刚硬,有着与她相似的五官,沉声道:“马丽莲要银儿,你给她便是,何必当众不允,让大哥好没面子!” 兆飞颜气道:“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吗?那她若是要我的命,大哥也叫我给她是不是?” “你!”兆剑明低喝一声,眼底已有怒气,“你真是无理取闹。” 兆飞颜一仰脖子,喊道:“我就是无理取闹,怎样?” 兆剑明望着她,手掌高高扬起,兆飞颜眼睛一闭,咬牙道:“你打,打死我也不给!” 赵佑听得暗自喝彩,这丫头的脾气,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固执得很! “你……你明明知道大哥对马丽莲的心思,为何不能顺她意愿?难道在你心里,大哥的幸福还比不上一条小蛇的归属来得重要?” “不是这样!”兆飞颜被他沉痛的语气一吓,眼泪簌簌直落,哽声道,“如若她就是拿去喂养玩耍,倒也罢了,我给她便是,但是她是拿去……” “好了!”兆剑明不愿多说,打断她道,“这事就此决定,你自己好好想想,等会我叫人来取!”一甩手,抛下她大步而去。 兆飞颜哇的一声哭出来,周围的侍女见状赶紧围合上去,一边劝一边拥着她往回走。 赵佑眼见一行人就要回返,急忙掏出那只黑漆漆的口哨,塞进嘴里一阵猛吹。 耳中并未听得任何声音,却见兆飞颜身子一顿,又惊又喜,转头回来不住张望,颈间的银蛇头部昂起,左突右窜,似在为她指明方向。 “你们先回去,我就在附近走走,散散心!” 兆飞颜扔下一句,将侍女们驳走,便朝林子这边碎步过来,进入树林之后,则是压低声音轻唤:“赵……” “嘘……”赵佑待她靠近,一把将她推去树后,比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又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方才停下,劈头就问:“我二哥呢,他怎么样了?” 兆飞颜面上泪痕未干,见到他,眼里总算露出几分喜色:“他没事,我离开之前留了药丸的,够他坚持这几天。” 赵佑点头问道:“你和你大哥来海南岛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剜心取胆 兆飞颜回答道:“大哥接到马丽莲的传讯,让他来海南,说是有事找他帮忙,帮她对付什么人。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大哥一定让我来,说是马丽莲也想见我……哼哼,却原来是为了向我索要银儿!” 猜得不错,兆剑明果然是被邀来助阵! 赵佑瞟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银蛇,笑道:“你大哥对她情有独钟,说不定你们将来是一家人,你把银儿给了她,那还不是时时得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言一出,兆飞颜却是面色微变,抚着银蛇的头,咬唇道:“你不知道,她不是因为喜欢才开口讨要,而是要……取银儿的内丹,练一种极其阴毒的巫术!” 赵佑轻啊一声,目光直觉投向已经滑到她肩上的银蛇,却见那银蛇似是听懂两人对话一般,不安扭动着身躯,朱红色眼里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下来。 兆飞颜拍拍它的尾巴,轻声道:“去吧,你去那边玩玩,一会我吹哨子你再回来。” 银蛇尾巴轻摇几下,从她手臂滑下地来,飞快游走,一溜烟就消失不见。 赵佑见她放走银蛇,想必是有话单独要对自己说,于是不动声色等着,半晌才听她徐徐开口。 “银儿是桃花岛千年难遇的异蛇,不需驯服,生即通灵,一旦认主,终生不变……” “我阿母过世得早,阿爹和大哥忙于岛上事务,从来都不怎么理睬我,从我记事起,银儿就与我为伴,朝夕相处,这些年来,它已经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兆飞颜说着,怔怔落泪道,“你说,我怎么舍得把我最好的朋友,拿去任人宰割,剜心取胆……” 赵佑听得暗自唏嘘,叹道:“既然如此,你不答应便是,她也未必敢把你怎样。” 兆飞颜应了一声,举袖抹去眼泪,忽然问道:“你来这许多时日,求到金谷母虫了吗?” 赵佑摇头苦笑:“没有,我刚上岛就险些中巫术,后来又在沙漠里耽误数日,我朋友还因此受了伤。那个马丽莲岛主,我才只远远看过一眼,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陈奕诚的主要任务是七彩水仙,而青青办事效率实在不敢恭维,看来下一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幽朵儿身上了。 兆飞颜明显失望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拿到了……” 赵佑惭愧道:“是我没用,连累二哥要继续受苦。” 兆飞颜默然一阵,叹气道:“算了,我和大哥还要在这里待几日,我会再想办法……” 赵佑点点头,安慰道:“我在岛上也认识了两位朋友,或者能帮你忙的。”实在不行,还有龙姬的遗物,只是想换的东西太多,就不知那马丽莲是否愿意…… “是么?”兆飞颜扯起唇角,勉强一笑,转头看向树上光影斑驳的枝叶,思绪似乎停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忽悲忽喜。 赵佑挑了挑眉,道:“那是当然,我二哥生性坚韧,不是等闲之人,自有上天佑护,凡事化险为夷。”在自己看来,二王兄赵卓的心思气质,远比大王兄赵文更符合帝君之相,赵氏王国未来的天子,一只小小蛊虫作乱,算得了什么! 兆飞颜目光迷蒙,似是有难决之事,眼中渐渐又泛起泪光,只低低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赵佑见她正是朝着那银蛇离去的方向,不由微微蹙眉,脑中一个念头袭来:这傻女子,难道竟是想以心爱的银蛇,去向马丽莲换取那金谷母虫? “你……”心头一震,一把握住她的手,张了张嘴,忽又忍住,如此也好,若是她能求得金谷母虫救下二王兄,自己也好腾出心思,为那七彩水仙和巫女之血而努力…… 刹那间,思绪千回百转…… 自己不是圣人,从来亲疏远近,自有选择,自有舍弃,一切以大局为重。 兆飞颜闻声回顾,赵佑已经收回手来,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可知马丽莲邀你们前来,到底是要对付何人?” 兆飞颜轻轻摇头:“马丽莲只说对方贸然上岛,对他不敬,具体身份没有说明。” 赵佑研究着她脸上的表情,看来应是当真不知,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明,沉吟片刻,方道:“你回去适当劝劝你大哥,别被美人迷得昏了头,给别人当枪手使,还心甘情愿,犹不自知。” “好。” 兆飞颜懵懂点头,吹了吹哨子,没过一会,草丛里传来嘶嘶声响,那银蛇原路游回,从她脚背攀上手臂,重新挂回颈间,张口咬住尾巴,便是不动。 赵佑看着那银蛇流畅自然的动作,想到这人蛇之间的感情,不由无奈暗探,心有不忍。 兆飞颜将口哨在衣袖上擦了擦,递给赵佑:“给你,这几日就凭哨声联络。” 赵佑接过来,抿了下唇,涩声道:“兆小姐,我在这岛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二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兆飞颜摸了摸银蛇,微微一笑:“我会的,你放心……” 赵佑朝她拱了下手,望着她移步远去,走出三丈之外,过人的耳力听得她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放心,我既然来了海南,就一定会想办法救赵郎的。” 人影渐去,惟余一声轻叹,消散在林间风里。 赵佑捏着口哨立在原地,正微微自责,忽觉耳后风声微起,有物袭来。 稍一偏头,但见一颗小石子贴着鬓角飞过去,力道倒是不重,看来对方应无恶意。 “哼哼,你个坏小子,别人送你的东西你就当宝,我送的你就当草!” 赵佑微怔一下,仰头望向顶端树干上飘舞的裙摆,笑道:“姐姐你爬那么高干嘛?” 少女冷笑道:“我若不是人在高处,哪里看得到这等好戏……你行啊,才一会功夫,就把人家岛主的宝贝妹妹弄得又哭又笑,神魂颠倒!” 赵佑讪讪笑道:“你误会了,不是那么回事。”心里微微诧然,自己五感超常,竟对她的动静丝毫不察,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眼前青影一闪,幽朵儿轻巧落地,嗔道:“你还想骗我,你们站在树下亲亲热热,窃窃私语,你还拉住人家的手,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赵佑听到后来,确定她只是远远得见,并未听清两人所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哈哈笑道:“我没骗你,你真是误会了,我和兆家小姐以前就认识,我方才是与她商量事情,可不是谈情说爱,再说,她的意中人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幽朵儿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赵佑笑了笑,也不瞒她,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她喜欢的人,是我二哥。” “你二哥?” “嗯。” 幽朵儿听得眉开眼笑,想了想,忽又敛了笑容,嘟嘴道:“那你为何把我送你的锁片给扔了?” 赵佑微微错愕:“我什么时候扔了你送的锁片?” “你还不承认?”幽朵儿从怀中掏出一物,往他眼前一晃,气呼呼道,“你不喜欢就明说,干嘛当面收下,转身就扔草丛里?我真是……看错了你!” 赵佑瞅着她手里银光闪闪的链坠,大感冤枉:“我没有,不信你看——” 手指摸到腰间,将那只绣花荷包扯下来,从中掏出一块同样闪耀的锁片,递了过去。 两块锁片凑到一起,丝毫不差,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怎么回事? 居然一模一样! 幽朵儿瞪大了眼:“这是……” “是我掉的。” 赵佑脑中亮光再闪,是了,当日阿大从脖子上扯下来这链子塞给自己,当时情形紧急,只匆匆一眼,瞥见是块锁片,后来就不见踪影,还以为是黑灯瞎火掉在山路上,却怎知是换衣之时落在了晚宴现场! 这一回,抓住了一丝灵感,缓缓道:“赛——马——会——” 幽朵儿徐徐抬头,眸光忽闪:“什么?” 赵佑回忆着阿大那句,又慢慢念道:“有——浮——轮——” 听到后一句,幽朵儿陡然变色,失声道:“你说什么?!” 赵佑好奇问道:“这三个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知道……”幽朵儿眼眶一红,哑声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这三个字……” 她伸出手指,在树干上一笔一划写起来。 第一个字,写了个幽。 赵佑蓦然一惊,心有所悟:“他是你的……” 后面两字,分别是福和仑字。 幽福仑。 第一百五十九章:千娇百媚 幽朵儿写完,将两块锁片合在掌心,嘤嘤啜泣:“我过世四年的大哥,他的贴身之物,怎么会在你这里?” 赵佑瞠目结舌:“过世?” 那阿大时隐时现,古古怪怪,难道竟是一缕被巫术操控的幽魂? “我大哥名唤幽福仑,比我年长七岁,不仅聪明好学,长相也好,是岛上出了名的美男子。当年前岛主哲舞在众多少男少女中挑选弟子,一眼就看中了他,从此他便跟着哲舞学习巫术,一学就是十年。要不是当年那场火灾……就算没当上岛主,他也该是岛上最年轻的长老……” 赵佑听她絮絮道来,不觉称奇:“什么样的火灾?” 幽朵儿握紧了银锁片,一时潸然了下:“是在哲舞修炼的密室里,半夜不知怎的起了大火,火势漫天,有如妖魅,旁人根本没法靠近,也以为是哲舞与弟子在施术作法,因为哲舞有一门巫术,就是引动天雷地火……等到第二日早上,房梁屋舍,家具器物,所有的一切都被烧得干干净净,火场里就剩两具烧焦的尸体,已经无法辨认……” 赵佑挑眉,道出关键一点:“既然无法辨认,怎么就确定是你大哥?” 幽朵儿含泪道:“马丽莲与简长老以密术确认过,两具尸体,正是哲舞和我大哥的。” 马丽莲? 赵佑微微蹙眉,问道:“马丽莲跟哲舞是什么关系?简长老又是什么人?” “马丽莲是哲舞的干女儿,也是哲舞的另一名弟子,和我大哥是师兄妹。哲舞座下有四大护法长老,简长老是其中最为年长地位最高的一位。”幽朵儿说完,抹干眼泪,满含期冀道,“你对我说实话,你这锁片……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一名叫做阿大的男子给我的,应该是想让我带到赛马会上去,他还说出了你大哥的名字。” “阿大?” “嗯。”赵佑应了一声,当下将阿大的身形相貌简直说了下。 不等说完,幽朵儿便是张嘴低叫:“是满奴!是他!”抓住他的手臂道,“这个人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 赵佑摇头:“我也有两日没见他了。”见她颇为激动,又好奇道,“满奴是谁?” 幽朵儿喘着气,答道:“他是过去服侍哲舞的家伙,那场大火之后他就失踪了,这四年来从没在岛上出现过……难道,他还在人世?”越说攥得越紧,“他为什么会有我大哥的贴身锁片?又为何把这锁片给你,还告诉你我大哥的名字?” 赵佑吃痛低呼:“你别急,让我想想……”想到当时阿大惶然的神情,回忆道,“他提到赛马会,似乎想找我说什么事情,或者是要我帮什么忙,可惜我没弄懂他的意思,他就给了我这锁片……” 幽朵儿急道:“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赵佑腾出手来,一指对面山坡,道:“在那边山上的小屋里。” “山上?”幽朵儿一眼望去,惊道,“那是本岛禁地,擅闯者死……是谁带你去的?” 赵佑微微一怔,含糊道:“我在岛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怪不得自己上山下山从没见有旁人,却原来是禁地……青青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些! 幽朵儿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她……”赵佑犹豫了一下,道,“她叫……青青。” “青青?” 幽朵儿听得柳眉皱起,断言道:“岛上没有这个人。” 赵佑了然笑道:“应该是化名吧。”正如自己几次三番掩饰真实身份,青青也应该有类似的顾虑,编个假名也是很正常的事。 幽朵儿继续追问:“那个青青年纪多大?长什么样?” 赵佑遂将青青的情况如实相告,幽朵儿越听越是疑惑:“奇怪,我在岛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赵佑心头微惊,面上不动声色道:“海南岛这样大,难道所有的人你都认识?” 幽朵儿跺脚气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赵佑笑道:“当然不是。”心中却在寻思,自己对青青相处越久,越是直觉不喜,除了源自她对小乐子的心思之外,难道还有自己的感官本能? 见他表现得不以为然,幽朵儿气得背过身去,硬声道:“你肯定被那狐狸精迷住了,我说什么都不信……你就等着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到时候没人来救你!” “好姐姐,我几时说不信你了?” 赵佑好笑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掌挥开,抽身后退。 “你这没良心的小子,我懒得理你!你好自为之吧!” “喂,你别走,我还有话问你……” 赵佑拔腿就追,刚迈出脚步,就听得背后微微风声,一道冷冽的女声响起:“站住!” 赵佑微微转头,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一身碧衣绿裙,明眸皓齿,肤色如雪,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就在赵佑看得怔愣之际,美人面色发白,眼底闪动着深浓的怒意,手里握着根棕黑色的长鞭,啪嗒就朝他脸上打过来。 赵佑侧头一让,险险躲过第一鞭,见得第二鞭接踵而来,情急之下,只好伸手去挡。 啪的一声,手背上火辣辣的痛! 下一瞬,鞭梢被飞奔回来的幽朵儿抓在手中,低吼道:“绿珠,你发什么疯!” 绿珠恨声道:“他方才欺负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幽朵儿厌恶瞪她一眼,挡在赵佑身前,随手甩掉鞭梢:“你胡说什么,他没欺负我,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开!” “朵儿……”绿珠张了张嘴,眼里慢慢盈满泪水,哽声道,“我怎么能不管你呢,福仑不在了,我就是你的亲人啊……” 幽朵儿嘶声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我告诉你,我大哥的名字,你根本不配提起!” “朵儿,我……” “我看着你就恶心,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见到你!” 绿珠呜咽一声,掩口跌跌撞撞跑了开去。 等她一走,幽朵儿回身抱住赵佑,不住啜泣,哑声道:“我恨她……我真恨她……” “她……是谁?” 赵佑之前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此时由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听她絮絮说道:“她叫绿珠,是海南岛上最美的女子,跟我大哥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只差一点,就成了我大嫂……” “呃?” 幽朵儿苦笑了下道:“你别看她模样清纯,那都是装出来的,我亲眼看见,她趁我大哥跟着哲舞闭关学习巫术,夜里和好几个男人厮混,我去拉她,她还推我打我赶我走……我后来告诉大哥,他还不信,守在绿珠家门口,等了一天又一天,最后还是看见那几个男人,才肯跟我走的……” 赵佑暗叹一声,轻道:“你大哥应该很爱她。” “是啊,她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一直都是我大哥照顾她……”幽朵儿低低嗤笑,“那个时候,我和大哥都瞎了眼!” 赵佑好奇问道:“她后来嫁人了?” 幽朵儿摇头:“不,她没嫁人,她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岛人都以她为耻,把她家屋顶上的瓦片都掀了,门窗也打烂了,那些不三不四游手好闲的男子就夜夜蹲在她门前,后来岛主就责令她搬到山里去了……” “哦。”赵佑摇头叹息,这样私生活糜烂的女人,就是放在现代都是被人唾弃的,更不用说是封建思想的古代了。 真可惜,那么美的一朵鲜花…… 忽然觉得手背上一阵酥麻,低头一看,竟是幽朵儿将樱唇凑上来,轻轻吹气,杏仁大眼里满是心疼:“痛么?” 赵佑头顶上直冒凉气,完了,这小丫头真看上自己了…… “不怎么痛。”朝他笑笑,不着痕迹把手收回来,想起小乐子的话,赶紧从腰间摸出那只绣花荷包,往她面前一亮,“看,你送的荷包,我收得好好的……” 幽朵儿破涕为笑:“我错怪你了。” “这荷包……我……其实……”赵佑瞅见她欢喜愉悦的神情,有丝不忍,半晌没把话说出来,磨磨蹭蹭,又将荷包收回去。 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越来越心软…… 该死! 幽朵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去注意他的脸色,柔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挨打受伤,我以后不使性子了,你也要对我好……” 赵佑干笑两声:“我们是朋友,我对朋友一向是很好的。” 第一百六十章:妖术 幽朵儿嘟起嘴:“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佑愣了下,脱口道:“我叫陈丹,你叫我阿丹好了。” “阿丹……”幽朵儿轻唤一声,望着绿珠离开的方向,叹息道,“过几日是我大哥的忌日,绿珠这几日一直跟着我,我想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赵佑点头道:“她应该还没忘记你大哥。” 幽朵儿咬唇哼道:“我在大哥坟前施法做了结界,她永远都没法靠近的,我要让她一辈子后悔!” 赵佑见她一脸决绝,也不好再劝,只得苦笑。 幽朵儿冷笑一阵,慢慢消了怒气,道:“不说这个了,今日我没什么事,带你去岛上逛逛好不好?” 赵佑连忙推脱:“不行,我还有约,我赶着去山庄找人呢!” “你是想见岛主吧?”幽朵儿无奈叹道,“不是我不帮你,最近岛主忙着招呼贵宾,一律不见外客,要不你再等等……” 赵佑笑道:“我不是找你们岛主,我与人约在青苑见面。”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忙道,“我有急事,回头再找你吧!” “青苑?青苑今日没人啊,青苑的客人一大早就与岛主出了山庄,朝北面去了。” 赵佑轻啊一声:“他们去做什么?” 幽朵儿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婆婆说,岛主和那位姓赵的王子定下第二次比试题目,约在岛北的广场举行。” “姓赵的王子?”赵佑直觉不妙,“怎么不是陈公子……” 话声未落,猛然想起自己信口所说那句五指山,心头一个激灵,暗道不好,这个陈奕诚,难不成真的漫山遍野找寻自己去了? 陈奕诚一走,只剩下性情刚直的大王兄赵文……那个马丽莲诡计多端,再加上兆剑明在一旁暗中相助,吃亏那是明摆着的事情! 刹那间,心思转动,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阿丹,你怎么了?” “我……没事……”赵佑喘了口气,抓住幽朵儿的手,急切道,“快给我说说,他们比试的题目是什么?” 幽朵儿歉意摇头:“我出来的时候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清楚。” 赵佑叹道:“那……他们在哪里比试,你快带我去!” 幽朵儿看看顶上日头,迟疑道:“这会赶过去,比试早结束了……” 赵佑咬牙道:“岛北是吧,我自己过去。” 说罢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背后拉住:“好啦,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幽朵儿拉着他在林子里穿行,之后又不知从哪里牵出匹马来,借着树林的遮挡,策马北行。 一路上,赵佑心急如焚,将自己骂了个够,也没忘捎带上陈奕诚。 自己一句戏言,他居然当真了,怎么就那么傻…… 虽然有代步工具,等两人来到筑有巫女龙姬原身像的宽阔广场,还是已过午时,四周一片寂静,并无人声。 显然,正如幽朵儿所说,比试已经结束,众人皆已散去。 赵佑在神像周围转了一圈,目光定在前方海滩上,瞥见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蓦然一喜,急急飞奔而去。 奔到跟前,朝着其中一人当胸捶去一拳。 “陈……原来你在啊!真是吓死我!快说说,这比试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文站在对面,被他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不悦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佑不答,直直盯着陈奕诚,抱着一丝侥幸,喃道:“比试……结果如何?” 陈奕诚俊脸微沉,浮起一丝苦笑:“对不起,我虽然在最后一刻赶来,却无济于事……我们输了。” 望着那从未有过的挫败神情,赵佑瞠目结舌:“怎么会……你们比的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题目,竟然连陈奕诚都认输…… 赵文恨然拂袖,朝陈奕诚道:“那是妖术,肯定是妖术!我拔不出倒也罢了,我就不信,你堂堂赵氏王国第一勇士,会拔不出一把破剑来!” 把剑…… 赵佑面色一白,立时反应过来。 可恶的马丽莲,竟然用捡来的琅琊神剑来做比试题目! 陈奕诚拔不出可以理解,但是大王兄为何也拔不出…… 正值怔愣不解,赵文一掌拍向他的肩膀:“你别着急,事情还有转机……就看陈奕诚肯不肯答应。” 赵佑转过头来,看着他,再看看剑眉紧蹙的陈奕诚:“什么意思?” 难不成,一场赛马,竟引来某人芳心暗许…… 心头一沉,只听得赵文答道:“那马丽莲说了,如果陈奕诚愿意入赘海南岛,那七彩水仙便是她的嫁妆,届时……双手奉上。” 入赘海南? “她海南岛没有男人么,干嘛跟个土匪似的巧取豪夺,陈奕诚你可是名草有主的人,要从一而终,不能三心二意……”赵佑直觉嚷嚷一阵,见他满面笑意,当即一个激灵,低声道,“你答应了?” 陈奕诚摇头道:“没有,我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赵佑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得背后有人轻唤:“阿丹……” 呃,险些忘了,幽朵儿还在一旁等着自己。 赵佑回头,见幽朵儿已经走近,只好将她拉过来,讪讪笑道:“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幽朵儿,是我在岛上认识的朋友……” “嗯,这是大王子,还有陈公子。” 幽朵儿落落大方过来,朝两人行礼:“见过大王子,陈公子。” “幽姑娘。” 陈奕诚礼貌点点头,赵文朝幽朵儿瞥了一眼,眉头皱起,侧头低道:“你来岛上才多久,就又……” 赵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哈哈一笑道:“这个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 幽朵儿面上一红,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扯到一边:“我该回去了……”目光在另外两人面上打了个转,轻声道,“那位大王子好像不喜欢我。” 赵佑凑近,低笑道:“他就是那个脾气,对谁都那样,你不用理会他。” 幽朵儿抿唇一笑:“我才不想理别人,我理你就好了。” 听着她愈发亲昵的语气,赵佑干笑两声道:“好了,你有事就先走吧,路上小心些。” “好,你也保重。”幽朵儿面露不舍,顿了下,又道,“你要是再见到满奴,帮我留住他,关于大哥的事,我想当面问问他……我就住在西北面的山脚下,你一问就知道了。” 赵佑点头,目送她离开。 幽朵儿策马奔出一段,忽又回头唤道:“阿丹,你一定要来找我!” 赵佑朝她挥挥手:“我会的。” 等那一人一马消失不见,这才转头回来,迎上赵文微怒的眼神。 “你在帝都拈花惹草也就是了,非要跑到海南岛上来胡闹!你知不知道我们为讨要那个七彩水仙,吃了多少苦头……你倒好,事不关己坐享其成,你,你怎么就这样没长进?!” 切,要不是为了在来年的储君争夺战之前讨好父皇,博得彩头,他会冒险来这海外荒岛? 三人当中,他只信陈奕诚确有几分真心…… 赵佑吐了吐舌头,拱手道:“大王兄,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你……”赵文哼了一声,拂袖就走。 陈奕诚笑了笑,随即一声清啸,但见暗处人影微闪,有数人跟随而去。 赵佑看得分明,原来他安排有侍卫暗中保护,足见心细。 想到方才的对话,双手抱在胸前,斜睨他一眼,哼道:“说说,你什么时候跟马丽莲勾搭上的?” “胡说八道!”陈奕诚好笑着揉揉他的头顶,朝他上下打量,“不错,今日气色好了些。” 赵佑不悦打掉他的手:“陈奕诚,我问你话呢!” 陈奕诚声音一沉:“叫我奕诚。” “都叫习惯了,不好改口……” “你答应过的,等我从西北边境回来,就不再连名带姓地喊,说话要算数……” “好啦,陈婆婆。”懒得听得絮絮念叨,赵佑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喊道,“奕诚。” “哎!” 陈奕诚听得眉开眼笑,拉着他往回走。 赵佑被动走了几步,朝前望望,没看见赵文与随行人马:“喂,你带我去哪儿?” “午时了,我带你会山庄吃饭。” “山庄太远了,我不去,就在这里说几句就行。”不知不觉就出来了半日,小乐子在山上吃饭喝水如厕全无着落,他怎么能撒手不管,就这么跟着陈奕诚走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愤恨与不甘 陈奕诚蹙眉:“怎么每次见面都是神神秘秘忙忙慌慌的,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是四处转转,了解下风土人情,顺便泡个妞啥的……”赵佑被他抓住手腕,力道加紧,根本挣脱不得,不由低叫,“有你这样的吗,强逼着人去吃饭,我根本就不饿!” 话声刚落,肚子里不合时宜鸣叫一声,声音虽低,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早上出门走得慌忙,随便扒了几口,早就饿了。 陈奕诚微微一笑:“没饿,那是什么声音?” 赵佑瞪他一眼:“那个,我吃撑了,打嗝呢!” 陈奕诚低头,好笑看着他:“在帝都的时候,你总是想尽理由让我请你吃饭,什么时候开始转性了呢?” 赵佑扁嘴:“得,别把我说的=得跟个饭桶似的,我是那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我是吗?” “当然不是。”陈奕诚哈哈一笑,“好啦,我不说你了,你也乖乖跟我走,看在我今日还不亮就四处找你劳累不堪的份上,陪我吃个饭……”稍微松开力道,话是征求意见的语气,动作却毫不含糊,不由分说拉着他继续朝前走,“你嫌山庄远,前面就有集市,先吃饭,我再送你回去。” 送他回去,这说得好听,实际是想知道他住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这人,看似俊朗阳光,其实却是强硬霸道! 赵佑无奈摇头,只得由他拉着自己,绕过龙姬塑像,朝着远处的人生喧闹处走去。 说是集市,其实也就是一大片开阔地,中间一条狭长通道,两旁是高高低低的竹楼木屋,楼下屋前搭起棚架,摆出些物件器皿,也有香料布匹,颇有几分玲琅满目的味道。 当然,比起帝都的街市,确是差得远了。 赵佑东看看,西望望,没见得有喜欢的商品,倒是沿途锦簇盛放的花朵,来往女子鲜艳的衣着,以及那开得甚低的领口,使人领略到一路与中原大地迥然不同的异域风情。 陈奕诚大步朝前,走得轻车熟路,径直去到一家吃饭的店铺,将他拉进去。 赵佑好奇道:“怎么,你来过?” 陈奕诚点头:“刚来的几日,趁马丽莲闭关未出,我对照老师的地图,把这岛上有人的地方大致走了个遍。” 店家是名年过四旬的妇人,面目和蔼,热情招呼客人的同时,亦不忘过去摇摇挂在窗下的一只吊篮。 赵佑朝那吊篮瞟了一眼,见篮子里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小脸粉红,睡得正甜,不由得一笑:“这小孩真有意思。” 那店家正在店中忙碌,倒是陈奕诚闻言解释道:“孩子的父母经常出海打渔,这店家是孩子的祖母,帮忙照看孩子。” 赵佑点点头,转会目光,又朝四周望望,选了靠近路边的座位坐下,随意要了些荤素吃食,饭菜一端上桌就是大口吃起来。 “看你,都饿成什么样子了!” 陈奕诚宠溺一笑,将大块的肉食夹进他碗里:“吃吧,多吃些。” 赵佑当仁不让吞进口中,再举袖抹下嘴巴,笑道:“我其实在这岛上过得不错,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你没见到我刚上岛那回,那才叫一个惨……”现在回想起来,那沙漠里的六天五夜,都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要是没有小乐子,他早就倒下去了吧? “你说说?” 赵佑笑笑,含糊道:“没啥,都过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对了,你怎么不吃?” 陈奕诚碗筷未动,只怔怔看他,忽然叹息道:“你的事情,瞒着你大王兄就是了,难道连我也没打算告诉?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见外?” 赵佑心中一动,知他已经对己生疑,笑道:“我瞒你们什么了?真是,疑神疑鬼的……”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开,抬眸就见对面屋顶上青光一闪,有一庞然巨物快速游来,不禁瞪大了眼,低叫,“好大的蟒蛇!” 头如锅盖,眼若铜铃,身体粗的跟树干一般,瞧这个头,竟跟那桃花岛禁地里的小圣不相上下! “你少来这一套……”陈奕诚只当他是转移话题,笑着回头过去,一瞥之下,却是面色骤变,一掌将他推开,“小心!” 赵佑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坐地,稍一抬头,但见那青色巨蟒蛇身一顿,竟在半空中高高跃起,当窗激射过来! 陈奕诚身无兵器,匆忙中啪的击出一掌,拍向蛇身,那蟒蛇滑腻一闪,并不顾他,却是从他身边飞一般掠过,直奔吊篮,从中叼出熟睡的婴儿,掉头就从破开的窗户窜了出去。 这一进一出不过就眨眼功夫,店中食客已经看伤了眼,店家更是目瞪口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过了好几秒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天啊……” “该死的畜牲!” 陈奕诚闪电般追出门去,赵佑愣了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追出。 那青蟒体型巨大,行动却是不慢,瞬间游上屋檐,在高低起伏的屋顶上飞驰,陈奕诚施展轻身功夫,在它身后紧追不舍,一蛇一人转眼就消失不见。 赵佑知道自己追不上,索性返回店中,见得那被人群围住失魂落魄的店主人,上前安慰道:“别担心,我朋友追去了,会把你家小孩救回来的。” 那店家满脸泪痕,显然是不信他的话,捶胸顿足哭道:“都怪我没看好孩子,我怎么跟儿子媳妇交代啊,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旁边之人也是摇头叹息:“青蟒平日都关在长老院,今日怎么出来了?唉,合该这孩子命不好!” “是啊,就当是你家孝敬简长老的心意吧。” “你家儿子媳妇还年轻,来年再生一个,好好养……” 那店家越听哭声越大,几欲昏厥:“老天爷……龙姬娘娘……这是什么世道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赵佑听出些许端倪,问道:“怎么,这蟒蛇是有主人的?” 有人心直口快道:“这是简长老养的神蟒,盗吃婴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前都在夜间出没,现在变本加厉,居然光天化日之下也来行凶……” 一言既出,就被人捂住嘴巴,低声道:“你说那么大声做什么,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人甩开旁人的手,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恨恨道:“我怕什么,我二姐的双胞胎孩子就是被这畜牲吞了的……”他说着,慢慢落下泪来,“我二姐当场就疯掉了,二姐夫去找长老院评理,走着去,被打折了一条腿躺着回来……好好的一个家,全毁了。” 赵佑内心震骇:“岛主……都不管的吗?” 众人神情黯然,皆是摇头,敢怒不敢言。 赵佑看在眼中,着实惊讶,没想到这海南岛人对统治者全然顺服的皮面下,却隐藏着如此深重的愤恨与不甘……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一点,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啊,快看!” 一声惊呼,打断他的思绪。 循声看去,得见街道尽头,陈奕诚怀抱婴儿,姿态昂扬,骑士般大步走了回来。 真是……帅呆了! 赵佑张了张嘴,朝那坐地大哭的店家唤道:“我没骗你,我朋友真的把你孙儿救回来来!” 孩子失而复得,逃过生死大劫,最高兴的莫过于那家店主,千恩万谢之后,便是邀众人进屋,将店里最好的酒菜吃食尽数端出来,分文不收,随意享用。 酒饱饭足之后,赵佑照例要了一份食物打包带走,免得自己再回去生火烧饭。 陈奕诚看得大笑:“连吃带拿,你还说你不是饭桶?” 赵佑撇撇嘴:“这个是宵夜……” 两人别过店家,慢慢走出集市,没走多远,就见面前黑影一闪,有人挡住去路,手中的短笛幽幽闪光。 “姓陈的,关于马丽莲,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那人头戴高冠,一身青衣,正是桃花北岛之主兆剑明。 他本是被马丽莲秘密邀请上岛助阵,此时突然出现,难说不是因为马丽莲之前对陈奕诚的主动求亲。 见得他含怒的眼神,陈奕诚微怔一下,抱拳道:“这位兄台,我们素不相识,不知陈某何时得罪……” 赛马当晚两人并未打过照面,是以陈奕诚不识兆剑明,而兆剑明却是居高临下,将他的身形相貌看得清楚明白。 人家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傻瓜还一无所知呢! 赵佑叹口气,凑近提醒:“他就是桃花北岛之主,兆剑明,据说他每年都来海南岛向马丽莲求亲的,而马丽莲却对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致命招式 陈奕诚点点头,恭敬抱拳,扬声道:“原来是兆岛主,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兆剑明朝他身边的赵佑轻扫一眼,蹙眉不语。 陈奕诚见状笑道:“他是我最信得过的朋友,但说无妨。” “那好。”兆剑明上前一步,一扬手中短笛,冷声道,“姓陈的,你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胜者才有资格去见马丽莲,败者就此离开海南,永世不再踏入!你这位朋友,就来做个见证!” 赵佑听得好笑,这异族男子性情就是干脆利落,直接来个决斗解决问题! “兆岛主,陈某志不在人,无意比试……” 陈奕诚话音未落,就见眼前青影一闪,兆剑明仿若一缕青烟,瞬间扑上前来,笛尖飞快点向他的肋下。 这桃花岛两大家族,论驭兽之术,古氏更胜一筹;而论武功内息,则是兆氏占尽上风。当日兆氏一名普通女子都能在赵氏王国皇宫伤人,之后险些逃离,而身为北岛之主的兆剑明,武功更在其之上,一出手就是致命招式! 赵佑眼力奇佳,将他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见那笛尖已经到得陈奕诚胸口,不由低叫:“小心!” 陈奕诚哈哈一笑,头朝旁边一偏,同时右手一挥,两根手指已是作势来夹兆剑明的短笛。这一手功夫,乃是实打实,不仅眼力精准,内息更是浑厚。 兆剑明见他来势强劲,忙闪身避开,这一击不中,怒色泛起,唰的拔出腰间佩刀,刀光凌厉,直攻陈奕诚要害。 陈奕诚立在原地,身形不动,手上并不闲着,一双铁拳见招拆招,快如疾风,一一避过兆剑明的攻击。 兆剑明脸色愈发难看,出手更加狠毒,全是杀招,而陈奕诚却是只守不攻,赵佑在一旁看得分明,怒道:“兆剑明,你到底要脸不要?” 此言一出,陈奕诚清啸一声,终于冲天而起,两人在树林边上缠斗起来。这一回,陈奕诚不再相让,而是用上十足功力,衣袂飘飘,风声呼啸,拆了数十招之后,忽然一掌,将兆剑明击得一个趔趄,险些朝后仰倒。 兆剑明连退数步,方才稳住,看向陈奕诚的目光更加狠戾,冷哼一声,便是纵身跃上一块大石,短笛凑到唇边,滴滴吹奏。 赵佑轻啊一声,拉住陈奕诚后退一步,就见前方林子呼呼生风,并伴有嚎叫之声。 “不好,他在召唤野兽!” 话声刚落,地面开始颤动,但见草木分开,几头大象从林中猛然踏出,长鼻挥动,朝着陈奕诚重重袭来! 兆剑明立在石上,急急吹奏,一只大象长鼻一卷,将路边一棵大树卷了起来,轰然一声朝两人所在之处抛掷过来。 那大树树干粗壮,须小孩手臂才能合抱,再加上大象猛掷之力,一旦撞上,非死即伤! 刹那间,赵佑只觉得腰间一紧,被陈奕诚大手揽住,两人临空而起,如腾云驾雾一般,并不与之纠缠,而是在群象头顶上蹬蹬连点几下,瞬间飞跃过去。 “姓陈的,你有本事别走!” 兆剑明在身后高喊,跟着一路紧追,赵佑回头笑道:“我们承认没本事,还不行吗?”既然无意对敌,增添麻烦,只好脚下抹油,一走了之。 早知陈奕诚轻功超群,却不想兆剑明也不是弱手,边追边是吹笛驭兽,给两人制造障碍,一时草木歪倒,风沙漫天。 眼看距离拉近,树枝草丛突然窜出条条黑蛇,有的缠住象脚,有的掉在象身,象群被蛇一惊,东藏西撞,兆剑明脚步慢了一慢,就见前方一道湖蓝色的身影挡住道路。 “大哥,他是我的朋友……” 陈奕诚奔出几里开外,确定后无追兵,这才将赵佑放下地来,朝他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赵佑回头望了下,摇头:“我没事。”兆飞颜,她又帮了自己一回。 陈奕诚看他一眼,好笑道:“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你在这岛上到底认识了多少女子?” “她是兆剑明的妹妹,名叫兆飞颜,她喜欢的人可不是我,而是我二王兄……”赵佑简单讲述了赵卓在桃花岛的经历,说罢看看天色,抿唇道,“我们回去吧。” 陈奕诚点头,吹个了口哨,一匹银灰色的高头大马从林中奔出来,威风凛凛,煞是不凡。 赵佑奇道:“咦,怎么有匹马儿?” 陈奕诚摸了马颈上的鬃毛,含笑答道:“我前几天在集市上买的,训练了一日一夜,基本算是驯服了。”说着纵身上马,朝他伸出手来,“上来吧。” 原来他还留了一手! 赵佑咬了下唇,手指刚搭上他的手腕,便是身体悬空,稳稳落在他身前。 两人一马在林间小道驰骋,道路两旁是密密的香蕉树,蕉叶青黄相间,其间垂挂这成串的香蕉,树下是大片的仙人掌,比陆地上所见高壮许多,开着鲜艳的黄色花朵。 “想吃香蕉吗?看到有成熟的,我给你摘去。” “不用给钱买?” “不用,香蕉在岛上到处都是,长在路边的熟了就随便摘,主人都不管的。” “那可真好。”赵佑应了一声,没奔多远,眼见一串色泽泛黄的香蕉在视线里掠过,急忙拉他的衣袖,“停一停!” 陈奕诚闻言勒住缰绳,朝后一望,低声道:“你坐着等我。”说着跳下马去,掉头疾步返回,没过一会就抱着一大串橙黄的香蕉回来,举到他面前,“给,够你解馋的!” 赵佑还拎着食盒,腾不出手来拿,只得道:“你挂在马鞍边上就行。” 陈奕诚笑道:“这岛上的香蕉很好吃,我掰一个给你先尝尝。” 赵佑赶紧唤住:“不用,我想带回去吃。” “这一大串,你怎么吃得完?”陈奕诚神情一顿,皱眉道,“什么东西都是带回去吃,你到底跟谁人在一起?”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几位朋友在一起的。”赵佑看着他微沉的脸色,又补充道,“都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绝对可以放心。” 陈奕诚看他一眼,忽然问道:“你那个小乐子也在岛上?” “没有。”赵佑答得飞快,“我准了他的假,让他回老家去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陈奕诚将香蕉挂好,飞身上马,轻哼道:“你对他倒是挺好,宫里寻常太监哪有这个福利!” “小乐子他不是……”赵佑笑了笑,“我对属下一向是很好的。” 陈奕诚低声嘀咕:“就只是对我不好。” 声音虽小,赵佑却听得清清楚楚,侧头轻笑道:“我几时对你不好了?那晚赛马我可是想尽办法前往报讯,要不然你定会输得很惨。” 陈奕诚闻言一叹:“可惜今日还是输了。那柄古剑着实古怪,就算中间已经生锈,也断无拔不出的道理……” 赵佑知道他天生神力,这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称号乃是名副其实,此回比试败北其实是自己的过错,心中有愧,于是安慰道:“也没什么,还有时间的,我们再想办法便是。”没听到他的回应,想了想,偏头过去,又揶揄一笑,“其实马丽莲也不错,好歹是一岛之主,你若是答应她,整座岛都是你的,这买卖不算亏本。” 陈奕诚手指在他鼻子上一勾,哼道:“你就是这样对我好的?成天算计着把我推给别人!” 赵佑耸了耸肩,无辜道:“我只是开玩笑啊,你可是我父皇钦点的驸马人选,我要是把你推给别人,大皇姐还不拿刀砍了我?!” 陈奕诚面沉如水,冷声道:“我早说过,我从来就没答应陛下的赐婚,你不必拿长公主来说事。” 当下专心驾驭,不再说话。 赵佑干笑两声,手肘撞了下他,软声道:“这样就生气啦?” 陈奕诚没有理他,一时气氛沉闷,静寂无言,只余耳边呼呼风声。 越往南走,海风越大,吹得树枝草叶哗啦作响。 这个小气鬼! 赵佑碰了钉子,见他不予搭理,也闷着不说话,注意看两旁飞掠而过的景色。 陈奕诚双腿一夹,马蹄如飞,风驰电掣穿过密密树林,道路逐渐宽敞,也更加平整,一面靠着山崖,另一面却是起伏不断的海水。 赵佑身子歪斜,不由低叫:“太快了,慢点……” 陈奕诚恍若未闻,只将他拥紧,继续策马奔驰。 忽然一阵强风刮来,浪潮卷起,赵佑低叫一声,直觉伸手,却是晚了一步,头上的毡帽被风高高吹起,在空中打了个转,转眼落在海面上,一个浪头打来,渐渐飘远。 第一百六十三章:我是男人 没了毡帽,束好的发髻被吹得凌乱不堪,赵佑人在马上,一手擒着食盒,一手要抓住马鞍维持平衡,再没第三只手去按住飞舞的发丝,只得叫道:“喂,停下来帮我去拉帽子。” 陈奕诚朝海面一望。摇了摇头总算开口道:“已经湿透了,捡上来也没用,戴着会头痛的。” “你!”赵佑气得一拍马鞍:“你是故意的!” “海风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奕诚忽然大笑,又奔出一段路,猛然一拉缰绳,将马儿停了下来,自己先飞身而下,随后将他小心抱下来。 赵佑一旦落地站定,即是检查手中的食盒与马上的香蕉,见得大致无恙,这才扯起唇角,朝周围张望:“这是哪里?离岛主庭院还有多远?” 陈奕诚答道:“过了这片山地,再穿过一片树林,便是岛主庭院。”边说边以指作梳,帮他把散乱的长发挽起,重新束上,弄好之后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往他发髻上插,微黑的俊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你给我戴什么?” 赵佑眼角余光掠过,一把夺过来,定睛一看,却是一根碧绿中泛着银白的发钗,样式十分简单,椭圆状的花纹,在阳光下甚是耀目:“这是什么?” “我前几日在集市上买的,据说是鲍鱼贝的壳磨制而成。”陈奕诚从他手里取过去,帮他在发髻上固定好,轻笑道:“我当时就觉得你戴着会好看,果然是不错。” 赵佑扁了扁嘴,他一个大男人还想到去买这些饰物,实在有些怪怪的,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你又没这岛上的银钱,拿什么买的?” 陈奕诚笑道:“我用随身匕首换的。” 匕首? 出自赵氏王国将军府的匕首,就换这么个小小的发钗? 赵佑忍不住撇嘴,叹道:“你会不会做生意,真是败家……” 陈奕诚仔细端详一阵,笑道:“我觉得挺划算的。”顿了下,又道:“我让你丢了毡帽,赔你根发钗,你就别生我气了吧?” 赵佑转过身去,不想理他,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声,他似是奔出几步,复又回返,随着一声低笑,大手掌心摊开,凑到眼前:“再加上这个,一起算作赔礼!” 赵佑看着他掌中粉绿椭圆的果实:“这又是什么?” “仙人掌的果子,很多岛民都吃这个,我也吃过几个,不会出问题的。”陈奕诚笑着剥开翠绿的表皮,露出艳红的果肉,喂到他嘴边:“尝尝味道如何?” 赵佑下意识张嘴,轻轻咬了一口,有些酸甜,极有水分。 陈奕诚笑着看他,低头下来,眼神愈发专注:“怎样?” “还行。”赵佑吐掉果籽,又咬一口,不经意瞥见他古怪的眼神,蹙眉道:“你盯着我看什么?” 陈奕诚手指过来,在他唇上轻轻一点,指尖尽是艳红,哈哈笑道:“这个汁水的颜色,要大半日才能消散!” “好哇,你捉弄我!” 赵佑一声怒吼,朝他一拳捶去,临到胸前,却被他单手握住,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轻声喃道:“佑佑……” 赵佑挑眉:“叫我三王子。” 赵佑根本不理,手指延着他英挺深黑的眉眼,慢慢移到被炽烈阳光晒裂变黑的粗糙肌肤,目光定格在那被果汁染红的唇瓣上,忽然一扯,将他拉进怀中。 “陈奕诚,你……” 赵佑低呼一声,被他拥了个满怀,不由心头一惊,叫道:“你做什么,我可不当断袖!” “我知道,我只是……抱抱你。” 陈奕诚定定看着那玫瑰色的红唇,不由轻叹:“真美!” “美你个头!你看清楚,我是男人……” “别吐……” 忽觉他手上力道加重,扣住自己的腰身,抱了好一会,才慢慢松手,嘴唇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道,气息温热,一字一顿…… “我等下就去答复马丽莲,说我愿意跟她成亲。” 我愿意……跟她成亲…… 我愿意…… 愿意…… 赵佑耳畔只回荡着这一句,一路恍惚,都不知是怎么与陈奕诚告别,怎么捧着食盒香蕉回到山上,只觉得心底压了一块巨石,沉闷难言。 陈奕诚为了救母后,他居然答应娶马丽莲,以他自己的终身幸福来换取那一枝七彩水仙!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何去何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阻止,还是该促进这一进程…… 抬头望见不远处的木屋,心思稍定,勉强打起精神,扬声唤道:“我回来了!” 未时已过,屋中一片安静。 赵佑心头微沉,几步奔过去,推开房门。 黑暗中,一人静静坐在地上,眼眸闪光,似笑非笑,不无酸涩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看到那静坐地上的落寞身影,再听到那一句低低的陈述,赵佑脑子里轰然一声,只觉得有一把刀戳进心窝,使劲搅动着,刺刺的,钝钝的。 这小子真是个人精,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人心疼得要命! “谁说我不回来了?” 赵佑瞪他一眼,本能忽视心底的异样,将手中物事往桌上一放,伸手就去拉他:“不回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还不被人给吃干抹净,欺负了去!” 小乐子往后一缩,低声道:“别,我身上脏……” 赵佑动作未停,手指触到他的肩,摸到一手黏黏湿濡,再想到他半躺在地上的情形,不由一惊:“你掉进了……茅厕?”奇怪,进门的时候不曾嗅得异味,此时再用力吸下鼻子,仍没闻到。 小乐子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池塘边上跌了一跤。” 赵佑咬唇,想到其中原由,面上难得有丝惭色:“都怪我……” 要不是自己晚归,小乐子也不至于千辛万苦,自行出门如厕,摔跤都是小事,要是不小心掉进池塘,这深山野林的,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那可如何是好! 看他这一身透湿,都不知在这地上躺了多久了! 小乐子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听到这话,赵佑心里更是歉疚,不迭在他身上摸索检查:“让我看看,跌到哪里没有?哎,你身上还有伤,怎么不换下衣服,躺到被子里去?” “我没受伤,只是险些滑进池塘,滚了一身泥,不想把被子弄脏,主子洗着麻烦……” 赵佑停手,气得敲他一记:“混账话!到底是人重要还是被子重要?” 小乐子并不回答,只是盯着他看:“主子的嘴怎么红红的?” 赵佑一怔:“什么?” “是不是陈奕诚……他亲你?还是你亲他?” 赵佑愣了下,抚着嘴唇,想起之前陈奕诚喂自己吃的那只仙人掌果,总算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你以为我见人就亲吗?看清楚,这是果子的叶水啦,你个醋坛子!” 小乐子凑近一点,仔细端详,确定那薄唇上只是红润,而非红肿,这才郝颜一笑:“对不起,我还以为……” “瞧你,小样……”赵佑拍拍他的脸:“三公子我其实是很专一的,下回不准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 赵佑满意点头,费力扶他起来,慢慢挪进内室,脱去湿衣,几下抹干推上榻去,之后又去厨房烧了热水,给他重新擦浴,直至他全身干爽,这才取出干净衣物帮助他换上。 他腰间的伤口泡了水,略有些红肿,倒也没有大碍,体温也还正常。 赵佑检查一阵,放下心来,道:“饿了吧?” 小乐子笑道:“还好,早上吃得多。” 赵佑显然不信,走去桌前道:“瞧瞧,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 小乐子看着桌上的食盒与香焦,满足一叹:“好丰盛,主子对我真好。”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对你好,等下,我去热一热……”赵佑扔下一句,端着已经冷却的食盒步出。 此时天色暗下,边际泛起缕缕淡红的霞光,云彩被镀上金边,层层叠叠,宛若色彩浓烈的油画,浑然天成,宁静致远。 湿润的海风吹打着屋外的枝叶,窗户紧闭,桌上一盏油灯清幽亮起。 小乐子仅着单衣仰躺在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瞬不眨注视着那道进进出出不断忙碌的纤瘦身影。 “主子,坐下歇会吧。” “我不累。” 第一百六十四章:把我送给你 赵佑趁着热饭的间隙,将地上沾染泥水的衣物收进盆里,一边收拾,一边哀叹,自己自从进屋,就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可是怪得了谁? 自己似乎就心甘情愿给他当个老奴…… 饭菜端上桌,味道不复之前的鲜嫩,小乐子却吃得很香,将满满一罐蒸饭吃得个精光。 “还说不饿,你看看你这样子!”赵佑义好气义好笑,掰了只香蕉递过去:“诺,餐后水果。” 小乐子接过,边剥边是抬眸一笑:“这香蕉,主子在哪里摘的?” “不是我摘的,是陈奕诚摘的,原来岛屿北部有一大片蕉林,结着大串大串的香蕉,不论是谁,随便摘吃……”赵佑说得眉飞色舞。却见小乐子正在剥皮的动作慢慢顿住,不由怔道:“怎么你不爱吃?” 香蕉在赵氏王国可是稀罕物,即使在皇宫也是一年难得见到几回,记得自己有次得太后赏赐了一只,回寝宫与他共享,他吃得很是开心的,这会怎么就不喜欢了? 小乐子摇头:“不是。” 赵佑笑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吃啊!”他只怕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香蕉,欢喜得晕了头了吧。 小乐子没说话,垂眸看着手里剥开的香蕉,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吗?” “嗯。” 听他低应一声,赵佑也掰了只吃起来,边吃边道:“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岛上的集市转转,我今天还看见蟒蛇盗吃婴儿,幸好有陈奕诚在,一路追那青蟒,将那婴儿救回来了……” 小乐子淡淡道:“我一样行的。” “我知道你行,但你这不是在养伤吗,跟人比什么呢。”赵佑没好气道,背转身去收拾饭桌,髻上的发钗在灯光中微微一闪。 小乐子眼神一凛,黑眸中幽光微闪,低道:“主子发式乱了,我给你梳一梳可好?” 赵佑摸了下头发,确实有发丝垂下来了,陈奕诚梳头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于是取了把木梳坐去榻边,任他解开发髻,轻柔梳理。 小乐子一边梳头,一边随意问道:“这钗子,之前都没见过,是主子在集市上买的?” 赵佑信口道:“不是,是陈奕诚送我的。” 小乐子扁嘴:“这都拿得出手?”在手里捏了半晌,总算忍住捏碎的冲动,插在他梳好的发髻上:“真丑。” “礼轻情意重,你懂不懂!再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送首饰呢,具有纪念意义。对了……赵佑回头瞟他一眼,哼道:”你不是暗恋我么,怎么就没想过送我点什么呢。“ “我早送过了。” 赵佑疑惑看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小乐子躺回榻上,轻笑道:“主子以后就知道了。” “敢跟我卖关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赵佑十指张开,作势扑上去,按住他的肩头,居高临下,不可一世:“老实交代,你送过我什么?” 见他默然不答,手指摸去他的腋下,连戳几下,嗔怒道:“你说不说?!说不说?!” 小乐子双手护在胸前,左右躲闪,忍笑不住:“主子饶命,我说,我说!” 赵佑收回手来:“说吧,是什么?” “是……”小乐子手臂环过来,扶住他的腰身,将他的手牵引贴上自己胸口,眸光温柔得像是一汪泉水,轻声喝道:“是我。我把自己送给主子,主子……要不要?” 赵佑微微张嘴,心底一股暖意涌上来,紧盯着他润泽柔和的薄唇,只觉得自己的唇瓣越来越热,越来越软,不由自主俯身下去,对上那幽黑深邃的狭眸,吻住他的唇:“我要……” 小乐子眼眸微闭,闪耀着梦幻般迷离的颜色,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诱人犯罪的气息,薄唇却是触感温润,带着微微的清凉,不时溢出丝丝情欲的低吟轻叹,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探索更多。 赵佑吻着吻着,正沉醉其中,忽觉他手臂一紧,唇上力道陡然加重,竟是搂着自己反吻回来。 那是属于男人的力量,男人的吻。 温柔中带着一丝坚定,一丝霸道,一丝独占,长舌探入他的檀口,急促而热烈地寻找他的,追逐撩拔,纠缠不休。 被动变为主动,承受变为给予,温柔浅尝变为激情掠夺…… 他仿若变了个人似的,不该是他,又偏偏就是他,这种感觉,好奇怪,却又说不出的喜欢…… 这样的人,还是那个温润无害的小乐子吗? 赵佑蹙起眉头,思绪有些混沌,直到感觉到他全身炽热而紧绷,阳刚如铁,才心有所悟,喘息着轻轻推开他:“好了。” “主子……” 小乐子嗓音沙哑,面色微红,薄唇柔润如晶玉,还泛着些许莹光,眼眸漂亮得像是天边的星辰,清澈且无辜:“主子不喜欢吗?” “我喜欢的,很喜欢。”赵佑定了定神,把头靠在他肩上,手指抚上他完美的薄唇,称述事实:“你方才逾越了。” “我对主子……情不自禁。” 赵佑低声笑道:“你伤还没好呢,来日方长,着急什么!” 小乐子眨了眨眼,咀嚼着他话中之意,怔道:“主子,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赵佑耸了耸肩,忽然想起一事,挑眉道:“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你可以不叫我主子的。” 小乐子眼眸一亮,轻笑:“那叫什么?” “叫……”赵佑偏着头想,没想出合适的称呼,只得问他:“你喜欢叫我什么?” 小乐子笑了笑,咬唇道:“我说出来主子会不高兴。” “没事你说。” “三儿。” “三……三儿?”赵佑瞪大了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肉麻的称呼?亏他想得出! 小乐子忍住笑,垂下眼睫:“我就知道主子会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只是,这个叫法太怪了些……”赵佑无奈道:“算了,还是老规矩,在宫里就叫王子,出了宫就叫主子或者公子,别的容后再议。” 小乐子点头道:“是,主子。” 赵佑想想又道:“那我又该怎么唤你呢?乐儿,裕儿,还是……” 小乐子眸光微闪,低低道:“我喜欢主子叫我小乐子。” 赵佑捏下他的鼻尖,笑道:“叫小乐子,不是显得生分了?” 小乐子眼波流转,悠然一笑:“我就喜欢这个。” “呆鸟!” 赵佑笑骂一句,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一吻,然后搂着他的脖子,懒懒靠在他胸前,软软叙话,将自己这大半日的经历简单告知。 待说到陈奕诚最后那句承诺,不由心生烦闷,怔怔不言。 “主子不必觉得内疚,陈奕诚答应婚事,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他绝对不会真的娶马丽莲的。”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对不住他。”按照马丽莲的意思,成亲次日,才会将七彩水仙给大王兄带回赵氏王国,而陈奕诚则是作为王夫随她留在岛上,终生不得离开。 一念及此,赵佑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我再是自私,也不想用他的终生幸福来换取母后的平安。婚姻不是交易,一定是要建立在两情相悦,两厢情愿的基础上,否则最终只能是个悲剧。” 小乐子轻笑一声,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主子说这些,是不想他娶马丽莲,还是不想他娶女人,只和主子在一起?” “你!”赵佑气得在他脸颊狠掐一把:“又来了!你就知道跟他较劲,我问你,若换作是你,你会愿意为我娶马丽莲?” 小乐子摇了摇头,复又点头:“我不愿,但是如若主子需要,我会娶。” 赵佑哦了一声,并不接话,又听得他轻声问道:“主子愿意我娶女人吗?” 语毕,屋里一阵沉默。 见他默然不答,小乐子眼神微黯,续道:“主子愿意我跟女人拜天地,进洞房吗?从此结为夫妻,生儿首女……”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晌,赵佑才仰起头,斜睨他一眼,冷然道:“你若是想成为真正的太监,不妨一试。” 小乐子眨眼道:“主子……会来大闹喜堂?” “会。”赵佑咬牙,恨声道:“还会将奸夫银妇杀个片甲不留。” “奸夫银妇?” “没错,奸夫银妇,乱棒打死,最后浸猪笼沉到海底,永世不得翻身。” 小乐子心满意足,哈哈一笑,握住他的手紧了下,顺道在他鬓边印下一吻。 第一百六十五章:爱情树 “我以我的生命保证,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暮色渐浓,窗外夕阳如血。 院子里花香清幽传来,似兰非兰,似桂非桂,却自有一股甘美甜腻,沁人心脾。 两人轻拥闲聊,不知不觉中,时光流逝,转眼夜幕将临。 赵佑侧头望望天色,轻叹道:“我该去洗衣了,等下还要生火。” 小乐子低哼一声,活似全身没了骨头一般,腻歪在他身上,略带撒娇道:“还早,不着急。” 赵佑笑着推他:“你以为那衣服沾水就能干净,炉火一点就烧起来了?” 小乐子沉默了一下,道:“等过几日我腿能走路了,我就日日给你洗衣,帮你烧火。” “过几日?”赵佑瞥他一眼,叹道:“我恨不得明日就与铁士他们汇合,返回赵氏王国。” 小乐子知他心思,握住他的手低道:“还有时间,蓝妃娘娘一定会没事的。” 赵佑心头微痛,挣脱出来,笑道:“不说这些了,你快些养好伤,帮我把琅琊神剑找回来。” 小乐子点点头,目送他步出门去,薄唇抿起,若有所思。 溪水潺潺,落日的光芒映照其上,折射出变幻莫测的七彩色泽。 赵佑端着木盆过来,刚把衣物放在石头上,就觉身后风声微微,匆促之际来不及躲闪,只得往前一扑,好歹双手撑地,避免了落水之灾。 那人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手掌悬在半空,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串鱼虾,神情尴尬,口中咿呀作声。 赵佑闻声一怔,回头看清来人,低呼:“阿大?” 消失了一日一夜,他终于又出现了。 看这情形,他只是想拍拍自己的肩膀,打个招呼,倒是他草木皆兵,小题大做了。 阿大憨憨一笑,忽又笑容收敛,指了指自己的颈项,朝他急急比划了几个手势。 赵佑想起之前幽朵儿所言,心头一动,试探道:“你是问那枚银锁片?” 阿大面带欣喜,不迭点头。 赵佑面色一整,正色问道:“那银锁片,你从哪里来的?” 阿大张了张嘴,支支吾吾,面带难色。 赵佑见状擦了擦手,从腰间取出一只荷包来,朝他眼前一晃:“这荷包里也有一枚锁片,不是你的那只,和你那只一模一样……” 阿大看到荷包,忽地一把抓过去,细看那针脚花纹,脸上陡然变色,眼里流出泪来,嘴唇也是一张一合,重复念着三个字。 赵佑看他口型,分明便是在念:幽朵儿。 他们果然相识,而且是相当熟悉的地步,竟连这荷包的做法都能一眼认出! 阿大手指抚上荷包,轻轻摩挲,半晌才抬头,眼里露出恳求之色。 赵佑眉头蹙起,看他一副眷恋不舍的模样,莫非对那小丫头暗藏情意?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当年才拼死扑进火场,抢出幽福仑的随身锁片,而且,他脸上手上坑坑洼洼色泽不一的伤疤,应该就是舍命进入火场留下的痕迹! 但他当初为何却避而不见,无故失踪,在火灾发生四年之后才再现人前? 一时也想不出这前因后果,赵佑观察着他的面色,淡淡道:“阿大是化名吧,你的本名叫做……满奴?” 陈大震动了下,嘴巴微张,忽然扑来抓住他的手腕,激动莫名,口中却是无声低喊着什么。 赵佑只道他默认此说法,又道:“幽朵儿听说你还在人世,很想见你,希望能了解当年火灾的情形,或者,她大哥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阿大闻言一颤,嘴唇抖动着,连退数步,方才停住,双手在空中不住挥舞,似是摆手拒绝,忽又抱头,面露痛苦之色,只不住摇头。 赵佑看得怔愣,想来或许是当日大火太过惨烈,他不愿再次提及,于是劝道:“幽朵儿思念亡兄,情有可原,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你还是去见见她吧。” 阿大半晌才平静下来,神情木然,将荷包颤颤递回。 赵佑接过荷包,奇道:“难道你不想见她?” 阿大看着他,眼神神色莫测,咬唇摇头。 赵佑皱眉又问:“那你给我这锁片,是什么意思?” 阿大脸色微动,却又忍住,偏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佑正要再问,忽然听得对面山上传来女子低低戚戚的歌声,丝丝缕缕随风飘舞,嗓音婉转,竟有些熟悉。 “山上的爱情树还在,海边的幸福花已开,我的亲亲阿哥啊,你何年何月才转回来……” 赵佑微觉诧异,笑道:“这情歌,怎么唱得跟喊冤招魂似的?”一边辨识着声音,一边侧过头去看阿大,却见他面色怔忡,望着歌声的方向呆呆出神,晚霞的光彩照在他脸上,无端生出几分柔和来,比起初见之时,顺眼不少。 “阿哥啊,就算隔山隔海,看见那名爱情的树,怎能不想起你?阿哥啊,就算隔生隔死,看见那叫做幸福的花,怎能不想起你……” 赵佑轻啊一声,蓦然反应过来,叫道:“是绿珠!” 怔了怔,想到幽福仑忌日在即,她应是心有所感,触景生情,而唱的怀念之曲,不觉叹道:“这女子,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见阿大站着不动,拍他一下,道:“你先去生火吧,我洗完衣服就回来。” 幽朵儿的话已经代传到位,就算他身上有为难之事,也与自己无关,还是撇清关系,少管为妙。 阿大点点头,拾起地上的鱼虾,步履略显蹒跚,朝厨房走去。 等赵佑端着洗好的衣物,到院子里晾晒,厨房里已经飘出海鲜粥的香气,炉火里还煨了几个芋头和白薯。 “好香!” 饭食上桌,赵佑自己先行浅尝,没感觉到异样,便放心端给小乐子,想想也给阿大盛了一碗,在房前屋后找了一圈,却没见他的人影,只得放弃。 这个阿大,性情古怪,行踪也是飘忽不定。 进屋见得小乐子探究的神情,摊手道:“又不见了。” 小乐子含笑道:“走了也好,就剩主子和我两人,正好清静自在。” 赵佑坐回桌前,单手支颐想了一会道:“奇怪,他明明很在乎幽朵儿,当初也是求我帮忙应当也是这个原因,为何这会又不愿意见面了?” 小乐子叹道:“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迫不得已。” 赵佑扁嘴:“顶多就是自卑嘛,钟楼怪人的剧情再现,卡西莫多,艾丝美拉达……”说话间有丝恍惚,雨果,巴黎圣女院……好生久远的记忆! “钟楼怪人,那是什么?”小乐子好奇询问。 赵佑回神过来,拍了下脑袋:“呃,那是……” 正想着怎么解释这个,忽然听得远方歌声又起,飘飘渺渺,如泣如诉。 “阿哥啊,就算隔山隔海,看见那名为爱情的树,怎能不想起你?阿哥啊,就算隔生隔死,看见那叫做幸福的花,怎能不想起你……” “这歌词挺美的。”赵佑轻叹,听那歌声渐渐低下去,微一挑眉,即是拍手吟唱:“阿哥啊,就算隔山隔海,看见那名爱情的树,怎能不想起你……” 他记忆超群,过耳不忘,就连声调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嗓音则更加清润悦耳。唱罢,甚是得意,哈哈一笑:“怎样我学得如何?” “主子唱得很好,就是这歌词不大好,俚俗粗糙,乱七八糟。” “很直白朴实啊,又哪里粗糙俗气了?”赵佑好笑道:“难道你有更好的词?” 小乐子想了想,低低唱道:“阿哥啊,就算隔山隔海,看见那名为爱情的树,郎有情妹有意;阿哥啊,就算隔生隔死,看见那叫做幸福的花,长相守不分离……” 歌词只改动少许,曲调风格却是大变,由幽怨转为欣然,再不是伤感别离的调子,活脱脱便是情人间爱意浓烈的誓言。 赵佑朝他一瞪眼,有丝了然,他是嫌那歌词不吉,所以才说歌词不好。 也是,两人刚刚才开始谈情说爱,热度正浓,这样的苦情歌,实在扫兴,不宜吟唱。 心里一股暖意流过,又听得他轻喃道:“主子,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赵佑微微颔首,忍不住搂着他的脖子,正待去吻,忽然眼神一凛,松开手,警觉站起。 “有人来了!” 说着去得窗前,倾耳细听那脚步声,微怔道:“好像是……青青。” 小乐子闻言苦笑:“阴魂不散。” 第一百六十六章:求亲 赵佑抿唇,定了定神,眼光巡视四周,稍作收拾,又将小乐子发丝理顺,衣衫扣好,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心头实在不欢喜这种感觉,边做边碎碎念:“真是,跟做小三似的……” 忽又想起他的那一句三儿,更是不爽,扣着他的下巴恨声道:“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叫我三儿!” 小乐子不知他恼怒为何,只得诺诺应允:“是,主子说了算。” 赵佑点头,再看向房间各处,一切审视无误,这才步出门去,正好迎上那急急而来的人影。 “青青,你怎么才来,我表哥都望穿秋水了!” 小乐子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唇边不易察觉勾起一抹轻笑,这主子,说谎骗人信手拈来,从来不脸红的。 青青低应一声,面色阴沉,似是微有怒意,在窗前立了一会,问道:“这歌声,是不是白天一直在唱?” 赵佑如实答道:“也不是,就快天黑的时候才开始唱的。” “还没死心呢……”青青轻哼一声,道:“那人是个疯子,你们不必理会的。” 赵佑点头,察言观色道:“走累了吧,快坐下休息会。” 青青坐下,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脸上才所缓和,叹气道:“庄子里出了些事情,不好脱身,最近几日都只能晚上过来了。” 赵佑随。问道:“出了什么事?” 青青叹道:“还不是你那位公子爷惹出来的祸事。” 陈奕诚? 赵佑微微一惊,奇道:“我家公子怎么了?” 青青答道:“今日陈公子终于开口,向岛主求亲。” 赵佑听得心头一沉:“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连婚期都定下来了,就在三日之后,还是陈公子的意思。” 三日?也太急了吧,到底……是谁在急? 赵佑默然一囝,方道:“这是好事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青青哼道:“好什么,四大长老对这桩婚事并不赞同,简长老还拨刀相向,险些与陈公子打起来!” 赵佑吃了一惊:“为什么?” “我听说好像是今日陈公子出手伤了简长老的神蛇,剜去了一双蛇眼。” 老天…… 赵佑微微张嘴,这个陈奕诚,真是大胆! 他一声不吭抱着婴儿回来,自己只道是半路抢回,谁能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与四大长老之首结怨,这婚事还能顺利进行?只怕不易。 青青瞟他一眼,笑道:“你这公子爷,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想想简长老是什么人,岂是随意得罪的!要不是岛主从中斡旋,他必遭受巫蛊之苦!” 赵佑挺胸昂头,作出一副誓死效忠的家仆姿态,不服气道:“我家公子是赵氏王国第一勇士,也未必会输给那个什么简长老。” 青青轻声笑道:“你们不懂,这巫蛊之术跟武功高低并无太大关系……”眼波朝榻上轻荡一下,声音放柔:“阿严今日怎么不说话?” 小乐子淡笑道:“我听你们说就好。” 青青站起身来,朝他步步走近,笑道:“让我看看,伤口应该愈合得差不多了……”说着就去掀他的被褥。 赵佑心里还在想着那成亲之事,待见到她手指抚上小乐子腰间,已经是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忽然听得她轻呼道:“怎么会这样红?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个,我……” 小乐子气定神闲接过话来:“是阿丹倒水给我喝,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青青检视一阵,没发现伤口裂开,这才轻舒了口气,叹道:“还好,没有大碍,阿丹你要小心照顾,可不能再出纰漏。” 赵佑点头称是,又听得她道:“你收拾下阿严的衣物,我等下就带他去后山的暖玉泉浸泡,只要坚持,伤愈指日可待。” 暖玉泉? 终于要到治疗的最后阶段了! 赵佑有些按捺不住喜色:“好!” 等等,温泉? 忽然一愣,脑海中浮起一副朦胧隐约的画面――那温泉池边的风光旖旎,激情纠缠…… 由不得他多想,青青已经走去门边,朝外招手。 没过一会,瘦弱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定睛一看,正是遍寻不得的阿大。 “阿大,你去背阿严,我们这就动身,去山顶的暖玉泉。” 阿大默然过来,伸手就去扶小乐子,赵佑看了看窗外夜色,迟疑道:“天都黑了,这个时候去吗,要不……我们等天亮再走?” 青青撇嘴道:“天亮我就该回庄子了,哪里还有时间!” 赵佑一眼掠过,见得小乐子淡然的神情,只得应道:“那好,我给表哥准备点换洗衣服。” 匆匆收拾了物事,一手挽着个小包袱,一手提着盏铜灯,赵佑小心跟着青青,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走,边走边听她介绍这暖玉泉的来由。 “这暖玉神水乃是巫族先祖龙姬娘娘所凿,相传久远以前,有一年瘟疫流行,岛上百姓染病得不到医治,龙姬娘娘长跪山顶,终日祈祷,过得七七四十九日,其善心终于感动上苍,有仙人腾云驾雾而来,指点迷津。龙姬娘娘根据仙人的指示,在山崖上一锄挖下去,地面碎处涌出一股水柱,色泽如玉,温热汤汤,可健身疗病,便得名暖玉泉。” 赵佑听得好笑,既然岛上有火山,有地底热源,那么流出温泉的可能性极大,并不足为奇,而这些传说之类,只不过是后来的统治者为巩固其地位刻意加上的一层神话色彩罢了。 阿大背着小乐子,稳步在后,别看他个子不高,身材单薄,瘦小的躯体却迸发出超常的力量,背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小乐子,倒也不显吃力。 山并不太高,只是白天山明水秀之处,到了夜晚便是黑黝黝一片,行走不易。 赵佑虽然视力超常,却不敢显露人前,提着铜灯,慢悠悠地走,也确有私心拖延时间,而青青却是驾轻就熟,疾步如飞,领着众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攀上一处山崖,就见前方露出深幽的洞穴,乍一看,有如魔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洞口石壁上悬着两颗明珠,微微放光。 有轻烟薄雾从洞中飘出,一方条形巨石笼在烟雾之中,“暖玉神水”四个大字隐隐可见。 “到了,你们跟我进来。” 青青脚步微顿,径直走向那石洞,赵佑赶紧提灯跟进。 洞口也不见宽敞,仅供两人并肩通过,两边壁上点着粗壮的牛油烛,大概走了二十步,转过一面巨大的钟乳状石屏,就见白雾蒙蒙,轻烟袅袅,温泉就从低洼处喷涌而出,形成一个方圆三丈有余的汤池,水色淡蓝,莹莹闪光,激起沸珍串串,宛如滚动着的万斛珠玉,闪烁不定,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目光转动,但见池边四壁如镜,地面微湿,虽是石洞,深处不见阳光,却有红花碧草生在池畔,叶片纤长挺秀,青翠欲滴,花瓣亦是丰美鲜嫩,形状如兰,被地底热浪一蒸,气氢淡淡传来,隐有药草之气。 赵佑赞叹之余,看得微微诧异:“这洞里,怎么会长有花草?” 青青闻言笑道:“这可不是普通花草,而是我海南特有的药草……这泉水正是汲取了其药性,才更具治疗巩固之效。” “哦,这药草叫什么?” “塔塔草。” 说话间,阿大背着小乐子进来,口中阿阿作声,似在询问。 青青环顾四周,指着一块干燥之处道:“先把他放下来,你去试试水温如何?” 赵佑过去帮着将小乐子扶住,坐了下来,又将包袱里的物事一样一样取出来放好,布巾,内衫,外衣,甚至还带了一只大大的水壶。 青青轻扫一眼,笑道:“阿严泡过药泉之后会口渴的,阿丹这水壶倒是带对了。” 赵佑抓了抓脑袋,讪笑:“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就乱抓一气。”边说边是打量周围环境,不见任何异状,暗中凝神吸气,除了那缕缕药香,也没再嗅得别的气味,这才放下心来。 阿大蹲在池边,将手伸进水里,半晌,才起身朝向青青不住比划。 青青点头道:“好了,事不宜迟,赶紧放阿严下水去。” 说罢纤手伸过来,还没触到小乐子衣角,赵佑一步过去,正好挡在她前面,动手去解他的腰带,嘴里直嚷嚷:“表哥你几天没洗澡,身上臭死了,连衣服都有味儿了!” 青青听得微一蹙眉,缩手回去,退后一步。 小乐子面不改色,只唇角扯动,朝他眨眨眼:“你不也一样,要不我们一起下水泡泡?” 第一百六十七章:随心所欲 “青青说了,这可是岛上的神水,你疗伤要紧,不必管我。”赵佑低头解着他的衣服,乘人不注意,在他手背上轻掐一把,狠狠瞪过去。 叫他下水,想和他浸鸳鸯浴呀?想得美! 小乐子立时收声,微微闭上眼,感受着那双大手为自己宽衣解带,不住动作,唇边噙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很好,很美,很幸福,就是……闲杂人等忒多了些。 转眼间,小乐子的外衣,内衫,长裤,鞋袜,一样样抛在脑后。 赵佑三下五除二将他剥了个干净,只留了条亵裤在身上,外人在场也没敢细看,趁着白雾深重,急急推入水中,潜意识里,并不想让除自己之外的别人看到他的身体。 水并不深,泉眼位于池子正中,汩汩冒出浪花,因为双腿无法使力的缘故,小乐子只是靠坐在池壁,温泉水没过他的肩头,仅露出颈项以上的部位,水雾萦绕间,俊脸柔和,眉目舒展。 赵佑看得心头一荡,暗自吞了吞口水,侧身去拿水壶:“表哥要不要喝水?” 小乐子轻轻点头:“好。” 赵佑递了水壶过去,喂他喝了两口,问道:“身上觉得如何,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小乐子含笑道:“还好,很暖和。”说罢抬头望向青青,柔声唤道:“青青,你也累了,坐下歇息会吧。” 青青立在石壁边上,正在查点药草数目,闻言回头,双眸晶亮,笑靥如花:“我不累的。” 小乐子朝她温柔笑了笑,闭上眼睛,开始凝神聚气,安心休养。 死小子,当着他的面勾引人! 赵佑扁了扁嘴,侧头过去,没话找话说:“青青,我表哥要在这里泡多久呢?”心头微恼,这巫族民风开放,青青全无恪守男女大防之心,小乐子在水里打着赤膊,她也没想过要退避三舍,自己只好想遍话题,尽可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青青答道:“每回先泡半个时辰,起来歇会下水再泡半个时辰,如果承受得住,就延长时间。” 赵佑想想又问:“那他是不是很快就好了?” 青青摇头道:“也说不准,要看他伤口的恢复情况和耐药性,不过应该快了,少则七八日,多则十天半月吧。” 赵佑听得心头一喜,试探问道:“对了青青,我那把家传的宝剑,还是在你们岛主那里吗?” 青青道:“是啊,岛主偶尔也拿出来看看,还没玩腻,我也就不好带出来,你再等等吧。” 赵佑物了一声,脸上显出几分失望来,青青看在眼里,笑道:“你着急什么,阿严养伤要紧,等再过些时日,我应该就能把你的剑带出来了。” 赵佑叹气道:“也只好如此了。哎,我原以为是把利剑,让表哥从我爹那里偷出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破铜烂铁,什么用都没有,真是个累赘!” 青青奇道:“既然没用,那你还千方百计想要找回来?” 赵佑无奈叹道:“我爹脾气古怪,认定是家传古物,再不值钱都是要藏在箱子里供着的。” “那倒是。” 见青青点头表示理解,赵佑打蛇随棍上:“所以青青,你看在我表哥份上,一定帮我把剑找回来,下月我老爹生辰,我必须提前把剑送回来,否则他肯定会打断我的腿,把我逐出家门。” 青青微微一怔,诧道:“你赶着回赵氏王国?” 赵佑不明所以:“是啊,我出门已久,自然想快些回家……” 青青轻笑道:“如今你这心愿只怕不易实现呢。” “为什么?” “岛主大婚大即……”青青笑了笑,道:“你家公子都留在岛上了,你们俩……还走得了吗?” 赵佑一愣,立时会意过来,自己现时的身份只是陈奕诚身边的小书僮,去留不能随心所欲,自然是主子说了算,当下勉强笑道:“公子对我们一句很好,到时候我求求他,他就会心软放行了,我一个小书僮,无足轻重的。” 青青低应一声,看向泡在水中的小乐子,轻声唤道:“阿严?” 小乐子缓缓睁眼,微笑:“什么?” “你伤好之后,也想着要回去吗?” 小乐子略想一下,模棱两可道:“我听公子的意思,怎么都行,在哪里都一样。” 青青面上一红,低道:“若是有人留你呢?” 赵佑正暗自撇嘴,一听此话,心头一个激灵,来了,正式表白了! 小乐子淡笑道:“留我?谁啊?” 青青垂头没说话,娇颜如醉,说不出的风情动人。 半晌没听到回应,赵佑在一旁等得不耐,哈哈笑着,插嘴道:“表哥你真笨,自然是青青留你了,回赵氏王国有什么好,不过是给人家当下人,还是留在这岛上舒服,娶妻生子,享受欢愉……青青你说是不是?” 青青软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赵佑看她神情,又对小乐子打趣道:“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是吧,表哥?” 小乐子挑眉,眼里笑意未褪,眸光微微闪动:“话是如此,终归要我家主子答应才行,我在主子面前可是起过誓的,一生追随,不离不弃。” 赵佑张了张嘴,领悟到他话里改公子为主子的用意,那是在变相向自己表明忠心。 瞥他一眼,心里极为受用,又笑道:“公子自然会同意的,好事成双,何乐而不为……不过,要是岛主不愿意怎么办?” 青青听得娇羞不止,咬唇道:“我……会去求岛主,请她给我做主。” “这就对了!”赵佑一拍大腿,不无向往道:“郎情妾意,真是羡煞我也!唉唉,我怎么就没表哥的好福气呢……” 青青抿唇笑道:“阿丹还想隐瞒么,你和幽家那小丫头这些日子不是走得挺近的?” 赵佑听得一凛,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躲开她的目光,呐呐笑道:“我哪有……” 还好阿大站得远远的,也看不清他口型,要不还不知怎么怨恨自己! 有心回避,青青却不依不饶,续道:“我都看见了,你白天的时候在庄子附近的树林里,跟人家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 “那个,我们是刚好碰到……” “好啦,你就别解释了,我看你也是好事近了,那丫头父母过世得早,家里也没什么人,要不我去求岛主,将她许配给你可好?” 赵佑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别,我还要回赵氏王国的,你可别害我!” “我哪是害你,是在帮你……” “是害我,就是!” “那好吧,我就害你了,怎样?”青青心情大好,呵呵笑着,作势来抓他,两人在洞里追逐,笑闹不停。 赵佑注意着洞外的光线,明里与她斗嘴打趣,暗地却是拖延时间,等待天亮,心思也是不住转动。 听她言语,应该跟幽朵儿相熟,幽朵儿却一口咬定不认识她,到底是谁在说谎? 还有,她能自由进出这岛屿禁地,身份地位绝不会低到哪里去――而她对小乐子,到底又有几分真心,几分诚意…… 石洞之中。 时间慢慢流逝,半个时辰到了。 阿大尽职尽责将小乐子扶上岸来歇息,身子还没完全上来,赵佑就扑过来,手里拿着张床单,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青青看得好笑:“阿丹你做什么?” 赵佑一本正经道:“我给表哥擦汗。” 青青轻笑道:“擦汗,不知道挑一条小的汗巾吗?”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赵佑在包袱里翻来找去,终于找到一条略小的布巾,赶在青青的洁白绢巾到来之前,去到小乐子的脸上一阵乱抹。 青青见得他的动作,微微皱眉:“阿丹你手脚太重,还是让我来吧……” 说罢,走出两步,眼见那香风淋漓的绢巾就要触上,只听得阿嚏一声,小乐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掩着口鼻,歉意一笑:“真是对不起。” 赵佑眨眼叫道:“哎哟,表哥你是不是老毛病犯了?”一只手去扶,另一只手暗地里掐了下他的腿。 小乐子心领神会,垂眸叹道:“好像……是的……” 见青青一副不解的神情,赵佑解释道:“青青,你有所不知,我表哥鼻子不好使,不能闻太香的东西,否则直打喷嚏,身上还会长小疹子,吓人得很。”自己早已嗅得青青身上佩了香,那随身绢巾更是充斥着奇花异香,对花香过敏,这个理由还算合理吧?第一百六十八章:仆仆风尘 “原来是这样……”青青失望低喃,只得收回绢巾,想了想,有捧着水壶过来:“阿严喝口水吧。” 小乐子抿了唇,摇头:“嗯,我不渴……” “嘻嘻,给我吧,我正好口渴了。”赵佑见她手还悬在半空,面色尴尬,赶紧伸手接过来,仰头灌下好几口,抹着嘴巴笑道:“谢谢青青!” 青青面色好看了一点,笑了笑,走去一边。 没过多时,小乐子再次下水浸泡,如此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一番折腾,终于熬到了天色微凉。 趁小乐子上岸穿衣,青青把赵佑拉到一边,不无委屈道:“阿严是怎么回事,对我爱理不理的?” 赵佑眼珠一转,叹气道:“表哥他估计是心里矛盾呢。” “矛盾什么?” “你想啊,赵氏王国是他的家乡,他又想着早日回家,又惦记你,舍不得离开海南,左右为难,无法取舍啊……”赵佑边说边观察她的神情,低道:“他最近脾气怪点,你别怨他行不?” 青青点点头:“我明白,我总是希望他心甘情愿留下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间远远传来滴滴的鸣镐之声,听那声响来处,应是在岛主庭院的方向。 青青闻声色变,快如轻烟,朝洞口冲了出去。 赵佑耳边超常,更是听得分明,却是装作未觉,脚步不动,与小乐子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一个了然的颜色。 又等了一会,见青青疾步走进,才迎上去,关切道:“青青你怎么了?” 青青柳眉微皱,道:“庄子里有事,召我速速回去。” 赵佑心头暗喜,轻啊一声,叫道:“那你快回去,被耽误大事,被你们岛主责骂。” “好,我先行一步,阿大负责送你们回去。”青青向阿大比划几个手势,见阿大不住点头,又转向小乐子,目光留恋望过来,低低道:“阿严,你保重,我晚上再过来瞧你。” 小乐子眼里光芒忽闪,笑容淡淡:“好。” 赵佑送青青出了石洞,目送那窈窕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转身返回洞中,见小乐子笑容未褪,欢畅而愉悦,不由在他额上轻敲一记,哼道:“人都走了,还笑得那么痴?” 小乐子轻笑:“表弟方才如此在意我,我心里欢喜。” 赵佑听得受用无比,道:“你也是,喜怒无常,对她冷冰冰的,她都感觉出来了,向我哭诉呢,我急中生智好歹编了理由说通了。”说着瞪他一眼道:“你表现那么冷淡,就不怕她给气着了?” 小乐子扬眉笑道:“没办法,相比之下,我只好气她了。” 赵佑心头那点小九九被他看破,薄嗔道:“你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小乐子也不追查,只是笑:“我们回去吧?” 赵佑点头转向阿大,却见他背对自己,正盯着石壁下方的红花碧草发怔。 “阿大!”手掌搭上他的肩,感觉他瑟缩了一下,转头回来:“背我表哥回去吧?” 阿大默然过来,小心扶起小乐子,背上就走。 三人慢步下山,赵佑边走边是四下张望,暗记路线,不经意目光一转,忽见对面山崖上灰影一闪,不由停下脚步,凝神眺望。 那人景欣长瘦削,一路攀附前行,转眼闪进一块大石背后。 没看错,虽然见面不多,仍是记忆颇深,是他,陈奕诚的军医李一舟…… 陈大背着小乐子走在前面,没见人跟上来,也停下不动。 小乐子疑惑转头过来:“怎么了?” 赵佑收回眼光,笑道:“没什么,走吧。”心里暗忖,这个李一舟与陈奕诚多年来并肩作战,形影不离,这次跟着来海南也是不无意外,不过,他不好好呆在庄子里,却在这山上做什么? 脚步匆匆,只隐隐觉得有事被自己淡忘了,思绪随那山风一闪而过。 回屋之后,阿大很是勤快,砍柴挑水,生火做饭,做起事来毫不含糊。 赵佑扶小乐子躺回榻上,盯着那道忙碌的身影,面上若有所思,徐徐开口:“这个阿大,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小乐子笑道:“说说,怎么个奇怪法?” “我说不上来。”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该喜欢谁,该厌恶谁,很快就能确定,唯独对这个貌不惊人的阿大,却是朦胧未觉,说不出的怪异。 “看得出来,他没有武功……”小乐子沉吟了下,续道:“而青青有。” 赵佑明白他是说在山洞里青青突然窜出的身形步法:“我也看出来了。”懂医技,有巫术,会武功,当初险遭羞辱的场面暂不论是真是假,这个被自己好心救下的少女,却远不如外面那般柔弱。 心中对她起疑警惕,小心防范,明里却不能戳破,看在给小乐子养伤的份上,还得虚与委蛇,笑脸相迎,毕竟还吃穿住行连带这温泉桑拿的待遇,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思想间,小乐子又道:“阿大看你的眼神很奇怪,看我也是。” 赵佑点头笑道:“是的,他估计知道了我与幽朵儿交好,看我不顺眼呢。”那眼神里,带着微微的失望与不屑,敢情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幽朵儿?唉唉,自己堂堂王子殿下,到这岛上竟如此掉价,没天理啊! 瞥他一眼,好奇问道:“他又是怎么看你的?” 小乐子黑眸中闪过一丝深思,低道:“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暗地考察,又有些焦急不安。” 赵佑呵呵笑道:“你是看走眼了吧?”若说是青青对他着急倒也说得过去,阿大,他着急什么?! “希望是吧。”小乐子轻笑,眸底闪过些许倦意。 赵佑看在眼里,道:“你泡过温泉也累了,睡会吧,等下吃饭我叫醒你。” 小乐子点头微笑,眼睛合上,沉沉睡去,但见他气色红润,面目明朗,险有柔光流转,看来这暖玉神水果然疗效显着,并非凡物。 赵佑欢喜给他盖上被褥,掖好被角,还细心半掩门窗,转身步出。 厨房里,阿大正在烧火,赵佑走去灶台,挡在他面前。 抬头看见是他,阿大站起身来,默然一笑,算是招呼。 赵佑劈头就问:“阿大,你怎么还没去见幽朵儿?让人家小姑娘望穿秋水,你于心何忍!” 阿大唇角扯动几下,神情颇为无奈,缓缓摇头。 赵佑笑道:“既然喜欢她,为何不敢见面呢?” 阿大张了张嘴,似有所悟,赶紧摆手,口中呀呀作声。 赵佑看得一头雾水,抚额叹气:“算了,你不去见她,她总会来找你……” 阿大身子一僵,忽然面色灰败,颓然奔出。 “哎,你等等,我还没说完……” 赵佑叫了几声,唤之不应,对他已经见惯不怪,也就不再理会,继续摆弄灶台上他做到一半的事情。 一日一夜过去,到第二天清早,不仅是阿大没有回来,青青也是不见人影。 赵佑开始着急起来,这两人来与不来倒是无妨,关键是阿大不在,自己力气太小,怎么把喜爱乐子再弄去暖玉温泉? 当初在那浮沙流域是拖着小乐子在平地上行走,拼尽全力才勉强支撑,而这蜿蜒崎岖的山路,想想都觉得可怖。万一一个不留神没抓牢掉下去,不摔个头破血流才怪! 在门口翘首企盼,踱来踱去,将近巳时,终于见得阿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帘。 “阿大,你去哪里了,青青呢?” 阿大面色平静了许多,啊啊叫了几声,手上不住比划,赵佑连猜带蒙,半天才勉强明白,大意是说青青事情繁忙,无法上山来。 赵佑扣得挑眉:“那我表哥去暖玉温泉怎么办?” 阿大手舞足蹈,又是一阵比划,大意是说在这桩差事青青已经交由自己负责,这几日都是由他护送去往暖玉泉,请两人不必担心。 这一理由,赵佑求之不得,当下开开心心收拾了物事,一起去往山顶。 洞内水雾萦绕,花香流动,小乐子进去池中之后,即是闭目凝神,如老僧入定,头顶隐隐冒出白气雾气来。 青青不在场,他便也放开手脚,尽可能吸收吐纳,加速恢复。 赵佑见他无知无觉,也不去打搅,跟阿大在池边老实守着,寸步不离。无聊时也用泉水洗手洗脸,居然发现脸上的晒伤与手上痂痕愈发浅淡,肌肤光润如初。 更让他欣慰的是,每来泡一次温泉,小乐子的面色就好上一分,总算是没辜负这段时日的任劳任怨,精心照顾。 进进出出,反反复复,如此过得两日。到这日末时返回途中,阿大一脚踩滑,收势不住,小乐子的脚踝撞在了一棵树干上,原本微闭的狭眸忽然张开,面露异色。 赵佑急急凑了上去:“怎么了?” 小乐子笑道:“没事,就是……有点痛。” 赵佑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张嘴呆住:“你的腿,有感觉了?!” 小乐子微笑点头:“应该是。” 赵佑呐呐又问:“也就是说,你的伤没事了,武功也快恢复了?” 小乐子唇角勾起:“大概还有几日吧。” 赵佑欢呼一声,低叫:“太好了,我的琅琊神剑……” 小乐子满面郁郁,悲摧叹气。 唉唉唉,这主子,就惦记他的宝剑了,没良心啊没良心…… 暮色苍茫。 天边的火烧云连成一片,霞光明艳艳铺陈下来,将整个院落镀成绯色。 赵佑站在院中,凝望着那一层绯色,心情大好,连同四周的景致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只是不知,还会在这里住多久? 目光所及之处,带着微微的不舍,这山野,木屋,石油,温泉……最终幻化为那一处灯火飘摇的宫阙,与锦帐中沉睡不醒的容颜。 母后…… 快了,就快回去了…… 等办完这里的事情,就不再停留,立时启程…… 霞光渐暗,听得屋中小乐子轻咳,赵佑散漫应声,转身欲行,听得阵阵暮鼓之声,不经意往山下一瞥,脚步蓦然停住。 岛主庭院,房前屋后,那一片星星点点的满含喜庆的艳红,那是——婚礼! 陈奕诚! 晚风悠悠吹来。 那一片艳红,清楚存在于庭院各处,俨然一副喜事临近的姿态。 陈奕诚,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真的药娶那个马丽莲? 赵佑咬了咬唇,抚一下手指上的魔戒,扭头奔进内屋,见小乐子靠坐榻上,阿大正在一旁打扫,拉过阿大就道:“我要下山一趟,阿大你帮我看着表哥。” 阿大微怔一下,点点头,默然退出门。 赵佑在他温顺无害的身影盯了一会儿,目光才回来,看向小乐子。 小乐子迎上他的眼:“出什么事了?” 赵佑没打算瞒他,直言不讳道:“山庄在办喜事,我去看看,会尽快回来,你自己小心些。” 小乐子叹一口气,自嘲笑笑:“主子还是放不下他……” 赵佑听得蹙眉,微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就是去看看!” “陈奕诚没那么容易就范的,他肯定是暗中部署好了,将计就计……” “我知道,但我……必须去。” 赵佑说罢,见他对自己下山之事并不乐见,也不欲多言,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就听得背后一声轻唤:“主子。” 赵佑脚步一顿:“什么?” “你……”小乐子幽声一叹,微弱如水,只低道:“也要小心。” 赵佑轻哼一声,算是回应,疾步朝外走去。 榻上男子一动不动,面色微暗,默然闭眼。 又是他……陈奕诚…… 天色虽暗,这上下山路却已熟记在心,行走起来也并不困难,只小半个时辰,就已到得山脚,只要穿过前方树林,就可步上通向岛主庭院的大道。 偌大的林子只他一人独行,树影婆裟,一路冷清。 待走到树枝中央,便摸出兆飞颜留给自己的口哨,急急吹奏,意欲唤出来,先了解下山庄情况,再做打算。 等了一刻钟之久,也不闻脚步人声,心中疑惑渐生。 立在原地等了半响,快要放弃之时,忽然听得不远处脚步杂乱,一前一后过来不少人,似有一人飞驰在前,数人追赶在后。 赵佑心头一惊,赶紧将口哨收回袖中,找棵大树背后站定,闭气噤声,凝神细听。 但听得有人怒声高呼:“站住,前方是禁地,擅闯者格杀勿论!” 那被追赶之人呵呵笑道:“你叫我站住,我偏不……”说话的同时风声微微,竟是朝赵佑藏身之处奔来。 来人居然是李一舟! 赵佑闻声一喜,当下站在原处不动。 李一舟一身灰白长衫,飞奔而到,转眼就到跟前,借助身后人等手中火把的光芒,看清他的面目,不觉一愣,脱口笑道:“怎么是你?” 赵佑一挑眉:“怎么就不该是我?” “我还以为有帮手埋伏在此,唉,看来只好自己动手了……” 话声未落,就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把短剑,一个旋身跃去两丈开外,朝向来人直冲过去,刷由几剑,哈哈笑道:“来尝尝我李氏剑法的厉害!” 赵佑看他身法倒还轻灵利落,只是那似刺非刺,似劈非劈的花俏动作,却看不出太多力道,眼见他被数名岛上侍卫模样的男子团团围住,刀光剑影罩面而来,不觉低呼:“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刀光已经到得李一舟胸口半尺之遥,但听得他忽而一笑,长袖轻抖,手指一路凌空点去:“倒!倒!倒!” 那数名侍卫面露惊异之色,果然接二连三,应声倒下。 李一舟立在场中环顾一圈,蹬蹬这个,踢踢那个,四下走动检查,见所有人等都陷入昏迷,又将火把尽数熄灭,这才朝赵佑招手笑道:“没事了,三王子可以现身了。” 赵佑走过去,不理他躬身行礼的动作,只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人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李一舟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轻笑道:“我自创的独门点穴功夫,怎么样,够厉害吧?” 赵佑不屑哼道:“你袖中抖出的粉末,才是令得他们昏迷不醒的原因吧。” 李一舟张了张嘴,诧道:“你那是啥眼神,这黑灯瞎火的,竟然看得见?”朝他上下打量,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然不错。” 赵佑扁了扁嘴,直截了当道:“他们为何追你?” 李一舟无奈道:“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出门随便逛逛,看看夜色,没想到遇上群疯狗,乱吠乱咬!” 赵佑瞥他一眼,狐疑道:“那你昨日去那边山崖上做什么?” 李一舟瞪大了眼道:“啊,你跟踪我?” 赵佑双手环胸,不客气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李一舟敛了笑容,正色道:“我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七彩水仙。” 此言一出,换做是赵佑瞪眼:“什么?七彩水仙不是在那岛主庭院当中吗?” 李一舟叹口气,实话是说:“这段时日我和奕诚将庭院各处都查探过了,并无七彩水仙的踪影,我们感觉马丽莲极有可能将之藏在别处,所以奕诚留在庄子与她周旋,让我出来四处看看,希望有所发现。” 赵佑想想问道:“要是你找不到怎么办?” 李一舟满不在乎笑道:“还能如何,奕诚只好依照承诺娶那巫女喽!” 赵佑盯着他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如此笃定,成竹在胸?” 李一舟笑道:“我们哪有什么计划,王子也太高估我们了,对方可是一岛之主,又是精通巫术,谁还能将她怎样不成?” 赵佑目光一凛,道:“陈奕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信,他真的想娶马丽莲,好好的赵氏王国公主驸马不做,跑到这蛮荒之地来做劳什子王夫!” 李一舟抿唇笑道:“我可不他肚里的蛔虫,这个问题我不好说,你怎么不亲自去问问他?” 赵佑咬了下唇,没有说话。 李一舟笑了笑,忽而又问:“王子那么在乎陈奕诚成亲之事,到底是因为长公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赵佑想也不想,脱口道:“自然是因为我的大皇姐。” 李一舟也不继续追问,只是轻笑:“王子与长公主姐弟情深,救人着实羡慕,只可惜奕诚的一番痴情,尽数付诸流水……”说到一半,故意顿住。 赵佑瞟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王子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懂呢?”李一舟目光掠过夜色中少年俊美绝伦的脸庞,倔强而自负的神情,轻轻叹气道:“王子对奕诚,难道就没有一点心思么?” 赵佑哈哈笑道:“你脑袋进水了吧?我与陈奕诚同为男子,我怎么会对他起心思!” 李一舟忍不住低叹:“奕诚说你心肠甚硬,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赵佑轻笑:“他还说我什么坏话?” 李一舟摇头道:“其他全是好话了,说你聪明,自信,豁达,洒脱,善良……” 他,善良? “对了……”赵佑扁嘴,打断他的话,询问正事:“我看到山庄里到处披红挂绿,他与马丽莲的婚礼几时举行?” “不是说对他没心思吗,这会怎么又关系起他的婚事来了?”李一舟饶有意味盯着他:“王子这一身仆仆风尘,难道是专为此事而来?” 这个又多嘴又毒舌的八卦大夫! 赵佑懒得理他,朝向山庄的方向,转身就走。 第一百六十九章:鸿门宴 “哎,我说还不行吗,王子也不用着急,婚礼是明日申时举行,我们还有时间的。” 李一舟唤了声,急步跟上,赔笑道:“王子别生气,这庄子道路错综复杂,王子要想见奕诚,非我带路不可。” 赵佑面色稍缓,点头道:“那好,你便带我去找他。” 语毕,两人趁着夜色掩护,在树林里急急穿行。 听得前方山庄里远远传来的嘈杂人声,其间还夹着鼓乐声,赵佑蹙眉:“今晚山庄里都有些谁,他们在做什么?” 李一舟答道:“海南四大长老设宴邀请奕诚出席,那个桃花北岛之主兆剑明也在。” “兆剑明,他怎么还赖着不走?” “他天天缠着奕诚动手,没到最后洞房花烛,大概不会死心。” 赵佑笑道:“真难得,这位北岛之主,却是个痴情种子。”捏了捏衣袖中的口哨,问道:“他妹妹兆飞颜呢,也在宴席上吗?” “兆飞颜?”李一舟摇头道:“宴会上就兆剑明一人,倒是昨日我见那兆小姐带着侍女匆匆出了山庄院门,后来听说有船出海,朝东而去,应该就是她……” 兆飞颜走了? 难怪自己吹了半天口哨,都没能唤出人来。 赵佑一思忖,咬唇问道:“你可曾留意,她脖子上,是否还戴着一只银色项圈?” “这姑娘家的首饰,我倒是没怎么在意,难不成是王子送的定情信物?”李一舟调侃两句,见得他凝重的面色,这才笑容收敛,正经道:“当时兆小姐面颊苍白,气色不好,我特意多看了一眼,记得很清楚,她脖子上没戴任何饰物。” “真的?” “真的。” 赵佑暗地松了口气,看样子,兆飞颜应是已经用银蛇接到了金谷母虫,急着带回桃花岛给二王子赵卓救治去了。 心里对此略微歉疚,但也就是一掠而过,在自己固有的思想中,人的性命,远比一条蛇来得珍贵!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王子对那兆小姐倒是十分上心。” “废话,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样浅显的道理,你没听说过?” “唉,可怜的奕诚……” 李一舟刚出声喟叹,赵佑忽然扯过他的手臂,拉他到得树后:“嘘,有人来了。” 风声微微,李一舟朝外望望,又仔细听了听:“哪有?” “你听我的没错。” 没过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侍卫佩刀持戟,在林边巡视而过。 李一舟侧头过来,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这位三王子,眼神耳国好得吓人! 赵佑笑了笑,待那队侍卫走过,拉着他再走几步,望向那灯火通明的院落,大门处尚有数名侍卫把守。 魔戒中的毒针太过刚猛,又无法补给,自己原本还头疼如何进门才能不打草惊蛇,有李一舟在场,问题倒是迎刃而解。 一念及此,侧头朝他努嘴道:“宴会设在哪里,你带我去凑凑热闹。” 礼李一舟笑道:“这倒不难,不过要委屈下王子……” 他所说的委屈,其实就是换一身服饰,以陈奕诚随行侍卫的身份,进入会客厅。 这对于赵佑而言确是小菜一碟,早扮过书童,再扮扮侍卫也是无妨。 一炷香功夫,李一舟昂首阔步在前,改头换面的赵佑紧随其后,大摇大摆踏进院门。 这岛主庭院依山而建,占地数顷,以竹木结构的楼阁亭台居多,并呈对称状分布,虽是夜晚,仍然可见各处艳红如炽的装饰。 进门不久,就见一条宽阔大道径直通向山崖处,地势渐高,百级石阶上却是一座巨大的玉石祭坛,形状花纹与此前在桃花岛上所见相似,却更显气魄,被淡淡的白雾笼罩,夜色中呈现出一种幽深静谧的色泽。 赵佑朝祭坛望上一眼,也没时间多看,随着李一舟穿过一条缀满烛火的长廊,向会客大厅走去。 越往里走,灯光越是明亮,布置越是珠玉耀眼,富丽堂皇。 大厅内设有长条形的食案,案上肉食果点酒水一应具备,数人面对面相视端坐,陈奕诚一人独据在右,四名青衣老者居左,中间空处宽阔的场地,一群轻纱曼舞的少女刚刚退场。 “一舟,来得正好,快入座吧,等你多时了。” 陈奕诚瞥见门外走来的人影,轻唤一声,目光定格在他身后,不觉一怔,笑容瞬间上脸,意兴阑珊的表情顿时变得神采飞扬。 赵佑对上他的眼,微微一笑,趁着李一舟上前就坐之际,自然而然站到他身后,以侍卫之职。 陈奕诚面上诧色一闪而过,转眼间恢复平静,向李一舟介绍对面座上驾临的四人,赵佑暗中一一记下。 最负威名的长老简司,须发花白,傲气凌人,尤其一双鹰目时不时瞪过来,闪现着嗜血的狠光;二长老腾别貌不惊人,深藏不露,据说专司祭祀;三长老昆仑精明干练,此次夜宴也是由他主持;四长老桂离面目和蔼,笑容微微,看起来最是无害。 李一舟一旦入座,便朝陈奕诚微微摇头,表示无有所获。 陈奕诚笑了笑,余光瞥见身后的人影衣角,笑容加深,打个手势,意思是这样的收获更加让人惊喜。 赵佑看不到他俩眼神表情,目光在厅内打了个转,只见不远处还有一张食案,却没看见李一舟所说的兆剑明,趁着又一软歌舞,乐声响起,向陈奕诚低声询问。 陈奕诚侧头,假意与李一舟说话,却是在回答赵佑的问题:“方才还在厅内,兴许是酒喝多了出去透气,一直未归。” 酒店过三巡,简司率先站起发难。 “我长老院神蛇无故重伤,失去双目,实是平生莫大的耻辱,还请陈公子当众给我等一个解释。” 一干人等眼光如电投射过来,陈奕诚不慌不忙,只轻笑道:“畜牲盗吃婴儿,我不过救人和自卫而已。” “那不过是数月大的婴儿,吃了便吃了,给些钱财,再生便是,我这神蛇已有百年的修行,怎可相提并论?!” 陈奕诚笑容顿收,肃然道:“畜畜牲与人,的确不该想提并论。” 简司拂袖而怒:“姓陈的,你拒不认错,毫无诚意,这桩婚事,不结也罢!” “简长老,你对我不敬,我也不屑日后与你为伍!” 此话正合陈奕诚心意,与李一舟对视一眼,畅快饮酒,欣然乐见;反倒是对方几人眼见场上气氛冷凝僵硬,心里着急,纷纷出言劝说。 余下三位长老里,腾别轻言细语,昆仑大为着急,桂离不住赔笑,陈奕诚板起脸孔,一概不理。 见此情形,简司面色愈冷,自顾自喝起闷酒来。 夜宴仍在进行,座上之人却都失了兴致,只是这主持之人不开口,中途出门的兆剑明也没返回,却也不便起身道别。 这个简长老,貌似不太看好陈奕诚呢! 赵佑站在陈奕诚背后,正百般无聊,胡思乱想,忽觉幕窗后方呼吸微微,一道视线投射在自己的后背上。 有人藏在那里,却感觉不到恶意。 那是谁? 赵佑吸了吸鼻子,在满堂男人汗味与气息中,隐约闻得一线淡淡的少女幽香,有别于场下舞着浓郁的脂粉香气。 略一转头,就见幕帘微动,一只小手朝自己方向轻轻挥动,动作瞬间闪过,便是隐在幕后,消失不见,那指尖挂着一溜银光,在半空中掠起涟漪般的浮影,逐渐朝堂外去了。 赵佑心有所悟,找个借口溜出厅外,果然在长廊边上见得那一抹粉色人影。 “你找我?” “阿丹。”幽朵儿将他拉到暗处,警惕看看四周,低声问道:“你怎么到庄子里来了?” 赵佑随口笑道:“我这不是来看你么?” 幽朵儿一跺脚,急道:“谁跟你开玩笑,我跟你说,你快走,要不就来不及了!” 摘由闻言一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自然是大事!我也说不清楚,你反正快走,别来掺和!趁现在还没开始发令,我带你出去……” “慢着!”赵佑一把拉住她,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走的!” 幽朵儿被他忽如其来的凌厉眼神吓了一跳,但见那少年长身玉立,素日慵懒散漫的气质顿时变得尊贵威严,不禁喃道:“等下厅内碎杯为号,恐将有一场恶战,届时刀剑无眼……” 果然是场鸿门宴! 赵佑冷笑一声,缓下脸色问道:“这等大事,你如何知晓?” 幽朵儿叹道:“二长老腾别,是我教养恩师。” 赵佑哼道:“这是马丽莲的主意?她成亲在即,此举意欲如何?” 幽朵儿摇头道:“我听说跟岛主无关,却是简长老策动我恩师他们,说是陈公子年少轻狂,目中无人,恐将人不好遏制,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赵佑想起那中途离席之人,又问:“兆剑明呢,他是不是也有份?” 幽朵儿迟疑了下,道:“这倒不知,不过兆岛主素来与简长老交好……”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赵佑也已明了,当即冷笑道:“难怪中途离席,原来是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以便在心上人面前撇清关系,此招甚好!” 看一眼那边灯火辉煌的厅堂,又有争执声响起,甚至有案几推到酒杯落地的声响。 几乎同时,大堂两边顿起骚动,山庄各处冲出无数黑影,其中也有赵氏王国服饰的侍卫,但更多的,却是装备齐全明刀实枪的岛人! 伴着男女惊呼声,原先在堂上表演的舞者与乐师纷纷奔逃出门,快速退走,大门哐当一声,从里面关上,阻隔外间所有的视线。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流畅自然,找不出丝毫破绽。 赵佑定了下神,稍一挑眉,朝幽朵儿问道:“你方才说,马丽莲对今晚之事毫不知情?” 幽朵儿点头道:“是岛主忙着筹备婚事,自然无暇顾及。” 赵佑握紧她的手腕,眼光幽幽:“她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对方酝酿已久,又有人怀恨在心,今晚此事绝无幸了,要想兵不血刃已经不太可能,只有尽最大努力减少伤亡…… 自己冲回厅内只能是添乱,马丽莲,她是唯一的救星! 幽朵儿被他捏得腕都生疼,从来没见这少年着急发怒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软,叹气道:“你别急,我带你去便是。” 厅堂之外是四通八达的廊庑,越往里走,灯火越见稀少,也越显寂寥无人。 赵佑被幽朵儿拉着一路飞奔,也不知行了多远,终于在一处半掩的院门前停住。 这马丽莲,所住之处竟如此偏僻? 忍住惊疑,脑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感觉到身旁之人掌心里慢慢溢出薄汗,身子也是随风轻颤,不由低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幽朵儿轻轻摇头,指着院门道:“岛主……就在这里面!” 说话间,忽然有人低喝,两道刀光刷刷递进:“主人有令,擅闯者死!” 赵佑被幽朵儿用力一扯,矮身避过,眼见刀光半空转向,眨眼又至,本能抬起左手,铮的一声扳开机括,食指对准那扑来的人影,毒针激射而出! 来人应声而倒,立时毙命,而门边,则是躺着另一名被幽朵儿巫术放倒之人。 幽朵儿见他无恙,惊喜道:“你还会使暗器?” “那是用来救命的玩意。”赵佑收回手来,走进地上两人,看清其身上的装束服饰,不由低道:“是兆剑明的手下!” 幽朵儿凑近细看,惊道:“不错,真是他的贴身侍卫……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赵佑望了一眼夜色的小院,冷笑道:“原来他不是简单的中途退场,还另有目的。”有他绊住马丽莲,简司的计策才能万无一失。 而马丽莲,离已只一门之隔,如斯接近,一来要她出门阻止纠纷,而来自己也可趁机寻得琅琊神剑…… 一念及此,忍住心头忽生的怪异感觉,朝前踏出一大步,伸手去推院门。 “阿丹,别……” 赵佑脚步微顿,侧头看他:“你就在这里,不必进去。” “岛主她正在……”幽朵儿欲言又止,咬唇道:“我跟你一起去。” 赵佑没有作声,推门而入。 院门一开,就见有微微灯光从对面厢房里透出来。 两人贴着围墙潜近,刚伏在房前不远,就听得一声女子娇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又如丝绸般绵软,端的是风月无边,春情四溢。 “这屋里闷热,要不,我帮你把外衣脱了吧?” 男子的声音强自镇定:“不用,我擦擦汗便是。” “瞧你,紧张得帕子都捏不稳了,我来帮你吧……” 空中隐着花香飘过,女子柔媚迷人的嗓音,就如响在耳畔,让人听得心神一荡,想象着她玉手轻抬的身形动作,赵佑只觉得赏心悦目,情不自禁攀上窗台,想要看得更多。 但见烛光,两道人影逐渐靠拢,慢慢叠合,男子的手伸过来,一把搂住女子的纤腰。 “马丽莲,你别嫁给那姓陈的,你嫁给我,嫁给我好不好……” “你不明白,我必须嫁给他的……” 女子幽幽一叹,却被男子硬声打断:“不行,我不准!你不能嫁他,你是我的,是我的!” “剑明,你这是何苦呢?哦,你别这样,别……” “马丽莲,我太热了,我受不了了……”男子喘息着,颤颤凑过去,含住女子艳丽的红唇,双手也是急急去解她的衣衫,忽而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软榻上。 “马丽莲,我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我要你,我一定好好对你……嗯……”男子埋首在那一片雪肤玉肌之中,不能自己:“你真好,真好,我好欢喜……” “剑明……快点……给我……给我……” 女子弓起身来,玉臂缠上男子的颈项,眼底幽光一闪,有晶莹溢出。 屋里翻云雾雨,清瀚弥漫,肢体纠缠不停,令人脸红心跳的低吟声不时传出。 赵佑看傻了眼,胸腔里如雷鼓动,明知有异,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柳动不开,就连目光也是舍不得移开半寸。 心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就在几乎要将掌心抓破之际,忽觉面颊一暖,少女香软的身子靠了过来。 “阿丹,你抱着我,亲亲我……” “好……” 赵佑只觉伸手,待得触及那单薄的双肩,忽然摇头:“不对。” 幽朵儿怔忡抬眸:“什么?” “不对,就是不对。”赵佑心智已经失了大半,去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觉推开眼前少女,转向房门走去…… 走到一半,忽又忍住不动,抱着根柱头微微喘息,拼命甩头。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瞥见窗下蜷成一团的少女身影,在自己胳膊上狠掐一把,终于找回几分意识,费尽全身力气,把她拉去墙边,一个巴掌扇过去。 力道不大,却令她微微睁眼,脸色愈发娇艳:“阿丹……” 赵佑挡住她的手,咬牙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幽朵儿迷糊答道:“是媚术……岛主独有的媚术……” 该死,这媚术居然如此厉害,就连旁听之人都被波及茶毒! 赵佑想起她进院门之前犹豫不决的神情,显然是事前有所察觉,却忍不说,不由暗骂一声,跌跌撞撞往外走,走出几步却又停住。 总是不能把她一人丢在此处…… 一边诅咒一边返回,将她努力扶起,艰难退出。 也不知走了多远,走了多久,赵佑汗流浃背,神志不清,呼吸越来越沉重,所幸一路也没遇见有人,累得不行,也支撑不住,仍是竭尽全力,朝前奔走。 到了最后,两手空空,恍惚中也不知将幽朵儿掉在了哪里,再没气力回头去找,踌躇了下,又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心里的火焰越来越烈,身体的渴望已久遏制不住,魔鬼般叫骂着,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不能停,不能停,一旦停下,他真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错事来! 第一百七十章:冰火两重天 夜色如墨,内心深处模糊想着一处光亮之所,整个人机械迈动脚步。 近了,更近了。 终于,推开了那扇希望之门,朝那亮光中的人影伸出手去。 “帮我……” 烟波迷离,粉脸如炽。 身上的热浪涌上头顶,一阵高过一阵,心火也是越烧越旺,五脏六腑都憋得生疼。 难受。 好难受,好像释放,谁来帮他? 痛楚加剧,身体本能自救,原本超常的五感尽数调动起来,更加明敏。 那院墙处微风吹过,藤蔓上一滴夜露随风坠落在地面,一只不知名的小虫沙沙爬过,凑到甘露前欢快畅饮,池塘里的鱼儿轻缓游过,水边数枝蔷薇随风摇曳,其中一只花同忽而一抖,在月色中舒展姿容,慢慢绽放。 风气,水滴,虫饮,鱼游,花开……所有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响,都能毫无遗漏,清晰入耳,便更不用说了,男子焦急不复镇定的低呼。 “你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赵佑摇头,面颊越来越烫,就像是有人在用烙铁一下一下在脸上灼烤,肆虐,火辣辣的说不出的痛,耳根脖子都染上一层艳丽的绯色,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里,踏入云海中,飘飘渺渺,虚浮之力。 而前方,有浅浅的呼吸,有浓浓的男人味,有年轻而鲜活的躯体。 是谁,他是谁,如此诱人,近在咫尺。 忽然一伸手,抓住男子的衣襟,埋首到那坚实的胸膛。 男子清冽的气息微微一滞:“你的脸怎么这样红,身上也烫,到底是……” “媚术。” 赵佑轻轻吐出一句,将热烫的脸颊贴上他微凉的颈项,心底的烦躁激动顿时减轻,也没那么痛,取而代之的,是从四肢百骸散发出的丝丝暖意,好生舒服。 “媚术?是谁做的?!” 男子的追问声听在耳中,已经浑然不觉,只无意识拉扯着他的衣摆,像小狗一般乞怜摇晃,祈求更多的抚慰与贴合。 “我很热,很痛,你帮我,快些帮我……” 男子忍住闷笑:“你别急,说说,我怎么帮你?” 怎么帮? 赵佑咬住嘴唇,微喘着停下动作,脸上流动出从未现过的迷惘神色,眸中水雾蒙蒙,晶莹欲滴,脑子里闪过一幅幅风光绮丽的画面,就在方才…… 香闺罗帐,交颈鸳鸯,春风数度云雨,如斯旖旎。 对,就是那样! 赵佑张了张嘴,正要动作,门外风声骤起,有人闯了进来,朝他稍一打量,即是比手划脚,口中啊啊作声。 男子接住赵佑的手,微一蹙眉:“我知道是媚术,要不然他也不会这样……” 那人很是着急,又依依呀呀比划一阵。 男子眉头拢成一起:“你说什么,必须两人交合才能解毒?” 那人点头,看看男子,又看看他怀中清瘦羸弱之人,似有丝迟疑。 男子瞥他一眼,淡淡言道:“要想我帮你复仇,就实话实说,别留余地。” 那人咬牙,手朝顶上一指,又是一阵比划。 男子看得微惊,错愕道:“暖玉泉后还有一道寒冰泉,在山石之后?可解媚术?” 这两人,话也忒多了吧,到底有完没完?! 赵佑不耐抬眼,对上男子那双清润幽深的黑眸,那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令他抓不住,事实上,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全部心思都在那张五官清朗线条秀致的俊脸上。 漆黑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光洁的肌肤,还有……性感的薄唇。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漂亮得像美玉一般的嘴唇? 弧度优美,唇形分明,完全就是为了与人亲吻而生! 赵佑死死盯着目标,不自觉舔了舔唇,对着那薄唇就要吻上去。 “等等!”男子无奈一笑,伸出手阻止他的进攻,凑过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垂低道:“这里还有外人呢,别着急……” 赵佑急红了眼,怎么能不着急,他的胸口都快要爆炸了好不好! “我不管,我就要!” 嘴唇被他温暖的掌心挡住,直觉开启,探出舌尖在上面轻轻打了个转,实实在在的勾引。 男子被他这调皮又风骚的动作逗得心神一荡,缩回手掌,苦笑道:“真是……服了你!” 转头朝向那人,叹气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山顶吧。” 那人点头,转身出了门,没过一会就端了只水杯进来,对男子比比划划。 男子微诧道:“这符水,能抑制他体内的毒素发作,让他暂时清醒?” 那人点点头,将是被递过来。 男子一手按住他不住扭动的身躯,另一只手接了水杯,喂到他唇边:“乖,喝了就不难受了。” 他的嗓音轻柔如梦,满含宠溺,如同琴弦上奏出的美妙乐音,赵佑似被蛊惑一般,将杯中黑糊糊的液体一饮而尽。 符水入腹,化为一股清凉散开,身上的炽热感立消,心底逐渐回来几分神智。 揉一下额头,突然想起之前的一切,赵佑眨眨眼,忍住脑中那阵眩晕感,哑声问道:“这是哪里?” 男子清朗的嗓音响起:“山上。” 没错,是小乐子的声音。 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他迷迷糊糊走了回来,没倒在在别的地方。 赵佑见自己穿戴整齐,顿时全身松懈,闭上眼睛,顺势朝后仰躺下去:“我好累,我要睡会……” 腰间一紧,却是他长臂伸手,揽上自己的腰身,止住那躺倒的动作,扶坐在自己怀中。 “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你再辛苦下,好不好?” “做什么?” “这符水只是暂时缓解毒性,还必须去山顶找寒冰泉,及时根治……” 说话间,阿大提着一盏油灯走过来,看向小乐子,眼神询问。 小乐子微微颌首,朝他担忧问道:“你还能自己走路不?” 赵佑定了下神,活动活动手脚:“应该没问题。” 小乐子抿唇想了想,手指灵活动作,将自己腰带解散开来,跟他的腰带系在一起,检查无误之后,又握紧他的手,转向阿大道:“好了,我们出发吧。” 阿大转身过来,背上小乐子起身就走。 赵佑手上腰上都是被大力拉住,挣脱不得,跟着一起前行。 夜色幽幽,山野静寂,却觉得那只手掌将自己的手攥得极紧,传递温暖的同时,更似要深入血肉,嵌进灵魂。 赵佑走了一会,觉得脑中再度昏沉,皱眉:“下了子,你抓痛我了。” “对不起。”小乐子歉意一笑:“我只是……太开心了。” 赵佑不解道:“你开心设么?” “我开心,你没有留下,而是……”小乐子侧头,温柔微笑:“选择归来。” 没有留下……选择归来…… 赵佑听得有丝怔忡,在自己心中如此简单的事,为何他说出来会这样复杂难懂? 他不回来,难道还留在那庄子里发狂不成…… 风声依旧。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丝丝缕缕的云彩被风吹荡过来,将月色隐了大半。 天地间云影淡淡,幽光闪闪,光影中石洞入口逐渐呈现。 珠光映璧,花香流动,宛着一场虚无缥缈的故梦。 三人步入洞去,绕过水雾萦绕,徐缓而行,停在一处缀满藤蔓的石壁前。 阿大伸手拂开枝叶,慢慢摸索,寻到浅浅的突起,旋转半圈,用力一按。 瞬间光芒一闪,露出一人高的洞口,赵佑只觉脸上一凉,有微寒之气迎面扑来。 这内洞与外间相比,尺码小了好几倍,方圆不到三丈,璧上也是嵌着星星点点的夜明珠,无需烛火,已经将四周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所谓寒冰泉,乃是靠近石壁的一处凹进地陷,泉水顺着壁上缝隙流下积满,形成一泓小小的水潭,一旦靠近,就是一股寒气,想必是高山上的冰雪融化而成。 “内冷外热,相得益彰,自成冰火两重天!” 小乐子已经将两人腰间的牵绊解开,看了看周围景致,朝阿大轻笑道:“没想到,你对这里倒是熟悉得很。” 阿大并无回应,面无表情将他放在地上,目光在赵佑身上掠过,指了指寒潭,手上比划几下。 小乐子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出去洞外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等等!”赵佑想起一事,急道:“幽朵儿也中了媚术,现在在庄子里不知怎么样了……” 阿大读懂他的口型,身体一僵,脸色骤变,旋风一般往外冲。 待到洞口,又转身过来,指了下那处机括,朝小乐子摇头摆手,继而离去,再不回头。 内洞里,只剩下那一坐一站的两人,面面相对。 赵佑轻叹一声道:“看来他对幽朵儿真的很在意。” 小乐子没有作答,只是侧头过去看着那潭水。 赵佑随他目光看去,神情愕然,不敢置信:“什么,要让我在这里浸泡?” 有没搞错,光站在一旁都觉得冷,更别说跳进去泡澡了,还不直接给冻成冰人! “是,阿大的意思,你这身子从未接受过巫术,受损极重,那符水治标不治本,你必须要在这寒冰泉里浸泡一个时辰,才能解除毒素。” “凭什么你泡温泉,我就得泡冰水?!”赵佑郁闷难抒,自己这体质有异,畏寒惧冷,他又不是不知道! 小乐子笑着安慰:“主子,这是在救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赵佑拍拍脸,又捶捶腿,除了脑袋还有丝发晕,太阳穴微微刺痛之外,与平时并无异常。 瞟一眼那深黑的潭水,退后一步:“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啊,这个冰水,就不用泡了吧。” 小乐子显然不信:“真好了?” “真好了。”赵佑想了想又道:“对了,我之前在宫里也吃过不少外公的灵丹妙药,也有一丝抗毒性,应该没你们说的那么严重。” 小乐子眸光一闪,道:“但这不是一般的毒,而是巫术,阿大说这媚术对童男处子最为厉害……” “又是阿大,你们什么时候这般熟稔了?” “他……有求于我。” “求什么?” “倒是没说太明白,只说他那仇人十分凶悍,希望我恢复之后能助他一臂之力。” “这个阿大好没眼光,怎么不来找我,我好歹还是个教主……”赵佑扁嘴,伸手去扶他:“走吧,反正都来了,你去外面泡会温泉。” 小乐子抬眼看他,犹豫道:“你真没事了?” 赵佑点头,架起他费力朝外走,这小子最近睡了吃,吃了睡,长膘不少,越来越重了:“放心吧,要是等下再发作,不用你说,我自己跳进去!” 小乐子狭眸微眯,眼底幽光一闪,不知是想到什么,悠悠笑道:“也好。” 赵佑使出吃奶的劲才将他弄到外间,放倒在温泉池畔,自己也是累得坐地,额上溢出薄汗,喘气道:“好了,我彻底没力气了,你自己脱吧。” “是。”小乐子低应一声,微微扭转身去,自顾自解着外衫。 赵佑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臂弯处,正值喘息,目光不经意扫过,几乎是定住不动了。 来此并非首次,这也不是小乐子第一回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 事实上,好几次都还是他亲自上前动的手,只不过,那个时候有青青在旁虎视眈眈,又有阿大不时投来的探究眼神,他只能三下五除二扯毛剥皮一般脱掉他的衣服,赶鸭子上架似的弄去温泉池里,再加上四周白雾弥漫,轻烟凌乱,以至于错过了如斯美景…… 转眼间,小乐子已经将上半身的衣物剥离除尽,正在动手去解长裤,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又继续动作。 宽宽的肩膀,强健而匀称的胸肌,带着微微蜜糖光泽的浅麦色肌肤,精瘦结实的腰身,还有修长而有力的双腿……想不到素日被衣衫包裹的身躯看起来欣长清瘦,脱去衣衫后竟是如此性感惑人! 他真的,一点都不瘦…… 赵佑看得两眼发直,目瞪口呆,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撞,被强行抑制的正处于蛰伏状态的某物再次抬头,欲要破土而出! “小乐子,我想……” “什么?”小乐子已坐在池边,听到他低吟般的唤声,回头望去。 “我想……我还是去泡泡比较好……” 自己也感觉都了,这媚术之毒果然是没有清理干净的,要不然怎么会浑身燥热,只想朝那赤裎的男子躯体猛扑过去! 赵佑努力保持一丝清醒,撑起身来就要往内洞走,目光一转,忽然怔住了。 “啊,洞口不见了!” 那一人高的洞口,怎么无声无息,一下子没了? 转过头开看小乐子,见他也是一脸困惑,垂眸低道:“阿大走的时候,好似比划了个什么时候,我没注意看……” 手势? 赵佑回想一下,好似有这么回事,摇头,摆手,难道是说这道暗门人出来之后会自动关闭? 甩了甩头,勉强支撑着走过去,学着阿大之前的动作在石壁上一阵摸索,如愿摸到一处浅浅的突起,旋转按下。 静寂无声。 石壁依旧,纹丝不动。 赵佑又试了几下,仍然没动静,气得一拳捶在璧上。 真是见鬼了!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方式,为什么阿大就能打开,他就不行?! 小乐子喟叹:“也许是巫术使然……” 赵佑无意识点头,鼻端嗅得缕缕花香,其中夹杂着清新淡薄的气息,以及浓郁的充满阳刚的男人味,让人心神荡漾,醺醺欲醉。 握紧拳,不用回首,脑子里已经清晰现在背后的景致与人样。 温泉池边,水雾蒙蒙,俊朗强健的男子倚水而坐,衣衫尽褪,半隐半露,犹如梦境一般,触手可及。 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 心里的渴望越来越炽热,几乎要按捺不住,趴在石壁上,闭上双眼,只是喘气。 石壁冰凉而坚硬,远不如男子微凉且坚韧的胸膛来得舒服,只要一转身,就能摸到,就能抱住,就能…… 思绪再次变得混乱,脑子里一片空白。 恍惚间忽见峰峦叠嶂,水光氤氲,似有片片飞絮随风飘过,在湖光山色间翩翩起舞,豁然开朗,如幻如真。 一道灵光闪过,忍不住模糊地想,之前本能抗拒那寒冰泉,是否便有以上的原因?眼见内洞关上,焦虑着急之际,心头那一抹淡淡的窃喜又是为何? 何必……舍近求远。 何必……拒之门外。 何必…… 人生得意须尽欢。 因情而生欲,由欲故起念。 顺其自然,于是一切欣然。 但是…… 赵佑缓缓睁开眼。 黑瞳里有微微的不易察觉的淡红,心魔已生,指甲插进掌心,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样……好似对谁……不公平…… “主子,主子!”背后传来男子的低唤:“你觉得怎样?” 低沉诱人的嗓音,彻底摧毁了他残留的意志。 意志要来何用,且尽享,这无限欢愉…… 赵佑蓦然转身,径直朝他扑过去。 那张迷人的俊脸就在眼前,眉眼弯弯,清澈如水,温婉的笑容里流露出慢慢的关切与怜惜,赵佑浑然不觉,手指抚上他的面颊,轻轻摩挲,感受着那丝绸般的平滑紧致。 “石洞关上了,如今,你就是我的解药……” 一字一顿说完,不及等到他的回答,已经是俯下身去,用力吻住那完美的薄唇。 唇齿相接,气息交融,最后一点理智消失殆尽。 如此美妙,如此夺魂,他怎么舍得置之不理,去泡那劳什子冰水?! 心火熊熊燃烧,不能自己,一吻过后又颤抖着去打他的脸,他的额,他的鼻梁,他的下巴……只觉得那每一处都是上天的杰作,美好得动人心弦。 第一百七十一章:怪你过分美丽 湿润柔软的吻一路朝下,落在他不住滑动的喉结上,轻触浅尝,徐缓游移。 “嗯……” 小乐子全身紧绷,如遭电击,发出一声沉闷呻吟,扣住他的腰,低低抗拒道:“主子,不……” “看着我……” 赵佑轻轻一笑,笑得媚态天成,吹气如兰:“在我面前,你只能服从。” 小乐子微微张嘴,面色柔顺,轻吐一口气:“是,主子。” 赵佑听得满意,脸上又热又烫,躁动难耐,低头又朝他唇上吻去。 舌尖滑入他的口中,本能不断撩拨,与之纠缠。 感觉他呼吸逐渐加重,不由咯咯一笑,手指抚上他的胸口,揉来按去。 忽而手腕一紧,被他大手握住,低道:“主子……” 赵佑只当他不情愿,甩开他的手,坐直身子。 小乐子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只狭眸中光芒闪现,愈发明亮。 赵佑手指不停动作,解开自己的衣衫襟带,将外衣内衫剥得一干二净,在解那裤头的时候,不知是着急好事怎的,竟然将那结头弄成了死结。 “该死!” 低咒一声,气恼继续扒扯,扯得乱七八糟,耐着性子跟其搏斗,心里的火已经烧到头顶,嗖嗖冒烟。 忽而对面一声轻笑,伴着几不可闻的低叹。 “我来吧。” 小乐子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捏住结头两端,灵巧得像是在弹琴,三两下解开结头,顺手绕了几圈,将腰带一并扯下来。 赵佑低哼一声,身子微凉,瞬间又变得火热一片,不由得双手挡住重要部位,现出一丝害羞,对上他依旧清澈的黑眸,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凭什么自己热情高涨,激动得快要爆炸,他却能淡泊自持,清纯如水? 凭什么自己一个唱独角戏,他却气定神闲,游离戏外? 全身的肌肤都在发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赵佑吸了一口气,忽然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结实的胸肌上。 小乐子半眯起眼,喉间溢出一声低吟,温暖的掌心微微发颤,越来越烫。 赵佑喘息着凑近,腾出手去解余下的束缚,忽然胸前力道一松,他的手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细润柔软的唇瓣,轻吻几下,继而含住那颗红豆。 脑子里轰然一声,有烟花缭乱,炸出漫天星辉。 赵佑低吟出声,突然一把推开他。 小乐子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仰躺在地,面颊晕红,眼波流转,略带惊异看过来:“主子……” “你小子,真是个妖精……” 赵佑猛然扑过去,两手按住他的肩,双腿一分,跨坐在他身上。 这样的姿势,并非第一次,却从来没有这般坦诚相待,亲密无隙。 居高临下,一瞬不眨盯着他,感觉到他胯下的巨大变化,止不住周身燥热。 忍住心底的热意奔流,手指捧起他的脸,喃喃道:“说,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小乐子嗓音低哑,微微动容:“我是你的……” 后面的话声被他一口含住,手臂绕上他的颈项,极尽纠缠,不止不休。 冲动,急切,热烈,奔放的吻。 青春,鲜活,滚烫,迷人的躯体。 赵佑不住吻下去,手指也没停住,一路胡乱撕扯,将彼此最后的亵衣去除。 至此,真正的两心贴合,亲密无间。 “喂……”不安扭动下,接来他身下更加挺拔雄伟的剧变,赵佑瞪着血红的双眸看他,尺寸完全不符,该怎么弄? 小乐子闷声低哼:“乖,我在……” “那个,你能不能变小点……”记得上回摸着没这样大啊,成倍增长的尺寸! “恐怕……不能……” 赵佑懊恼低咒,却觉腰间一紧,听得他道:“你确定……要我?” “废话!” 他顿了下,又屏息轻问:“告诉我,我是谁?”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样低级的问题! 自己还没糊涂到忘记他的名字! “还能是谁,小乐子啊……” 小乐子微微闭眼,满意低叹:“是,我是小乐子,主子的小乐子……” “别叫我主子……”赵佑脱口而出,顿一下,恍然中想起另一个名称,续道:“也别叫我那个什么三儿……” “那我还是叫王子,好么?” 赵佑轻嗯一声,王子,听起来不错,很有感觉。 “来吧,我的王子……” 感觉到他的手臂扶住自己的腰,似在鼓励,赵佑一咬牙,攀住他的肩膀,覆盖上去。 “好痛……” 痛楚中又带着一丝快乐,又心里又酥又痒,越痛,越想得到更多。 痛,就痛吧!豁出去了! 痛苦而甜蜜,介于地域与天堂之间的折磨。 耳畔有海浪的拍打声,仿佛是巨浪冲击这礁石,连绵不断。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他的手臂,紧紧抱着自己,每一次自己要偃旗息鼓的时候,都是他弓身挺直,带着自己起起伏伏,抛上峰顶,跌落谷底。 一次,两次,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 情到浓时,赵佑难以自抑,轻轻唤他的名字:“小乐子,哦,小乐子……” “叫我,乐……” “乐……” 未见天日的情爱,宛若暗夜里开出的鲜花,绝美,迷乱亦醉人。 疯狂,沉沦,跌宕,坠落…… 直至,暗黑的深渊。 云雨初歇,潮汐退落,海浪声渐渐远去。 灰暗的天边泛起鱼肚白。 石洞里白雾微散,珠光隐耀,红花碧草被热气蒸过,枝叶展青,花瓣凝彩,透着异样的水润亮色。 芬芳馥郁,其中混着一缕幽幽淡淡的暗香,更有着丝丝情事过后的独特气息。 小乐子微寝一会,即是睁开眼,狭眸里明光一闪,看着待在自己颈项间安详入睡全无戒备的赵佑,满足喟叹,勾唇微笑。 想必……累坏了他罢。 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俊俏的脸上满是倦意,清秀又不失英气的眉在睡梦中也是拢到一起,似是还在懊恼什么,蝶翼般的浓密长睫将平日灵动狡黠的黑瞳尽数遮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晕,嫣红的嘴唇微抿,如玫瑰花一般柔软芳醇,蜜露清甜,任人采撷。 小乐子的手指抚上他的俊脸,那里有着情潮散后的晕红,如斯漂亮,扣人心弦。 “还说我,其实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精。” 是的,妖精,磨人的狡猾的自私的贪婪的专制的可恨又可爱的妖精。 让他期盼多年爱进骨血的妖精。 手指顺着光洁肌肤轻轻摩挲,一路下滑…… 如此完美的身形,却是上天的杰作,该起的起,该收的收,该张扬的张扬,该静谧的静谧……让他疯狂整夜,濒临失控。 似在回味着之前心悸狂乱的欢愉,小乐子笑意加深,就算做神仙也不过如此,只是,下一回应该由他来把控主动了。 目光忽而一凝,落在他颈项胸口,几点玫红清晰可见。 抵死纠缠激情释放之际,自己终是没忍住,在他身上印下了如许痕迹,不过,他更没自制力,自己肩上的咬痕,后背的抓伤,可是都是拜他所赐。 好吧,自己承认,确实是辛苦他了…… “嗯……” 正想得微微出神,忽闻身上男子不满咕哝一声,眉头皱起:“好痛,不要了……” 小乐子听得会心一笑,拂开那凌乱的发丝,在他额间亲吻一下。 “乖,下回不会让你痛了。” 温柔如水的嗓音,轻缓如羽的动作,令得男子眉间舒展,复又睡去。 好奇怪! 这一夜,如同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他居然梦见自己强上了小乐子,还不止一次。 那般真实,那般诱人,那般畅快淋漓的欢乐与痛楚,到底是梦,还是真…… 也不睡了多久,赵佑幽幽醒转,感觉自己就是一滩烂泥,头昏脑胀全身绵软不说,双腿更是酸痛得要命,腰肢欲折,身下若裂。 看吧,这就是纵欲过度的结果…… 纵欲?! 眼睑猛然睁开,滴溜溜瞪大了眼。 “主子,醒了?” 温润隽秀的俊脸映入眼帘,眸子里仍是一派温情脉脉,眼光却比平日来得更加明朗,炽热。 “小乐子?” 赵佑眨了眨眼,刚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他的面颊,这微微一动,却使得彼此相拥的身躯更加紧密贴合。 “别动……” 小乐子闷哼一声,整个人僵硬如铁。 “你……我……我们……啊……” 赵佑低头,怔怔看着彼此,赤裸裸,寸缕未着,一上一下,肌肤相亲。 不是梦,是真的! 他真的……吃了小乐子! 过得片刻,面上慢半拍的忽然爆红,一直红到脖子耳根处,劈啪作响。 饶是他往日色遍帝都,横行天下,此时也是被这样的结果吓了一跳。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 手忙脚乱要起身,却因为四肢酥软,险险瘫倒。 “小心!” 小乐子眼疾手快及时托住他的后背,对他这事后的表现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想撇清关系?绝无可能! 长臂一收,扣住他不住扭动的身躯,眼睫垂下,不无委屈:“主子……想不认账?” “我没有!我做完头脑不清醒,不能怪我……” 赵佑咬唇,抚着滚烫的脸,慢慢消化着以上事实,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只是太过震惊,才略微无措,而并非敢做不敢当。 揉着额,只手推了推他,欲要起身坐好:“既然已经发生了,让我想想……” 小乐子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眸光微闪,抓着他的胳膊,身躯愈发贴伏过来,温热的气息吹在他的耳畔:“主子可是后悔了?” 后悔? 赵佑看着眼前的花样美男,好像没有吧,就是有些郁闷,这第一次来得猛去得快,除了全身上下的痛,都没留下点美妙的印象来! 到底是啥滋味来着…… 咬着唇闷着头反复思量,忽觉一双手慢慢开始在自己背上游走,从上而下,温柔抚触,尽情撩拨。 赵佑涨红了脸,忍住心中残留的微微起伏的热浪,一把抓住他还在往下移动的手指,没好气道:“你有完没完?再摸,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乐子并不受威胁,只是凑上来,轻知:“昨夜已成事实,主子浑身各处,我哪里没有看过摸过……” 他的呼吸温温软软,似春风一般拂在面颊,赵佑不仅是脸上,就连心里都跟着瘙痒起来,不觉低叫:“小乐子,别闹了!” 那清润儒雅的俊脸只在方寸间,强健有力的躯体则是紧密贴合,此时此刻他还能保持镇定的话,那肯定是神仙! 心猿意马,把持不住,只最后一次强调:“再闹……后果自负……” 小乐子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居然不怕死地更靠近一些,眉梢挑情,唇边勾笑,缓缓陈述事实:“我们已有过亲密接触……” 很好! 小子,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赵佑再无顾忌,捧起他的脸,吻上他尚未闭合的唇瓣,封住后面未尽之言。 他的唇清新柔软,像是夏日里凉透的甜点,口中有着淡淡的薄荷香,简直是无上的美味! 赵佑顺着他的唇一路吻下去,舌尖舔吻着他的肌肤,银牙轻咬着他的喉结,双手也没闲着,抚着他的鬓角,耳垂,后颈,肩背,胸口,不住揉弄打圈。 招惹了自己,他怎能直至事外?! 那就……一起沉沦吧! 小乐子浑身轻颤,重重吸气,终于忍受不住,低喘:“主子……” “嗯?”赵佑动作微停,睁着迷蒙的眼看他。 “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赵佑无言默认,搂着他的脖子,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他,赤裎的肌肤密密想贴,像是点燃了一把火。 小乐子扶着他的腰,仰望着墨发飞扬的男子,脸颊上染着一层明艳艳的绯色,目光氤氲迷离,像是一泓落日映照下的湖水。 “轻点,痛……”他喘息着低吟。 “很痛?”他停下来,紧绷着俊脸询问。 赵佑牙齿咬住他的肩,轻轻点头,薄嗔道:“都怪你,长那么壮实做什么!” 小乐子闷笑,意有所指:“以前看那些春宫图,你不是嫌他们小么?” “你!”赵佑气得捶他一记:“我都痛死了,你还笑……” “乖,别急,我想想办法。”小乐子转头看看四周,目光定在一旁徐徐冒着热气的水面上,忽而一笑,牵住他的手道:“主子,我们去水里……” 赵佑随他眼光看去,听得他续道:“在热水里泡一泡,应该就不会痛了。” 说话间,小乐子手臂收拢,将他从身上抱下来,自己先滑入池中,再朝他张开双臂。 “主子,来,下来。” 赵佑手伸过去,被他一把握住,扶入水中,温热的泉水浸过胸背,水波荡漾,周身被暖意包围,药香四溢,痛楚立消。 “好舒服……” 赵佑轻叹闭眼,只觉得他的手拂过自己肩颈后背,轻柔按摩,帮主减缓疲惫。 温泉水滑,美男在侧,人世间最顶级的享受,不够如此…… “什么时辰了?” “天刚亮,还早……” 赵佑哦了一声,放任自己靠在他怀里,眼眸半睁半闭,继续歇息。 事已如此,只好等养足了精神,再作打算。 “主子在想什么?” “没什么。” 似是不满意他轻描淡写的回答,他的双臂撑开,扶在池壁上,将他困在胸膛之中,请问道:“好点了么?” “好多了。” 赵佑回答着,忽然发觉心在的姿势有一点过于火爆。 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不知不觉收紧,温热的身躯紧密贴合,就算不动,都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指尖下的肌肤瞬间发烫,连同池水都掀起热浪,好似要跟着沸腾起来。 见惯了温润的他,清淡的他,斯文的他,柔顺的他,卑微的他,羞赧的他……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热情似火,霸道如铁的他——他的存在感,强烈得不可思议。 刹那间,气势惊人。 赵佑心里升腾起一种错觉,眼前如水般温柔的男子,已经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团炙热的火焰! 这,还是他吗? 恍惚间,不由开口确认:“小乐子?” “嗯,我在……”小乐子眸光微暗,吐出湿热的气息,身躯更加亲密贴合上来,嘴唇在他面颊颈项处不住游走,忽然托起他的身子,借助水的浮力,轻抬起来。 赵佑惊喘一声,被他架在腰上,挤了进来,慢慢加力。 “王子,要我么?” “嗯……要……” 温泉池边,花香幽幽,现出一片旖旎风光,无边春色。 小乐子附身下来,与他抵额相对,温柔呢喃:“我属于你,王子……” 他的动作是那般小心,那般柔和,再无痛感,只觉得火热而窒息,美好而绵长。 然而,那只是起初,只是一刹。 温柔的海浪还没散去,狂乱的火焰已经冲天而起! 唇瓣被他深深吻住,所有的低吟呢喃都吞入口中,黑眸闪耀,俊面透红,湿漉漉的长发与他纠缠在一起,明明是潮润如水的一张脸,却透出流光溢彩般的夺人风华,他低低喘息着,颤抖着,似在九重天外策马奔来,长驱直入。 赵佑轻轻颤栗,感觉到他的不同,下意识想躲,去被他紧紧抱住,不让自己有任何退缩的机会。 “别逃了,你都让我等了那么久……” 这一句,似控诉,似辩解,似表白,惹得他心头一软,只得勾住他的脖子,婉转叹息:“乐……” 小乐子没再作声,回应他的,是那不断激起的雪浪水花。 年轻鲜活的躯体,就像是两丛相互交叠纠缠的藤蔓,玉雪般的细腻,伴着浅麦色的坚韧,层层叠叠的光影流转,如诗如画,如歌如赞。 小乐子的占有欲如此强烈,精力更是旺盛得惊人,仿佛要将千万年坚持与眷恋,尽数施加在一轮又一轮的欢爱当中,不依不饶,不眠不休。 波涛汹涌,快意袭来,赵佑终于承受不住,神智涣散,身心松懈,全身没有半点力气,软弱靠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死过一次一般。 原来,可以这样奇特,这样美妙…… 又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自己躺在池边地上。 身下垫着他的外衣,身上盖着自己的衣袍,整个人柔软得像是一汪春水,有一种温暖的舒心的餍足。 亵衣内衫都已经穿上,身下倒也舒爽,不用说,应该是小乐子给自己清理过了。 “小乐子?” 轻唤一声,微微侧头,但见他仅着一条亵裤,盘腿坐在旁边,双目闭合,头顶冒出若有若无的雾气,赤裎的肌理玉华流转,隐隐生光。 听得他的唤声,小乐子睁开眼,微微一笑:“睡得好么?” “还好。”赵佑低应着,扶着他的手臂坐起来,忽然瞥见他自行靠近的动作,微微张嘴,怔道:“啊,你的腿……” 小乐子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一吻,眼底有着深深的笑意:“方才在水里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疏通了血脉,我上岸打坐一会,发现功力大半都恢复了。” 赵佑闻言一惊:“真的?” “当然。”小乐子点头,揽住他的腰,让他更加舒服贴着自己,好笑道:“怎么,难道主子不希望我恢复?还想继续对我强行欺占,为所欲为?” 第一百七十二章:大喜之日 赵佑满怀欣喜,斜睨他一眼,懒得说话,心安理得靠在他胸前,把玩着他散开的长发,良久才道:“阿大回来过没有?” 小乐子一边帮他穿上外衣,一边低道:“没有。” “不知道幽朵儿怎么样了,阿大找到她没有……”赵佑暗叹一声,自己当时意识迷乱,自身难保,实在就不得她。 “别管旁人。”小乐子低头下来,俊朗的脸上闪动着无限温情:“来说说我们自己的事情……” 赵佑心头一跳,故作随意道:“我们?什么事?” “昨夜……我们……”小乐子轻笑,手掌作势探向他的身下:“主子如此健忘,看来需要再重温一番,加深记忆……” “卡!”赵佑急忙喊停,抓住他颇不安分的手:“总得让我歇会吧,你小子,还食髓知味了……” 小乐子轻咳两声,笑意在眼眸里层层起荡,满脸无辜:“我哪有?我已经很控制了,主子难道没感觉到吗?” 赵佑叹气摇头,看来这个话题没法深入,再纠结下去,当不知猴年马月了! 清了清嗓子,一口气道:“木已成舟,总之我会对你负责,就这样。”安慰拍拍他的脸,又问道:“好了,现在又是什么时辰?” 小乐子朝四周看看,略想一下,沉吟道:“大致快到巳时了。” 巳时? 陈奕诚与马丽莲的婚礼是申时举行,还来得及…… 当下不再迟疑,抓起地上的衣物抛给他:“快些穿衣吧,我们回木屋收拾下,一起到山庄去,你武功恢复,正好大闹喜堂……” 小乐子一把拉他入怀,微烫的唇瓣封住他的,述说自己的不满:“都是我的人了,还这样关心别人,又不是我成亲,你那么费心费神干嘛?!” 赵佑用力推开他,脱口反驳:“去去去,应该说,你是我的人好不好!” “是,我是你的人。”小乐子眸光一闪,满面含笑。 反正结果一样,至于形式,无所谓吧。 赵佑看着他温暖明媚的笑脸,忽然间,觉得那么满足。 第一百七十二章:大喜之日 这重生异世,天地之大,终有一人与自己始终站在一起,没有背叛与怀疑,身心合一,不离不弃——这样,真好。 天公作美,又是一日阳光灿烂,风和日丽。 海南岛以西,却有一处阴冷的石洞,漆黑潮湿,暗无天日。 洞内,是一间结一间,大屋套小屋的囚室,有的有门有床,有的只是些半干半湿的草堆,壁上有水滴泌出,四周吹着阴森森的冷风,散发着腐臭与尿骚味,着实难闻。 屋里室外,到处是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的男子,或坐或躺,呼吸微微。 死亡一般的静寂。 忽而远处阵阵乐声传来,有人睁开眼,眼珠缓缓转动下,虚弱开口:“岛上……出什么事了?” 旁边一人茫然回应:“不知。” 脚步声响起,有狱监模样的老者提着食物过来,像喂养猪狗一般随意抛洒进室内,然后好端端坐下,看着这些曾经年轻健壮的男子微了一箪食一豆羹拼尽仅有的力气,争抢打斗,头破血流。 这些年来,只进不出,人满为患,囚室已经快要安置不下了。 唉,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 山庄的另一头,笼罩在霞光中的院落,也是如斯静谧。 院门紧闭,罗帐低垂,榻上的男子赤裎上身,拥着芙蓉花被兀自酣睡,青白消瘦的面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似是筋疲力竭波更大,口中还在喃喃梦呓:“马丽莲……你真好……真好……” 女子淡淡看他一眼,神清气爽坐到镜前,盘发梳妆。 铜镜里映出一张饱满滋润的俏脸,眉目间愈发风情,明艳照人。 院门轻叩,有人在外扬声高唤。 “岛主,吉时已到,陈公子在偏厅等候多时。” “知道了,这就来。” 女子起身,过去榻边抚下男子的脸,轻轻一叹:“剑明,你别怪我……” 数年的交情,她并不是毫不在意,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太痴。 将一盏熏香点燃,放到榻边,红烟翠雾袅袅升起,慢慢朝四周飘散迷漫,男子的梦呓忽然停止,沉沉睡去。 女子转身,款款走出门去。 院门前候着几名侍女,见她走进,一齐恭敬行礼:“恭贺岛主大喜。” 女子低应一声,吩咐道:“兆岛主身体不适,让他睡会,明日一早叫人送回桃花岛去。” “是。” 女子走出几步,听得那边乐声,神情有丝怪异,像是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这声音,禁地能听到么?” 侍女微怔答道:“那么远,怕是不能吧……” 申时。 各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锣鼓声震天动地。 迎客大厅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马丽莲父母早亡,巫族四大长老作为娘家人的代表,早早就座,而另一边,赵文则是代表赵氏王国皇室出息婚礼,位在座首,在他下手,坐了李一舟与另一位副将。 大喜之日,婚嫁双方面上却无太多欢颜,点头即止,连寻常叙话都没两句。 昨晚一场恶战,双方各有伤损,虽在关键时刻赵文赶来阻止,又有腾别与桂离两位长老极力劝和,最后还是岛主马丽莲派人传令授意,才勉强停止纷争,收拾残局,婚礼得以顺利进行。 不过,心里存着这样大一个疙瘩,见面自然也没就好脸色了,尤其是大长老简司,脸色阴沉傲慢,着实骇人。 婚礼仍是由从善如流的三长老昆仑主持。 一切依照巫族的风俗规矩,一对新人穿着大红吉服,头戴银冠,手持结着花球的彩带,在众岛主的簇拥下并肩走来。 此时马丽莲已经取下蒙面纱巾,露出一张仔细妆点过的俏生生的脸蛋,淡眉杏眸,雪肤花颜,虽不算绝色,但也清妍秀丽,一身紧身红裙将娇躯包裹得曼妙生动,舒展的裙摆随风摇曳,更显得风情万千。 而她身边的陈奕诚已换上巫族特有的高领宽袖的大红新郎装,挺拔不失干练,领端袖口全是手工精绣的银丝兽纹,腰带上亦缀满晶莹透亮的珠玉宝石,连同脚下的武士靴都镶上银边,衣饰华丽且隆重,仿若天神降临,端的是俊朗阳刚,英武不凡。 两人一路走来,众人皆是连声赞叹,实乃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马丽莲闻言一笑,侧头去看陈奕诚,眼底泛起一点光彩,从侍女托盘中持起一只装满酒水的酒杯,朝首座上的赵文走去。 陈奕诚面带微笑,依样照葫芦,也从盘中取了只酒杯,随她一起向其敬酒。 “见过主子!”陈奕诚说罢,彩带一扯,拉了马丽莲躬身下去,欲行大礼。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必拘谨,自当免礼!” 赵文将他一把扶起,摆足皇子架势,简单祝贺几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敬过之后,马丽莲朝旁边侍女点头示意,酒杯倒满,两人又转向四大长老,逐一敬酒。 “感谢各位长老素日提携我栽培之恩,马丽莲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祝岛主姑爷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其他几位都是笑容满面,殷殷祝福,只大长老简司,神情淡漠,带着一丝挫败之色,端着酒杯遥遥一举,就此作数。 陈奕诚看在眼里,轻笑道:“看来大长老还在为那青蟒受伤之事耿耿于怀,不怎么喜欢我呢。” 马丽莲一眼瞥过,眸光微闪,淡然道:“大长老就是那副脾气,不必理会。” 说话间三长老昆仑过来,引领两人步出大厅,径直去往位于山庄正中的祭坛。 此时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祭坛四周的雾气稍散,玉石打造的整体轮廓清晰可见,就连底座的花纹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彰显出光耀与神秘的异域风采,更成为巫族子民数百年来信仰与崇拜的象征。 几人沿着石阶一级级漫步而上,行至台前,点燃铜炉烛火,奉上酒水供品,焚香祷告,四周众人皆是随之低声颂唱,喜庆之色溢于言表。 仪式完毕,在一片热闹声中,新人终于被送入洞房。 窗外夜色渐黑,台上一双龙凤烛火光明艳,室内满是大红喜色。 碍于马丽莲的岛主身份,自然也没人来闹洞房,桌上虽摆了酒席,仅有两名侍女服侍,稍显冷清。 一进屋,马丽莲就挥退了闲杂人等,连屋里的侍女也没留着,自行取了两只酒杯倒满,递了一只过去,浅笑道:“今日婚礼都是依照我巫族传统,只这交杯酒是你们汉人的仪式,我特意为你保留了这个。来,饮过这杯,你我便正式结为夫妻,从此福祸共享。” 陈奕诚目光轻瞟过那侍女离去时知趣关上的门窗,接过酒杯笑了笑,戏道:“只是几杯淡酒而已,怎么,你醉了?” “大喜之日,我怎么会喝醉……”陈奕诚看着那满桌的酒菜,在她对面坐下来,举筷夹了几样肉食菜蔬,放在她的碗里:“空腹喝酒可不好,快点吃东西,酒等下再喝也不迟。” 马丽莲眼波流转,面露欣喜,忙执起筷子吃进嘴里:“谢谢夫君。” “举手之劳,应该的。”陈奕诚说着,手没闲着,不停给她布菜,没一会碗里就小山一般堆得老高。 马丽莲吃了一会,不见他自己进食,不由讶异道:“这酒菜不合你口味吗?你怎么不吃?” 陈奕诚闻言笑道:“等你梳妆之时,我在偏厅吃了些点心,不饿的。” 马丽莲听得点头,慢慢将碗中食物吃完,过后也没忘那交杯酒,再次取了过来。 陈奕诚接过酒杯看了看,嗅得那丝丝酒香,面露难色,叹道:“我过去在西北边塞驻守数年,军令严明,擅自饮酒者军法处置,久而久之,这酒量也差了……方才敬酒时已经喝了不少,这杯酒再下肚,只怕真要醉倒,辜负这大好夜色……” 看她一眼,忽又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洞房花烛,难不成你希望我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说话间眼神殷切,笑容诚挚,一如夏日里的阳光,灿烂明亮得直逼人眼。 “这……”马丽莲被那炫目的颜色眯了下眼,微怔一下,道:“这可是你们汉人的规矩,还是依照的好,你走走过场,抿一口就行了。” “规矩都是人定的,自己觉得舒服就成,那些繁文缛节,不必遵守也罢。”陈奕诚长声喟叹,按住胸口,正色道:“我真是不能再喝了……” “那算了吧,我扶你进去休息。” 陈奕诚被她半扶半拉进了内室,环顾四周,这却是一间真正的婚房,特意渲染的喜庆之色自不必说,屋内有桌有柜,有案有床,每一样家具摆设都是由竹林打造,透出青玉光泽,与周围艳红相映生辉。 马丽莲莲步走来,手指摸上发髻,娇笑道:“坐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过来帮我把头发拆了,衣服脱了……” 陈奕诚站起身,笑道:“这个我可不会,我还是去找个侍女进来,做得顺手些。”说罢,真抬步朝外走。 马丽莲轻轻跺脚,伸手拦住他,嗔道:“你这傻子,实在是煞风景!”不知想到什么,忽而一笑:“算了,这回不跟你计较。” 见陈奕诚站着没动,走过去拉他:“好了,你方才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此安歇吧,明日我再带你去龙姬娘娘的墓地拜会。” 陈奕诚笑着点头,随她往床榻走了两步,忽然低叫道:“对了,我有东西送给你。” 马丽莲微诧道:“什么?” 陈奕诚不着痕迹放开她的手,在怀中摸索一阵,翻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马丽莲接过来打开,却是一只碧绿的手镯,通体清透,晶莹光洁,翻来覆去细看,一时爱不释手:“真美,怎么想到送我礼物?” “这婚结的仓促,连下聘文定都没来得及,直接就进了洞房,我总是觉得欠你良多……这镯子是我早年置下的,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来,看看戴着合不合适?” 马丽莲戴上手镯,瞧着那碧光耀目的成色,顿时俏脸娇艳,心花怒放:“你选的镯子,自然死合适的。” 陈奕诚低头看去,自得一笑:“嗯,与你气质相符,还真是不错。” 此言一出,就听得外间传来一声极其沉闷的轻哼。 “谁?!” 马丽莲惊疑不定,一步过去,推开窗户,但见院内并无人影,只余一地月光。 陈奕诚朝墙头瞪了一眼,轻咳两声道:“听错了吧,你都下令闲人远避,谁还敢前来造次?” 话一说完,墙头上又是一声猫叫,并伴着啪嗒声,一只花盆从石台上坠落,摔成几瓣。 陈奕诚闻声轻笑:“原来是只猫儿在捣蛋。” “可恶!” 马丽莲娇叱一声,疑惑消去,回头慢慢朝他依偎过去:“夫君送我镯子,我心里真是欢喜……” 陈奕诚轻身一退,双手环胸坐在床边,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岛主也该有所回馈,算是彼此定情之物吧。” 马丽莲斜睨着眼看他,轻笑:“我等下整个人都是你的,还不够吗?” 陈奕诚似笑非笑,轻语道:“大餐之前,得先让我吃点小菜吧。” 马丽莲红唇微张,眼波潋滟,朝他轻轻吹气,低道:“你想吃什么样的小菜,说来听听?” 陈奕诚敛了笑容,叹气道:“我那位王子终日缠着我要七彩水仙,直到方才敬酒时都在怪我办事不利,可我到现在连片叶子都没看见,实在汗颜……” 马丽莲毫不在意笑道:“这有什么,往我明日一早就带你去摘,我日前才查探过,真好有一枝初初成熟,最具功效。” “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采来,我叫人给王子送去,早早了却这一桩心事!”陈奕诚望着窗外月色,眼露神往:清风踏水,月夜拈花,何等悠闲美妙,不知岛主意下如何?“ 马丽莲眼光沉了沉,笑意未减,轻声道:“我答应夫君的事,自然会及时办到。不过今晚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与夫君共度良宵。” 说罢,柔弱无骨的娇躯一整个都朝他压上来。 “岛主,你别这样……” “别叫我岛主,叫我名字……” 香风袭来,陈奕诚不堪负重,左躲右闪,终于忍不住出声低呼:“屋外之人,好戏看够了没有,还不快出来挽救我的清白?” 是夜。 明月高悬,洒落一地清华。 院墙附近是一大片榕树,树冠如盖,连绵不断,枝叶被夜风一吹,沙沙作响,又被月光一照,落下些影像斑驳的黑影。 最高最大的那棵榕树上,黑影间雪色一闪,却是一只白瓷般柔和的手,轻轻拂开挡住视线的树枝,一双星眸子夜半漆黑,青衣少年英眉微挑,居高临下看着烛光摇曳人影成双的新房。 白玉般的耳垂忽而被谁轻轻一咬,男子气息温热吹在面颊,耳语声几不可闻。 “他们在说什么?” 少年轻笑,凑去他耳边道:“人家新娘子要喝交杯酒,陈奕诚不肯,想尽办法推脱。” 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借着枝叶遮挡,自顾自咬着耳朵说话,话音比那风声也差不太多。 男子低哼一声道:“他心里记挂某人,竟连虚与委蛇都不肯。” 少年故作不解睁大眼:“谁啊谁啊,八卦说来听听?” 男子扫他一眼,但笑不语。 没等到男子的回答,少年又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低笑道:“这新郎官真是,人家主动投怀送抱,他却要去找侍女帮忙……”忽然听到那互赠礼物之物,不由一怔,手指不自觉摸去自己发髻。 正当时,院墙假山处有人闷闷低哼一声,声音却有几分熟悉。 下一瞬,新房窗户立时大开,一身红裳的新娘探头出来,朝外一瞥。 假山处立时归于静寂。 又过得几秒,一声猫叫适时响起,花盆落地,四分五裂。 眼见底下窗户关上,少年掩口低笑:“还记得那个军医不?没想到他转世投胎,做了只猫……” 男子点头,眸光里泛出几分冷色:“原来他们已经谋划好,软硬兼施,里应外合,趁着洞房花烛夜,便是放手一搏。” 少年点头:“那我们就作壁上观,先看看他们的表演吧。” 此言正合男子心意,当下拦住少年腰身,让其叔父坐在自己腿上,继续观看。 底下新房中,烛光闪耀,窗户上映出两条纠缠的人影。 少年低呼:“呀,好激烈,陈奕诚会不会吃亏?” 男子瞥去一眼:“你很担心他吃亏?” 语气好酸,这个醋坛子! 少年侧头轻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也是我未来姐夫……” 第一百七十三章:怜香惜玉 男子面色稍缓,正要说话,就听的婚房传出男子兀自压抑的求救声。 “屋外之人,好戏看够了没有,还不快出来挽救我的清白!” 少年微怔,身形一顿,手背被男子轻轻按住:“这不是在唤你……” 目光一转,那边光秃秃的假山上忽然冒出个灰影,稍一踌躇,便是一跃而下,朝着那半掩的窗户奔去。 新房里。陈奕诚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推开半挂在身上的马丽莲。 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人影破窗而入,长袖挥舞,朝两人撇出漫天粉雾。 “你……你们……竟然……” 马丽莲美目圆瞪,眼光带着一丝复杂,娇躯软软倒下,大红的嫁衣衬得俏颜晕红如血。 坠地之前,陈奕诚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腰带……将之平房上大红的喜床。 李一周检查下她的鼻息,拍了拍手掌,扁嘴道:“好了,晕过去了。” 陈奕诚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药,药效那么差劲,我在这屋里屋外都撒了,酒里菜里也发放了,桌子上了涂了,还是迷不倒她?!” 李一周哼道:“你知道什么,这药是我花了好几年工夫才炼制出来的,寻常人等一嗅就倒……便你这新娘子是寻常人吗?他可是这海南身份最高的巫女,体制异于常人!” “算你有理,但是你方才在外面鬼叫什么?还叫那么大声,就不怕打草惊蛇,坏你大事?” “还说呢,明明是我的镯子你借来一用而已,凭什么说你早年置下的?”李一周伸手过去,毫不客气拉起马丽莲的手,将玉镯一把掰下,在袖中处檫了檫,揣入怀中。 陈奕诚没有理他,手上动作不停,随手扯下马丽莲的绣鞋,至于床下,又抓过一床锦被给她盖上,最后还将轻纱罗帐尽数放下,制造出一番缠绵悱恻的景象。 李一周站在他身边,看的啧啧做声:“我说奕诚,其实你这新娘子长的也是不错的,有对你一见钟情,这洞房花烛,大好春光,要不你就将就下把房圆了,莫要辜负美人恩……” 陈奕诚冷道:“别新娘子新娘子的叫,谁说他是我的新娘?” 李一周好笑道:“虽说你心里不认,但是对方都进了喜堂入了洞房,除了圆房,该做的都做了,说出去谁会相信你的清白?” 陈奕诚剑眉一挑,斜斜睨他:“什么叫该做的都做了?她上过我的陈府迎亲的花轿吗?与我拜过天地高堂吗?我有给她揭开过盖头吗?你看清楚,桌上那交杯酒是她一人独饮,我可是滴酒未沾。” “你……”李一周指着他,膛目结舌,半晌才道:“我就说你为何同意用巫族的婚仪,原来你心里竟是连假成亲都是不愿!” 陈奕诚轻笑:“你这后知后觉的家伙,难不成是第一天认识我?” 李一周连连摇头:“可惜,你这翻心意,人家丝毫不知,昨日我们宴会受袭,他却比泥鳅还溜得快,当不知躲去了哪里!” 陈奕诚不甚在意笑笑:“躲起来也好,我也腾不出精力来保护他。” 李一周不满道:“你今日与马丽莲成亲,他也没到场。” 陈奕诚面色不该,只是笑道:“他就是个孩子,兴许去别处玩去了,我也没指望它能来的……” “你就知道为他开脱,凡是替他着想……”李一周忧心望着他,叹气道:“奕诚,你没救了!” 陈奕诚耸肩苦笑:“没办法,我大抵是上辈子欠他的。” 李一周张了张嘴,还要再说,陈奕诚及时按住他的肩膀:“有人来了!” 榕树上,少年早已听得脚步声起,却是来自院外,当下按捺不动,凝神细听。 有侍卫模样的男子匆匆而来,穿过长廊,叩响房门:“岛主,有要事禀报!” 陈奕诚坐回桌前,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岛主困乏,不予出门,又事明日再说!” 那侍卫不料是旁人出声,微怔一下,急切道:“请姑爷转告岛主,有不明身份之人登岛而来,大长老请岛主速去议事大厅。” 陈奕诚心头一惊,与李一周对视一眼,低道:“知道了,你先去,我们等下就来。” “是。” 那人应着,脚步声渐渐去了。 “不明身份之人?”李一周一拍大腿,喜道:“难道是陛下见我们迟迟未返,派人前来增援?!” 陈奕诚缓缓摇头,沉吟道:“应当不是。” 李一周目光一转,又道:“她至少要昏迷三个时辰,接下来怎么做?” 陈奕诚默了下,走去马丽莲身边,从她腰间摘下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仔细端详。 李一周凑过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岛主令牌。”这令牌岛上人人都有,如同百姓日木质,山庄是女是竹制,侍卫是铜制,四大长老是银制,唯有岛主所持为金制,拥有无上的权利。 或许,可以借来一用? 陈奕诚将令牌收入袖中,转身就走。 “哎,你做什么?”李一周跟着追出去。 陈奕诚头也不回道:“去找七彩水仙。” “我找那么多地方都没找到,你确定你能行?” “我有这个,糊弄下那几个老家伙,估计还是能顶用。”陈奕诚脚步不停,只朝他晃一晃衣袖。 李一周看得眼睛一亮,又继续追问:“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又跟你新娘子闹翻了,带时候怎么挽回……” “都跟你说了,她不是我新娘子。”陈奕诚走出两步,停下:“谁说我跟她闹翻了,我只是出去赏月散步,若无收获,回来便是。” “回来?”李一周怔了下,总算反应过来,哈哈笑道:“真有你的,这兵不血刃的,原来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两人掩上房门,说说笑笑,一路远去。 周围只安静了一会,房门咯吱一声被推来,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大摇大摆步了进来。 “好个陈奕诚,拿个鸡毛当令箭!”赵佑轻笑道,不用问,自己几乎可以猜到他想做什么,三个时辰,足够他拿到想要的东西,然后趁乱驾船远航,逃之夭夭。 就算不能如愿,回来再当一回新姑爷,总能找到脱身之计。 小乐子淡淡道:“我早说了,他是不会甘心就此娶亲的,果然不错。” “唉,人家这回了没惹你,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赵佑朝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那轻纱罗帐中曲线玲珑的身影上,微微蹙眉道:“奇怪,这回马丽莲为何没用媚术?” 昨夜自己但是偷窥旁听,都中了招,要是直接用上,陈奕诚决计抵挡不了! 小乐子看了他一眼,低笑:“听你这口气,好似挺遗憾的,你到底是她用,还是不想她用呢?” “死小子,说话越来越放肆了!”赵佑手肘撞他一下,催促道:“废话少说,快些帮我找东西,我们还要赶过去跟他们会合呢!” 小乐子哼了一声,两人分头行事,走去箱柜前四下翻找。 找了半天,别说是柄三尺长剑,就连把水果刀都没看到。 闭眼一默,调动所有感官,心底却也丝毫感觉不到琅琊神剑的气息。 “对了。”赵佑站起身来,略显惊疑:“不在这里,却在何处?” 小乐子笑着提醒:“会不会在你昨夜撞破好的地方?” “倒是有些可能。”赵佑点头想起那处清幽偏僻的小院,自己当时被媚术所惑,迷迷糊糊,也没注意感觉查探,于是拉着他就往外走:“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 不经意回头,见得罗帐边上露出的一只柔白玉手,忽然停住脚步。 对了,巫女之血! 手掌摊开,朝身旁一伸:“你得到借来用用。” 小乐子随他的目光过去,了然一笑:“还是我来吧。”说罢走过去,袖底翻转,银光一闪,青葱玉指上红花绽放,血流如注。 赵佑在妆台上随手抓了只小巧的瓷瓶,将里面香粉倒出来,搅了衣角里外磨檫干净,回头正好瞥见,不由道:“你下手那么重干嘛,好歹是与你亲热过的人,怜香惜玉懂不?!” 是的,马丽莲就是青青,青青就是马丽莲,此前蛛丝马迹甚多,两人因为这种利害关系虽未说破,却心知肚明,也我得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如此想着,不禁又瞪他一眼,前不久的激情剧情,他可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小乐子抬眸一笑,接了瓷瓶过去,避重就轻,边做边道:“我只对你怜香惜玉……” 第一百七十四章:冤家宜解不宜结 赵佑哼了几声,没有理他,心底却在暗笑。 这小子,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 转眼瓷瓶中鲜血过半,小乐子缩回手来,将瓶塞盖上,赵佑看着那还在流血的手指,心中不忍,从嫁衣上撕下一截布给她裹上。 刚包扎完毕,正在打结,忽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拂过,手上动作一顿。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心慌……”赵佑目光掠过四周,警惕查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觉自嘲笑笑,自己五感太强,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好了,我们走吧。” 房门被轻轻关上,屋里重归清静。 烛火摇曳,在夜风中翩然起舞,淌下一滴清泪。 榻上,女子紧闭的双眸慢慢睁开,射出清冷如雪的光芒。 没人能想得到,这药效重重,放血即散——陈奕诚……阿丹……阿严…… 你们很好…… 喜堂内,灯火通明。 酒宴撇下,笙歌散尽,赵氏王国大王子赵文被请去偏听暂歇,四大长老与一干人等正襟危坐,神情肃穆,一名侍卫伏地禀报。 “来人是从西面驾船上岛,我等看到是船身有双头蛇标志,想到北岛兆岛主还在岛上,恐是桃花岛来客,赶紧去迎,还想那为首之人脾气乖张,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他们海带有数头异兽,十分凶悍,外围守卫的弟兄已经抵挡不住了,全靠鬼婆婆施法设置迷雾,暂时阻住对方进犯……” “南岛?”四长老杜离面向几人,不安道:“此次岛主大婚,时间仓促,并未给桃花南岛送请柬过去,莫非古风尘闻得消息心生不满,前来挑衅?” 二长老腾别沉吟道:“过去几年我陪岛主去往桃花岛,古风尘确实对岛主眼光有异,应是起了爱慕之心。” 杜离点头,想想又道:“不过这距离相隔甚远,古风尘应该不为所知才是,怎么会……” “好了!”三张老昆仑挥下手,打断两人的对话:“不论如何,今日是岛主大婚,又有赵氏王国皇子在场,断不可惊扰坏事。”说罢,又转向大长老简司,请示道:“我先带族人前往查探,问清缘由再作打算,简长老意下如何?” 简司略一抬手,道:“不必惊慌,鬼婆婆的迷雾尚能阻挡一阵,夜袭之事事关重大,当小心谨慎,从长计议。”转头又朝一旁侍卫,皱眉问道:“岛主怎么还没到?” 那侍卫嚅声道:“姑爷说立刻就来,应该快到了……” “姑爷?”简司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些许怒意:“什么时候轮到他姓陈的来发号施令了?!” 侍卫哑口无言,门外却传来一声朗笑:“原来几位长老都在这里喝茶闲聊啊,还真是热闹!”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陈奕诚一身结吉服走进来,李一周紧跟在身后。 “姑爷来了,快请坐!” 昆仑首先迎上去,腾别与桂离也是起身招呼:“姑爷……” 简司目光如电,朝他身后投去一瞥,硬声道:“怎么是你二人,岛主呢?” 陈奕诚上前寻了座位坐下,淡淡道:“岛主身子不适,在房里歇着,让我前来与诸位议事。” “你?”简司冷哼一声,面露不屑:“凭什么?!” 陈奕诚瞥他一眼,唇角轻扯:“这个,够吗?”长臂伸展,朝人前一挥,掌中一枚金色令牌闪闪发光。 众人低呼声中,简司腾的站起,指着他道:“你怎么……怎么会有……岛主她竟然……” “不错,岛主将令牌给了我,言明见得令牌,如人亲临。”陈奕诚目光掠过众人,平声道:“诸位长老,可有意见?” 腾别与桂离对视一眼,微有讶色,一时没有说话,到时昆仑上前一步,抱拳表明态度:“姑爷与岛主夫妻一体,我等自然全力辅佐,莫敢不从。” 陈奕诚赶紧起身行礼:“三长老客气了,日后都是一家人,还望多多指点教诲。” “好说好说。” 两人寒暄两句,各自坐回座位,陈奕诚面色一整,问道:“对了,方才诸位议事,说到哪里了?” 昆仑看了下简司,道:“来人从防守薄弱的西面登岛,就快冲破鬼婆婆的迷雾阵,我等与派人增援,正在询问大长老的意见……” 简司冷哼一声:“你们商量便是,不必征求我的意见!”说罢站起,竟是朝着厅门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简长老!简长老!” 杜离连连招呼,追了上去,过不多时返回步入,尴尬笑道:“姑爷别介意,简长老就是这脾气。” 陈奕诚大度一笑:“简长老是前辈,有些脾气也是自然,只是……”话锋一转,肃然道:“我与岛主大婚之日,竟然有宵小夜袭挑衅,若是传出去,赵氏王国与海南岛颜面何存!那夜袭之人如此大胆,到底是什么来头?” 腾别轻咳两声道:“夜袭之人来自桃花南岛,这里面只怕有些误会。” “我不管什么误会,岛主既然将令牌交付与我,这事我就得管上一管,不可让人轻看——请问三长老,对方来了多少人?” 昆仑微怔一下,答道:“大致有百余人,还有数头异兽。” 陈奕诚不屑道:“不就是百来号人,几头畜生,昆长老应该应付得来吧?”没待昆仑回应,令牌在手,径直下令:“三长老昆仑,带三百岛人前往对敌,不得有误!” “这……”昆仑略一迟疑,抬眸见得那金光闪闪的令牌,只得低头:“是。” 昆仑刚一迈步,那边腾别急急过来:“姑爷,桃花南岛与我海南岛关系还算不坏,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又是岛主与大姑爷大喜之日,确不宜动武,不如由我与昆长老一同前往,问明缘由,若真是对方蓄意进犯,这场架再打也不迟……” 陈奕诚听的点头:“腾长老所言甚是,就按你说的意思办。” 腾别大喜,拉着昆仑匆匆去了。 等人影走得不见,陈奕诚扶一下手中令牌,轩身侧对面的四长老桂离:“对了,桂长老,还有一事我险些忘了。” “姑爷请讲。” 陈奕诚不慌不忙道:“我出来之时,岛主说那七彩水仙正好有一枝初初成熟,让我请桂长老带路前往,赶在天明之前采摘回来。” “七彩水仙?”桂离微微一惊,言道:“此是本岛圣草,除了岛主本人,任何人都不能前往摘取,岛主……真是这样说?” “自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陈奕诚说着,板起脸来:“这等小事,就不必要劳烦岛主了吧,这订婚时早有承诺,当时桂长老也是在场之人,岛主亲口所言,难道还有假?” 桂离犹豫站起:“姑爷稍等,容儿……” 陈奕诚弗然不悦,朝门口走去:“快走吧,岛主还在房中等我回复消息。” 桂离无奈,只好在屋里取了一盏铜灯,快步追上。 两人前后出门,李一周确没有跟上去,而是脚步不停,从侧门步出。 院墙上,赵佑端端坐着,眨巴着眼睛。 在哪僻静院落一无所获,马不停蹄赶来,正好听到之前大长老简司负起而去的场景,接下来的情形也是丝毫不差落入耳目,不由得一叹。 “好个陈奕诚……” 就凭一枚令牌,几句话就把简司撵走,借夜袭支开精明的昆仑和沉稳的腾别,只留下个温和无害的桂离,随意摆弄,为所欲为。 而李一周,应当是去找大王兄赵文,收拾包袱准备逃离了吧。 至于夜袭,既然来自桃花岛,不用说,跟铁士容娜不无关系,自己在海南岛上销声匿迹过得十几日,那两人留守桃花岛,只怕是急疯了! 小乐子闲闲看他,那咬唇蹙眉的模样不自觉带着几分娇憨,说不出的生动可爱:“他们是分头行动,我们呢?跟去哪一方?” 赵佑默了下,直觉作出判断:“跟上陈奕诚。” “好。” 一声过后,腰间既是一紧,他的手臂环绕过来,将自己紧紧揽住,远远跟着前方两人,一路飞驰。 赵佑靠在他怀中,关注着前方动静,忽听得他低问:“冷吗?” “不冷,不过可以在暖一点。” 话声刚落,就觉得他的手紧了下,一股暖意自掌心源源不断传递过来,夜风清凉,他的胸膛却是暖暖的,十分舒适宜人。 赵佑被如斯温暖包裹,一是昏昏欲睡,忽然想到一事,忙从环中扯出一条青色布巾来,塞进他手里。 “等下露脸,你还是蒙面出场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鬼迷心窍 虽然他的个子较过去拔高不少,身材更加颀长挺拔,肤色也有所改变,便那张温润俊秀的面容却一如从前,旁人岂有不识之理。 自己实在想不出理由来释疑与解决,只能是暂时搁置,人前还是继续蒙面的好。 小乐子捏着布巾,沉默了下,凑到他耳边低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光?” 赵佑微一转头,他已经把唇移开,月光落在挺秀的侧脸上,隐隐有着落寞。 又来了又来了! 要不可以不要像个深闺怨妇一样? 自己还没抛弃他好不好! “等我成年,去了属地做王爷,我就……”轻叹一声,有种认栽的感觉,又是懊恼又是好笑道:“就向全天下宣布,我是个断袖……这样你满意不?” 小乐子忍俊不禁:“满意,非常满意,主子说话可要算数。” “行,我认。”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小乐子眉眼弯起,笑意加深:“要不这样,回去我们写个婚书?” 婚……婚书?赵佑瞪大了眼,手指朝他腰间狠狠掐去:“得寸进尺啊你!是不是欠揍……” “嗯……主子……饶命……” 低笑声闹着,他的脚步却是不停,借助夜色掩饰身形,离前方目标不多不少,距离总是在百步之遥。 也不知走了多远,桂离终于停住脚步,指着廊前一处紧闭的房门道:“到了。” 陈奕诚有丝不解:“七彩水仙……养在室内?” “圣草须在黑暗中养成。”桂离简单解释,前去推门。 赵佑人在远处,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在门口稍稍一站,即是大步走进,房门从里面关上。 小乐子眸光一闪,低道:“他们说什么?” “桂离说七彩水仙要在黑暗里养。”不知不觉眉头皱起,好似有哪里不对。 小乐子对他的表情神态已经烂熟于胸,当即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记得……”赵佑闭一下眼,复又睁开,眸光阴暗不定:“玛丽莲之前说过,七彩水仙要上山去采,而桂离却把陈奕诚带进房间……” 是谁?谁在说谎?! 如果说谎之人是马丽莲还好,倘若是桂离…… 陈奕诚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手指一动,却被人按住胳膊:“等下,先看看形势,他武功高强,人又不傻,区区一个巫族长老,应该动不了他。” 赵佑点头,立在原地按兵不动,坚耳倾听。 屋内话声低低传出,桂离在问:“姑爷稍坐下,我去内室摘花……姑爷可要喝茶?” 陈奕诚答道:“不用,你速去速回。” 接下来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之后便是一步静寂。 又等了一会,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大,却是来自身后。 “有人来了!” 小乐子抱着他一步跃上假山,握住他的手,两人隐在树荫中。 赵佑凝神朝下方细看,只见一名提着灯笼的侍卫从长廊尽头疾步走来,李一舟负手跟在后面,脸色微沉。 “这个军医,怎么也跑来凑热闹……” 赵佑刚把疑惑说出口,就见底下两人脚步顿住,也是停在那道门前。 “在这里?” “是。” 眼见那侍卫伸手就要去敲门,赵佑手指一捏,身旁一道白光激射而出,侍卫应声倒下,略微侧目,小乐子已经蒙上面容,蓄势待发。 李一舟跳开一步,眼光朝上梭巡而来:“谁?” “是我。” 既然人已放倒,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刚被小乐子放下地,赵佑就朝李一舟走去,直截了当道:“陈奕诚人在里面好一会儿了,还没露影,你再进去,就正好凑成一双。” 李一舟面色白了下:“怎么是奕诚,不是大王子?!” 赵佑心里一个咯噔,眼眸眯起,沉声道:“谁告诉你……大王子在此?” 李一舟眼光微暗,也察觉不对:“我去偏厅没有找到大王子,这侍卫告诉我,大王子在花园散步,我就一路找来了……” 陈奕诚……李一舟……再加上自己和小乐子…… 四人都被引来此处,意欲何在? 赵佑眉头愈发蹙紧,与小乐子对视一眼,心头一沉,低呼:“不好,中计了!”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现在知道中计,未免太晚了吧……” 一时间,头晕目眩,视线模糊,只隐约见得一道红艳艳的身影立在不远处,嗓音娇柔,嫣然而笑。 “但凡海南岛人无一不知,巫女身上的物事,岂是能随便触碰的?” 是马丽莲! 她不是中了李一舟的迷口药吗,怎么像个没事一般出现在这里?! ——巫女身上的物事,岂是能够随便触碰的? 赵佑抚着额,努力控制住渐渐涣散的意识,回味着她那句话,忽然间明白过来——婚房里,陈奕诚抓过她的腰带,脱过她的绣鞋;李一舟查过她的鼻息,掰下她的玉镯;而自己,好心撕下她的嫁衣给她手指裹伤止血…… 人影一晃,对面的李一舟软软滑下地,房里则是响起阵阵打斗声。 而他,却是被一只手臂稳稳扶住,是小乐子。 他怎么会没事? 赵佑模糊地想,对了,他只是哟个瓷瓶盛血,并未碰到马丽莲的衣角饰物,不幸中的大幸…… 小乐子拉开布巾,面朝来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润:“青青。” 马丽莲眸光在紧拥的两人身上打着转,眼里满是阴冷,咬唇道:“阿严,你过来。” 小乐子站着没动,瞅了下她身后持刀之人,微微一笑:“简长老的刀好生锋利,看得我脚都软了,走不动呢。” 简司摇头道:“不行,他们居心叵测,你断不可再次冒险……” 小乐子笑了笑,没有说话,马丽莲面色微沉道:“简长老,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简司眼神变冷,其中隐有利光,忽然挣开马丽莲的手,一个箭步过来,对着小乐子举刀就砍! 风声袭来,赵佑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他轻轻一带,瞬间避开刀锋,退到一丈之外,脑中昏昏,手足无力,只好倚在他身上,勉强调动无感,暗地聆听。 小乐子温文清淡的嗓音响起,不慌不忙道:“青青,哦不,岛主,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过来,而是这位简长老没想让我迈步……” 简司一击不中,脸上现出几分窘态,伸手入怀,不知掏出个什么漆黑的物事,没等他有下一个动作,马丽莲红袖一拂,已经将那物击飞出去,正好砸在不远处一颗树上,枝叶立时干枯。 “简长老,你退下!” 简司猛然转头,怒气冲冲望着她:“这小子与那陈奕诚一样,都是赵氏王国派来的奸细,没安好心,马丽莲,你难道还要被他们蒙骗吗?” 马丽莲面色冷冽,坚持道:“我叫你退下,听到没有?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你管……” 简司铁青着脸,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 “你放手……” “呵呵。”小乐子看得饶有兴趣:“简长老,区区不才,倒想请教下,这海南岛上到底谁是岛主?” “够了!” 马丽莲甩开简司的手,目光直射过来:“阿严,你和阿丹设计取我的血,可是为了古风尘那个中了幽冥之秘的孩儿?” 小乐子点头,毫无惧意:“是。” 马丽莲怔怔望着他,慢慢流出泪来:“你对我好,跟我亲近,原来是利用我……” 小乐子眸光闪动,轻笑道:“你不是也一样隐瞒了身份,火场里故作柔弱受欺,设下圈套让我们钻,跟我亲近的同时,却又还在筹备跟公子的婚事……这,又算是什么呢?” “我不是!我……”马丽莲凄厉摇头,哽声道:“你不会明白的,我有时真情愿自己就是青青,什么都不用去管,就在山上陪着你,守着你……” “马丽莲,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司一声怒吼,气急败坏去拉她:“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马丽莲一动不动,只森然低道:“简长老,注意你的身份!” 简司须发飞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颓然放开,一路后退,没入数名侍卫之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暗算 马丽莲抬眸小乐子望过来,眼里波光粼粼,低道:“阿严,我嫁给陈奕诚是有苦衷的,你相信我,我和他并没有什么,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赵佑听在耳中,勉强用力,指甲在小乐子手背上一掐。 小乐子会意,安慰抚下他的手,不动声色道:“是么?” 马丽莲自嘲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信……” 小乐子淡淡道:“我也没说我不信。” 马丽莲轻啊一声,眼睛亮了起来:“阿严,那取血之事我不怪你,先前我隐瞒身份,你也别恼我,我们不计前嫌,重归于好……好不好?” “那我家公子呢,你们已经拜堂成亲……” “不是,你听我说!”马丽莲急急解释:“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他对我还有用……不过很快的,果断时日我就将他送走,阿严,你要信我!” 小乐子沉吟下,又道:“还有我表弟那把剑。” 马丽莲缓缓摇头:“若是其他别的东西倒也罢了,但这剑跟我巫族渊源深厚,我不能给你。” 难怪一直敷衍不肯归还,原来是看出端倪来了! 房间里已经没了声音,也不知陈奕诚在里面情况如何…… 赵佑暗自着急,手指一动,即被小乐子握住,听得他轻笑道:“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们从赵氏王国带来的剑,怎么就与巫族扯上关系了?就这破剑,也入得了岛主的眼?” 马丽莲脸色微变,咬唇道:“你跟我来,自然就明白了……”说着转身就往回走,边走边道:“把阿丹交给阿大看着,你放心,看在你份上,我不会为难他的。” 小乐子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李一舟投去淡淡一瞥,又低头看向怀中昏沉之人,脚步没动,姿势未变,斜刺里却有一双手伸到面前,口中呀呀啊啊,欲要接过。 赵佑眼皮半合,恍惚间闻得一股淡淡药香,隐约见得伸过来的手指间夹着一物,心头一动,本能张嘴,一粒小小圆圆的药丸被人推入口中。 小乐子衣袖一挥,正好将这细微的动作挡住,平声拒道:“不用,我带他一起过去。” 马丽莲回头,脸色一沉,冷道:“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你……”小乐子眸光掠过四周侍卫,以及立在当前怒目而视的长老简司,道:“但他们,并不能让我相信……我就这么一个表弟,掉了一根头发都不行!” 马丽莲见他一脸坚持,只得点头道:“那好,你便带着他罢。” 阿大讪讪收回手来,垂手默立。 小乐子走出两步,略一迟疑,又道:“我家公子,还有李副将他们……” 马丽莲道:“你只管跟我走,阿大会看着他们的,没我的命令,谁都不敢伤他们性命。” 小乐子看向门边的阿大,展颜一笑,目光意味深长:“那就有劳了。” 药丸入腹不久,意识渐渐清明,赵佑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扔是装作软弱无力的模样,靠在小乐子怀中一动不动,感觉到他抱着自己一路疾行,也不知行了多久,脚步徐缓停下。 微微睁眼看去,但见灯火闪动,玉石泛光,一行人等意是来到庭院正中巨大的祭坛前。 “阿严你看!” 马丽莲手指轻扬,众人随她所指方向看去,那祭坛中央青雾缭绕,香火不断,供案上竖起放置一柄斑古剑,夜色中散发出微微幽光。 是……琅琊神剑! 赵佑忍住心头狂喜,面上不动声色,却见马丽莲招了招手,有侍卫气抱着画卷过来,走去坛前展开,悬挂于壁。 一眼瞥过,帛画上是那名在挑花岛禁地壁画上见过的巫族少女,也就是巫族先祖龙姬娘娘,手里别无他物,正是琅琊神剑。 小乐子轻咦了下,故作不解道:“这不是我们的宝剑吗……” 马丽莲看着帛画,正色道:“我早年曾听已故恩师说过,我族祭坛本有通道出入,开启之钥遗失在外,以致数百年来无人能进得坛内拜祭,祭坛中的宝藏更是深埋于地,不见天日。恩师虽未明说这钥匙是什么,遗言中却有暗示,钥匙就在这帛画之中,一眼便知……你们这剑拔不开,并不足为怪,因为它根本就不是剑,而是这祭坛开启之钥!” 神秘的祭坛地宫…… 瑰丽的密室珍宝…… 坛下众人闻言呆住,心潮澎湃,眼光热切望向供案上的神剑,几乎要冒出火来! 马丽莲朝祭坛伏身拜了拜,衣袖一佛,挥开眼前烟雾,双手一左一右按住,用力一掰,一方凹槽显露人前,凹槽周围布满镂刻花纹,中间却是一个椭圆状的插孔,稍显眼熟。 赵佑看得微惊,不由得握紧了小乐子的手,感觉到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暖意,心顺稍微安定,凝神又看。 马丽莲取剑在手,剑鞘对准插孔,用力一插! 琅琊神剑插了一小段进去,便再也不动,左右尚有少许距离。 众目睽睽之下,马丽莲俏脸微红,再度用力,剑身纹丝不动。 “难道不是?不对啊,画上明明只有这柄剑,没别的事物……” 喃喃自语声随风传来,赵佑恍若未闻,只是盯着那幅帛画。 画上的巫族少女背倚石壁,手持长剑,一身素淡绿衣碧裙,清纯中不失俏丽,满头青丝斜斜挽起,以一枚发钗固定,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饰物。 马丽莲说的不错,帛画上确实没有他物,只不过…… “岛主——” 曙光初现,数道人影奔进山庄,朝祭坛扑过来,身后兽声咆哮,边绵不绝。 人影奔到面前,一步拜倒在地,却是二长老腾别,肩头染血,声泪俱下:“岛主,对方带了只狴犴兽,破了鬼婆婆的迷雾,还咬伤了昆长老!” 马丽莲大惊失色,嘶声道:“婆婆呢,婆婆有没有事?!”巫蛊之术,一旦被人破解,其威力当即反噬,施术者危在旦夕。 腾别扯着她的裙摆尖声哭道:“鬼婆婆……被群兽开肠破肚,四分五裂!” 马丽莲身子一晃,依稀望见庄外黄烟滚滚,似有大队人马开进,银牙一咬,喝道:“简长老,火速召集族人,退至祭坛,共同御敌!” “是!” 简司从腰间取了一柄号角,滴滴吹响,山庄各处一呼百应。 马丽莲低头看向软倒在地的腾别,伸手去扶:“腾长老,你伤势如何……” 腾别手指抚向肩头,垂首叹道:“我中了毒,这条胳膊废了……” 话声未落,就听得嗖嗖数声,他后颈衣领处蓦然飞出数枝乌黑短箭,密如急雨,直射马丽莲心口! “小心!” 简司看得真切,飞身来救,只见眼前一花,一柄柳叶恨罩面而来。 小乐子一手抱着赵佑,一手软剑闪电直刺:“简长老,听说你那日败给我家公子,我们今天也来过过招!” 简司被缠,短箭将至,电光火石间,马丽莲左右衣袖中绸带飞出,挡下最前方几支短箭,莲步微错,右手一挥,抓过身边不远处一名侍卫挡在身前,抵住又一轮短箭来袭。 箭入皮肉,扑扑作响,侍卫惨叫声起,鲜血如井喷而出。 饶是如此,也还是有一支短箭从她手臂擦过,带出一溜血花! “腾别,你竟然暗算我?!”马丽莲勃然大怒,朝腾别一脚踹出。 腾别一个侧身躲开,连连后退,厉声道:“你当初暗算你师父师兄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此言一出,四周忽然安静。 马丽莲立时呆愣,颤声道:“你……你胡说什么……” 腾别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犯下弑师大罪,半夜里难道不会做恶梦吗?哲舞和幽福仑没来找你索命?”少了之前的刻意掩饰,声调愈发尖锐,俨然是一副少女嗓音! 马丽莲面色煞白,低呼:“你……你不是腾别……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 腾别伸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将隆鼻胡须尽数抹去,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马丽莲啊的一声惊呼:“幽朵儿……是你!” 幽朵儿呵呵一笑:“是我,马丽莲,你的手在抖什么,你怕了吗?” 马丽莲面色冷冽,镇定喝道:“来人,将这谋逆之人抓起来,关进囚室!” 一声令下,几名侍卫立时手持刀剑,围合过来。 “慢着……” 祭坛下有人长声高呼,数人直冲而上,转眼到得一丈开外。 第一百七十七章:一缕孤魂 为首两人,正是奉命前往对敌的二长老腾别与三长老昆仑。 马丽莲一眼望去,怒道:“腾别,你竟然纵徒行凶?” 腾别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马丽莲,我问你。”昆仑上前一步,盯着马丽莲,面色肃然,一字一顿道:“当年哲舞岛主与幽福仑丧身火海,到底是意外,还是你蓄意谋害?!” “当然是意外!”马丽莲脱口而出,冷笑道:“原来你们竟是为了这件事,联合外人来围攻我?简长老当年与我一道进入师父的练功密室,他可以作证,简长老,你来说吧……简长老?简长老?” 连唤几声,都未有回应,马丽莲侧头看去,却见见简司匍匐在地,腿上拉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长流,全无反击之力。 在他对面,小乐子将赵佑下放地来,慢条斯理擦净剑刃,收回腰间,轻笑道:“号称巫族第一长老,武功稀松平常,也不过如此。” 昆仑低头看着简司,冷冷一笑:“简长老这些年来功夫大减,如此不堪一击,你纯阳精钢之身,怕是已经破了吧?” 简司面色青白不定,努力撑起身来,身旁侍卫赶紧将他扶住,换道:“大长老……” “纯阳精钢之身,那是什么?”赵佑已经恢复了大半,疑惑低问。 忽听身边有人答道:“海南四大长老都是自愿修炼,终身不娶,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功力,尤以大长老为最。” 是幽朵儿的声音。 转头一看,幽朵儿正疾步靠近过来,朝他上下打量,关切道:“阿丹你那晚……没事吧?” “我没事。”赵佑摇头,见她面上略显憔悴,反问道:“你呢?” 那夜阿大去得匆匆,应该是想带她回来浸泡寒冰泉的,却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归来,难道他们…… “我迷迷糊糊跑了一阵,不知怎的跳进了池塘里,一直很担心你,后来满奴找到我,他说你在寒冰泉,已经没事了。”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低到:“满奴……” 幽朵儿瞥见他的神色,涨红了脸,赶紧摆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满奴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好了很多了,也大致清醒了,这媚术也是巫术的一种,对我的作用不是太大,你……相信我!” 赵佑笑着拍拍她的肩:“我没说什么啊。” 幽朵儿面上不无委屈,咬唇道:“阿丹你听我说,我跟满奴真的没什么,他只是找我说明当年密室失火的真相,我便带他去见了师父和昆长老……” 原来如此。 赵佑了然点头:“好了,我信你还不行吗?”听得周围陡然安静下来,赶紧做个嘘声的手势,目光又回到场中。 此事马丽莲已被昆仑腾别带来的侍卫团团围住,青丝凌乱,笑容憔悴,那一身红裳愤怒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发白的脸上仍是倔强如初。 “哲舞是我的授业恩师,幽福仑是我最敬重的师兄,他们两个乃是练功走火入魔,引发天地烈焰,欲火焚身而亡,当年在场亲见之人不在少数。昆仑。腾别,你们身为本岛主的护法长老,竟然听信谗言,阵前倒戈,可是谋逆叛教是死罪?!” 昆仑与腾别对视一眼,眼底稍有犹豫,皆是向幽朵儿望过来。 马丽莲目光一转,利剑射向幽朵儿,肃然道:“是你,是你在背后搞鬼?!” 幽朵儿摇头道:“我没搞鬼,我的话句句属实。” 马丽莲道:“那好,我便问你,你说我害死师父师兄,可有证据?” 幽朵儿梗着脖子,硬声道:“证据,我自然是有的。” 马丽莲冷笑道:“证据呢,在哪里?你拿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这有何难!人证物证俱在,就是……”幽朵儿指着她背后叫道:“就是他!”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曙光中有一人蹒跚走来,五官变形,面部伤痕累累,已经看不出原貌,细弱的身体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到。 “阿大?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马丽莲低呼一声,瞪着幽朵儿恨声道:“阿大是我收留的家仆,不仅又聋又哑,脑子也是有病,我念他可怜才让他跟在身边做事,别说他无法言语,就算他真的开口,说出来的话也不能当真!” 幽朵儿并不理会,过去把阿大拉过来,推去人前道:“阿大的话不能让人取信,那么,换回他之前的身份——满奴呢?” “满奴?他是满奴?”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是哲舞岛主的神仆!”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错,他正是满奴。”幽朵儿指着阿大脸上手上的伤痕,面露悲愤之色,道:“当年事发之前,哲舞岛主和我大哥幽福仑进了密室修炼离魂神功,要求四大长老在室外护法,大长老简司却以种种理由,支开了其他三位长老,自己也是借故离开,没过一会,马丽莲就悄然潜入,趁两人魂魄离体之机,痛下毒手,还一把将现场烧得干干净净,满奴躲在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后来房梁倒下来,把他砸晕了,烧成现在这样,马丽莲与简司没找到人,以为他也被烧死了,慌忙趁夜离开……马丽莲,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哈哈哈……”马丽莲仰天长笑,笑声渐歇,明眸中射出慑人的寒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想伙同腾别昆仑之流夺权谋反,便编出这套谎言来欺瞒大众,博取同情,你问问大家,谁会相信这荒谬的说辞?” 幽朵儿见场下之人面色茫然,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这是满奴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马丽莲轻哼一声,朝阿大笑道:“我真是低估了你,好收收留,居然是养虎为患,你说,这幽家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做伪证诬陷我,到底是她的钱,还是……她的人?” 幽朵儿气白了脸,厉声尖叫:“马丽莲,你……你含血喷人!” 马丽莲目光骤然一利,逼问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看看幽朵儿,又看看阿大,冷笑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幽朵儿大叫一声,向前扑出,却被阿大紧紧扯住。 赵佑看的暗地摇头,小女孩,到底沉不住气,见形势急转直下,清了下嗓子,正要说话,忽听得一声低喊:“马、丽、莲。” 那声音,又钝又涩,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竟是从阿大口中发出。 这一声唤出,所有的人,包括幽朵儿,都是目瞪口呆,怔在原地。 马丽莲低呼一声,惊道:“你……” “你说对了,我不是满奴……”阿大幽幽叹息,目光淡淡,自有一腔怨气:“我只是寄居在他身体里的一缕孤魂,时日已久,即将离去,不过……我也会将你一起带走。” 马丽莲啊的一声,面上惊惧惶恐,不住后退:“你……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的好师妹,来吧,师父在下面等你很久了,特地让我来接你……”阿大一步步朝她走去,声音起初还显生硬拗口,越说越是清晰:“你可知道,我其实一直把当做与幽朵儿一样的亲妹子疼爱,我在师父面前早已表明态度,这岛主之位我不愿与你争夺,从来都是你的,只差那么几天时日,等师父出关,就会当众宣布你的继承人身份。你为何……就不能多等等呢?” “不……不不不……”马丽莲瑟缩了下,眼中已有惧意,却强自镇定:“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来人,快来人,将他拿下。” 众人立在原地,生生呆住,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幽朵儿眼中含泪,紧紧握住赵佑的手,望着眼前的身影,喃道:“大哥……是大哥……” 阿大又近一步,痛心道:“你素日刁蛮任性,冷血孤僻,我只当你是小孩子,日后会慢慢改正,从来也不与你为难,你却唆使恶徒去欺辱绿珠,还执迷不悟,勾引大长老简司,取得他的支持……我什么都知道,却都忍下来,没想到你竟然同简司,弑师篡位!师父把你养大,待你如同己出,手把手教授巫术,你都忍心对她下毒手?!” 马丽莲面色如雪,手指慢慢抬起,喃声道:“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忽然捂住脸颊,哭道:“我躲在山林里修炼素女媚功,简司他酒醉经过,他竟然对我用强,我哭,我挣扎,我反抗,都是无用……师父只顾修炼,对我不闻不问,你也一门心思在绿珠身上,根本无暇管我,我恨啊,凭什么人家女孩子就是干干净净的,我就是如此肮脏不堪?!我没了清白,便从此立誓,要做最强大的那个人,今后谁也不敢欺凌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爱恋情意 阿大目光一凛:“所以你就急功近利,没日没夜练功,还在师父那里偷出禁忌秘术,私自练习?!” “是,你说得没错!”马丽莲抹去眼泪,惨然一笑,神情已近疯魔:“我没你的天赋,没你的潜能,没你的定力,以致走火入魔,没办法,我只能采阴补阳。哈哈哈,你练十天半月,我只需要找两名年轻男子,风流一夜便成,真是划算!” “你……”阿大面色变幻,终是叹道:“马丽莲,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就在这祭坛前,自行了断吧!” “自行了断?哈哈,凭什么?”马丽莲一改先前柔弱模样,满目恶毒,眼珠血红欲滴:“我的好师兄,神魂离体,烈火焚烧,居然杀不死你,好生强悍的命格!只可惜,这祭坛周围我已经布下结界,而且我刚好收了兆剑明一身功力,修罗魔功初初有成,正好今日拿你一试身手……” 说话间,黑发如墨,素手扬起,一掌拍向祭坛石壁,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夹杂着电闪雷鸣,背后骤然现出青色巨焰,随风膨胀,形如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朝众人呼啸而来。 众人拔出刀剑迎向焰火,马丽莲冷笑一声,双手合十,念出连串咒语,忽然头颅自身躯分离,接着双手齐断,风声中,这一头两手闪电般扑向阿大! “啊,是降头术!” 幽朵儿一声惊呼,只身去挡,却被阿大一把推开:“别过来!” 小乐子衣袖挥舞,几道白光激射出去,到得马丽莲面前,只听得啪啪几声,柳叶刀似是被墙体阻挡,纷纷坠地。 阿大见状大叫:“快攻她头颅!刺她头顶冒烟处!” 几人凝神细看,那半空中飞舞的头颅顶上果然隐有青烟冒出。 背后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坛下猛冲上来,平地跃起,钢刀如练,朝马丽莲头顶一刀劈去! 当的一声巨响,刀刃倒卷,那人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小乐子身边,眼光掠过两人,嗓音一贯的清冷:“你俩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赵佑闻声大喜,欢呼道:“虎儿,你怎么才来?!” 还以为那桃花南岛来袭的说辞是临时编造,没想到确有其事! 铁士瞟他一眼,淡淡道:“你交代的,守着弟兄们,我走不开。” “走不开你还来?” “我把他们都随船带来了。” 赵佑张大了嘴,刚要说话,却觉背后一股轻柔之力过来,将自己朝铁士身边一推。 回过头去,小乐子已经持剑跃起,噔噔从众人头顶掠过,一剑刺向半空中飞旋来去的头颅,而另一边,马丽莲的双手却是指甲暴涨寸许,扼住阿大的咽喉! 忽听得数声兽嗥,一头如虎似狮的异兽狂扑过来,利爪挥舞,张口咬住其中一只断手。 有人在底下叫道:“是狴犴兽!” 马丽莲身躯留在原处,似是感觉到痛楚,不安扭动,半空中的头颅也是眉头皱起,牙关紧咬,一片痛苦之色。 小乐子看准时机,刷刷刺出数剑,剑尖抵在冒烟处,却觉手臂软下,无法用力。 顶上瞬间黑沉下来,天边淡淡的曙光也是逐渐暗下,周围泛起阵阵青色,浓雾弥漫,魔音四起,喘息,挣扎,尖叫,惨呼,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越来越甚。 阿大见状惊叫:“刺他头顶!否则前功尽弃!” 小乐子额上溢出汗来,提气再刺,扔是无济于事,全身僵住,连根小手指都是动弹不得。 赵佑急得跺脚,环顾四周,忽见紫光微闪,那插于石孔中的琅琊神剑颤颤而动,陷约发出龙吟声。 天地间妖气大盛,琅琊神剑沉寂多日,终于现出驱魔本性! “小乐子退后,让我来!” 赵佑一步过去,刷的一声拔出剑来,剑光里映出坚毅不屈的眉眼。 铁士抓住他的腰带,朝前一送,赵佑瞅准目标,一剑刺出! 似是刺中一处柔软之物,青雾浓烟尽数散去,那头颅四肢转瞬不见,怪声也跟着消失。 再一眨眼,马丽莲头颅还原,四肢归位,好端端站在不远处,只面颊上异样苍白,唇边大口大口喷出血花,紧紧盯着赵佑,喃喃道:“这剑……原来是能拔出的……能拔出……” 看着那少年持剑屹立的挺秀身影,自嘲一笑,瘫倒在地:“阿丹……我真低估了你……” 烟雾消散,天地间,少年长剑胜雪,俊颜若花。 幽朵儿过来扶起阿大,目光凝望过来,其中满是爱恋情意,轻声道:“阿丹,你真厉害!” “哦,一时凑巧了……” 赵佑心头一跳,赶紧收剑入鞘,让铁士带着随行人等集合待命,此时昆仑也是指挥侍卫过来,将马丽莲与简司一并捆缚欲行收押。 简司耷拉着脑袋,如斗败的公鸡,马丽莲却是下巴扬起,叫得嗓子都哑了:“师兄,师兄饶我,我知道错了,我这些年来其实也后悔,我把岛主之位还给你,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阿大闭上眼,疲惫道:“我饶你,师父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说罢,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大哥,大哥!”幽朵儿大惊失色,与腾别一道将他扶起,去祭坛下救治。 马丽莲斜斜靠坐在壁上,喘着气,又转向小乐子,哑声道:“阿严,我全心全意救治你,照顾你,你怎能如此对我?!你接受我,对我笑,对我好,难道都是假的?” 小乐子淡淡瞥她一眼:“彼此演戏而已,不必当真。” 马丽莲脸色愈发灰败,抚着胸口,好不容易换过劲来,凄然道:“阿严,我虽然用了化名,却没想过演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跟别人好只是为了采阳补阴,修复练功时的伤损,唯有对你从来没有如此想法……我是真的喜欢你,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你信我,信我……” 哭声凄楚,声声入耳,赵佑忍了半响,还是没忍住,低哼一声,扭头就走。 刚踏出一步,就被小乐子按住肩膀,揽了回来,听着那温润的嗓音在耳边轻道:“你这吃醋的模样,真是好看……” “谁说我吃醋?你做梦去吧!” 马丽莲一眨不眨看着两人亲热的动作,联想起此前种种,低呼道:“你……你们……” 小乐子笑了笑,不再理她,拉着赵佑就走。 “阿严,别走!”马丽莲狠狠咬唇,低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丁点?” 小乐子略一侧身,朝她坚定摇头:“没有。” “呵呵呵……”马丽莲惨然大笑,笑出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长得不好看么?身段不够迷人么?巫术不够高么?还是嫌我不是处子……” 小乐子走去几步,居高临下看她,轻轻摇头:“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小乐子压低声音,幽幽道:“我用了四年时间,等他……长大。” “原来是这样……这样……”马丽莲凄然一笑,眼神绝望到极致,瞳孔里微有火光闪现,带着无限忿恨与决绝:“好……很好……” 这样的眼神,让赵佑莫名心惊,拉住小乐子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阿大。” 小乐子温柔看他:“好。” 没走两步,面前人影一晃,却是铁士过来,道:“容娜在南岛已经自立为岛主,此次派了最为精锐的侍卫与我一同过来,还带了数头异兽,说是不行就硬抢。” 赵佑笑道:“不用硬抢了,巫女之血已经到手,如此只差那七彩水仙。”琅琊神剑而复得,左膀右臂门下弟兄都在身边,不由心情大好,疾步下了石阶,走向不远处围合的人群。 阿大面色惨白,勉力坐在石凳上,幽朵儿正伏在他脚下边哭边道:“大哥……” “别哭……我早该死了的。”阿大抚着她的头发,悠悠叹息:“当年要不是师父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我魂魄逼出体外,我早就随那大火灰飞烟灭了,哪里还有今日揭露真相,报仇雪恨!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想……见见绿珠。” 昆仑插道:“已经派人找她去了,她很快就会来。” 幽朵儿点头,忽然看见赵佑一行,急急起身,抓住他的衣袖哭道:“阿丹,我大哥不行了,你想办法救救他……呜呜,救救他啊!” 赵佑拍了拍她的手,走去阿大身边,关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借尸还魂 阿大喘气一阵,虚弱叹道:“这具身体是满奴的,当时他被烟熏得昏死过去,身上多处受伤,醒来后换不择路,翻窗而出,滚落山谷。而我的魂魄被师父拼死护住,在山间游荡,恰好进得他的身子,在谷底里养了两年多,才被马丽莲的人找到,也就是这半年来,我才慢慢找回记忆,想起之前的一切……” 赵佑听得有些明白,他这具身体空有灵魂,却没有武功能力,只好选择合适人选相助,联手与马丽莲抗衡,却不知为何没看上山庄里的大王兄和陈奕诚,反而相中了正在养伤的小乐子。 “这具身体……咳咳……”阿大咳嗽几声,续道:“这具身体的五脏六腑早就废掉了,毕竟也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多少有些排斥,而且这些日子我急着恢复说话功能,损耗巨大,也就是凭着复仇的信念在支撑,过一日是一日,能活到今天已是不易……朵儿你别哭,大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欣慰……” 幽朵儿拼命摇头,哭道:“大哥……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你说,我该怎么做?你说话啊!” 阿大平静一笑:“没办法的,方才你也看到了,祭坛没法打开……”忽觉手腕一紧,被赵佑一把握住,语调轻颤:“祭坛里,到底有什么?” 阿达低低答道:“珍宝,奇书,多不胜数,另外,还有一颗聚魂丹……” 没等他说完,赵佑即是一跃而起,拉了小乐子就往祭坛奔去。 待得寻到那处眼熟的插孔,赵佑伸手入怀,摸索一阵,掏出那枚来自桃花岛禁地的发钗来,非金非玉的质地被晨光一照,呈现出异样的光彩。 实在想不到,当初在那石棺中随手取走的事物,竟然接连发生效用,世事无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万物之缘,又怎一个妙字了得! 昆仑、腾另紧追而来,见状惊道:“这是……龙姬娘娘头上的发钗!” 赵佑点头:“不错,哲舞岛主说开启之钥在这帛画上,所言并无虚假,只是马丽莲自作聪明会错了意……” 说话间,将发钗掉转九十度,稍尖一端对准插孔,大半没入。 咔嚓一声,沉寂数百年的祭坛从中裂开,在一干岛人膜拜声中,现出一道门户来。 昆仑急道:“本族有古训,非圣女不得进入祭坛!” 赵佑笑道:“我不是你们族人,这个古训对我无效,我们俩进去好了。” 说罢拉小乐子慢步而入,穿过一条狭长通道,到得神堂中间,一路重门叠户,暗室不断,到处是碧玉珠络,玛瑙宝石,比起那岛主庭院,不知要富丽多少倍。 赵佑此时救人心切,也无心观赏,径直走向地宫深处的神台,见得上方一只沉香木盒,取下打开,但见里面一颗火红的药丸,想必就是这个,于是取走。 转过身来,又发现神台两旁各有门户,左边那扇紧闭着,右边那扇则是虚掩,里面白花花一团,定睛一看,是一具人形骷髅盘腿而坐,手上还摊着一本厚厚的古籍。 此是异族之地,救人要紧,也没闲工夫探秘,赶紧拉了小乐子回返。 出来的时候,昆仑、腾别凑上来仔细辨识,皆是欣慰点头,老泪纵横。 “福仑命大,总算是有救……” 身后绿珠已经到了,正跪在阿大身边,抱着他痛苦失声。 “麻烦让一让。”赵佑一步过去,朝绿珠笑着:“别哭啦,等他服了药,养好身体,将来你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抱……” 阿大眼睛亮了下,继而暗淡下去,哑声道:“我即便好了,也不在是当年的幽福仑,这残缺的身体,不值得……” “不,你听我说……”绿珠泪眼模糊,紧紧抓住他的手,哭道:“你是福仑!你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那个爱我疼我的福仑,你这样讲,我只当你嫌弃我,觉得我是残花败柳……” “不,我没有,那不是你的错,都怪我一心学艺,没把你保护好……” 幽朵儿在一旁怔怔流泪,嘴唇动了动,忽然低喊道:“大哥……大嫂……”伸出手来,将两人紧紧抱住:“今后我们三人……再也不要分开……” 赵佑暗是叹息,心下安慰,这个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阿大服药之后,眼皮渐渐合上,堕入睡梦之前,忽又努力睁开:“我没给陈公子他们服解药,他们要在两个时辰之后才醒……”又转向小乐子道:“你要的七彩水仙,就在山顶石洞,我会沉睡一日,明早就带你去摘。” 说罢,沉沉阖上双目。 “都出去吧,让他好好睡,他太累了……” 赵佑起身步出,刚出门就禁不住打了个哈欠,面露倦色。 昆仑见状,十分善解人意,派人就近收拾了客房,将众人安置入内,沐浴歇怠。 这整夜未眠,人皆困乏,舒舒服服洗了澡,倒床就睡。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听得外间有人低低说话。 “好端端的,为何要戴这个?我不戴。”不情不愿,是铁士的声音。 “光我一人戴,别人会生疑的,尤其是陈奕诚,疑心病重得很……”笑意淡淡,却是小乐子。 铁士哼道:“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光。” 小乐子好脾气道:“就算你帮我一回,就在这里戴会儿,上了船就摘下来……我已经跟几位长老打了招呼,他们自会见惯不怪。” 赵佑听得挑眉,几下套了衣物,扬声道:“你们俩都给我进来!” 房门打开,小乐子大步踏进,微微一笑:“醒了?” 赵佑嗯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铁士,问道:“你们在争什么?” 小乐子手掌摊开,笑道:“这个,我找腾别要来了,做工粗糙了些,勉强可用。” 赵佑定睛一看,却是两只银质面具,微愣一下,顿时恍然大悟:“哈哈,鸟枪换大炮了!不过……你让铁士也戴?!”心中暗忖,这倒是个好办法,自己本来也没跟陈奕诚明说随行是谁,小乐子的真实形象不便暴露,铁士之前也一直暗藏幕后,都需要隐蔽自身面目。 再看他二人,已经换上窄袖高领的武士装,小乐子一身淡青,俊逸颀长,铁士一身墨黑,冷峻挺拔,两人都是发鬓束起,布带缠头,再戴上这银质面具,活脱脱便是两名江湖游侠…… 既然是江湖中人,装束怪癖些,也不足为奇。 见铁士默然不语,将面具递过去,哂笑道:“这面具很好啊,跟你气质相衬,都是冷冰冰的。” 铁士瞥他一眼,抿着唇,还是将面具接过来,边戴边道:“那巫女之血果然灵验,弟兄们都醒了,腾别说还须休养,就没让他们过来见你……剩下的血,我已经让你带回桃花岛送交容娜。” 赵佑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极好极,总算是不负苦心。”顿了下,又转向小乐子道:“陈奕诚醒了没?还有我大王兄,他们人在哪里?” 小乐子答道:“已经醒来多时,正由几位长老陪着,商谈接除婚约,缔结同盟之事。” 这个陈奕诚,倒是有几分政治头脑! 赵佑暗赞一句,听出他语气里有些许沉郁,不觉笑道:“你呀,难不成还想给他塞女人?” 小乐子低下头来,弯着一双清润如水的黑眸,朝他柔声轻笑:“我倒是真想呢,但是绿珠心有所属,幽朵儿又太小,而且眼光独到,对我家主子情有独钟……我还真想不出别的人选来!” 触到那温柔得腻人的眼神,赵佑心头一跳,在他腰上轻掐一把,低哼道:“铁士还在呢,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勾引本王子……” “没事,他看惯了。” 墨影一闪,伴随着一声冷哼,铁士人已不见,房门重重关上。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知趣了?” 赵佑嘟囔一声,下一瞬,唇瓣被人轻柔含住,满室旖旎。 听得那低浅嘤咛,门前尚未走远的男子满面黑线,心中悸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真是……两个妖孽! 一番热吻之后,赵佑由小乐子待候洗漱更衣,刚用了早饭,便有侍卫来请,说是众人在大厅已经等候多时。 一进门,就见赵文与陈奕诚端茶在座,李一舟悠闲站在身后,旁边桂离正在赔笑道歉:“之前受那妖女蒙蔽,才会跟陈公子动手,还请公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陈奕诚神色淡然,若有所思,待见得门前的身影,这才震动站起:“你……没事吧?” 第一百八十章:情盅 “我很好啊!”赵佑大摇大摆走进去,朝众人点点头,算作招呼,又指着身边左右两人,简单介绍:“对了,介绍下,这就是随我同行的两位朋友,也算是保镖,阿严和铁士,嗯,这就是大王子,还有陈郎将,李副将……” “你!还要胡闹!”赵文听得火起,避开众人拉他到一边,低喝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佑眨眨眼,无辜道:“大王兄息怒,我现在如此形象,恐怕有损赵氏王国皇室尊严,你还是不要认我的好。” 赵文看了眼他身上的寻常服饰,哼了一声,甩手坐回座位。 赵佑笑了笑,无视陈奕诚朝身后两人投射过去的探究目光,自顾自坐下,问道:“阿大……哦,不,幽福仑还没过来?” “来了!” 门外少女嗓音脆生生答应着,幽朵儿率先跳了进来,阿大被绿珠搀扶着,含笑而立,阳光下一丑一美的组合,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统一。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们这就去禁地。” 阿大服药不久,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昆仑特意准备了轻便担架,让人一路抬着上山。 红日初升,阳光射入山间云雾,草木全都笼上一层金光。 一行人等进了山洞,见得这人间仙境,皆是赞叹不已。 故地重游,赵佑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致,如坠梦中,忽见小乐子侧过头来,眸光闪动,眼底满是欢悦的浪花,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唤出:“王子……” 赵佑抿唇瞪他一眼,忽然回味过来其中深意,面颊微微泛红。 这小子,变着法提醒他之前两人在此的火热缠绵…… 思想间,听得陈奕诚彬彬有礼的询问:“七彩水仙位于何处,请幽先生明示。” 阿大下得地来,指着石壁下方的艳红花朵:“这就是。” 赵佑讶异道:“这……不是塔塔草吗?” “是的,海南岛人叫它塔塔草,而它的汉名叫做七彩水仙。” 赵佑咬唇,颇有些啼笑皆非,不会吧,这所求药草就在眼皮下,日日可见,自己自诩聪明,却被马丽莲暗地里摆了一道! 回想着在陈奕诚那里看到的图样色泽,不解问道:“但它为何是红色?” 阿大没有说话,慢慢走到石壁前,手掌虚空一摊,只听得轰隆一声,顶上岩石退开,光亮大盛,明亮炽热的阳光从天窗射出洞中。 赵佑正凝神细看,身旁却有人惊呼:“啊,快看,变色了!” 但见那宽厚的叶片在阳光直射下慢慢收缩卷起,明艳艳的红色花瓣色泽逐渐变淡,只眨眼功夫,几成透明,忽而主干处又生细小桠枝,一茎七穗,每一根枝条都生有一朵鲜花,色泽各异,流光溢彩,呈现出七彩变幻之色,与泰俊杰手绘图样丝毫无差。 七彩水仙,原来是要在阳光下才能显出原形! 阿大取过一把花锄,亲手将最大的一株挖出装盆,捧了过来。 赵佑伸手取过,止不住泪如雨下:“这便是……七彩水仙……” 陈奕诚好笑看他:“药草到手,蓝妃娘娘得救,这是大喜事啊,你还哭鼻子作甚?” 赵佑鼻音哼道:“我不是哭,只是……太欢喜了……” “好了,既然大事了结,我们也该计划返程了。”赵文见赵佑抱着花盆只顾流泪,皱一下眉,转向陈奕诚道:“奕诚你去安排,休整一日,明天卯时出发,去桃花岛接了二王弟,立即返回赵氏王国。” 陈奕诚抱拳应允:“是,王子。” 众人出了石洞,站在山巅,看着红日高悬,远处山峦隐现,心底别有一番滋味。 赵佑四顾遥望,目光落在一处,忽然定格不动。 “看,那是什么?” 山庄一处浓烟滚滚,冲天而起,是……火灾! 腾别,昆仑闻声一惊,抢步上前,细看之下不由惊呼:“糟了,是囚室!” 囚室着火,那关押其中的马丽莲和简司…… 不敢多想,众人急急忙忙奔下山去,刚到山庄大门处,就见留守的四长老桂离神情狼狈,踉跄抢出。 昆仑上前一步,急问:“怎么会着火?到底出了什么事?!” 桂离面露惭色道:“马丽莲那妖女竟然残留了一丝巫术,用冥哨召来了浮沙流域的青铜尸人,趁山庄空虚,将其救走,还放火烧屋……简司当场毙命,马丽莲不知所踪!” 青铜尸人…… 赵佑心中惊骇,旁人不知,他却知道这尸人的厉害,当初小乐子腰间被抓了一下,险险丢掉性命,这尸人一旦与马丽莲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不必惊慌。” 阿大被绿珠扶了过来,闻讯后倒是毫不在意,面色平静:“阿丹那一剑已经破了马丽莲的命门,她时日所剩无多,只是一两日的苟延残喘罢了,至于青铜尸人,乃是受巫女意识控制的死物,巫女一死,他便将自行消亡。” 听他如此一说,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山庄上下加紧防守,一日一夜过去,倒也平安无事。 次日一大早,天色晴朗,海面上风平浪静。 两艘巨大的航船停靠码头,一行人等上得船去,与岸上众人不住挥手,依依惜别。 阿大拉着绿珠,躬身拜别:“各位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在他身边,幽朵儿已经哭成泪人:“阿丹,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 临近之船的船楼上,李一舟推开舷窗,轻笑道:“这位三王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跟人熟稔得紧!” 陈奕诚立在他身旁,默然看着底下的身影,眼里柔情暗生。 “我会的,大家保重!” 赵佑站在甲板上,遥一抱拳,嗓音清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背后扑哧一笑,小乐子倚在门边,笑意盈盈道:“别煽情了,外面太阳大,快些进来吧。” 赵佑回头望着他,只觉得海水碧蓝,白浪轻荡,天地间如斯安宁。 航船前行,海岛逐渐远离。 而在海岛深处,众人视线未及的荒漠之地,天穹泛着戏光,宛若染血。 女子静静卧在一处,任凭风沙席卷,沉闷无声,只在那道僵直的魁伟黑影到来之际,才徐徐开口,嗓音嘶哑,带着无限决然与恨意。 “东西都找到了?” 黑影点头,慢慢伸手过来,臂上青铜护甲包裹,掌中一片枯萎的草叶,几茎柔长的断发。 “做得很好,再加上银蛇内丹和浮沙流域的万千怨灵,这绝世情盅,即将大功告成,哈哈哈……”女子面目狰狞,唇角淌血,笑声森森传出:“你们对我无情,就别怪我对你们无义,黄泉路上寂寞,即便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诅咒声响彻天地,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 这一趟海岛之行,夏初出发,入秋回归,不知不觉又是一季过去。 秋意渐浓,天气越发冷起来,顶上灰蒙蒙一片,树梢枝头也日见光秃,庭院前叶落满地,厚厚堆积,踩上去咯吱作响。月清宫外,几名杂役太监手持扫帚不停打扫,边扫边低声抱怨,说是这叶落太快,总也扫不完。 忽听得急急脚步声,众人立时住嘴,乖觉打扫,不多时,就见太监总管陈聪与坤宁宫的两名大宫女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德高望重的太医,神情凝重,行色匆匆,径直进了宫门。 待一行人走得不见,那边打扫的几人传出轻声叹息。 “唉,蓝妃娘娘还昏迷不醒呢……” “不是说两位王子与陈郎将他们找到解药了吗,难道回来得晚,延误了时日?” “听说三王子一直侍候榻前,几夜没合眼了……” 陈聪等人一路疾行,转过重重回廊,远远停在院中,前方引路太监噔噔上了石阶,并不叩门,只在紧闭的正殿门前躬身轻唤:“太后懿旨,命坤宁宫大宫女秋香前来探望蓝妃娘娘。”顿了下,又报:“皇后娘娘赐燕窝宝珠布帛若干。” 过得一会,殿门开启,面色苍白的锦袍少年从门槛里跨出来,小脸只巴掌大,衣带渐宽,原本清瘦的身形更显单薄萧索。 来人齐齐行礼:“见过三王子。” 赵佑闻声点头,懒懒抬手:“诸位不必多礼,烦请回复太后与皇后,我外公正在尽力救治母妃,此是最紧要关头,探视问候便都免了,各位请回罢。” 两位大宫女俯首称是,赵佑眼睫垂下,并不再看众人,转身进屋,殿门再度紧闭。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陈聪见状叹道:“蓝老先生医术高超,脾气也是不小,有他亲自坐镇,蓝妃娘娘定能逢凶化吉,大家还是回去复命吧。” 两位大宫女将所带物事交予门外太监,一道离去,陈聪站在门口没动,一干太医相互看看,对着房门干瞪眼,责任在身,只得在外间候着,以应不时之需。 殿门里,赵佑缓步走回榻前,望着榻前憔悴消瘦的人影,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一只手掌轻落在肩上:“佑儿,你回寝宫歇息会吧,这里有这样多的太监宫女,门外还有一干太医,再说你母妃服药嗜睡,一时半会也醒不了的。” “外公。”赵佑转过头来,看向白发苍苍的老人,哽声道:“已经第七天了,母妃她……” 蓝铁心叹道:“七彩水仙已经一日一穗服下,按照你老师的说法,七日之后必然苏醒,药到毒除……” 七日,今日已经是最后期限。 蓝铁心朝榻前之人隆起的小腹投去一瞥,眉心蹙起,暗地喟叹。七彩水仙是为巫族圣草,药效猛烈,大人倒是无妨,只是那孩儿……当不知是否承受得住?! “实在不行,我还有最后一计……” 赵佑茫然抬头:“什么?” 蓝铁心瞅着他,老眼里满是无奈:“你还没回来的时候,你父皇就催促过多次,万不得已之下,保全大人,都是我一力扛着……这些日子你母妃虽有碧灵丹护体,却也日渐衰弱,也是受胎儿所累。兴许,真是天意,这个孩子要不得……” “不!”赵佑腾的站起,叫道:“不可以,母妃爱这个弟弟胜过爱她自己,要是弟弟有什么事……那还不得要她的命!” 蓝铁心长叹一声,道:“外公也是不想的,但是如若你母妃今晚还不醒,只好出此下策……” “不行,我不答应!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外公……” “朕同意……” 一道低沉的男声插了进来,殿门推开,明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面上略有倦色,目光直直望过来,带着几分怜惜与坚持的意味。 “父皇!”赵佑几步过去,拉着赵文博的手臂,张了张嘴,却不知当说什么,只道:“父皇今日下朝真早……” 赵文博手掌在他肩上拍了下,轻声言道:“没事的,你是好孩子,自当明白,我们不管其他,只要你母妃平安无虞,只要平安就好……” “父皇!”赵佑伏在他胸口,不住流泪:“母妃她盼了这么多年,盼来的弟弟,已经快七个月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赵文博手指一紧,语气仍是淡然:“我们不是还有你吗,一样的。” 不,不一样! 赵佑在心里低喊,怎么可能一样呢,自己毕竟是……怎么可能一样呢! “好了,佑儿你退下,朕与你外公商量下,关于救治你母妃的事情。” “孩儿不走,孩儿就留在此处照顾,你们说你们的,孩儿不作声就是。” 赵文博摸下他的发髻,叹道:“朕知道你的一片孝心,不过你现在这模样,要是你母妃醒来看到,必然担忧焦虑……” 赵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坚持道:“我不走,我守着母妃,哪儿都不去。” 赵文博剑眉一皱:“佑儿,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蓝铁心沉着脸,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这一事实。 赵佑跳了起来,颤声道:“父皇,外公,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要支走我,然后……其实不用的,我能够接受,我只是心疼母妃,她若是醒来知道,该有多难过……”心口莫名涌起一阵细微的撕裂般的痛,咬住唇,只强自忍住。 “你以为朕想吗?”赵文博闭上眼,叹道:“那也是朕的骨血,朕怎么可能不疼不爱……佑儿,你下去吧,让朕和外公好好商谈。” 说罢一个眼神过去,陈聪上前一步,及时扶住赵佑:“三王子,听陛下的话,回寝宫歇着吧。” 要是平日,手一挥就甩开他了,今日不知怎的,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赵佑额上薄汗溢出,无力挣脱,只得由他扶着,慢慢朝寝宫走去。 一路陈聪都在喋喋不休:“三王子有所不知,其实陛下担忧蓝妃娘娘,这些日子从来没舒心过。” 赵佑瞥他一眼,淡然道:“本王子心里有数。” 陈聪又道:“自从蓝妃娘娘中毒,好几次情形危急,昏死过去,陛下都是跪在月清宫侧殿外,面朝皇陵,叩拜不止,长跪足有一个时辰,总算是逢凶化吉……” 赵佑听得烦躁,挥手道:“好了,我知道父皇的心意,你不要说了。” “王子,其实……”陈聪见他神情不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只化为一句:“王子好好歇着,奴才这就回正殿守着。” 赵佑点点头,扭头急行几步,一脚踏进寝殿,忽觉头昏目眩,一时没撑得住,软软朝前倒去。 清冽的男子气息迎面而来,一双手臂伸过来,扶住他的胳膊,不无嗔怪道:“怎么这会才回来,累坏了吧,赶紧去躺下……” 说话间,身子骤然悬空,被他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内室。 “我……没事……”赵佑喘了一口气,定下神环顾周围,见得四下无人,也就不再挣扎,随他去了。 躺在软榻上,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慢慢缓过劲来,抚着额头轻叹:“最近不知怎的,老是觉得乏力。” 小乐子手指过来,在他肩颈处轻柔按摩,边按边道:“这些日子一直奔波在外,都没好好休息,一回宫又接连守夜,王子真当这身子是铁打的么?” 见他默然不语,凑近问道:“怎么了?” 赵佑疲惫闭眼,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由得靠上他的肩膀,哽声道:“过了今晚,母妃要是再不醒……再不醒的话……”后面的话几乎说不下去。 小乐子在他额上轻吻一下,知道他平日强势惯了,难得现出虚弱柔软的神态,不由得心生怜惜,柔声安慰:“别多想,阿大不会骗我们的,七彩水仙是海南岛圣草,一定会有效的,再说还有蓝老先生在场……王子好好睡会,明日一早醒来就都好了。” 赵佑咬唇道:“但是父皇……他想舍弃我弟弟,只保母妃。” 小乐子沉默一下,低叹道:“陛下对蓝妃娘娘情深意重,王子应当理解才是。”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是我看来,保大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赵佑压低声音,微微冒出火气,正努力抵制:“情深意重?哼哼,好一个情深意重!我们出去三月,那舒宁宫季妃就传出喜讯,来年又有一位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出世……” 说到愤怒处,不住冷笑,茶杯嘭的一声扔出去,摔在墙壁上,四分五裂。 “我那弟弟要与不要,又算什么事?!” 小乐子默默过去,找来扫帚将地上收拾干净,确定再无碎片残渣,这才又坐回榻边,揽住他的腰,抵额相对,眼里有着淡淡的了解与哀伤:“你也怪不得陛下,生在皇室之家,各种利害关系千丝万缕纠结,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无意为之,却身不由己……” 赵佑扯着他的胸襟,无力瘫软在他怀里,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由低泣道:“我知道,我只是替母妃惋惜,心里难受,控制不住。” 小乐子拂开他额前垂下的长发:“好了,王子是太累了,好好歇着吧,等下请蓝老先生过来看看,这精神气色一日比一日差,怕是累得病了……” “不要!”赵佑一想起外公蓝铁心那一头银丝,心里就是一痛,赶紧制止道:“我睡一觉就好,你千万不要去找外公,这紧要关头,我不想他因为我而分心,耽误母妃的治疗。” 这道理浅显,小乐子心里也明白,却仍是放心不下,反复试了他的额温脉搏,感觉一切并无不妥,这才为他解开玉冠发髻,除去衣衫鞋袜,安抚睡下。 赵佑闭上眼,复又睁开,蹙紧眉尖道:“小乐子……” “嗯?”小乐子凑近过来,一双黑眸温润得仿若要滴出水来。 赵佑打了个哈欠,轻轻道:“还是你好,没生在帝王家……否则,真的会很累……很累……” 小乐子抚在他头发上的手指一顿,低声道:“好了,别想了,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赵佑点头,依言闭上眼,自顾自叹道:“我以后只有你一个,只对你一人好……” 小乐子眸光微闪,低喃:“我也是,一直都是……一辈子都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赵佑正要睡去,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邪队累积的情报不少,这些日子我抽不出空来,山庄那边也无眠顾及,所有的事务你全权处理吧。” “好。”小乐子点头称是。 “还有,我在临走之时安排张庭彻查那古兆两人在进之前的行踪,只怕已经有了消息,此事关系到我母妃中毒的幕后真凶,你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他的能力,赵佑早已深信不疑,当下放宽心思,困意像潮水一般袭来,不一会就沉睡过去。 这一睡便是大半日,期间感觉到浑身滚烫,额上却是微凉,背心不时有暖流注入,缓解不适,有人始终在旁照料着,轻言细语,体贴入微,不知不觉让人沉溺在那一片温柔之中。 再睁眼已经是漆黑的夜晚,月上中天,寝室里点着盏清幽的宫灯,光影中面前一人端坐不动,目光投射在他身上,柔和而专注,隐有担忧之色。 赵佑怔了一下,挺身欲起,却被他按住双肩,偏头之际,额上的湿巾啪嗒落在榻上。 “我怎么了?”赵佑边问边是坐下来,动动手脚,除了软弱无力之外,倒也不觉什么。 见他能说能动,小乐子轻舒一口气:“午时过后,王子就一直发热,虚汗不断,身上衣物换了好几套,才总算是退下来了。” 赵佑由他半扶半抱着更衣,颇不在意道:“兴许是母妃那里守夜受了凉,出出汗就好了。” 正说着,忽然听得外间脚步杂乱,不禁挺身坐直,手指轻颤。 有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到得门外,惊喜低呼。 “王子,娘娘……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醒了?”赵佑喃喃念着,回味着那一句话,狂喜之余,忽然整个人都是一僵。 母妃醒了,那她腹中的胎儿呢,是不是已经…… 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正值心酸,门外人声又起。 “陛下宣三王子去月清宫正殿……” “来了!”赵佑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跳下地去,不管怎样,母妃醒来就是天大地幸事,这几个月的努力和艰辛,没有白费! 小乐子赶紧扯过塌边的衣袍鞋袜给他一一穿上,再将那一头凌乱的发丝迅速打理好,牵着他的手,一同步出房门。 门外传话的太监面带焦色,频频回望,见他两人出来,方才舒了口气,急急行礼道:“蓝妃娘娘夜半苏醒,执意要见王子,陛下派奴才过来传召,请王子速去正殿。” 赵佑略一点头,脚下不停,匆匆朝正殿走去。 月清宫正殿,外间太监宫女捧着物事疾步行走,穿梭不定,而室内则是点满了灯烛,铜鹤灯架上白晃晃一片,光芒大盛,却也安宁静谧。 越往里间病榻走,灯火越是清幽稀落,左右已经屏退,榻前有人柔声软语,低低说话。 “朕已经命人去叫佑儿了,他应该就快过来了,你别急,朕向你保证,他好端端的,一点没吃苦,也没受委屈……” 女子的声音虚弱低叹:“佑儿……” “母妃!”赵佑脱口而出,急走几步,扑到榻前。 “佑儿……”蓝婉晴面色苍白,眼眶泛红,整个人都是瘦了大大一圈,只拉着他的手,贪婪地,不知疲惫地看:“好孩子,娘真是想你得紧……” “母妃,我也想你……好想你……”赵佑嘴一张,眼泪簌簌落下,喜极而泣:“都是我不好,让母妃担心……” 蓝婉晴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也是慢慢流出泪来:“娘几回醒来,都没见你,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再转向天子赵文博,勉力笑道:“看到佑儿,我也就放心了……放心了……真好,还能活着见到你……”说罢眼睛又微微闭上。 赵文博听她声音微弱,也看出她体力不支,手掌过去,合上她的眼:“好了,看到佑儿了,你就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 说罢望向一旁的蓝铁心,轻唤:“有劳岳父……” 蓝铁心会意,取了银针过来,在蓝婉晴身上连下几针,没过一会,榻上之人就此沉沉睡去。 “陛下……可要回寝宫歇息?”陈聪在背后小心询问。 赵文博坐着没动,只看着蓝铁心手指搭上蓝婉晴的腕脉,静候片刻,方才问道:“岳父,婉晴怎样?” 蓝铁心收回手,面色稍缓,轻轻点头:“毒性除了大半,已经不碍事了,就是这虚弱的身子还要好好养一养,否则孩儿将来生产恐怕不易……” “孩儿?” 赵佑闻言一诧,茫然抬头,看着眼前两人,嚅声道:“什么孩儿?外公在说什么……孩儿?” 赵文博与蓝铁心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微微侧身,让开一点距离,放松笑道:“难怪你进来的时候满目幽怨,忿忿不平,原来是惦记着朕之前所言……” 之前因为赵文博在榻前坐着,挡住大半视线,此时他微一挪动,即是现出帐中全貌,但见蓝婉晴仰面躺着,脸色安详而满足,那被绣着如意玉纹的锦被盖住的肚腹处高高隆起。 赵佑瞪大了眼,指着那隆起处低叫:“不是说……怎么……” 老天……太好了! 蓝铁心笑道:“我与陛下只是商量,做着最坏打算,可并不是立即施行啊。也该是你这皇弟福大命大,紧要关头,你母妃竟是苏醒过来……” 赵佑转过头来,眼望赵文博,鼻子一酸,颤声道:“父皇……是真的么……” 赵文博抚上他的头发,朗声道:“当然是真的,等到冬天,你就又要当哥哥了。” “哥哥?我要当……哥哥了?” “是啊,你一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哥哥,孝顺母亲,关爱幼弟……” 赵佑咬住唇,被他揽住肩膀往外走,一路漫步而行,脑中昏昏,只觉得震惊,欢喜,雀跃,期盼,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听得耳边有人低沉地道:“你是朕的儿子,是将来的赵氏王国亲王,男儿大丈夫,当有胸襟气量,放眼大局,而不拘泥小节……” “呃,父皇你在说什么?”赵佑侧头看他。 赵文博似未听到他的疑问,继续低喃:“当年,朕微服私访时遇到你母妃,后来排除众议接回宫来,朕知道她这些年来委屈,但是朕已经竭尽全力……不管地位如何,名份如何,朕爱她,重她,怜她,宠她,把她放在朕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无可替代。” 见他默然不语,赵文博悠悠叹息:“你还小,将来倘若也是遇到心仪女子,易地而处,当理解朕的所作所为……去吧,回房好好休息,明日跟你两位王兄一起去乾清殿,朕有话要说。” 凉风起,烛光摇曳。 “放眼大局……不拘小节……” 寝宫里,已近天明,赵佑伏在榻上,回味着这一句,了无睡意。 “父皇这话,表面是在教导我为人处事之道,暗地里却是在训斥,说我气量小,不大度——小乐子,你说是与不是?” 小乐子从背后抱着他,在那玉雪般的后颈处轻轻呼气,满意看着那上面的微微粉色,一语双关:“王子……太敏感了……” “我烦着呢,别闹……” “王子……”小乐子挑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容微涩,语气却仍是那般温软轻柔:“陛下不是普通人,是一国之君,诸侯一娶三女,天子一聘九女,无可厚非……他待蓝妃娘娘与王子够好,够宠,够迁就,已是不易……” “你知道什么!” 赵佑打掉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掌,转身过来,面朝他道:“天子又如何?!这是不平等的,女人要专一,男人同样如是!” 小乐子望着他,眼眸里清澈透亮,柔情似水:“我对王子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哼,甜言蜜语!”赵佑心头十分受用,火气渐消,捧住他的俊脸,在那温润微凉的薄唇上狠狠吻一下,哂笑:“他日如若违背,不需我说,你自行了断吧。” “是,要杀要剐都随你……”小乐子反客为主,对着性感的薄唇回吻下去,逐渐加深,手指也是不老实地在他身上乱摸。 赵佑浑身发热,感觉到他身下昂扬勃发的力量,禁不住低喃:“天快亮了,我等下还要去乾清殿听训……” “我知道,我只想抱着王子睡会,不会乱来,再说……”小乐子手指抚上他漆黑如墨的眉眼,细细描绘着,轻声笑道:“我如今这身形力道,自己都不满意的,不敢让王子将就……”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赵佑怔了下,知道他是说回宫之后再度缩骨变回之前的纤弱身形,不由哈哈笑道:“难不成那个……也一并缩了?” 小乐子眸光几闪,似羞似恼瞥过来,无奈苦笑:“王子都不知道,我为了留在王子身边,吃尽苦头,放弃良多……” 赵佑瞅他一眼,轻哼道:“怎么,不甘心了?本王子又没绑着你,脚在你自己身上,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小乐子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模样,低声嘟囔:“真是……没良心……”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小乐子凑近过去,咬着他的耳垂低道:“我这辈子都赖着王子,除非……我死……”顿了下,声音更低,几不可闻:“就是死,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好,一言为定。”两世为人,赵佑自然不在意这些宫中忌讳之言,只当是情人间的玩笑,手指勾起他的下颚,邪气轻笑:“我倒要看看,人且如此,做了鬼,又是怎生一副妖孽模样……” 小乐子唇角扯动,温柔一笑:“做人做鬼,无甚区别,都还是王子的小乐子。” “嗯,我的小乐子……哎……”赵佑喃喃念着,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 被他抱在怀里,温暖如斯,止不住的倦意来袭。 小乐子轻拢着他的长发,柔声叹道:“离天亮还有一会,睡吧,我等下叫醒你。” “好。”赵佑听得点头,闭眼睡去。 母妃得救,小乐子在侧,日子一如既往的悠闲自在,正是他想要的生活,只不过…… 脑中有亮光一闪而过,好似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那是——对了,琅琊神剑还得找个时候归还回去…… 小睡了一会,精神仍是不济,天色渐明,却不得不起。 赵佑一边梳洗更衣,一边寻思,等下从乾清殿听训完毕,先去正殿瞧瞧母妃,然后就回寝宫来好生补个眠。 奇怪了,这身子在桃花海南两岛都是生龙活虎,为何一回赵氏王国反而没精打采,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难道是……纵欲过度? 也难怪,两人正值青春年少,这朝夕相处,初尝情事,难免有些不知自制,除开回宫的几日,夜里大部分时间都腻在一起,确实需索过度,身体虚空也是自然。 如此想来,不由得朝身后正在为自己梳头盘髻的少年瞪了一眼。 都怪他,这个黏人精! 可为何是自己一人受损遭罪,他就没事……实在,不公平! 小乐子感受到他不悦的目光,抬起黑眸,微微一笑:“王子?” “没什么。”赵佑扁嘴,心中暗忖,从今晚开始,不能再由着他滚床单了。 用过早膳,赵佑整好衣冠踏出殿门,疾步朝乾清殿而去,小乐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四周宫墙高耸,风声微微,再不见那道神出鬼没不离左右的黑色身影。 赵佑触景生情,不由微微一叹:“铁士这会……应该到了格鲁了吧?” 刚从海上返回中原大地,在江陵甫一登岸就得到邪队讯息,大美帝国国王兰萨不知为何将登基大典延后到来年元日,此事倒是正中下怀,不顾铁士的推脱反对,直接将他推上马去,那奉命候在江陵的一干毒队弟兄全都随他西下,直取大美帝国皇都格鲁。 小乐子瞧着他的神情,轻笑道:“王子这样舍不得他,当初可怎么就让他走了?若他当真是大美帝国皇嗣,王子不是损失了一员猛将?!” “舍不得又如何?”赵佑轻叹:“这虎儿嘴硬,其实心里还是在乎,我不想他将来怨我怪我……” 小乐子眸光一闪,低道:“若换做是我,王子也会放行?” 赵佑白他一眼,哈哈笑道:“得了吧,你哪次回老家我没放行,倒是你自己,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小乐子无奈道:“我那不是舍不得王子么,难道还回来错了?” 赵佑听得心头一暖,放柔了声音道:“当然没回来错,这一趟海上之行,要不是你在,我早不知怎样了……” “我也庆幸,跟着王子上了船,才能……”小乐子环顾下四周无人,揽过他的肩膀,凑近他面颊,偷得一吻。 捷足先登,夙愿得偿,付出再多也值得…… 鼻端下淡淡幽香,不自觉想要更多,正待深吻下去,忽觉他身子微僵,目光一凛,不由顿住动作。 “咳咳!” 背后脚步声响起,有人轻咳两声,冷冷道:“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搅到人家的好事了。” 赵佑退后半步,回头看去。 对面长廊下几名太监簇拥着两人走过来,皆是锦衣玉冠,雍容华贵,却是大王子赵文和二王子赵卓。 赵佑讪讪一笑,面对两人拱手唤道:“见过大王兄,二王兄。” “我说三王弟,大庭广众,你好歹也注意下形象。” 赵佑故作不解,低头朝自己身上张望:“我今日才换的新衣,挺好啊……” 赵文哼了一声,目光在他和小乐子身上打了个转,面露不屑道:“时辰快到了,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赵佑揉一下眼,连连点头:“我方才眼睛里飞进个小虫子,小乐子费了好大的劲才给我吹出来,这就走,就走了。” 当下扯下小乐子的衣袖,自动走进队伍当中,与一言不发的赵卓站在一起。 “两位王兄,我们走吧。” 这大王兄赵文自从海南岛归来,一直没个好脸色,倒也不奇怪,想那送别之日,继任岛主阿大两兄妹及三位长老对自己二人殷勤相待,依依惜别,而对他则只是彬彬有礼,这待遇的差别一看就知,贵为皇长子,威严大打折扣,心里自然不乐意。 倒是二王兄赵卓,经过桃花岛的数日囚禁,对他印象有所改观,态度温和亲切许多。 与大王兄赵文不同,二王兄赵卓心机更深,喜怒不形于色,倒是与他的母妃萧贵妃如出一辙,尤其是离开桃花岛返回赵氏王国之后,终日若有所思,便更加沉默寡言。 赵卓低低应声,也不多话,大步朝前走,随侍太监急步在后。 赵佑望着他的背影,侧头低道:“你说我这二王兄,怎么越来越闷了?” 小乐子笑道:“二王子沉稳内敛,颇有皇子风范,这是好事啊。” “什么风范不风范的,依我看来,那叫心事重重……” 当初返回桃花岛之后,得知他身上的盅毒已经顺利解除,碍于时间紧迫,拉了他匆匆上船,扬帆远去——如今想来,不由心头一动,在他离开桃花岛去海南岛这段时日,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之秘事? 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此时人多不宜询问,只能是另觅时机了。 见他已走远,只得小跑跟进,边追边道:“二王兄慢些,等等我……” 赵卓停住没动,一旁的赵文回头,低声斥道:“大呼小叫做什么?真是,在外面野惯了……” “是,是,是。”赵佑几步追上去,压低声音问道:“对了,大王兄,二王兄,你们可知道今日父皇叫我们三个去做什么?” 赵文冷哼道:“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赵佑抓了抓脑袋,讨好一笑:“两位若是知道,就好心透露下,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等下不致在父皇面前犯错受罚。” 赵文没有说话,只面露得色,倒是赵卓接过话来,答道:“此回远越赴海南岛求得七彩水仙,救得蓝妃娘娘性命,大王兄功不可没,今日父皇召见,定是为嘉奖一事。” 赵佑也是随声附和:“就是就是,父皇昨日当着两宫大宫女的面,也是对大皇兄的英勇大加赞扬!” 赵文被两人合力一夸,脸色大好,勉力维持着谦和:“哪里,全靠奕诚帮我,他的功劳也是不小的。” 赵卓眸光一闪,笑道:“是啊,陈郎将鼎力相助,自然事半功倍。” 语气虽淡,赵佑却从中听出一丝酸意。 大将军陈宝国的夫人与当今皇后乃是表姐妹,说来也算是个外戚,在册立皇储一事上,陈宝国的态度自然偏向大王子赵文,故而影响到其子陈奕诚的举措,在这个崇尚武力的朝代,有他们父子两人不遗余力的相助,着实不可小觑。 不过二王兄赵卓借着与丞相汤伯裴的千金汤宁自幼交好,以此为桥,成功搭上丞相府这一条船,赵氏王国虽偏重武功,但文治同样倚重,丞相为百官之首,也算是幕后势力雄劲。 第一百八十四章 皇嗣之争,其实也就是武将文臣之间的争斗。 两位皇兄年岁相仿,都是及冠在即,别看此时闲闲叙话,貌似亲近友好,实则浮于表面,暗中波澜不断。 至于自己,背后无所倚靠,也乐得清闲,看看热闹就好。 含笑默了一会,赵佑举步跟上,随着人流进得那高大巍峨的乾清殿。 殿堂里,天子赵文博正身端坐,与丹陛下方之人谈笑风声,见得他们三人进来,停下说话,笑道:“你们三个约好了的么,倒是一起来了。” 三人齐齐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免礼,都坐下吧。” 行礼完毕,赵佑站起身来,依言跪坐在赵卓后面,目光轻扫,这才发现前方那人竟是一身朝服的陈奕诚。 这回宫以来,自己担忧母妃病体,在月清宫深居简出,竟是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乍然一见,不由面上一怔,微有讶色。 父皇召见皇子,他在场做什么? 正转动心思,就见陈奕诚起身告退,待得赵文博点头示意,他便转身往殿门处走去,目光轻轻朝自己所在处一扫,眸底似有银芒闪动,唇角微扬,即是昂首而去。 那一眼,似有欢欣,有怜惜,有宽慰,更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他想对自己说什么? “朕之前,封了奕诚为骠骑少将军……” 赵文博的话,把他不明的思绪拉了回来,垂首聆听:“今后帝都的巡缴保卫,便都由他负责。” 话声刚落,赵文直起身来,面露喜色笑道:“是真的么?儿臣一路还在寻思,怎么替奕诚向父皇要些赏赐,没想到父皇早有心思,真是……太好了!” 赵文博微微笑道:“朕话还没说完呢……”他拖长了语调,缓慢道:“朕本来还想让他做个少将,可惜他婉言相拒,最后只答应做事,没接受官职。” 做事……做什么事? 赵佑抿了下唇,前方赵文已经抢先问出:“父皇要奕诚做什么事?” “卓儿太过文弱,佑儿体虚多病,就算是文儿自幼喜欢舞刀弄枪,也是会而不精,有待提升……”赵文博长长一叹:“是以朕希望奕诚能在课余闲时给你们三人指点武功,教授本领,如此职责,奕诚确是不二人选……赵氏王国储君,未来的天子,必须是能文能武唯贤善用之人,方能在强手如林的诸国威逼下,站稳脚跟,继续我赵氏王国数百年来的强盛与繁荣。” 赵佑头垂得更低,与前方两人一起叩首:“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心头却是不住哀叹,父皇啊父皇,他这是要做什么?! 赵文博点头,面色一整,又正色道:“两月后的祭天大典,你们三人都好好准备,届时随朕一道去……赵氏王国储君,将顺应天意,当场册立。” “是,父皇。” “好了,方才朕听奕诚大致说了这回海南岛之行的经历,你们三人能够兄弟同心,担当责任……”赵文博目光投向赵文,满含殷切,微笑道:“特别是文儿身为兄长,顾全大局,爱护皇弟,朕甚觉欣慰……” 赵文掩饰不住喜色道:“这是儿臣应当做的。” “一次的胜利并不算什么,切勿居功自傲。”说罢,赵文博又转向他旁边的赵卓,关切道:“卓儿,你所中的盅毒可都解了?” “是,都解了。”赵卓面露惭色,俯首道:“儿臣无能,让父皇失望了……” “天有不测风云,此事怪不得你,朕明白,你已经尽力了,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就是侥天之幸……”赵文博喟叹一声,道:“看你瘦这样多,这段时日好好在宫中休养吧。” 赵卓脸色黯然,眼泪几欲落下,只咬唇道:“儿臣遵旨。” “你记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赵文博轻叹一声,再予转头:“还有佑儿,平日顽劣调皮惯了,这回居然胆大妄为,贸然离京!” 听得头顶上一声低喝,巴掌啪啪的拍在御案上,赵佑赶紧伏下身去,叩头告饶:“父皇息怒,孩儿当时是担忧母妃病体,才悄悄尾随两位皇兄去的……孩儿再也不敢了!” 百善孝为先,这个理由,算得上冠冕堂皇吧?! 赵文博哼道:“谅你也不敢!”朝底下单薄纤瘦的身影瞟了一眼,板起脸道:“你这小子是运气好,没遇上凶险磨难……看在你一番孝心,在外还算懂事规矩的份上,朕这回就不跟你计较,你记住好自为之,下不为例!” 赵佑连连称是,小心退回坐席。 “你们都是聪明自信的好孩子,但也年轻气盛,走进这乾清殿只是第一步,路途迢迢,还需要磨炼啊,否则……”赵文博吁一口气,轻叹:“就算别人将你们捧上高位,都是岌岌可危,没法坐得稳当。” 三人面色发怔,殿堂上一片静寂。 沉默了一会,赵文博适时挥手:“好了,课业已经耽搁了好几个月,不能再延误了,老师还在御书房等着的,你们这就过去吧。乾清殿听朝继续进行,便从明日起,每三日一次,都别忘了。” 三人默然告退,鱼贯往外走。 没走两步,赵文博在背后悠悠唤道:“佑儿,你那几位江湖朋友,什么时候带来给朕看看,朕需要能安国安邦之才,不论才子隐士,游侠异人……将来,你们更是需要。” 赵佑脚步一顿,低低应道:“是。” 此时方才明白过来陈奕诚先前在此的真实用意。 这家伙,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向他父皇告密,全盘托出…… 话说铁士去了大美帝国,小乐子又已恢复太监身份,他倒是去哪里找什么江湖侠士来给父皇见面? 还有,更重要的——按照之前父皇话里的意思,竟是要将他与两位皇兄摆在同一位置,并驾齐驱? …… 秋日。 暖暖的阳光照射在殿檐的琉璃瓦上,泛出玉质般柔和的光芒。 御书房课时结束,已近午时。 大王子赵文率先走出门去,其次则是二王子赵卓,又过一会,四王子赵天忸怩步出,边走边是频频回望。 守候在台阶下的内侍们一见主子们出来,赶紧迎上前去。 身着太监服饰的少年站在其中,说不出的清朗俊雅,却如鹤立鸡群一般。 没见到想见之人,小乐子狭眸微眯,跟在人后慢慢踱过来,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赵天,恭敬问询:“见过四王子,请问,我家主子呢?” 赵天往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叹气道:“三王兄在课堂上睡着了,这会儿正被老师留下来处罚呢,我已经求过情了,哎,你再等会,兴许过一阵就出来了。” 小乐子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四王子。” “不用客气,等下三王子出来你告诉他,今日是大皇姐生辰,我要回宫去吃午膳,晚上过去找他玩……”赵天扔下一句,急匆匆走了。 人皆散去,小乐子独立原处,好笑摇头。 这个主子,又在搞什么花样…… 御书房内,秦俊杰仍是坐在案前,随意翻阅书卷。 赵佑揉着眼睛坐在堂下,止不住想打哈欠,歉意笑道:“对不起老师,我这回不是故意睡着的,最近实在犯困。” 秦俊杰哼了一声,面上倒无太多责难:“三王子这一觉倒是睡得好,正好借此理由留你下来……” 赵佑打起精神,挑眉道:“老师有事找我?” 秦俊杰点头,淡淡道:“奕诚已经将海南岛上的经历大致说了,我有话要问你。” “这个陈婆婆,逢人就说,真是多嘴……”赵佑嘀咕一句,抬眸迎上他略显黯然的目光,坦然道:“老师要问什么?” 事到如今,在这位阅人无数的帝师面前,要维持纨绔皇子的假面已是不易,顺其自然就好。 “哲舞……真的死了?” “是,四年前她死于自己的修炼暗室,之后被大火焚烧,尸骨无存……”赵佑简单讲述自己此次海南岛之行包括当初哲舞师徒遇害情形,随口问道:“老师你认识她?” “岂止是认识,我还教了她不少东西,算是个记名弟子吧……当年我被她父亲强行囚于海南岛,幸得她心软照顾救治,也不至被那些盅虫毒物所伤,最后还帮助我出逃成功,我于是以奇门遁甲之术相授为报。”秦俊杰说着,长声叹息:“她巫术精湛,曾经给自己卜过一卦,说是终日与降头盅毒为伍,救人不少,也害人无数,必遭天谴,烈焰焚之,灰飞烟灭……不想,竟一语成实。” 难怪觉得那浮沙流域尸人阵法眼熟,原来真是跟老师不无关系! 赵佑心头暗叹,这位哲舞岛主倒是对自己老师有情有义,看样子应该不只是师徒之谊,只可惜遇上这么个石板正经的老学究,落得个一生孤家寡人,郁郁寡欢不得善终的结局。 正自唏嘘,又听得秦俊杰问道:“对了,你当初不辞而别,我倒是一直想问问,那位疑似大美帝国皇室后人的少年,如今人在何处?我想见他一见。” 赵佑如实答道:“实在不巧,他去了格鲁。” “格鲁?”秦俊杰眉头微拧:“单身一人?” “老师不必担心,他带了人手去,自身功夫也是不错的,寻常侍卫不在话下,就算是大美飓风骑,在他手里都是讨不到好。” 秦俊杰微微颔首,眼里带着一丝探究,目光落在他身上不住打量:“三王子的江湖朋友,倒是真不少啊。” 赵佑嘻嘻笑道:“没办法,要想在这帝都城里混出点名堂,没几个朋友怎么行?” 秦俊杰捻须道:“三王子早有想法,未雨绸缪,甚好。” 赵佑张了张嘴,哈的一声笑:“老师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呢。” 秦俊杰瞪他一眼,不客气道:“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装蒜?” “弟子不敢!”赵佑一脸委屈,扁嘴道:“我只是不解,几个酒肉朋友而已,怎么就让老师另眼相待了……” “酒肉朋友?” 秦俊杰呵呵一笑:“能在桃花海南两岛上不畏艰险,来去自如,甚至颠覆政权,还说是酒肉朋友?” “呵呵,那只是碰巧了,正好遇上……” “好了!” 赵佑话声未落,就被他出口打断:“我不是刨根问底,我只是提醒王子,贤才善用,莫要埋没。” “可是老师……” 秦俊杰挥一下手,话锋一转,肃然道:“今日在乾清殿,陛下作出决定,难道王子还不明白?” 赵佑微怔道:“明白什么?” 见他面带怔愣,秦俊杰笑道:“复课之前,陛下曾召见过我,询问关于对三位王子的看法,我是实话实说,没有半句偏袒之言,我还建议陛下跟奕诚也问问,毕竟他跟三位也走得近……陛下的意思,这趟海南之行,不仅仅是求取解药那么简单,更是一次难得的考验机会,潜能实力,一览无遗。” 坏了! 暗地掐了手臂,赵佑咬唇苦笑:“难怪父皇会有此言,原来是你们在一旁推波助澜,陷害我……” 秦俊杰微微笑道:“若陛下绝无此意,我们再是吹捧进言,也是无用。” 父皇是爱屋及乌,陈奕诚是移情作用,老师秦俊杰则是……唯恐天下不乱。 赵佑越想越是哀叹:“唉,你们先斩后奏,怎么都不先问问我的心意……” 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可从来都不闻不问,避之不及啊! 再说了,大王兄背后有大将军府,二王兄背后有丞相府,自己无人支撑,何以为持? 将这一理由告知秦俊杰,却换来他一声嗤笑。 “切莫妄自菲薄,你以为你没有支持者么?” 赵佑抿唇一笑:“老师是说你自己吗,我们三兄弟可都是你的弟子,你可不能偏心啊!至于陈奕诚,他即使是升职做了少将军,总不能与他爹爹陈大将军各为其主,背道而驰吧?” 秦俊杰摇头道:“我不是说我和奕诚,这支持者另有其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赵佑心头一动,难道是说自己那名义上的兄弟,富商刘海? 刘海…… 不论如何,这个关系,应该不为外人所知才是。 心里暗忖,自己返回帝都之后已经催过邪队,南越那边的情报这几日也该到了,这位义兄的身体状况,真是……好生让人期待。 见他垂头不语,秦俊杰呵呵一笑,道出答案:“朝堂三公,不是还有一位吗?” 赵佑陡然一惊:“你是说……御史大人罗石?” 在这三公之中,丞相为百官之首,大将军重权在握,而御史大人官职虽较两者略低,却行使着监察职能,三者相互制约,密不可分。 而这位罗大人为官清廉,深得民心,这些年来,两位皇兄明里暗里对他的拉拢多不胜数,他却并不侧重任何一方,在此皇嗣之争上始终保持中立态度。 连两位皇兄都啃不到动的硬骨头,他会看好自己? 秦俊杰见他一脸困惑,轻言道:“有一桩旧事,蓝老先生应该没告诉过你,当年罗石夫人年过四旬怀胎,几度经历小产之险,正是蓝老先生几副汤药调养生息,救回母子性命,才有罗大人知天命之年喜得麟儿……这番恩情,罗石心里一直惦记着,所以按兵不动也在情理之中。我想,只要你稍作走动,要取得他的支持应当不难。” 赵佑听得轻笑:“原来还有这等事情……有趣,实在有趣。” 想那罗石膝下只此一个宝贝幺子,溺爱得只差没捧到天上去,实在想不到外公一时善举,竟然给自己铺垫了这样一个实力不小的后台靠山! 至于那罗晋,在离帝都之前三番五次上门拜会,大献殷勤,像块牛皮糖样的黏着自己,大有两肋插刀当小弟的意思…… 如此说来,只举手之劳,就可以把这父子二人收入麾下,黑白通杀。 第一百八十五章:绵长情丝 可是他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啊,管个小帮小派还行,要管理一个国家,那还不要了他的命?! 不过这层关系,倒是值得一用——四名王子年长者已近弱冠,年幼者也已十二岁,倘若由御史大夫上奏,恳请分封王子,将属地封号定下,不知父皇会有何种反应…… 越想越觉有戏,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眨巴着眼睛,笑道:“老师,你就长话短说吧,我还想回去补个眠,未时还要习武打拳来着……” 泰俊杰沉声道:“你,怎么就如此不思进取?人人都奔着高位去,你却……” “高处不胜寒啊,老师。”赵佑无辜笑道:“我一没本事二没气质,那个金光闪闪的位置,会眼花缭乱腿打颤的,那个,我自卑,实在不适合。” “你……”泰俊杰悠悠叹道:“你这不是自卑,而是自负,自负到无以复加……” 不等他回答,又续道:“须知一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难道就这样带着面具,演一辈子的戏?你当真就以为别人一时不察,就永远不会在人前露馅?甚至……你就没想过你身为赵氏王国皇子,所肩负的使命与责任?”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赵佑面不改色,只垂下眼睑,低道:“我觉得二王兄很好,我会支持他……做个亲王,其实挺好,真的。” “固守一隅,安于现状,实在让人失望。” 泰俊杰冷哼一声,蓦然起身,拂袖而去。 行到门前,微微顿足叹息。 “凡事,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 夜色降临。 寝宫中,烛光明媚,赵佑躺在软榻上,默然咀嚼着这一句,一笑置之。 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得清楚明白,不容置疑。 “在想什么?” 小乐子端个瓷盘过来,盘中是只黄澄澄的梨,上面还凝着水珠,果肉肥厚,清香扑鼻。 赵佑坐起身,面露馋意:“哪里来的?” “兰妃娘娘让明珠送过来的,据说是郡北进贡的最好的雪梨,整个宫里就那么一小筐,前一阵太后咳嗽不止,陛下送去了大半,剩下的两只都留在了月清宫,娘娘一只给了蓝老先生,另一只让送给王子尝个鲜。” 赵佑一怔,对着盘子看了看,想想又放回去:“还是给母妃送回去吧。” 小乐子摇头笑道:“我听明珠说了,梨是寒凉之物,娘娘巨毒初祛,贵体虚弱,暂时不能食用。” “那好吧,你去找把刀削皮,我们一人一半。” “不可。” “嗯?” 小乐子望着他,眸光温柔,勾唇一笑:“王子难道没听说过,梨是不能分食的吗……” 梨,不可分? 分梨……分离…… “那就……不分吧。” 小乐子笑了笑,衣袖一抖,银光微闪。 “你……”赵佑一眼看清他掌中之物,不觉失笑:“真是……杀鸡岂用牛刀!” 他低下头,正用手中柳叶刀慢条斯理削着雪梨,然后切片装盘,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片,俊脸含笑,送来唇边:“尝尝,甜不……” 清甜沁人心脾,不由得低低叹气。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还要他三思什么呢,再高的位置,再大的抱负,终究抵不过,那一缕绵长情丝。 天色刚蒙蒙亮。 赵佑一觉醒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听得窗外传来细微的咕咕叫唤。 像是……鸽子的声音。 “小乐子?” 刚一出生,榻前清影一闪,小乐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指了指窗台,比个嘘声的手势。 大清早的,搞什么东西? 赵佑打个哈欠,本想翻身再睡,忽见他手臂伸出,一声口哨之后,那灰鸽居然扑啦飞到他的肩上,亲热异常。 “这鸽子,哪里来的?”赵佑忽然起了好玩之心,翻身下床,蹑足走上前去,伸手欲抚,那灰鸽闻声展翅,一下子飞出窗外。 “我新近养的,喜欢吗?”小乐子见他不住点头,唇角勾起,滴滴吹了声口哨,就听得窗翅膀煽动,那灰鸽又从外间飞了回来,上下飞翔,随即径直飞到他摊开的掌心,啄羽止歇,一双乌黑眼睛直盯着赵佑看。 “喜欢,你养鸽子做什么?” 赵佑边说边小心伸出手去,在鸟雨上轻柔摩挲,那鸽子被之前小乐子口哨声驯服,温顺了许多,此时也不再躲闪,任他摸个遍。 小乐子微笑着答:“这是刚回宫时无意中得来的,王子一心陪护蓝妃娘娘,我没事就日夜训练,大致算是听话了,就当是给王子做个玩耍的活物……” 赵佑看了看那鸽子,摇头笑道:“给我当宠物?得了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脑中一个念头掠过,沉吟道:“还是用来做信鸽吧,嗯,飞奴传书,方便邪队弟兄联络……” 这个朝代的通讯方式无非就是飞骑送信,驿站传书之类的,其他地方不得而知,至少在赵氏王国境内,传递信函讯息都是靠人力马力而为,地上跑的,毕竟不如天上飞的,倒是真有必要改进了。 “飞奴……”小乐子眸光一闪,笑道:“这个名字好。” “既然好,那就先弄十几二十只养着,编号训练,优胜劣汰,先从山庄往返皇宫,再往后就是帝都城外,城池之间,甚至是东西南北四国,都可以靠这个来传递讯息。”赵佑一口气说完,见他神情微怔,眼底闪现着一丝沉思之色,不觉笑道:“我这只是个设想,具体还是要靠你来执行,别有太多压力,尽量去做就是。” 话是如此,以他的能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飞奴传书…… 日月神教的情报网络,更进一步,指日可待。 天气渐凉,转眼已近深秋。 回宫一个来月,跟之前的日子一样,每日按部就班,请安受训,上课听朝,因为蓝婉晴的身体原因,门下事物都交由小乐子处理,不曾踏出宫门半步。 数日之后,又增加了一项内容,那便是与两位皇兄一起,隔三差五跟着陈奕诚练习武艺。 练武之地是在离御书房不远的昌平殿,复廊围合,中间是一块开阔空地,四周是空旷的屋室,铺着柔软的柚木地板,墙边壁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兵器,甚至还吊着沙袋一类的东西。 跆拳道? 赵佑每次都不由想起这个词,手伸出去,刚抚上那悬在半空中的沙袋,就觉身侧风声忽起,本能往旁边一让,与此同时,一只手臂及时揽过来,抓住他的腰带轻轻一带,顺势落在三尺开外。 砰地一声,沙袋被人击的高高飞起,晃动不止。 “胆小鬼,瞧你,脸都吓白了!” 始作俑者,大王兄赵文嗤笑一声,漫不经心揉着拳头:“没见过吧,这是奕诚让少府兵器坊专门制作的,用于练习拳术搏斗。” 在他身边,赵卓淡淡瞥来一眼,及时伸手拉住沙袋,恢复原状。 “大王兄,我们好久没一起练剑了,不如现在去比试一局,如何?” “好!”赵文答应一声,回头看向赵佑,笑道:“三王弟太弱不经风了,奕诚你带他扎扎马步就好,兵器就不必了,须知刀剑无眼,划伤哪里可是不好……”边笑边去得远了。 对于这不甚友好的举动,赵佑早已习以为常,当下也不反驳,秀眉轻挑,侧过头来看那环住自己腰肢的人:“大王兄说得对,我对练武真没兴趣,你就别对我抱希望了,把两位王兄训练好便是。” “是么?”陈奕诚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目光转回,朝他上下打量,轻笑:“在我出手之前,你脚下双肩均已做出动作,如此反应,已趋高手行列……你有什么话可说?” “高手?”赵佑哈的一声笑:“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不过是正好想转身请教这个东西的用途,谁想到大王兄忽然出手……你别说得那么玄,只是我运气好,碰巧而已。” “真是碰巧?” 听得他再次发出疑问,赵佑有丝不耐,转过身去,迈步欲走。 “我看两位王兄练剑去……” 话声未落,胳膊被人一把抓住,生生扯了回来:“等下,别走!” “你做什么?!” 赵佑抬头对上他的眼,略微无措,说他鲁莽,力道却极为轻柔,再加上那一张俊朗灿烂的笑脸,略带一点痞相,让人想骂也骂不出口,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之前还出手相助,令得自己躲闪及时,毫发无伤。 “大王子不是说了,刀剑无眼,你就跟我好好呆在这里吧。” 赵佑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陈奕诚,你别得寸进尺,拿大王兄来压我。”之前故作温顺,那是因为在人前,现在与他单独相处,自然不需装腔作势演戏,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一下子打回原形。 “我又不是老虎,你干嘛老是躲着我?”陈奕诚大手如钳,不仅没被甩掉,还顺势握住他的手,仔细端详,啧啧赞叹:“好一双玲珑纤秀的手,质如白瓷,柔若无骨,像极了女子,难怪大王子平日总爱奚落你,你真该跟我好好练练了!” “跟你练?”赵佑斜睨着他健硕的身躯,古铜的肤色,忍不住轻笑:“练出个五大三粗的大块头模样,跟你一样?” 老实说,他这身形离大块头的称号相差甚远,顶多就是比寻常男子高大挺拔,因为军营多年的历练,尽添威仪,更显英姿飒爽,看起来确实赏心悦目,不过,自己对他是调侃抬杠惯了,一时还真改不过来。 陈奕诚挺起胸膛,笑道:“跟我一样有什么不好,男人嘛,不就是该英武高壮,气势轩昂?你呀,是跟太监内侍混多了,身上脂粉气太重……看来我得费点心思,好好整改才行。” “改什么改,我这样刚刚好,斯文俊秀,儒雅大方,你没听说帝都城里新一轮的美男评选,我赵三公子又是呼声最高,遥遥领先?敢情你把我改造了,自己取而代之?” “你……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奕诚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他额上轻轻一弹。 “哎,痛啊!” 赵佑直觉伸手去挡,却被他抓住手腕,轻笑出声:“不错,掌心居然有薄茧,我险些看走了眼……” 薄茧? 对了,在海岛的时候,剑不离手,原本娇嫩的手心给握出了茧子,对此小乐子想尽办法,却始终不能祛除……不过这样也好,看起来不那么娇弱。 这家伙,观察倒是挺仔细的,会不会又来试探他? 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他占尽了,也当知足了吧,却非要在自己身边来掺和什么? 微一愣神,听得他低道:“佑佑,你其实也是喜欢习武的吧?要不为何在背地里偷偷地练?” “呃,我不是……”赵佑哭笑不得,他想到哪里去了! “放心,我会好好教你的,你绝对会学得很好,不输旁人。” “你误会了,我其实是……” 话没说完,就见眼前清影一闪,温润清淡的嗓音适时响起。 “蓝妃娘娘贵体不适,蓝老先生请王子速速返回。” 不知何时,小乐子已经站在门前,对着两人恭敬行礼:“陈将军,大事要紧,请放开我家……王子。” 弧度完美的薄唇向上扬起,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卑微,赵佑却从中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纳闷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被陈奕诚牢牢攥住,而那双狭长迷人的黑眸,此时正一眨不眨朝两人看过来,眼底是只他才见的浓雾氤氲,意味深长。 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不就是握个手而已,至于吗? 再说了,父皇下诏要自己跟着陈奕诚习武,今后类似的肢体接触还多着,看不把他给吃醋气死…… “没见我们正在授课吗?”陈奕诚动作不变,托住他的手肘,侧头看着小乐子以及他身后的侍卫,眼神里忽见凌厉,颇有些咄咄逼人:“怎的无人通传,直接入内?” 小乐子面色未改,坦然拱手道:“事出有因,小乐子一时情急,冲在了前面……还请将军见谅勿怪。” 赵佑见陈奕诚眸底锐芒闪动,似已动怒,只抿紧了嘴唇,与之面面对峙,仿佛看的不是一名报讯的小太监,而是一名怨恨刻骨的敌人。 而小乐子,面色清寒,眸底也是难得闪烁着挑衅不羁的光焰。 瞪视半晌,陈奕诚蓦然作声:“来人……” “好啦……”抢在他召唤侍卫之前,赵佑及时唤住:“既然我母妃不舒服,今日课程就到这里,明天一定好好补上,我先回月清宫去,就这样。” 抽手回来,大步走向小乐子,按住他僵硬的肩,将之推出门去:“快给我说说,母妃到底怎么了……” 出了昌平殿,赵佑轻舒一口气,松手笑道:“你来的真是时候,不过,下回别用母妃的身子做借口了……” 小乐子淡淡看他一眼,脚步不停:“王子以为我所说是借口,而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赵佑听出他口气不善,怔道:“不是借口?” 忽然反应过来,小乐子做事谨慎,知晓轻重,断不会以母妃的身体安危作为请假事由,难道……是真的? 一时面色发白,拉住他急急问道:“母妃她……我午时才去看过,都是好好的睡着,她到底怎么了?” “娘娘她……”小乐子轻道:“接生的婆子已经进了寝宫,可能是……要生产了。” 赵佑低叫:“不对啊,才七个月,怎么会?!” 七个月……是早产! 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再行询问,拉着他一路飞奔。 第一百八十六章:血脉相连 远远望见月清宫的殿檐,刚走出通道,一道绿色的身影从前方急急过来,险些撞个满怀。 “王子,你回来得正好,娘娘,娘娘要生了!” 秋风凉爽,明珠却满头是汗,慌乱的掐住他的手,一把往前拖。 “我母妃是不是……情况不好?” “呜呜,娘娘痛晕过去了,蓝老先生说娘娘身子太弱,小皇子情况也不太好,恐怕……恐怕……”明珠边说边是泣不成声:“王子……怎么办……怎么办啊……” 赵佑心头大急,甩开她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奔进月清宫。 一步踏进宫门,眼见蓝铁心负手立在正殿外,面色焦虑,赶紧上前,气喘吁吁道:“外公,我母妃她怎样了?” 蓝铁心叹道:“我已经给她扎了针,含了参片,又输了些真气,外公不擅妇科,能做的就是这些,现在是产婆仆妇在里面,希望能……吉人天相,母子平安。” 赵佑心砰砰直跳,直觉推门就往里冲,却被人拉住:“王子,你不能进去,于理不合啊!” “放肆!我为何不能进去,我是……是……” “佑儿!” 蓝铁心沉声唤道:“外公都在门外候着,你也不能例外的。” “但是我不一样,我是……”赵佑咬住唇,望见那缓缓摇头的老人,忽然间无比痛恨这皇子身份,见鬼的封建思想,男女有别…… 宫女们进去了出来,出来了进去,热水布巾也是一盆盆端进端出,其间还有染血的痕迹。 门里有人不住在喊,声音惶恐不安,沙哑难听,伴随着浅浅的虚弱的悲鸣低吟,清晰传入耳中。 “诺诺,不能睡啊,用力……用力啊……” “娘娘,醒醒,醒醒啊……” “加把劲啊……” “娘娘……”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夕阳西下,天色从明亮变为灰黑,月清宫内外都掌起了灯,正殿里更是灯火通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门打开,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退了出来,哭丧着脸道:“孩子头大,娘娘体弱,没力气了……” 赵佑一个箭步过去,抓住她的肩,又气又急,一阵摇晃:“如此没用,去啊,找帝都里最好的产婆来!” “王子,房里都是最有经验的产婆……” 一股力道掰开他的手,男声威严传来:“佑儿,你放开产婆,别耽误正事。” 赵佑茫然抬头,看得是一身帝王冕服的天子赵文博,眼泪哗的流出来:“父皇,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陪着母妃吧!父皇!” 赵文博摸下他的头发,并不理会,只朝那产婆道:“传朕旨意,若是紧要关头,保大人……” “不!”赵佑攥住他的衣袖,喊道:“父皇,母妃要保,弟弟也要保!” “佑儿……”赵文博叹气,眼神里带着几许怜爱与痛惜,静静看他,片刻方道:“此是天意,命中注定……” 赵佑闭上眼,轻轻摇头:“我不信命,我只信……人心。” 伤痛之际,只觉有人将自己扶去一边,温润的嗓音在耳边轻叹:“女子柔弱,为母则强……” 低低一声,却似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赵佑猛然睁开眼,目光在人群中一阵梭巡,过去抓住明珠的手,低道:“你进去,在母妃边唤我的名字,一直唤,不要停下来……”想想又道:“若是母妃稍有神智,就接着说,我和皇弟,都需要她的庇护,不容躲避!记住了吗?” “是,王子!” 望着明珠的背影,赵佑朝小乐子感激一瞥,整理下衣摆,扑通一声跪在殿门前,心头默念:“阎王,你敢让我这一世的亲人有人三长两短,我绝不答应!” 赵文博与蓝铁心见此情形,对视一眼,欣慰而叹。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门里一阵骚动,忽然听得蓝婉晴的声音响起,暗哑低叫:“佑儿,元儿,啊……” “呀,娘娘醒了!” “娘娘,为了三王子和小皇子,用力啊!娘娘!” “快了,就快生出来了!娘娘再加把劲!” “啊,出来了,出来了!” 许久,一声并不嘹亮的婴儿啼哭,如黑夜里的曙光,照亮夜空。 “恭喜陛下,母子平安!”殿门咯吱打开,产婆咧嘴笑着,上前贺喜。 赵文博握住蓝铁心的手,声音微颤:“岳父,朕的儿子,你的外孙,赵元……” 真好! 母子平安…… 赵佑心底巨石落地……双手合十,热泪盈眶。 在这遥远的异世,他又多了一名血脉相连的亲人。 幼弟,赵元。 赵佑瞪着乳母怀中的孩儿。 红红的皱巴巴的小脸,淡的看不出形状的眉毛,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微微上翘,脑袋上稀稀拉拉几根细发,还有那细弱不堪的小手小脚,令人想起嗷嗷待哺的小鸟。 这个小婴儿,怎么看怎么丑,真不知父皇母妃优秀的容貌基因都遗传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因为早产的缘故?早产的婴儿,在现代社会的妇产医院里,那是肯定进育婴箱,重重保护,养的好了才让家长抱回去的;而这在科技落后的古代,根本没法实现,尽管有外公精心调理,日夜守护,这个弟弟还是长得不太好,体重体质都不算达标。 不过还好,生下来这十来天,他一直不爱哭闹,算是个乖巧的孩子,食量也不大,每隔一个时辰就吃那么一点点,然后昏昏入睡。母妃蓝婉晴因为中毒的原因身体大损,产后虚弱,没有奶水,原本预备了好几名乳母,都显得清闲无事,最后只留下最年轻清秀的那个,其他的都遣送回返。 “小元……你知不知道你真丑……” 一句话不经意喃出,惹来乳母噗嗤一声笑:“王子,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以后会一天一个变,越长越好看。” “呃,难道我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榻上,蓝婉晴怜爱的看着一双儿女,摇头轻笑:“不是的,佑儿长的很壮实,粉雕玉琢,着实可爱,倒是紫儿,身子羸弱了些……”话声渐渐低下,眼眶慢慢红起来:“紫儿若还在,也是像你一般大了……” “母妃别难过,你有我,还有元儿呢……”赵佑拍着她的手臂柔声安慰,知道她是因为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双生姐姐,心生感伤,眼珠一转,侧头看向那襁褓的婴儿,转了话题,讨好笑道:“母妃,我可以抱抱他吗?” 乳母看下蓝婉晴,面露迟疑:“蓝妃娘娘……这……” 蓝婉晴点点头:“给三王子抱一会儿吧,小心些就行。” 乳母依言将婴儿递过来,赵佑伸出双手,满心欢喜接过,不由的在那粉嫩的小脸上亲了几口:“元儿小乖乖……” “唉,王子,慢点……” 他姿态轻松随意,倒是一旁的乳母神情紧张,凑过来协助调整动作:“手要拖着这里,别箍太紧,五王子会闹的……” “哼哼,我是他哥哥,抱他是他的福气,他敢闹,看我不打他小屁屁!” 赵佑话是如此,手里动作还是舒缓了不少,更加小心翼翼,边调整边抱怨:“唉,抱个婴儿怎么这么累,手都酸了……” “娘娘,该喝药了……”门外明珠端了托盘进来,径直走去榻边。 赵佑抱着婴儿,感觉愈发熟练了,不觉有些忘形,在殿内来回踱步。 眼角余光瞥见了墙边一道淡淡的青色身影,心头一动,趁着身后蓝婉晴低头喝药,视线被挡之际,扭头朝他走去。 “王子。”小乐子望着他微微一笑,眼波流转,温柔纠缠。 “看看,我抱的好不好?” “还行吧。” “还行?”满以为会得到他的赞许,不想只是一句还行,赵佑颇不乐意,挑眉道:“难道你还能比我抱的更好?” 小乐子唇角抿起,笑意加深:“我可以试试。” “那好!”赵佑低嚷:“接着。” 小乐子动作轻柔,将婴儿稳稳托起,搂在怀中,俊脸上脉脉温情,姿势优雅而又自然,仿若闲庭信步,直把赵佑看的呆住。 “天,你绝对不是第一次抱孩子……” “当然不是。我小时候在家经常帮娘亲带妹妹,抱着她们玩耍,那时她们也就这般大……” 说到这里,话声顿住,他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婴儿小脸上,笑容收起,有丝怔然。 看样子,应当是想起远方不知音讯的家人,感怀伤情。 邪队的势力越来越大,情报网遍及四海天下,却始终找不到他改嫁的母亲,远走他方的兄长,实是他内心之痛…… 赵佑轻咳两声,适时将婴儿接回来,碍于人前,也不便劝慰,只平声道:“好了,我再陪母妃一会,你先回寝宫吧。” “是,王子。” 眼见小乐子行礼退出,赵佑将婴儿交还给乳母,走去榻边。 蓝婉晴已经喝了药,产后未复,午时微倦,眼皮不自觉半眯起,只低声唤道:“佑儿过来,我有话问你。” 赵佑挥手让内饰宫女退去门外,乳母也抱着孩儿回房午睡,直到殿内清净无人,去得近旁坐下:“是,母妃请说。” “近日你随两位王兄跟奕诚练武,练得如何了?” “马马虎虎。”瞅见她面上的一抹忧色,心神领会,压低声音道:“母后放心,陈奕诚就是只纸老虎,表面上吼得凶,不过只要我装晕扮柔弱,他总会放水,让我过关。” 一想到那张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的脸,就不由得想笑,习武这些日子,无非就是扎扎马步,围着内殿跑上几圈,勉强能打上一套初级拳法,兵器之类那是丝毫不会,想都别想。 呵呵,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屡次规劝无用,恨铁不成钢。 第一百八十七章:红鸾星动 蓝婉晴拉过他的手,低叹道:“我最近老是做噩梦,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太平盛世能有什么事。”赵佑反手握住她的手,笑道:“母妃你别多想了,好好养身体。” 蓝婉晴眉头蹙起,缓缓道:“对了,佑儿,我听你父皇说,在你两位王兄及冠之时,就会定下未来储君人选,你可知情?” 赵佑点头:“父皇当着我们三人的面宣布的,他心里应该已经拿定主意了。” 蓝婉晴见他神情笃定,似笑非笑,生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觉声音微颤道:“佑儿,平日你再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你,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别掺和进去,也别进去惹事,好不好?” “母妃,你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我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招惹!”赵佑眼底微光一闪,笑道:“其实,我就盼着封王之日……真想早些知道,我与元儿的封邑属地会是在哪里,有多少城池?” 心头已有打算,立嫡之事,一定会圆满解决…… 在正殿呆了许久,一直陪蓝婉晴说话,直到她安然入睡,这才轻叹一声,收起笑容起身步出。 跨出店门,正好遇见背着药箱徐缓走来的外公蓝铁心,老人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外公……” 赵佑轻唤一声,走上前去,期盼道:“怎样了?” 蓝铁心愁眉不展,只是摇头:“我在阴那山附近采了些药草,但元儿太小,也太弱,很多药都不能用,这心脉之疾,只能保守治疗……”见他变色咬唇,叹道:“我会想办法的,你母妃那里,你断不可露出半点破绽来。” 元儿…… 是的,赵氏王国的五王子,赵元,因为尚在母体之中就受到蛇毒侵害,虽然有神医蓝铁心的超凡医术与碧灵丹续命,后又终获七彩水仙解毒救治,但是伤害已经造成,却仍落下个先天羸弱心脉不全的病根,这才是导致他早产的根本原因! 他的身体,他未来的命运,渺茫不知…… 心疼,懊悔,担忧,焦虑……都只能强作欢笑,不敢在虚弱的母妃面前表露半分! 能隐瞒一时,总不能隐瞒一世! “我明白的。” 赵佑忍住眼框里的泪珠,扯开一个鼓舞的笑容来:“外公放心,会好起来的。” “好孩子,你比我想象中坚强得多,我跟你母妃……以你为荣。”蓝铁心拍下他的肩,微微颌首,片刻又道:“对了,我回宫路上碰见罗大人,拉下这老脸跟他寒暄几句,转达了你的心思,他没有多问便是一口答应。” “多谢外公!”赵佑心头微喜,自己今后的责任,便是要千万分小心谨慎,守护这骨肉至亲,远离纷争,一生安宁! 他,一定能做到的。 一定。 回到寝宫,天色微暗,灯架上烛火已经点燃。 一进门,就见那道清朗俊雅的身影端坐案前。埋头书写。 案上的卷宗堆得像小山一般高,不用说,他正在将门下各部呈报的事务分门别类,逐一处理。 看着那烛光中的人影,心头的烦躁渐去,回复安宁。 小乐子,有他在身边,真好…… 感觉到他的靠近,小乐子抬眸一笑:“回来了?还没用膳吧?” 赵佑轻轻点头,看着他略显憔悴的俊脸,这一阵自己因为元儿的出世,再加上听朝频繁课业加重,分身乏术,无暇兼顾,没时间,也没心思再做其他,门中大小事务几乎都落在他肩上,除此之外,还要照顾自己的起居饮食,也真够他忙的。 小乐子放笔还案,合上册子,站起来往外走:“王子去榻上躺会,我这就去传饭。” 见他行到自己跟前,赵佑拉住他的衣袖:“我不饿,你等下再去吧,先陪我说说话。” 小乐子微诧停步,朝他端详一阵,没见什么异常,于是笑道:“遵命,王子。” 一声过后,赵佑只觉得自己身体陡然悬空,被他打横抱起,轻放在榻上。 在自己面前柔顺惯了的他,偶然来一点男人的强势,居然说不出的有韵味。 赵佑翻了个身,搂住他精瘦的腰,终于卸下伪装的平静,闷声道:“小乐子,连外公都没太多把握,元儿他……” 小乐子任由他抱着,伸手托住他的后脑枕在自己膝上,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在他头颈肩背揉按着,羽睫垂下,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怜惜,轻声启口:“别担心,五王子一定会没事的,反倒是你,近来嗜睡又乏力,瘦了不少,怎么还不让蓝老先生瞧瞧?” 赵佑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只是有点累,哪有什么问题,你少来咒我。”环顾四周,随意问道:“对了,你那只鸽子呢,这阵怎么没见它?” 小乐子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道:“不是要培养飞奴么,自然要让它加倍飞翔,去它该去的地方。” 赵佑嗯声回应,朝案几瞥去一眼,打起精神,询问道:“最近弟兄们很忙吧?” 小乐子黑眸中光芒闪动,只低道:“还好,按部就班,各就各位。” “回来后才只去了一趟山庄,他们背地里肯定埋怨我。” 小乐子轻笑:“是啊,都说教主不知躲在哪个姑娘媳妇的温软牙床里,沉溺其中,不问世事。” 想起那一张张明朗的笑脸,赵佑心头微暖,勉强笑道:“后天歇朝停课,我正打算出门一趟,先去单独拜会罗晋他老爹,再去瞧瞧弟兄们……你提前安排吧。” “难得一日清闲,为何不在寝宫歇着?” “我没病没痛的,哪需要在寝宫休歇,自当出去舒活筋骨,抖擞精神……”赵佑再看一眼案几上的纸笔卷宗,勾唇道:“最近各部事情繁多,铁士又不在,我这甩手掌柜,也太不称职了……铁士,近来还是没有消息吗?” 小乐子眼眸微暗,摇头道:“没有,最后传来的讯息是他们进了大美帝国飓风骑势力所在的魔鬼之洲,行踪至此中断,新近派出探听消息的邪队弟兄还在路上,尚未抵达。” “那南越呢?陈通可有新的讯息传来?” “也没有。” 陈通最后传回的口讯,是在两月之前,说是他已经当上飞鹰队第二把手,刘海对他信任有加,那件厚礼也是悄然安排妥当,万无一失。 赵佑蹙眉,手指无意识轻敲着床柱,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不安。 前路云深雾重,那原本明亮的光线忽然间被人掐断,让人顿失方向,原地踏步。 到底是邪队能力有限,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或者是…… 不会……绝对不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只是偶然,是巧合,对他们,他当全然信任! “传我命令,加派邪队人手到南越去,另外,东队毒队赶往大美帝国,全力协助铁士。” “王子,如此一来,帝都总部便是空虚无人……” “不是还有西队么?再说,还有你……”有他在,万事无忧。 赵佑疲倦闭了一下眼,又问道:“太后寿宴行刺的幕后元凶,可有线索?查出是谁事先与兆古两人联络勾结了么?” “兆古两人在进京前,曾在驿站附近短暂停留,四国宾客……皆有可能。” “四国?这范围真够广的……” 宋氏王国……大美帝国……南越国……梅花国…… 莫非都是仇敌?谜团越滚越是巨大。 “陛下派出的暗探也查到这一点。” 赵佑微微一惊:“父皇?” 寿宴生变,血溅当场,父皇看来也不是个善罢甘休之人,如今按兵不动,只怕另有打算。 好吧,先忍下这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最近宫里没发生什么事吧,真是,太过安静了些……”就连最能折腾的大皇姐赵茹,也是规规矩矩陪着太后吃斋念佛,柔顺的不可思议。 “是很安静,不过我今日倒是听说某人红鸾星动,喜事临近了。” “谁啊?” “还能有谁。长公主已经年过二十,这岁数,不能再拖下去了。” 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赵佑回过神来,愕然道:“陈奕诚?” 小乐子笑着点头:“正是,有太后在一旁推波助澜,连皇后娘娘也是美言不断,这回他插翅难飞了。” 赵佑呆了下,在他腰间狠掐一把,骂道:“人家的婚事,你在一旁瞎高兴什么!” “我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不行么?”小乐子哂笑,忽然面色一整,续道:“传出喜讯的不止是长公主,还有二王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立嫡前夕 “二王兄?” “对,二王子最近几次登门造访丞相府,商议定亲之事,看来已经得到陛下默许,无有异议。” “哦,最近事儿还真多,都在蠢蠢欲动呢。” 皇室婚姻,向来与政治需要互通,紧密缠绕,相辅相成。 大王兄赵文虽然与大皇姐赵茹互相看不顺眼,谈不上亲热,但是其生母刘皇后和令妃私下却关系不坏,素来走得很近,对于这桩亲事,刘皇后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二王兄赵卓,不管是情投意合,还是利益至上,与丞相府的联谊都是势在必行。 陈奕诚……会就此屈服吗? 二王兄……对那汤府小姐又有几分真心? 人心,最不可测。 小乐子注视着他面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轻道:“在想什么?” 赵佑定下心思,揉着额头叹道:“没什么,只是困了。” “可要睡一会,晚膳备好我再叫你?” 赵佑摆手道:“不用了,你拿几本册子过来我翻翻,后天要去山庄,我多少需得了解下……” 小乐子坐着没动,柔声道:“前几月遭遇暴雨,去山庄的路被冲塌,没修的大好,马车行驶会很颠簸,要不……还是呆在宫里吧,过一阵再去?” “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大家。”赵佑别他一眼,勾起他的下颌:“怎么,你哪件事情没做好,这样怕我过去检视查探?” “王子想到哪里去了……”不知想到什么。声音渐低。 赵佑默然看他。 他的心意,自己岂会不知? 是怕自己看到缺失的位置,想起故人,徒增伤悲…… 赵佑收回手来,咬唇轻声道:“留在桃花海南两岛的弟兄,他们的亲人家眷,可都安置好了么?” 小乐子点头:“是,王子放心,抚恤与慰问都发下去了,老有奉养,幼有安顿,另外在山庄中建了祠堂立碑铭记,香火供奉,每年一祭。” “谢谢你,考虑周全,做得很好。”在情在理在义,他都帮自己想到做到了。 小乐子见他神情郁郁,又道:“这是入门之时定好的规矩,并无半分强迫,大家心甘情愿效力,重酬与风险并存,王子也不必因此自责。海潍县一场洪灾就死了近三万人,帝都城里前不久数人斗殴,也是死伤惨烈……” 赵佑苦笑:“你不必找话安慰我,这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来自现代社会和平年代的他,对于流血牺牲,始终做不到心如止水,全然漠视。 须知,人非草芥,更何况,是那些曾经一起携手共进风雨同舟的弟兄们…… “王子……总是那么心软……” “心软不好么?”赵佑靠在他怀中,幽幽一叹:“难道你情愿我做个冷血无情,心硬如铁之人?” “当然不愿。”小乐子轻喃:“别多想,一切由我来担待,福是你的,祸则予我。” 低头,轻柔吻住他的唇,嗓音温软,如若春风。 “王子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就这样…… 已是……最好…… …… “古来诸侯亲王,辅佐天子,守护城邑,享国永昌。今太平盛世,金秋吉时,诸位王子孝礼谦让,宜早立储君,上地图,定位号,尊宗庙,重社稷,分封划地,应古合今。” 三日后,御史大夫罗石朝堂上奏,恳请天子早立太子的同时,亦提出分封王子的想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说纷纭,赞成与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事关紧要,赵文博自然不肯轻易点头,当场驳回,不了了之。 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所预料的。 太子未定,封王之事自然会顺延,但是能在父皇心中轻敲一记提个醒,就已经完成了既定目标…… 一次上奏被拒,那就再奏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次会成功。 说他甘于平庸也好,胸无大志也好,怎么都好,他只想早日定下大计,离开这权力纷争的漩涡,与母妃幼弟过些清净日子。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元儿满月酒摆过,一天天大起来。对于这个孩儿,赵文博投入了极大的心思,不仅亲自过问满月家宴,还安排少府专门打造了一枚小巧精致的长命锁,亲手给元儿戴在脖子上。闪闪金光晃花人眼,惹得赵佑都是一个劲念叨父皇偏心。 偏心? 倒还真是,从来没有哪个皇子公主能让当今天子如此上心,就连不久前长公主赵茹的二十岁生日宴,都远不如这般待遇。 在赵文博心中,除了心疼与怜惜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元儿,眉眼长开之后,那五官,那神情,俨然就是他的翻版。 之前在他所有的儿女中,也有长得像的,比如赵佑,那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那挺直轩秀的鼻梁,无一不像,不过除此之外,身形太过纤瘦,气质太过柔弱,反倒不如另外几名皇子的相似度。 综合起来看,大王鞋子赵文俊挺健硕,二王子赵卓沉静内敛,在气势与性情上更进一步。 而有了赵元之后,他惊奇发现,所有皇子之中,没有比元儿长得更像自己的了。 自从赵元出世,日渐成长,因为容貌肖似的缘故,最得他的喜爱,每日一下朝,总是直奔月清宫,抱起这小婴儿,对着娇嫩的脸蛋不住亲吻。 在立嫡前夕的关键时期,天子的言行举止那都是被众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他状似不察,赵佑却暗自惦记。 元儿虽幼,不足一提,可自己还是众人眼中的备选目标之一,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有所懈怠,放松警惕。 思想一阵,趁着又一日歇课,赵佑换了便服亮出通行腰牌,领着小乐子大摇大摆出了宫门,坐上马车,悠闲而去。 天气放晴,秋高气爽,帝都城里人来人往,多得是出游的贵族家眷,衣饰光鲜,车马显贵,帝都的繁华可见一斑。 赵佑掀起车帘,饶有兴趣欣赏街景。小乐子将剥好的橘瓣喂到他唇边,轻笑:“别人此时都在招兵买马,暗中部署,争取朝堂上下更多支持,王子倒好,居然有兴致去游山玩水?” “嗯,真甜……”甘甜在唇齿间四溢开去,赵佑边吃边嘟囔道:“我哪是游山玩水,我向父皇禀报过了,是去普渡寺上香祈福!” “是么?”小乐子好笑地看着他:“去普渡寺的路,可不是这个方向呢,定是小桌子走错了吧,这个粗心的家伙……”说着,口中唤着小桌子的名字,作势欲起。 赵佑一把将他拉住:“得了吧你!” 可恶,什么心思都被他一眼看穿…… “嗯?”小乐子回头冲他弯眼一笑。 赵佑耸下肩,实话相告:“我那日让孟轲帮我租了条画舫,都说映日湖畔风景好,今日大家一起游湖去!” “游湖?” “对,游湖。” 小乐子手指拨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眸光里满含宠溺:“王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赵佑享受着他的温柔,笑而不语…… 不是都在明里暗里关注他的动向吗? 那好,纨绔子弟,赵家三公子沉寂太久,也该出来亮亮相了。 希望今日的映日湖,会很热闹…… 马上步上朱雀大街,望江楼的酒旗迎风飘扬,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想念望江楼的大厨的手艺了,想念那道……” 赵佑微微侧头,迎上了他了然的黑眸,一起笑念:“红烧蹄骨!” 不经意间,却见街巷转角,一道静默的身影映入眼帘,青丝轻扬,淡蓝的衣带飞掠而过。 赵佑眼睛眯起,咦,那背影,好像是…… “停车!” 小桌子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急急扯住缰绳,马车出于惯性前行了一大截,这才刹住。 小乐子掀开车帘,小心扶他下车,赵佑环顾四周,眼光没放过周遭一切,哪里还有刚才的人影! 是自己眼花了么,他方才分明看到,就在那店铺门口…… “主子看到什么了?” “一个老朋友……”赵佑自嘲笑笑,转身朝马车走去:“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路途遥远,怎么会千里迢迢到帝都城来……我们走吧。” 小乐子没有再问,推他上了马车。 坐回座位,赵佑仍是拉开车窗车帘,往外张望,目光不住搜寻。 第一百八十九章:色狐狸 人潮络绎不绝,想要从中找出一个人来,谈何容易? 当真是自己看错了么…… 沉思之际,马车缓缓朝前行驶,眼看再过一个街口就到城门。 赵佑正贪看景致,忽然间闻得细微风声,一道黑影在城墙上飞速游走,转瞬即逝,与此同时肩上微痛,被一股巨力往后一扯,瞬间被压在车厢底部,头顶上,小乐子急切的眸一闪而过。 嗖的一声,一只长箭穿透布帘,钉在车窗上方,离他之前倚靠的位置仅有寸许! 若非闪躲及时,那支箭铁定射中他的发冠! 赵佑大惊失色,叫道:“刺客?” 翻了天了,是谁吃了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冷箭偷袭! 小乐子满目肃然,按住他的肩膀:“待在车上别动!”人影一晃,转身唤住小桌子,停车检查。 马车依言停住,赵佑靠在车壁坐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滑下车去。 小乐子正站在车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警惕注视着周边人潮情势,见他脸色发白,脚步蹒跚,赶紧过来扶住,低声道:“怎么下来了?” 赵佑故作惊慌,拉住他的手,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精光:“看来是谁在试探我呢,不让人家看到他想看到的,这事便完结不了。” 眼睛望着方才黑影消失的地方,见小乐子也注视着同一方向,轻问道:“要追么?” 以他的轻身功夫,三里之内,必定追的上刺客,带回审问。 小乐子抿唇摇头,低道:“怕是调虎离山,铁士不在,不能追。” 赵佑知道他一向谨慎,点点头,顺势靠在他身上,揉着额头,颤声嚷道:“谋财害命!绝对是谋财害命!这马车不能坐了,我们……”目光一转,见得不远就是章台街,怡香楼的歌舞之声隐隐传来,灵光一闪,临时起意:“对了,本公子半年没去怡香楼了,今日正好去听听小曲,喝酒压惊。” “唉,公子,马车怎么办?”小桌子在身后呐呐低唤:“不是还要游湖吗?” 那个,游湖,倒是真的有点想去……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自然要去游湖的,等我吃饱喝足了,再去……” 胳膊被小乐子托着,漫步而行,边走边低声问:“对方力道不错啊,武功与你相比如何?” “比我差些,不过好似并没用上全力。” 奇怪了,没听说两位王兄手下有此等人物呢。 赵佑思索一下,道:“最近帝都城里来了些什么人?” 小乐子摇头道:“邪队没有消息传来。”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对方应该是冲着主子来的,从方位上看,倒是试探与警告的成分居多。” 赵佑轻哼道:“大概是想试试我的斤两吧,没长眼的东西,单凭一支箭就想试出水深?” 小乐子笑意收起,叹道:“事关主子安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不我们从怡香楼后门直接出去,回宫去吧?” “哪有这么凶险?今日成心游湖,可不能打退堂鼓……” 赵佑挥下手,拉着他走向怡香楼大门:“我等下在梅香房里歇会,你找两个弟兄在门口守着,然后去查查这放箭之人。” 小乐子有丝迟疑:“主子……” “好了,就这样决定。” 刚踏进门槛,脂香扑鼻,艳光萦绕,一身妖娆的老鸨花妈妈旋风一般奔过来,大呼小叫:“呀,三公子!我远远就看见你,真的是三公子呢!方才还在听梅香埋怨,说你把她给忘了……哈哈,今日什么风把你这贵人吹来了?” 赵佑打了个哈哈,干笑道:“妈妈看你说的,我对梅香可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忘了谁也不能忘她啊!” 花妈妈听得眉飞色舞:“那就好,来人,快去叫梅香出来,就说三公子来了!” 赵佑脚步匆匆,噔噔奔上楼梯:“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是,妈妈给我准备些酒菜就好。” 开门的是一名粉衣少女,一见赵佑笑吟吟站在外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三……三公子?” “嗯,是我,我来看梅香,她还好么?”赵佑边说边拨开她,挤了进去。 啪嗒一声,锦凳倒地,梅香花容憔悴立在当中,怔怔望了半晌,忽然冲过来,扑进赵佑怀里,粉拳捶在他肩上胸口:“你这没良心的小冤家,你还知道来啊?!” “啊,好了好了,我不是不来,我是有苦衷的啊!”赵佑急忙握住她的手:“好姐姐,你听我说,我是跟着家人去江陵做买卖,给你挣赎身的银子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小乐子!” 梅香回头瞥过,见那少年人含笑点头,心头舒了一口气,急道:“那……一路上没受苦吧,买卖做得如何?银子……够了不?” 赵佑眼神一暗,拉着她坐下来,轻叹道:“我第一次出远门,水土不服,没赚到钱,还耽误了不少时日……唉,想想真是不划算!” 梅香伸手抚上他的脸,心疼的眼泪涟涟:“回来就好,以后别再出去了,别吓我了!” 背后传来小乐子不悦的轻咳声,这家伙,什么醋都要吃么? 赵佑暗地好笑,又与梅香亲热说了会话,这才换退服侍丫环,牵着她起身步向内室。 “我今日困乏得要命,借姐姐的床睡会,姐姐也别走,就在这里陪我可好?” 梅香被他拉到床边,一是惊喜交加:“三公子,以前你从不留宿的……” “以往是以往,现在是现在……” 话声未落,就见她软软扑倒在芙蓉花被上,在其身后,小乐子收回手指:“我点了她的睡穴,至少要睡上两个时辰才醒。” 赵佑点头,回到厅中巡视一圈,见酒菜已经设好,门外有人守卫,于是放下心来,再回内室。 雕花大床,梅香正蜷着身子,呼吸均匀,睡的正香。 赵佑过去给她身上搭条薄毯,叹气道:“这个姐姐,我这些年如此骗她,真是过意不去……再过些时日,等我封王划地,我就给她赎身,再给她相一门亲事,我许些钱财,好生补偿。” 小乐子轻笑一声,唤了两名弟兄进来,坐在厅里陪他吃菜喝酒,又对门外剩余人手仔细叮嘱,方才闪身离去。 赵佑吃了些酒菜,不知不觉又开始犯困。 “那个,你们继续,我去个更衣间。” 揉着微醺的粉脸,起身朝那屏风后方的更衣室走去。 推开小门,撩起竹帘,还没适应里间的幽暗光线,就被一双手臂结结实实拥了个正着。 手臂…… 男人的手臂…… 心头一惊,刚张口欲喊,下一瞬,温热急促的吻落在面颊,耳边传来戏谑低笑。 “小美男,别叫,是我……”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气息。 赵佑回过神来,迎上那一双闪耀不定的桃花眼,不怒反笑。 “色狐狸,你还没死啊?!” 袁承志被他身上幽香撩拨得心痒痒,不由得收紧手臂,低头去寻他的嘴唇,口中含糊道:“乖,半年没见了,想不想我?” “想你个大头鬼!”赵佑膝盖弓起,顶向他的要害,手指同时屈起,魔戒机括铮的一声掰开,目标对准,蓄势待发:“我的戒指倒是想你得紧,要不要试试?” “别那么凶嘛,我只是开个玩笑,快把凶器收起来,小心毒针无眼啊……” 袁承志瞅着那幽兰色的光芒,悻悻然收手,退到一尺之外:“你小子越来越厉害了,真可惜,那么聪明的孩子,还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赵佑举袖抹去面上的湿意,戒备看他:“你……什么意思?” 袁承志双手环胸,回味着方才一吻,心满意足,似笑非笑。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留心身边人。” 赵佑听得眯起眼。 身边人…… 他说的是……小乐子? 小乐子…… 想到那个名字,赵佑不由得笑了。 回头在窗前水盆里浇水洗了把脸,双眼寻得一只摆放衣物的竹凳,气定神闲坐下,悠悠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这计划还不错啊,半路拦截,挑拨离间……” 袁承志笑嘻嘻看着他:“你小子胆子不小呢,看见冷箭都没被吓哭。” 果然是他! 赵佑抿唇,心里疑惑不小:“你怎么从乐中天那里逃出来的?又是谁找上了你,让你来对付我?” 第一百九十章:迷魂汤“乐中天?我来找你关那老头子什么事?还有,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付你?!” 真是,鸡同鸭讲! 赵佑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道:“上回我不是找人把你送去梅花国了吗?你落在乐中天手里,不该这样轻易脱身的!” 袁承志张了张嘴:“原来你有份!真是狠心,你知不知道把我害得有多掺,九死一生,险些丢了这条老命!我养了好几个月伤势才好,遇上阴雨天气还隐隐作痛,你今日可要好好补偿我,来,让我再亲两口……” “色胚!我跟你说正经的!” 赵佑一把挥开他伸过来的手,手指作势勾起,冷冷一笑:“莫不是忘了我软筋散的厉害,还想回味一下?” 有前车之鉴,袁承志吓得缩回手来,推开一小步,讪讪笑道:“没忘,没忘的,你把手放下,我们好好说话。” 赵佑依言垂手,沉声问道:“老实回答,是谁派你在路上阻截我?” “看你这话说的,我袁承志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贪功名利禄,不图荣华富贵,只是好点小色而已,要我受雇于人,甘做走狗,可能吗?”这番话说的正义凛然,义愤填膺,形象瞬间高大威猛,只可惜下一句就打回原形:“不过,若是送我十个八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赵佑别他一眼,心里思付着他话里的可信度。 这金色郎君袁承志自诩风流侠盗,好色不假,倒不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何况他素来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性情也算清高,要说被谁收买,还真不大可能。 既然不是两位王兄派来试探自己,那就无妨。 “那你为何冷箭偷袭我?” “那不叫偷袭,那是提醒,想让你看清楚身边人的真实面目。” 赵佑挑眉看他:“身边人?你是说小乐子?” “就是他!”说到这个小太监,袁承志恨的牙痒痒,摩拳擦掌道:“这小子狡猾着呢,不但不出手,还一副没事人模样。我露个背影给他,他居然也不追上来,哼,以为这样就抓不到他的把柄么?” “哦?” 赵佑听的哑然失笑:“你是说……小乐子有把柄落在你手里?” 袁承志不迭点头:“我知晓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是什么?” 听他饶有兴趣发问,袁承志板起脸,慎重其事道:“他的身份,绝对不是小太监这样简单,既有可能是某个不知名势力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 赵佑忍住笑:“何以见得?” “上回我在那鼓楼被你用药迷晕,你还记得吗?”提起之前失守被擒的糗事,袁承志脸上微红,难得露出几分郝态,见他点头,清了清嗓子,低道:“我被关在箱子里,一直迷迷糊糊,觉得一路颠簸,车行不止,料想应该是出了城,心知这会定时凶多吉少……” 说着,禁不住瞪他一眼:“你这小子,真想打你屁股,我哪点对你不好了,你竟然人心如此待我……” 赵佑不耐挥手:“废话少说,讲正题!” “你这没良心的!坏小子!我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袁承志幽怨碎念几句,续道:“马车行驶了许久,最后停了下来,我在箱子里拼命聚集力气,总算是有了几分清醒难过,听到细微水声,心知坏了,今日竟是要毙命于此!” “水声?”赵佑低喃一声,想着他前后言语,瞬间明白过来:“你到了映日湖边?” 记得小乐子当时说山庄地方有限,乐中天急于动身,所以就将其直接送出城,直奔梅花国,怎么会拉他到了方向相反的映日湖? 这个小乐子,哼哼,竟然瞒着他做了手脚…… 袁承志点点头:“箱子打开的时候,我详装昏迷不醒,随他们摆布,然后听的你那贴身小太监与他手下的对话。” “他们说什么?” “那手下像是有些迟疑,问你那小乐子,小乐子一声令下,命人将我用了粗牛筋五花大绑绑在船上,船到湖心,他便起脚踹我下水,显然是杀人灭口,斩草除根……那一脚,别人不察,我却知道厉害,径直命中我背心死穴,痛得我险些当场闭过气去!” 啪啪几声,赵佑拍着手,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又是软筋散,又是粗牛筋,还有临门一脚……哗,如此三重防护,你都能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色护理果然是命大!” 袁承志急了:“你当我是说笑话骗你么?那马车就停在湖边草庐旁,船不大,容纳有限,小乐子只带了我一人上去,他驾船熟练,还身怀武功,绝不是你平日看到的那个温顺模样!” “小乐子是江南人,江南与越南接壤,本来就是河泽水乡,会驾船并不稀奇啊,至于有武功更好,服侍我的同事还可以保护我,我赚翻了!” “你!这个小乐子一看就是个奸诈小人,没安好心!你被他算计,竟然还无动于衷?!” 算计? 小乐子的底细,自己早就知晓了,而且,比他所知多得多! 赵佑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心里直乐:“你不是好端端没事吗,那么生气干嘛?” “没事?”袁承志气道:“要不是我对年前跟个老偷儿学过开锁解绳的功夫,那日刚好在事先清醒过来,有所防备,我现在就是湖底冤魂,前来找你索命!” “去,你少来吓唬我!” 赵佑折掉他作势伸来的大手,皱眉道:“你说你没受雇于人,那今日有事施冷箭又是藏身更衣间,这般费尽苦心来找我做什么?就是为了说这个?” 袁承志瞪着他:“我千方百计将他引开来向你报讯,你竟然满不在乎,你到底被他灌了多少迷魂汤?你知不知道放他在身边有过危险,没听过一句话吗,阉人多作恶……” “好了!” 赵佑一口打断他的话,不悦道:“我的人如何我心里明白,不用你来多嘴巴。” 袁承志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怒道:“嫌我多嘴?真是不识好人心!臭小子,你搞清楚,我是在帮你,再救你,早日认清他的真面目,免得日后你被他欺骗,啃得骨头都不剩,到时候再来后悔!” “哎,死狐狸,你轻些……” 赵佑正嘶嘶呼痛,忽然听的门边一到清冷的男声响起。 “放开他……” 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竹帘撩起,小乐子倚门而立,幽深的黑眸一瞬不眨,定格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如山涧冰泉,寒透心脾。 哈,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迎上他的目光,袁承志没有放开,反而顺手搂住了赵佑的腰身,嗅着他身上的幽香,啧啧赞叹:“你小子,又软又香,越来越帅,摸起来手感好极了……” 死狐狸,他是存心的! 赵佑挣脱不过,气的直敲他的头:“登徒子,你还敢轻薄我,本公子刚才真该射毒针杀了你!” 小乐子脸色青白,忽然踏进一步,将房门从里面关上,与外界隔离,不予在人前暴露他的身份。 赵佑心有所悟,朝他感激一瞥,然后狠狠一脚踩向袁承志的脚背。 一直嫌自己身高不够雄伟,此次回宫之后,他的丝履有所改进,带了层厚实坚硬的鞋跟,既有隐形增高的效用,又是天然的攻击武器。 袁承志猝不及防,这一脚下去,被踩了个正着。 那是一种类似于现代社会里被高跟鞋猛踩一脚的感觉,饶是他武功高强。也是痛的TJ,稍一松懈,赵佑便是被一股大力拽起,转眼人去怀空。 回到那熟悉的怀抱,闻到那一股清冽浅淡的男子气息,赵佑抿唇而笑,这一踩一拉,进击动作配合的刚刚好! 袁承志看着相拥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笨小子,你存心气死我!” 赵佑朝他扮个鬼脸:“活该!谁叫你欺负我!” 小乐子拉他在身后,自己与袁承志面面相对,目光如电:“你竟然还没死?” 袁承志冷哼一声道:“我死了,谁来揭穿你的本来面目?” 小乐子轻哼道:“我有什么本来面目,能劳烦阁下如此费心费神,挑拨生事?” 袁承志看一眼他身后之人,感觉到那一丝独占意味,心头一动,笑道:“傻小子,听哥哥一句忠告。” 赵佑伸出脑袋来:“什么?” 袁承志挑衅盯着小乐子,目光下移,落在他腰带以下的位置,嗤笑道:“模样在俊又如何,想想我这几次怎么抱你,亲你,爱你……他,行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他的吻 “袁承志!” 赵佑咬唇跺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死色鬼,他就等着受死吧! 没等他再说话,小乐子衣袖一抖,数道银光激射而出,人也是飞扑过去。 袁承志携恨而来,自然也不闲着,避过飞刀,与之缠斗在一起。 室内打斗声乒乓响起,赵佑充耳不闻,转身步出,还好心将房门拉过来关得严严实实。 该死的袁承志,又毒舌又多嘴,活该挨揍! 如今他伤势大好,神智清醒,功夫也不会弱到哪里去,不理也罢! 一回头,两名日月神教弟子凑过来,面上惊疑不定:“教主,发生了什么事?” 赵佑对他们做个嘘声的手势,不在意笑道:“你们乐主心情不好,在里面发泄呢,不要惊动他,我们继续喝酒去……” 榻上梅香沉睡未醒,赵佑收回眼光,一手挽住一人,重回外厅酒桌,行令猜拳,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终于听到更衣间的门咯吱一声响。 小乐子漫步出来,面色如常,淡然道:“主子吃好了没?” “吃好了,吃好了!” “还要游湖不,孟轲他们该等急了……” “游湖?” 他还有心情游湖啊? 赵佑还在怔愣,就被他半拉半抱,抱着出了门。 生气了,肯定是生气了…… 心底闪过如此念头,不忘回头叮嘱一句:“你们就在这里守着,等下若是梅香醒了,就告诉她说,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下回再来瞧她!” 午后,和风习习。 马车继续朝目的地行驶。 赵佑在他身上仔细摸索检查,各处都好,只是手指关节处有些红肿,微微渗出血来。 “痛么?” 望着那双子夜般漆黑的盈然大眼,小乐子紧绷的俊脸渐渐放松,轻叹:“主子给我吹吹,再亲下,就不痛了。” 赵佑低头下去,捧着他的手,轻微吹了几下问道:“袁承志呢?他怎样了?” “他?绝对不止这点伤……”小乐子眸光微闪,垂下眼睫:“主子在担心他?” “呵呵,我哪是担心他,只是觉得他纵然可恶,暴打一顿就算了,罪不至死……” 话声未落,就觉腰间收紧,耳畔一阵温热柔软的气息,轻轻吹荡。 “若是我刚才一刀结果了他,主子……会处罚我么?” “死了?”赵佑觉得有丝心惊,情不自禁瑟缩了下:“死了就死了吧,一个外人而已,我处罚你做什么?” 小乐子唇角勾起,自得一笑:“外人,这话听得真舒坦……”过了一会,又叹气道:“我没能杀了他,那厮一身功夫不坏,挨了我几刀之后,居然还能从窗口跃出,逃之夭夭。” 赵佑暗地松了口气,靠在他的怀中,感觉到那胸膛上传来的丝丝热度,正要闭眼休歇,忽然听得头顶上沉吟低问:“方才在那更衣间,我没到之前,他对主子做了些什么?” 呃,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么? 可怜的孩子,看来袁承志的话,给他造成的困惑不小! 却叫他怎么回答,说真话,还是假话…… 说假话,他如此聪明,铁定不信。 说真话,醋坛子打破了,指不定回头剁了袁承志,闹出人命不说,自己也讨不到好。 而袁承志……很奇怪的,尽管他多次骚扰自己,内心直觉却并不那么讨厌他,总觉得他日后有用,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 赵佑心思转动,选择先发制人。 “谁叫你不早些赶回来,我吃了酒,自然要进更衣间,我又不知道他会躲在那里,我没有武功,又能把他怎样?没被他当场吃了就已经算不错了,你还来责怪我么?你说你是不是责怪我啊?是不是啊……” 小乐子听他一口气说完,抓住关键一点,淡然启口:“主子有魔戒,当时为何不用?” “魔戒啊……”赵佑讪讪一笑:“最近魔戒的机括有点问题,不好用,再说那屋子太窄,怕射偏位置,误伤自己……” “是主子舍不得杀他吧?” “怎么会?”赵佑梗着脖子反驳:“那登徒子,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小乐子俊脸泛冷,完美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真的无关?” 这家伙,今日吃了火药不是,还蹬鼻子上脸了? 赵佑瞟他一眼,一掌拍向车板,微怒道:“行啊你,先是审查,现在开始质问了?你在海南岛的时候跟马丽莲那么亲热,我还不是没理会!对,你说是她主动,她主动你就不躲不闪,心甘情愿承受着?又是抱又是亲的,要是我当时没回来,你们是不是就滚床单了……” 小乐子没吭气,只蹙着眉,微微的呼吸迎面吹拂。 赵佑见他不予否认,继续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你说话啊,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对她动心了?早知道,我就不用琅琊神剑破她的妖术了,留你在海南,正好与她卿卿我我,双宿双飞……” 小乐子沉寂了一会之后,忽然前倾,板住他的肩膀。 没等赵佑看清他的表情,温软的唇瓣已经贴上来,封住他未尽的话声。 “我只对你一人动心……” 他口中有着清淡的薄荷香,舌尖传来一抹微甜,柔情蜜意直达心脾。 温柔而缠绵的吻,令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赵佑抡起拳头,轻轻捶在他的胸口,含糊不清道:“唔……狡辩……我抗议……”捶着打着,双手环住他的颈项,下意识搂紧。 早知道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他之前也不必费那么多口舌…… 他的吻,逐渐深入,一路下滑,愈发甜腻火热,马车里的温度也是越来越高,濒临火山喷发。 “主子,我们都好久没做了……” 他的嗓音那么温润,如玉击冰般的悦耳动听,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脸红心跳,血脉喷张。 算算日子,回宫两月有余,两人亲热的机会少之又少,一旦逮住时机,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据说情侣闹点小矛盾,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由攻方发起一场剧烈运动,热火朝天过后,天大的问题也会随之解决。 不过,这是在马车上啊,地点不对…… 赵佑正郁闷地想,忽觉周围一片安静,动作无端暂停,心头一个激灵,猛然睁眼。 头顶上,那双黑眸幽深如水,水面星星点点,微光闪烁。 两人抵额相对,呼吸交融,身躯贴合的部位,如烙铁一般坚硬热烫。 “怎么了?” “到地方了,小桌子在等我们下车。” 话是如此,他的手仍是停在原位,轻柔摩挲,丝毫没有要移开的意思,俊脸上丝丝泛红,气息微促,略显不稳,显然也是动了情致,欲罢不能。 “这么快就到了啊……” 赵佑暗叹一声,要是还有足够的时间和距离,他们会不会完成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车震”? 哎哎哎,看这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啊?! 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小乐子心有所悟,微微喘息着,凑近低笑。 “没事,等下画舫上有厢房呢,离回宫也还有半日空闲……足够。” “呃?” 自己原说是雇一只扁舟,划船游湖,好生浪漫,不知怎的这命令传到孟轲那里,最后竟然变成了映日湖最大最豪华的画舫,鸟枪换炮,少说没有他的心眼在里面起作用! 赵佑回神过来,偷笑着推开他,懒懒起身,整理被他弄乱的衣衫。 小乐子没做声,定定望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突然欺身过来,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扭身一旋。 “哎――你干嘛?” 赵佑毫无防备,整个人都被压在身下。 天气转冷,车厢底部垫着厚实的软垫,再加上他力道控制得当,没觉得疼,只是略微受惊。 这小子,都过好一阵了,醋劲还没过去呢…… 仰面朝上,小脸被他合掌捧住,大拇指轻柔拂拭着粉嫩的嘴唇,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唇瓣变得越来越软,越来越热,心火嗖的窜起来。 赵佑情不自禁浅吟:“好了……小乐子,住手……住手……” 小乐子手指不动,目光如水:“答应我……” “什么?” 脑中昏昏,唇瓣被他点住,听得他悠悠低叹:“这里,只属于我,不能让别人碰……” 赵佑微微张嘴,在他手指上轻咬一下,然后一口含住,算是默认。 第一百九十二章:一对璧人 属下逼主子起誓,真是世风日下,尊卑颠倒…… 磨磨蹭蹭,好不容易熄了火,小乐子扶他下了马车。 近前,小桌子毫无怨言,老老实实地立在车架下,等他发号施令。 远处,淡淡的白雾弥漫,烟波浩渺,水天一色,仿若走进如诗如画的仙境。 “真美啊!” 帝都两景,阴那山,映日湖,果然难分伯仲,名不虚传。 “小桌子就留在原地,给马儿喂点草,牵去湖边喝喝水,我和小乐子随处走走,日落之前回来。” 赵佑交代完毕,拉着小乐子漫步而去。 没走几步,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避风的平庐,午后湖边也没什么人,平庐空荡,顶上的茅草被风一吹,沙沙地响。 果然有一座平庐! 赵佑脚步微顿,想起袁承志的话,随意问道:“对了,你会不会驾船?” 小乐子侧头一笑:“水边长大的小孩,大都会的……”看他一眼,低问:“是袁承志告诉你的?” 赵佑不答反问:“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主子没问,我也不好卖弄,而且……”小乐子叹气,有丝无奈:“我原想着哪日陪主子出游之时,给主子显显身手,没想到袁承志那个大嘴巴,破坏得干干净净!” 赵佑扑哧一声笑:“他险些死在你手里,自然对你恨之入骨。” 小乐子面色变冷:“这次算他运气好,下回碰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好了,不说这个了……”赵佑审时度势,决定不再继续以上话题,目光一闪,指着前方道:“快看,那里停着几艘船。” 小乐子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应该是孟轲他们。” “我们快过去吧,耽搁这么久,他们该等着急了。” 湖边建有一处码头,停靠的游船大大小小,足有数艘之多,大都富丽堂皇。 岸上绿树成荫,不见游人,赵佑边走边是张望,一名青衣男子匆匆过来,恭敬行礼:“见过教主,乐主,这会可以上船了不?” 赵佑见着眼熟,认得是东队弟兄,笑道:“路上有事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带我们上船吧。” 青衣男子在前,小乐子与他并肩在后,步上画舫。 画舫高大气派,分上下两层,底层是宽敞的甲板,装饰华丽的会客大厅,以及操作间,楼上则是几间僻静的厢房雅室,厅里乐师在座,歌姬侧立。 赵佑看得十分满意,进门见孟轲迎上前来,哈哈笑着,一掌拍向他的肩膀,“不错,大手笔,我喜欢!” 孟轲瞟了小乐子一眼,唇角扯动,暗自肉痛,声音低不可闻:“其实……是乐主吩咐的。” 租船,酒水,厨子,乐师,歌姬……这一日的花销就抵得山庄众人半月的伙食,眼前两位实在是败家啊! 赵佑没功夫研究他的神情心理,吆喝着舱里舱外的弟兄步入厅中,围坐一堂。 那名来自望江楼的厨子酬金丰厚,自然大显身手,酒菜茶点,源源不断地上桌,旁边乐师歌姬也不甘示弱,细乐柔婉,歌声清亮,在湖上飘荡散开。 赵佑持杯在手,还没喝下半口,酒杯就被人夺了过去。 怒目一瞪,小乐子放下酒杯,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开口:“主子在怡香楼已经喝下不少了,饮酒伤身,还是不要贪杯的好。” 那话声温和中满含关切,不容置疑,让人根本没法冲他发火。 赵佑无法可施,只得取了筷子夹菜吃,没吃两口,感觉不对,又皱眉道:“怎么还不开船?” 一言既出,门边立时有人站起,一溜小跑出外查看。 没一会,那人回来,禀道:“教主,是船家在与人交涉,延误了开船……”说罢,偏过头去,朝孟轲使个眼色。 孟轲会意,站起身来:“我出去看看。” 这孟轲一走,半晌没回来,赵佑听着外间传来嘈杂的人声,自己闲来无事,又没酒喝,干脆出门去看热闹。 这一看不打紧,惊得他瞪大了眼。 岸上那几名身着便服,神情倨傲之人,不是二王兄身边的内侍吗? 难道他今日转了性,不在宫里安分守己,也溜出来游山玩水?! 而不远处的树林边上,一辆四轮轻车缓缓驰来,车后还跟着不少仆从丫环,贵气逼人。 凭他的眼力,稍一打量,就得出结论――这马车不是皇宫所有。 难道是…… 呵呵,好玩了! 趁着众人还没注意到自己,赵佑放弃现场观看,当机立断,闪身而回。 刚坐下一会,就见孟轲疾步进来:“教主,事情已经问清。” 赵佑不动声色:“哦,是怎么回事?” 孟轲肃然道:“有人找到船家,指明要租这艘画舫,听说已经租出,扬言出双倍租金,要我们换船游湖……”末了又压低声音道:“那马车的年轻公子小姐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看着像是王公贵族。” 王公贵族? 赵佑听得扁嘴,难道就没觉得本王子也是周身散发着贵族气质? 心思一转,已经明白过来那华贵马车的出处。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这位沉静坚毅的二王兄,真是难得啊,居然跑出宫来泡妞! 孟轲刚把话说完,外间咚咚响起脚步声,中年发福的船家仓惶奔进来,连连鞠躬。 “真对不住,孟公子,您看还是换船可好,我这里给你赔罪了,剩余的游船随便您挑……” “什么,当我们吃白食,给不起船钱吗?” 在座门人虽归属东队,平日只负责些管理事务,但也是见过风浪之人,闻言纷纷站起,撩袖子准备揍人。 乐声歌声尽数停下,所有的目光都朝两人望过去。 孟轲脸色冷下来:“我们不换。” 船家面露为难,拉他在一边,低道:“告诉你吧,那客人是从宫里来的,得罪不起……” “宫里?” 孟轲略为吃惊,眼望赵佑的方向,寻求指示。 赵佑坐在桌前,手掌把桌面拍得啪啪作响:“宫里又如何,本公子在帝都城里也是小有名气,同样是你得罪不起之人!不妨告诉你,就是皇帝老子来了,都是不用怕的!”边说边暗地念叨父皇莫怪,朝小乐子一努嘴:“小乐子,你去。” “是,主子。” 小乐子起身走向船家,微笑道:“有劳带路。” 那船家没法,见他举止斯文,笑容亲切,只好叹口气,带他出门去。 赵佑下令众人继续喝,自己也乘机端起酒杯,浅尝几口,等了片刻,小乐子含笑回来,面色安然,而外间划桨声起,画舫徐徐离岸,驶向湖心。 “哼,宫里就了不起吗,我们乐主一出面,还不是旗开得胜,手到擒来!” 在众人一片赞叹声中,赵佑拉他上了楼梯,推进房门。 “真是我二王兄?” “不错,正是二王子,还有一位官家小姐,看样子应当是丞相府的千金。” 赵佑喜笑颜开:“二王兄这回终于开窍了!”想想又道:“他看见你,怎么说?” 小乐子笑道:“二王子一见是我,便猜到主子人在船上,他心里念着主子那金谷母虫的人情,自然不会与主子争夺,二话不说,带着汤小姐去了另一个游船。” 赵佑颜面光彩,心情大好,移步到窗前,拉开一角纱帘,居高临下,朝外间望去。 “在看什么?”小乐子走过来,手臂从腋下穿过,从背后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我在看那艘游船,汤小姐还真是个大美人呢,不错不错……” 赵卓乘坐的游船也算宽大,只是没有船楼,比起画舫低矮不少。 不过那一男一女往船前甲板上并肩一站,男子清俊儒雅,女子柔美端庄,好似宝珠碧玉,相得益彰,活脱脱一对璧人。 距离虽远,船上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有些起风了,宁儿,我们回舟里去吧。” 赵卓脱下身上披风,搭在汤宁肩上,拥着她步回船舱。 赵佑看得兴起,哈的一声叫出来:“看,我二王兄多体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家女子这样好。” “我也很体贴的,主子怎么不夸夸我?”小乐子下巴抵在他颈窝处,轻微磨蹭,嗓音柔润。 “夸你?我难道还夸你少了?” 赵佑不自觉侧身,只觉得他温暖的呼吸吹在耳边,一字一句都充满着蛊惑的意味:“主子,要我伸展骨骼,还原身形不……” 第一百九十三章:敢爱敢恨 “还原做什么?” “做……”小乐子轻笑,吻在他的鬓角,含糊吐出几个字。 赵佑咬唇,朝四周随意一瞥,发现这厢房里居然设施齐全,有桌有凳,有柜有床! 眼光忍不住往床上瞧去,看起来很软,很暖和。 “可是,这是大白天……” “主子在寝宫午睡的时候,当时也是大白天,不是一样也有过?” “孟轲他们还在楼下,会怀疑的,万一不小心上来撞上……” “放心,他们以为我们关起门来商量事情,没主子命令,他们不敢上来打搅。” “但是……” 赵带还在口是心非地寻找理由,小乐子及时跟进,手指把玩着他腰带上的配饰,声音渐低:“怎么,主子不想我?” 不想他? 如花美男,近在咫尺,怎么可能不想呢…… 赵佑咽下口唾液,正要转身,目光不经意在湖面掠过,忽然定格不动。 斜刺里,一艘扁舟缓慢驶来,舟中一名女子独自划桨,青丝挽起,面容如雪,浅蓝的衣裙在秋风中飘飞如舞。 扁舟朝着赵卓所在的游船径直划去,渐渐隐入云雾之中。 在那巷口,自己真没看错,是她,兆飞颜――她竟然来了帝都! 此时在这湖上出现,是偶遇,还是…… “主子真是不专心……” 听得他不悦低喃,赵佑低头,握住他的手:“小乐子,别闹,我有正事……” 抬眸再看,扁舟追随着游船而去,一同隐入湖心白雾之中。 赵卓带了汤宁回舱,对于外间情景,一无所知,毫无防备,怕是有些不妥。 而兆飞颜此番前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个虽与自己不甚亲热,但毕竟是亲生兄长,另一个,却是在海岛历险中屡屡帮助过自己的朋友,都不能不理不顾。 赵佑叹气,他不想多管闲事,闲事却总是莫名长了脚,自动找上门来! 认命地推开小乐子,迎上他幽深压抑的黑眸,懊恼道:“是兆飞颜,她驾船追过去了……” 二王兄的大好姻缘,关系到一月后的储君争夺战,可不能容许旁人破坏。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必须跟去看看……”轻抚下他的手背,不自觉放柔声音:“我答应你,今日晚些回宫去……” “嗯,我明白了。” 小乐子深吸口气,微蹙着眉头,慢慢转身,走到门边,方才侧头扔回一声:“一言为定。” 听着不甘不愿的语气,咀嚼着他最后四个字的深意,赵佑不禁哈哈大笑。 小美男,被自己折腾得欲求不满啊…… 小乐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神情自若地汇报:“画舫已经朝二王子下游船的方向行进,不过画舫太过招摇,也不够灵活,我让船家准备了小舟,这会已经划过来了。” 赵佑称许地看他一眼:“做得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吧。” 众人还在厅中畅饮,听曲说笑,孟轲正被几个人拉着劝酒,左躲右闪。 之前他下令好好乐活,大家都在兴头上,只有门口一名弟兄瞟到他们下楼来,赶紧站起行礼:“教主,乐主。” 赵佑摆了摆手:“没事,你们接着喝,等会跟孟轲说下,我们划船出去转转,商量点事。” 两人从画舫甲板沿木梯上了小舟,赵佑找了地方坐好,见那船头尖细,像是织布的梭子,此时天色转阴,湖面已经被白雾笼罩,能见度极低,全凭他聆听细微的声响,指挥前行。 小乐子抡桨划动,动作娴熟,小舟平稳前进着,如同一条灰白的大鱼在浪花里蹿。 也不知划了多远,雾色中,隐隐见得前方船影幢幢,有低喝声传来。 “兀那女子,你鬼鬼祟祟,一路跟随,到底有何企图?”喝问之人,正是赵卓身边的内侍兼亲卫。 沉默了一会,女子声音低低响起,果然是兆飞颜:“我不是坏人,只是想见赵公子,跟他……说一件事。” 赵佑听得分明,打个手势,示意小乐子将小舟划近,继续关注。 小乐子边划边问:“当初去桃花岛接人,这兆飞颜并无为难之意,这会怎么变卦了?” 赵佑叹道:“多半是舍不得二王兄,心里后悔,就追来了。” 这异族女子对待感情的态度就是直白,敢爱敢恨,令人钦佩。 “我家公子身份尊贵,不是普通人等想见就能见的!”那人大抵是看清兆飞颜的身形容貌,口气稍软:“念你年幼无知,我们也不为难你,这就退下吧。” “如果我一定要见他呢?” 几月不见,兆飞颜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冷硬。 “放肆!” 刷刷几声,有人拨出刀剑来。 “糟了,要出事!” 赵佑低呼一声,回头催促小乐子:“划快些,赶在他们动手之前……” 小乐子点头,催动内息,双臂抡桨,将小舟划动得好似要飞起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没等小舟靠近,前方已经响起刀剑撞击声,浓雾里衣带飘飞,几条人影缠斗在一起。 赵佑扶着船檐,暗叫不好,这下子二王兄和那汤府小姐肯定是要被惊动的! 果然,没过一会,远远的,脚步声传来,赵卓低喝:“住手!” “是,主子。” 几人立时将兵器收起,退后几步,赵卓顿了下,声音低沉,颇具威仪:“怎么回事?” 没等那内侍开口,兆飞颜颤声喊出:“赵郎……”周围一下子静得出奇,只听见她的声音嚅嗫道:“赵郎,真的是你?” 赵佑闻声微诧,随即有些明白过来。 当初自己并没有泄露身份,只说是姓赵,出自帝都城大户人家,二王兄应该也没在她面前透露什么,她此次来京寻人,只知姓氏,毫无线索,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兴许是赵卓去汤府接人出游,动静太大,倒让她一路跟来,终于得见。 “是你!”赵卓的声音里有丝惊奇,与焦虑:“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 兆飞颜满怀欣喜,激动得几近哽咽:“我都来了好多天了,每天都在街上问,他们都说不知道,今日我在那巷口歇脚,远远看见你骑马的背影,觉得是你,你都不知道,我……” “二王子,出什么事了?”女子嗓音柔软清亮,打断了兆飞颜的话:“王子有朋友来?” “嗯,她……”赵卓语调拖长,徐缓道:“她是兆小姐,是我在桃花岛上认识的朋友,帮过我不少忙。” “桃花岛?”女子的声音拨高,惊喜道:“我听我父亲说过,桃花海南两岛都远在海外,神秘奇幻,此回几位王子也是历经劫难,才平安归来……哎,既然是王子的朋友,还站在甲板上做什么,进舱来吧,给我说说桃花岛的事情,我最爱听这些了!” 兆飞颜对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显然有些不适应,低道:“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只是来找赵郎,有事跟他说……” “来吧,既然是王子的朋友,就别客气,这雾重天冷的,进去喝口酒,暖暖身子……” “好了,宁儿!”赵卓无奈唤道,微顿一下,声音稍冷:“兆小姐,你在帝都哪里落脚,我派人送你回去,有什么事,我们改日再说。” 对他所言,兆飞颜极为难地否定出声,不无委屈:“我不……赵郎,我只耽误你一会,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赵卓哼道:“那你说吧。” “我……”兆飞颜含糊道:“我想单独跟你说……” 赵卓不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有了孩子。” 此话一出,除她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呆住了,连同急急跟进的赵佑。 孩子? 二王兄的? 怎么会…… “你说什么?”赵卓倒退一步,声音微颤:“孩子……什么孩子?” “我说……” 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小舟靠上游船,赵佑及时跳了上去,拉住兆飞颜的胳膊:“阿飞,我来了。” 兆飞颜看见是他,含泪喜道:“阿丹……” 小乐子停好小舟,跟着一步跨上甲板,朝赵卓俯身行礼:“二王子。” 游船上一下子又多出两人来,内侍们都怔住了,借助船前青纱灯笼的幽光,看清来人,赶紧过来行礼:“见过三王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替罪羔羊 汤宁站在一旁,看看兆飞颜,又看看赵佑,按捺不住,终于发问:“你们说什么孩子?”再转向赵卓,低道:“王子,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赵卓盯着兆飞颜的小腹,微微抿唇,默然无声。 见兆飞颜张口欲言,赵佑一个箭步过去,挡在她前面:“呵呵,阿飞是来找我的,汤小姐,你们继续游湖,我跟阿飞好好聊聊……” 兆飞颜杵着没动,手掌抚着小腹,眼光幽幽望向赵卓,咬唇道:“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岛上巫医帮我把了脉的……” 赵卓立在甲板上,面色发白,眼睛里闪耀着微光。 “是是是,我信你,我们都信你……”赵佑顾不得许多,使劲把她往小舟上抱:“都怪我当时走得匆忙,对不住你……这赵家血脉,我会认账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我不走……我……” “阿飞!听话!” 赵佑急急喊出,之前对着她挤眉弄眼,眼睛已经眨得快要酸掉了,兆飞颜长叹一声,终于低下头,随他默然上了船。 身后,汤宁的声音低低传来:“这就是你那位不务正业的三王弟啊,模样生得真好,哎,就是太风流了,居然坏了人家的清誊,还不远万里追到帝都城来……” 小舟悠悠划动,渐渐远离游船。 甲板上赵卓静默如山,旁边站着一脸好奇的汤宁,两人相依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视线。 兆飞颜捂住脸,眼泪终于落下。 “飞颜……” 赵佑叹口气,挨着她坐下,扶住她不住耸动的肩:“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了孩子?孩子……真是我二哥的?” 兆飞颜猛然抬头,含泪瞪着他:“你在怀疑我么?我除了赵郎,没跟别的男人好过……”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意外。”赵佑叹气,储君下月册立,二王兄实力不俗,呼声颇高,又和丞相千金好事临近,眼看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半出杀出个程咬金来? 这桃色新闻一旦传出,被有心人利用,赵氏王国储君之位只怕远矣! 看着她小脸清减,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怜惜:“傻瓜,你既然跟二哥好上了,我当时去桃花岛接二哥,你怎么就避而不见,不跟我说清楚呢?” “我答应他,不跟任何人提起的……”不知为何,迎上这少年清明的眼眸,顿觉心安,苦闷减轻许多,兆飞颜抽泣一阵,慢慢回神又道:“那晚我用银儿换了母虫回来,给他解了毒,他是因为感激我,才和我好的,我真没想到,会有了孩子……” “你呀,怎么这样傻!”原想只是少女怀春,一时着迷,没想到她竟然付出这样多!赵佑摇头喟叹,轻声道:“你就因为这个,从桃花岛前往赵氏王国,来找我二哥?” “我和大哥自幼就没了爹,娘亲过世得早,我不想让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我以为赵郎对我再不好,总该有几分情意,没想到……”她举袖抹了眼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方才听见那些人喊你们王子,还有那位宁儿小姐,她长得真好看,我追来的时候,一路跟着,听说她是赵氏王国丞相家的小姐……” “飞颜……”赵佑沉吟片刻,没打算再隐瞒她,简略道:“我本名叫赵佑,是赵氏王国三王子,我二王兄名叫赵卓,在岛上的时候,事出有因,才对你隐瞒身份,确实对不住你。” 兆飞颜苦涩一笑:“你们这样出众,我原想也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只是不曾想到会如此显赫……” 赵佑看着她的眼睛,一口气说下去:“方才那位宁儿小姐,是汤丞相的千金,我二王兄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门当户对,过不了多久就会娶她过门,而且我二王兄还是赵氏王国的储君人选,胜算极大。” 兆飞颜别过脸去,哽声道:“我没想过要拆散他们的……” “希望你记住你这句话。” 赵佑淡淡说过,回头朝那边已经远离的游船看了一眼,半晌才道:“我会照顾你的,等你生下这个孩子,再过几年,二王兄应该也是大权在握,根基稳健,这皇室血脉断不能流落在外,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你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兆飞颜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我其实没想过别的,我只是想告诉他这件事,我会好好对待孩子,把他抚养长大……” “好了,别说了,就这么决定。”赵佑拍拍她的手背,侧头问道:“门下在京郊的那处别院,还闲着是不?” 小乐子答道:“准备租给一位张老板,孟轲正在跟对方谈。” “不租了,叫人收拾干净,物品添足,丫环婆子多备些,飞颜就住那里。”说罢,赵佑转过头来,朝兆飞颜低道:“为了你们的将来,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和二王兄的身份,你能做到吗?” 兆飞颜轻轻点头:“能。” 赵佑冷声道:“你发誓。” 兆飞颜咬唇,一字一顿道:“圣灵在上,兆飞颜在此起誓,不会将赵郎的身份泄露半分,如有违背,甘受天雷地火焚烧,灰飞烟灭!” “我相信你。”赵佑点头,他在桃花岛待的时日不短,自然知道,若是岛上人以双头怪蛇的名义起誓,便是最庄重严肃,一生谨遵,绝无可能出尔反尔。 小舟从雾中穿出来,渐行渐远,慢慢驶近画舫。 见得他们靠近,舫上有人煽煽吹出口哨,小乐子出声回应,下一刻,几根带着铁钩的竹竿伸出来,将小舟勾住,软梯垂下,几人沿梯而上。 一见他们带回个美貌女子,甲板上众人傻了眼,嘻嘻笑道:“教主好福气……” 赵佑不置一词,留给小乐子处理,自己径直进门。 厅中酒筵还在继续,赵佑无心参与,噔噔上了二楼,站在窗前,凝神细看,一直没见游船从大雾中出来,应该是继续朝湖心去了。 躺在榻上,正思忖这前因后果,以及今后的应对之策,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小乐子随手关上房门,漫步进来,坐在他身边,笑道:“主子皱着眉做什么?” 赵佑白他一眼:“今日不该来游湖的,莫名当了冤大头,风流债又添一笔,我能不皱眉吗?” 小乐子扑哧一声笑:“也不算太冤,主子不是说了吗,这是赵家血脉,负责到底。” “嗯,我就想着元儿有福气,这孩子只小他一点,却要叫他叔叔,哈哈!”赵佑笑了几声,又问道:“都安排好了?” 小乐于点头道:“是,二王子和汤小姐还在湖上,我没敢耽搁,让孟轲找船家另拨了船,上岸后直接乘马车送去别院,有人快马传讯,那边会提前布置的。” “还有吗?” “另外,除了沿途护送的弟兄外,我还找了几人暗中监视,在别院附近驻扎潜伏,加紧防卫。” “我知道了,但愿,她不要恨我……”说是照顾,其实是变相的软禁,唉,以怨报德,趁火打劫,就他赵家人做得出来。 赵佑叹口气,思想一阵,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揉着微疼的额头,低喝道:“小乐子,你觉不觉得,我其实有时候心也是挺硬的?” 小乐子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替他轻缓揉按:“主子心软着呢,要不也不会自揽麻烦,在那汤小姐面前甘当替罪羔羊了。” “我都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错……”赵佑悠悠叹气:“也不知将来,如何收场……” 小乐于低下头来,在他唇上轻吻一下:“没事的日子,还早呢,将来自然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赵佑把头别开,不让他亲。轻轻地“嗯”了一声。 浓雾散开,游船已经不见,踪影窗外响起划桨声,画舫平平稳稳,继续朝湖心驶去。 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赵佑手肘撞他一下,轻笑道:“不高兴了?” “我没有……” “还说没有,都成苦瓜脸了!来,给爷笑一个……” 见他面无表情,赵佑伸手去掐抓他腰间的痒肉:“不笑是不是?我看你笑不笑,笑不笑……” “主子,别……”一个人不论武功多高,腰助处总是多少怕痒,小乐子被他一挠,果然忍不住笑起来,身子直往后仰:“别啊,呵呵,我投降还不行么……” 赵佑双手不停,继续进攻:“哼哼,叫你笑你还敢不笑,这回知道厉害了吗?” 小乐于左躲右闪,笑得胸膛震动:“是是是,主子威武,主子厉害!哎哟……” 第一百九十五章:我爱你 “以后听我的话不?” “听话,我一定听话!” “这还差不多。”赵佑住了手,不料他仰躺的势头并未停止,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拉着倒在榻上。一上一下的姿势重叠在一起。 小乐子低下头来,与他抵额相对,眼底色泽加深,轻唤:“主子……” “什么?” “主子之前答应我的事,可能反悔……” “我不会反悔,只是……”赵佑侧头看了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迟疑道:“有些变天了,怕是要下雨,我许久不归,母妃会担心的……” 小乐子抱着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忽闻有人在甲板上唤道:“呀,下雨了!” 赵佑稍微起身,只见那东北角上涌起一大片乌云,当真是天不测风云,这乌云涌得甚快,不多时,便将顶上遮住,一阵风过去,撒下细细的雨点来。 “说不得,还真下雨了!”推他一下,示意自己要起身:“这会雨还没下大,我们赶紧上岸去吧,别被困住了。” 小乐子瞟了眼窗外:“这雨下不大的,我们再待会,我保证,就一会……” “我原说今日跟孟轲商量给西队换坐骑之事……” “主子不必劳神,我来处理。” “时间不多,你等下来不及缩骨还原……” “那我就以现在的身形来做。” “还有,那个……” 还没说完,唇瓣就被温热柔软包裹,余下的话语尽数吞没。 甲板上脚步纷沓,船家忙着收拾物事,楼下厅中,酒筵还在继续,猜拳行令,不亦乐乎。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声声入耳,赵佑无暇顾及,只觉得他的吻越来越深入,异常兴奋。 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灵活,抽丝剥茧,毫不费力,让赵佑不知不觉已经是腰带扯开,衣衫半褪,凌乱挂在身上,春光乍泄,半遮半掩,却更具风情万种。 面对这致命诱惑,小乐子情难自禁,微微喘息着,将他揽腰往榻上一放,边解自己的衣衫,边俯身覆了上去。 “嗯……” 赵佑咬唇,忍下喉间逸出的低吟,楼下窗外都是人,稍微一个不慎就可能被发现,这样的忧虑让他各自感官敏锐更甚,小乐子随便一处小小的抚弄,都惹得他轻颤不止,丢盔弃甲,兵败如山倒。 “小乐子,慢点……” “好。” 小乐子在他耳垂处徘徊,良久轻轻的咬,等他发出诱人的娇喘,这才含着笑,转而滋润他香软的薄唇,手掌滑入他的内衣,贴上柔润细腻的肌肤,徐缓动作。 赵佑享受着他的温柔,全身力气早已流失殆尽,双手无力攀住他的肩,喃道:“小乐子……” 小乐子吻着他精致美好的锁骨:“我在……” 赵佑正闭着眼喘气,忽然间,身子僵直不动:“我听见有人上楼来了……” “嘘,别说话!” 小乐子俯在他的胸前,隔着衣料含住他的红豆,闷哼:“管他是谁,一概不理……”这段时日,他已经忍得惨无人道,让他再忍,那不是要他的命? 外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人轻微叩门:“教主?”是孟轲的声音。 赵佑吸一口气,定了下神,平声道:“什么事?” “下雨了,船家在问,要不要返舫回岸上去?” “暂时不必。”赵佑瞥见顶上一脸笑意之人,嗔怒捏住他的下颚,语气冷静,续道:“我和小乐子在房里商量事情,你去下面把弟兄们招呼好便是。” 孟轲依言退下,没等他喘口气,身下一凉,小乐子的手指悄无声息地伸了进去。 赵佑猝不及防,险险叫出声来,气得捶他一记,咬着他的耳朵道:“你疯了,孟轲还没走远呢!” 再是饥渴,行为举止也有个限度。 要是被门人知道他是断袖,还在众人面前躺在他身下承欢,他的脸往哪里搁? 小乐子倾身吻他,温润的触感让他心房柔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周身震撼。 “我就想让他知道,让天下人都知道,主子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赵佑忍不住骂:“你真是个疯子!” “主子不喜欢吗?” “喜欢……” 听他答得干脆,小乐子的吻更是铺天盖地,密密落下,就像是洒下了一个个小小的火种,周身都燃烧起来。 燥热,不安,狂乱。 心跳如雷。 全身的感官已经被尽数调动起来,甚至可以感觉到体内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带起层层激流波涛,完全不受控制。 头一转就可以看到窗外的雨滴,楼下的劝酒声猜拳声说笑声传到耳中,刺激得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无数毛孔纷纷张开,似乎急切想抓住什么,渴望拥有。 “嗯……”赵佑难受地低吟出声,觉得状况已乱了,之前还在担心丢脸与否的问题,而此时高涨的渴望,完全出乎他意料。 闭上眼睛,整个人陷入激情的漩涡中,理智全然崩溃。 “主子……” 此时,主子这一称呼,不再是尊称,而是代表两人亲密之时的昵称。 赵佑听得耳朵酥麻,心头暖流溢出,也唤出他喜欢的昵称:“乐……” “主子……我的主子……” 小乐子压低了嗓音,柔声唤他,不断在他耳边呢喃,赤裎的身躯相触,滚烫如火,缓慢地进入,温柔地动作。 小乐子的发冠垂落,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泻下,覆盖在彼此的眉眼,尺寸傲人的坚挺完全深埋在他体内,一下一下,有力冲击。 以往是挺拔健硕的男子,此时是纤细秀致的少年,不一样的身高体魄,带来全然不同的感受。 不断地攀爬,飞升,坠落,身体越来越轻盈,越来越愉悦。 心思迷离,神魂沉醉。 如斯契合。 赵佑浑身绷紧,不由得低声啜泣,可是又怕船楼底下的人听到,只得咬唇硬忍着,粉面如霞,黑眸晶亮,时不时有呜咽声从口中逸出。 “够了,小乐子,够了……” 小乐子闭眼轻喘:“乖,很快就好……”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动作依旧。 赵佑双手攀在他肩上,握紧,又放开,继而再度握紧。 不管缩骨变身与否,他的体力和精力都旺盛得惊人,赵佑无法阻止,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早知如此,就不该心软答应…… “天快黑了,你还有多久?快点……” “就好了,乖,再忍忍……”小乐子亲吻着他的眼睫,狭眸里有火焰跳动。 这样的激情,令他有些吃不消。 床榻咯吱作响,摇摇欲坠。 “喂,慢点,动静这样大,他们会怀疑的!” “没事,就说是我们说事情意见不合,争执不休,主子气不过,对我掀了桌子……” 忽然有种忘我的感觉,最后数下,赵佑实在是承受不住,一阵瑟缩捶着他的胸膛低喊:“不行,你出来……” 小乐子以为是自己令他痛楚,迟疑退出,身躯刚一抽离,就被他按住双肩,翻身而上。 “我,才是主子!” 如墨的黑发狂乱飘飞,赵佑喘息着咬唇,看着身下的如花少年,爱极了这种主导一切的感觉。 就像……飞龙在天,睥睨天下! 捧住他的脸,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说,你爱不爱我?爱不爱?” 小乐子仰面低喊:“我爱你,主子。” 赵佑勾唇一笑:“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好,你做得到吗?” “我能,主子。” “记住,若是有朝一日你负了我,我不会轻饶你……” “不用主子动手,我自行解决,血流成河,万劫不复!”小乐子嗓音沙哑,似乎要望进他的灵魂中:“主子,相信我,信我……”一鼓作气,瞬间瀑发,然后抱住他久久不动。 情爱过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持久不散。 赵佑无力地蜷缩在他怀里,胸口仍然快速起伏,睫毛上尚挂着未干的泪珠,觉得整个人仿佛散架了,没法动弹,方才的欢情令得他全身瘫软,如同一汪春水。 小乐子拥着他,满足轻叹:“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主子身上的。” 赵佑掐他一下:“呸呸呸,胡说八道!” 小乐子笑着收紧手臂:“主子舍不得我死,那我就死了再活回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猜疑 赵佑懒得理他,别过脸去,闭目养神。 小乐子心愿得偿,笑得眉眼弯起,抱着他,关切低问:“累吗?” “当然累。” “那我给你按按?” 赵佑抓住他的手,“别按了,我躺会就起来。”依照以往的经验教训,多按几下,两人还会再刺翻滚在一起。 小乐子笑了笑,依言停手,躺了一会,起身整理好自己,再出门打来热水,替他细细整理,检查无误之后,才扶着他下楼去。 没走几步,他忽又附耳过来,低笑道:“王子的指甲该剪一剪了……” 赵佑微怔:“什么?” “我这会背上火辣辣的疼,应是王子方才抓的。” “你……” 饶是他再豪放,此时也是俊脸涨红,疾步奔下楼去。 小乐子神情餍足,微笑跟上。 …… 回宫已是夜深人静,宫灯高悬,蓝婉晴带着元儿早已入睡,倒是免去一顿训斥。 接下来的两日都是听课受训,到第三日晚膳时分,他前脚回到寝宫,小桌子就来通传,说是二王子赵卓到了。 赵佑知道他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想想也是,事关皇位,又涉及到子嗣,任谁都是沉不住气。 偏殿里,灯火幽幽,赵卓一身锦衣华服,负手而立。 赵佑笑笑走上前去:“二王兄,来了怎么不坐啊?” 赵卓闻言转过身来,一瞬不眨盯着他看,那眼神说不出的怪异,似乎想要将他一眼看穿。 赵佑抚下脸颊,好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二王兄这样看我。” 赵卓沉声道:“你那日在船上是什么意思?找她来要挟我么?” 赵佑微微错愕,心思转动几下,反应过来:“你以为飞颜……是我找来的?”怪不得脸色这样差,闹了半天,自揽麻烦不说,还被人好心好心当作驴肝肺! 赵卓皱眉:“难道不是?” 赵佑耸肩坐下,扁嘴道:“我只是正好路过,帮你解围,信不信由你。” 赵卓瞥他一眼,想到这位皇弟确实先自己一步到得湖上,半信半疑:“那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这个不能说,不过我向你保证,她现在很安全,而且孩子生下来之前,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人前。” 听到孩子一词,赵卓身体微颤,咬牙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他的话,你真相信?” 赵佑在案上取了茶壶茶杯,倒了一杯递给他,戏谑笑道:“怎么,迟了人家还不想认账?” 小乐子做事谨慎,不仅将人安置妥当,还连夜请了大夫把脉诊断,结果次日一大早就呈报上来,兆飞颜所说不假,果然是有孕在身,是以他此时才会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赵卓直视着他,半是审视半是估量,半响才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赵佑张了张嘴,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二王兄,你以为我带走飞颜,是以她为筹,跟你谈条件要求?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赵卓抿唇不答。 自从海岛之行以后,他便隐隐觉得这位三王弟并不如众人所想那般不学无术,否则父皇也不会如此坚持,排除众议让他们三习文同学武,听朝受训。 赵佑长叹一声:“算了,我的想法,你日后就会明白的。” 他的好意,赵卓丝毫不理,冷颜拒绝:“不用日后,你现在就把她交给我。” 赵佑笑着摇头:“现在不行。”人在他这里,安全保险自不必说,若是被人察觉,也能自圆其说,若是交给他,万一出什么事,或是被有心人所乘……他不能冒这个险。 赵卓盯着他,眼光深幽,淡淡道:“挑花岛上我欠你一个人情,不等于我什么都可以由着你来,你若是觉得拿住兆飞颜就能制住我,则尽管一是试。” 赵佑无奈苦笑:“二王兄,你误会了,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赵卓脸色青白,冷哼一声站起:“但愿真是我误会,你……好自为之!”说罢,扭头就走。 “哎,二王兄,二王兄……” 赵佑唤了几声,没唤回人来,衣袖一拂,噼里啪啦,将案上杯盏尽数扫落在地,然后将桌面拍得啪啪作响。 “来人!快来人!” 几名太监宫女闻声而来,见此情形,急忙拿着扫帚工具一阵清理。 赵佑回眸一眼,满意看下那一地狼藉,大踏步而去。 回到寝宫,把前因后果跟小乐子简略一说,边说边揉胸口。 “居然怀疑我的用心,哎呦,真是气得我蛋疼!”不自觉爆出句粗口,转眼又笑嘻嘻道:“不过也好,明日整个宫里都知道我今天跟二王兄交恶,闹个不欢而散!” 小乐子静静看他,目光里温情脉脉,满含笑意:“王子有心帮助二王子顺利登位,为何不跟他明说呢?” “我二王兄心高气傲的,跟他说了他还当我是怜悯,是施舍,不如不说,让他多些戒心,加强警惕也好,同时也不能让大王兄知道此事,说我偏心……”赵佑想了想,又笑道:“我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帮他的同时,也是在帮我自己。” 小乐子叹气,眼底闪过一丝忧色:“就怕二王子不领情,反应来猜疑记恨……” “放心好啦,我自有分寸。”赵佑摆摆手,不以为然:“我也没把柄在他手里,不怕他伺机报复,再说了,我毕竟是他皇弟,这份骨肉之情,我就不信他毫无顾忌。” 离立嫡之日不足一月时间,满心踌躇,隐隐雀跃…… 他离自己多年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不求其他,只愿就这样平安过渡罢…… 不出他所料,次日宫中果然传出两位王子不合的消息。 而赵卓自那日出言警告拂袖而去,此后每每遇见,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戒备。 对此,赵佑并不意外,储君册封在即,作为候选人之一,神经绷紧些,处事稳妥些,小心谨慎,未雨绸缪,也不可厚非。 帝王家的亲情,原本就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时而深厚,时而脆薄…… 彼消此长,大王兄赵文对他忽然亲热起来,不管是御书房上课,还是昌平殿练武,都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再无冷嘲热讽,就连大皇姐赵茹,也是常来常往,走得勤了。 感觉到这两位态度陡变,赵佑心如明镜,这关键时刻,谁都想笼络人心,收为己用,多一个盟友,远胜于多一个敌人。 想通这一点,索性在寝宫里闭门装病,宁愿帮着母妃带元儿,也不想卷入这场纷争。 初冬来临,每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午后用过午膳,抱着元儿在殿后空地晒太阳。 铁士虽然不在身边,却有小乐子全权打理门下事务,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平日就是坐在寝室遥控指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幼弟赵元身上。 赵元已经两月大,不太爱哭,会笑,很安静,小脸上并不若别的婴儿满是嘟起的肉肉,娇小瘦弱,惹人怜惜。 这天,阴雨后终于放晴,蓝天白云,阳光璀璨,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如同镀上了一层金光,悠闲自在,十分惬意。 “乖元元,晒太阳舒服吗?” 赵佑轻捏着他的小鼻头,眼底满是宠溺:“你要快些长大,知道不,到时候哥哥带你出宫去玩……” 一旁的乳母忍住笑,及时提醒:“王子,五皇子困了。” “是么?他怎么这样瞌睡……”吃了睡,睡了吃,跟个小猪似的,一点不好玩。 乳母笑着解释:“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以后就好了。” 赵佑低头,见他小嘴一张,秀气地打个哈欠,只好认命朝乳母递了过去:“好吧,带五皇子回去睡觉。” “是,王子。” 乳母抱着赵元回去,廊前只剩他一人,正觉得无趣,寻思要不要也回寝宫睡上一觉,就听得背后一声唤。 “三王兄,哈哈,你躲在这里啊!” “天弟。” 赵佑闻言,微诧转身:“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探病啊,不是说在卧床休息吗,我就直接去了你寝室,一路问过来的。” 赵天从殿门方向匆匆过来,站在他面前关切查看:“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啊,还在拉没?” 经他这么一问,赵佑这才想起之前向泰俊杰告假时说的腹泻不止的理由,于是坐回躺椅上,揉着小腹道:“好多了,出来走动下,晒晒太阳,一会还回去躺着。” 第一百九十七章:虚假与剌探 赵天放下心来,自己寻了只锦登坐下,嘟嘴道:“三王兄你不知道,你这阵不来上课,我都无聊透了。” 赵佑好笑道:“哦,怎么了?” 赵天忿忿不平:“大王兄和二王兄最近严肃得要命,根本不理人,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佑听得哈哈大笑:“他们啊,忙着做学问,自然无暇顾你,你要耐得住寂寞,过一阵我回来就好了。” 赵天眨眨眼,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其实我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忙什么?” “我听我二舅说,下个月父皇要立赵氏王国储君,他们表面和气有礼,其实在暗中较劲呢!” 赵佑随手在他额上轻敲一记:“小鬼头,既然知道,还跑来跟我诉苦做甚,一边呆着去吧!” 赵天哎呦一声跳起来,揉着额头呵呵笑道:“三王兄,我就觉得好奇,你就没想过跟他们一起竞争竞争,说不定有戏呢?” 到底是探病,还是探口风? 赵佑瞥他一眼,哼道:“那好,你把你两位娘舅让给我,我就去争。” 他生母令妃是将门之后,两位舅舅都在朝中为官,一为卫尉,一为大鸿胪,都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可谓家世显赫,背后势力强劲,若非他年幼甚多,此次难说不会参与其中。 赵天扯着他的衣摆讨好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其实我不想你掺和进去,要不就更没人陪我玩了。三王兄,你以后每回出宫,也带着我好不好?” 赵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少年的天真与调皮,也有着身为皇室中人的早熟与领悟,还好,并没有他不希望看到的虚假与刺探。 这个四皇弟,性子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喜欢自由,不喜约束。 “你就知道玩,小心你母妃和大皇姐听到,骂你个狗血淋头!” 赵天不以为然:“我觉得挺好啊,她们不准我找你玩,我偏要……”话一出口,就知道说漏了嘴,赶紧掩住,讪笑:“三王兄,那个……” 赵佑早知宫中众人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在意,摆了摆手,起身往回走。 “三王兄……” “回去吧,你母妃皇姐说得对,别被我带坏了,耽误你的大好前途。” “我不管,我就喜欢你,就要跟你玩!”赵天不甘心追上来,边走边道:“跟你在一起说话做事自在,不像他们假惺惺的,什么都提防,什么都算计,累都累死了!” “大皇姐是你亲姐,她总不会算计你吧?” 他随口一句,却引出赵天一大通牢骚来:“亲姐又怎样,她从小到大眼里就只有陈奕诚,根本不管我!人家陈奕诚都不理她,她还巴巴凑上去,哪有半分长公主的尊严,哼哼,我看着都丢脸!” 赵佑笑了笑:“你不懂,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大皇姐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就不怕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说的也是,我跟你说……”赵天压低声音道:“昨日我听我母妃和大皇姐说,长幼有序,大皇姐和大王兄都没有动静,二王兄与汤府小姐的婚事也办不了,到时急的不止一个两个……” 赵佑听得点头,大势所趋,陈奕诚这回不好再坚持了。 可怜的陈婆婆…… 回到寝宫,没看见小乐子,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想想不觉好笑,这阵自己对他真是越来越依赖,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昏昏睡了一会,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蓝婉晴静悄悄坐于榻前,不知来了多久,眼睛里有着隐隐的担忧。 “母后,有事么……” 赵佑坐起来,一边束带穿衣,一边笑着问。 最近天冷,反应也告别迟钝似的,居然连寝室来了人都未察觉,还好来的是母妃,不是外人。 蓝婉晴幽幽开口:“我听太后说,奕诚与赵茹的婚事陈府那边没有意见,已经在责令宗正挑选日子了。” “哦,动作挺快的啊,这下大皇姐终于如愿以偿了!”看来此前赵天说的并非空穴来风,倒是真的了,自己近日称病没有上课习武,却成了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蓝婉晴看着他,脸上满是忧伤与遗憾:“奕诚这孩子人好,心也好,生元儿的时候,我还想着今后有他照顾你,我就是有个什么事,也走得心安……哪知你这样不知好歹,硬是把他推给别人!” 见她说着说着眼泪哗的流下,赵佑只觉得头一下子大起来,连声安慰:“母后你别这样,其实现在挺好的啊,那么优秀的人,做我姐夫也是一样,你还怕他会跟我翻脸不认吗?我保证,我对他真没那心思,要不我早就跟他好上了,真的!” 母后一直喜欢陈奕诚,如今听到他与别人的婚讯,内心失落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要打开这个结,貌似不容易呢! “奕诚那么好,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母后别说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真的。”赵佑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低喃:“我这回出去,遇见了喜欢的人,他对我很好,一点不比陈奕诚差的,等时机成熟我就带给你看……” 蓝婉晴只当他是找理由安慰自己,压根没听进去:“好了,你别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我今日也是气不过,我回去好好想想,行明白就好了……” “母后你相信我,陈奕诚要做我姐夫,我真心实意替他高兴。”赵佑取了绢帕替她擦去眼泪,笑道:“父皇说母后当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侠,英姿飒爽,不输男儿,怎么现在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了?都变得不像你了呢!” 蓝婉晴脸上一红,低道:“那是你父皇胡说的,你别信,我那三脚猫功夫,也就在他面前显显本事……年轻时性情张扬不懂事,现在了你和元儿,就想守着你俩,好好过日子。” 赵佑把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道:“母后放心,我和元儿,将来一定好好孝顺你。” 蓝婉晴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满心酸涩:“好孩子,你以后想要什么就说,娘去求你父皇,什么都满足你……” “我现在是王子,将来是王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上辈子就不是个贪心的人,这辈子更不是。 他的梦想,其实很简单,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一步一步,即将实现。 蓝婉晴走的时候,嘴上不说,心里还在叹气。 蓝婉晴走后,小乐子还是没回来。 赵佑没了困意,想想自己也好些日子没出门了,索性换了便服,叫上小桌子备好马车,出宫转悠,或者半路能遇到小乐子,正好接他回来。 马车上,想起母妃那些话,心底闷闷的,莫名有丝怅然,虽然这个朝代男风盛行,但哪有母亲把自己儿子往别的男人身上贴的?难道他母妃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是个断袖?! 应该不可能吧?唉!还是不想了,越想越头疼! 这些年来,陈奕诚对自己的好,并非全然无视,还是有些感动的,对于他的归来也是满心欢喜,如果不是有了小乐子,也许自己会慢慢喜欢上他的…… 这就是缘分,不可思议,无法解释。 正想得出神,忽觉座下马车加快速度。 “小桌子,赶车慢些,注意安全!” “是,主子,咦……” 小桌子使劲稳住马匹,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马车陡然颠簸,两匹高头大马撇开四蹄,在大街上发了疯的飞奔。 赵佑猝不及防,额头砰的撞在车壁上,痛得低呼出声。 “喂,小桌子你搞什么?” 车外传来小桌子的尖叫:“主子,坏事了!马儿发狂了!我控制不住,你快逃吧!快啊!” 该死! 小乐子不在就出事! 赵佑暗骂一声,努力稳住身形,去看窗外的形势,他又不会武功,这马车飞驰,人来人往的,往哪儿逃? 伴随着街上行人的惊呼声,马车速度越来越快,车厢晃动的幅度也是越来越大,好几次都险些撞上街边树木,一路小贩的摊车货摊七零八落,狼藉一片。 “闪开,快闪开!” 车前小桌子惊吓过度,终于颤声大叫:“救命啊,救命!救命……” 赵佑死死抱着车厢一角,脑子转动得飞快。 是意外?还是蓄意谋害? 在他下一步动作之前,轰然一声巨响,马车停住,纹丝不动。 第一百九十八章:灌醉 他车外安静了一会,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车帘掀开,小桌子苍白着脸探头进来,声音颤抖:“主子,你受伤没?” “没有。” 赵佑揉着额头,抓住他的肩膀,两腿虚软滑下车去,发狂的奔马已经倒毙,马头迸裂,令人作呕,地上血淋淋一片。 车前两名男子一站一蹲,正在低声交谈,听得背后声响,那站着之人转头过来,与他四目相接,皆是一诧。 “怎么是你?!” 竟然是陈奕诚! 赵佑惊惧未定,愣愣看着他,有些傻眼,再看那地上蹲着之人,不是那军医李一舟,却又是谁! 李一舟见他也是一呆,随即大笑:“我就说嘛,奕诚跟我出来喝酒是绝对不会错的,要不怎么能见到你的心上……哎……”腰间一麻,只得改口:“心上人的宝贝弟弟!” 听得四周声音嗓杂,眼见人群聚拢过来,陈奕诚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哎,你要带我去哪里,小桌子,还有我的马车……” “一舟会处理!” 匆匆扔下一句,陈奕诚拉着他在街巷人群里钻来钻去,闪进一家酒楼,直接进了雅室。 雅室窗户大开,街景尽收眼底,窗边摆有一张小桌,桌上有酒有菜,菜上还微微冒着热气。 “来,喝口酒,压压惊!” 赵佑一屁股坐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毫不客气,一饮而尽。 “这小日子过得滋润啊,未来姐夫……” 话声未落,眼前黑影一闪,陈奕诚已是长腿绕过小桌,欺身而至。 赵佑端着酒杯,仰头望着他,一时忘了下面调侃的话。这家伙一脸肃然,想做什么? “看你,额头都红了,疼不?” 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额上的伤口,衣袖上柔滑的布料拂过他的面颊。 这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咳咳!” 门口进来之人轻咳两声,正好缓解赵佑的尴尬,一下子跳了开去。 陈奕诚不动声色坐回原位,顺手拉他在身边坐下:“一舟来得正好,快给三王子看看伤势。” 李一舟迈步进来,在两人对面坐下,目光在赵佑上面打了个转,笑道:“不用紧张,小伤,没有大碍,回去抹点蓝老先生的特制药膏,两日就好。”说罢,面色一整,沉声道:“怒我冒昧一问,三王子最近是否在外惹了祸事,与人结下梁子?” 赵佑挑眉:“此话怎讲?” 李一舟手掌一摊,掌心一方素色不帕,中间躺着几根还带着血肉的细针。 “有人将这钢针斜扎进马儿的四蹄,马儿跑的路程越远,着力越多,钢针就扎得越深,针上可能还喂了毒,正是令得马儿癫狂的原因。” 赵佑盯着那钢针,那些精铁磨制的细针,若在平时,它是寻常的缝补工具,随处可见,而此刻,却成为杀人无痕的利器。 如果不是陈奕诚与李一舟恰在附近饮酒,正好碰见,他必被这癫狂奔马所累,非死即伤! 忽然间,身心俱疲,觉得无比悲哀。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不知不觉,已是夜色降临。 对于钢针暗害一事,尽管两人一问再问,赵佑还是打死不开口,只端起酒杯,一个劲往嘴里灌,心头不爽,再加上李一舟在一旁,别有用心极力相劝,不自觉喝多了。 “呵呵,这是什么酒,闻着像梨花白,喝着又有几分青梅酒的韵味,不错不错!” “这是店主自家酿的米酒,温酒的时候加了蜜汁腌梅的,口味很是特别。”陈奕诚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短暂停驻,一脸宠溺:“你生病才刚好些,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吧,这里的菜不必望江楼差的,你想吃什么,还可以点。” 赵佑摸了下饱胀的腹部,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笑道:“我已经吃好了,该回去了。” 跌跌撞撞,站起来经过陈奕诚的身侧,却被他倏然拉住手:“别走!” 赵佑朝他翻个白眼:“天都黑了,你想让我回去挨骂啊?” “当然不是!”陈奕诚稍一用力,赵佑只觉得身形不稳,歪倒在他怀里,淡淡的酒香迎面扑来,夹杂着年轻男子微微的汗气,听得他低沉喃道:“再陪我坐会,我等下送你回宫去。” 赵佑有些晕,手掌撑着他的胸口,推开他:“不用,有小桌子……” “哎!”对面的李一舟一拍脑门,像是忽然间想起似的,脱口道:“我赶着来这里找你们,把你那小太监一个人和那散架的马车丢在大街上了!” 赵佑瞪着他:“小桌子没跟着你进酒楼来?”他们不说,自己也没问,还以为小桌子就在门外候着呢。 “我这就去找他……”李一舟扔下一句,打开门出去。 过了一会,他又踱了进来,歉意道:“小太监不见了,死马也没了,大概是被官府的人弄走了,我只好又雇了辆马车来,已经候在外间,王子要走,随时可以出发。” 赵佑沉着脸没作声,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陈奕诚凑过来,爽朗笑道:“别怄气,我们两个给你当马夫,还能沿途保护你,何乐而不为?” 赵佑望望窗外天色,别无他法,也只好如此了,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出了酒楼,李一舟倒是自觉爬上车架去赶车,陈奕诚却没这份觉悟,将他扶上车,自己也随后跳了上去,坐在他身边。 赵佑别他一眼,哼道:“我还没见过在车厢里赶车的马夫呢,真是稀罕!” 马车缓缓前行,陈奕诚似是心情极好,笑容满面:“一舟的赶车技术不错,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留在车厢里陪你说话解闷不是更好么?” 没听到他吭声,陈奕诚放低了声音:“你最近到底得罪了谁,就不能跟我说说吗?你不方便出面,我帮你想办法解决……” “你别乱想,我没得罪谁。” “没得罪谁,那别人干嘛往你的马儿脚底扎针?”陈奕诚加重了语气。 “我真没得罪谁,不信你在帝都城里打听打听,我三公子的名声不是盖的,侠骨柔肠,义薄云天,最讲江湖道义,再说我最近都待在宫里闭门不出,哪有时间去得罪人?” 陈奕诚皱起眉头:“说得也是,马车是在宫里调出来,一般人也没法下手……” 越说越明显了,赵佑真怕他再深入追查下去,赶紧打断他:“多半是哪个死小子吃撑了没事干,上门挑衅,哼,胆敢出手给我下绊子,等我查出来,我一定灭他全……”想想不对,又改口道:“打得他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别成天打打杀杀的,往后好好呆在宫里,真要出来玩,提早跟我说,我派人跟着你。” “是,陈婆婆,我知道啦!” “又叫我陈婆婆!”陈奕诚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揉按他的发顶:“你答应过的事,怎么总是不作数?说过叫我名字的,总是不叫。” 赵佑挣脱不开,只得低喊:“好啦,别动手动脚的,我改口还不行吗!” 陈奕诚低头凝望过来,眼眸里亮晶晶的,闪耀不定:“那好,你叫啊……叫我的名字,不加姓的。” “叫就叫,谁怕谁!” 赵佑答得满不在乎,清了清嗓子,一口气叫道:“奕诚,奕诚,奕诚……”一连叫了十来下,口干舌燥,这才停下:“够了不?” “不够啊,这么多年,欠下我这么多,再叫千遍万遍都不够。”陈奕诚微微一笑,手指朝他小脸上轻轻一拂:“咦,你的脸怎么这样烫?” “大概是喝多了,呵呵。”赵佑拍拍自己的脸,往后挪开一点位置,侧身撩开车窗的布帘,一看不打紧,立时喊道:“李一舟你也酒喝多了么,走错路了!” 李一舟停住马车,笑呵呵转头:“没错啊,就是这里。” 赵佑再看下窗外的景致,虽然是茫茫夜色,但凭借他过人的眼力,一眼看出不对,回宫该走大路,他却把车往小巷子赶,最后还停在个死胡同里,这算什么,绑架勒索? 他坐着没动,陈奕诚也不动,就听见李一舟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啦,我去巷口吹吹风,给你们守着,奕诚你别浪费时间,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外间脚步声远去,赵佑忍了半天的火气终于冒出来。 “你跟李一舟搞什么鬼?!”吼出一句,拉开车门就往下跳。 陈奕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别生气。” 第一百九十九章:湿热的吻 赵佑转过头,恶狠狠瞪他:“你们犯神经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把我拉这里来,闲得没事做吗?” 陈奕诚直视着他的眼:“我有话要跟你说。” 赵佑听得无语:“刚才在酒楼里说话还少了吗,路上你嘴巴也没闲着,还要说什么?” 陈奕诚慢吞吞道:“难得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赵佑为了气急:“长篇大论少来,说重点!” “你从海南岛回来,这一阵怎么越来越瘦了?” 面对那张满是关切的俊脸,赵佑只觉得有气没处发:“我减肥可以不?” 陈奕诚扑哧一声笑出来:“够瘦了,再减就成皮包骨了。” 看他表情不假,赵佑抚了下脸,低道:“真的很瘦?” 昨日小乐子抱着他的时候,好似也说了句类似的话,当时迷迷糊糊没听得真切,像是说什么骨头磕人…… 越想,脸上越是热烫,在清凉的夜风里,温度持续高涨。 忽然间,很想念那个坚韧温暖的怀抱。 陈奕诚嗯了一声,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恍惚,柔声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赵佑蹙眉,迎上他的目光:“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就是跟我讨论体得吗?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见他抿着唇,半响不语,不由气恼道:“你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惧症啊?日子不是还没选好吗,你还有足够的时候调整,实在不行,你就把大皇姐找出来,跟她好生沟通,相信她会很高兴的,要不你还可以去找赵天,他才是你嫡亲嫡亲的小舅子……” “佑佑!” 陈奕诚按住他的肩膀,一脸凝重:“你听我说,我和赵茹其实不是……” 赵佑吃痛,有些恼羞成怒:“不是什么啊,大皇姐等你这么多年,折尽了长公主的尊严,好不容易守到这一天,你竟然还否认,我告诉你陈奕诚,你要是再辜负她,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这是你的心里话?” “是。” 陈奕诚静静看着他,片刻才道:“我今日一直在坤宁宫,当着太后与陛下的面,回绝了这门婚事。” “什么?”赵佑张大了嘴,直觉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清醒的很。” 赵佑揉着脑袋,摇头道:“父皇不会答应你,皇祖母更不会!” 陈奕诚笑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不巧,他们都默许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圣意已定,再有太后在暗中使力加劲,这门婚事那就是板上钉钉子,没法挣脱的,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难道是…… 赵佑越想越慌,抬起头,惊疑看他:“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理由?” “真想知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陈奕诚说完,果真低头,把脸凑上来。 剑眉朗目,挺鼻丹唇,英俊的五官在夜色中更显深邃,轮廓分明。 赵佑顾不得欣赏,只想朝他一巴掌挥过去,深吸一口气,劈头就骂:“你看清楚,我是男人,你要变态,自己一边弄去,少来恶心我!” “我知道你是男人……” 听得他悠悠一叹,赵佑下意识偏头,顶上黑影笼罩下来,随后腰间收紧,被他拥进胸怀,附耳低喃:“我跟他们说,我不爱女人,我爱的是男人。” “你……”除了震骇,还是震骇,如此离经叛道的话,当真出自他的口中? 舔了舔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赵佑低唤:“陈奕诚……” “叫我奕诚。” “奕诚,你为什么……” “因为你,佑佑!”几乎是低喊出这一句,他的眼眸亮起来,整张脸都洒满光辉:“我最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我喜欢你,我爱你,心里想的念的全是你,不管你是女人男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非要勉强给自己套上一个婚姻的枷锁,还要赔上赵茹终身的幸福呢?!” 赵佑听得傻了眼:“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面颊被他的大手轻柔捧起,额上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腮边接着也是一暖,赵佑膛目屏息,听得他柔声低语:“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不会吧,他也是断袖…… 赵佑终于回神,啊的一声惊跳起来:“陈奕诚你脑子有病啦?你抗旨退婚那是你的事,干嘛把我拉下水?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有没有问我过,我喜欢谁?” “你自然该喜欢我。”陈奕诚笑得很是愉悦,且自恋。 “凭什么?!”赵佑瞪着他,真想撕烂那张笑容灿烂的俊脸。 “就凭我当年离开帝都去西北的时候,你要我守身如玉,我信守承诺归来,你自当以身相许以作回报。”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翻出来说你觉得有意思吗?我随口一句玩笑话,都能作数吗?”赵佑憋着气囔,就算那个时候心里对他有丝淡淡的喜欢,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事情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可同日而语。 陈奕诚眼神炽热,扣紧了他的双肩,低沉道:“可是我当真了,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赵佑听得愈发头疼,揉着额头道:“你今天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我没法跟你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是陈大将军的独子,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像什么话!” 陈奕诚酒意上来,抱着他不放手:“我没喝酒,我心里很明白,佑佑我是认真的!” 赵佑任他抱着不动,只是冷笑:“这事再怎么也要讲个两厢情愿吧?” 陈奕诚轻抚着他的发髻,俯下身来,笑意温柔:“当然是两厢情愿,你头上还戴着我送的发冠,你心里自然也是想着我的,你说是不是?” “陈奕诚你个自恋狂!你放手!”赵佑狠狠一脚踏在他鞋面上,不过是随手在台上取的发冠,早知道他会这样想,自己当初真不该要,直接扔进大海里去! “不放,我不放开!” 陈奕诚也来了脾气,微微动怒:“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跟那小乐子不也是成天腻在一起,搂搂抱抱,无所顾忌,既然他能抱得,那我也抱得!你能对一个小太监这般亲密,为何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再怎么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算什么……” 啪! 陈奕诚捂着脸一下子怔住了,半响,才嚅嗫道:“你……为了他,打我?” 赵佑收回发痛的手掌,咬牙道:“你说对了。” 陈奕诚逼近过来,眼光凄厉中带着丝丝愤怒:“你宁愿喜欢一个小太监,也要拒绝我?他有什么好?你说啊,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什么都好,没一样不好。” “是么?他比得上我对你这样好么,自始至终,全心全意?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他跟你才多久?你是不是被他下了药,才会这样是非不分,理智全无!” “对啊,我就被他下药了,被他迷得团团转,怎样?!” 没办法,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明知此时出言挑衅讨不到好,却忍不下那口气,他又不是大皇姐赵茹,无需看他脸色,卑微逢迎。 “你!”陈奕诚眼眶发红,不知是生气,还是难受,倏然低头,重重吻住他微张的唇瓣。 “你混蛋……”赵佑低吼,却被他的舌头趁机侵入,在口中狂乱搅动。 有别于小乐子的温柔细腻,袁承志的熟练火热,他的吻则带着气恼与惩罚的味道,莽撞得没有任何技巧,狠狠地,用力地吮吸自己的唇瓣。 这哪里是接吻,完全就是虐待! 牙齿相碰,唇角也是火辣辣的痛,口里传来一丝腥甜,不用说,肯定是被咬破了。 赵佑心里窝火,肺都要气炸了,拳打脚踢挣脱不得,于是也狠狠回咬过去,知道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这才松口。 片刻之后,陈奕诚嘴唇移开,抱着他喘气:“对不起……” “陈奕诚你这个变态!你属狗的啊!” 赵佑直觉扬起手,却见他认命凑脸过来:“打吧。” 俊朗的脸上,方才的红印还没散去,若是再添上一巴掌,实在狠不下心…… 自己被咬破了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当是醉酒失态,何必深究。 赵佑斜眼看他,见得他同样惨不忍睹的唇,怒气渐消,心底好受了很多。 不过既然他能道歉,正好借此机会提出要求:“送我回去。” 第二百章:失踪 “嗯。”他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骂也骂了,咬也咬了,大概现在也消气了吧? 之前的吵闹争执就像没有发生过,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赵佑坐回马车上,听到他在车前发出一声清啸,没一会,一道人影飞奔回来,促狭地笑:“冷死我了,你们有马车遮风挡寒的,我就站在巷口灌冷风,为朋友两肋插刀,真不容易啊……咦,奕诚你嘴巴怎么流血了?” 陈奕诚闷着没吭声,撇下他径直挑上车去,李一舟望着他的背影,嘴巴张得大大的,总算有丝了然:“行啊你,直接亲上了……” 感觉到他开门进来,坐在对面,赵佑脑中昏昏,不想搭理他,闭目假寐。 李一舟掉转马头,马车徐缓前行,走上回宫的路。 “我们讲和吧。” 听得对面低低一声,赵佑也不睁眼,哼道:“那好,你明日一早就去宫里,跟我父皇说清楚,你今日是头脑发热说胡话,其实你还是喜欢女人的……” “赵佑!你别仗着我对你……就得寸进尺!” “凶什么凶,不干拉倒!” 吼过之后,车厢里再度沉寂,只听得两人细微的呼吸。 一路默然无语。 天色浓黑,李一舟加快了速度,终于赶在子时宫门关闭的前一秒到达。 “佑……三王子!” 背后传来陈奕诚的轻唤,赵佑头也不回,冲进半掩的宫门,哐当一声,宫门闭合。 手背狠狠蹭了下嘴唇,正想着找个地方洗漱下再回去,忽觉门后一阵风来,手腕被人握住,那双清冷中略带忧色的黑眸在宫灯下一览无遗。 “王子,铁士出事了。” …… 夜色如墨。 灯架上的烛火高低错落,将室内照了个通明。 赵佑坐在温暖的灯光下,只觉得身子僵硬,手指颤抖,几乎捏不在那张小小的纸条。 一连看了三遍,才勉强连成句:“遇上罕见沙暴……铁士与东队主力……魔鬼之洲中心……失踪……” 铁士……失踪…… 近千人在大美帝国的沙漠里销声匿迹…… 赵佑咬住唇,深吸一口气:“邪队还说什么?” 小乐子低道:“沙暴还在持续,邪队众人已经到了魔鬼之洲边缘,准备进入救援。” 赵佑攥紧了纸条,沉吟片刻,放道:“让他们退到安全地带,原地待命。” 不是他不想就,而是自己也亲身经历过沙漠风暴,深知其中厉害,那魔鬼之洲比浮沙流域不知宽广了多少倍,沙暴未停,里面的人不知所踪,外面的人贸然闯进去也是凶多吉少。 不是要放弃,而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无谓的牺牲。 “那虎儿看上去不像是个短命的……”赵佑咧嘴一笑,像是在给小乐子解释,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他那鼻子比狗还灵,野外生存能力堪称天下第一,一定能带着大家走出沙漠的,一定能的……” 笑容扯动了唇角的伤口,有血渗出来,撕裂的疼。 该死的陈奕诚! 忽觉额间一阵清凉,却是小乐子指尖蘸了药膏过来,给他轻柔涂抹,接着下移到唇瓣嘴角,目光停住,动作微滞。 “小桌子丢了王子,回来吓得半死,好在他还看清是陈奕诚和李一舟,如实禀告,蓝妃娘娘才下令免去责罚。”小乐子轻言细语,眼睫得垂,似是不经意道:“小桌子只说王子撞到额头,怎么连嘴唇也伤了?” “嗯,酒喝多了,下楼的时候没站稳磕了下。”赵佑没抬眼,一句带过。忧心之际,也没那闲工夫跟他过多解释,再说,有些事情是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 “怎么这样不小心……”小乐子轻叹,收拾好药瓶,出门去了。 赵佑放下揉碎的纸条,沉默坐着,一时无语。 没一会,一双手臂从背后环抱过来,听得他轻声道:“床铺好了,早点睡吧。” 赵佑低应一声,话音微顿,以一种轻快的语气道:“我想赶紧把手里的事情处理了,等祭天大典一过,就去大美帝国转转……哎,这天生劳碌命,停不住的。” 小乐子点头,眼中一抹怜惜若隐若现:“别担心,我们一起。” 次日,开始关于准备去大美帝国之事。 其他暂且不说,人员却是个问题。 东队毒队的大部分人马都随铁士同行,邪队弟兄在赵氏王国与大美帝国边境待命,另一队去了宋氏王国查探刘海的讯息,留在帝都总部的人手所剩无几。 赵佑有些犯难,不至于连西队的人都算进去吧。 出行的日子定在大典后的第三日,想必那时储君人选已定,举国欢腾,也轮不到他什么事,就说想念远在西北草庐炼药的外公蓝铁心,先斩后奏,溜之大吉。或者,在别人眼里,他是没争到皇位,郁闷难平,外出散心去也。 想到要出远门,首先放不下的母后和元儿。 好在月清宫宫女内侍不少,明珠理事,小桌子也还能分担些,那名仔细挑选胜出的乳母也是尽责本分,因为天子驾临的次数相较偏多,太监总管陈聪隔三岔五都来检查审视,想来倒是没有后顾之忧。 再有就是兆飞颜。 赵佑抽空去看过她一次。 京郊独立的一处小院,围墙高耸,房屋宽敞,院子里养了一群小鸡崽,不时追来跑去。 兆飞颜安静地坐着,裹着厚实的淡青锦袍,还披着黑白相间的裘皮斗篷,比起在湖上相遇那回,小腹虽未隆起显怀,体态却已丰腴不少,脸上也是珠圆玉润,平添安详宁静,一副将为人母的恬淡模样。 找过招呼,她坐回原位,继续跟绣娘专心学着针线,膝上摆放着一条小小的红布肚兜,上面绣着五毒的图案,很是精巧可爱。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有一种静静的,淡淡的光辉。 时光荏苒,时过境迁,骨子里的少年轻狂已被抹平,再不是初见时那个娇柔明媚的蓝衣少女。 饭桌闲聊时说到兆剑明,兆飞颜微微动容:“大哥从海南岛回来,身体一直不好,脑袋也不太清醒,囔着要去找马丽莲,要跟她成亲,我请了医师来看,但是没用,只好派人时刻盯着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赵佑听得唏嘘不已,马丽莲的媚术害了太多人,掏空了他们的身体,摧毁了他们的神智,幸好这阴险之术没流传在世,随她一起烟消云散。 “对了,我出门之前见过容娜,她儿子已经完全好了,她很感激你,说是以后用得着她和她南岛的地方,只要一个口信,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阿飞,你呢?你恨我吗?”赵佑反问,当初要不是自己乱点鸳鸯,极力撮合,她说不定就不会那么死心塌地爱上二王兄,为他放弃那么多…… “恨你?怎么会?”兆飞颜笑笑:“我看见赵郎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他,就算你没对我说那些鼓励的话,我对赵郎的感情还是一样的,我自己心甘情愿,怨不得旁人。” 赵佑盯着她,轻声呢喃:“阿飞,相信我,你会幸福的。” 饭后叮嘱几句,便是起身告辞。 马车晃悠悠起步,没走多远,忽闻车外传来声响,兆飞颜从院门里追了出来。 “阿丹,等等……” 一时间,原本表谧的院前屋后突然冒出无数人头,夹杂着些许刀光,赵佑掀开车帘探出去头去,目光掠过,人头刀锋立时隐回。 貌似寻常无奇的农家小院,暗地里防护周密,滴水不漏。 赵佑滑下马车,问道:“阿飞,什么事?” 兆飞颜停在离他几步的对面,面上显出几分忧色,蹙眉低道:“我这回来中原大地的时候,带了大白来,后来到了城镇不方便,就把它留在山里了,我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 赵佑好奇打断她:“大白是什么东西?” “大白和银儿一样,都是大哥送我的宠物,在桃花岛上倒是随处可见,性情也算温顺,人不惹它,它也不会犯人,就怕你们见者被吓到。” 和银儿一样? 大不了就是条白蛇了,就颜色少见些,也没什么稀罕。 赵佑赶着回宫,不甚在意道:“知道了,我们这里也是常见的,没事。你自己保重,我过一阵再来看你!” “赵郎……他一起会来么?”兆飞颜咬着唇问,眼露希翼。 “兴许……会吧。” 赵佑不敢多说,使个颜色给追出来的绣娘,让她陪着兆飞颜返回小院。 二王兄,已经到了夺嫡之战的最后关头,他勤勉努力待在宫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百零一章:吻痕 祭天大典正在大肆筹备,位于京郊附近的上林苑却传出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这座自古以来的皇家狩猎场,北靠映日湖,其余三面群山围合,因为日常控制严密,凶猛野兽数量极为有限,最近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头巨兽,据目击者称,该兽如狮似虎,毛色若雪,身形巨大,咆哮声响彻天地。 等到这个消息快马加鞭呈报给朝廷,朝堂上文武百官对此各持一词,众说纷坛。 大多数人认为,时值祭天大典降至,储君册立在即,巨兽的出现乃是上天对未来之君的考验:赵氏王国,需要一名足智多谋英勇无畏的君王;而巨兽,则是祭天大典最好的牺牲祭品。 天子赵文博被说动了心,于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狩猎行动轰轰烈烈展开。 这皇家狩猎若放在平日,只是天子团聚家人亲近臣子的玩乐奢靡之事,而在此时,却成了能否顺利上位的关键。 狩猎之日,正好迎迎来一个阳光普照的晴天。 苑围的安全巡视诸多细节以及准备妥当,一到得山林外侧,两位王子以及策马当先,直冲上去,身后跟着一干仆从侍卫,牵着猎犬,肩擎猎鹰,大群人迅速没入林中。 赵佑则是坐在马背上,由小乐子牵着马在林子边上慢悠悠地走。 “呵呵,我马术不精,让大家见笑了。” 对于巨兽的传闻,他压根就没相信过,那些目击者都是远远得见,谁知道是看到活物,还是别的什么,不过既然有人用心弄个猎杀祭品的戏码出来,自然有其用意,小心谨慎,静观其变方位上策。 随行王公大臣想笑不敢笑,倒是他那皇帝老子坐在车上开了口:“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你两位王兄去猎巨兽,你好歹也该猎点禽鸟之类。” “是,父皇。” 赵佑答应得轻巧,看着手中的漆弓,扁嘴嘟囔:“我怎么拉得动……”边说边往密密的山林里望,寻思着投机取巧的可能。 自己不能策马射杀猎物,猎物有脚,难道不能主动撞到箭上来? 小乐子会意一笑,牵着马走出几步,乘众人不备,低道:“等会到树林里,我就找人去撵,赶点个头小的兽类过来。” 赵佑拍手笑道:“这个法子好,但是会不会太假了?” “也没什么,就是装装样子而已,大家心知肚明,王子面子上好过一点。” “嗯,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带着仆从进了附近的林子,但闻树枝上鸟儿扑啦扇翅,直冲云霄,茂密的树冠挡住阳光,林中一片寂静,颇有几分阴寒之气。 赵佑从马鞍挂着的箭筒里取出一枝箭来,搭在弓上瞄准比划,小乐子则是指挥仆从手持兵器分散去往各处,一旦到得适当距离,即是将飞禽走兽往回赶。 正觉得无聊,忽闻蹄声得得,一骑从前方蹿出,转眼到得面前。 “见过三王子。” 陈奕诚一身银白铠甲,俊脸含笑,勒马而立:“你想猎什么,要我帮忙吗?” 赵佑瞥他一眼,那日强吻之后,他就跟捡了金元宝似的,喜形于色,春风得意,真不知高兴个啥! “不用,你还是去守着大王兄他们吧,指责要紧。” 陈奕诚好脾气地笑:“有一舟跟着,不会有事的。” “我也有小乐子跟着,不差人手。”赵佑刚说完,就见小乐子疾步过来,面色有些古怪,连忙唤道:“小乐子!” “前山山坡下有些野兽的粪便,看起来颇不寻常,应当是真有大型猛兽……”在看清陈奕诚的面容之后,话声顿住,狭长黑眸定在某一处,清淡中透出幽幽愠色。 赵佑随他目光看去,陈奕诚的嘴唇还有些肿,唇角裂伤清晰可见,几日过后,丝毫不见好转。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的嘴唇看,陈奕诚何等聪明,立时心中了然,手指抚上唇瓣,得意而笑:“我特地不让一舟上药,就是想着保留久一些,时时回味。” 赵佑微微张嘴,感觉到马下之人的僵硬,顿时头皮发麻,欲哭无泪。 陈奕诚,从来没觉得他如此难缠,简直就是个害人精…… 清了清嗓子,决定先以王子之尊控制局势:“那个,小乐子……” 正组织词句,忽然一阵狂风大作,震耳欲聋的野兽嘶吼远远传来,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附近山上猛冲而下。 老天,真有巨兽! 赵佑一愣神,座下马儿惊跳起来,四蹄撇开,陈奕诚纵马过来,大掌猛地按住马头,小乐子也是同时冲过来扯住缰绳,两股力道止住惊马,他才不至于被甩下地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护驾!护驾!”林外传来惊呼,脚步声马蹄声响作一团。 陈奕诚脸色微变,调转马头,直冲向前:“三王子你退出林去,与陛下汇合,我父亲在那里,还有禁卫军……” 赵佑急道:“喂,你要去哪儿?” 那一骑已经冲出林子,往东南岭而去,正是野兽出没嘶吼的方向,也是之前两位王子策马所住之处。 见小乐子还抿着唇站在原地,赵佑一拍马臀,着急叫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快上来,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小乐子面色稍缓,飞身上马,揽臂环住他的腰,手扯缰绳的同时两腿紧夹马腹。马儿嘶声鸣叫,如飞前行。 前方地皮震动,丛林灌木不住摇晃,咆哮声还在继续,伴随着羽箭破空之声,还有吆喝追逐声,越来越近。 哗啦一声,远远的,但见大片草叶分开,从中窜出一头周身纯白的巨兽来,体态如狮,毛皮上却遍布虎纹,个头更是大得出奇,足有寻常虎豹的三倍大,实乃平生仅见。 “狮虎兽?!”赵佑下意识喊出,同时身形一僵。这样的巨兽,绝不可能出现在专人守卫的上林苑中,除非是……有人从别处运来! 惊疑不定,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桃花……大白…… 赵佑一掐大腿,暗骂自己好生迷糊,叫道:“快,跟上去!” 小乐子依言策马上前,无奈距离甚远,前方已有两骑一左一右更快突出,直追巨兽而去,玉冠华服的背影十分醒目。 嗖!嗖!嗖! 四周羽箭如雨,激射而出。 陈奕诚带领羽林郎的精兵强将赶赴过来,撇开包围圈,形成天罗地网,将巨兽围合于其中。 巨兽被射中一箭,颈上箭杆随着奔跑的动作兀自颤动,忽而回首,兽眼中透出一丝嗜血的红。 看清它的目光,不知为何,赵佑的心砰砰乱跳,直觉不对。 人不惹它,它不犯人…… “大王兄,二王兄,别追!快退后!退后!” 没人理会他的警示,甚至没有半分停留,奔在最前方的两骑拔剑在手,朝着巨兽径直冲去! 吼声如雷,巨兽身形暴涨,扬头,甩尾,只在刹那间。 惨叫声中,有人从马背上滚落,队列炸开后又迅速围合,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时间,羽箭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铺天盖地,情势不明。 “有陈奕诚在,局势应该能控制住。”小乐子一边驾马回撤,一边挥袖拨开射到马前的羽箭,护送他往林外奔去,低骂:“箭术太差,再这样射会误伤人的!” 赵佑听得冷笑:“羽林郎与禁卫军的箭术会差到哪里去?!” 那羽箭袭来的方位,散步在山林四周,现场太乱,根本没法辨清是哪路人马所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 “佑儿!” 林子外间,天子赵文博奔过来,一脸焦急:“你没事吧?” 赵佑被小乐子扶下马来,两腿打颤,故作惊骇:“吓死我了,真的有巨兽!幸好我就在林子边上,一听见喊声,赶紧跑出来了!” 随行的王公大臣搓手踮脚,往林子里不住张望。陈大将军与汤丞相一左一右站在天子身边,面色青白得吓人。 过了许久,才听见铮铮蹄声,一名羽林郎匆匆奔出,下马拜倒。 “禀告陛下,两位王子都被巨兽撞到堕马,所幸得身边侍卫相护,只是轻伤,并无大碍。巨兽企图朝山上逃窜,被陈少将军率部斩杀马前。” 赵文博听得松了口气,又问:“那其他人呢?” “副将李一舟护卫大王子,被马蹄踏中,手臂骨折,还有二王子的两名亲卫……”那人嚅嗫着,被他凌厉一瞪,低道:“二王子的亲卫被羽箭射中要害,当成丧命。” 第二百零二章:甜腻的味道 赵佑小乐子对视一眼,心头止不住地战栗。 这场猎兽之战,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巨兽之死,是结束,还是,仅仅是开端…… …… 从越秀宫出来,已经走出一大段路,背后萧贵妃的咒骂声仍是低低传来,钻入耳蜗。 “老大老二都堕马受伤,凭什么老三就毫发无损,陛下还调查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居然还好意思上门探望,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母妃,你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再说,三王弟也不是这种人。” “凭什么不能说,我儿人也伤了,血也流了,难道说说都不可以吗?他不是这种人,那他是哪种人?!表面上笑嘻嘻的,背地里却尽出阴招!” “母妃……” 赵佑听得分明,叹口气,急急两步转过回廊,往远处去了。 小乐子跟在身后,低声问:“昭阳宫还去吗?”昭阳宫,那是大王兄赵文的住所。 赵佑摇头苦笑:“想必待遇跟越秀宫也差不多,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不去也罢。” 萧贵妃虽是在气头上,言辞难免激烈失控,但她说得也有道理,三人同去狩猎,两位勤勉习武的王兄都受了伤,二王兄相交受伤略重,还失去了两名忠心耿耿的死士,唯独不懂武功的自己却福大命大,安然无恙,换做事谁都不会相信。 要知道,若不是那两名亲卫拼死以身相护,数枝冷箭从不同方位射出,二王兄赵卓必定性命危矣! 沉默一下,即问:“飞颜那边怎么说?” “她确定那巨兽就是大白,但是她很肯定是将大白放在江陵附近的山林里,江陵距帝都足有千里之遥,大白出现在上林苑,只可能是人为因素。”小乐子皱眉,又补充道:“我没告诉她二王子受伤和大白被杀之事。” “先瞒着吧。”赵佑点头,脚步微顿,调头朝宫门方向走去:“走吧,我们去瞧瞧那军医。” 在这场变故当中,副将李一舟因为忠心护主成了英雄,堂而皇之享受工伤待遇,凭接骨疗伤之名住进了太医署;而作为皇室安全保卫的总负责人陈氏父子,对于此次狩猎横生变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狩猎变故发生的第二天,两人便在朝堂上自动摘下官帽,引咎受罚。 据说天子赵文博有奖有罚,对李一舟赏赐不少布帛田产,俸禄也升了一级,那两名殉职的亲卫也是重奖厚葬;而念在大将军陈宝国战功赫赫,只简单责备几句,免于处罚,至于骠骑少将军陈奕诚,则是降为原职,勒令整顿。 这样的决定多少有些迁怒的意味,但是依照当时混乱的情形,要追查出射出冷箭的元凶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借贬责陈奕诚之机,让这件事迅速平息下去,不致动荡人心,影响到即将到来的祭天典礼。 表面看来,是陈奕诚暂时背下黑锅,牵连受责,真正背下黑锅却是他。 这幕后之人着实狡猾,既伤了二王子赵卓,又贬压了大王子赵文的势力,轻轻一拨,便使双方矛头一致对准他这个直接受益者,真可谓一箭三雕,其居心不言而喻。 随着时光流逝,身上的伤口或许可以结痂愈合,但是心头的猜疑忌恨,却会永远梗在那里,成为一根刺,一道坎,将原来本薄弱的亲情隔绝阻断。 就如他之前担心的那样,这绝对,不是一个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端! 太医署,坐落在锦绣门北侧。 刚走到门口,看见那一坐一卧的两道人影,赵佑微微一怔。 这两人,真是形影不离啊! 陈奕诚正在端着碗药汁递过去,李一舟单手摇晃,脸露鄙夷,忽然听得门边动静,抬眸望去,脱口道:“三王子?” 听得这一声,陈奕诚霎时站起,转身过来,惊喜道:“你来了……”目光触到他身边的少年,眼眸微眯,冷芒在半空中凌厉对上。 小乐子淡淡看他一眼,眸光在他唇上停留半秒,即是眼睫垂下,身体不着痕迹朝赵佑贴近一分,伸手托住他的胳膊:“王子,小心台阶。” 陈奕诚看着亲密相形的两人,眼里几乎要瞪出火来,小乐子丝毫不觉,低着头,仍做小心搀扶状。 “咳咳!”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对立,赵佑清了清嗓子,大踏步走进去。 见李一舟斜靠榻上,心里对那日他帮着陈奕诚拐带自己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一舟,你当盾牌的本事不错啊,断只手其实不打紧,以后创建个独臂庸医的称号也蛮好……” 陈奕诚放下药碗,扑哧一声笑出:“哈哈,独臂庸医……” 李一舟气得吹胡子瞪眼:“奕诚你还笑,要不是你只顾着你那三王子,我好端端的会躺在这里动弹不得?” 陈奕诚瞟了眼一旁的赵佑,笑道:“是,都怪我,但你不是也因此升职了吗,还得了那么多奖赏,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李一舟撇了撇嘴:“我升职有什么用,你从骠骑少将军降回郎将,还被调去镇守西北边关,典礼一完就走,你就不觉得委屈?” “调去西北?!”没等陈奕诚回答,赵佑禁不住低叫:“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奕诚沉了眸色:“别听一舟胡说,还没最后定下……” 西北,那不是正好在魔鬼之洲的附近…… 一念闪过,赵佑眼角偷瞟小乐子,后者唇角轻扯,似笑非笑。 “怎么,三王子舍不得奕诚离京啊?”李一舟瞧着他的神情,不无揶揄:“我叫奕诚去找长公主帮着在陛下面前求情,奕诚就是不肯,不过三王子若是劝劝陛下,或许效果也一样……” “你说够了没,快喝药吧,再不喝,就冷了!”陈奕诚俊脸上难得现出几分赫色,端起桌上已无热气的药碗又递过去。 一提起喝药,李一舟的脸又皱得跟之前一样:“好了,你就端走吧,那任太医接骨手艺不错,我要不了十天半月就好,不需要喝药的!” 陈奕诚将药碗凑近一点,笑道:“废话少说,当着三王子的面,你难道还要我捏着鼻子灌你不成?” 赵佑听得有丝明白:“哈哈,李一舟你自己都是大夫,还怕喝药?” 李一舟悻悻然道:“大夫就该喜欢喝药吗?” 赵佑眼珠一转,笑道:“我们打个商量吧,你乖乖喝药,然后回答我一些问题,我就去求父皇打消外调的想法,把陈奕诚留在京师。” “真的?”李一舟边说边朝陈奕诚眨眨眼。 “说话算数!”赵佑拍着胸脯,心中暗道,不过陈奕诚留在京都,他如何取道前往大美帝国? 听得他的保证,李一舟再无二话,苦着脸接过药碗,眼一闭,眉一拧,一口灌下,然后丢了碗,嘴唇紧抿,生怕要呕出来一般。 赵佑见得他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不觉笑出来:“我家元儿吃药都不像你这样,真是……哎,哪天赵天给我的好东西,分你一个……”走去榻前,顺手将袖底一颗蜜汁果脯塞进他嘴里。 “什么?”李一舟看得他的手指过来,下意识张嘴,满口苦涩的嘴里蓦然一甜,有一种清淡的幽香,伴随着柔软的触感,恍然而过。 作为大夫,成天摆弄采药,侍候伤患,他的嗅觉比起一般人要灵敏得多…… 怎么会这样香,这样好闻? 李一舟吸了吸鼻子,微微蹙眉,抬眼望去。 这个三王子,身上到底抹了什么,看着不像纨绔少年的脂粉气,却似空谷幽兰,清浅淡泊,令人沉醉,难怪某人会为他如此动心,不顾一切…… 边想边嚼,不知不觉果脯入腹,嘴里充满了甜腻的味道,一直甜到了心里,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俊美少年,忽然回神,满面忸怩:“那个,谢谢……” 陈奕诚瞪大了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这心高气傲之人,居然会道谢? 小乐子适时摆好锦凳,赵佑退后一步,随意坐下,拍拍手朝陈奕诚笑道:“对了,听说你单枪匹马,一刀砍下那巨兽的头,是不是真的啊?” “别听人瞎吹。”陈奕诚收回目光,如实相告:“那巨兽受了七八箭,体力不支,羽林郎盾牌长矛齐出掩护,我才能冲上前去,侥幸得手。” 赵佑嗯了一声,不经意道:“这上林苑里原来也有这样大的野兽啊,你们没在山上搜寻下,看看还有没有它的同伙?”第二百零三章:暧昧 “这个……”陈奕诚与李一舟对视一眼,思忖下,还是没打算相瞒:“那巨兽不是上林苑土生土长的,而是从别处运来的。” 赵佑挑眉:“骗谁呢,那么大的个头,谁制得住?” 陈奕诚见他不信,从床下摸出一个布包来,小心打开,里面红红白白一团,血肉模糊:“这是我从巨兽身上割下的一点皮肉,一舟检查过了,它之前被人注入过麻醉药之类。” 果然如此! 赵佑眸光一闪,心里已有主意,打个哈哈道:“时候不早了,独臂庸医你好生休养,我日后有空再开看你。”想着自己空手前来探视,也有点不好意思从袖里摸出余下的一小包果脯放在榻边,朝他扮个鬼脸:“这个给你,下回吃药就不怕了……” “我去送三王子!”陈奕诚扔下一句,疾步追去。 李一舟待他们走远,拿起布包打开,看清那包中之物,作势就往窗外丢。 “可恶,谁吃这小孩子的零嘴……” 终究是没有丢出去,说不清什么心思,骂骂咧咧,鬼使神差收入了怀里。 “三王子……” 听得背后急切唤声,赵佑放缓脚步,小乐子低头,知趣去往前方通道处等候。 “有事吗?” 陈奕诚追上来,与他并肩而行:“我昨晚去见过老师,老师说这巨兽并非中原大地所有,而是来自桃花岛,是一种狮虎结合孕育的怪兽,体型巨大,威力无穷。” 赵佑没有反驳,只侧头看他:“然后呢?” 陈奕诚苦笑道:“我这两日忙着加强京师防备,还没来的及着手调查……最近情势对你不利,你待在宫里别出门,凡事小心些。” 连他都看出,所有矛头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偏偏他自己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等候佳音。 赵佑叹气,一时意兴阑珊:“嗯,我知道了。” 或许可以从巨兽的运输过程着手调查,毕竟要搬运那么庞大的野兽,没个足够大的交通工具,根本不能实现。 见他表情冷淡,陈奕诚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还在生我的气?” 依旧是剑眉朗目,挺鼻丹唇,只不过,那唇上的裂伤犹在,碍眼之极! 赵佑瞟了眼不远处静候的人影,朝他咬牙低哼:“你不能让李一舟给你弄点药,几下弄好你那嘴巴?!” 都那么久了,他好保存着嘴唇上的伤痕,什么意思!想要提醒自己记住那晚的糗事?! 陈奕诚微怔一下,朗声大笑:“关心我就明说,这么别扭干嘛?”笑起来又扯到唇间的伤,想忍难忍,甚是无奈:“谁叫你当时咬那么重,险些破相,真是个狠心的小东西……” 赵佑瞪着他,真恨不得一脚踹去:“你再不闭嘴,我就跟你绝交!” 陈奕诚赶紧抿唇:“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这就回去上药……”话是如粗,人却站着没动,那神情,活像是偷了腥的猫儿,又是快活又是得意。 赵佑懒得理他,扭头就走。 陈奕诚没有再追,眼光掠过那轻盈纤瘦的身影,锁住他所奔去的方向,忍住痛,笑容逐渐绽开。 宫墙下,欣长的人影静静伫立,对上他的笑容,眸光幽幽,深如古井。 两人目光胶着,在寒风中对峙,传递着一些只有男人才懂的东西。 胜负,还没有最终确定,看谁笑到最后…… 回到月清宫,赵佑头一件事就是过去偏殿看小元儿。 小家伙还在摇篮里睡觉,乳母在一旁守着,边做针线,边不时轻摇一下,娟秀的脸上尽是笑意,眼底更是缀满关爱。 见他推门进来,乳母放下手中活计,站起行礼:“见过三王子,五王子还要睡会……” “没事,我只是过来看看。” 赵佑在摇篮前站了一会,这才心满意足,轻巧离开。 “这乳母选得还真不错,样子长得好,做事有分寸,对元儿也疼到骨子里……”说着说着,没得到半句回应,不禁侧头低唤:“小乐子?” 小乐子将眼光掉转回来,轻声应道:“王子,我在,有事吗?”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赵佑有些郁闷往前走,自从他在狩猎场上看到陈奕诚嘴唇的伤口,回来就是这样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虽然夜里两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相拥而眠,却缺少亲密的温度。 他在生气,气自己没有说实话,还撒了谎。 可是撒谎又怎样,难不成还要自己这当主子的给他解释? 拉不下这张老脸啊…… 前思后想,捱到入夜。 寝室的灯还没歇下,赵佑沐浴完毕上了床,裹着绵软的锦被,凝望着灯光里埋头整理书的人影。 晴朗俊秀的面容,优雅斯文的身姿,不急不躁的动作,怎么看怎么舒服,赏心悦目。 不知是查阅到什么内容,那两道浓浓恰到好处的眉毛微微一拢,眼睑低垂,似在思索,灯光照在他脸上,挺直的鼻梁因而带出一截阴影,正投在那两片抿紧的薄唇上,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赵佑心头一动,吞了吞口水,收回目光,静坐不动。 哎哎,有好几天没亲到他的嘴唇了,更好久没有做那啥…… 干嘛要怄气呢,真是! 搓了下还略有些凉意的双手,赵佑拔高声音喊:“小桌子,小桌子……” 案几前的人闻声抬头,随即放下书卷,站起身来:“王子叫小桌子做什么?” 赵佑眼珠一转:“我突然想吃蜜桔。” 小乐子愣了下,打开门往外走:“小桌子大概睡了,我去给王子拿吧。” 赵佑在他身后掩口偷笑,自己叫的是小桌子,没叫他,不算丢面子。 没过一会,小乐子端着四只黄澄澄的桔子回来,净了手,细细剥好递给他。 赵佑没有伸手,张口去接。 小乐子顿了下,还是掰下一瓣,伸过来喂到他唇边。 桔瓣吃进嘴里,蜜汁溢出,满嘴的甘甜。 不知不觉将一只桔子吃完,赵佑舔了舔嘴唇,心底尚不满足,低喃:“还要吃。” 小乐子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剥,脸上的神情逐渐柔和下来。 他剥他吃,刚吃完嘴里的,下一瓣又送来唇边,配合得无比默契,彼此眼里也多了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赵佑连吃了三只,感觉腹中有些饱胀,这才停住,摆手道:“剩下的你吃吧。” 小乐子摇头,将装着桔子的果盘收好:“这是怀城的贡品,整个月清宫就这么几只,还是给王子留着得好……” 赵佑伸手按住他:“叫你吃你就吃,废话那么多干嘛?!” 小乐子盯着他,从晶亮的星眸到微张的薄唇,一直看到光洁的颈项,眸底渐染情致,氤氲一片。 赵佑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捏着他有力的手臂又舍不得松手,讪讪笑道:“这桔子很甜的,味道不错,不行你尝尝……” 话没说完,眼前黑影笼罩,被他一口含住。 小乐子的唇瓣微凉,舌却是火热,一上来就攻城略地,唇齿纠结,舌尖缠绕,尽数品尝赵佑口中香甜的蜜汁。 濡湿的吻,松懈了身体,麻痹了神经。 这算什么,和好了? 赵佑还在惊愕,他却已经结束亲密,抽身而退,哑声低道:“桔子,是很甜……” “你……”眼看他就要撤退转身,赵佑情急拉住了他的衣袖。 不知是自己太用力,还是他根本就无意离开,下一瞬,小乐子站立不稳,扑在赵佑迎上来的身体上,两人面对面,脸贴脸,仅靠自己的手抵在胸前,拉开些许距离。 “王子?”小乐子保持着姿势不动,只抬眸询问,以进为退,等他开口。 赵佑垂眸,看着他胸前的衣襟,感觉到那里细微的起伏。 自己面前站着这如火少年,口中全是甜腻的味道,他的身体青春昂扬,生机勃勃,全无掩饰地靠近,紧贴着自己。 见他不动,小乐子再唤:“王子!”眸色加深,清淡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急切。 原来他并不是不为所动,只是在闹别扭。 赵佑心情大好,轻笑,推他一下,说得风轻云淡:“我没事了,你出去吧……” 他纹丝不动,只咬牙:“王子让我出去?” “是啊,我要睡了。” “王子……”他似在强自压抑,声音低沉暗哑:“不想么?” 第二百零四章:让我爱你 赵佑心头直乐,目的达到,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抓会他的胸襟,喃喃道:“我以为……是你不想……” 没有听过比这更好的邀请。 小乐子怔忡了半秒,看着那如丝双眸,再不迟疑,贴上他柔润的唇瓣。 随着咔嚓作响的伸展骨骼声,他还原身形,变回那挺拔强健的体魄,修长的手指动作着,将彼此衣衫褪去,赤裎相见。 “王子,让我爱你……” 赵佑闭上眼,双手抱在胸前,本想着再让他吃点苦头,但是他的声音温柔缱绻,一点点哄诱,亲吻寸寸落下,不争气的身体便失去抵御能力,从被却承受变为神思迷离地迎合,双臂渐渐紧缠他的颈项,两条腿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缠上他精瘦的腰身。 灼热在嵌入,坚硬地摩擦,一下一下,缓慢进出,他逃无可逃,声声呜咽,一丝一丝的喘息都带着极致的欢愉,指甲陷进他的背脊纹理。 “王子,看着我,叫我的名字,我是谁,是谁……” “小乐子,乐……” 小乐子扣住他的腰,听到那一声,忽而停了动作,薄唇在他的唇瓣上细细亲吻,含糊呢喃:“王子答应过的,这里,只我一个人可以亲,为何反悔……” 该死,这个时候,他还没忘旧事重提,兴师问罪?! “我没有……” 赵佑只觉反驳,唇上微疼,却是被他使了力气咬住,久久不放。 “怎么能让别人碰你,你是我的,是我的……” 身体充盈,心里却那么空虚,好似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头晕目眩,欲罢不能。 “不关我的事……他那么突然地撞过来……我推不开……”心里好生委屈,他对陈奕诚从来都是拒绝,这回还狠狠咬了,他还要自己怎样? 吸了吸鼻子,因方才的激情溢出了眼泪,星星点点,沾满羽睫,赵佑胡乱抹把脸,撑着手臂朝后退,不做就不做,谁怕谁! 退了不过寸许,就被他长臂一捞,搂回怀中。 “没有下次了……” 小乐子俯身,捧紧了他的臀,让他的温诺紧致吞咽着他,已到尽头,却还在努力深入,恨不能将他揉入自己的骨血。 越来越快的动作中,他额头的一滴汗,摇摇荡荡,落入赵佑的眼。 小乐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汗水融进他一片潋滟的瞳光里,泛开幽幽星辉,漾起层层波纹。 不再停滞,他抵进最深处,徐徐磨蹭。 “嗯……” 他轻轻应和,算作回答,额头抵在他肩颈中,无意识地厮磨。 小乐子浑身一僵,清晰感觉到他的紧锁与纠缠,两人毫无缝隙,亲密无间。 在他柔弱春水的旖旎风情,小乐子亦不能,随着夜色的浓黑,渐显蛮横,带着他一起,从高处坠落漩涡,年轻的躯体紧密纠缠,无休止挥霍着活力与激情。 记不清是两次三次,还是多少次,半梦半醒间婉转承欢,几欲尖叫,被他的唇舌堵住,只剩下满意与餍足的呻吟…… 这个男人,是他的,真好…… 云收雨歇,他一如既往起身,收拾清理,将两人弄得干爽。 做完这一切,然后从背后抱着他,把头埋进他温香的颈项,手掌贴上他平坦的小腹,喃喃低语:“王子,我爱你……” “我也爱你。” …… 从那日开始,陆续下了七八天雪。 在此期间,两位狩猎受伤的王子闭门不出,精心调养,逐渐恢复健康。 等到雪过天晴,正值吉日,红日东升,照在皑皑白雪上,一片银光金色。 斋戒沐浴等诸多项准备都已完成,众望所归的祭天大典终于来临。 鼓乐声声,分项缭绕,赵氏王国天子赵文博领着一干后妃子女,带着满朝文武,去往位于皇宫东侧的祭庙,拜祭上古神仙与历代先祖。 赵佑跟在两位皇兄身后,一步一叩,逐一拜祭牌位。 这祭庙牌位多不胜数,单是神仙就有三百六十五位之多,赵氏王国历代皇帝又是十一位,每到一处都是跪拜磕头,一番折腾下来,额痛腿软,苦不堪言。 缩在人堆里,一边悄悄揉腿,一边朝四周小心环顾,忽然看见父皇赵文博的身影,不觉一怔。 赵文博正在祭拜皇天后土,面容专注,眉宇凝重,显得异常虔诚,实在没法与平日一呼百应君临天下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赵氏王国在中,宋氏王国、大美帝国、南越、梅花四国分布围合,如虎狼环伺,垂涎依旧,蠢蠢欲动。 治国,定邦,重社稷,安天下,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多么不容易! “王子,快跟上!” “嗯?”愣神的片刻,忽觉身侧有人在轻推自己,是太监总管陈聪,这才发觉自己想远了,定下神,跟着众人往前走。 出了祭庙,一路随行,越往后人越少,到了宫门外,除开天子赵文博与朝堂三公,还在太傅泰俊杰之外,只剩下被内侍们簇拥的三名王子。 赵佑心头一紧,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马车已经备好,在皇城外一字排开,共有十辆之多,前后左右都是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安插严密,滴水不漏。 这项举国上下最为隆重的祭祀庆典,虽然有所消耗,但毕竟路程不远,人数有限,却也谈不上劳民伤财,沿途百姓欢呼,拥戴之情溢于言表。 车架浩浩荡荡出发,大半个时辰之后到得阴那山下。 赵文博下车,招呼了三人,于山脚下的一处凉亭歇息,臣子卫队皆在亭外静候。 与他前世见过的名山大川相比,阴那山并不算雄壮高伟,大抵是人在此中的缘故,仰望头顶,仍觉云雾缭绕,气势迫人。 “看到了吗,那里……”赵文博指着云雾深处,悠然道:“便是我赵氏王国神庙地宫的入口。” “神庙地宫?”其余两人均是面色微变,瞬间沉重,只赵佑心中有数,故作不解:“地宫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赵文博拖长了声调,语气里有着按耐不住的兴奋,一字一顿道:“考验你们的地方。” 禁卫军开道,一行人随着山路漫步而上,整装气发的队伍因为体力各异,走走停停,时有歇息,自山腰进入下方平台,再沿深不可测的石阶扶璧步下,却是与他当初进入山腹之路全然不同。 赵佑越看越是惊疑,当下按捺心神,尾随前行。 转过一处石壁,忽见前方豁然开朗,俨然是一个宽大的圆台,直径足有四五丈,前方四周尽是耸立的山石,圆台尽头却是一方威严石门,别有洞天。 赵文博踏上圆台,面朝石门拜倒:“文博率子千万叩拜,甄选储君,神剑佑护,四海升平!” 在他身后,三名王子齐齐跪拜,丞相汤伯裴,大将军陈宝国与御史大夫罗石则在台下次第就位,禁卫军持戟而立,高呼万岁。 参拜完毕,赵文博越过圆台中间,径直走向石门,伸手一推。 轰隆隆,响彻山谷,石门开启,门内金光射出,沉寂多年的神殿再现人前。 依旧是金光跃空,青影入璧,长长的通道尽头,神堂莲座,宝光展现,斑驳桃木架上,古剑泛着紫气青芒,神秘而幽然。 赵文博站在殿中,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朝背后之人招手:“都进来罢!” 众人鱼贯而入,凝神屏息,见他上前摘下古剑,轻轻摩挲剑鞘上的花纹,朗笑道:“这琅琊神剑世代相传,今日终于又要再现天日,就请三公与老师作为见证,看三个皇儿谁能拨出剑来,谁便是我赵氏王国未来的真命天子!” 说罢,将古剑向前一推,递与站在最前方的赵文。 赵文摩拳擦掌,踌躇满志接过剑来,借着四周的光线看清其形状纹路,面色霎时惨白。 怎么会是……之前在海南岛拨过,却没能成功的那把? 到底是不是?! 看了愣在原地,半晌不动,赵文博沉声开口:“文儿?” “是,父皇。” 赵文一咬牙,五指握住剑柄,用力拔剑。 古剑犹如焊入剑鞘,丝毫不动。 赵文急了,脸憋得通红,深吸一口气,再拔。 这一次,使出了浑身力气,脚下青砖都在微微震动。 可不管他如何用力,还是没能将剑拔出。 第二百零五章:龙吟风鸣 赵文博将这一幕看得分明,轻叹一口气:“好了,文儿退下吧。” 赵文站着没动,手指轻颤,紧紧握住古剑,失魂落魄,兀自摇头:“不对,这剑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 赵文博过去,伸手将古剑取过来,旁边的陈宝国见状,扣住赵文的肩膀轻轻拍下,一股柔和的力道过去,意在安抚心神:“大王子,稍安勿躁。” 赵文牙根咬紧,退回原位,阴郁着一张脸,朝堂上剩余两人怒目而视。 赵文博看了看手中的古剑,轻咳一声,正要再唤,却见眼前人影晃动,有人抢出一步,搓手微笑。 “父皇,让我来试试。” 神堂之前,气氛徒然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抢先出来的人身上,暗地蹙眉。 三王子,赵佑。 这个纨绔王子,如此孩子气,连拔剑都要抢先,实在让人不省心。 见父皇赵文博不置可否,赵佑朝侧旁的赵卓斜睨一眼,轻笑道:“二王兄,不介意我先拔剑吧?” 赵卓眉眼淡淡,垂眸道:“不介意,三王弟请。” 赵佑点点头,再踏一步,站在赵文博面前,一副争先恐后跃跃欲试的神态:“父皇,可以吗?” 赵文博朝他审视片刻,颌首道:“好吧。” 赵佑双手伸出,接过他递来的琅琊神剑。 剑一入手,就听得铮的一声响,清越悠远,仿若龙吟风鸣。 众人闻声色变,赵文博更是瞪大了眼,声音发颤:“佑儿,你……” 当年自己拔剑之时,剑鸣声都没有如此宏亮,难道是他…… 赵佑自己也是眉飞色舞,险些握不住剑柄,咧嘴大笑:“哈哈,难不成我能拨出剑来?”说话间摆开架势,大喝一声,用力一拉! 跟赵文一样,神剑纹丝不动。 赵佑涨红了脸,敲敲打打,又拨拉几下,还是没有反应。 看着他在那里着急跳脚的模样,赵文嗤笑一声,面色稍缓。 他还不算输,或者根本没人能拨出剑来,还有下一回合的较量。 赵文博望向场中使劲拔剑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与不解,方才明明听到剑鸣声,为何却拨不出来? 莫非,另有玄机…… 力气费尽,赵佑垂头丧气,将神剑倒置,没还给赵文博,而是直接朝赵卓递过去。 “二王兄,给你。” 赵卓伸手来接,他似是不舍,双手握住剑格处,迟疑半响,方才递上。 由于两人相对而立,仅有一步之遥,这一抓一送的动作被遮挡住大半,旁人仅是看到赵卓握住了剑柄,只听得刷的一声响,忽然间光芒大盛,银焰迸发,三尺青霜长剑脱鞘而出,剑刃上碧痕隐现,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 他竟是将琅琊神剑全然拔出! 赵佑捧着剑鞘,愕然不动,嚅嗫道:“二王兄……你拔出来了……” “我……”赵卓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神剑,眉宇间闪过一丝怔忡。 怎么回事? 真的是自己拨出了琅琊神剑? 这一切发生得太不真实,令人难以置信。 他只记得,这三王弟磨磨蹭蹭送剑过来,自己刚一握住剑柄,那剑身就滑出了剑鞘,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见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语,赵文博大步过来,拥住他的双肩,面露欣慰。 “好,卓儿别怕,此乃天意,你能拔出我赵氏皇室世代相传的琅琊神剑,便是当仁不让的赵氏王国皇太子!”说罢,转头吩咐一脸喜色的丞相汤伯裴:“有劳丞相拟诏,天命受之,宜成大统,今立二王子赵卓为赵氏王国储君,三日后正式册封。” “臣遵旨!” 随着汤伯裴沉稳回复,殿中众人方才平缓心神,接受这储君已定的现实,朝着赵卓恭敬行礼,口在高呼:“恭喜太子殿下!” 赵卓尚未回神,只紧紧握住手中的神剑,指节已经泛白,面上有丝狐疑,似喜似嗔。 在他对面,赵文一瞬不眨瞪着他,拢袖踏上一步。 赵佑适时过来,挡在两人之间,朝赵卓拱手笑道:“恭喜二王兄……哦,不,应该是太子殿下!” 赵卓看着他坦然的神情,眼底闪过一抹探究的意味:“你……” “恭喜……太子殿下!”赵文走过来贺喜,说得咬牙切齿,嘴角也是不服气的紧抿。 赵卓收敛神色,淡笑道:“多谢二位礼让。” 赵文轻哼一声,背过身去,赵佑笑了笑,也站会原位。 但见赵卓手捧神剑,端正姿态,在众人注视下,穿过长长的通道,一步一步朝神堂尽头的莲座走去,他走得极慢,也极是沉着,行至座下,侧将神剑高举过顶,肃然放回桃木架上。 神剑既出,储君入选,一切都落下帷幕,祭天大典画上圆满一笔。 赵文博轻轻点头:“传朕旨意,摆驾回宫。”语毕,率先走向石门,其余人等随行其后。 天子一行按原路折返下山,又费了一番功夫,赵佑爬上自己那处队末的马车,放下车帘,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但愿,没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前方开路的禁卫军已经启程,天子座驾首先出发,然后便是一辆一辆马车紧跟其后,保持队型,缓慢启动。 没走两步,马车的速度放慢,停了下来。 赵佑掀开车帘,却见车旁一名禁卫军策马过来,禀道:“泰太傅的马车出了问题……” 老师? 赵佑伸长脖子,朝车后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那清健的青衣老人下了车,朝自己马车的位置走来。 心里一个咯噔,正感不妙,泰俊杰已经来到车前:“三王子,我的马车坏了,能否稍带我一程。” “老师你太客气了,这是学生应该的!”赵佑赶紧跳下车去,将他搀扶上车,待得坐好,这才唤得车夫启程。 马车重新起步,车厢里,两人面对面而坐,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 泰俊杰端坐不动,也不说话,一双眼在他脸上寻睃不停,带着些许探究与思索,更多的,则是疑惑。 赵佑被他看的发窘,抚下脸颊,讪笑道:“老师你在看什么?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么?” 泰俊杰微微皱眉,答非所问:“我的马车没坏,只是有一事不解,所以就坐了上来。” 果然没出事! 赵佑不动声色,迎上他投来的锐利目光:“老师请讲。”说话间,脑子也不闲着,飞快回想神堂里对方所站的位置——记得父皇站在莲座中间,自己与两位王兄循序站立,三公候在身后不远,而老师泰俊杰是站在宫柱阴影下,从那个视角,正好可以看到殿中的情景……不会吧,该死! “今日在神庙中,王子为何要抢先拔剑?” “我那不是看着着急吗,一大堆人都杵在那里,眼巴巴望着,咳,拔几下好走人……” 泰俊杰眯起眼:“当真?” “真的真的,我骗老师干嘛?”赵佑嘻嘻笑着,从车厢里取了只食盒过来:“谢天谢地,这大典总算是结束了,老师你站大了半天,饿了不,这是小乐子给我准备的桂花酥,来尝尝……” 泰俊杰瞥他一眼,根本不理,又道:“你还记得我当初给你和奕诚所说关于神剑的典故吗?” 赵佑不迭点头:“记得啊。” 泰俊杰沉声道:“为何你一接过神剑,就剑鸣不断?可知这是神剑认主之声!” 赵佑好笑望着她:“二王兄就站在我旁边,这神剑是在认他呢,要不大王兄和我都拔不动,就他能拔出来?!” 泰俊杰冷哼一声:“哦,真是他自己拔出来的?” 赵佑拍下车板,哈的一声笑:“老师你说的什么啊,堂上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不是二王兄拔出来的,难道是我拔出来的?” 泰俊杰目光炯炯过来:“正是。” 赵佑心头一紧,面色不变,扁嘴道:“我也想啊,可惜没这福气,父皇不是说了吗,什么天命,什么大统,呵呵,二王兄才是真命天子,再过几日就正式册封了呢……” “够了!车内就我们师徒两人,你还跟我装道几时……”泰俊杰见他打死不认,忍不住低声打断:“我亲眼看见你把已经拔出剑刃的神剑递给二王子,你那点障眼法,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第二百零六章:帝王之术 赵佑张大了嘴,“老师,饭可以随吃,话可不能乱说,我除了考试作弊之外,其他地方可是规矩得很。我知道你偏袒我,我当时也很想拨出剑来着,但是没那个能力,技不如人,自叹弗如……” 秦俊杰气得咬牙,胡须都飞扬起来。 难怪他最心爱的弟子陈奕诚一提起这位三皇子就面露苦笑,这胡搅蛮缠让人抓狂的本事,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赵佑不慌不忙嚼着点心,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口中还含糊道:“老师你真不吃?那我可不客气了啊,我现在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呵呵,老师别生气了,来,喝点茶水……”赵佑不知又从哪里变出只水壶来,壶口还冒着热气。 “听着!”秦俊杰伸手挡住水壶,面色凝重,正色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神剑认主,庇护江山是关系到赵氏王国未来命势的头等大事,慎之又慎,绝非儿戏,怎么可以随意让于他人呢!” 赵佑一脸坦然:“我没有。” “你!”秦俊杰恨恨望着他,“你又笨又不傻,陛下又那么喜欢你,旁人不说,至少还有我和奕诚相助,完全有实力获得朝堂支持,我真不懂,明明是你拨出的剑,为何就不愿承担责任?!真是气煞我也!赵佑揉着额,咬唇苦笑:”老师你眼神实在不好,我都说了,真的不是我,你这样说,要是让二王兄听到,他该多伤心啊……“ “罢了罢了!” 秦俊杰见没法说服他,摆手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不再多说,只盼你好自为之,将来不要后悔。”说罢,直起身来,高喊:“停车!” “哎,老师,有话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马车依言停下,秦俊杰不顾他的低喊,拉开车门,径直跳了下去。 赵佑探也车窗,见他脚步匆匆朝人群而去,再一看周围地势,刚进城门不远,只好招手唤来一名禁卫军士,对他说道:“你去帮老师雇辆车,送他回府,路上留神些,务必送进家门。” 说完再朝秦俊杰离去的方向望望,无奈摇头,估计老师此时正在气头上,追赶不得,只好等改日气消了,再去赔礼道歉。 因为路上耽搁,他的马车是最后抵达皇宫的,宫内不能走马,下车之后便是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往月清宫的方向走。 “怎么这样高兴?”一个声音在不远处蓦然响起。 侧头一看,回廊前一道英姿昂扬的身影,正疾步朝他过来,是……陈奕诚。 “没什么,累了一整天,终于可以解脱了,能不高兴吗?”赵佑环顾四周,随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刚从一舟那里过来。”提起李一舟,陈奕诚瞟他一眼,神情有点古怪。 赵佑并不在意,呵呵笑道:“那独臂庸医好些了吧?” “嗯,已经没有大碍了,明日就让他收拾包袱,赶出宫去。” 赵佑听得扑哧一笑,“他不是你好朋友么,就这待遇啊?” “好朋友?哼哼,那小子暗地藏了心眼,以为我不知道……”陈奕诚似是不愿多说,盯着他的笑脸,微有诧异,“你看来心情不错,怎么回事?” 赵佑接过话来:“什么怎么回事?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陈奕诚叹口气道:“甄选储君的结果我已经听说了,其实这样也好,你反正也不喜欢被束缚……” “喂喂喂!”赵佑一口打断他,斜着眼上下打量,又好气又好笑:“你别告诉我你是专门等在这里想要安慰我吧,告诉你,我可不需要!” 陈奕诚轩眉看他,不太相信,“你真的没事?” 赵佑笑道:“我没事,我好得很。你还是安慰大王兄去,好生劝说劝说,你不知道他今天在神庙里脸都气绿了,要不是碍于父皇在场,铁定翻脸!” 陈奕诚摇头道:“大王子没有回来,再说我对他也没你想得那般重要,他除了我陈家,还有别的幕僚谋士,很是神秘,我都没有见过。” 赵文的生母刘皇后所在的家族也是名门望族,人丁兴旺,家中子弟宗室门客不计其数,势力不可小觑。 不过这神剑已出,尘埃落定,再有势力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了。 只盼你好自为之,将来不要后悔…… 想起老师秦俊杰临走之言,当时尚不觉什么,不知为何,此时却有些隐隐不安。 一路忐忑,回到月清宫,刚踏进门槛,就见那人立在廊前,映着夕阳的绯光,眼波流转,笑容里荡漾的脉脉温情。 “事情都办好了?” “嗯,好了。” 赵佑对着他微微一笑,心里渐感踏实,忽然间那么满足,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自己,也为他,绝不后悔…… 储君册封仪式定在三日后在乾清宫的阙非殿举行,消息一传出,普天同庆,举国欢腾。 趁此机会,御史大夫罗石旧事重提,再次上奏,请求天子赵文博分封王子,这一回,丞相汤伯裴与大将军陈宝国再无异议,群臣附和,联合奏请。 许是基于安抚落选的两位皇子,或是出于别的考虑,赵文博也没再反对,直接批复准奏。于储君册封仪式之后予以分封,除太子赵卓之外,包括还在襁褓之中的五王子赵元在内的四位王子都将获得封邑属地。 另外,除开已经受封的长公主赵茹,几位年纪稍幼的皇室公主也将获得尊封。 一时间,后宫掖庭变得热闹起来,各处宫殿里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着自家小主子将要得到的封赏,之前四位夺嫡之战引起的纷争,逐步被新的话题新的目标所取代,日渐平息。 平衡,平均,平和……帝王之术! 自从神庙归来,秦俊杰便是向天子称病告假,闭门不出,陈奕诚也是因为筹备仪式之事,无暇分身,文武课程均是暂停下来。 对此,赵佑乐得轻松,整天呆在月清宫里,趁机在临走之前多陪陪母后,带带元儿,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这一日闲来无事,索性摊开一幅赵氏王国版图,指指点点,不住比划,直看得眉头微蹙。 “江南好,江陵也不错,哎,到底选哪一处呢?” 小乐子端了茶点过来,放在案上,轻笑:“王子要选什么?” “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采邑选在哪里好?”赵佑指着地图上的城池郡县,偏头问他:“最近父皇天天来宫里看元儿,母后说可以帮我在他面前提个醒,受封的采邑凭我喜欢,预先敲定。”他也不贪心,城池户口多少都没关系,但至少要选个富庶之地,将来才好养活那一大帮门下弟兄。 这养家糊口的活计,不容易啊! 小乐子不看地图,只盯着他,眼底满是笑意:“王子心里已经想好,何必问我。” 他为何就如此笃定?! 赵佑瞪他一眼,目光继续落在地图上,喃喃自语。 “江南苏州山明水秀,环境优美,又是你的家乡,将来若是你亲人回返,也方便打探消息,及时团聚;而江陵毗邻东海,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又挨着桃花海南二岛,我要是想与岛上朋友聚会,倒是最佳选择……嗯,江陵实在不错,就选……”眼角余光扫到他抿紧的薄唇,不由莞尔一笑,指着地图,拖长了音调,朗声道:“就选……苏州吧。” 小乐子手臂合拢,抱着他,唇瓣轻柔擦过他的鬓角,“我就知道是这样,谢谢。” “废话少说,你下去先思量着,等从大美帝国回来,就要开始准备在苏州修建山庄,创立分部了……”再过几年,等到自己及冠之时,就可以奔赴属地,那时分部变为总部,他也是由王子变为王爷…… 小乐子眸光闪动,唇角勾起,俊秀的脸上掩不住的喜悦:“遵命,王子。” “王子!王子!” 门外呼唤一声高过一声,成功打断两人的亲昵。 赵佑适时推开小乐子,端正下坐姿,清了清嗓子,漫声应道:“什么事?” 小桌子立在门口,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发颤:“二王……哦,不,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正殿喝茶,等王子过去一叙。” 赵佑心中一凛,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一边思忖着种种可能,一边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过去侍候着,我随后就来。” 对方级别提升,当下也不敢磨蹭,由小乐子帮着整理了衣冠,取了貂皮披风,开门出去。 第二百零七章:亲兄弟,明算账 月清宫正殿,殿内四角的火龙烧得下旺,热气熏上来,丝毫不觉冷意。 蓝婉晴含笑招呼,不时让明珠添加茶倒水,赵卓捧着杯茶慢慢喝着,“二王兄……”赵佑笑嘻嘻走进来,脱下披风递给身后的小乐子,自己一屁股坐下,取了杯子倒上茶水,一口饮尽,抹着嘴唇道:“我正愁闲得无聊,你就来了。” 蓝婉晴在一旁轻叱:“佑儿!见了太子殿下也不行礼,直介没规矩!” “没关系,不是还没册封吗,还是随便些好,再说……”赵卓轻描淡写一句,目光悠悠,似有深意,“我这太子之位,也全靠大王兄和三王弟礼让,才能意外得来。” “二王兄太客气了!”边上小乐子极有默契加满茶水,赵佑微笑举杯,恭敬而不失真诚:“该你的就是你的,谁也让不了,谁也夺不走。” 蓝婉晴被他俩一番哑谜说得愈发糊涂,看了看窗外天色,笑着起身:“好了,我去看看元儿醒了没,你俩慢慢聊,太子也好久没来了,今日就在月清宫用晚膳,可好?” “蓝妃娘娘不必麻烦,我就是来看看三王弟,随意聊聊,用膳就免了。” “不麻烦的,就这么说定了。” 蓝婉晴笑着出了门,明珠也跟着出去,看着赵卓挥退了侍从,赵佑也只好眼神示意小乐子跟着一并退下。 偌大的殿堂,只剩下两人面面相对。 “二王兄别光顾着喝茶,吃些点心吧,这桂花酥啊,我好不容易从赵天那里抢来一盒。”赵佑笑着从碟子里取了一块,若无其事递上前去。 赵卓看着他,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清淡一笑:“三王弟人缘真好啊,不仅在宫外江湖朋友多,就是在宫里,王兄王弟们也是围着你转。” “呵呵,我贪玩好耍,胸无大志,又不上进,在宫外那都是些狐朋狗友,至于宫内,也就赵天爱跟我玩,大王兄对我那是从来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避之不及……”赵佑手悬在半空,许久才收回来,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顺手将点心塞进自己嘴里,“嗯,真好吃。” “胸无大志?是么?” 赵卓轻哼一声,眼睛看着窗外,有一丝出神:“当真是胸无大志么,还是另有用心呢?” 赵佑低头喝茶,边喝边嘟囔:“二王兄,你想多了,我哪有什么用心?” 赵卓沉默了一会,方道:“她……最近好不好?” 赵佑抬眸,明知他问的是兆飞颜,却故作不解:“谁啊?” 赵卓看着案上的茶杯,面上阴晴不定,“自然是……兆飞颜。” “你是说阿飞啊。”见四下无人,赵佑也不避讳,坦言道:“二王兄我说实话,虽然阿飞是异族人,身份上有所差异,当初她大哥又是如此对你,但是她待你真是一片痴情,你日后可不能辜负她。” “嗯。”沉默半晌,赵卓终于有关一丝笑容:“我知道该怎么做。” 赵佑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也是跟着微笑起来:“我跟她保证了的,一定会让她幸福。” 赵卓看着他,微微哂笑,“我发觉你很关心她,这回又大费周章把她藏起来,难道也对她……怀有情意?” “二王兄你别误会!”赵佑反应过来,着实吓得不轻,赶紧澄清:“我只把阿飞当做好朋友,并无其他想法,再说了,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我们是亲兄弟……”心里干着急,要想真的澄清这关系,就只能将兆飞颜交给他,自己袖手不管,但这个时候正是最后关头,若是将兆飞颜送出,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不行,坚持住,再等等…… 赵卓挑眉笑了笑,不咸不淡道:“你可曾听说过,民间有句话叫做亲兄弟,明算账?” 赵佑瞅着他,“我只知道另外一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赵卓轻轻嘘叹,低声道:“很好,很好。”忽然站起,径直往门口走。 走到门前,兀自停住,腰身挺得笔直,也不回头,只淡淡道:“以往所为,不论有何目的,都希望你记得今日所言,好自为之。” “我会,二王兄慢走!” 赵佑端坐不动,等到他推门出去,被一干侍从簇拥着往外走,这才抹一把额上的薄汗,懒懒唤道:“小乐子,帮我送太子殿下。” 又是个好自为之,最近好似人人都喜欢说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生在帝王家真是,连说会话都觉得累! 不过好在也没两日了,等册封了储君,一切就成定局,到时候再慢慢来解释…… 没过一会,房门推开,小乐子匆匆进来。 “王子,大王子来了,小桌子正引领他往这边走。” 大王兄? 赵佑揉着额头,这是怎么了?平日冷清的月清宫,今日却跟赶趟似的,接二连三来访客,这前脚刚走,后脚随即就到! 小乐子凑近过来,叹息着补充:“大王子来的时候,正好与出门的太子殿下撞了个正着。” “是么?”赵佑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说的话,不由苦笑:“他一来,我就知道没好事。”好不容易才与二王兄相谈甚欢,勉强打消疑虑,这下倒好,一番辛苦白费了。 若说二皇兄此番前来是为了试探,那么大皇兄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带着这样的疑问,也不再坐着,拉了小乐子一起出门相迎。 远远的,看见赵文大步流星而来,小桌子等人被抛在身后,赵佑踏出一步,笑吟吟唤道:“大王兄。” 赵文沉着脸,一声不吭扯他进门,将侍从与小乐子都拒之门外。 殿门关上,肩膀即被人按住,声音急急响在耳畔:“老二当上太子,我不服,三弟你帮我,我们联合起来……我不会亏待你!” “大王兄,你在说什么啊?呵呵,我今天脑袋有点晕,大概是昨夜受凉,染了风寒,靠太近会传染你的……” 此时此刻,除了装傻,顾左右而言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赵文毫不理会他的喃喃自语,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急道:“老二性子冷,心眼多,疑心重,以后他登基称制,还不知会怎样,与其如此,我们不如联合起来,趁早改变!三弟我知道你对此也不甘心,海南岛上我们还曾经并肩退敌,而老二他什么都没做,还曾成为别人的阶下囚,凭什么就能如此顺利得到皇位?我是皇长子,长幼有序,理应上位,所以你要帮我,这回一定要帮我,我日后继承大统,你来做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给你最广阔的土地,最富丽的府邸,你想要什么就是什么,你说好不好?” 赵佑被他抓得生疼,低叫:“大王兄,你理智些,那日二王兄拨出神剑,你也在场亲见,连父皇都说了,他才是真命天子!你别再争了,顺应天意吧!” “顺应天意?!”赵文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目光恨恨,“单凭一把破剑,妖言惑众,就说是天意,定下我们的命运,我不认这个理!” “大王兄!”赵佑定下心神,极力劝解:“其实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又劳累又不自由,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一名亲王,你是皇长子,得到的封地采邑一定是最多最好的,所谓顺其自然,知足常乐……” “那是你的志向,可不是我的!” 赵文一掌拍在墙上,打断他道:“你可知我的理想,绝非固守一隅,安于现状,而是要让赵氏王国军队的铁骑踏遍中原大地,收服四国,一统江山!赵氏王国历史上最英明伟大的帝王,不是别人,是我!是我……”他眸底布满血丝,面色略显憔悴,整张脸上却洋溢着狂热的光芒,那是……十足膨胀的野心。 赵佑摇头低道:“大王兄你将来当上亲王,一样可以辅佐二王兄,实现你的理想……” “不一样的!你不明白,处处受制,处处约束,那样的生活,绝非我所想!”赵文的声调愈发高亢激昂,目光炯炯闪亮。 “大王兄,如今大局已定,册封在即,举国上下谁不知,没法改变了!” “不能改变……”赵文忽然敛了怒容,带着一丝莫名而来的笑意,意味深长看他:“三王弟你真这样认为?” 赵佑被他盯得心里发怵,点头道:“是啊。” 赵文冷哼一声道:“天底下没有不可改变的事……”他脸色微变,眸底的笑容渐渐散尽,转变成一种倨傲的神情,“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到底帮不帮我?” 赵佑张了张嘴,苦笑:“恕我无能为力,大王兄你也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