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个是十岁出柜天下皆知的断袖皇帝,还是个诱受,还是个没品的诱受。 一个是皇帝他奶妈一般的内阁首辅,一个是表面温润如玉,实则老谋深算的臣子。 此皇帝从小在臣子家中骗吃骗喝,撒娇卖萌,还肆意勾引文武百官,特爱极品美男。 牡丹花下死,帝受也风流。 总之,傲娇帝王诱受X温柔臣子攻 01.天子归来坐明堂,笑称自己是龙阳。 天下皆知,当朝天子是断袖。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百姓们该娶妻的娶妻,该生子的生子,谁也不碍着谁,只不过在茶余饭后,儿女绕膝时,语重心长抚儿道: “读书不做官,做官不入朝,入朝不面圣啊!!!” 进了那朝堂,便是入了断子门,上了绝孙路。 可老人的话年轻人向来不爱听。 春闱将近,京城桃花开了满路,纷纷扬扬卖弄风情。国子监监生和各地来的举人云集于此,趁着离考试不过两三天的时候,丢下手中翻了又翻的四书五经,着件鲜色春衫儿,手里摇着把折扇,也不顾这北国料峭的春寒,鸭子游水般冒了出来。一时书生意气,展眉长笑,伸长了脖子吟哦这大好江山壮丽河山,那折扇上仿佛写着:舍我其谁状元郎。 也有些个不解风情的顽童劣孩,扯着他娘的衣服,天真无邪问: “娘,那些哥哥们的腿在发抖,为啥还穿这么少呐?” “小孩子懂什么!闭嘴!”妇人怒,单手提走。 京城无处不飞花,满城扇子在吹花。 “啧啧,福如海,如今我朝士子真是越发水灵标致了,瞧这一个个儿的,穿红着绿赶得上那春风楼的相公。”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着淡青锦服,一双凤眼微挑,瓜子小脸白净如玉,偏生清秀的容貌上生了股斜睨众人的傲气来。 “哪里能比得上主子!与主子相比,简直是母鸡与仙鹤,王八与神龟啊!”少年身旁一个弯腰驼背的奴仆满脸堆笑,扯着公鸭嗓子将马屁拍的一通到底。 “那是自然。” 少年大袖一挥,手中玉柄折扇嗤啦一声大展开来,上书洋洋洒洒四个大字: “千里寻攻” 扇子在手中飞速一转,换了个面来,背面书着邪肆狂简四个大字: “唯我独受” 不错,当朝天子,自称史上第一帝受的顾倾今日微服出访,体察民情。 “福如海,京城哪家相公馆美男最多?” “回主子,论姿色,当属城北采樱阁,论技术,当属城南折菊斋。” 顾倾收扇小立,笑道:“妙哉妙哉!采樱折菊,含蓄着露骨,风雅着放荡,我泱泱天朝子民,才华可嘉!” 顾倾龙颜大悦,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毅然决定去那采樱阁。 正走在路上,忽然人潮涌动,直奔向前。 一些少女少妇手提花裙,头戴花簪,边跑边抹粉,边抹边插花,撇弃了矜持一哄向前。 顾倾看着满街花脑袋不由摇头,随手抓了个男的,问道:“前方何等妖孽?” 路人道:“你连这都不知道?”那表情仿佛在怪他不知道当朝天子是断袖一样。 “每年春闱前,士子中的翘楚在江天楼摆宴吟诗!” 顾倾怒道:“这我自然知道!” 路人见他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心想这年头美人怎么都这么凶悍,连声道:“正是江南谪仙士子温言玉在那里,人们都道他必中状元,不然怎么有这么多女人去看。” 顾倾放走了撒丫子跑开比女人还急的路人,开扇傲然笑道: “江南谪仙?是不是状元还不是玉皇大帝我的一句话!”扇面上“千里寻攻”自个大字飘逸盎然,潇洒似有冲云破雾之气。 福如海谄媚道: “奴才听说,这温言玉不仅学识出众,那长相,啧啧,面若冠玉,郎艳独绝!” “哦?”顾倾凤眼突然迸发出奇光异彩,好似打了鸡血般,周身散发出强烈气场,凤眼半眯,勾唇一笑,翻转扇面,欣然奔去。 02.满朝文武都知道, 皇帝爱美男 江天楼,那是状元的摇篮,进士的港湾。 顾倾摇着扇子赶来,只见楼下人潮如海,堵了个水泄不通,真可谓举袖成云,挥汗如雨。 一些个少女挥舞着小手帕,扭动着小腰肢,尖叫道:“温郎诶~出来诶~” 顾倾皱眉啧啧道:“世风日下,民风不正!” 但他也一样伸长了脖子,踮直了脚,也没在楼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一丝忿然滑上心头,扭头问福如海: “我当年乘车出宫,可有这般万人空巷的盛况?” 福如海心里沉思,因陛下十岁作出“天子归来坐明堂,笑称自己是龙阳”这般惊世骇俗的诗句,当年出宫,京城百姓家家户户关门锁窗,搂儿抱子,城中巷道空无一人,的确是万人空巷的盛景! “那是必然,奴才记得那年,万人欢呼,千人挥袖,人潮涌动,盛况空前,都折服于主子的美貌,听说城南有个读书人,因为看见主子尊颜,决定一生不娶,后因相思过度,抑郁而终啊!” 城南的确有个读书人,当年陛下见他颇有几分姿色,便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斜睨道:“从了我,包你日日吃好,夜夜春宵!”那人惊吓过度,急急而亡。 顾倾一听,面上流露遗憾之色,道:“改日给他上个坟,算了结他多年心愿。” “主子仁厚!” “福如海,带我上楼!” “嗻!” 顾倾眼前一花,已经被福如海如老鹰抓小鸡般提在手中飞向三楼,顾倾空中颤抖叫道:“注意降落姿势!” 随着两声倒地声,三楼士子齐齐回头,两人姿势不雅倒趴在地,福如海连忙扶起顾倾,顾倾心下暗暗记下一账,双眼在房内迅速扫视两遍,暗叹,歪瓜裂枣,不堪入目,成何体统,煞费苦心!心里深深悔悟着,面上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道: “在下唐突,不知可有打扰诸位雅兴?”刚想道个歉快点走开,此时隔间走出个人来。 那人一身淡紫长衫,身材颀长俊逸,眉如春山,目若秋水,玉面精致无可挑剔,手里拿着幅刚完成的仕女图,施施然移步而来,端的是止水之风! 顾倾目不交睫,目不转睛,心里赞道:“奇品奇品,难得难得!”手里面书着唯我独受的折扇摇的更加欢畅活泼。 其中一个举人道:“温兄竟在半柱香内就作出如此佳画,可谓一挥而就,令人称奇啊!” 或许是顾倾抛媚眼的频次过高,温言玉温温润润的目光看了顾倾一下,向那个满脸猥琐相的举人道:“徐兄谬赞了,不才还请诸位题诗一句。” 顾倾方才被那温言玉看了一眼,只觉着心跳加速,血液倒流,脑袋一时发热,脱口道: “一顾倾城天下醉,自问不是画中仙。” 众人拍手叫好,温言玉朝他感激一笑,弄的顾倾又是一阵心旌荡漾。 一个满脸坑坑洼洼好似癞蛤蟆的举人问道:“这位兄台年龄不大,却有这般惊世之才,在下佩服佩服,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顾倾只顾着看正在画上题诗的温言玉,完美无缺的侧脸,逆光微微颤抖的长睫,高挺的鼻子,淡绯的唇,那认真专注的小模样儿很想让顾倾上去捏一把,哪里有心思理这个癞蛤蟆,不假思索道: “在下福如海。” 身后福如海筛糠一般抖了几抖,顾倾悔恨交加,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那个蛤蟆士子面色一愣,愣了好久,道: “名字好福气!不知旁边这位兄台?” 顾倾双眼一翻,道: “史廖来。” 福如海筛糠一般抖的更加厉害,满脸的菊花褶子微微发颤。 众人又是一愣,愣了更久,异口同声道:“好福气!” 这时温言玉题完了诗,走到顾倾面前,秋水目一弯,淡笑道: “既是福公子所作,不如就赠给福公子,还望惠存。” 顾倾瞧着温言玉洁净修长的手指,柔润干净的指甲,一连说了几声好,突然抓住温言玉袖子,抬眸媚笑道: “不知温公子字号?” “字子玦,无号。” “不知子玦住处?” 温言玉有些呆滞,好看的眉眼露出一丝讶异,估计是没有遇到过这么直接露骨的人,道: “城东漱玉宅。” 顾倾正沉醉在与美男的对视中,这时那个拍温言玉马屁的徐姓某举子道: “方才看到福兄的折扇上写着‘唯我独受’四个字,不知有何寓意?”此话一出,众人都投来攫取的目光,仿佛那扇子上就是几天后春闱的题目一般。 顾倾心想你个姓徐的不就是嫉妒他和温言玉说话么,这时温言玉的目光也转过来,顾倾正准备打干呵呵笑过去,那位蛤蟆举子朗声道: “此四字妙啊!” 蛤蟆举子感受着众人佩服探究的眼神,神色怡然而又肃穆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虽是太平盛世,但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之心断不可无,福兄忧国忧民,存国之危难于心,豪言唯我独受,是想在危难关头拯救苍生黎民啊!我朝有福如海兄弟这样的人,是国家之幸,苍生之幸啊!!!”说罢拱手向天,含泪涕泣扭头道: “不知在下所言可是?” 顾倾无言以对。温言玉忍俊不禁。众人拍手叫好。 03.黄桑,大人喊你回家吃饭 没一会儿这些个酸书生又开始吟哦朗诵,脖子转的如向日葵一般。 站在顾倾身旁的温言玉却没有加入到他们中,顾倾难得享受与美男独处的时光,便寻着话题勾搭美男。 “子玦为何不加入他们?” 温言玉转头向他柔柔一笑,如玉一般温润,压低了声音道: “其实我并不想来。” 这一笑的刹那风华又让顾倾沉醉了一小会儿,也笑道: “如果他们真的考中了进士,国家才真正的危亡。” 温言玉静静的看着他,若有所思,道: “此话怎讲?” 顾倾在心里痛骂自己好好的风月不谈,说这只有那些朝中老头子才聒噪的话作甚,一边说:“皇帝可不想白白养这一群只知道吟诗作对长的又不好看的米虫。”说完眼珠子一转,笑道: “不过像温公子这般龙章凤仪的人,高中是一定的。” 温言玉听了这话面色一滞,转而淡笑道:“福公子说笑了,科举只以才能为考,岂是相貌可评论的。” 顾倾心里想着小言玉啊小言玉,你还是不懂这朝上的规矩行情,春闱考才能可殿试看长相啊,想这几年来的状元,那都是长的不错的,嗯,还是不如温言玉,一时顾倾心里又欢畅了几分。 “谁不知道当朝天子是断袖,难道子玦不知道。” 温言玉皱皱眉,道:“有所耳闻,只当是坊间传说罢了,历朝天子都有的情况,也不足为奇。” 顾倾心里这个欢腾啊,没想到这个温言玉不仅有才华,长的一等一的好看,而且还这么开化,极品极品,我朝之幸!!! 正想与温言玉畅谈一番,顺便勾搭,不料这时候史廖来也就是真正的福如海凑在顾倾耳边悄声道:“主子,您要是再不回去,怕是简大人要怪罪了。” 顾倾刹那间脸上愁云密布,阴惨惨的对温言玉道:“子玦,在下家母管教甚严,若我离开家半个时辰,就罚站一小时,离开家一个时辰,就跪搓衣板两时辰,离开家一个时辰而且还和别人厮混,就……”顾倾的双眼噙上晶莹的泪花,盈盈欲落,“就要脱掉我的裤子打我屁股……” 温言玉可能被顾倾那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后一秒就愁云惨淡的变脸神功惊到了,道:“那福公子且先回家吧。” “子玦,我会来看你的。”顾倾抛完最后一个媚眼,在福如海的“提携”下飞了出去。 “福如海公子慢走。”众士子高呼。 顾倾拖着步子,一步一步缓慢移动到御书房。他悄悄贴上门,想听听里面是否有动静。 半晌没有声音,长呼一口气,推门进入。 “陛下回来了?微臣是不是要脱掉陛下的裤子,打打陛下的屁股呢?” 顾倾浑身一僵,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甚是好看的青年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品茶,这不正是我朝内阁次辅简文奚么,那语气,仿佛在说你回来了,要不要做红烧排骨给你吃一样。 顾倾换上甜美的笑容,挪过去,张开双腿坐在简文奚的腿上,双手抱住简文奚的脖子,用脑袋在他的脖子上磨蹭,就像是干了坏事的猫儿一样蹭着主人撒娇。 简文奚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右手抚上顾倾单薄的背,轻轻叹气道: “陛下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呢?” 顾倾模模糊糊的说道:“我已经很大了,小奚,别的女孩子在我这个年龄都有小孩了。” 简文奚右眼抽搐的跳了一下,果然对这个人不该抱有任何怜惜!!! “陛下今天晚上就把内阁送上来的所有奏折都看一遍,自己批红吧。” 看见愁眉苦脸的顾倾趴在桌上看奏折的样子,简文奚关上门,碰到在门外的福如海,低声问道: “陛下这几日好像瘦了许多。” 福如海心想他怎么没发现陛下瘦了,倒觉得又胖了,但还是连声道: “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这几日食欲都不太好。” 简文奚的眉头深深皱起来,半晌道: “陛下爱喝山枣汤,你吩咐御膳房去筹备些吧。”转身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道:“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陛下在一个时辰内肯定会睡过去,你给他加好衣服,莫让他着凉。”说完才放心的走了。 福如海看着简大人瘦高颀长的身影,叹了口气,想着皇帝他妈都没简大人这般细心照料的,这都二十五六了还没有娶妻生子。 04.登门勾引是正事 事实证明简大人的推测还不够精确,顾倾没有半个时辰就睡死了过去,顺道用口水把奏折染成鬼画符。 第二日,依然下着蒙蒙的细雨,空气没有尘埃显得格外的轻,顾倾半睡着上完早朝后,便换了行装,和福如海冲出宫去。 下了雨的京城显的格外空,顾倾打着把油纸伞兴冲冲的赶到漱玉宅,却在大门口踌躇起来。 “福如海,你说朕该用什么理由去拜访子玦。” “这……陛下不如也说是参加考试的,来与他切磋讨论。” 顾倾眉开眼笑,“这个理由好极了。”便大咧咧的捶门。 “是谁呀,大清早的。”一个苍老的声音隔着一扇门越来越近。 大门咿呀一声打开,温宅老管家睡眼惺忪的望着面前这两个精神矍铄的人,老的笑的来者不愿,小的笑的来者不善。 “我是今年要考试的扬州举子,特来拜访温公子的。” 老管家心想怎么如今士子穿的都这般花哨了,笑道: “原来是主人的同乡举子,请进。” 顾倾内心无比欢腾的欣赏着温宅的景色,只见翠竹斑驳,兰花吐素,流水亭廊,石径通幽,一看便是文雅之人的住所。 走过假山,看见一六棱石亭,亭下两个士子谈笑风生,其中一个一身淡青如玉温润,另一个一身枣红男生女相,顾倾凤眼一眯,有情敌! 温言玉转头瞧见顾倾,好看的双眼微微一弯,起身作揖道:“原来是福公子,有失远迎。” 顾倾撇下福如海,执伞大大落落走过去,大大落落的坐下,笑道:“是我自己不请自来。”美目一转,看着坐在石凳上品茶岿然不动满脸不屑一顾的妖孽男,疑惑道:“这位可是子玦前些日子在江天楼上画的侍妾小红?啧啧,当真是一顾倾城天下醉!” 红衣男子一口茶猛喷出来,怒目瞪着顾倾,顾倾则一脸无辜清纯无害。 温言玉尴尬的咳了咳,道:“这是在下的好友,苏珩之。” 顾倾翻了个白眼,这名字不如他顾倾来的霸气妖娆。 温言玉又向那个苏珩之道:“这……这是在下前些日子结识的朋友,福如海。” 苏珩之刚一口热茶喝下去又猛喷出来,喷完还不可抑制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道:“这名字怎么像个太监的。哈哈哈哈~~~~” “不如苏公子,整一个喷水壶。” “你说谁喷水壶。”苏珩之眼冒怒火,满脸狰狞。 温言玉头疼的皱皱眉,温和道:“两位萍水相逢,何必如此……” 于是亭下三人各有风采,一个扭头不理,一个翻眼撇嘴,一个满脸尴尬不知所措。温宅老管家躲在假山后捋着胡子叹息道:“我家公子生的太好看,男女老少都为他争风吃醋。”福如海也躲在假山后,暗忖道,福如海这个名字是不是该换了? 温言玉为了和缓气氛,道:“这次春闱,两位可都准备好了?” 苏珩之对温言玉很和善,照顾倾的话来说,他本生的妖孽,微微一笑,与那怡红院发了福的老鸨不相上下,苏公子道:“我在家里温习了些书,甚觉无趣,中不中,也无所谓。倒是子玦,你自小博览群书,记忆超群,这几日不不必温习了。” 顾倾听了这话,得出了三个结论:一、他家的小言玉真的很有才华。二、这妖孽与他家的小言玉是青梅竹马。三、这货在勾引他家的小言玉还拍他马屁。 温言玉淡淡一笑,道:“璇然说笑了。”说完好像想起什么,面带歉色问顾倾:“上次江天楼一见匆忙,未来得及问福公子的字号。” 顾倾心里炸开了锅,说能告诉他福如海会有什么字? “唔,在……在下字南山。” 苏珩之终于忍住了没有喷水,讥笑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公子父母用心良苦,我等自愧不如。” 顾倾忍。 苏珩之对温言玉揶揄道:“子玦,听说那个皇帝小子是个断袖,最爱美男,你可要小心了。” 顾倾心中一凛,道:“那是,像苏公子这般的,皇帝是看不上的。” 苏珩之冷笑一声:“你倒是挺合皇帝胃口。” 温言玉道:“或许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足为信。” 苏珩之喝了口茶,闲闲道:“我听说,内阁次辅简文奚、大将军曾宁远等都是皇帝的入幕之宾。” 顾倾暗忖,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有魅力了,不禁心里有些高兴。 温言玉疑道:“皇帝不是只有十六岁么,怎么可能……”言下之意是,怎么可能驾驭的了那两个人。 八卦闲话唠嗑老婆子苏珩之道:“子玦有所不知,那皇帝、是下面的。”说完不无轻笑起来,充满鄙夷之色。 顾倾不满意,清清嗓子道:“下面的怎么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苏珩之斜睨道:“好大一只肥牡丹。” 顾倾直视道:“好大一只壮硕鬼。” 温言玉:“……” 05.不要对朕太温油 顾倾吃了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出了温宅,蒙蒙细雨变成了滂沱大雨,这才发现自己把伞落在了温宅,福如海道:“奴才马上回去拿。” 顾倾拉住福如海,满脸厉色道:“去什么!我们一起淋雨回去,不然难灭我心头之恨!!!”正准备刷起衣服就跑,刚跑了没几步,温言玉赶来道:“且慢,福公子将伞落下了。” 顾倾转个身,换了个感激涕零的娇羞表情,软软道:“真是麻烦温公子了。” 温言玉将淋了一小会雨的顾倾拉到门下,好言笑道:“你还是叫我子玦吧。”转身拿过管家递过来的手帕,帮顾倾轻轻擦拭挂满水珠的脸,道:“你们主仆两个人一把伞怎么够用,这里有一把送给你们。” 顾倾心里春花一片,感受着柔软的手帕和温言玉淡淡的气息,抬头,澄澈的凤眼里荡漾着水光,一旁的管家不忍直视侧过一张老脸。 温言玉道:“璇然的脾气是这样,在下代他向福公子道歉,希望福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顾倾道:“我其实很欣赏苏公子,怎么会怪罪。“才怪。 “我要回去了,止步止步。” “福公子慢走。” 顾倾顺带拿走了温言玉的手帕,执伞走入大雨中,想起什么,回头笑道:“温公子一定会高中的。” 隔着雨帘只看得清温言玉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 温言玉和管家回到宅内,苏珩之已经在堂屋里坐着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半晌,苏珩之抬头问温言玉:“你怎么会认识那个人?” 温言玉寻了个椅子坐下,道:“昨日我被那些无聊的人拉着去了江天楼,才遇到他。” 苏珩之微微皱了眉,迟疑道:“看那人穿着不俗,举止不羁,怕是官宦人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你尚未入朝,还是先不要结识太多为好。” 温言玉看着屋外潺潺的雨帘,嘴角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眼神却有些冷冽。 二月初九,会试第一场。 顾倾一如既往的在宫中偷懒,听简文奚的唠叨,只不过心里还惦记着几日没见的小言玉,巴巴的盼着会试快结束,迎接期待已久的殿试。 简文奚如往常一般在内阁看折子,内阁首辅是年过七十的沈容,整日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年纪这么大了但精神矍铄,是无人不敢尊敬的三朝元老。简文奚虽然年纪轻,但能力卓越,又是天子当年的讲官,在这个按资历说话的内阁位至次辅已极其不易。内阁只有四人,另外两位一个是陈伯彪,徒生了个威武的名字,实际是个怕老婆怕女儿的老好人,另一个是李浚,性格沉闷,做事踏实,曾无数次被顾倾调戏为小媳妇儿。 这日公文办完,简文奚和陈伯彪最后才走,雨已经停了,天色淡青,两个人住宅方向相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次的殿试,还是由大人主持吧?”陈伯彪问道。 简文奚道:“应该是这样,但还是由陛下决定。” 老实人陈伯彪心里泪流满面,就知道会这样!他的老婆大人有一个侄儿今年也参加春闱,才华虽不出众,但有他在会试还是能过的,但殿试……老实人使劲想了想那家伙十岁时的容貌,怕是过不了陛下那双“慧眼”了……于是便深深叹了口气。 简文奚以为陈伯彪不信任陛下的“慧眼识人”,面容不禁有些严肃,向来护短至极的他沉声道:“陛下虽然年幼,但在这件事上断不会任性。” 陈伯彪一口气叹了三次,与简文奚告了别,心道,你倒是由着他,可我老婆会由着我么? 简文奚回到家,简简单单吃了个饭,坐在案前,在烛光下拿出顾倾十二岁那年送给他的玉佩,用手抚摩着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的然雅两个字,向来不苟言笑的俊脸上荡漾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会试结束了,考生们凌乱又兴奋,除了个别发骚的在外面游荡,大多数在家里战战兢兢烧香拜佛,当然不忘记鄙视一下今年的会试题目“唯我独受”。 不多久,放榜了! 但有一个现象甚是奇怪,等着放榜的第一批人是一群少女,她们尖叫着: “啊呀呀,会元真的是温郎诶~~~~~~~” “怎么办,好想嫁给他!” “你这个婆娘配得上?只有我才可以吧~” 果然是民风太过开化了么…… 成为大众宠儿、少女偶像的温言玉在家里大门不出,因为外面围的水泄不通。温家老管家泪流满面的打扫着庭院里的手帕、纸团、风筝等不明飞行物,他家公子和苏公子依旧弹琴作画,不为所动。 06.简大银不要对朕这么无情嘛 殿试那天春光明媚,阳光普照。顾倾再一次痛恨为什么帝王的冠冕前面有十二旒,硬生生的挡住了他倾城的容貌和关切的视线。 鱼贯而入的贡生们依次而坐,有些个双腿发颤上下弹跳如癫痫发作,有些个双眼一黑倒下去又被扶起来。顾倾满意的看着他家的言玉处变不惊的淡定模样。 简文奚打乱顺序策问,时间过了很久,还是没有轮到温言玉,顾倾终于支撑不住频抛媚眼导致的体力不支,在龙椅上昏睡过去。 简文奚策问完所有人,发现皇帝陛下已经睡熟了,于是尴尬的咳了咳,向福如海使了个眼色,福如海急忙把皇帝摇醒。 “温言玉考了没?”顾倾睡眼惺忪。 “回皇上,都已经考完了。” “什么!!!你怎么不喊朕!”顾倾咆哮了,下面的人不淡定了。 苏珩之听见这声音浑身颤抖了一下,这……这不是那个福如海么,冷汗直下,于是将眼光投向了坐在第一个的温言玉,温言玉好像并不吃惊,依旧气定神闲。 顾倾看向温言玉,温言玉抬头向他微微一笑,顾倾内心荡漾了一下,也罢。于是殿试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完了。 简文奚傍晚到顾倾寝宫询问意见,顾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赐石子侯状元,温言玉榜眼,苏珩之探花。” 简文奚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道:“陛下难道不想让温言玉成为状元么。” 顾倾看着他,双眼平静无波,淡淡道:“爱卿还想有第二个徐孟?” 简文奚一愣,转而双眼里装满了痛楚与不忍,他看着眼前这个十岁登基一直依赖于他的小皇帝,心里的怜惜从未断绝过,罢了,道:“陛下圣明。” 次日里宁王爷进宫拜见皇帝,两人散步于御花园。 宁王爷年仅三十,是先皇最小的皇弟,因早年平叛立功,居于京城,荣宠殊甚。 “陛下也不小了,是该考虑立后之事了。”宁王爷微笑着说。 顾倾与他向来亲近,扯着他的袖子好不可耻的撒娇道:“皇叔又不是不知道朕。”言下之意是朕是断袖,皇叔您老就别瞎着急了。 宁王爷和蔼一笑,道:“传宗接代,是陛下该做的事情。” 顾倾自动过滤,道:“皇叔,前些日子你带我出去看的那出戏颇是有趣,不如我们今天再去看看?” 宁王爷宠溺的捏捏他的鼻子,笑道:“真是奈何不了你。” 内阁,福如海进来道:“回简大人,今日陛下和宁王爷出去看戏了,您看这……” 简文奚闻言,右手渐渐紧握,深皱了眉头,道:“今晚陛下回来,对他说微臣在府里等他。” “嗻。” 简府,竹梢风动,月影移墙。 房内烛光摇曳,暗影两重。 顾倾躺在简文奚的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扯着帐子,歪着脑袋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简文奚,清澈的凤眼里盈着两泓笑意。 “然雅,就像小时候一样,我今天在你这里睡如何。” 简文奚挑了挑烛花,道:“陛下还是把衣服穿好。” 顾倾讷讷的将半敞开的衣服胡乱拉好,泫然欲泣,道:“我长大了没有小时候可爱,然雅嫌弃我了是不是?”一副活脱脱的小媳妇儿模样。 简文奚右眼一跳,道:“今天宁王爷与你说了什么?” 顾倾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简文奚盯着那顶快要倒塌的帐子皱眉。 “当然是问我状元是谁啦~” 简文奚走过去安定住乱滚的顾倾,帮他把衣服穿好,道:“虽然石子侯是个老实人,但陈伯彪不是傻子,陛下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 顾倾两眼一弯,月光在眸中流淌,他用双手拉下简文奚的脖子,在他耳边道:“然雅,良辰美景,襟袖有馀香,何不作鸳鸯?” 简文奚身体一僵推开他。 “唉,郎君真的嫌弃妾身了,襁褓婴儿便成孤,兽面狼心亦丈夫!”顾倾流畅的唱着今日所听的戏词。 简文奚狠狠关上门,走到另外一间房间。 是夜,皇帝抱着枕头多次潜伏简大人卧室,未遂。 07.陛下你能不能再自重一点 次日傍晚,温宅内,苏珩之忿然道:“我真没想到那个小屁孩会是皇帝,你说他会不会为难我?” 温言玉把玩着手中的瓷杯,道:“皇帝不小了。” 苏珩之翻了个白眼,道:“史上有这样的皇帝么?睚眦必报!” 温言玉给他倒了杯茶,道:“君山银针,请君品尝。” 苏珩之一口灌下,温言玉摇头可惜。 苏珩之突然道:“你怎么会有君山银针,你老家不是扬州的么。” 温言玉双眸一弯,道:“宁王爷的封地在湖南洞庭。” 苏珩之一惊,却没有说话。 殿试结果出来了,状元叫石子侯,却是那陈伯彪老婆的侄儿,陈伯彪满足了,但京城的少女们不服了。 “为什么状元会是那个满脸雀斑颧骨突出的石猴子!皇帝眼睛长哪儿去了!”某少女如此说。 “难道陛下的性向变了?我要不要把美少年换成美女?”某藩国首领如是说。 陈伯彪笑的嘴咧到耳朵,终于不用被得罪老婆了。但依然有些疑惑,他这侄儿长的丑就算了,才华也不算突出,完全比不上那个叫温言玉的,但唯有一点,这侄儿和他一样是个老实人。陈伯彪虽然老实,但也不蠢,他当然知道几年前陛下性格突然转变的内幕,也知道这些年来陛下绝不是真的软弱无能,叹了口气,抖了抖官服,还是乐的笑开了花。 传胪之后,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皆为正五品。 四月十六,皇帝赐恩荣宴于礼部,由内阁次辅兼礼部尚书简文奚主持。 既望的日子却没有月亮,天上见不着半颗星星,有人未免可惜。 恩荣宴上自然状元坐第一个,但显然顾倾没有给石子侯好脸色看,弄的这位状元异常可怜的只有埋头吃饭。皇帝的眼睛长在了榜眼身上,温榜眼始终微笑不冷不热,礼部尚书实在看不下去,轻咳几声。 席间,顾倾实在无聊,开始算命。 问石猴子:“状元郎家乡何处?” 石子侯战战兢兢抬头,磕磕巴巴道:“回~回皇上,微臣家乡~在~四川。” 顾倾同情的看了看发抖的状元,漫不经心道:“四川风光秀丽,乃天府之国,爱卿说句四川话听听?” 老实人石子侯双腿开始发颤,老实人陈伯彪手心捏汗,简文奚深深皱眉,众进士向状元投向好奇的目光。 不料此时温言玉道:“蜀绣乃四大名绣之一,想必石状元此次进京带了不少吧,不如献给陛下。” 石子侯立马向温言玉投去感激涕零的目光,说话也不结巴了,顾倾若有所思看了眼温言玉,微微一笑不说话。 “微臣此次从家乡带来一些蜀地刺绣,正想着献给皇上。” 榜眼帮了状元,顾倾只能给台阶下,道:“小奚前些日子说喜欢蜀绣,朕本想着今年要四川多进贡些,这下状元可帮了朕大忙。” 简文奚脸一黑,扭头不说话,众人更加坚定了两人断袖之说。 宴会上不知为何皇帝心情不佳,只顾一个劲儿的喝酒,简文奚数次劝告未果,只得叹了口气,由着他去。 恩荣宴毕,众人散去,苏珩之与温言玉道别,转身离开,温言玉转过身来,却看见槐树下静立的顾倾。 温言玉欲跪下行礼,顾倾一摆手,朗声道:“温翰林,不必了。” 温言玉一听这温翰林心里滞了一下,也不好揣测圣意,道:“夜已经晚了,陛下为何不回宫。” 顾倾努力睁了睁眼睛,使头脑清明一些,打了个酒嗝,晶亮晶亮的凤眼瞅着温言玉,突然笑道:“月色甚佳,想和子玦说说话。” 温言玉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原以为这皇上是个酒量好的,却不知是个不知醉的,他抬头看了看青云密布的天空,也笑道:“月色溶溶,水天寥廓,微臣定当奉陪。” 于是温言玉扶着抱着一个酒坛子的顾倾到了一个亭子下面坐下,趁着顾倾趴在桌子上,抬手唤来一个正收拾宴会残局的下人,道:“你快去宫里,就说陛下还在这里。” 那下人苦脸道:“回温大人,奴才没有资格去宫里。” 这时顾倾突然醒了过来,眼睛却有些模糊,直接倒在温言玉身上,温言玉急忙扶住他,又道:“是我糊涂了,那你去简府请简大人过来。” “子玦……不要喊别人过来!”顾倾全然不知身在何处,趴在温言玉的肩上,酒气一股脑喷在温言玉的脖子上,温言玉挪开了些,不禁皱了眉,想着这皇上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 温言玉朝那下人眨眨眼,下人会意,朝简府赶去。 “子玦,你说中秋节是不是也是这么大的月亮?”顾倾盯着墙上挂的灯笼,眼睛晶亮,眨也不眨一下。 温言玉将他扶正,不料又倒了下来,只得用双臂环着他以免倒下去,道:“回皇上,中秋节的月亮比这更大。” “子玦的家乡扬州呢?我听说,扬州好,高跨五亭桥。面面清波涵月影,头头……头头……”顾倾背不下去了。 温言玉只好接下去,“头头空洞过云桡,夜亭玉人箫。” 顾倾精神很好,又打了个酒嗝,双手抱住温言玉的脖子,把嘴贴在温言玉的耳朵旁,轻轻磨蹭,温言玉姿势有些僵硬,没想到这个皇帝这么黏人。 顾倾不安分的手伸到温言玉单薄的衣服里,温言玉大惊,想到传言,急忙把顾倾的手拿出来,顾倾见他这么无情,双眼不争气的蒙上一层水雾,扁着嘴看他,温言玉十分无奈,顾倾就是个烫手山芋。 “你们都嫌弃我。”皇帝越挫越勇,直接坐到温言玉身上,开始扯他衣服。 温言玉自觉一生没有遇到如此险境,正准备开口辩解,顾倾突然扑上来吻住他,却只是碰了一下就倒了下去,温言玉无奈的看着倒在自己肩上的顾倾,这人唇间的酒气犹存,却是香醇的陈年状元红。 简文奚以为福如海已经把顾倾送回去了,哪里知道这皇帝还在外面游荡,刚睡下没多久,急忙穿了衣服赶来。 走到园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皇帝毫不知廉耻的依偎在臣子怀里。 简文奚一张冰山脸立马就黑了,温言玉见他过来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简文奚走上前,将顾倾从温言玉怀中抱过来,道:“今晚有劳温大人了。” 温言玉起身微微一笑,告别离去。 简文奚看着睡得酣然的顾倾,气在面上,心里酸涩痛楚起来,喃喃道:“陛下还是无法忘记那个中秋么?” 将陛下径直带到简府,像顾倾小时候一样,简文奚仔细给他擦了擦脸,换了衣服,安顿在床上。 温言玉回到漱玉宅,却毫无睡意,此时云破月来,竹稍风动,清幽的月光如流水泄进,温言玉右手轻抚上嘴唇,眼神里的波光语意不明。 08.皇帝你要不要这么娇弱病瘦怜? 次日清晨,简文奚早早起床,来到顾倾房里,只见顾倾挺尸一般仰躺在床上,双眼瞪的如铜铃一般。 简文奚走过去,很自然的帮他把踢到腰间的被子盖好,缓声道:“陛下昨晚‘风姿’,是想给多少人看?” 顾倾调皮一笑,抱住他道:“小奚吃醋了是不是?是不是?” 简文奚扒开某人的四肢,冷着张脸瞪他,半晌道:“陛下,想要探查一个人的真心,真的有必要那样吗?” 顾倾将他扑倒,趴在他身上,盯着他笑,一副天真浪漫无邪无知的模样。简文奚最受不了这个表情,嫌恶的冷着脸,顾倾眨巴眨巴眼睛,道:“然雅,我派人去找的药找到了。” 简文奚微微一震,撇开脸去,双眼却不自觉的冒上几股热气。 简文奚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年纪轻轻染上了风湿,到了冬天还有哮喘,咳的令人心惊胆战,只怕他喘不过气来就会挂掉。为这事皇帝免了他冬天的上朝,可谁不知简大人向来勤勉廉政,硬是撑着一口气顶着凛冽寒风去上朝,后来索性皇帝不早朝了,简文奚才得罢止。这些年来,奇珍的药物找了不少,只是这病根子消不掉,但求不再更加严重。 “微臣这病治不好了,陛下不用再年年费心。” 顾倾躺在他身上,声音软糯却又坚定:“只要朕在一天,就会一直为然雅找治病的药。” 简文奚眼睛有些酸涩,不禁笑了笑,想到陛下十岁登基那天,穿着厚重龙袍,坐在万人之上,俯瞰群臣,也是这般软糯又坚定的声音,那时候婴儿肥尚未脱去,闪亮亮的凤眼透着一丝青涩,却只有在望着他时,露出孩童般的微笑。从那时起,他就暗暗下了决心,即便这皇帝日后昏庸无道也好,贪银无度也好,他简文奚誓死追随,一生无悔。 一日晚上,顾倾心情大好,去京城折菊斋喝喝小酒,赏赏美人。 老鸨见着他笑的如开败了的菊花,脂粉蹭蹭往下掉,洒满香水的红帕子一招,掩面娇笑。 “诶哟~这不是许久不来的秦公子嘛,今儿可把您给盼来了。” 这时候一楼有些顾客闻声看来,盯着顾倾看,顾倾向众人飞了个媚眼,潇洒一笑,撑扇道:“你只管带上这里最漂亮的美人。” 老鸨转身呼莺唤燕,登时一群柔弱少年鱼贯而出,红橙黄绿青蓝紫,五彩纷呈,流光四溢,娇笑连连,红霞满天。 顾倾暗暗皱眉,折菊斋货色果然不如采樱阁,但看这些个细腰柔软,想必在技术上可能更胜一筹,不过他只是来喝花酒而已。于是执起那位稍微好看点的绿衣少年的手,调笑道:“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敢问芳名?” 绿衣美人低头娇羞不堪凉风样儿,软软道:“绿漪。” 这时门口突然进来两个人,前面一个一身锦服,金光闪闪闪瞎人眼,左嘴角上长了颗痣,痣上一根黑毛傲然挺立。后面一个半个身子笼在夜色里,只看得清高高瘦瘦的身影。 “老鸨!把这里最标致的相公都喊上来!” “诶哟~这不是工部都给事中张老爷的大少爷嘛~您瞧,美人都在这儿啦~”老鸨欢快的摇着团扇,指了指身后那一堆染布坊。 顾倾闻言,放下仍在娇羞的绿漪的手,回眸一看,却看清了张少爷身后的那个人,于是勾唇一笑,两泓明媚的笑意在上挑的凤眼里流淌。 张少爷这下子看痴了,双眼都快瞪出来,摸了摸脸上那颗痣,呵呵两声笑出来,盯着顾倾目不转睛道:“老鸨,你什么时候有这般尤物也不告诉我,还想藏着掖着!” 老鸨知道他弄错了,吓的花容失色,磕磕巴巴不知道怎么说,谁也不敢得罪。 此时那张少爷身后的人缓缓走进来,长身玉立,却是温言玉。 张大少爷性急,捉住了顾倾的手,笑的一脸猥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挑起顾倾的下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道:“美人儿,今日就陪我张某如何?” 温言玉在一旁看看着深深皱眉,想要阻止,顾倾向他抛个眼色,对那位都给事中的儿子媚笑道:“奴家不甚欣喜。”说完左手轻轻抚上张少爷的胸膛,惹得张少爷浴火顿起,更加激动。 顾倾低头垂眸,一丝哀伤流露出来,叹息道:“只可惜,奴家昨日答应了温言玉公子,今晚要陪他的。” 09.温大人有木有对朕动心? 张大少爷一脸猴急,立马拍了拍温言玉的肩膀,笑道:“温兄向来慷慨,不如今晚让我如何?” 温言玉一脸苦笑,感受着顾倾含情脉脉又哀怨惆怅的目光,心道:不是我愿不愿意让,而是我敢不敢的问题。 拱手道:“不瞒张兄,这……这人在下爱恋已久,今日来见亦是满心期待,望张兄有成人之美。” 老鸨傻眼了,染布坊们下巴掉了,顾倾晶亮亮的双眼闪闪发光。 张少爷气急败坏,向来娇生惯养如他还没有遭遇今日这般屈辱,一把抱过顾倾,忿然道:“如果我不让呢?”顺便伸出手在顾倾腰间重重一掐,顾倾非常配合应景的呻yin一声。 温言玉有些头疼,这皇帝分明是摆好了让他表现,向来温润如玉、面带微笑的温言玉只好板起了脸色,沉声道:“张兄,论官阶,不才是正五品,令尊是正七品,您看……”这话里意思很明确,就是说你老子官阶比我低,最好识相放下美人快滚蛋。 张大少爷没想到他会动真格,一口闷气提上来,但也无处发泄,扳着指头算了算五比七要小,怒瞪他一眼,在顾倾腰间再摸了一把,道:“老子记住你了!咱走着瞧!”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老鸨半晌没有从这惊悚一幕中反应过来,急忙挥舞小手绢道:“张公子下次还来啊~” 温言玉面色略显疲惫,无奈的看着面前两只眼睛自动发光盈盈笑着的皇帝陛下,突然想到简文奚这些年来是怎么过来的。 老鸨斥退了七彩染布坊,尴尬笑道:“两位,您看……” 顾倾撑开折扇,笑道:“良辰美景,般般称遂,在下可与子玦散步月下,共话桑麻?” 温言玉弯唇一笑,道:“荣幸之至。” 老鸨呆呆看着两个绝色走出门去,微风轻过,忘了挥舞小手绢。 两个人果真就胡乱散起步来,但遗憾的是真的没有月亮。 “子玦考取功名,志向是什么?”顾倾随口问道。 温言玉没有想到皇帝也会有如此正经的问题,愣了愣,道:“当然是为了功成名就,报效国家。” 顾倾没在意回答,道:“子玦可已有妻妾?” 温言玉道:“陛下怎么关心起这来了,微臣一心只求功名,尚未娶妻纳妾,只不过在老家扬州,家父似乎已经相好了一门婚事。” 顾倾望望他,突然笑道:“那户人家的女儿当真是幸运,能嫁得榜眼郎,又是这般风神俊逸的淑人君子。” “陛下说笑了。微臣并没有那么优秀。” 两人此后一直无话,到了岔路口,福如海正在那里眼巴巴的瞅着。 顾倾拉住温言玉的袖子,抬头看他,带了一丝清浅的笑意,不是平日里那般故作媚笑的姿态,昏暗的光线下,瓜子脸上只有一双上挑的凤眼明亮动人,清澈无尘。温言玉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位天子不过还是个十六岁的,青涩的少年而已。 顾倾道:“子玦,只要你不负我,我定当倾心相待。” 温言玉闻言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倾低头哀怨抚下巴道:“唉~妾有情,郎无意,方才还说对妾身爱恋已久、满心期待,转瞬翻脸不认人,欲要弃侬去。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说罢抹泪凄苦离去。 温言玉僵立良久,恍悟到,这个皇帝他从来就未看懂过。 10.温大人遭遇绯闻袭击? 温言玉回到宅中,老管家还等着他回来,见了他,道: “公子今日应酬怎的这么晚?” 温言玉温和道:“今日有些事情牵扯了,麻烦刘伯这么晚还等着我。” 刘伯和蔼一笑,他家公子对谁都是这般温和有礼。 刘伯让丫鬟们准备洗澡水,伺候公子入浴。却看见公子支着头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温言玉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无事。”说罢又陷入了沉思。 刘伯见他眉头微蹙,但嘴角又带着微不可察的微笑,老练一皱,笑了起来。 “公子可是看上了哪户人家的小姐?” 温言玉闻言一怔,急忙摆手道:“整日里埋首公文,哪里有时间做这些事情。” 刘伯不以为然的给他沏茶倒水,道:“可是看上公子的小姐却很多嘞!老朽这几日天天在院子里捡手绢,宅里丫鬟可不乐意了。” 温言玉有些难堪,只当他兀自取笑自己,也不在意。 “苏家的公子这几日怎的没来了?” “他同我一样,整日里忙着抄文书,翰林院的工作便是如此了。” 刘伯叹了口气,道:“苏公子是一表人才啊,但还是比不上福公子好看。” “福公子?”温言玉微微一愣神,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天来看你的福如海公子啊,虽然名字是奇怪了点,但,啧啧,长的真的不错,老奴除了公子,还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温言玉低下头,微微笑了一下,道:“他的确生的好看。” 刘伯双眼眯成缝,乐呵呵的去了。 第二日,温言玉穿了官服,照常去翰林院,路上碰到了不少同行,望着他都是别有所思的笑容,弄的温言玉莫名其妙。 到了翰林院,看到苏珩之也是这副样子,只有翰林院修撰也就是石状元依旧战战兢兢的抄文书,不禁疑惑。 就连正五品的翰林院学士梅有礼也一脸古怪笑容,道:“听说温编修已有了誓死相爱的心上人,唉~这得要多少京城少女心碎啊……” 温言玉眼皮一跳,尴尬笑了过去。 11.小皇帝的童年 翰林院举行大考,温言玉第一等,升至工部左侍郎,正三品。苏珩之、石子侯第二等,石子侯官拜礼部右侍郎,正三品。苏珩之官拜大理寺左侍卿,正四品。 这般区别对待明眼人心里一个镜子清清楚楚,那工部是个肥缺,明显了皇帝偏袒温榜眼,再加上这段时间传的风言风语,众人心想果然还是温大人符合皇帝胃口。 苏珩之自然不服气,但别人是天皇老子他能吭哧什么? 傍晚,简文奚在御书房和皇帝商议事情。 顾倾正看着挂在墙上的仕女图,上面的女子容貌倾城,一袭白衣,偏眸一笑。画的右边一行隽永行书:“一顾倾城天下醉,自问不是画中仙。” 顾倾指着诗句中生生抠出来的两个字“顾倾”,对简文奚回眸一笑,道:“小奚,你看朕是不是画中仙。” 简文奚垂眸无视,半晌道:“陛下,微臣今日,在江天楼看到了宁王爷和温大人。” 顾倾的手垂下来,双眼刹那间失去了神采。 “宁王爷封地的君山银针,想必嗜茶如命的温大人也很喜欢。” 顾倾勉强笑了一下,走过去,在简文奚腿上坐下来,将头埋进简文奚的怀里,轻声说道: “到底,永远不会负朕的,还是只有然雅。” 简文奚默默抱着他,没有说话。 顾倾晚上躺在龙床上,看着手里那方手帕,手帕左下角一束兰花,娴静优雅。 他用手帕蒙上眼睛,却回想起自己八岁那一年。 那年的状元名叫徐孟,才华自不用说,长的也不错,京城里大户人家争着吵着要让他做东床快婿。但徐孟一直婉言拒绝,就连当时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也回绝了,不久京城里就传出了徐孟是断袖的传言,这流言越传越离谱,传到了先帝耳朵里,先帝爷龙颜大怒,以这个为借口狠狠惩治了徐孟,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是徐孟拒绝与公主成亲的结果。于是徐孟不仅没升官,还被派给九皇子作讲官。 九皇子顾倾,几乎没人知道的皇子,在宫中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给他做讲官,等于被冷藏。 当时被派给九皇子当讲官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简文奚。 简文奚是那年的榜眼,却不知何处得罪了宁王爷,也做起这份苦差事。 简文奚是老实人,但徐孟不是。 九皇子很傻,傻得什么书都背不到,每次徐孟看着他这副流哈喇子的傻样,经常气的跳脚,再写一些人生不得志的酸诗。 后来顾倾在皇宫中的偏殿被一把火烧了,是谁干的没有人去想。但印象很深的是,简文奚晚上闻讯,穿着睡衣就跑到宫里,看到头发被烧焦了一半,一双清澈的凤眼不知所措的无辜模样,把小顾倾紧紧抱住失声痛哭起来。 或许简文奚的“母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泛滥的。 先帝并不太关心这个没有母妃的傻皇子,所以简文奚求情九皇子搬出来住,先帝也只是打了个嗝同意了。 由于简文奚本来也没什么财产,于是简文奚做起了老妈子的角色,顾倾从头到脚无一不是简文奚亲自打理的。而徐孟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夜夜饮酒消愁,直到酿成后来的悲剧。 12.王爷结婚了? 转眼已是五月,正是江城落梅花的好时节。 宁王爷要娶妻的事闹得天下皆知。 宁王爷美名在外,能力卓绝,放荡不羁又风流倜傥,是不少少女们思春的对象,只是到了而立之年仍未娶妻。如今消息甫一出来,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激动了,轰动程度不亚于当年天子十岁登基豪言自己是断袖。 但其实宁王爷的美娇妻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个青楼脱了乐籍的女子,被王爷在危难中相救,只说是貌美如花,世间找不出第二个人。于是这条爆炸新闻又成功俘获了一大片痴心,王爷不羁世俗,英雄抱得美人归之类的俗段子再次流行成为经典。 大婚当天,顾倾换了身喜庆的衣服,穿了一身大红,朝铜镜一立,拿把扇子半遮娇容,向镜中的福如海抛了个媚眼,道:“朕可有那王妃美?” 福如海抖了抖老褶子,道:“圣上自然比那王妃好看一千倍,圣上这套红衣,也比得上王妃的红了。” 顾倾用扇子一敲脑袋,道:“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朕,朕穿红衣服作甚。” 宁王爷站在门口,一身红衣煞是喜气,向进来的宾客拱手相笑,满脸的神采飞扬。 既然是皇帝,那便是最后一个来,顾倾慢悠悠的坐着轿子赶来,在福如海的搀扶下出了轿,面前哗啦啦一篇跪地声,顾倾右手虚扶,道:“今日皇叔喜事,大家不必多礼。” 往人堆里一看,第一个就是内阁首辅老头子沈容,这倒不奇怪,他与宁王爷向来走的近。 眼睛再嗞溜嗞溜一扫,看见一身淡蓝的温言玉,双眼一弯。 宁王爷目光灼灼的看着顾倾,喜不自胜,拍了拍顾倾的肩膀,笑道:“皇叔今日喜事,皇上可有什么贺礼?” 顾倾摆摆手,道:“看后面,几大箱子都是你的,皇叔应该满足了。” 宁王爷依旧目光灼灼看着他,半晌笑道:“皇上真是无情,这么几箱子就打发了皇叔。皇叔缺什么?你今天不准溜走,在这乖乖呆一天就可以了。” 顾倾故作苦脸,道:“采樱阁新来的美人儿等着朕呢,皇叔成全了自己,偏不成全朕。”宁王爷一听爽朗笑了几声,拍拍他,道:“奈何不了你这般贪色的性子。” 唢呐漫天吹,新娘的轿子还是没有来,顾倾打了几个哈欠,眼睛瞅到温言玉,笑道:“温大人不知送了什么?” 温言玉恭敬道:“子玦向来不解风情,不过寻常字画罢了。” 顾倾懒懒道:“礼轻情意重,温大人这番情谊,宁王爷定是收下了的。” 温言玉一怔,垂下头,眼色有些复杂不明。 等了半日,新娘的轿子终于进来了,顾倾也忍不住看那美娇妻到底什么样儿。 入堂时分,宁王爷执着王妃的手缓步走了进来,新娘凤冠霞帔,微微低头,一片娇羞,宁王爷双眼含情凝视她,看的底下一片过来人唏嘘不已。 顾倾却瞧着那新娘有几分眼熟,半天也没想起来,不过倒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前提是没有他顾倾好看。 13.温大人做了不知该不该后悔的事情 夜晚席间,宁王爷连桌进酒,已然有些醉意。 有官员调笑宁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纳些妾。 宁王爷星眸又开始流动不止的柔情,道:“本王心上只有一人啊。” 一片赞叹嬉笑声中,有人大胆道:“朝中新进官员良多,何不趁着喜气的日子,多促成几桩婚事?” 这一提议引起了热烈反响,立马就有人说:“温大人二十二了吧,是不是该娶妻了?” 顾倾瞅了瞅站着不说话的温言玉,向他偷偷笑了一下,对了个口型道:“还不把握机会?” 温言玉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难堪。 跟着就有第二个官员说话了,简直就像串戏词一般,“下官听说首辅大人膝下孙女正值妙龄,何不促成这段姻缘?” 宁王爷一听笑着点点头,向沈老头子投去探寻的目光。 老头子抹了抹胡须,笑的一脸深不可测。 这时候温言玉急忙道:“家父已经为我定下一门婚事,子玦不敢辜负那户人家,也万万不敢让沈家千金受了委屈。” 顾倾一听,笑开了花,这几句话抢在沈大人开口前说,顿时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还不得罪人,不愧是温榜眼。 宁王爷哈哈一笑,道:“温大人这般人才,也是众女之所求啊。” 顾倾看着这一片欢声笑语,好生无趣,寻了个缝隙开溜。 带着福如海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让福如海走远些,懒洋洋道:“温大人还不出来,给朕当影子么?” 温言玉缓缓走了出来,施了礼,道:“陛下,微臣并无他意,只想请陛下相信微臣,定不会负了陛下。” 顾倾笑起来,眼睛闪烁的像天上的星子,道:“朕一片赤诚心意爱卿可算懂了。”上前挑起温言玉下巴,道:“啧啧,这脸,生的真不错。” 温言玉愕然片刻,好看的眉目里流露出一丝焦急,半丝心痛,顾倾还真没看到过温大人除了云淡风轻的之外的眼神,不禁啧啧称奇。 “子玦是今晚进宫,还是挑个良辰吉日啊?” 温言玉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突然抱住他,重重吻了下去,在临近的时候,又轻轻舔舐着这个人的唇瓣,生怕弄疼了他般,却迟迟不敢深入。 顾倾静静看着他,凤眼里盛满了满天的星辉,在月光下盈盈流淌,却没有一丝反应。 已是六月,宁王爷小两口恩恩爱爱自不用说,温大人却面临一批又一批的提亲风波,有的人甚至说就算女儿作最小的妾也要嫁进温家。 温大人成了炙手可热的东床快婿最佳人选,但本人却并不怎么高兴。 温家管家刘伯见着自家公子眉头微皱的样子,打心眼里心疼。 温言玉是刘伯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温温润润,待人温和有礼,长的又是极其好看的,又天资聪颖,打小就没少了些追求者,但公子向来一笑置之,不放在心上,看着公子这些日子种种情况,心下了然,不是公子不想娶妻,而是早已有了心上人罢。 温言玉的确有些心烦意乱,活了二十多年也没这般过。看着那个人对他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态度,他心里半是惶恐,半是担心,惶恐那人不再理他,又担心那人真的不相信他。苏珩之见了他不免讥笑几句:“温榜眼混的这般风生水起,竟然还有烦心事?”温言玉摆摆手,苦笑道:“璇然就不要嘲笑我了。” 14.皇帝表示很苦恼 顾倾自那夜之后也心烦意乱,看到温言玉恨不得立马绕开,只叹那人每次都捉住他,自己只好干呵呵打招呼。福如海瞧着顾倾,慢悠悠道:“陛下,您要是再扯那手帕,怕是要扯坏了。”顾倾一愣,把兰花手帕子甩开,朗声道:“听说京城又开了家相公馆,朕要去看看。” 这边顾倾烦心事又多了一件,明明天气这么暖和,不知道为什么简文奚又犯了病。 听简府管家悄悄告诉说,简大人一天下完朝回来半路下起了雨,向来不轻易坐轿子的他自然也没有带伞,那雨下的颇大,简大人淋了一身回来,又说是什么东西掉了,不带伞跑回去找,这样来回一折腾,简大人风湿犯了。 顾倾奇道:“什么东西这么珍贵?” 管家只说不知。 顾倾来到简文奚房间,只见简文奚躺在床上睡着了,但眉头微微皱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顾倾叹了口气,瞥见桌案上的玉佩,不禁面上带了一丝惭愧之色。 顾倾趴在简文奚床上,看着这个人。明明一张好看的脸却总是冰冷着,年纪轻轻眼角已经有了一丝细小的皱纹。经常嫌弃他但也最护短。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了,简文奚三天三夜硬是没闭眼,生怕稍微松一口气他就会去了般。病好了之后又把自己骂一顿,自己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他又立马抱住自己开始哄。生怕自己被人欺负从来不娶妻纳妾。顾倾笑了起来,这个人,怕是自己死了也会陪着他去。 简文奚醒的时候,就发现顾倾八爪鱼一般抱着他,皱眉动了动身子,声音有些沙哑,道:“陛下,您压到微臣了。” 顾倾双眼登时睁开,闪闪发光。 “然雅,你关节还疼吗?” “有劳陛下关心,微臣已经好多了。” 顾倾不管他,从下面掀开被子,简文奚双腿瑟缩了一下,顾倾按住他,把裤子刷上来。一看,触目心惊,简文奚两个关节都通红一片。 “微臣真的不碍事了。” 顾倾只觉双眼有水汽冒上来,忍住了,笑道:“小奚每次都骗我。”于是脱了衣服,钻进被子,抱着简文奚的腿,将膝盖捂在肚子上,就像小时候冬天顾倾怕冷的没有办法,简文奚将两只冻僵的脚丫子揣进衣服里热着。 简文奚叹了口气,面上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柔情,道:“这些日子里,宁王爷和沈大人的动静,微臣一直有注意。” 顾倾很不满简文奚这般煞风景,道:“皇叔果然还是太心急了么。” “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宁王爷向来天资聪颖,朝中又有沈容帮衬,党羽众多,微臣至今还没有完全查出他到底有哪些党羽。” 顾倾将简文奚的腿抱紧了些,道:“小奚以为,温言玉是不是?” 简文奚半晌没有说话,道:“此人城府极深,微臣也不知道他与宁王爷到底真心假意,只不过,陛下还是不要,不要太信任他的好。” 顾倾听了心口一滞,不知为什么有些难过,道:“我觉得,或许温言玉不是那般人。” 简文奚道:“陛下不是说,不准有第二个徐孟么。”这话平平淡淡,却丝毫没有感情。 顾倾闭上眼睛,抛开纷繁的烦扰,沉沉睡去。 15.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简文奚起身将顾倾抱到隔壁房间,坐在床沿端详着顾倾的脸,他伸手摸了摸顾倾柔软的头发,迟疑了片刻,抚上顾倾的眼睛,睫毛如小扇子一般,微微打着颤,好像顾倾八岁时午睡的模样,简文奚不禁微微笑起来。他知道,这双眼睛,天下无人能及,即使曾经受过那么多屈辱,也总有一天,会睥睨天下,傲视所有人。 不多久,简大人病好了不少,顾倾心里放下一块石头。 一天顾倾正午睡小憩,半途醒了,听到外面有些动静。 还是福如海那般公鸭嗓,“温大人,陛下正在休息,您要不下午来?” 顾倾一听,哼了一声,翻过身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烦躁的捶床拍枕,最后拿枕头蒙住口鼻自己憋气。 傍晚天气阴凉不少,顾倾再次出宫晃荡。 不料,刚准备抬脚踏进相公馆的大门和老鸨来个热情招呼,就被温言玉捉到了。 顾倾见他神色自若,哈哈笑道:“这不是温公子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温公子这是要和在下一同进这馆子么?缘分缘分。”说完摆了个请进的手势。 温言玉微微皱了眉,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道:“那日是微臣鲁莽,陛下还在生微臣的气么?” 顾倾听了面不改色,恍然道:“听说内阁首辅大人要将千金许配给温大人了,自然是不能再进这勾栏之地,是在下疏忽了。” 温言玉自知与这人说不过,便拉了他的手离开。 顾倾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几次想摆脱,不料这人明明是个书生力气还这么大,调侃道:“温大人莫不是个弃武从文的?” 温言玉也不理他,一路上只管拉着他的手,引得不少路人围观。 到了温宅,里面却没有半个人,刘伯不在,连个丫鬟都没有。 顾倾道:“温公子把在下这般挟持过来,于这无人之处,想干什么?” 温言玉也是一时心起,这时才想起来,面容有些挂不住,道:“对不起,今天我谴刘伯和仆人回乡探亲了。” 顾倾笑道:“温公子何必和在下说对不起。只是不知道温公子这般谦谦君子如何远的了庖厨啊?” 温言玉心知这话里的无限嘲讽,走近了些,却感觉顾倾身体微微后倾,不禁心头划过一丝酸楚,道:“我打算这些日子,住在璇然家里。”说完又道:“陛下今日就在这里吃一顿晚饭吧。” 顾倾挑眉道:“温大人还真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温言玉过滤掉这句话,牵了他的手来到堂屋,让他坐下,给他沏了壶茶,却是碧螺春。自己就真的走到后厨房忙活起来。 顾倾一口茶没有喝,心里又乱起来,微微闭了眼,镇定几分心神,默念了几句,以去嘲笑几句温言玉不食人间烟火之类的为借口,起身走到了后厨房。 与顾倾期望相反,厨房里一片井然有序。 温言玉刷起袖子,右手拿着锅铲,在大锅里翻来打去,技巧还颇为娴熟。浓烟让他有些皱眉,额头也沁出不少汗水,但袅袅的烟雾中他的侧面隐隐约约,仿佛是名画中的写意,线条飘逸柔软,倒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这般寻常人家才见到的场景,对顾倾来说可能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即使后来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看尽那么多人情冷薄,每每想到炊烟中深皱着眉头为他做饭的身影,也会微微一笑,恍然错觉,或许这世间,温暖多于凉薄。 顾倾突然想起小时候学的一句《诗经国风》里的诗来。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16.大将军回朝了 温大人做了六道菜,一一摆在皇帝面前。 顾倾左手拈着筷子,右手撑着脑袋,准备开始挑刺。 温大人突然道:“陛下是左撇子?” 顾倾道:“小时候没人纠正,一直这样,怎么,左撇子不能吃饭?”顾倾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跟温言玉说话自己就像吃了火药一样,不说几句心里不舒坦。 温大人脾气好,根本不在意,时不时给顾倾夹菜,自己一筷子都没动。 顾倾继续耍赖:“朕不会吃鱼,你说怎么办?” 于是温大人又开始小媳妇儿一样仔细挑鱼刺,挑干净了蘸了鲜汤盛在小碟子里递过去。 “温大人这般细致,啧啧,比得上福如海了。” 温大人淡淡一笑,似乎听着还颇为受用。 顾倾翻了个白眼,明明想吃,偏要装出一副大爷不爱吃的样子。 “这道菜盐放多了。”“这道菜怎么那么酸?”“你放了多少糖?” 温大人微笑,默默看着他。 顾倾心里想,怎么比简文奚还小媳妇。 顾倾打了个饱嗝,去相公馆晃了一圈,索然无味,回到宫里,把自己埋进被子。 “皇上~您别把自己憋坏了~” 简文奚到宫中觐见皇上,福如海对简文奚诉苦道:“简大人,奴才也不知道陛下这些日子怎么了,吃不好,睡不好,一个劲儿的折腾自己。” 简文奚深深皱眉,走进寝宫,发现顾倾躺在床上干瞪眼,手里紧紧攥着一条帕子,帕子上一束兰花。 顾倾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朝简文奚弯眼笑着。 简文奚走过去,叹了口气,道:“陛下,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顾倾抱住他,闭着眼睛,身体轻轻发颤: “然雅,我从来不敢表露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喜欢的东西,我不敢娶妻,不敢生子,因为有人会利用我的喜好,利用我的亲人,威胁我。只要我说自己是断袖,就不用生孩子,可是……可是我要真成了断袖,我要怎么办?然雅,我要怎么办?” 简文奚叹息,将他单薄的身体紧紧桎梏在怀里,苦涩道: “无论陛下是什么,微臣都会陪着您。” 炎炎七月,酷暑难当的时候,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驻扎边疆抗倭三年的大将军曾宁远班师回朝,此次大获全胜,威名天下传扬。城门外烈日熠熠,百姓欢呼雀跃,茫茫黄沙席卷,曾将军一袭黑袍骑着快马奔驰而来。 福如海给顾倾打着扇子,顾倾看着不断接近的黑点,双眼微眯,哂笑道:“朕的二号情郎终于回来了。” 福如海手一抖,扇子啪啦一声掉在地上。 曾将军大步流星走来,重重一跪,浓眉大眼笑意不止,朗声道:“参见陛下。” 顾倾亲手扶起他,执着他的手,关切笑道:“爱卿不在朕的身边,朕日日思念,夜夜遥想,心心挂切,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曾宁远虎躯一颤,道:“多谢陛下关心,臣无以为报,只能献躯陛下。” 史官感动非常,记下了这难忘的一幕。 17.物在,人在 第二件,蜀地连降暴雨,河水泛滥成灾,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这次去蜀地救灾,明着是立功的机会,可聪明人都知道,蜀地水患从未根治,而今灾情严重,这一去怕是无功而返,反增性命之忧。这般苦差事,谁敢要? 顾倾和简文奚商量着对策,简文奚对顾倾道:“这些日子,沈容动作颇大,和工部尚书来往密切。” 顾倾皱皱眉,道:“工部尚书那老头和沈容也搭上了关系?那让谁去治水?” 简文奚道:“工部尚书今天,传话说,中风,在家。” 顾倾倏地抬头看着简文奚,道:“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想让你去?” 简文奚苦笑道:“臣也可以说抱病在家,只怕是,针对温大人。” 顾倾心下一沉,道:“不可能,温言玉不是向来与宁王一党走的极近么……” 简文奚冷冷道:“陛下以为,沈容会容许顺风顺水的温大人,成功进入内阁,再取而代之么?” “呵,也是,从同舟共济,到同室操戈,能有几步?”顾倾看烂了这些把戏,不禁冷笑。 “怕是还没有这么简单,若沈容度量大一点,这只是给温言玉一个警告,警告他不要木秀于林,若沈容狠一点,只怕是,温大人有去无回了。” 顾倾身体一晃,剩下的话再也听不进去了。 次日早朝,一直犹如菜市场的朝堂却鸦雀无声。这次去蜀地救灾,明着是立功的机会,可聪明人都知道,蜀地水患从未根治,而今灾情严重,这一去怕是无功而返,反增性命之忧。这般苦差事,谁敢要? “怎么,没有人愿意去吗?”顾倾问道。 内阁首辅沈容站出来道:“臣以为,简大人精通治水,不失为人才。” 顾倾暗里攥紧了拳头,不怒反笑,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然七十多岁的老头子,须发尽白,却精神奕奕,稳坐朝廷几十年,大权在握,独断专横,自己身为皇帝事事都得尊他几分,若不是他老不死,简文奚早已经是内阁首辅,哪里轮得到他来置喙!如今支开简文奚,安的什么心路人皆知! 顾倾冷笑一声,道:“简大人患有风湿,怎受得了蜀地潮湿多雨,沈大人作为前辈,应当多多照顾后生才是。” 沈容听了也不在意,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接着道:“工部尚书大人身体抱恙,温大人作为工部左侍郎,年轻体盛,能力卓绝,不如就派温大人。” 顾倾面不改色,心里焦急起来,若温言玉聪明点,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圈套。 顾倾看了眼温言玉,只希望他出来拒绝,千万不要答应的好。 不料温言玉道:“微臣原意为陛下领命前去。” 顾倾定了定心神,花了好久,才挤出一丝力气道: “既然温大人如此说,那便择日启程,前往蜀地。” 送温言玉走的那日,京城轰雷一阵,不多久下起了瓢泼大雨,黑云翻滚,天边一道灰亮的云痕,泄着昏暗的天光。城门处仪仗并不多,因为下雨,顾倾并没有让礼部尚书简文奚来。 皇帝在伞下看着温言玉,隔了半晌,笑了笑,道:“温大人此行前去,治水同时,也要保重身体。” 温言玉淡淡一笑,他看了看城门外寥廓的荒野,转头对顾倾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别无他愿,只愿陛下相信,无论微臣做了什么事,都不会负了陛下。” 顾倾头有些晕,连温言玉的面容都模糊起来,他努力眨了眨眼睛,递给他一张帕子,道:“见不到此物回来,朕会诛你九族。” 队伍越走越远,大雨挡住了视线,直到连一个黑点都看不到,顾倾笑了一下,突然倒了下去。 “皇上!!!” 18.扬州一梦 暴雨连续下了几天,顾倾发起了高烧,昏昏睡睡,福如海着急的直抹眼泪。 简文奚服侍汤药几日,也未见得疗效。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似乎在渐渐离他远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情,自己会偶尔猜不到,就像现在这样。 有时候眼前也会恍惚浮现,冬天的小顾倾,穿着厚重的棉衣,裹的像一个棉球一般,在雪地里欢笑着,朝他扑腾着奔来,如滚雪球一般,用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喊道:“小奚哥哥……” 有时候又会想到,夏天的小顾倾,光着身子,在莲花池子里玩水,那时自己生怕他掉到水里去,小顾倾采下一朵红莲,双手递到他面前,两只眼睛清波一般荡漾着笑意,声音软软糯糯,“送给小奚哥哥……” 也会想到,自从九岁那件事情发生后,小顾倾的双眼失去了神采,变得暗淡无光,整天耷拉着脑袋,不哭也不笑,静静的窝在他的怀里,仿佛是秋天落下的叶子般没有生气。 简文奚看着这个人,面色微红,秀气的眉轻皱,似乎在做噩梦。 简文奚俯下身子,迟疑了一会儿,吻了吻他的唇。 这时候门口传来通报声,“宁王爷到。” 简文奚倏地起身,走到门口,见宁王进来,给他行礼。 宁王爷摆手道:“不用了简大人,我只是来看看皇上。皇上现在如何?” 简文奚道:“比前些日子好多了,估计很快会好起来。” 宁王爷瞅着他看了一小会儿,笑道:“简大人这几日用心了,一直这么照顾皇上也有七八年了。” 简文奚微微低头,道:“微臣应该做的,王爷说笑了。” 宁王爷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本来就身体不好,不要再累着了,回去休息吧,本王来照看他。” 简文奚面有难色,犹疑着不想离开,想了想,还是走了。 宁王爷走到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面色潮红,衣裳微敞,眼神晦暗不明。 顾倾醒了之后恢复如常,偶尔也去那勾栏之地找找美人。但只有福如海心里知道,皇上总爱在傍晚的时候,登上城楼,看着西边的方向。 “皇上您在看什么啊?”福如海见他日日如此不免好奇。 顾倾眯眯眼,笑了笑,指着西方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福如海瞅着西空,愣是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个落日来。 顾倾晚上出了宫,却没有去勾栏之地,晃荡着晃荡着,猛地一抬头,叹了一口气,牌匾上赫然三个字“漱玉宅”。 刚准备往回走,瞥见了苏珩之。 苏珩之仍旧一身火红火红的衣服,见了皇帝简简单单施了个礼。 “苏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珩之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只是没有以前嚣张而已。 “我也想问问陛下这个问题。” 顾倾眨眨眼,道:“想找子玦喝酒,走到了才发现子玦不在。” 苏珩之冷哼一声显然不信,横眉竖眼道:“陛下有必要这么防着他么,难不成这里还藏着什么人不是?”话里嘲讽之意十足。 顾倾也不辩解,道:“苏公子在这里,何不一起喝酒?” 苏珩之弯唇,本来就生的妖里妖气的脸看上去带了股邪气,道:“这我喜欢!” 两个人买了两壶不怎么好的酒,在长河边晃荡起来。 苏珩之本身就是个话篓子,这时喝了点酒,脸红的跟虾子一样,也不顾以前的嫌隙,拉着顾倾一顿狂说。 两个人从石子侯真的很丑不配当状元,谈到宁王爷的美娇妻有些眼熟,再谈到苏大人的童年趣事。 苏大人说了很多,大致是这个样子吧。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春风十里,荠麦青青。 扬州好,一则美人多,二则进士多。 有两户人家,向来交好。都有一个小公子,两人一起玩泥巴、骑竹马长大。其中一个小屁孩喜欢耍脾气,爱穿红衣服,另一个性子软软的,经常被小红衣欺负,欺负了也不哭,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呆呆愣愣的。后来小呆头十二岁那年,去了趟京城,回来之后就变了个样儿,天天埋头读书,再也不和小红衣一起玩了,小红衣问他为什么,小呆头说,他在京城的亲戚家住了几天,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小娃娃坐在地上哭,嘴里喊着哥哥,小呆头想走过去,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抱走了他。有人对小呆头说,那个小娃娃就是你长大要保护的人。小呆头说他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娃娃,发誓要考上状元,去保护他。小红衣见小呆头如此,也开始发奋读书,却怎么也比不上小呆头聪明。 后来小呆头十四岁那年,又去了趟京城,回来对小红衣说,他又见到那个小娃娃,比以前更漂亮,拿扇子挑着小呆头的下巴,笑的满脸邪气。小呆头说,他知道小娃娃不开心。 一个故事讲完,苏珩之已经倒在河边睡了过去,顾倾也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只剩下个笑眯眯的小呆头。 19.漱玉宅 一日,顾倾正在御书房写字,简文奚走了进来,瞥了一眼宣纸上的字,顾倾把字收起来。 简文奚道:“陛下,蜀地传来捷报,说是洪水治理效果很好,想是温大人不久就可以回来了。” 顾倾猛的抬头,双眼里藏不住喜色,道:“真的?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简文奚道:“八月十五前,可以回来吧。” 顾倾别过头,嘴角渐渐弯起来。简文奚走出御书房,看着远方寥廓的天空,眼中浮上苍茫的悲色。 顾倾把字展开,一行娟秀小楷: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顾倾换了身寻常衣裳,来到温府,刘伯又是惊又是喜,热情的把他迎了进去,一口一个“福公子”的喊。 刘伯喜笑颜开,悄悄对下人说:“这位客人对公子很重要,可不要疏忽了。”又命下人们做了一桌子的饭菜,招待顾倾,弄的顾倾哭笑不得。 顾倾几次三番要刘伯坐下,刘伯才慢吞吞的入席。 “福公子,您怎么不经常来坐坐,我家公子总是一个人在家,福公子来和他说说话就好了。” 顾倾笑笑,道:“家里事情多,平时抽不出什么时间,以后定常来拜访。” 刘伯看了看他的脸色,接着道:“唉,我们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平时闷闷的,想来不怎么招女孩子喜欢。” 顾倾一愣,双眼一弯,道:“怎么会,谁不知道温公子是京城少女的梦中情郎。” 刘伯道:“那福公子怎么不常来?”顿了顿觉得这话不对劲,又道:“老奴是说福公子不怎么与公子来往,一定是公子不好了。” 顾倾被他说的摸不着头脑,道:“我经常和温公子见面,上次您和下人不在的时候,我也来过。” 刘伯愣了愣,突然一张老脸笑起来,好像吃了蜜一般。顾倾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两人又说了些闲话。 “听说,温公子的家父,在扬州为温公子寻了门好婚事?”顾倾不经心问道。 刘伯一听来了精神,道:“定是公子用来搪塞提亲的人说的,扬州老家提亲的也不少,从公子十几岁就开始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公子死活没有答应。” 顾倾点点头,不再言他。 一顿饭下来,已是月上中天,临走时,刘伯对顾倾说: “福公子,不久我们公子回来之后,还希望福公子常来拜访,公子一定很高兴的。” 顾倾笑笑,点点头走了。 八月初八,顾倾正在宫中逗着鹦鹉玩。 “你说扬州美不美?” 鹦鹉歪着头看他,叽叽喳喳道:“你说扬州美不美?。” 顾倾哈哈一笑,戳戳它,道:“小呆头,你应该说,美。” 歪脑袋鹦鹉叽叽喳喳:“小呆头,你应该说,美。” 顾倾失笑,眨眨眼,道:“你个小呆头,笨死了!” 福如海见着皇帝心情好,一张褶子脸也展开来,心道,宁王爷送的鹦鹉还真不错。 顾倾处理了半天奏章,扳着指头算了算,离八月十五还有七天,如果他回来,就告诉他,若有机会微服出访,就去那扬州,看看瘦西湖,走走五亭桥,在夜里坐着游船,钻空洞,过云桡,卧听玉人箫。 来到内阁,沈容恭恭敬敬道:“这次温大人立了大功,微臣以为,应当予以奖赏。” 顾倾在心里冷笑,好一个老滑头,见着温言玉没死成,于是顺水推船,卖个人情。 “大人怎么觉得?” 沈容道:“工部尚书抱恙已久,前些日子说是思乡情切,想要辞了官回去,不如,就让温大人升为工部尚书。” 顾倾喝口茶,闲闲道:“朕觉着,内阁只有四人,不如让温大人入阁,可好?” 沈容一惊,但老油条就是老油条,旋即垂首道:“陛下所言甚是,温大人进了内阁,想必如虎添翼。” 20.夜听玉人萧 如此又过了两天,京城一阵惊雷闪过,下起暴雨。 顾倾站在宫殿门口,皱眉望天。 “陛下,您可别站在外面了。” “福如海,你说,蜀地,会不会又在下雨?” 福如海连忙道:“这里离蜀地那么远,想必没有吧。陛下可是在担心灾情么,温大人治理好了,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顾倾捂着胸口,面色有些苍白,道:“朕怎么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福如海道:“陛下多虑了,下暴雨的时候,都会觉着胸闷的。” “是这样么?” 雨一直下着,仿佛要把这四方的京城用水淹满不可。 顾倾躺在床上,空气十分闷热,睡意阑珊。他拿出温言玉曾经给他擦脸的那张帕子,帕子上一朵空谷幽兰,清清淡淡。朦胧间,好像去了扬州,有淡淡的阳光,碧蓝的天,窗棂上有几枝桃花斜斜掩映。一个红衣服的小孩子踮着脚趴在窗沿上,看着窗里面,一个白衣服的小孩子正在写字,浅色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氤氲成柔和的线条,一转眼,那小孩子变成一个大人,也是侧着脸,白玉般的手执着一根毛笔,在一副仕女图上款款落字,行云流水。 “一顾倾城天下醉,自问不是画中仙。” 亮蓝的闪光一道,一声闷雷从宫殿的左边隆隆滚向了右边,顾倾乍的从床上坐起,这时宫外传来喊声,一声大过一声,顾倾莫名心慌起来,衣服也没穿好,奔出了寝殿。 福如海衣服全湿的跑了进来,见着顾倾就跪在地上,喊道: “陛下!陛下!蜀地,前天蜀地下了大雨,温大人他,温大人他掉进了山沟,没有出来……” 顾倾一句话没有听完,脑袋哄得一声,直直倒了下去。 “陛下!陛下!” 阳光柔柔缱绻,空气有些湿润,模糊间听见桨声悠悠,水波轻荡。童谣声清脆如银铃,悠远的飘来,仿佛如兰花淡淡的清香一般: 扬州好,入画小金山。亭榭高低风月胜,柳桃错杂水波环。此地即仙寰。 扬州好,高跨五亭桥。面面清波涵月镜,头头空洞过云桡。夜听玉人萧。 顾倾只睡了一夜,清早醒过来第一个看见的是哭的双眼红肿的福如海,再看见的是紧皱着眉头的简文奚。 “然雅,现在,初几了?” “陛下,十一了。”简文奚显然也是一夜未睡,眼睛里血丝布满。 顾倾笑了笑,拉着他的手,道:“然雅去休息休息吧,朕不碍事。” 简文奚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颤抖,道:“温大人的尸体还没有找到,陛下,陛下……” 顾倾突然一震,眼泪啪啦一声滚了出来。 “子玦,子玦……” 恍惚间,手被抓的生疼,顾倾转过头来,却看见简文奚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场雨不眠不休,已然进了北方的雨季。 风袭夜凉,云雾迷茫,顾倾恍惚如梦。 他缓缓登上龙椅,听着朝堂上众人的喧哗,却一句也没有听清。模糊间,他好像看见沈容哭的满脸哀戚,看见苏珩之面色苍白,看见陈伯彪一如既往的苦笑,看见…… 也看见,有的人,在讨论给温言玉的谥号,在争论由谁来补工部尚书的空缺…… 顾倾晃了晃神,喃喃道:“子玦,你十年寒窗,一朝金榜,若看见今天这场景,你是否愿意,为了当年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小娃娃,努力博取这虚妄的功名?” 到了傍晚,雨停了些,天色暗青,天边浮云暗叠,暮风清冷。 顾倾坐在御花园的藤椅上,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任丝丝凉意,侵骨入膏。 耳后传来细微的讲话声,原是两个浇花的侍女,只道是: “听说,城东一个姓罗的女子,听闻温大人死了,跳进了长河……” 顾倾嘴角微弯,轻声说道:“子玦,你看,这世间,终归是温暖多于凉薄,依然有人,愿意为你付出所有,而我却做不到,若你回到十年前,还是否愿意,为了那个根本不认识你的小娃娃,拒绝父母指定的婚事,一心奔赴京城,乞求着,为那人做一道你亲手做的饭菜?” 若当初,你没有从扬州走来,我没有登上帝位,抑或我先于你死,或许一切不再是如今的模样,我失了透澈,你失了不羁,如今你黄土一抔,我空留行尸一具。 今年的中秋,想必无月,但,有月又如何,那个明明如月的人已然不在。 再也不能装作撒酒疯,偷偷吻那个人。再也不能趴在那个人身上,悄悄闻他身上淡淡的兰香。再也不能,故作调笑,只为了试探他的心意…… 再也不能,看着他在柔和的桃花枝下安静的写字。在一片紫色的花影中,回过头来,对自己淡淡一笑…… 多想与你,放舟江湖,南山携隐,任天地寥廓,草木成霜。 多想与你,携手湖上,穿桥过洞,随桃花流水,琴声悠扬。 故人何在,烟水茫茫。梅子青青又待黄,人已去,空断肠。 八月十二,皇帝重理朝政,擢原大理寺左侍卿苏珩之为工部尚书,谥温言玉文忠,厚赏温家,安抚其绝子之痛。 当然也有一件怪事,沈容沈大人自从听说了噩耗之后,大哭一场,一病不起,精神已是大不如从前。顾倾给鹦鹉喂食,顺着它的羽毛,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猫哭耗子假慈悲。猫哭耗子假慈悲……” 21.芦花深处泊孤舟 八月十三,越族叛乱,皇帝命大将军曾宁远前去平叛,亲自祭酒取道。 八月十四,皇帝亲自为温言玉镌刻墓碑,墓碑上八个字:君子如兰,温其如玉。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皇帝下令百官回家过节,是夜,灯火重重,长河上画舫游船,琴箫声奏。 晚凉天净月华开。 顾倾提着酒壶,坐在池边,将脚伸进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水面,碧波轻荡,莲叶微颤。 青丝散乱,凤眼半睁,嘴里胡乱说着什么。 简文奚在皇宫中找了顾倾一圈,始终见不到人影,不禁心下着急,想起七年前的中秋夜,顾倾躺在草丛里,衣服破败,微微蜷缩,面容呆滞的模样,就越发心急如焚起来。 寻了良久,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莲池边看到月光下那抹瘦弱的背影。 简文奚轻轻唤道:“陛下……” 顾倾闻言一震,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转过身来,怆然一笑:“你终于来了。” 简文奚一愣,只见顾倾打着赤脚,手里拿着一枝莲花,晃悠悠的走过来,却在只有几步远的时候,猛的扑上来,吻住他,唇间酒香弥漫。 简文奚浑身一僵,顾倾轻哼道: “子玦,子玦……” 一个月过去,已是九月,桂香阵阵,碧天高远。 皇帝和工部尚书苏珩之一道于长河游船。 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混轻尘。千里江山寒色暮,芦花深处泊孤舟。 两人饮酒作乐,扣舷高歌,悠然落棋。 苏珩之一壶酒下肚,已是面色绯红,斜卧在船上,道:“皇上居然也有这般兴致,和苏某人是一道人。” 顾倾拿着筷子敲打着船舷,醉的更甚,漫天红霞落下,余晖杳杳。 “今日只谈风月,无关君臣!” “好!说句实话,以前璇然一直有一些瞧不起你,但现在看来,并不全是这样。” 顾倾朝他抛个媚眼,道:“怎么,看上我了,你可以成为我四号情郎。” 苏珩之早已经把他性子摸了个透,也不生气,邪邪笑道:“我有些好奇,前三个是哪几个。” 顾倾四横八叉的仰躺在船上,打了个酒嗝,道:“一号简文奚,二号曾宁远,三号……三号,温言玉。可惜,如今只剩下一妻两妾了。” 苏珩之胆子越发大了,调笑道:“我倒觉得,还该加一个人,宁王爷。” 顾倾摆手一笑:“我还没有到乱.伦的地步。” 苏珩之不经意道:“那日王爷成亲,我看那新娘,眉眼间倒有些像你。” 顾倾哈哈一笑,道:“那是他恋母,我与他母亲长的倒有几分神似。” 于是两人杯盘狼藉一番,已是月上中天,掌灯时分。 宁王妃成了双身子,宁王爷每日喜笑颜开,大有已为人父之感。 简文奚在一场秋雨后风湿又发,顾倾遍寻名医,亲自侍奉汤药数日。 顾倾看着简文奚年纪轻轻,却日渐消瘦的脸颊,心疼至极,一连罢了他几天工作。自己下了朝就回到简府。 碰上苏珩之讥笑:“皇上真是重情,这般照料怕无第二个人了” 顾倾苦涩一笑道:“这人待朕如父兄,已经是这辈子都不可分离的亲人,朕不心疼你心疼?” 苏珩之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晃了回去。 曾宁远平叛归来,依旧喜色满面,皇帝亲自迎接他,还未来得及照常的调笑,只见曾宁远急忙道:“微臣半路听说,简大人一连病了几日,可是真的?” 顾倾点点头,道:“然雅还是老样子,现在已经好多了,大将军可以去看看他……” 话还没说完,曾宁远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顾倾看着那道绝尘的背影,道:“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22.声散败荷丛里 曾宁远来到许久没有踏足过的简府,走进房来,只见着眼前的人清瘦成这般,眼下青影浓重,双眼一红,声音激动的都走了调。 “然雅,你竟累成这般模样!” 简文奚淡淡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道:“出去!” 曾宁远满脸痛苦之色,咬了咬牙,忍声道:“你还是不愿意见我?” 简文奚翻个身睡,不理他。 曾宁远怒气上涌,又舍不得对这个人发脾气,一拳头砸在桌上,狠声道:“那个皇帝有什么好?贪银无度,骄奢银逸,值得你这般辛辛苦苦对他?” 简文奚一听这话,气的肩膀发颤,大声道:“休要这么说他!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你不过也是个走狗而已!” 曾宁远两步上前,把简文奚扳平,双手按在他身体两侧,已然双眼通红。 “呵呵,谁不知道他喜欢温言玉?你这般辛苦不过也是喂了狗。” 简文奚一听心中钝痛,嫌恶的闭了眼睛,道:“你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曾宁远站起身来,苦笑几声,道: “好,好,好,然雅,我们一起长大,从小的兄弟情义,自从来了个九皇子,你便日日夜夜守着他,我只道他是小孩子,不与你计较,可如今,他都这么大了,你是要守他一辈子?他断袖,你也断袖?” 说罢绝尘离去。 简文奚缓缓睁开眼睛,泪水慢慢涌了上来,轻声道:“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要用这残破的一生去陪他……” 转眼又是十月,内阁首辅沈容缠绵病榻两个月之后康复回朝,再见人又是精神奕奕。朝中新进了一个言官,名赵友恒,甫一上来,就惊天动地弹劾了三个大臣:内阁文华殿大学士李浚、礼部右侍郎石子侯、扬州知府夏嵩。 一石激起起千层浪,李浚、石子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弹劾谁也不会想到弹劾这两个老好人,而扬州向来繁华,是纳税大户,朝廷对扬州向来照顾有加,这个赵友恒偏偏逆天而行,还字字是理。 陈伯彪在老婆银威下,极力维护石子侯,沈容一场大病刚好,已是力不从心,不管这些琐事。顾倾暗暗忖度,这个赵友恒也没什么来历,普通的二甲进士而已,也朝中官员也无裙带关系,这般弹劾也不知为了什么。 顾倾罚石子侯半年俸禄,降为礼部右侍郎,李浚念其经年苦劳罚半年俸禄,擢扬州通判孙用为扬州知府,顶替夏嵩。 如此一番下来,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就被弹劾,也有些明着的宁王党羽,攻击赵友恒,朝中暗流涌动。 赵友恒接连弹劾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官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宁王党羽的偏远旁支,沈容称病在身,概不理会,宁王暗中派言官攻击赵友恒,无奈此兄太过强硬,又证据确凿,奈何不得。 十月末,秋雨连绵,声散败荷丛里。 曾宁远自请离京,回到边疆驻扎。宁王妃小产,宁王悲痛,和王妃回到湖南封地,于洞庭湖畔疗养。赵友恒破格提拔,擢升为大理寺卿。 “王妃这次小产,可是有什么原因?偌大的王府,连个王妃都照顾不好?”顾倾在池塘边抛鱼籽儿,看着池中的鲫鱼。 赵友恒恭敬道:“微臣查过,只说是王妃不小心跌倒,以至小产。不过微臣认为,此事大有蹊跷。” “沈容最近可有动静?” “沈大人时常称病在家。” “称病在家?只怕是又在耍什么花样,你且好好看着。” “是。” 23.千里澄江如练 顾倾来到江天楼,生意依旧兴隆,店小二满脸笑容的跑过来,问道: “公子,您是要大堂还是雅间。” 顾倾一把折扇撑开,四个大字“千里寻攻”潇洒昂扬。 “三楼雅间,望江阁。” “好嘞~您楼上请!” 到了三楼坐下,却看见一个人颇有些眼熟,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 那人看道顾倾,却眼前一亮,走过来作揖道:“在下冒昧,不知道福公子还是否记得在下?” 顾倾拿扇子一敲脑袋,这不是那天洋洋得意解释“唯我独受”的蛤蟆士子么! “蛤……额,记得记得,那日我们一起在这里吟诗来着。” 蛤蟆士子开心笑道:“在下姓王。那日见公子便觉不凡,今日得见,风姿依旧!” 顾倾笑笑,道:“不知王公子现在如何。” 那人叹了口气,道:“原先中了个二甲进士,本来是要外调做知州的,因老母在家无人照拂,便请了温大人帮忙,温大人宅心仁厚,在下才能继续留任京城。” 顾倾面色一滞,笑道:“温大人的确是好人。” 王公子幽幽叹道:“只可惜了,温大人……” 顾倾有些听不下去,便岔开了话题。 两人喝了一会儿酒,王公子道:“不瞒福公子,那日在下去拜访温大人,他正在家中,我在他卧室内,看见一幅画,那画中女子有些眼熟,现在一见到福公子,恍然发现,竟与你有几分相似,不知福公子家中是否有姐姐,那位佳人想必是温大人倾慕之人了。” 顾倾心里绞痛起来,撕扯一般疼痛,强颜欢笑道:“在下的确有一个姐姐,温大人曾向她吐露情丝,只可惜我那姐姐别扭至极,心里喜欢他,又装着不喜欢他,温大人去了蜀地,她悠悠想明白,却已经迟了……” 王公子喟然长叹道:“可惜了这一段残缘,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顾倾眼睛有些模糊,久久抑制的悲痛又如海水般席卷而来,仿佛没过了头顶,让人窒息。窗外的江上有几只孤帆,千里澄江如练,翠峰如簇,面前的人还在叹息,顾倾却已经什么都看不下去,什么都听不下去了。 十一月,北国的冬要来的早些,大雪纷纷,掩盖了古道上深深浅浅的车痕。 简文奚卧病在家,每年如此,今年却格外严重些。这天晚上,简文奚接到关于宁王爷的密报,事情紧急,大氅也没有加上,就骑马来到宫中。 宫中有地龙火炉,室内温暖如春,地上铺了羊毛毯子,顾倾沐浴后,光着脚只穿了件单层的睡衣,刚洗完的头发微干,用一根带子随意束在脑后。他在案上写字,昏黄的烛光摇晃,静寂无声,偶尔会有几声烛花爆裂的声响。 宫外传来一些说话的声音。 公鸭嗓道:“苏大人这么晚了来干什么,陛下已经休息了。” 一个严肃中带了些激动的声音,语速极快,道:“我一定要见陛下,我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福如海走进来问顾倾,顾倾正提笔勾一个玉字,道:“给赵大人说,今天这么晚了,明日上午再来吧。” 不多久,宫外声音更大了些: “陛下,这件事情您一定想知道,陛下……” 顾倾皱皱眉,朗声道:“赵大人进来吧。” 赵友恒也不顾礼仪,三步两步跑了进来,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顾倾见他,一个七尺的男儿,此时却浑身都在发颤,泪流满面,双眼通红,已经是激动的语无伦次。 “陛下……温大人……温大人他回来了……” 毛笔掉在地毯上,玉字的一个点还没有落下,顾倾身形晃了几晃,神智却有些不清楚,喃喃道: “这话,我已经在梦里听到千百回了……” “陛下,微臣没有骗你,温大人晚上刚到,正在……” 话还没说完,顾倾已经冲到门口,厉声道:“福如海,备马!” “陛下,外面正下着大雪,您只穿了一件衣服怎么出去啊,陛下您的鞋子!!~陛下!!!!” 顾倾一跃上马,转眼间奔驰出去,福如海跟不上,急的在后面叫唤。不多久,却见简大人冒着雪疾步走来,身上头发上落满了白雪。福如海搓着手,小步跑过去,逆着寒风,大声道: “简大人,您快去追陛下,他方才听说温大人回来了,就只穿了一件衣服,鞋子也没穿,骑马跑了出去……您说,他这要是旧病复发,可……” 24.重逢 漫天的雪,在风中席卷着飘舞,像是扯裂的棉絮,纷纷扬扬。道路上已经见不到人行的足迹,空旷的城中,寂静的巷道,微微闪烁着的昏黄烛光。紧凑的马蹄声回响,顾倾手里紧紧攥着缰绳,嘴已经冻的乌紫,发带早已经不知去向,头发上结了层浅浅的冰花。 顾倾觉得,这或许是他生命中走过的最长的路,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 策马到漱玉宅,门前依旧灯火寂寂,大门紧闭。 顾倾翻身下马,用冻的紫红的双手狠命捶打着大门,却半天没有人来开门,顾倾缓缓滑坐在地,才发现,自己居然只穿了一件衣服。 人最绝望的时候,是给了希望,但还是要失望。 顾倾身子微微发抖,双脚蜷缩,脸色苍白。这时候院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顾倾猛的站起来,颤抖的更加厉害。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是一个穿着白色亵服的人,他有着温润的目光,淡淡的兰香,他睁大了眼睛,转瞬眼睛里满满是心疼和惊喜。他想开口说话,那个浑身发抖的少年突然抱住他,乌紫的双唇颤抖着吻住他,舌尖有些羞涩的微探,脸上却有些湿润的水痕。 温言玉突然紧紧搂住顾倾,将顾倾压到门上,整个身子紧紧相贴,右手托住顾倾的后脑,左手锁紧顾倾的腰,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舌霸道的深入,吮吸怀中少年的舌尖,而后又一一舔舐少年的牙龈,不肯罢休的长吻一阵,两人呼吸都有些沉重,顾倾脸烫的厉害,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 “倾儿……倾儿……” 温言玉的唇轻轻触碰顾倾的唇,两人气息相混,意乱情迷。 顾倾睁开水润润的大眼,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往外冒,温言玉轻柔吻掉泪珠,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凝视着他,温言玉感觉顾倾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这才发现顾倾居然只穿了一件衣服,脚早已冻成紫色,弥漫的心疼涌了上来,打横抱起他,疾步向屋内走去。 温府内,烛光点点,温暖动人。温府外,白雪纷纷,马蹄轻点。 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瘦弱男子突然蹲在地上,猛的咳起来,血红的莲花在白雪铺满的道路上缓缓绽开。 温言玉把顾倾抱着走到院内,刘伯这时窜出来,看见公子怀中的顾倾,顿时笑的春花儿一般,两人莫名其妙。 顾倾从头到尾只是死死盯着温言玉看,生怕一闭眼,这人又不见了。 温言玉抱着他到卧室,用厚厚的棉被把顾倾裹了个扎扎实实,像个粽子般,只露出个小脑袋。 “陛下您再要这样看着微臣,微臣……” 顾倾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轻哼一声,道:“你怎么又这么喊我?”话一出口,其间的撒娇意味弄的顾倾自己都开始脸红。 温言玉好笑的捏捏他的脸,“倾儿?” 顾倾瞥到温言玉淡色的唇,想到一些什么,嗞溜一下把脑袋缩进了被子。 温言玉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了解风月之事,少时读书只为功名,现在做官只为尽忠。 “倾儿不要憋坏了,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看。” 顾倾犹疑了一阵子,慢慢把脑袋探出来,眼前却是一张帕子,帕子上绣着八个不大工整的字。顾倾双眼一红,道:“既然可以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温言玉轻轻把粽子抱在怀里,道:“我到了蜀地,凭着曾经在家里学过的东西,好不容易治好了水患,后来走的时候,把帕子掉在了那里,折回身去拿,不料山洪突然爆发,所幸后来被一个好心人所救,但是因为头撞上巨石,昏迷了许久,才见好。” 顾倾一听,扭着身子看他头上的伤,果然有一道刚愈合的疤痕,心下生气,怒道: “你回去拿做什么,我真是没有遇见你这么笨的人!” 温言玉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怕被诛九族。” 顾倾扑上去,道:“第一个从你诛起!”张嘴咬他的手指。 这时候,门外传来刘伯的声音: “公子,老奴给福公子打了一桶热水,福公子受了凉,小心感染风寒啊!”字字间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有劳刘伯了,请进来吧。” 刘伯令下人抬了一桶热水进来,在桌上放下一套衣服,又悄悄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乐呵着放在桌子上,笑着退了出去。 顾倾有些不好意思在这里就这么洗澡,看了眼温言玉,吞了吞口水,道:“我在宫里已经洗过了的。” 温言玉道:“要子玦帮你宽衣么?” 顾倾把头又缩了进去,闷声道:“不要不要不要。” 温言玉见他如此,不禁失笑,温声道:“那我出去,你自己在这里洗好不好?” 小粽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温言玉叹了口气,起身走出房间,却看见刘伯就站在门口,姿势颇有些怪异,不免好笑道: “刘伯这是在干什么?” 刘伯老脸一红,呵呵道:“没什么没什么。公子你怎的出来啦?” 温言玉道:“他不好意思,我就出来了。” 刘伯在心里骂他家公子怎的这般不解风情,道:“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温言玉笑笑,没有说话。 25.文奚 一夜无梦,两人相依而眠。 第二天清晨,雪已经停了,淡淡的阳光斜设进来。 顾倾在温言玉怀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温言玉还睡着,双眼一弯,愣愣的看着这个人的眉目。看了半天,觉得好饿,凑上去啃他的唇。 温言玉突然睁开眼睛,柔柔的眼神,在阳光下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荡漾着满湖的柔情温暖。温言玉在顾倾唇上轻轻啄了一口,顾倾觉得三个月来的痛苦支离,似乎都被这深深的湖洗刷干净。 温大人平安归来,满朝轰动,全国欢腾。 京城的少女们死灰复燃了,温府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帝重重奖赏温言玉治水功劳,擢升为户部尚书,晋内阁文英殿大学士,从此内阁又多了一人,分别是,首辅沈容,次辅简文奚,大学士陈伯彪,大学士李浚,大学士温言玉。 冬日的阳光绵绵密密,皇宫里梅花开得正盛,花上的落雪渐渐消融。 顾倾自那以后,心情舒畅,福如海见着心里也高兴起来,只是有些疑惑,皇帝身上有一些红色的斑点,他想了想,这大冬天的也没有蚊虫啊…… 顾倾在躺椅上,晒着冬日的暖阳,教鹦鹉学说话。 福如海道:“陛下,温大人求见。” 顾倾噌的一声从躺椅上起来,咳了咳,道:“宣。” 温言玉穿着官服,站在一株梅树下,朝他淡淡一笑。顾倾心中被装的满满,挥退下人,走过去拉着他的手道: “我们一起去扬州好不好?” 温言玉把他搂进怀里道:“明年春天,杂花生树,草长莺飞的时候,我陪你去。” 顾倾想了想,道:“让小奚也一起去,那里春天来得早,他也可以少受些苦。” 温言玉顿了顿,道:“好。” 不久边疆告急,匈奴来犯,大将军曾宁远浴血奋战,敌我相当,鏖战不止。 前线告急,国内也不安宁。宁王爷招兵买马于洞庭湖畔,人人皆知,只是谁敢乱说?就连赵友恒这个向来胆子肥的也一声不吭。 谁都知道,当年九皇子能成功登上龙椅,完全仰仗的是宁王爷和沈容的合力。若不是那场兵变,坐在龙椅上的,又怎么会是这个自出生就被冷落的九皇子顾倾? 顾倾下了朝后就急急赶到简文奚府中。 在门口却被简府的一个丫鬟堵在门口,那丫鬟名叫芸殊,长相平凡,是跟着简文奚长大的,顾倾还住在简文奚家中的时候,便是这个丫鬟帮忙照顾。 “芸殊姐姐?我来看看然雅……” 芸殊双眼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她给顾倾行了大礼,道:“皇上何必过来,心已经不在这里,来了又有何用?” 顾倾听了心里一滞,低下头道:“前几天没有过来,是我不对,但今天我一定要看看然雅,他的病还重么?” 芸殊淡淡一笑,脸上带着疏离之色,道:“公子已经睡熟了,也没有什么大碍,皇上日理万机,真的不用了。” 顾倾听这话越发觉得不对劲,也顾不了那么多,绕过她直接推门进去,直直奔到床前。 简文奚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瘦的双颊都凹陷下去,眼睛下面的暗影重重,嘴唇有些发紫,整个人毫无生机,仿佛死了一般。 顾倾一看,哗啦一声,眼泪掉了下来,一种即将失去的痛苦几乎要让他湮没。 顾倾爬到床上抱住他,哭的泣不成声,哽咽道: “小奚……小奚……小奚哥哥……我是小倾,小倾……” 芸殊走了进来,看着他这副样子,冷冷道: “皇上何须这般伤心,公子他没有死,只是心死了而已。” 顾倾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抱着简文奚,喃喃道:“然雅,明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扬州好不好?好不好?那里很暖和,你的病也不会发,你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我骑马,抱着我摘桃花,抱着我喂饭,抱着我洗澡……” 芸殊摇摇头,眼泪倏地掉了下来,道:“公子……公子……” 温言玉进了内阁,只是埋首公文,见着人淡淡微笑,谦和有礼,朝中人都道:“温大人是个好脾气的……”“温大人是个好相与的……” 温言玉进了宫找皇上,福如海道:“皇上一早去了简大人家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温言玉笑了笑,没有说话。 福如海喜欢温言玉的好脾气,看惯了大臣们颐指气使的脸,再看着温言玉每每温和谦逊的笑容,心里就舒坦不少,于是放松开来,叹道:“简大人这病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好些,今年不知怎的,越发严重了……” 温言玉漫不经心问道:“简大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病?” 福如海又是重重叹气,道:“简大人身子骨打小也不怎么好,那年陛下十岁,冬天的时候,简大人染了风寒,本来是可以很快好的,谁知道陛下一不小心掉进了御花园的池子里,那池子结了冰,冷的可刺骨了,鸟掉进去都会冻死,简大人二话不说跳了进去, 把陛下救了出来,自那以后,简大人到了冬天就犯哮喘,连风湿病也有了……” 温言玉没有说话,寒风刺在脸上,笑容有些苦涩。 福如海接着说:“奴才虽然是从皇上十岁登基后才跟着他的,但在宫中,也一直知道他,他小时候受了许多别的皇子没有的苦,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一件,经常吃不饱饭,瘦的皮包骨,还要遭皇子们的欺负。好在老天有眼,来了个简大人,像父亲兄长一样宠着他、爱着他,让皇上也学会了撒娇、闹脾气,渐渐有了生气,只可惜九岁那年,偏偏又碰上个徐孟……唉……奴才真真是心疼皇上啊……” 寒风越来越大,福如海回过神来,笑道:“奴才在这里一番聒噪,倒让温大人在这里陪着奴才吹风,实在是对不住温大人……” 温言玉愣着出神,隔了许久,道:“无妨,福公公多虑了……” 26.然雅 简文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斜阳一道,窗外红梅如血。 顾倾蜷缩躺在床边,脸上泪痕未干,手里紧紧攥着被子一角。 简文奚动了动,顾倾旋即醒了过来,望着简文奚,双眼哭的兔子一般,也不说话。 简文奚吃力的笑了笑,问道:“小倾,怎么了?” 顾倾道:“我以为,小奚不要我了。”话尾带了哭腔。 简文奚苦笑,缓慢的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揉揉他的头发,打开被子让顾倾钻了进来,把他搂在怀里,道:“我怎么会不要你。” 没过多久,顾倾安心的睡着了,简文奚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照顾了八年的人,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纤瘦的手指轻轻抚了抚他的发丝,喃喃道:“我的凤皇儿,我的九皇子,我的小倾……” 简文奚缓缓起床,捂着嘴拼命压抑自己的咳嗽,芸殊走了进来,急忙帮他加上棉衣,眼眶微红,低声道:“公子起来做什么,要是病加重可怎么办?” 简文奚摆摆手,道:“我不要紧。”说完又咳嗽起来,简文奚怕吵醒顾倾,走到书房。芸殊为他端来一碗刚煎好的药,简文奚皱眉喝完,拿起毛笔开始写字,对芸殊道:“芸殊,我一个人在这里不要紧,你先回去休息吧。” 芸殊看着眼前的人日渐虚弱消瘦,眼泪不自觉就滚了出来,突然跪下哽咽道:“公子,芸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辛苦自己好不好?公子……” 简文奚放下笔,扶起她,笑道:“你放心,没有把他的事情安置好,我不会走的。” 芸殊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摇摇头没说。 简文奚写好一封信,交给芸殊,道:“你找个人,务必把这封信交到曾宁远手上。” 温言玉回到宅子,赵友恒已经等候多时。 温言玉坐下,道:“这几天洞庭湖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赵友恒恭敬道:“公子,菱歌传书说,宁王大概在今年春天行动,她让我告诉公子,宁王纠结了南方越族,筹集了大概五十万兵马。” 温言玉笑了一下,眼神透出冷冽的光,道:“传书给宁王,就说我温言玉愿意与他结盟。” 赵友恒点头称是,道:“公子让属下查的徐孟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温言玉道:“说。” 赵友恒道:“陛下九岁那年中秋节,当时皇帝宴请百官,九皇子和他的两个讲官,简文奚、徐孟,也有参加,那天晚上徐孟喝多了酒,撒起酒疯来,九皇子也不知为什么一个人走到了御花园的偏角,徐孟,徐孟把九皇子给……” 温言玉手指捏紧茶杯,心口巨痛起来,皱眉道:“够了,我知道了。” 顾倾在简府睡了一晚,早上醒来的时候,简文奚不在床上,急忙起床,喊道:“然雅!然雅!” 简文奚走进来,道:“我在这里。” 顾倾长舒一口气,走过去抱住他,道:“然雅,扬州有一个神医,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他了,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简文奚帮他整好衣服,道:“扬州?” 顾倾点点头,道:“我去年就有打听到,今年才找到。” 简文奚笑了笑,道:“也好。” 温言玉入阁后忙了起来,顾倾一天见到他的次数只有一两次,这天晚上顾倾去了温府,刘伯见着他高兴地不得了。 顾倾见着温言玉立马走上去扑入他的怀里,温言玉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双眼一弯,笑道:“有没有想我?” 顾倾嘴角微翘,道:“想了一点点。” 温言玉抱起他,放到椅子上,道:“你要找的那位神医,我已经让家里人送了信去,明年春天,应该可以带着简大人去治病。” 顾倾点点头,道:“然雅的病因我而起,无论如何,我都要治好他的病,若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温言玉身体一僵,良久,笑道:“简大人对你恩重如山,是要好好报答。” 刘伯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对顾倾笑道:“我家公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整日里揣着一张帕子,瞅来瞅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顾倾闷笑,温言玉道:“刘伯就别说笑了。” 刘伯问道:“福公子可是要在这里住一宿么?老奴也好有个准备。” 顾倾心说这有什么要准备的,摇头道:“不用了,家母管教甚严,这次必须要回去了。” 刘伯面露惋惜之色,温言玉看了看顾倾,对刘伯道:“刘伯,帮我把那件东西拿来。” “好嘞。老奴这就去。” 刘伯取来一个长盒子,温言玉把盒子打开,取出一根玉箫,对顾倾道: “以后如何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不会负了你。” 顾晓笑着点点头,拿过玉箫,抚摸上面细致的花纹,道:“这是一直陪伴你的么?” 温言玉微笑,点点头。 27.宫变(一) 第二日,温府又有一位访客,却是苏珩之。 一身猩红,提着一壶女儿红,眉间神采飞扬。 “有了媳妇忘了娘,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温言玉失笑,道:“怎敢。” 二人两杯一坛酒,一如往年。 “你这番死了又活,吓的温伯伯差点中风,你也不回去看看。” 温言玉抿了一小口酒,皱皱眉,道:“是子玦不孝,明年定要回去的。” 苏珩之道:“你呀,还是不爱喝酒,却天天整着几个茶壶,无趣无趣。” 温言玉笑道:“喝酒是为了别人,喝茶才是为了自己。” 苏珩之摇摇头摆手骂道:“老子最讨厌你这般含着胡萝卜说话!” 苏珩之一人提着酒壶,晃悠悠回去。 一个人走在长河边,寒风凛冽,也不觉得冷,仰着脖子大喊大叫。看见两个小屁孩在河边玩耍,人手一个烤红薯。 扎着羊角辫的小屁孩满脸凶色,眼睛瞪得贼大,朝另一个小包子一样的小屁孩吼道:“你给不给我?小心我回去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小包子水润的大眼睛眨了眨,扁着嘴,迟疑着,把攥在手里烤红薯递给羊角辫。羊角辫轻哼一声,两手各一个红薯,啃啃左边又啃啃右边。小包子二愣子一样看着他,傻乎乎的笑起来。 苏珩之颇觉有趣,大着舌头对那个小包子说: “小笨蛋!他抢你东西你还笑!” 小包子一脸茫然,羊角辫气的跳脚,骂道:“哪来的醉鬼!老子就喜欢欺负他关你屁事!” 苏珩之摇摇头晃着走了,远处,千里江山寒色远。 前线战事鏖战良久,终于在年关将近的时刻,大获全胜,曾宁远只身凯旋归京。 同日,内阁次辅简文奚因病重,前往扬州求医。 顾倾哭的死去活来,死命抱着简文奚不松手,简文奚抚摸顾倾的头发,温声道:“微臣又不是不回来。” 顾倾红着眼道:“然雅,一定要给我写信!” 简文奚笑着点点头,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上车而去。 顾倾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泪水顺着脸颊直直流到衣服里,他突然发起疯来朝着马车奔跑,大喊道:“然雅,然雅,然雅……” 马车颠颠,远处一轮红日,殷红如血。 不久,温言玉带头弹劾沈容,京师地动。 赵友恒一共列举十八条罪状,朝中宁王党羽竟然默不作声,任温言玉、赵友恒弹劾沈容,皇帝念沈容三朝元老,劳苦功高,废其内阁首辅身份,令其回乡,永世不得入京。 三月初三,宁王发动兵变,曾宁远大军、越族、四川、江浙两地与宁王勾结,八十万大军直逼京城。 温言玉与宁王里应外合,叛军势如破竹。天下震动,朝中人人自危,不少归降宁王,陈伯彪、石子侯、李浚誓死扞卫皇帝。 宫中已经完全乱了套,宫女太监四处逃逸。 顾倾一个人穿着龙袍,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手里拿着一根玉箫,缓缓吹了起来。福如海见他面色茫然,生怕他作出什么傻事,苦苦哀求道: “陛下,您下来啊,奴才相信温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啊。” 顾倾面无表情,道:“我自然相信他。我只是在想,然雅为什么不写信来……” 福如海连声叹气,偏偏简大人又不在。 三月十二,兵临城下,皇宫仅存的三千御林军浴血奋战,所剩无几。 三月十三,宁王囚禁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皇帝寝宫,朱红的大柱子上用绳索捆绑着一个少年,少年青丝散乱,表情麻木。 宁王爷满意的看着眼前的皇帝,捏住顾倾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自己,顾倾一双凤眼满是嘲讽,道:“皇叔当年扶持我上帝位,不就为了等今天么?” 宁王爷用手抚摸着顾倾嫣红的唇瓣,笑意深沉,道:“这脸蛋,当真是精致。我的王妃纵使那么像你,也不及你的一半。” 顾倾心下一惊,宁王撕开顾倾的衣服却不着急,似乎很是欣赏眼前这人被绳子捆绑的样子,他抚上顾倾的身体,顾倾嫌恶的撇开脸。 “不知道时隔七年之后,皇侄的身体是否美味如前?七年前的那个中秋节,本王可是记忆犹新。” 顾倾倏地抬头,宁王看着他眼中的慌张和不可置信,笑道:“徐孟哪有那样的胆子,本王,只是做了些手脚而已。” 顾倾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徐孟,徐孟…… 这时候宫门突然打开,一个人疾步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对宁王恭敬道:“王爷您答应过微臣,不伤害陛下的。” 是温言玉的声音,顾倾愣了愣,道:“然雅有没有写信来?” 温言玉心中钝痛,镇定了几分心神,道:“微臣没有收到。” 顾倾问道:“温大人可是已经投诚了?” 温言玉没有说话,已是默认,顾倾笑了笑,道:“没什么,这世间我能信任的,始终只 有然雅……” 宁王笑道:“那个简文奚,对你的心思本王看的一清二楚,可是只有你看不明白……” 晚上,顾倾依然被绑在柱子上,血液有些流通不畅,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温言玉走进来,急忙给他松绑,顾倾茫然看着他,问道:“你们是不是,杀了然雅?” 温言玉紧紧把他搂在怀里,道:“陛下,什么都不要多说,我带你出去。” 温言玉帮他把衣服穿好,抱着他出了宫,宫外一辆马车在等候,马夫却是赵友恒,温言玉把顾倾放进马车,吻了吻他的唇,道:“等我……” 28.宫变(二) 马车颠簸了一夜才停了下来。 赵友恒恭敬道:“陛下,下车了。” 顾倾下了马车,发现在一座深山,面前一座宅院。 赵友恒带着他进入院子,却看见沈容走了出来。 沈容一见着他,老泪纵横,跪下道:“陛下受苦了!” 顾倾扶起他,道:“沈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容哽咽道:“且让微臣慢慢讲给陛下听。 沈容道:“其实微臣除了现在的三个孙子外,还有一个最小的孙子,叫沈泊岸,字晚舟,因为晚舟的母亲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在青楼里认识的女子,出生后为了避嫌,就送到了微臣的老友家里抚养,老友膝下无子,十分喜欢晚舟,两家皆大欢喜。微臣很早就知道,宁王有反叛之心,只不过他只是一个王爷,手中也没有兵权,于是帮助扶持陛下上了帝位,是想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当年陛下八岁,简大人做了您的讲官,简大人当年只有十八岁,微臣没有想到简大人竟与微臣想的一样,简大人恳求微臣一定要保护陛下,微臣和简大人苦苦思索了一个月,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微臣让只有十二岁的晚舟来到京城,让他发下毒誓,一辈子效忠九皇子……” 顾倾喃喃道:“晚舟,子玦就是晚舟……” 沈容点点头,道:“微臣为了了解宁王的情况,表面上和宁王交好,晚舟入朝之后,微臣自感年事已高,怕是坚持不下去,想着让晚舟接替我的位子,晚舟去了蜀地,其实是为了拉拢蜀地的知州,那年晚舟遇难,微臣也伤心良久,后来才知道简大人写了一封信给晚舟,让晚舟拖延时间,暗地里又去了江浙,说服了江浙总使,答应派兵镇压叛军……” “然雅……然雅他还在么?” 沈容道:“简大人并没有去扬州,而是带了曾将军的虎符,去了边疆搬救兵。” 顾倾脑袋有些糊,茫然道:“这么多年,你们都瞒着我?” 沈容道:“微臣本想告诉陛下,但简大人生怕陛下知道这些会不开心,便没有告诉陛下……” 沈容叹了口气,道:“简大人对陛下,是用情至深,若不是他来求我,微臣本来打算早些回到扬州,和我那孙子见面的……” 顾倾突然哭了起来,哽咽道:“边疆风沙那么大,然雅怎么受得了,然雅,然雅……” 沈容安抚道:“陛下,你真的就没有想想,自己对简大人是什么感情么?” 顾倾泪流满面,望着他,喃喃道:“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他,看见他生病,我会哭,看见他要离开,我会哭,他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沈容叹了口气,道:“可怜简大人这么多年来隐忍……简大人让微臣给陛下一封信。” 顾倾打开信,上面是熟悉的一眼都能看出的字迹。 亲启: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遥记当年,春透帘栊,桃花枝下,相依无声。 然,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八年匆匆,弹指已无踪。唯桃花依旧,笑看春风。 只愿来世,连理而成,不负今生。 然雅 “然雅……然雅……”泪水打湿了信笺,顾倾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你在哪里,然雅……” 三月十八,边疆、四川、江浙大军突然叛乱,围攻宁王部下和越族军队,大获全胜,成功平叛。 三月十九,皇帝回宫,晋温言玉为内阁首辅,封爵。陈伯彪加为太子少师少傅,石子侯进内阁,晋文渊阁大学士,赵恒有晋礼部尚书,沈容洗清冤罪,封爵。 三月二十,宁王凌迟,凡三千九百刀,始亡。 三月二十一,御花园。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桃红轻染,虫燕呢喃。 “然雅还是没有消息么?” “奴才派人去边疆找了许久,没有找到。” “你下去吧。” 29.临安 顾倾想起那年八岁,第一次见到然雅。 当时正是春日,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有粉蝶梭游,微风轻漾,然雅还是十八岁的少年郎,一身官服,站在桃花枝下,对他说:“殿下,微臣名简文奚,字然雅,以后会负责给殿下讲课。” 小顾倾很怕生,一双清澈的凤眼望着他,也不敢说话。 简文奚俯身,摸摸小顾倾半黄的头发,笑道:“殿下喜欢什么?” 小顾倾愣了愣,仰头看了看桃花,简文奚把小顾倾抱了起来,微微一笑,道:“殿下自己可以摘到了。” 小顾倾伸出左手,折下一枝桃花,凤眼一弯,对简文奚说:“送给小奚哥哥。” 简文奚一愣,好看的眉目漾出几丝笑意,道:“谢谢小倾。” 又想起九岁那年,在御花园的偏角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做那样的事情,其实记忆已然模糊,只知道撕心裂肺的疼痛,当时嘴里一直喊着“小奚哥哥……哥哥……” 后来自己被扔在草地上,简文奚看到小顾倾,把他抱在怀里,失声痛哭,那是顾倾第一次看见简文奚哭,后来那么多年,也没有见到。 十岁那一年的寒冬,自己贪玩,掉进了水池,在生死间绝望的那一刻,一双熟悉有力的臂膀托住了自己,将自己带出了那般寒冷的世界,就像是八岁那一年,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暗淡无光的童年,在那个下午,被柔软的阳光和桃花瞬间照亮。 十一岁自己发了高烧,双眼肿胀,迷迷糊糊间,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陪伴在身边,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自己醒来的那一刻,他笑了一下,就直直倒了下去。 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这么漫长又短暂的光阴,似乎没有一天没有他的身影。 这个人,早就已经超越了亲情的存在,什么时候,这份感情,如此刻骨铭心。 一个夜晚,冰天雪地,简文奚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蹲在地上咳血,雪地上染成一朵朵红莲,触目惊心。顾倾跑过去抱着他哭,问:“然雅,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在咳血?” 突然一转,又是漫天的大雪,一列穿着丧服的人撒着纸钱,抬着一个黑色的棺材,顾倾拼命的喊着然雅,赶着去追棺材,却怎么也追不到。 然后是一身白的芸殊,冷冷道:“陛下,公子已经不在了,是你让他走的,他守了你八年,爱了你八年,而你却和别人走了,公子咳血时,你在吗?公子垂死时,你在吗?你在吗?”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呀,快传太医!” 顾倾剧烈的喘息着,身上已经是一身冷汗,那个在雪地上咳血的身影挥之不去,顾倾越想越惊心,抓着福如海的手问:“然雅呢?然雅在哪里?” 福如海道:“陛下,简大人没有找到啊!” 顾倾蹒跚着下床,在宫里胡乱窜走,嘴里念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了。”又奔出宫去,找到一棵桃花树,抱着桃花树转圈儿, “小奚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小奚,我送你桃花好不好,还有你教我的那句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小奚哥哥……” 福如海一看急了,这莫不是疯了不成?对下人道:“你快去喊温大人来。” 温言玉赶来的时候,顾倾已经累得坐在了地上,只是手里依旧抱着桃花树,双眼迷茫,嘴里却说着:“然雅,小倾喜欢你啊,然雅……” 温言玉走上去,摇着顾倾道:“倾儿,你醒醒,我是子玦,子玦。” 顾倾望着他,却双眼无神,道:“然雅……” 温言玉痛苦的闭上眼睛,对太医说:“快让陛下睡过去。” 叛乱甫定,温言玉统率内阁六部,将朝中宁王党羽一洗而空,政务繁忙,在皇帝寝宫与内阁之间来回奔波。 一日苏珩之碰着他,看他神情萧索,满脸疲倦,笑道:“温大人当真是大忙人,一边要照顾美人,一边还要处理政务。” 温言玉摇摇头,道:“你真是不能少笑几句。” 苏珩之失笑,道:“怎么,陛下还没有清醒过来。” 温言玉苦笑道:“总是做着噩梦,梦里只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苏珩之叹了口气,道:“简大人还是没有找到么。” 温言玉突然有些晃神,喃喃道:“我错过了他十六年,却突然觉得,就算是六十年,也无法取代这十六年了。” 苏珩之望着他,看了看远处碧蓝的天空,寂寂的青山,摇摇头走了。 几个月过去,已经是盛夏,顾倾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只是变的沉默寡言,见着谁也不讲话,再也没有上朝。 时常住在简府里一连几天,一日,顾倾打开简文奚书房的屉子,发现许多自己小时候的玩具,有简文奚亲手做的小陀螺、小木偶,有自己小时候穿的小布鞋,还有草螳螂、小鼓……想必简文奚在书房工作时会经常拿出来看看,顾倾又翻出一个小册子,翻开来看,上面是工整好看的字,下面是歪歪扭扭的字,写了整整一本子,那是简文奚晚上在烛光下,教顾倾写字用的。 顾倾一页页的翻看着,看到最后一页,上面却重复写着一个地名: 临安 30.三年 飞马扬尘三千里,雨微风细是临安。 “小青!你在干什么!快回来!”一个穿着褐衣的中年农妇叉着腰,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娘,等等,我马上回来!” 顾小青是临安边远山村的一个农户家的女儿,芳龄十六,整日里往外跑,完全没有闺中少女该有的矜持。 顾小青躲在院子里的老槐树后面,看着那个瘦高的背影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家中。 顾大妈给她一个爆栗,把菜篮子扔给她,凶道:“整日里在外面野!隔壁家的小梅十五就嫁人了!” 顾小青讨好的笑笑,暗暗撇嘴,帮忙做起农活来,脸上却泛起两片可疑的红晕,嘴角带着微笑。 半年前山上住进来一位公子,瘦高瘦高的,面容不是一般的好看,顾小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顿时觉得被评为村中最帅的王家石头哥跟人家比简直是狗屎与明月。 那位公子在山中请人修建了一座小竹楼,有时候会从村边路过,顾小青就总是蹲在篱笆下面偷窥,她发现那位公子似乎身子不怎么好,面色有些苍白,时常会有郎中大夫上山去,那位公子的眉总是微微颦着,好像不怎么开心,那位公子的腰间总挂着一枚玉佩,有时候手里轻轻握着,好像很珍视。 顾小青有一天佯作出院,和公子碰了个正着,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低头磕巴道:“公子买不买菜?我们家有很多……”又觉得这样太不矜持,道:“我娘想着大家都住在一座山里,要互相照顾照顾……” 公子笑了笑,顾小青看的痴了,只听他道: “这位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请替在下向姑娘家里问好。” 顾小青攒足了勇气,脸上绯红一片,道:“我叫顾小青,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那位公子听了这句话之后却出了神,顾小青呆愣愣的看着他,隐约觉着公子好像很伤心,难道是自己说错了话? 如此过了半年,顾小青和那位公子熟悉起来,公子有时候会帮村里人写写字,村里人都很喜欢他。 这日顾小青和别的村的女孩子一起下山到湖里采莲花,莲叶接天碧,莲花过人头,少女们荡舟湖上,隔水抛莲,正玩得起兴间,有人惊呼道:“快看,岸边有一个少年。”众女子以为是偷窥狂,怒目而去,却发现那少年凤眼樱唇,华服锦衣,美的如仙人一般,衬的这满池莲花都失了光彩。 少女们满脸羞红,这时候那美貌少年自手里展开一幅画,道:“请问,这里有一个这样的公子吗?” 众女子见了摇头,顾小青心中一惊,这不正是山上住的那位公子么……”顾小青见他穿着华美,怕是找公子麻烦,想了想,闭口不说。 岸上的公子明显露出失望之色,向众人道了谢,落寞的走了。 顾小青回到家中,越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告诉公子,于是瞒了家里人,趁着傍晚的余晖,悄悄上了山。在离公子的竹楼只有十来步远的时候,却听到公子熟悉的声音道: “小青,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顾小青心下一惊,以为在说自己,刚想出声,又听到另一个有些熟悉带着哽咽的声音道: “然雅,和我回去好不好?” 顾小青定睛一看,又是吃惊,那不正是白天岸上的少年么? 公子叹了口气,道:“小倾,你已经长大了,难道然雅要陪你一辈子?” 那少年听了这话好像哭了出来,扑到公子的怀里,道:“然雅,我真的不能离开你,真的不能,和我回去好不好?” 公子身体好像有些僵硬,缓缓道:“可是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我不能陪你一辈子。” 那少年浑身发颤,已经是哽咽的不能出声,公子却轻轻搂住他,揩拭他脸上的泪水,用顾小青从未听到过的温柔的声音道:“小倾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哭?” 那少年道:“然雅,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不知道这种喜欢是什么,我只知道,你不在的半年,我总是做噩梦,梦里你在咳血,后来梦醒了,又时常恍惚,你还在我身边,然雅,我真的不能离开你……” 顾小青张口结舌,这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可就在这时候,公子突然低下头来吻住那少年,双手将少年的腰桎梏在怀里,这一吻绵长深远,等顾小青呆呆醒过来的时候,公子已经抱着少年进了竹楼。 简文奚抱着顾倾回到房间,点燃烛灯。 顾倾坐在床上,一双眼睛晶亮亮的望着他,简文奚笑了笑,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倾道:“怕一闭眼,你又不见了。” 简文奚走过去抱着他,轻声道:“你如此这般,温大人怎么办。” 顾倾身体一僵,低下头不说话。 简文奚抚摸着他的脸,道:“小倾,你真的是喜欢我吗?不是把我当亲人吗?” 顾倾猛地抬头,双眼蒙上一层雾气,道:“然雅,我是真的喜欢你……子玦……我不知道……我好像也喜欢他……” 简文奚搂住她,轻轻吻了吻,道:“以后的事情回到京城再说吧。” 暮云钟声晚,清风醉临安 竹楼新月在,照我故人还。 两人回到京城,福如海看着掉下了眼泪。 而温言玉却上了辞官归田的折子。 顾倾看着怅然若失,简文奚抱着他,道:“你若还喜欢他,就应该把他留下。” 顾倾沉默片刻,道:“听说他死了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 简文奚道:“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顾倾想到自己也是失去了然雅才知道自己多么离不开他,不由脸红低下头。 第二日温言玉求见,看见顾倾眼睛红肿,心下钝痛。 顾倾喃喃道:“子玦,我真的看不懂自己了……” 温言玉苦笑,道:“微臣也看不清自己了……”又接着说: “微臣会回到扬州……” 顾倾半晌不说话,道:“朕会去看你的。” 温言玉苦涩一笑,道:“微臣也会记着陛下……”说完起身告辞。 顾倾站起来拉住他,道:“我真的会去看你的!” 温言玉笑着点点头,道:“好。臣会带陛下去瘦西湖,走走五亭桥。” 顾倾笑着点头,看着他慢慢走出去的背影 三年,弹指间。 苏珩之在温言玉回到扬州后也回到扬州,两人垂钓湖畔,笑谈人生。 扬州瘦西湖。 绿遍山野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清风湿润,细雨飘湖。 童谣清亮,如远处飘来的花香 “扬州好,高跨五亭桥。面面清波涵月镜,头头空洞过云桡。夜听玉人萧。” 温言玉和苏珩之站在五亭桥上,望着满湖的柔蓝软绿。 不远处一个穿着淡青衣服的少年和一个蓝衣的青年执着一把执伞,缓缓走来。 四人淡淡相视一笑。 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