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滚远了 上——暖灰
暖灰  发于:2014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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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我滚,我滚了。 你叫我回来,对不起,滚远了。 “滚远了又如何,你必须得滚回来。”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腹黑/虐心 关键字:渣攻贱受,病弱,虐攻 上部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1) 一个人的性格善恶,通常先天占一小部分,后天占一大部分。 有些人并非如此,他们天生不带同情心的出生,从娘胎里出来后就呼出有毒的空气。 芮睿就是如此。 当他在九岁时第一次把家中的老鼠捕起来,再躲起来偷偷解剖时,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虽然父母对于他义务捕鼠的行为进行了表彰,可是在看见司佑惊恐的眼神后,他就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 司佑是附近的孩子王,整天耀武扬威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到处玩耍。这样一个长得结结实实的小家伙,却在看见芮睿制造的那一地残尸后吓得腿发软。 芮睿来了兴趣,不动声色地望向司佑,期待着他的反应。 司佑先是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想喊大人,确认了这里是一处僻静的地方,没人会来时,他的惊恐转变成了颤抖。过了几分钟,十一岁的他咬了咬牙,拿出“小学生的勇气”,走上前去,指着芮睿的鼻子结结巴巴地说:“别、别欺负弱小!” 在司佑纯洁的心灵中,欺负弱小是不对的,虽然他是最大最壮的孩子王,但从来都不干欺负别人的事。他那被警察父亲教育得极为正直的心灵中,欺负弱者的人本身就是弱者。就像芮睿搬来后,他很热情地接纳了这个孩子,并且毫不犹豫地把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听见司佑义正言辞的话,芮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从小就长得很好看,像是精致的洋娃娃般,这一笑,立时让司佑不好意思起来,勇气也更多了些。 “这真是你弄的?” “是啊。”芮睿坏心眼地期待着司佑尖叫着逃跑,“这些太小了,不过瘾,像你这么大的才好玩!” 令芮睿意外的是,司佑没有逃跑,而是皱了皱眉头,道:“你以后别这样做了。” “老鼠可是害虫,我杀几只老鼠又怎么样?” “可是,老鼠他们也是要活下去呀。”司佑哪里反驳得了这样的话,狡尽脑汁地胡诌着大道理,“你别杀他们。” “我不杀他们,就去杀小猫小狗。” 司佑的脸顿时就白了,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道:“那你以后就杀老鼠,别杀小猫小狗。” 芮睿笑得很嘲讽:“老鼠在小猫小狗面前就不用活了?” 司佑答不出来,他耷拉着脑袋把芮睿从残尸中拉出来,再哼哧哼哧地挖了个坑,把一地残尸给埋了。等他埋好,发现芮睿已经不见了,他只当芮睿不理人,径自走了,便也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结果,等他到了家里,得到的一顿竹笋炒肉丝。 “你没事打人家孩子干什么?”司爸爸气急败坏地对他挥着扫帚,“人家怎么惹你了?就说一句不要虐待小狗你就打人?啊?反了你!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这次你把人家的头打破,下次是不是要杀人了?我现在就打死你这个祸害,省得以后你吃牢饭!” 司佑目瞪口呆地看着躲在大人身边的芮睿,他的头上有一块擦伤,手上还有血,正抓着父母的袖子抽抽噎噎的。 “不是,我没有!是他杀老鼠被我看见了!”司佑一边躲一边辩解,“我没打他!” “还撒谎!人家逮老鼠是好事,你虐待狗是什么?”司爸爸当刑警的,变态见过不少,小时候虐待动物不是什么好事,见自家孩子身上居然有这个苗头,他简直气得心肝肺都要迸出来了,“我现在就打死你!” 司佑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好打,还被逼得给芮睿赔礼道歉。 道歉时,芮睿一付胆怯的样子,却在大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地对司佑道:“你比老鼠好玩多了。” 司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一句话就把他的胆都快吓破了,难道他要来害我了? 之后好一段时间他都不敢接近芮睿,上下学都绕着走。 这种日子过了一段时间,芮睿也没有动作,司佑便渐渐放下心来,还是个孩子,记吃不记打的。 其实,司佑想得没错,芮睿只是发现了比老鼠更有意思的事,没空理他而已。 芮睿对自己产生了兴趣——我和别人真是不同的吗?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芮睿是个天才。他有着一颗与众不同的心和一个早熟的大脑,自从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他便一直在试图解开这个谜团。 为什么别人哭的时候,我却没感觉呢? 为什么别人高兴的时候,我却觉得无聊呢? 为什么明明想要做的事,做了却会受批评呢? 为什么欺骗,却可以获得奖励? 太多的疑问困扰着他,直到十四岁接触到心理学,他才渐渐找到了答案。 反社会人格,拥有这样性格的孩子无法感受到别人的痛苦,无法悔改,也不能克制情绪。他们不会有爱,不会恐惧,也不会接受教训,当他们因为使坏而挨了打,不是由此远离坏事,而是试图去除阻止他们做坏事的障碍。 他们是欲望的奴隶,不知悔改的罪犯。 从这方面来看,芮睿又觉得自己未必是反社会人格。他确实无法和别人感同身受,也非常不理解来自别人的痛苦,更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但是他不会冒失而固执地去做别人认为坏的事情,他似乎无师自通地适应了这个社会的规则,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认为自己与反社会人格差距甚远。 但是,他心里清楚,适应,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 芮睿不想做个罪犯。 罪犯有什么意思?盲目地服从于欲望,一生只因为那么两三次冲动的满足就身陷牢狱,从此与自由无缘,被世人憎恨。 他觉得那些连环杀手都弱爆了,愚蠢而冲动。他想要更长久的享受,持续地满足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那就必须克制,学习并且利用规则的漏洞。尽管这种做法无法更快更强烈地得到快乐,但却可以更安全、更持续、更长久的享受,这不是更好吗? 重要的是,他还未能够找到能够真正满足自己的东西。他能把自己定位于人格障碍,这已经是件非常诡异的事了,就像一个酩酊大醉的人,却清楚地知道自己醉了。 有的精神病满足于杀人,有的满足于虐待,一般人满足于钱财、地位、美色。 芮睿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克制住了那些黑暗的冲动,这使得他心里似乎有个空洞在扩大,一直填不满。 这不好,他深切地明白,这不是个好开端,但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情况一天天恶化下去。 这样的情况在与司佑重逢后有了奇妙的好转。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2) 司佑在“老鼠事件”一年后,借着小学毕业之际被父母匆忙带走了。司爸爸见多了人性的阴暗面,如同惊弓之鸟般拼命给儿子灌输人生的意义,甚至还带他看了心理医生。 当然的,司佑一切正常,医生评价他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 在芮睿上高中后,司佑因为高考而回到老家,进入那所最顶尖的学校,由此也再度开启幸运E的人生旅途。 再见到芮睿时,司佑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这个俊美的少年,还是那个站在一片尸骸中的阴沉孩子吗?这个有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帮助朋友的少年,是那个陷害他,令他被父亲认为心理有问题的人? 他迷惑了,随着迷惑而来的,是对芮睿无法抑制地追随目光。 芮睿当然注意到了司佑,他却只是保持距离,暗中观察着。 他有着天才的头脑,超高的智商,完全可以跳级读书,但他却选择了老老实实地上学,把读书省下来的时光去研究自己想研究的。 芮家父母为儿子成熟的选择而自豪,全然不知这个孩子内心深处的焦虑,他们只看到他光鲜亮丽的外表,站在人群之中出众的外型,就像是一片鸭子中的白天鹅般耀眼夺目,却对他内心困于黑暗中的挣扎毫不知情。 司佑轻而易举地注意到了,被父亲训练出来对黑暗的可怕直觉,以及司佑曾经暴露在他面前的真面目,令他轻易发现芮睿诱人微笑背后的冷酷。但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对那微笑无法抵抗的秘密——他是个同性恋,而且喜欢上了一个恶魔。 这个秘密是如此可怕,以至于被芮睿发现时,他像是十一岁时一样,吓得无法动弹。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芮睿笑得很阳光很灿烂,就像发现了玩具的孩子,“要不要试试?” 司佑就被吓懵了,结结巴巴地问:“试、试什么?” “试试上床啊,同性恋不就是上床吗?”芮睿说得理所当然,心里却清楚完全不是一回事,他继续撒着诱饵,兴奋地看着鱼儿无法抵抗地一步步靠近,“来吧,我们试试,谁也不会知道的。” 司佑可以拒绝这样的邀请吗? 不能,他的理智可以拒绝,但理智早就被性欲的潮水冲走了。 十七八的男孩子,24小时想的事情无一不与那个会勃起的鸟玩意儿有关,剩下一点点大脑保持正常的生活就好。 俩人约好了时间,找了一间远离生活圈的小旅馆。高中生,要躲过父母的视线太容易了,尤其是芮家父母认为儿子早熟,对儿子的生活十分信任。 等坐到旅馆那张狭窄的床上时,司佑还傻呼呼地问:“真的可以吗?” 芮睿眨眨眼睛:“为什么不可以?” “会不会痛?” 芮睿诡秘一笑:“放心,不会的。” 事实证明,芮睿撒起谎来是非常诚恳的。 那一次,司佑痛得死去活来,几次想逃跑却被芮睿楚楚可怜的哭泣给拉了回来。 “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这点疼也忍不了?你把我也变成了同性恋!” 司佑同时被性欲和内疚交互煎熬的正直大脑无法处理这样的信息,他躺下来,被芮睿按在弹力全无的破旧床垫上干了几个小时,鲜血流了一床单,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青青紫紫层层叠叠的。 奇怪的是,司佑却得到了快感。 这不是由于他是被虐狂,而是芮睿对于人类躯体的研究,总是在最痛的时候,给予他最大的刺激。应该说,芮睿在试图把他“变”成一个被虐狂,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对芮睿来说是不幸的,但对司佑来说是幸运的,这个诡计没能得逞。之后的每次上床虽然都是芮睿提出的,但司佑却从未能拒绝——不是他不想,而是无法拒绝,虽然痛楚令他彻夜难眠,但那没顶的快感也令他流连忘返。 芮睿非常聪明地没有在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伤口都在隐蔽处。经过这一次,他也意识到,光有聪明的头脑是不行的,对一个男人来说,强壮的身体也是必须的。 他以“增加男人气概”为理由向司爸爸学了搏击,对于这个学生,司爸爸是非常满意的,常常以他为榜样训斥自家儿子。 “你看看人家芮睿,半途出家,你都打不过,你真是白当我儿子了!” 司爸爸哪里知道,与芮睿对打时,司佑总是无法自抑地想起那些躯体交缠的时间。芮睿的眼神,芮睿的动作,芮睿的笑容,每一样对他来说都是强烈的诱惑。 他哪里愿意对这样的芮睿下手?又哪里下得去手? 父辈更不知道的是,有时候训练一结束,芮睿就会把司佑拉进狭窄破旧的杂物间,尽情地操弄他的嘴,直到射在他脸上。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扒光他的屁股,把他按在墙上快速地干一番。 没有快感,没有抚慰,只有侵犯。 芮睿以为司佑填满了他内心的空洞,但他错了。很快,暴虐的性爱已经无法满足他了,尽管每次把司佑折腾得死去活来,他所获得的安宁却越来越少。 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一再克制,仍然无法掩饰眼中流露出的凶意。 为什么不能把这些人割开气管,活生生地扒掉皮肤,光是那惨叫就应该很动听吧? 就在芮睿几乎要开始实施他的计划时,司佑阻止了他。 “你别这样!”司佑抱着芮睿,死也不敢松手,尽管怀里的这个人只需要一个笑容就令他恐惧得全身颤抖,但却有另外的东西在支撑着他的勇气,“别去做那些事,小睿,我求你!你随便怎么对我!你冲我来,别去找别人!” 芮睿那时候已经十八岁,司佑大二,俩人都已经有了几乎是成年男人的外型,不相上下的高大体格,只不过芮睿有着俊美偏中性的安静面容,而司佑则更英气一些,看起来更男人气。 “冲你?怎么?你自愿被我杀?” 俩人相处这么多年,芮睿深知司佑了解自己,哪怕他再成熟,黑暗与杀意也在一点一滴中泄漏了出去。那些枕边话语,总是在不经意间流淌出他内心最深处的罪恶。 然而,司佑却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分毫。在他口中,芮睿是他最好的哥们,最聪明的朋友,他们是一生的兄弟。 “一生的兄弟”,每次芮睿提起这个都会一脸讥讽,而司佑却已经逐渐学会了波澜不惊的应对。 因为他爱芮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把喜欢压缩成了深深的爱意。司佑的挣扎与依赖令他有种错觉,这个世上,只有他可以拯救司佑,除了他,有谁能够把司佑带离黑暗呢? 抱着救世主的想法,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司佑,不仅是外在的形像,更是那激烈冲突的内心。 所以,在发现司佑的计划后,他就决定,拼上命也要阻止。 “我愿意!我愿意!”司佑大喊道,“随便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 芮睿怔了怔,忽然笑了,一只手抚上司佑的脸颊:“你其实只是想让我这个变态杀人犯暴露在众人眼光下吧?” “不是的!”司佑辩解着,“我来的时候没人看见,也没人知道,我电脑里有遗书,到时候你就说我自杀……” 可怜的司佑,完全没想到自己做的事有多愚蠢,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芮睿已经把逆来顺受深种进他的心底,芮睿所需要的一切都是他必须满足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奇妙的是,在司佑的心中,“不要欺侮弱者”这点信念却始终没有丢弃,无论芮睿怎样教唆,他都不会去这样做,也会阻止芮睿这样做。 也许这一点正是芮睿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丢弃他的原因:在没有把这个人染成黑色前,放手不是太无趣了吗? 就算在这时候,司佑想的也是以身饲虎,却完全没有想过死后的事。又或者,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司佑想像过这一天的情形,他甚至想像得很美好,芮睿也许会很温柔,他也许会很快乐,然后在哭泣中达到天堂。 遗憾的是,现实是残酷的。 芮睿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司佑的喉咙,他因为窒息而涨红了脸,双腿不受控制地乱蹬,眼珠慢慢凸出眼眶。这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尤其是在看见芮睿那陌生的表情,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做的意义生出了怀疑。 他拼命挣扎,可是芮睿此时已经比他更精通怎么杀人。 芮睿骑在司佑身上,压制着他的动作,欣赏他濒死的挣扎,连那躯体的抽搐以及失禁都是如此美妙,令他兴奋不已。 很快,他身下的人停止了挣扎,胸膛不再起伏。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3) 芮睿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司佑已经没了呼吸,他突然有些害怕。 凭心而论,司佑的“死状”并不算难看,那张脸只微睁着眼睛,张着嘴,像是疑惑般看着他。 看着?只是个死人,我为什么要害怕?这不是我希望的吗?这不是我一直渴望的吗?这样的事?这样的感觉? 芮睿猛地松开手,迅速附下身去掰开司佑的嘴,不熟练的做起人工呼吸。当司佑剧烈的咳嗽响起后,他的心里某一处地方恢复了坚固。 空洞没有被填满,但不再扩大。 芮睿事后常常笑着说:“你的‘死’还是有价值的。” 每当这时候,司佑就会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为了遮掩那里的痕迹,他穿了半个月的高领,幸好是冬天,如果是夏天,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没错,即使经历了这次事件,司佑仍然没有想过离开芮睿,他甚至觉得更爱芮睿了。而他也欣喜的发现,芮睿似乎脱离了黑暗的轨道,开始逐渐正常起来,与他之间更亲密了,至少,他们偶尔也会谈起未来了,那些美好的设想令他有种错觉,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司佑欣慰之余,想要更接近芮睿,他天真地计划了出柜,在被老爸赶出家之后,他带着一身伤痕去见芮睿。 芮睿当时正要考大学,以读书为借口搬出来一个人住,殷实的芮家父母爽快地同意了这个要求,并且安排好了一切。 “你出柜了?”芮睿满脸惊讶地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我们不能总瞒着家长啊。”司佑语重心长地道,“乘着他们还年轻讲,总比老了以后再讲好。” 芮睿沉默了,压抑的气氛令司佑有些不安。 “我做错了?” 芮睿笑了笑,正要说话,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漂亮的少年走了出来,赤裸的身体只披了件衬衫,那尺寸明显是属于芮睿的。 司佑的脸刷得白了,即使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他也没有这么慌张过。 “你先回去吧。”芮睿站起身,温柔地吻了下少年的唇,“我再打电话给你。” 少年临走时看了司佑一眼,露出嘲讽的笑容。 “小佑,我们都不是孩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芮睿坐下来,有些烦恼地说。 幼稚? 司佑不懂,这个世界似乎今天还是白,一转眼就黑了。他像木偶般坐在沙发上,耳朵嗡嗡作响地听芮睿说。 “我不会出柜的。我还想以后结婚,生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呢。”芮睿随意地坐在司佑身边,揽着他的肩膀,轻声说,“你也应该这样的,小佑。我们只是玩玩,身体交流而已,你难道还想天长地久?社会的压力太大,我怕承受不住,你不应该出柜的。” 芮睿的话中是拒绝,身体语言却是示弱与安慰。 司佑不懂心理上的事,他只是觉得应该拒绝芮睿,但心里却拒绝不了。 第一次,司佑揍了芮睿一拳,丢下一地沉默跑了。 芮睿捂着出血的牙齿,笑意盈盈地看着被甩上的房门。 司佑会回来的,芮睿相信,而事实也是如此。 一星期后的夜晚,喝得神智不清的司佑冲进了芮睿家里,又哭又闹地求芮睿不要离开他。 那天晚上,芮睿把一星期前的那一拳连本带利地讨了回来。此时,他的性爱已经不复暴虐的气息,他学会戏弄男人的身体,令司佑获得忍不住要尖叫的快感。然而,那只是在他愿意的情况下,当他不愿意时,司佑就只剩下尖叫了。 第二天,司佑以为一切恢复正常了。直到第三天,他看见少年再度出现在芮睿家中。 他恳求、他谩骂、他哭泣、他愤怒,几乎所有的招都使过了,芮睿却依然如此。他甚至拿芮睿的性格来威胁:“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总有天你会杀了你那些男人,你想当一个杀人犯吗?” 芮睿瞄了眼暴跳如雷的司佑,笑了下,说:“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职业,那个职业叫医生。有时候呢,要达成目标并不需要直线,走一走弯路更好。而且,我现在的冲动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你看,这么多男人,有哪个和你以前一样一身伤的?” 确实如此,自从“死亡事件”后,芮睿更像个正常人了,正常得令司佑有些恐慌,因为他存在的最大意义正在逐渐消失。 司佑突然觉得无比的孤寂,他自以为站在世界的中心,世界却早就消失不见了。 “小佑,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你也知道我这人不稳定。如果你愿意呢,我们还保持这种关系,我不会干涉你,你也别干涉我。”芮睿的笑容那么陌生,陌生得司佑害怕,“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对不对?” 这次,司佑逃跑了,他不仅绝望,更深深的恐惧。他猛然间意识芮睿那笑容下的恶毒,言语里的陷井,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芮睿的人,哪能听不出芮睿的意思? 这本来是一个应该到此就戛然而止的悲剧,然而,一个月后,当芮睿病倒的消息传来,司佑在极度的犹豫之后,还是拎着水果敲开了芮睿的家门。 至此,芮睿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所有人都说,芮睿和司佑是一对好得不得了的兄弟。 一个是从医大毕业的天才医生,市里最大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师,拥有精湛的临床手术能力,同时创立了独一无二的诊断科,被誉为疑难杂症的克星。 另一个则是警界的新星,凭着对罪恶野兽般的直觉以及过人的身手,很快跻身精英的行列,未来不可限量。 更稀奇的是,俩人的感情好得不行,尤其是司佑对小两岁的芮睿,简直是言听计从,珍爱到骨子里去了。如果不是芮睿身边女朋友换个不停,外人几乎要怀疑俩人是同性恋了。 每次听到这种传闻,温文有礼的芮睿都哈哈大笑,故意搂着司佑的肩膀道:“是啊,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就一见钟情了。” 大家都说芮睿是个风趣的人,没人看见司佑笑容背后的苦涩。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4) 司佑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习惯了照顾芮睿,等待芮睿。他也曾经苦苦哀求过,只希望芮睿分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爱,不,只需要一点点关心就好,不要让他那么绝望地跟在后面,看不到出口。 然而,芮睿只是笑着拍了拍他,道:“如果受不了,就离开吧。” 司佑无法离开,他试了好几次,可就是离不开,也试着找新的人,可是芮睿只要一有什么事,他就忍不住回去,如此反复几次,新人自然也弃他而去,谁会要一个半夜只因为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一夜不归还不解释的情人? 没人能理解司佑的苦衷,难道叫他说,“我去帮芮睿处理尸体,因为他这次玩得有些过了,医院的停尸间不敢放”。这时候的他也没心情解释,他正忙着庆幸芮睿没用活人,而是标本尸体。 其实,芮睿现在已经不会再做出格的事了,至少不会自毁大好前程。他比司佑更享受这个社会赋予他的地位和权力,同时也更懂得利用周围的资源,获得想要的一切。 对于这一切司佑心底明白,但他投入得实在太多太多,多到他怎么也舍不得丢下。谁都认为刑警队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多么怯懦的可怜虫。 他甚至用父母来做借口:两家的父母交情那么好,他怎么能和芮睿闹别扭,又怎么向父母交待?我只是为父母考虑罢了。 在司佑毫无光亮一片的心底,他很清楚,一切只是关乎他自己而已,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他能够出柜,却无法离开芮睿? 芮睿终于达成了当初的愿望,把司佑拉入黑沉沉的水底,可是他的兴趣早已转移,漂亮的眸子也不再落到司佑身上。 他看着司佑在黑暗里拼命,却悠闲地在岸上喝着下午茶。 这时候,他真的确定自己性格有问题,不然的话,为什么他对司佑却毫无感激之心呢? 毕竟,是司佑把他拉回了正常的轨道上,不然的话,他说不定正在精神病院或者监狱里煎熬呢。 在如今的他来看,司佑只是个挥之即来、召之即去的东西,他不需要司佑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更好。是他教育了司佑这个正直的傻瓜,不然的话,凭着那一根筋的头脑,怎么也不可能在三十岁前坐上刑警队长的位置。 他努力勉强自己,以怜悯与施舍的姿态面对司佑。 这一点司佑也察觉了,却无可奈何。 随着年纪渐长,他甚至接受了这种相处模式,他们仍然亲密,分享心灵最深处的秘密,只要忽略一些东西,他就可以自我催眠他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即使是那些走马灯般的情人,也不可能知道芮睿最黑暗的地方,不是吗? 然而,芮睿似乎厌倦了他,连最后一点点生存的空间也不愿意留给他。 当芮睿的学长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来对司佑宣告所有权时,他没有在意,而当学长看着他的脖子说“窒息的感觉不错吧,我也可以给小睿”时,他一下子变得无法呼吸。 芮睿的秘密不再是他一个人了的,他存在于芮睿身边的最大意义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也不复存在了。 那么,离开芮睿吗? 离开芮睿,去寻找新的生活? 这一次,司佑悲哀的发现,他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像一个疲倦的旅人,就算明知道眼前是一汪不存在的泉水,却也没办法再走去真正的绿洲。 他会怀疑,那绿洲是真的吗?也许下一秒,这绿洲就会又一次变成虚幻的海市蜃楼。 那么,就在这里死去吧,人的一辈子,怎么不是过呢? 一点点泡沫的湿气,能够维持他的生命,就可以了。再说,还有父母呢,他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没有案子时,司佑的工作还是挺清闲的,他通常都能提早下班,去菜场去绕一圈,买上几样菜。芮睿前天吃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因为前天他是在芮睿那儿过的夜,昨天,留宿的应该是那位来宣告主权的学长大人了,不,似乎是某个医院的主治医师? 如果是其他人,那就应该是叫的外卖吧? 换作是以前,司佑大概会继续麻醉自己:看,这就是他和其他情人与众不同的地方。然而,现在,他已经很清楚,这只是因为芮睿不想让别的情人辛苦罢了,而他是自甘辛苦,芮睿没有理由拒绝这种“奉献”。 他没有芮睿家中的钥匙,认识这么多年,哪怕是去帮他处理捡来的流浪汉尸体,他也必须事先打电话约好时间。 电话接通后一秒就挂了,芮睿的短信随后而来:在门房拿钥匙。 芮睿的钥匙总是放在门房,他和周围人的关系非常好,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善良、关心人、充满爱心的好医生,他就像天使一样,而又没有天使的疏离感,亲切而体贴。 像是代管钥匙这种小事,门房大爷非常乐意替芮睿做。 司佑敲响门房窗户时,门房大爷很快就热情地探出头来:“小司,又来给芮医生做饭啊?” “是啊,我妈天天说我要多照顾小芮。”司佑笑得很自然,“我都妒忌了。” “你们和兄弟也是一样的。” 接过钥匙,司佑转身便往芮睿房子走去。他越来越能够轻易地装出一付笑脸,但这不是什么好事,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芮睿。而且,每次看见陌生人谈起芮睿时的笑容,他都很想把芮睿拿着手术刀给尸体剥皮时的模样展示出来,尽管他是个警察,见多了奇奇怪怪的现场,对着那场面仍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芮睿的家里永远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摆放着整整齐齐,这是某种强迫症吧,高智商再加上反社会人格,因为芮睿,他也学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他实际上认为这两种人都是变态,偏偏这两种变态集中于一人身上。 他脱了外套,卷起袖子,正准备拿起菜去厨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喊:“小佑。” 他回过头,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有阳台上晾晒的床单随风飘舞。 幻觉吗? 司佑只怔了几秒,就非常淡定地进了厨房。和芮睿一起呆久了,幻觉什么的完全是小事了,有一天他要是发疯了,都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当四菜一汤上桌后,芮睿正好掐着点进门。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5) 瞄到桌上的汤,他微笑了下,道:“没有啤酒?” 司佑在厨房里说:“你晚上要出去吗?” “嗯。”芮睿捡了块菜扔进嘴里,“昨天那位学长很不错,我很喜欢。” 司佑的回答十分淡定,连顿都不打一下:“那你别喝酒,晚上还要开车。” “不是有你嘛。”芮睿倚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在灶台间忙碌的男人笑眯眯地道,“到时候和交警队打个招呼,不就成了?” 司佑转过脸,怔怔地望着芮睿,似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芮睿等了一两秒,不耐烦地转过身走到桌边时,身后才传来声音:“不是每一次都成的,而且万一碰上严打,有媒体在我也麻烦。” “你生下来就是为我解决麻烦的!” 芮睿带着笑声的话语从客厅传来,司佑嘴角却沉重得扬不起来。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不仅如此,他的脑中只有一片空白,就连眼前的人是谁都忘了。 他最近起床时总觉得头疼,某次饭局后还吐得稀里哗啦的,对他这种酒精考验的人来说,喝到吐得喷到墙上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事了。 有一次行动时,他持枪站起来后,却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一时间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明白。幸好同事们也跟着冲了上去,他的异状才被掩藏了下来。 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也许我该去休个假? 抱着这样的想法,端着饭进客厅后,司佑觉得休假完全不管用,因为他最大的压力源正在客厅里微笑地看着他。 “什么米?” “盘锦米。” “果然还是你对我好,上次我说一句你就记住了。” “嗯。”司佑不置可否地应了句,握起筷子后,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昨晚和那个学长玩了什么?” 芮睿的笑容更大了,他抬起脸,意味深长地望着桌边的男人:“怎么?有兴趣③ρ吗?” “不。”司佑没好气地道,“我只是……你不能就这么把过去的事告诉陌生人。” “他不是陌生人,我们在床上可带劲了。” 司佑脸色难看极了,握着筷子的手青筋毕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芮睿笑了出来,咯咯的声音里含着玩味:“昨晚我们只是玩了个小小的窒息游戏,他很享受。我和他说你因为这个离开了我,怎么,他和你说什么?” 司佑抿了抿嘴,莫名地放下了心。 “小佑,你得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比我更了解我。我们会坐在一块儿,看看月亮喝喝酒,谈谈心什么的。”芮睿开始吃饭,悠闲自得的,“我了解他的一切,他也了解我的一切,我们会是无可比拟的灵魂伴侣。” 虽然知道是自取其辱,司佑还是问道:“我不行吗?” 芮睿的回答十分干脆:“不行。” 司佑的回答也一如往昔:“为什么?” 以往,芮睿总是到此为止,笑一笑便不再说话。这次,他考虑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认真地道:“你无法理解我。无论是感情还是智商,你都远远不及我。我说的话有人能顺口接下去,可你就像是听天书。你只会按照我的生活习惯形成机械反应,思想却和我不在一个水准上。” 见司佑露出茫然的表情,芮睿突然烦躁起来,道:“简单来说,就像是训练一条狗,只要给予足够的奖励,狗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你明白了吗?” 司佑不是不明白,他确实明白了,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的脑袋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好半天,他只能歪着脑袋,看着芮睿,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 芮睿的问话惊醒了司佑,他舔了下嘴唇,刚想答话,芮睿已经站了起来:“算了,你不理解就不理解吧,我吃好了。洗好碗记得把东西摆放回去,摆错了我就惩罚你。” 条件反射地,司佑问:“摆对了呢?” 芮睿停住脚步,慢慢露出一个浅笑:“没有奖励。因为对你已经不需要奖励了。”他耸了耸肩膀,“反正你不会明白的,我走了。” 门关上好久后,司佑才慢慢拿起碗,开始吃饭。他吃得迟钝又缓慢,就像是濒死的大象,显得那么愚蠢而无力。 也许我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哦,不对,芮睿还学过心理呢,他说心理医生都是骗钱的。 司佑吃完,把残局收拾好,试图按照记忆中的方式摆好碗。当他拿着碗站在碗橱前时,却发现完全记不得原先的顺序了。他的记忆力从小就很好,虽然持续不了多久,特别适合于考前突击。一顿饭的时间他绝对能记得住,可是今天不知怎的,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一点印像也没有。 无奈之下,他把碗按照颜色和大小顺序摆了,芮睿肯定会不满,但也没办法。 与芮睿有关的事,只要有办法,无论那个解决办法多难他都愿意去做,可是现在,记不起来就是记不起来,他也无能为力。 真说起来的话,他面对芮睿的时候,有哪一天不是无能为力的呢? 回到家时已经十点了,司佑最近总是很疲倦,他也不洗澡,就这么穿着衣服躺在了沙发上。凌晨四点,他被剧烈的头疼唤醒了,从梦中醒来的感觉并不好,手脚都轻飘飘的。他坐在沙发上,缓解了一下蜷缩一夜的腰酸背痛,突然觉得家里安静得过份。 家里没人,但有时钟,邻居还养了狗,顶楼有鸽子,他每天都在周围人家的吵闹声中醒来。 今天,他却什么也没听见,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就像是某处开关被按下般,一阵狗叫传入了耳中,震得他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最近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站起身去洗了个澡,决定今天去医院看看。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6) 司佑觉得这么多年下来,他居然没有半点自杀或者杀了芮睿再自杀的念头,实在是太不科学了。他很注重自己的健康,连带着对芮睿也十分注意,虽然芮睿总是嘲笑他查来的养生手段。 他没有去芮睿的医院,那家医院最大最好,但只是检查身体没必要去。 芮睿也警告过他少出现在医院,虽然他可以对付流言,但长期生活在流言里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司佑去了家附近的一所小医院,检查完该检查的后,他被打发回家等结果。 这一星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某学长中间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向他示威有了芮睿的钥匙,一次是叫他不要再来缠着芮睿。 两次不愉快的谈话都以司佑的沉默而结束。 最近芮睿越发冷淡了,仍旧是笑眯眯的,也接受司佑的照顾,但不再和他说任何事。有时看见芮睿皱起眉头的模样,他还是会忍不住问,虽然明知道问了也不会有回答,但这种习惯已经深入骨髓,难以改变。 至少,芮睿没有叫他别再问,那事情就还有余地。如果芮睿真烦了,一个眼神就可以叫他闭嘴。 司佑最近在想,该不该出去旅行一下? 他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工作、芮睿,再然后是父母,除此之外的所有事都不再出现在他的意识中。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多久了? 久到他都记不得了。 去取报告时很轻松,小医院很清净,没有大医院那吵吵攘攘的混乱,司佑想到每次去芮睿的医院时那闹心无比的场面就觉得头疼。就像现在,他站在电梯里,多了几个人,他就觉得脑袋后面像多了把电钻,幸好,只是一瞬间。 等到了脑科,司佑看见接待他医生的表情,突然觉得疼痛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脑癌?”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良性的,不过位置不太好。”医生板着脸说,语气缓慢而沉重,“由我来讲不太好,不过这个位置我们医院确实不敢动,只能保守治疗,放疗或者化疗。我劝你你最好还是去大医院检查一下,第一医院的脑科就不错。” 第一医院,芮睿的医院。 和芮睿认识多年,司佑很清楚,当医生说“位置不太好”时,通常就意味着“不可能”,说“最好再检查下”时,意思就是“确诊一下,以免死后家属来找我们麻烦”。 司佑笑了笑,对医生说了句谢谢,拿起资料袋就离开了医院。他回到家,关上门,拉上窗帘,坐下,对着摊了一桌的片子病历发呆。 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几乎没有感觉。 我要死了。 不,就算侥幸不死,也要经历一次严重的疾病。 这疾病来势汹汹,毫无妥协的余地,无论怎么求饶也不会心软。 我会躺在床上,虚弱得抬不起头来,痛苦得呻吟不休,到最后神志不清,靠机械来维持苟延残喘的生命。 这就是我人生的结局? 为什么? 凭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吗? 得到这样结局的难道不应该是芮睿吗? 而站在芮睿现在位置上的,难道不应该是我这样的好人吗? 为什么我要得到这样的下场? 我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惩罚? 司佑蜷缩成一团,在空旷的房间里哭得像个孩子,他完全止不住眼泪流出眼眶,哭泣的声音却发不出来。 痛苦太深,深到无法言诉,也无法缓解。 同时,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憎恨芮睿,爱有多深,憎恨就有多深。 他憎恨芮睿对他的为所欲为,厌恶芮睿对他的控制,烦恼芮睿轻视的目光。他想要逃离芮睿身边,可是,他却无处可归。 司佑从上午在地毯上一直坐到下午,平躺着,身下柔软的地毯似乎渐渐平息了他的悲伤。绝望仍旧在流淌,但他至少还在呼吸,只要还在呼吸一天,他就必须是他。 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就是:要不要告诉芮睿? 事实上,他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秒就想打电话给芮睿,想抱着芮睿哭。 也许芮睿会安慰他,那是很可能的。 芮睿会对他很温柔,也许还会照顾他,叫他住院,一直陪他到临终。 这样,芮睿就能够成功扮演一个完美的兄弟,而他,就会成为芮睿绚烂人生中美好感情的证明。 看,多么好的男人! 不,我不要这样。 司佑浑身发冷,他不要这样的结局,他宁愿瞒着芮睿,哪怕只能激起小小的吃惊,他也不要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再做芮睿的道具。 他仍然会对芮睿很好,他们仍旧会是不是“爱人”的“爱人”,他会和平时一样。 然后有一天,他就离开,平平静静地离开。 哄好父母并不难,芮睿也不会事先发现,尽管他是个医生,但他的眼光早就移往别处了。 这样的话,芮睿的心里也许会留下他的一席之地。 多么可悲。 司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无能、没用,甚至要用一死来在所爱之人心中留下一丝痕迹,还不一定能成功! 他和那些变态有什么区别? 噢,唯一好过变态的是,他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还配能被叫做男人? 女人都知道要争取,他就只能用死亡这种方式,还是静悄悄的死。 可是…… 可是…… 我真的用过所有的方法了啊! 我真的想放弃他! 我真的、真的想建立属于自我的生活! 我也是真的……要死了。 司佑无声地呐喊着,即使没有芮睿,没有这份可笑的“爱情”,他也要死了。 受尽疾病和人类发明的一种名为“医术”的折磨,在病房中孤独的死去。 司佑说不出话来,他仰着头,靠在沙发边上,像条垂死的鱼在岸上扑腾。他不想动,不想说话,只是以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 手机响了起来,他听了好几声后才慢慢爬起来去接。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7) 医生说他的幻听、头痛和瞬间茫然都可能是肿瘤压迫神经引起的问题,还说这些症状会逐渐加重,他会看不见、听不见,完全丧失正常生活的能力。 在这其间,他的情绪会失控,记忆消失,甚至会中风、瘫痪,任何奇怪的症状都会发生在他身上,因为一个人之所以为人,区别在于脑袋里的东西,而不是外表。 现在,他还是他。 他还背着责任,他还是刑警队长,他还必须是个好人。他得死得干净,符合他的身份,不然的话,他会给活着的人添上无数麻烦。 偏偏,他最想添麻烦的芮睿是不会在意的,有麻烦的只会是他的父母亲友。 司佑有气无力地道:“喂?” “队长,有案子。”是属下小江。 “有案子不是正常的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疑惑了:“队长,你没事吧?” “没!”司佑提高了声音,他必须得警惕,这付半死不活的样子是骗不过芮睿的,“什么案?” “你来了再说吧。” 小江的语气为什么不同,司佑在到了现场后就有了答案。 受害人被胶带一层又一层地粘在墙上,钉子穿过眼睛,而手指则被完全割去了。 司佑吐了口气,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专案组呢?” “在那边。”小江一努嘴。 “叫员警向他们直接报告。” 小江一怔:“队长,我们不要这案子?” “我不喜欢变态。”司佑又吐了口气,“我比较喜欢正常人做的正常案子。快过年了,好好过日子吧。” 看着以往总是冲在前面,和各种专案组抢各种案子的司佑,小江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同了。以往碰上这种情况,司佑绝对会揽在手里,研究又研究,可是如果有专案组欣赏他,他又不愿意调走。 针对一些特别残忍以及有连环杀手倾向的专案组和刑警队打过许多次交道了,每次都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作为队长的司佑总是能提出非常巧妙的观点,有助办案,忧的是这个家伙就像是条占地盘的野狗般敢向任何抢他案子的人亮爪子,外号“狮子”,实在麻烦。 专案组的老李慢慢晃了过来,刚要开口,小王就熟门熟路地挤过来,带着小员警一枚。 “老大,这次就拜托你们了!快,这是专案组李老,叫人!” 听着小员警乖乖叫人,老李奇怪地瞄了一圈:“你家狮子呢?” “回家过年去了。” 小王扔下这句话后飞也似地跑了,只留下老李一人在原地发怔。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司佑这会儿正去买菜,今天去医院前他已经打了电话,晚上约好和芮睿一起吃饭。 他正挑选着蔬菜,脑中不知不觉冒出一句“哪种可以防辐射”,想完了,又自嘲的笑起来。 防辐射?防癌吗?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他本来想买最昂贵的菜,奢侈一把,但想了想,还是挑了平时会做的那几样。芮睿实在太敏锐,从小到大,他都没办法瞒过这个高智商变态一丁点事。 在门房拿了钥匙,上楼时,司佑听见芮睿的房子里有呻吟声。他犹豫了下,还是打开门进去了,呻吟声从卧室清晰可听的传了出来。他的开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很快,裹着床单的某学长脚步蹒跚地跑了出来,脖子上满是吻痕。 “你怎么来了?哪来的钥匙?”学长大人皱着眉头质问道。 办事办一半?哦,芮睿应该会很不高兴。 司佑好像没听到,径自拿着菜进了厨房,某学长刚要追过来,就被一只手拉回了房里。房门被关得震天响,之后,呻吟和惨叫交互响起,一直持续到饭菜上桌。 司佑没有喊房里干得热火朝天的俩人,上床时芮睿非常讨厌被打扰,哪怕打扰他的是上床的对像。 他吃到一半时,房门开了,某学长一瘸一拐的出来了,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憎恨。芮睿跟在后面,只穿着睡裤,赤裸着结实的胸膛,懒洋洋得像是饱食的猛兽。 “哟,今天有虾啊!”芮睿捡起剥好的虾醮着配好的酱送进嘴里,笑眯眯地用油手摸了下司佑的脸颊,“还是你最乖,宝贝。” 这是芮睿的惯用手段,用他来激起其他情人的竞争意识。 司佑笑了下,这种事情发生过许多回,他都是会笑的。因为以往的他总是会在这时候产生一丝心动,虽然短,虽然伴随着痛楚,却是实实在在出现的。 今天,芮睿做了同样的事,说了同样的话,他也应该同样笑一笑。 所以,他笑了。 自然的,某学长的脸黑得快成锅底了,一边恨恨地把虾碗揽过来,以颤抖的手剥着,一边对司佑咆哮:“滚出去!谁准你来这里了?” “唉,这可不好。”芮睿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没有他,你吃什么?要学会感恩,亲爱的!” 司佑又忍不住笑了,感恩,这个字眼从芮睿嘴里说出来真是绝佳的讽刺。 某学长的眼里已经快流出血来了,如果不是被操得站都站不稳,芮睿相信他会扑上来饱以老拳。 芮睿在床上就算玩温情,也足以把床伴玩得神智不清。 等芮睿出来后,司佑已经吃完了。往常这时候他会千方百计地赖在这里,能多看一刻芮睿都是好的,哪怕是顶着别的男人不屑与鄙视的目光。 现在,他的脑中只想着回家睡觉,疲倦如影随行,令他眼皮直往下掉。 “这两天加班了?” 芮睿坐下的问话把司佑发散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不用装就已经满脸疲倦,顺势便道:“嗯,出了个案子,我从昨天忙到今天。” “你的眼睛有些肿。” “别提了。”司佑揉着眼睛,多了些东西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拼命找理由,“我看了部电影。” 有着英伟男子汉外表的司佑特别看不了感动型电影,一看必流泪,芮睿总是因此嘲笑他。俩人曾经去看《忠犬八公》,他在电影院里哭成泪人之后再匆匆赶赴案发现场,对着凄惨的受害人肿着眼睛摆出一付公事公办的面孔。 司佑认为这是和芮睿呆久了的后遗症,迟早有天他也会变得不正常。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8) “哦?”芮睿没有深究,转尔与某学长聊起天来。 他们的话专业术语太多,司佑听不懂,也不想去听。他以为自己在面对芮睿后会是一付伤春悲秋,林黛玉般的心情,没想到却是如此平静,就像一汪死水,无论芮睿做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很疲倦,也许是心理影响,但他真的只想休息。 “小佑……小佑……司佑!” 司佑猛地抬起头来,眨巴了几下眼睛看向芮睿:“嗯?” “你好像很累?” “嗯,我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他挤出个自嘲的笑容,“而且昨晚哭得太厉害。” 芮睿凝视了他几秒,笑了笑,道:“那你先回去吧。” 等得就是这句话。 司佑暗中松了口气,尽力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高兴。没想到,他还没站起来,就听芮睿又说:“我没说你。”他转过头去,对某学长道,“你先回去吧。” 某学长的脸色由得意转为灰败只用了一秒:“我在这里过夜不行吗?” “乖,回去吧。”芮睿温柔地道。 “可是……” “乖——”芮睿拉长了声音,“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某学长默默地冲进房间换上衣服就闪人了,快得像屁股着了火,而破碎的自尊心更需要好久才能平复。 实际上,司佑很怀疑某学长的自尊心还能不能修复如初,如果芮睿不去特意弥补的话,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吃完了?”司佑捏了捏鼻梁,“吃完我就去洗碗,太累了,想早点睡觉。” “坐下。” 芮睿的声音很平静,这迷惑了司佑,他坐下来,又听芮睿道:“看着我。” 司佑盯着芮睿的脸看了会儿,笑道:“你很好看,满意了吗?” 芮睿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重复道:“从你的角度看着我,不用转头。” 司佑眼睛斜得都要到脑袋里去了,不明所以地道:“我是在看着你啊。” “不,你在歪着头看我。” 司佑更加茫然了:“有什么不对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芮睿靠近了些,瞳孔里几乎能倒映出司佑的脸,“你最近没什么事吧?” 司佑的心跳了一下,却不是由于感动,而是担忧被芮睿看出什么来。 “就是挺累的。” 芮睿靠坐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这是他惯有的思考姿势,司佑顿时有股想逃跑的冲动。 “你这段时间有一次没给我摆好碗。” “就一次,对不起。” “我有时候和你说话时,你看我的眼神不对。” “不是说了,我太累了……” “看着我。”芮睿蛮横地打断了司佑的话,“正面,直视我。” 司佑照做了,半晌后,他眉头皱得快打结了。 “你要是真没事,我回去了。” 芮睿突然把手举到他眼前,司佑看到一只沾满酱油的手指,有些好笑地道:“你这不愿意自己擦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我不就没看到嘛,别生气。” “你应该看到的。” “对不起,我太累了……” “不。”芮睿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凝视着司佑,“你的视野有缺损。你看着我时必须歪着头,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不这样你就无法直视。你的记忆力减退在,而且你的神智有时候会不清。” 司佑听不懂,也懒得去听懂,耸了耸肩:“也许最近工作时受伤了,我会去检查的。” “不是工作,外力受伤不会这么浅和缓慢。”芮睿挥动着手,司佑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手转动脑袋,“我摆的位置你不用转动脑袋就应该看到,你的视野边缘正在逐渐消失,所以你不得不转头才能看见。这是病理变化。” 司佑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慵懒与疲惫紧紧缠着他,就算该是紧张的时候,他仍然像是在走夜路般迷茫不清。 他忽然有股强烈的漫不经心,厌倦眼里的一切,包括芮睿。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很快消失无踪。 “哦。”他应了声,“我会去医院的。” 芮睿沉默着,似乎在评估,过了会儿道:“你明天来我医院。” “知道了。” 司佑起身收拾碗碟,收拾到一半,被斜刺里伸出来的手抓住了手腕。他抬起头,发现是不知何时换好衣服的芮睿。 “不用明天了,你现在跟我来。” 司佑没动,他心中涌起强烈的厌烦,一把甩开了芮睿的手。 “我说了明天会去的。” 芮睿站在桌边,以不可置信地眼神望着他,同时以更高压的口气道:“现在就去。” 司佑叹了口气:“我真的太累了,明天行不行?” “不行。” 司佑闭了闭眼睛,有些进退两难,他该怎么办?坦白?还是隐瞒至死? “小佑。”芮睿的声音轻了起来,像是羽毛般刷在司佑的听觉系统上,“你是要我自己查出来呢,还是坦白?” 就算是威胁,也说得如此吸引人。 司佑苦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芮睿往前一步,和司佑一样的身高逼迫得他往后退了一步,即使他看起来比司佑要瘦削。 “我想知道的,就是大事。” “我今天去医院拿了检查。”讲真话比撒谎总要来得轻松,司佑高兴的发现,他说这些事并没有想像中的情绪激动,平静得可怕,“医生说是……” 芮睿打断了司佑的话:“哪家医院?” “新民。” “为什么不来我这儿?” “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老往你那边跑也不太时宜。”司佑惊奇地发觉说这句话时居然没有怨恨,“医生说……” “走吧。”芮睿突然站了起来,“你的病历在家?” “啊,嗯。”司佑呆呆地看着芮睿的身影,“没必要跑一趟,我告诉你就是了。” “我不相信那些庸医。” 丢下这句话,芮睿的身影已经走出了门,司佑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想见到芮睿。 芮睿坐了司佑的车,并且坚持他来开车。司佑在心中感谢了这种体贴的行为,并且蜷在副驾驶座上打起了盹。当他被推醒时,有那么一刻,茫然不知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他坐在那儿,魔怔般看着身前的驾驶板,半天不说话。 “下车吧,到家了。”芮睿倾过身来松开了司佑身上的安全带,洗发剂的香气刺激了他的记忆。 这是他选的洗发剂,他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蓬松的头发。 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他猛地醒悟过来,慌张地坐直,推开芮睿的脑袋:“对不起,我睡糊涂了。” 芮睿看了司佑一眼,没有说什么,径自下了车。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9) 俩人沉默地上了楼,打开门后,芮睿直接走向客厅,他知道司佑有把东西扔到客厅茶几上的习惯,进去一看,果然一桌子都是病历和片子。 司佑没去管芮睿,他像是见了亲娘般扑向沙发,一躺上去就满足地叹了口气,蹭着那熟悉的劣质假皮味道,从来没有如此满足过。 耳边传来片子晃动的刷刷声,他努力把眼睛撑出一条缝,看见芮睿举起片子对着日光灯看。 即使没有白大褂,这个男人还是这么帅,尤其是工作的时候,那种气势无论男女都无法抵抗,司佑在心中感叹道。 刚感叹完,芮睿就转过身来,背对灯光他看不清芮睿的表情,懒洋洋的笑了笑,道:“怎么样?” “你还笑得出来?” “有你在呢,我怕什么。”司佑笑呵呵地道,“你不是权威吗?” “我不是肿瘤科的。”芮睿坐了下来,犹豫了片刻,道,“脑部肿瘤,位置很不好,在……” “不用告诉我,反正我也不懂。”司佑耸耸肩,“我知道是癌症就行。” “不是癌症。”芮睿的声音有些大,随即又降了下来,“现在还不能肯定,得再做检查。” “嗯。”司佑拍了拍芮睿的肩膀,“好了,可以让我去睡觉了吗?” 芮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司佑往卧室走去时道:“明天去我那儿。” 司佑想了想,还是站住了:“我不想去你那儿。” 芮睿怔了怔后,道:“如果你想在别的医院……” “我不想做手术。” 芮睿的表情僵在脸上:“你什么意思?” “今天那个医生说了,这个位置很不好,就算是良性手术后也有可能会有迸发症。”司佑回忆着早上的话,“我不想活着却看不见,说不清。” 芮睿坐着的姿势变得更加防备:“那你准备怎么办?” “保守治疗吧。”司佑随口道,“反正肿瘤也不大。” “但是影响很大,这个地方会让你很难受。” 司佑想了下,撇了撇嘴:“无所谓,我一直很难受。” 芮睿微愣了下,接着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你在怪我。我以前是对你不好,但现在不同了,我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你的。” 司佑打量了芮睿一会儿,那张迷得他神魂颠倒的脸此时却慢慢褪去了漂亮的面纱,只剩下狰狞的邪恶。 他笑了出来,是真的觉得好笑:“你果然会这样。” 芮睿的笑容凝固了:“怎样?” “我的死将会成为你的一个勋章,你是这么有爱心。你为我送终,照顾我最后的时光,人人都会称赞你是个如此伟大的人。” 芮睿慢慢又展开一个笑容:“你不想要吗?” “不想。”司佑毫不留念地拒绝了,“对我来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芮睿以为他的诱饵是成功的,这个孜孜不倦粘着他,爱着他,向他奉献的男人,面对这最后的温暖,怎能不如飞蛾扑火般呢? “为什么?你不爱我了?” “爱?可能吧。”司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还以为我对你说这些时,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哭得像个傻逼,其实,比我想像得要容易得多。我就是这么讲出来了,而且,事实就是这样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他有点意犹未尽,又道:“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小睿。”停顿了下,他高兴起来,“你知道吗?我讲这句话时感觉爽爆了,看见你吃鳖比听到你说‘你爱我’还爽。” 芮睿嘴角扬了扬:“我也没说过我爱你。” “嗯。”司佑平静的回道,“我知道。” “而且我也没说我想改变什么,你就算死了,与我何干。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还是走吧。” 司佑看见芮睿站了起来,心里终于放下了块石头,他送到门口,眼皮都快睁不动了,正想关上门,芮睿突然又转过身来:“你真不去我那儿?” “嗯。”他打了个呵欠,“你能走了吗?我真的很困。” 芮睿在门口站了许久,一直站到司佑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才问:“有多困?” 司佑没反应,被芮睿一推,他猛地抬起头来,睡眼朦胧地咕哝:“很困。” 芮睿重新进来,拖着他的胳膊往卧室走。 “你到底还要干什么?”司佑不耐烦地问。 “你睡你的。” 有了这句话,司佑也懒得再追问,往床上一扑,幸福地会周公去了。至于芮睿在家里这件事,他可不会去担心,这个变态对于小偷小摸之类的事完全没兴趣。 芮睿去客厅绕了圈,拿起片子看了又看,试图找出一点是良性的铁证,却一无所获。 就算是良性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有可能变化。如果保守治疗,像司佑这种年轻强壮的成年男性不仅效果差,副作用也会很大,而他的倒下完全有可能只在一瞬间。 最重要的,就像司佑说的,一切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芮睿捏紧了双手,紧咬着嘴唇,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中。 司佑要死了,在或长或短的时间内,这个认知令他有些困惑。 他从未想过司佑会死在他前面,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健康,他都低于司佑。更何况,也许在疾病或者老死之前,他就会因为干一些蠢事而送掉性命。 司佑要死了,而司佑对他芮睿来说算什么呢? 爱人?佣人?情人?朋友?青梅竹马?邻居? 他说不清。 芮睿一直自认是个头脑清晰的人,他有着明确的目标,并且会在寻找到合适的进发路线前克制自己。他是个成熟而聪明的成年男人,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惊慌失措呢? 事实摆在眼前,看完片子的那一刻,他坐在那里,却惊慌得像是坐在摩天高楼的边缘,脚下就是无底深渊,只要往前一步,就万劫不复,而一直环绕在他腰上,把他牢牢定在楼边的强壮手臂却消失了。 冷静一点,芮睿,冷静的想一想,如果没了司佑,你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 第一章:不幸的幸运(完) 芮睿走去了卧室,站在床边,看着蜷缩在被子里“朋友”熟睡的脸。他附下身去,轻轻拂开司佑额前的碎发,看着那紧闭的双眼和皱起的眉头。 司佑微微张着嘴,睡得像个孩子,紧张的姿势和不时在眼皮下转动的眼珠却显示他睡得并不安稳。 想像一下,如果这是死的司佑,会怎样? 在最初的静默之后,芮睿的心猛然被一阵剧烈的震荡击中,这个撞击犹如有形般,撞得他踉跄了一步,差点没跪倒在床边。他退后一步,努力平复急促不规律的呼吸,好一会儿后,他凑过去,把颤抖的手指放在司佑的鼻孔下,感受到手指尖上湿润的气息后,他的呼吸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走到客厅,在那里绕着圈走动,像一只被关在笼子中焦躁的受伤野兽。 邻居的狗突然叫了起来,他想也不想就冲过去用力踹了墙一脚,暴怒的咆哮:“再让我听见狗叫,我就把你的狗吊起来烤了吃!” 更大的狗叫声传来,夹杂着主人的呵斥。 芮睿原地转了个圈,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失控了,但他没办法抑制情绪。 门被敲响了,他深呼吸好几下,拼命压抑好内心莫名的愤怒,装出一付平静的表情开了门。 “你没事吧?”邻居和司佑关系不错,也认识芮睿,见他来开门,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听见好大声音……” “小佑喝多了,不好意思。” 芮睿觉得再过一秒他就会扑过去掐着邻居的脖子,把这个死胖子拖进来,洗刷干净以后找个可以造成最大痛感的方式烹煮这头肥猪。 冲动的欲望在疯狂地洗刷着他的理智。 逐渐的,他笑不出来了,盯着胖邻居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胖邻居敏锐地察觉出了问题,说了两句客套话就溜回屋去,避免了一桩惨案的发生。 芮睿退后一步,用力关上门,把额头靠在门板背面喘了好一会儿。 已经许久没有的冲动百倍千倍的返了回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用极大的意志力平息那狂怒混乱的心情。 他慢吞吞地下楼,想要回去,却愕然发现没车开。顿时,涨潮般的暴怒再度返回,他明白这暴怒的根源,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多年后这么突然的卷土重来。 是因为司佑吗?是因为司佑要死了? 于是,我把司佑当作镇定剂吗? 那个懦弱、无能、重感情,还怀有不切实际正义感的男人却偏偏是我维持正常理智的砝码!? 无处发泄的他对着花坛狠狠踢了一脚,当痛苦涌上头顶,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青春期的他曾经用过这种手段,大腿上现在还留着疤痕。当时的司佑就是从这上面发现了端倪,进尔阻止了他。 “你想划就划我!” “你以为我不敢!?” 芮睿表情狰狞地手起刀落,虽然不能说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离大腿主动脉也只差一点点。 那件事以俩人打架为理由糊弄了过去,幸好司佑当时已经上了警校,不然很有可能因为腿上的疤痕而落选。 芮睿慢慢走回司佑的房子,他一直有这里的钥匙,却没有多大兴趣来。偶尔来几次,也只是因为公事或者礼貌的祝福。 他们之间这种扭曲又和谐的关系持续了这么久,久到芮睿当作空气般习惯了。 坐在劣质皮沙发上,芮睿仔细考虑着——即使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爱上司佑了。 认真想来,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他没有这种感觉。他有性冲动,有愤怒,有烦恼,但是不会爱。他能够理智地去爱护某个人,给予那人想要的,让那人高兴,比如父母,但是,他知道这不是爱。 准确定义上的爱是一种自我牺牲的冲动,获取又付出,贪婪却又自抑。爱是矛盾而复杂的,也许这就是他无法体会的原因,扭曲的性格障碍使得他只有黑暗的一面,光明的那一面是他顺从理智和社会制造出来的,不是天生的。 制造光明那面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司佑。 芮睿明白了,司佑不能死,至少,在他找出替代司佑的东西前,他不能就这么失去司佑。 如果司佑不在了,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疯,把大好前程毁得一干二净,时间的早晚取决于警察的智商和他的运气。 他不想这样发展,人生如此美好,他很享受。 芮睿走进卧室,附下身摸摸司佑的脑袋,又吻了吻额头,却吻了一嘴唇的汗。 他皱起眉头,轻轻推了推司佑:“小佑,醒醒。” 司佑是在剧烈头痛中清醒过来的,他看着眼前放大的俊美脸庞,张开嘴,小声嘀咕:“我在哪?” “你在家。”芮睿冷静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而又仿佛充满感情,“你多久没睡好了?” “很久……”司佑翻了个身,试图爬起来,却跌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起来时总是头疼。” “嗯,这是症状,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你……”司佑抬眼看去,在一秒的怔仲后,他猛地跳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到床的另一侧,“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问话从内容到口气都令芮睿份外不快,他扯了扯嘴角:“我没车回去。” 司佑爬起来,像只打滑的蟑螂一样奔了出去,很快拿着钥匙返了回来,举到芮睿面前:“开我的!” 芮睿没接,他就这么蹲在床边,眼神在晃动的钥匙和司佑间来回。 “你不要吗?” “我要住这里。” “那你可以打车吧?” “你应该欢迎我。” “如果你不想开车我送你回去好吗?” “小佑!” 俩人谁也没注意到,司佑永远是询问,芮睿则永远是命令。这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而现在,话语内容和表达方式完全相反,自然谁也不会好过。 司佑不讲话了,嘴唇抿着紧紧的,一脸灰白。 芮睿笑得很温和:“如果不是检查过了,我甚至会以为你这儿藏了个男人。”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司佑现在不想见到芮睿,只要一见到这张脸,他就会想起先前那些灰暗的想法,软弱无聊可耻的自怨自艾! “其实你藏了也无所谓。”芮睿站起来,微笑着靠近司佑,“我以前做得不对,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司佑有点莫名其妙:“你指什么?” “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爱人。” 第二章:学着爱(1) 沉默了一两秒后,司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芮睿的脸色沈了下来,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笑:“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说,小睿,至少我和你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说真话假话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我没撒谎。”芮睿换了个姿势,“或者说,你明白的,只要我愿意,谎话也是真的。” “对,其他事你可以把谎话炼成真的。”司佑摇了摇头,以难得居高临下的姿态怜悯的说,“但爱情这种事没办法假变真,你不爱就是不爱,不是你说你想爱就能爱的。” 芮睿站在这儿,冷漠地直视过来,司佑一怔,知道他不高兴了,也有些后悔,嘴上一时爽,麻烦断不了啊。 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妥协了:“回家去吧,我明天去你那儿检查,好吗?” “我在这儿陪你。” 司佑觉得头更痛了,踌躇了再踌躇,他还是说出了口:“我不觉得你在这儿会对我有什么帮助。” 这话很伤人,不过司佑觉得这不是问题,芮睿向来对诋毁批评有如金刚不坏之身,可惜,这一次,他又错了。 话音刚落,芮睿就挑起了一边眉毛,侧过脸,把表情隐藏起来。这是他掩饰自己情绪的习惯,少年时他经常这样,成年后,他对于表情的控制炉火纯青,这个习惯渐渐也就不复存在了。 司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芮睿了。 他茫然了下,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从今天早上拿到报告起,他的世界里爆炸事件一件接一件,几乎都没有喘口气的时间,他没精力再去应付处于暴怒边缘的芮睿。 “小睿,我真的不舒服,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芮睿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道:“上床。” 司佑无奈之极,却还是慢腾腾地爬上床,脱掉衣服后,他卷曲着跪趴在床上,把枕头拉到脸下,决定拿芮睿的折腾当安眠药。 身上光溜溜的,不一会儿他就开始打抖,把自己蜷得更紧,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屁股上突然被拍了一记。他缓慢地转过身,还没看清,嘴里就被塞进一根手指,他反射性地张开嘴,就听芮睿道:“喝水。” 温水呛了进来,他咽完后,才发觉刚才吃下去的是药。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泛出来,他在床上光着身子,滑稽地跪坐着,脑中一片混乱,场面可笑之极。 “你……给我吃的什么药?” “安眠药。”芮睿把司佑塞回被子里,“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司佑傻坐了一会儿,开始觉得脚下在飘,他想努力保持清醒,却不行:“你……随身……带安眠药?” “是,我还带着绳子和麻醉剂,随时准备绑架中意的对像到我秘密布置的地下室。”芮睿手脚麻利地安顿好司佑,自从脱离底层医师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些事了,却依然顺手,“多说一句,我喜欢长卷发白皮肤穿红色鞋子的女人,如果是男人,就一定要有肌肉和翘屁股。如果你发现了类似的受害者,记得第一时间来逮捕我。” 司佑神经质地笑了几声,一笑完,就陷入梦中,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沈,许久没有这样好眠过了。 司佑感觉身上暖洋洋的,他动了动身体,柔软温绵的被子包裹着他。他闭着眼睛微笑起来,翻了个身,扭动了下腰,就察觉有只手搭了上去。 “唔,小睿?” “嗯。” 这声音太过真实,明知道是做梦,司佑还是开心的笑起来,睛伸出手去摸索,果然抱住了一个滚烫结实的身体。 以前,偶尔有几次,芮睿会陪他过夜,论起玩浪漫和温柔,只要芮睿愿意,无人能出其右。晨曦中,他会在芮睿的怀抱中醒来,听着芮睿在头顶的呢喃,含糊地道早安,接受落在额头上的吻。 一切是那么美好,在没醒之前。 这样的机会太少,留下的甜蜜又太深,司佑抓紧难得的机会享受着。他甚至钻进身边人的颈侧,轻轻吹气,芮睿的敏感带在这里,而且最讨厌别人碰。 司佑已经做好准备,等着听芮睿咆哮之后跑下床去消毒脖子。等了一会儿,他只听见一声轻笑,以及从颈后抱上他的手臂。 梦里的芮睿就是不同啊,他满意的想。 “你今天不上班?” “不管了。” “不怕被扣工资?” “向你要。” 芮睿慢慢咧开了嘴,他发现司佑仍然粘着他,尽管拼命掩藏,但是爱情这种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了的。 “如果我不给你呢?” “那我就住到你家去。” 芮睿笑出来,他开始觉得这样的早晨也不错,虽然比起有个温暖口交morning call还差了点,但他有办法弥补。 “不怕我赶你?” “你不会。” “我那些情人呢?” “无视就好。”太舒服了,温暖而安全,司佑满足地长出了口气,更加贴紧身边的人,“战斗力都是负5的,弱爆了。” “不是看见我就难受吗?” “嗯,没关系,我习惯了。”司佑喃喃自语道,“反正时间也不长了,不给自己添堵。” 怀里的身体僵了,司佑蹭了蹭脸边光滑的皮肤,却被一双手强行拎了上来,在被窝外面用力摇晃。他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两片眼皮中间像涂了强力胶,而在狭窄的视野范围里,芮睿那张俊脸正盯着他。 “芮……睿?” “嗯。” 司佑怔了会儿,伸出手去用力捏了捏芮睿的脸颊,感受到手下年轻而充满弹力的肌肤,他的发愣逐渐转变成了震惊。 他猛然大叫一声,从被窝里窜起来,狼狈不堪地往后退去。芮睿还没来得及拉他,他就从床沿边消失了——掉落下床。 第二章:学着爱(2) 芮睿慢悠悠地爬过整张双人床,探出头去,就看见司佑躺在地毯上,双腿还搁在床沿,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要用这种姿势做爱吗?” “……我似乎身患绝症。” “你离死还早呢。”芮睿平静地答,“如果积极治疗,你有机会和普通人一样变得又老又丑。” 司佑一脸不相信:“多大概率?” “10%到100%。” “听起来还真精确。” 司佑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抓着床单爬起来,瑟缩回被窝里。 “你什么时候来的?” 芮睿又开始挑眉毛:“我昨晚没走。” 司佑往里面瑟缩了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芮睿想了又想,考虑了方方面面,最终,他决定坦白一部分。 有些事想藏也藏不了,不是吗? “你不能死。” 司佑撇着嘴:“我没有自杀倾向。” “我知道。”芮睿寻找着措词,“我昨晚试了,你死了,我受不了。” 司佑一脸怀疑:“受不了?” “我会发疯,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芮睿的语气变得阴云密布,“而且比以前更强烈,我差点把你的胖邻居给煮了。” 司佑爬了起来,以警察的眼神打量了芮睿一会儿:“你没做什么吧?” “除了踢了你楼下的花坛一脚,把脚踝踢肿了以外,什么事也没有,世界和平。” 司佑那口吊着的气散了,他缩回被窝里,却又被芮睿挖了出来:“对于我的受伤,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是个大人了,过了年你就三十了。”司佑懒洋洋地道,“而且你还是个医生,我觉得踢肿个脚踝不是问题。” “我不是指实际上的解决问题,而是一种爱意的表现。” 司佑眨巴了下眼睛,露出讽刺的表情:“你需要吗?” “以前不需要。”芮睿淡定地说,“但以后我需要了。” “……” 对于这样自私得如此光明正大的回答,司佑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 “芮睿,你得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你需要就有的。”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围着我转的。”芮睿钻进来,手臂抄过司佑的肋下,抱着他,轻声道,“但你必须是围得我转的。” “小睿,你还不明白吗?”司佑挣开芮睿的拥抱,“我要死了,也许不会那么早,不会那么快,但是我会比你想像得死得早得多。我会生病,我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再去陪着你。” “你不爱我了?” “不了!” 芮睿眉毛没挑,反而沈了下去:“隔一个晚上就变了?” “我昨晚不舒服,头脑不清楚。”司佑大声道,“我只是在不平衡而已,我在向你讨要我这些年的付出,如果我还爱你的话,我会更愿意为你付出才对!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想再为你付出了,如果你不给,我也不想要了。” 芮睿迅速换了个突破口:“如果说别的男人叫你脱光了上床你也会乖乖听话?” “当然不!” “可是对我你就愿意。” 司佑犹豫了下:“……这不是一码事。” “不,就是一码事。”芮睿凑了过来,俩人的脸贴得极近,呼吸轻轻吹拂在对方脸上,“你还爱着我,你的心里只有我。除了我之外,有谁能令你满足?”注意到司佑脸上的犹豫更浓,他加了双倍诱饵,“而且,我会对你很好。我会弥补以前的一切,你不想要吗?” “不!”司佑的犹豫一下子不翼而飞,“我不要!不要再控制我!” 芮睿不明白转变为何如此突然:“为什么不要?” “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司佑跳起来,踩着被子跳脚,“这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你明不明白?我如果要这种东西,早八辈子就会以为你和我已经结婚了!明白吗?哦,对,你不明白,你有个什么鬼扯的反社会人格障碍,于是你可以做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而我必须对你假装出来的爱感激零涕!?你想要我时我就得在,你不想要我时我就不在,哪怕我要死了也只得到你这种自私自利的表白,还得装出一付高兴的样子磕头?芮睿,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司佑的咆哮在房间里回荡了好几秒才消失,他和床上的人对视着,呼吸渐渐艰难了起来。 从俩人认识起,司佑就没有对芮睿大声过,最大一次也不过是芮睿生病了不肯吃药。 令司佑欣慰的是,芮睿的反应比想像的要好,他只是撑着脑袋,冷静地道:“说完了?” “嗯……”司佑往后退了一步,尝试拉开双方的距离。 “你最好不要激动,对病情发展不利。” “噢……”司佑一只脚已经站在地上了。 “过来。”芮睿坐起来,靠在床头板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我们谈谈。” 司佑警惕地问:“谈什么?” “谈怎样阻止一连串发生于未来的血案。这起血案可能存在于年轻男人及女人中间,受害者将不止一人,凶手极度狡猾,也许多年都抓捕不到,中间也许还会牺牲几个警察。” 司佑脸都青了:“你不会这么干的!” “你死了以后,总有一天我会疯的。”芮睿的语气有多平静,眼中的疯狂就有多暴虐,“你应该能理解那种冲动的,根本无法抵抗,就像一把火烧在你背上,难道你能镇定地坐着,任由火在你身上烧?” 司佑的表情动摇了。 “腿上的伤疼吗?”芮睿垂下眼,屈起一条腿,“比起抑制冲动,我宁愿腿上再多十几道这样的伤。你觉得我能在你死后忍多久?一年?两年?而且,我是医生,我可以很方便地做什么,你很清楚。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我们要不要谈谈?” 司佑屈服了,他爬上床,像是僵尸般坐好。当芮睿拿过外套披在他身上时,他躲了一下,似乎那外套带着电般。 “松开拳头,你对我的胜率可不高。” “……” 第二章:学着爱(3) 司佑往下躲了躲,尽量用被子遮住赤裸的身体,同时也在躲避芮睿的目光,即使现在这般关系,他仍然会因为那目光而勃起,这让他觉得更加处于弱势。 “你要说什么?” “不是说。”芮睿注意到司佑的用语,“交谈。我们很久没有谈谈了。” “因为你不想。”说这句话的时候,司佑没办法不带上低落的怨气。 “我现在想了。”芮睿往司佑这边靠了靠,皮肤相贴的温度令人舒适,“人都会犯错误,我以前没认识你的价值,现在认识了,所以我想改正这个错误。” 司佑有些想笑:“你以为墙上的钉子拔掉后就没事了吗?” “我可以在钉子的洞填上石膏,补上油漆,天衣无缝,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芮睿一脸调皮的道,“这世上没有不能弥补的东西。” “有,人心!”司佑完全不敢苟同,“不是每个人的心都像你一样没感觉的!你打算怎么弥补我?让时光倒流吗?你让我现在高兴,就代表我以前受的那些苦不存在了是吗?” 见芮睿要张嘴,他把一只手当作枪指着身边人喊:“不要讲什么我以前受的苦是为了以后的幸福!这没有逻辑关系而且也不公平!” 芮睿又要张嘴,他继续抢白道:“也不要讲什么因为我以前不告诉你,所以不是你的错。一个正常人都应该能够体会我所做的牺牲,而你却视而不见!不要说追求和被追求者的关系,就算是普通认识的人也不会这么糟蹋别人的心意,这是基本的人性!” 芮睿不快地闭上了嘴,阴着脸。 换作别人,他可以笑眯眯地用一万种方法把对方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惜,说这番话的人是司佑,他不仅不能反驳,连虚伪到完美的笑容也撑不住了。 现在,有一个人不幸福,有一个很幸福。 司佑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爽快过,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在闭塞、肮脏、简陋的远洋船上呆了那么久,突然发现了一块水草丰富,晴朗平坦,并且不会摇晃,没有翻船危险的大陆。 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原来,把芮睿打包塞进垃圾箱后,他的生活不仅没有变坏,反而变得更透气了。 司佑挺直了背,享受地望着芮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芮睿凝视了司佑片刻,笑了笑,下床去外面拿了手机回来,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老钱,嗯,是我。今天的病人都给我推了,以后我也不看了。嗯,这几个人记下来,别人看就别人看,反正我不看。对,只是预约了。嗯?没,他们没得罪我,哈哈,真没事,就是我突然有急事,家里的事。嗯,就这样,再见。” 放下电话,这次换芮睿摆出得意的笑容,司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干什么?” “你知道,我创立诊断科的原因就是想解决一些疑难杂症,这比较有趣。然后,很不巧的,我还小有名声,有别的地方治不好的病人会来我这里。”芮睿一付发表论文的姿态,“所以,今天心情不好,这几个病人我就不看了。” 面对这样的芮睿,司佑只觉得口干舌燥,干巴巴地说:“你今天……不舒服?” “没。”芮睿往被窝里缩了缩,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因为你的话,我不高兴了,所以就不看了。我总有权利选择上不上班吧?” “你、你别这样。”司佑放软了声音,流露出几分讨好的味道,“也没什么大事,你就去看嘛。人家那好歹是一条命,你……” “关我什么事?”芮睿打断了司佑的道,“这个世上天天都在死人,我们在这儿废话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死了,我不可能管得了所有人吧?” 司佑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你……至少有一些敬畏之心好吗?” “干嘛?”芮睿咧开嘴,笑得很无邪,“我心怀敬畏之心,他们就不会死吗?这世上的事都是有联系的。他们因为你而死,因为你说的那些无聊话。本来他们也许能活的,我的科出院率可是全院最高的。” 司佑不是第一次面对威胁,以前,他却把这些看作芮睿的一种占有欲,并且为此而沾沾自喜。现在,他只觉得全身发冷。 “随便你。”他用尽意志力保持冷漠,“就像你说的,这世上天天都有人死,我不会因为你不去上班而愧疚,我不是超人,拯救不了全世界。” 芮睿并不意外,他微笑着看向司佑,伸出手来捻着身边人的额发:“跟我在一起,你也变聪明了。” 司佑立刻警惕地说:“这不叫聪明,这叫冷酷。” “好吧。” 芮睿又拿起手机,司佑死死盯着,觉得那个小方盒子像是恶魔手中的叉子:“孙主任?对,是我,小芮,那个等着换心的,嗯,移到名单后面。嗯?不,我这边没人要移植,就是把他往后移,嗯,好。” 挂了电话,转头看见司佑的表情,芮睿笑了出来,伸出手去想摸摸司佑的脸颊,却被躲开了。他也不以为意,淡淡地道:“其实医生的权力没那么大,你看,我这么做还要靠关系,走后门。如果这个人运气好也可以等到肾源的,我做的不过是让他多等一阵罢了。” 芮睿突然凑过来,像是要接吻般靠近司佑,在俩人的嘴唇几乎贴在一起时,他才笑眯眯地道:“我这不算是杀人吧,警察先生?我没有动机,那个人死了我也没好处。” 在头脑反应过来前,司佑的拳头就挥了出去,骨头没接触到任何东西,芮睿似乎早就料到,一侧头躲了过去,张手一抱,就用体重把他往后按倒在了床上。 “生气吗?唉,你总是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生我的气。”芮睿慢慢靠近,亲昵地磨蹭着司佑的脸,“你跟我这样吵,又有什么用呢?” “我……” 司佑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他知道无论芮睿做什么都不关他的事,但他就是没办法视而不见。芮睿就像是诅咒,缠得他喘不过气来,而当他发现外面的世界那么的阳光灿烂,就越发不愿意留在芮睿身边了。 尽管仍然有着爱,但那爱已经浸上毒汁,每喝一口,解了他渴的同时又痛彻心腹,还不如从根斩断。 第二章:学着爱(4) “你原本那么爱我,你给了我那么多的爱,可是,你现在收回了。是你把我惯成这样,这一点你承不承认?”芮睿的神逻辑司佑早就习惯了,刚要反驳,又听他说道,“你的付出结成的恶果,却让不相干的人承担,尽管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可以做超级英雄。” “因为你根本不爱我!” “但是我可以对你好。”芮睿轻描淡写的说,温柔地抚摸着司佑的眉眼,“就像我父母,他们多为我自豪,你也可以是我珍爱的……情人。” “你父母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但是他们很幸福。” 司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芮睿如同谆谆教导的老师,一点点洗刷他的想法:“你只需要享受我给你的弥补,就可以拯救许多人的生命。就像是只要吃一些好吃的,就可以换来许多人幸福的生活。许多家庭不会解体,孩子不用失去父母,夫妻也不会失去孩子,丈夫会和妻子白头偕老,这一切,只需要你张开嘴,吃一块沾了白糖的糕点。” 司佑用手捂住眼睛,几乎是呜咽般说:“外面是糖,里面还是毒。” “只是一点点坏而已。”芮睿继续挥舞着迷惑的权杖,“无视就好,你可以处在完全的幸福中,为什么不愿意呢?你不是希望拯救别人吗?你爸怎么教你的?他不是希望你能够救人吗?而且,这只需要一点点牺牲,你都不愿意。” “这和我爸没关系!”司佑把脸埋进床单,“你是在乱扯!” “对,我是在乱扯,但事实是,因为你,今天有好几个家庭要完蛋了。”芮睿附在司佑耳边,轻声道,“就因为你。” 司佑紧绷着身体,痛苦地捂住脑袋,半晌之后,蚊子哼般的声音响起:“你……准备怎么弥补?” 芮睿笑得很开心,正如他所想,和司佑的对抗中,他是永远的胜利者。 “先不谈这个,你先治病。” 把你治好了,就可以回归正轨了,芮睿暗想。 司佑是个非常坚韧的人,只要没病没灾的,是绝不会去自杀的。这样的话,他也不必一直处于“弥补状态”中,和以前一样,他们仍然会是最好的“兄弟”。 司佑不管怎么飞,最后还是飞不出他的掌心。 芮睿没想到的是,司佑这会儿想的却是完全与以往不同的计划:我该怎样,才能安全地消失在芮睿的生活中? 芮睿和司佑抱在一起,在床上,以最亲密的姿态,身体紧紧贴合着,肌肤相亲,浓情蜜意之极,心思却是南辕北辙。 司佑侧过脑袋,近距离看着芮睿温柔的表情,不禁有些心酸。 他曾爱过这个男人,奋不顾身,不顾一切的爱他。给予他所有的一切,帮助他获得所有想要,支撑着他的灵魂,包容他的黑暗,即使烈焰焚身仍然感觉幸福。 现在,不同了。 一夜之间,包围他的黑暗漏了一条缝,露出外面的美好天空,然而,他错过了机会,把希望看在眼里,却无力触及。 芮睿没变,变的是他。 他再也做不到缩回黑暗中,继续忍受芮睿,他想要逃,远远的,再也不见芮睿。而在这之前,他需要处理好一些现实事情。 如果有可能,他不想死,尤其不想因为疾病这种东西死在芮睿怀里。 同时,他也不想被芮睿一辈子控制,尽管他在感情和现实两方面都受制于人。 斩断感情,他可以……也许现在还不行,芮睿要是出事,他还是会忍不住回去,但只要给他时间,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只是需要慢慢来。 现实,工作可以辞职,父母那边确实很麻烦,但芮睿应该不会动他的父母,这只会让他决定“鱼死网破”,这并不是芮睿所希望的。 最大的问题,怎么在芮睿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脸颊上的吻拉回了司佑的思绪,他没敢看过去。耳朵上又是一热,芮睿含着他的耳垂含糊不清地道:“赶紧起来,不然我会让你起不来。” 说实话,司佑还真有点不想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爱了,芮睿不要求,他也不会提,更不会去找别的人。他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自然也会有需求,除了五姑娘外,已经好久没人抚慰他孤单寂寞冷的命根子。 “不起来?真不起来?嗯?”芮睿的呢喃是那么诱人,引得司佑呼吸都快了几拍。 芮睿低笑起来:“你的腿合拢了,光用腿你就能满足?我记得你以前持久力很不错,要我帮忙吗?” 司佑突然觉得刚才的计划漏了点什么,还得加上一条:身体需求。 芮睿伸出手去,轻易碰触到司佑的私处,轻柔而缓慢地抚摸着那里。一切都充满了温情,就像早上和以前那些争执都不存在,他们就像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相爱而相知,幸福地融合在一起,快乐的渡过每一天。 芮睿没有做到最后,他只是为司佑发泄出来,赶去洗澡间,再溜到客厅打了个电话。 司佑想的没错,手机就是芮睿这个恶魔的叉子。 “老钱,还是我。你帮我准备一个手术室,对,还有肿瘤科那几个好手……对,呵呵,算我欠他们的情,今天一天,有个紧急手术,帮个忙。脑瘤,我看过片子了,没,没,没有,昨天才检查的,不在我们院。没事,出事算我的,检验室也给我留个。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对,麻醉护士都要最好的,你安排,啃不下来的打电话给我。谁,陆长?” 芮睿磨了磨牙。 陆长,肿瘤科的大佬,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级别和他差不多,上台却是最棒的。这样的男人本来应该是芮睿最要拉关系的人,偏偏这个陆长似乎某些波段和司佑有些相似,对他的讨好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拒之千里之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罪人。 芮睿有点摸不清陆长,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普通,但意外的,他没发现陆长的弱点。没有直系亲属,没有家庭,他甚至没有爱好,科里的娱乐活动从来都参加,但从来不会投入,私人生活几乎没有,整天就是工作。 他觉得陆长这个人有种赎罪的味道,一直想挖出其间的真相,却从来没有得逞。 陆长是块顽石,在路边时可以当风景欣赏下,一旦挡在路中间了,那就是麻烦。 现在,这个陆长就挡在路中间了。 第二章:学着爱(5) 司佑的手术必须做,越早越好,芮睿不相信保守治疗。 换作前几天他会自己上阵,现在则不同了。 这是亲人规则,芮睿原本没有这方面问题,就算是父母他也可以冷静地开膛破肚,当然,为了别人的眼光,他会装作无法忍受情绪的波动而易手他人。 如今,他是真的不太确定自己能对司佑动手,昨晚,光是想像下死的司佑他就暴怒之极,手术时……他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进手术室看着。 所以,他需要一个主刀,而且必须是最好的。 陆长是最佳,也是最差的人选。 他的双手价比黄金,但是他的脑袋就是最坚固的石头,油盐不进,怎样说服他是芮睿现在必须面对的问题。 想了片刻,芮睿打给了主任,直路不通,他可以绕下道。 主任一听是司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过了几分钟,手机震动了起来,是陆长的短信。 「看了片子再说。」 果然油盐不进,不过至少表面湿了,芮睿想。 “你在干什么?” “发短信。”芮睿转过身看了眼打扮整齐的司佑,“你去上班?” “不是说去你那儿检查吗?我请假了。”司佑别扭的动了动屁股,见芮睿望着他,便问,“你塞了什么东西?” 芮睿笑:“不舒服?” “我刚才……呃,有些拉肚子。” “没什么,一般的冷水。”芮睿不以为意地道,“还是冷开水哟,你不用担心不干净。” 司佑瞥了芮睿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是给我灌肠啊?能不折腾我吗?我好歹也是重病在身。” “你现在牙尖了不少啊。”芮睿继续发短信和陆长过招,嘴上不停,“以前都是像小媳妇一样。” 没回答,几秒后,司佑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你在发什么短信?” 幸好,界面上只剩下陆长的一条「我还有病人」。 芮睿收起手机,似笑非笑地道:“怎么?现在就开始查手机了?” 司佑的神情完全清醒了,就是那个刑警队长的模样,眼眸中射出来的视线像是带着解剖刀。 芮睿淡定地迎接这样的检视,面对了十几年,他太了解怎么应付了。 没几秒司佑就转过视线,不是得到了答案,而是他还没办法抵抗芮睿这张脸。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 “还不走?我饿死了,检查完我要去大吃一顿。” “检查完我请你。”芮睿笑得很微妙,站起来道,“走,迟的话院里人就多了。” 芮睿的医院离司佑家并不远,当初司佑选房子时就特意选的近,好方便照顾芮睿。房子确实发挥了作用,只不过不是他所希望的,反正,他和芮睿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能如他所愿。 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在芮睿的办公室里了。司佑发现有不少人探进头来,虽然话是在和司佑说,但眼神总是飘向他,含着奇怪的怜悯和同情。 “你告诉你同事了?” “我说带人来检查,然后你来了,你觉得呢?” 司佑一想也是,再说他这病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了,也就随他去了。芮睿拿文件放在桌上,他看也没看就签了,反正芮睿不会害他的。 陆长进来后,司佑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他认识陆长,这个家伙是芮睿抱怨的主要对像,他见过几次,觉得挺普通一个人,只是莫名其妙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还特地去查了通缉犯名单,也没发现,就抛在脑后了。 今天的陆长看起来特别锐利,射过来的眼神跟把他剖了似的,尤其是老在他脑袋上扫来扫去,虽然知道原因,但还是让人坐立不安啊。 陆长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临走前还捞了司佑的片子,他在麻醉科找到了和麻醉师谈笑风生的芮睿,把片子扔在桌上。 “干什么急着做手术?他情况还算好,保守治疗就行。” “不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芮睿拉着陆长出了办公室,心平气和地道,“而且位置太差,做化疗还不如直接切了。再说他年轻力壮,手术比不知道多少年后可能出现副作用的化疗好。” “你的话没有证据。” 芮睿最讨厌陆长这个调调。 “你的理论没有根据”,“你的话太武断”,“你简直是异想天开”,诸如此类的话,基本上就囊括了陆长对芮睿的大部分评价。 哪怕最后证明芮睿是正确的,他也会补一句:“这是特例。” 芮睿不想和陆长争论,这没意义。 “司佑已经同意由我做所有医学决定,我也同意替他做决定。” 陆长伸出手:“文件。” “刚交了。”芮睿的表情很无辜,“你可以去查,不过我要今天做手术。” “术前准备都没做你就直接让他上手术台?而且赶得这么急?完全没必要,你占了医院多少资源知道吗?” 芮睿无视了那些指责,只回答他想回答的:“禁食我做了,药和其他的现在也来得及,还早呢,才八点。” 陆长沉默地盯着芮睿,几秒后,他道:“司先生知道今天做手术?” “知道。” “看起来不像。” “看起来而已。” 停了停,陆长又问:“你来麻醉科干什么?” “讨好麻醉师让小佑好过点。” 陆长笑得眼睛弯弯的,讽刺味十足:“你口袋里是什么?” 芮睿心里已经火了,面上却还是笑眯眯的:“没什么。” 陆长靠过来,仗着身高臂长,拍了下芮睿的白大褂口袋:“你从麻醉科拿了什么药?” 当然是能让司佑乖乖睡着,人事不知进手术室的药。 芮睿笑得十分温和,绕过陆长,转了个身道:“陆医生决定帮忙吗?你要是肯上台,我欠你个大人情。” 这不抱多少希望的问话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司先生还真有个好兄弟啊。”陆长收敛了笑容,“准备好了喊我,手术方案你肯定做好了吧?” 芮睿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下头:“我等会儿送去你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的芮睿只觉得像打了场硬仗,陆长如果是榴莲,司佑顿时就变成臭豆腐了,外臭里软。 第二章:学着爱(6) “你去干什么了?”抱着医学杂志看了半小时广告的司佑没好气地道,“赶紧检查完吧,我还想下午去上班。” 下午上班?嗯,你至少有半个月要躺我这儿。 放心吧,小绵羊,我会看护你的。 哼着不成调的童谣,芮睿笑着道:“给你,吃完。” 司佑拿起药片看了看:“什么东西?” 芮睿斜了一眼:“我讲了你懂?” 司佑不说话了,两片药一口就闷了。过了十多分钟,眼皮开始不断往掉,他把脑袋撑在桌上,努力对抗着睡意。 “想睡?”芮睿抬起司佑的下巴,看着他朦胧不清的表情问,“想睡就睡吧。” 话音刚落,司佑最后那点对抗的念头就没了,一头栽倒在芮睿怀里。 芮睿轻松抱起软绵绵的司佑,把他放到病房上,开始脱他的衣服。在这过程中他只是时不时哼两句,乖顺无比。脱完衣服,芮睿站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伸出手去轻抚那赤裸的胸膛。 芮睿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司佑就在他面前,如此脆弱而没有防备,他只需要动动手指,这个人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以往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总是嘲笑人类的弱小,对方的无能,然而,他现在却没有丝毫这样的念头,只想用所有的力量保护这个人。 鬼使神差的,他附下身亲吻司佑那长而卷的睫毛,再轻易撬开了柔软的唇瓣,探进嘴里,抚慰着无精打采的舌头。 当开门的声音响起时,芮睿离开得还有点不情不愿,发现进来的人是陆长时就更不高兴了。 不过,芮睿的情绪不会表现出来,他只是像平常般说:“今天就麻烦陆医生了。” 陆长手里拿着片子,眼神落到熟睡的司佑身上,一脸的诡异。 俩人接吻的时间有点长,司佑的嘴唇上全是唾沫,水润润的,还有些肿,看起来一点也不正常。奇怪的是,一直对隐藏性向非常注意的芮睿却完全没介意,仍旧盯着司佑,似乎怕少看一秒就没机会了般。 “你看过片子了?” “嗯。”讲到正事,芮睿的注意力终于被拉回来了一点,“怎么?” “先化疗?” 车!辘般的劝说又开始了,芮睿有些不耐烦了:“位置太差,辐射能干掉肿瘤前不知道经过多少脑组织了。” 陆长瞄了眼司佑:“手术的创伤不是更大?” “他身体很好,挺过来没问题。” “你不打算让他术后再化疗?” “我相信你的技术。”芮睿回看陆长,握住司佑的手,“也相信他的身体,应该是良性的。” 陆长的眼神在芮睿握住司佑的手上来回巡视,最终,他微微的叹了口气:“他怎么就找你来全权代理了。” 果然去看过文件了,这个陆长还真是对我完全不信任,芮睿暗想。 “还有什么问题?” 陆长不答,凑近了司佑,打量了会儿后,皱起眉头,附下身去捏开司佑的嘴闻了闻。这个动作看得芮睿眉头紧皱,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像陆长这样的动作,从旁边看简直像是在接吻般,令他心头的不快越发明显。 “你给他吃了苯二氮平?” 陆长你的鼻子是属狗的? 芮睿暗骂一句,说:“是啊。” 陆长挑高了眉毛,一脸的不赞同:“这会儿吃?” “他太紧张。” 陆长停了几秒,带着几分怀疑道:“那为什么不用静脉注射?” 静脉注射司佑就会怀疑了,他又不是傻子,哪有还没检查就先打针的? 这些话当然不能讲出来,芮睿笑着道:“他胆小,怕打针。” 陆长沉默了几秒,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当芮睿注意到司佑肩膀上被陆长按出来的红印时,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想要抹掉这印子般,没想到刚接触到皮肤,陆长猛然推门进来:“对了,关于手术方案……” 芮睿动作一僵,却没有急得起身,而是就着附身的姿势望着进来的人。 俩人静静的对视片刻,陆长很快恢复了平静:“我早该知道的。” “现在你知道了?” 陆长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道:“你就放心把人交给我?” “你是市里最好的。” “……我有点意外。” “什么?” “我以为你会说,如果他出事了,我要你跟着陪葬。” 这话确实是芮睿的风格,他耸耸肩膀:“你如果想听我可以说。” “免了。”陆长翻了个白眼,若有所思地道,“我会努力让这个人活得越久越好,至少有他在,你还比较像个人。” 芮睿抬起眼来,以锐利的眼神看着陆长。被看的人完全淡定,丢下个“你懂的”眼神就走了,看人的无奈之余又觉得挺有趣。 他正准备继续脱司佑的裤子,门外闹哄哄进来几个护士,看见他在都吓了一跳,随即又笑起来:“芮医生,你对你兄弟真是没话说,连我们护士的活都干了。” 这几个护士都是芮睿亲自要来手术的,平时关系也很好,自然不能得罪,便笑起来道:“等他醒了我就可以笑他被我摸硬了。” 房间里扬起一阵哄笑,谁也没有在意,护士们接手芮睿的动作,看着好几双手在司佑身上忙碌,他只得压下反胃的感觉,退到一边。 “小司似乎很累?”有个护士见司佑睡得很熟,笑道,“芮医生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昨晚让他累着了,你们不知道我们在床上多狂野。”等护士们笑完后,芮睿又道,“我给他吃了点药。你们不知道他那叫一个胆小,看我拿针都躲得多远的。” 护士们笑得更厉害了。 “本来就是个大个子,这下子更重了。”有护士开玩笑的抱怨着,“不过能近距离接触帅哥,值了。” 跟着哄笑之余,芮睿不由仔细打量了下司佑——挺直的鼻梁,稍显薄的嘴唇,闭合的眼睛配上卷翘的睫毛,安静得如同一幅油画。 司佑的眼睛很大,睁着的时候有点三白眼,芮睿总是拿这点嘲笑他是白眼狼,但配上深轮廓的脸颊,看起来有点像混血儿。芮睿知道他祖上三代都是典型的黄种人,对于这点,还怀疑司妈妈红杏出墙过,偷了司爸爸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自然是父子。 然而,芮睿还是能拿这件事嘲笑他,他也只能苦笑着自嘲。在芮睿面前,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总是被嘲笑。 芮睿从来没有发现司佑也是个帅哥,有着良好的职业,受欢迎并且吸引人。 也许我以前错过了些什么? 第二章:学着爱(7) 芮睿正这样想着,护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芮医生,帮个手?” 他上前一步,两只手托住司佑的肩膀和脑袋,柔顺的头发揉搓着他的掌心。司佑的脑袋因为无意识往后仰,嘴巴微微张开,无力的垂下,他往前一步,把司佑的脑袋抱在怀里,似乎这样就能保护对方般。 护士们并没有发觉异常,推着司佑就去准备了,芮睿知道这会儿他该去消毒准备进手术室了,但怀里的空虚令他有种失去的茫然。 这两天,芮睿体会到了许多以前不曾有过的感觉,这非常有趣。他一直很乐于研究自己的心理,他把自己当作一个特殊的标本,兴致勃勃的观察着。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有哪个心理医生能够完全得知病患的心理变化呢? 在消毒室的芮睿表现得有些高兴,得到了陆长数个怀疑的眼神。 很快,一群医生涌进了手术室,医院里许久没有这样的“大手术”了,手术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参加的医生级别却是前所未有的高,即使最低阶别的,也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本该在里面拉勾的住院医生只能在手术室外猜测这是怎么回事。 芮睿再度确认了钱是好事,如果不是他带来的巨额收入,以及给各个科室的“好处”,谁会在乎他呢?谁又会为了一个普通的手术而来做实习医师的事呢? 人类,不过是狗一样,因为奖励而做出相对的反应。 芮睿蓦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改变。 他认为同事们中有聪明的,比如陆长,和他有着同一水准的智商,逻辑思维都与他相当契合,与这样的对像交往无疑是愉快的,但是,他仍然认为他们不过是动物,通过相应的训练能够得到相应的结果,一群“聪明的狗”而已。 而司佑无疑就是愚笨的,尽管在破案上屡建奇功,心思细密,头脑敏捷,但芮睿就是认为司佑是个笨蛋。只不过,他逐渐发现,就算是笨蛋,司佑也是个人,“一个笨人”。 以前他的认知可是反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改变了? 芮睿一边沉思一边看着司佑身上被插进各种管子,昏睡的面容没有表情,但他却看出一丝不安来,这是心理症状,但他就是觉得司佑似乎在害怕。 更令他不爽的是,摆弄司佑这个“笨人”的却是一帮“聪明的狗”,这令他有种被垃圾亵渎了宝物的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仍然是心理症状,他明白的。 明白,并不代表可以接受。 众目睽睽之下,芮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司佑的脸颊,从眉眼到嘴角。尽管惹来无数好奇的视线,但他还是要做。 不是司佑需要,而是他需要,受安慰的不是司佑,而是他。 陆长很淡定,目不斜视地和一助谈着手术流程,仿佛没事发生般。 监视数据显示各项正常,芮睿不用尝试就已经知道他不可能主刀了,果断地对陆长说:“尽量快。” “手术不是只有快。”陆长瞄了眼墙上挂着的片子,“那个地方你知道的,怎么快?” 芮睿被噎了下,无奈的压下火气,道:“只是请你,尽量快点。” 他可从来不是这样的软气的人,但在这种时刻,他强硬不起来。就像小弟弟被绑了个炸药,再强壮的男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手术开始了,电钻声令芮睿的心情瞬间混乱起来,人人都躲在口罩和帽子后面,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神。落在他眼前,似乎大家只是在活生生的解剖司佑般,他知道这不是实情,这只是某种精神表现,他必须得忍耐,像个正常人一样,但司佑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这个场面本身就在刺激他。 手术开始还没十分钟,芮睿的背后就被汗湿透了,他死死盯着陆长的动作,忍住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扯开陆长的冲动。 不行,我不能呆在这里,我得出去。 这个念头盘旋在芮睿头脑中,只可惜他完全做不到,他无法把这样的场面扔在身后,再一走了之。在外面他会产生更大的幻想,说不定没等手术结束他就必须得找点活人来稳定情绪,要不就是给自己扎上一针,一觉睡到三小时后。 口罩下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几乎咬穿,他把尝到嘴的铁锈味不慌不忙地咽下去,冷静却又疯狂。他可以做到的,只需要安静地站在一边,什么也不看,司佑只是睡着了,看,只是咬着一根管子奶嘴的东西,睡着了…… “芮医生?” 护士的声音响起,芮睿看着自己按住了递骨膜剥离器的护士,而陆长正伸着手,站在司佑的脑袋后面,等着接那工具。 “你要不要出去?” “不用。”芮睿感觉自己的回答在飘,意识像是被剥离了,有些不对劲,这种情况和冲动不同,不是外部的冲击,而是内心的推动,“我就在这儿。” “你确定?”陆长垂下眼帘,把视线重新落在脑袋上,“这么多人看着,你可别吐啊。” 手术里许多人笑起来,善意的,这是亲人避则,常有的事,冷静自制的医生上了台,面对亲人时连拿刀的手都在抖,或者情绪崩溃大哭大闹。 一般来说没有医生有勇气给亲属做手术,能够做到的是特例。 “没问题,我就是有点头晕。” 有护士把芮睿扶到一边,手术室里出现一个坐着的人是那么突兀,不过此时,大家都很理解芮睿的心情。 最好的兄弟嘛,大家的想法。 狗屎的“兄弟”,这是陆长心中所想。 手术室恢复了秩序,所有人开始忙碌起来。芮睿闭上眼睛,缓慢而镇定的深呼吸,片刻后再睁开后,他恢复了冷静,瞪着陆长的动作。 每一步,每一下,哦,看到病灶了? 陆长瞥了一眼过来:“挺迷你的。” 不管良性恶性,“迷你”总是意味着好的预后。 手术室里响起一阵放松的呼气声,陆长的动作麻利而专注,当那个小小的、严格说来也是肉质结构的东西被拖出来时,芮睿清晰地听见心脏里血液归于活跃的声音。切片样本被送去检验,结果很快就能出来。 “嗯?” 陆长的疑问声令芮睿的心脏有点梗的趋势,他瞪着那人问:“怎么了?” 第二章:学着爱(8) “有个赠品。” “赠品”是指比较小的,片上看不出来却手术时发现的小瘤,大部分是恶性肿瘤转移或者良性浸润后的恶果。 如果说有赠品…… “看起来不像是转移。”陆长冷静地察觉看,“你要来看看吗?” “不!”芮睿这声答得干脆极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在哪里?” “杏仁核和前额叶之间。” 芮睿没好气地道:“你这个范围也太宽泛了!” “所以叫你过来看不就得了。” “不。”芮睿非常明智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关颅。” 所有人都错愕地望着他,陆长更是瞪大了眼睛:“边缘清晰,无浸润迹像,十分十分迷你,为什么不切掉?” 因为那里会引发情绪、记忆、感觉的各种变化,我不想让司佑对我的感觉有一丝一毫变化! “也许是你看错了。” 芮睿知道这个理由不靠谱,但他没办法,他找不出一个正常的、符合普通人想法的理由。 陆长注视着芮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敢出大气的懒得出。 “我作主,切。” 芮睿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平常的温和:“你凭什么作主?” “我是主刀。” “他全权委托我做所有医学决定,他相信我!” “你明显已经处于不正常的心理状态中!”陆长的话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却无人说话,哪怕司佑死了,以后芮睿还会在这家医院干下去,甚至在整个医学界大放光彩,谁也不愿意得罪他,“责任我负!” “你敢动手我就告到你这辈子也当不了医生!” “我不像你,我是为了救人才当医生的。”陆长缓缓地道,一只手夹出了一块组织,“完事了,关颅。” “你……”芮睿这才发现说话的这段时间,陆长根本没停下手,只是他的视线被遮掩住,没看见而已,“这事没完!” 一直到返回办公室里,芮睿还是气愤难平。 控制情绪是他从小到大的必修自修课,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内心如何煎熬,他都必须要摆出一付平静的姿态。他是不正常的,但他必须成为“正常的”,装的也好,学习也好,这是为了生存下去。 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陪伴他的永远是司佑。 他从不孤单,寂寞与他无缘,现在,支撑他的温暖倒下了,他必须得面对自己种下的因。 他讨厌死这种感觉了,就像被等待判刑的犯人。 “芮医生?”护士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刚才芮睿怒气冲冲走出手术室的场面百年一见,陆长则少有的面带微笑,真是奇了个怪,“呃,麻醉师说小司提前醒了。” “不是说了让他睡到明天?”芮睿紧张地站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这个,我不知道……”护士果断地缩了,她可不想做大人物的炮灰,“小司已经进加护了。” “好,谢谢。”芮睿尽力缓和着表情。 这时候冲护士发火毫无意义,芮睿反复告诫自己,慢慢往加护晃去。 司佑这时候不太可能有清醒的意识,估计只是睡梦状态而已,嗯,再加药就是了。 等他到了加护,司佑的第一句话就把他的心沈进了马里加纳海沟:“你……谁?” 讲完这句,司佑眼一闭又睡着了。 芮睿站在床边,没人敢看他的脸色。 司佑的病理检查是良性,手术切除干净,预后良好。然而,所有人都看见芮睿冲进陆长的办公室,俩人大吵一架,甚至还上演了全武行,陆长完全不是对手,被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芮睿揪着头发撞墙,差点闹出人命来。 起因仅仅是司佑醒来后不认识芮睿了。 其实这种事司空见惯的,病人毕竟还处于不清醒的状态,说什么都不稀奇。更何况,脑部手术,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最奇葩的后遗症医生们都见过,毕竟,这是个大城市最好的医院,疑难杂症都可以编成十本年鉴还多了。 大家都觉得芮睿对司佑是好到根子里去了,尤其是在听到他红着眼圈说“怎么向司阿姨交待”时更是同情万分。关心则乱嘛,大家都理解,更何况他除了对陆长粗鲁之极,对其他人都是可怜巴巴的,谁能狠下心说他呢? 陆长完全成了可怜的炮灰。 如果司佑清醒的话,就会明白,“打陆长”是真的,“可怜巴巴”则是假的。 在把陆长打到差点住院后,芮睿就已经恢复了理智。 他决定等到第二天,再由司佑的表现来决定要不要把陆长干掉。这一夜非常难熬,他推掉所有的工作,工作找了代班,他居然还搬了个床进加护,在“加护不可陪床”的规则下睡了一夜。 谁也没有去责怪他,这种时候,怎么能责怪一个“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和亲兄弟一样的朋友可能出事而心烦的男人”呢? 司佑是第二天一早醒的。 在这之前,他会有些短暂的意识,像是在做梦般。他的身体对麻药的代谢力令人吃惊,中间加了药,居然还是一早醒了,麻醉师都说他这样的体质极为罕见。 司佑最后的记忆是好几天前的,他在办一起案子,然后,似乎有个某学长来找他示威,说起“窒息”的事来…… 睁开眼,脸上有个罩子,奇怪的气味,还有下身那难受的感觉。 这是哪里? 怎么回事? 我……在医院? 司佑是凭着天花板认出来的,他来芮睿这儿的次数不多,等待的时间却不短,经常盯着天花板发呆,那形状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来。 身体的感觉相当迟钝,氧气罩被下掉后各种不适应,尤其是脑袋,重得跟戴了顶铅帽子般。 “小佑。” 司佑遁声转过去,看见一张漂亮而陌生的脸,他打量了好几秒才从恍惚中恢复过来:“小睿?” 一出声,他才察觉嗓子干得像着了火,芮睿用棉签润湿着他的嘴唇,他只想喝一整缸水。 “我怎么了?” “手术。”芮睿组织着语言,“你记得什么?” “有个……学长,打电话给我。”司佑皱着眉头,闭上眼睛挡住光线,“我记得……他说什么窒息。嗯,是你的学长。” 芮睿非常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如果这几天司佑都没有记忆的话,那他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 第二章:学着爱(9) “不要管那些小事。” 事实上,今天芮睿的手机都快被某学长打爆了。对于昨晚被赶出家门再落荒而逃,某学长可是份外愤怒加抑郁难平的。在他看来,自己才是上位的那个,又笨又丑的前任为什么还不赶紧夹起尾巴走人? “不用管?”司佑重新睁开眼睛,眯起来,一只手挡在额头上,在摸到纱布时却被芮睿拉了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个家伙如果漏一点口风,你就别想继续做正常人了!你想让别人以什么眼光看你?变态狂还是精神病?” 这段话刚清醒的司佑说得份外虚弱,声音低得只有靠近才能听见,然而,落在芮睿耳里却不啻于重磅炸弹。他观察着司佑的表情,没有读出以前会出现的“无奈与哀求”,只剩下“嫌恶与厌烦”。 嫌恶与厌烦? 不,司佑永远不会这么对他的。 芮睿知道司佑要什么:一份光明正大,白头偕老的平淡爱情,俩个人在一起生活,互相扶持,照顾家长,然后领养个孩子,最后临终时回忆往昔,没有精彩之处却温馨圆满。 这是司佑想要的,却不是他想的,但司佑从来没有放弃这个梦想,一直执着地跟在他身后,等待他回头。 当然,他不否认在这中间有他故意留下的诱饵,可是吃下这种低级诱饵的司佑,本身不也要负起责任吗? 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介意司佑离开,哪怕司佑和别人同居他也能笑着送上祝福,虽然在碰上麻烦时,他还是会第一时间叫司佑来帮忙,但这仅仅只是朋友间的交情啊——好吧,也许比朋友深厚点。 不管如何,司佑会永远跟在他身后,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那张满是包容和渴望的脸。 令芮睿惊悚的是,如今的他回过头后,却只看司佑站在原地的脚步,以及带着憎恨和厌倦的眼神。 司佑变了,至少在手术之前,芮睿并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迹像。 这不是自欺欺人,就如同司佑了解他般,他也了解司佑。 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原因——该死的“赠品”! 芮睿脑中只回荡着这句话,他的表情扭曲着,充满了强烈的愤怒。当他看见司佑瞬间清醒警惕的眼神时,更加确认了司佑改变的原因。 现在的司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变态杀人狂! 也许他在精神上确实像一个变态杀人狂,但他至少目前还在人类社会游戏规则之内! “你刚做完手术,再睡一会儿。” “什么手术?”司佑仍然觉得头重脚轻,他想保持充足的精力,可是身体状况却不允许。 “你晚上醒了的话我就和你说。” 芮睿说完就走了出去,顺口嘱咐护士加药,现在,他得去找陆长“谈谈”,他必须得到补偿,也许,他该加紧寻找新的“镇定剂”。 司佑这剂“良药”恐怕很快就会变成“毒药”了。 至于爱情和关心?那是什么? 对芮睿来说,那些是不存在的,他的一切紧张、害怕、恐惧,全都来源于对自身毁灭的危机感,而现在,这种危机感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边缘。 他必须有所行动。 可怜的陆长住进了自己工作的医院,一见芮睿进来,他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像被踩了地盘的公狮般大喊起来:“你进来干什么?等着吃官司吧,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芮睿笑容满面的把门关上,一转身就变了脸,以压抑的愤怒语气道:“司佑不爱我了!” 这个回答太出乎陆长意料之外了,他也算是头脑灵敏,怔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你怀疑是那个赠品?” “不是那个还能是什么?”芮睿大怒,“昨天早上他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这样了!?” “那是你的错,是你急急忙忙要给他做手术的!”陆长可不会示弱,“如果你用保守治疗就不会出这种事!” “如果你不切那个赠品就不会出这种事!” “你疯了吗?你宁愿让司佑去死也要保有他的感情!?” 芮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他犹豫了,而是真正的原因他无法说出口。陆长原本看他的眼神像是个堕落的人,现在已经升格成罪犯了。 一天之内他不想再受一遍这样的眼神,用力踢了陆长的病床一脚就冲了出去。 晚上,司佑又醒了,麻醉师再度感叹他简直是天生的受虐体质。 当时芮睿在外面吃晚饭,他吃不惯医院的食堂,平时都是司佑给带饭,如果没有盒饭,几个有名的餐馆倒也能满足他挑食的习惯,但这同样也需要司佑去订餐。 没了司佑,他打电话过去,餐馆的接待员却说只接受头一天预订,他只得去附近找一家看起来“挺好吃”的餐馆,就这样,他还是拉着一张脸吃完了饭。 一回医院,就听到了更糟的消息:司佑不仅醒了,多嘴的护士还告诉了他手术结果! 说什么结果,我连要做手术都没告诉他呢! 忍住把传话护士撕成两半的冲动,芮睿装作惊喜的样子奔去了病房,一进房间,他就对上了司佑极其愤怒的目光。 “你居然把我骗来直接做了手术!”司佑的咆哮仍旧虚弱,却严厉无比,“你疯了是不是!?” 看看,只是没了一点点“小米粒”,整个人就变得这么有底气了! 芮睿拉长了呼吸,冷着脸道:“你求着我多看看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口气!” “我爱你并不代表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这声怒吼大了点,门立刻被敲响了,护士探进头来:“芮医生?” “没事。”芮睿笑了笑,“他说头疼,是不是,小佑?” 这是个赌注,如果司佑真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芮睿不介意让他再“睡”一段时间。 昏睡情况下,人还是可以支撑相当一阵子的。利用这段时间,只要找新的砝码,司佑就可以永远“睡”下去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疼。”司佑皱了皱眉头,挽救了他做“睡美人”的命运,“现在已经好多了。” 护士知趣的关上门退了出去,芮睿慢慢靠近病床上的司佑。 司佑是半躺在床上的,看着芮睿靠近,他手上还打着点滴,想躲也无处躲,不由的露出几分无奈的神情。 第二章:学着爱(完) 这个神情芮睿太熟悉了,他微笑着附下身轻声道:“你现在跟我闹,早干嘛去了?” 司佑移开眼神不说话,芮睿又道:“我不看你,你求着我看,我现在只看你一个人,你又不高兴?” “你不能这样!”司佑一转头就感觉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你居然骗我来直接做了手术!?我病的是脑袋不是手指!脑袋是可以这么随便动的!?” “所以才要早做。”芮睿淡定的道,“检查是良性的,预后良好,而且给你做手术的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还不用你付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满意的不是这些,你居然不征求我的意见!” “我征求了,你签了字,我可以代你做医学上的所有决定。” 司佑努力回想,却还是模模糊糊的,芮睿摸了摸他额头上的纱布:“别想了,短期记忆丧失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温柔熟悉的抚摸慢慢令司佑平静了下来,他斜了身边这个带着坏笑的男人一眼,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木已成舟,这时候再说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他确实因此而好了起来。他还记得,拿到报告时的绝望心情,那个宣告他病情的医生面容都是灰的。现在,突然知道没病了,以后他还有几十年的大好光阴,他没有当场大笑完全是因为头疼和芮睿。 想到芮睿,他又忍不住道:“你只是因为我是你的重要道具而已。” 这一点是芮睿亲口说的,他无法否认,只得摆出无赖的表情:“我只是因为没办法爱人,如果我会爱人,除了你还能爱上谁?而且,我会努力的,就像我能克制愤怒一样,我现在不也是个正常人吗?也许有天我也能学会爱别人,这个肯定会是你。” 司佑眯起眼睛,努力保持视线清晰:“威胁不成,现在改怀柔了吗?” “我说的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 问完,芮睿一直仔细观察着司佑的表情,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落入他的眼中。 希望……我的? 这个问题原本应该很好回答的,司佑却陷入了迷茫。 我现在,仍旧希望梦想画面的那个家里出现芮睿吗? 我在厨房,我爱的人在外面,抱着我们领养的孩子。夫夫双方都宣称已经离了婚,孩子归爸爸,买两套相邻的房子。 这是司佑一直希望的,从一开始,这个画面就是为芮睿所编织的。现在,他无限接近这个梦想了,只需要一点头,幸福唾手可得。 可是,那真是幸福吗?像这样的,还能称得上是幸福?虚假的幸福不是幸福,可是,看不出虚假的幸福,是不是就能算真实了? 芮睿确定司佑在迷茫,这是好事,至少那份爱还存在,接下来的,他应该做的就是一边修补这份爱,一边寻找新的“爱”。 以他的魅力,他相信这不是什么难事,他只是需要时间,现在,他有了时间。这一次,他可不想把心里所想的全部都暴露出去,也许下一任的砝码应该找个乖一点的,更好控制。 陆长逃过了一死,芮睿想。 司佑讲了一阵话,又觉得疲倦起来,芮睿建议他睡一会儿,他却以怀疑的目光瞪着眼前的人。 现在的芮睿在他眼中说什么都像假的,经历了这次的事件,他无法确定还能不能完全修复对芮睿的信任。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经历了如此多的背叛与欺骗,他也不是圣母,有爱并不代表可以原谅一切。 努力撑着清醒的意识,司佑左右看了看,被子下的身体是赤裸的,唯一庆幸的就是导尿管下了,那玩意儿他试过,却不是用在医疗用途上,至于是什么用途,到现在他都不愿意去回想。 “我的手机呢?” “你要手机干什么?” “打电话啊!”司佑没好气地道,“无缘无故失踪一天半,警队还不得闹翻天啊!” “我替你请过假了,病假。”芮睿做事从来滴水不漏,“阿姨叔叔那里我没打电话,你现在情况不错,还要通知他们吗?” “当然不要!”生怕父母担心的司佑瞪了芮睿一眼,“手机!” “你先睡一会儿。” “我已经睡了一天了!” 芮睿从来不会对司佑百依百顺:“我今天申请了值晚班,如果你九点又醒了,我就给你手机。” 司佑想了片刻,道:“到时候不许再提条件。” “没问题。”芮睿一只手挡着司佑的脑袋,出其不意地吻了下他的脸颊,“我说话算话。” “骗子,你从来说话都像放屁!”司佑咕哝了句,芮睿却好脾气的微微一笑。 躺下的司佑在睡着前还一直觉得像在做梦:病突然好了,芮睿对他温柔体贴,还主动要求和他建立长期关系,绝望的生活似乎迅速变得阳光灿烂起来。 也许这只是个梦而已,抱着这样的念头,司佑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五颜六色的光彩,还有奇怪的人窜来窜去,他梦见了许多陌生人、许久不见的朋友、同学,或者是抓过的罪犯,唯独没有芮睿。 这个觉睡得太不安稳了,司佑醒来时,感觉手腕上有些动静,低头一瞥,就见到芮睿低头不知道在他身上捣鼓什么,他心里一惊,以为芮睿又在弄些阴谋,条件反射一挥拳,就见芮睿捂着鼻子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司佑说完才发现手腕上固定的留置针歪了,正在往外渗血。 芮睿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什么也没说,黑着脸直接拔了他手上的留置针,狠狠按上一个棉球,转身出去了。 看见点滴架上的新药,司佑这才明白芮睿是在给他换点滴,怔了一会儿,看着手腕上的棉球,心头不禁有些五味陈杂起来。他还没理清心里的感觉,芮睿又进来了,二话不说扯过他另一只手腕,麻利地扎上皮管,一拍他的手腕,道:“握紧!” 司佑刚把手握成拳头,芮睿就一针扎了下去,扎得相当疼,司佑却一声也不敢吭,毕竟是他有亏在先。看着鲜血顺着皮管回血又滑进去,他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自手术里醒来后,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生理,而是心理上。 第三章:不再爱你(1) “对不起。” 调好点滴,芮睿站起来,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害人了?” 司佑立刻不耐烦了:“我说了对不起。” 以前的他对芮睿确实很耐心,但现在,他讨厌争吵,更讨厌和芮睿争吵。 芮睿没有生气,就这么望着他,突然问:“饿吗?” “有点。”回想着晚餐那没有油水的伙食,司佑顿时觉得腹中直叫,“有吃的?” “想吃什么?” “有没有蛋糕?” 芮睿瞥了他一眼:“你以前最讨厌吃蛋糕。” “可是我现在喜欢吃。”司佑不以为意地道,“也许经历过生死,我的口味也变了。” “其他呢?豆浆?” “哦,这个我还是喜欢的。” “要加糖吗?” “不要。”司佑想了想,“我觉得还是不加糖比较好。” 芮睿没说话,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司佑就出去了。他一路直冲到陆长病房,从床上把睡着的陆长揪起来上下摇晃,没好气地吼:“他真的变了!” 陆长被从睡梦中惊醒,满脸困倦地道:“什么变了?” “他的口味完全变了!” 都是医生,陆长很快也明白了过来,瞪了芮睿一眼道:“又不是病变了,你激动个屁!” “他的口味变了,喜好也变了!” “那他也可能不再爱你了。” 陆长说这句话时无比幸灾乐祸,结果就是被芮睿一拳打中下巴,他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大喊大叫:“你是要我叫警察吗?正好,司佑就是警察!” 司佑就像个开关,芮睿举起的拳头蓦然僵住了,他死死盯着陆长,眼里不带一丝温度,看得陆长这种硬骨头也心里冰凉。 芮睿放开了陆长,整理下衣着,轻声说:“你最好记住,他要是变了,第一个牺牲品就会是你。” 陆长强撑着精神回嘴:“你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外面可不是这家医院,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芮睿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我们走着瞧。” 司佑等他的蛋糕和豆浆足有半小时,却只等来了他的手机。 算了,不管如何,也有所收获了。 芮睿扔下手机就出去了,司佑打了半天的腹稿全部压回了肚子里。一打开手机,无数条短信涌了进来,他大概翻了一下,幸运的是,并没有问他的病情,显然芮睿只说了病假,并没有说出具体原因。 小江的短信引起了他的注意——想不注意也难,长长一排全是同一个发信人,而且这么多条短信都只有同一个内容。 「头你在哪?老李要找你!」 后面逐渐变了,由「要找你」变成了「去找你」。 老李?哪个老李? 司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老李是谁,可是隐隐作痛的脑袋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要找他,想到连脖子都痛起来了时,加护的门有了动静。 司佑住的加护是特别单人VIP病房,虽然是加护病房,不仅门不透明,而且还有门锁。这个点子是芮睿提的,遭到了不少人的垢病,却因为有市场而保留了下来。 护士和芮睿进门都不会这样偷偷摸摸的,这个声音明显是有人在开锁——用某种非常手段。 他条件反射地想摸枪,却意识到自己是在病房,四下打量都没发现乘手的东西,正准备把输液架拆下来时,门开了,老李的脸探了进来。 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怔。 老李没想到司佑是这付惨样,司佑是还糊涂着,对老李的脸有些陌生。 俩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老李突然大吼一声,往前扑去,跌了个狗吃屎,而他身后,芮睿一收回腿,就毫不犹豫地对着他两腿之间补了一脚——特殊犯罪专案组的头就以这么不光彩的方式失去了战斗力。 几分钟后,夹着腿冰覆着脸的老李坐在加护病床旁,看看芮睿,又看看司佑,扭曲着脸道:“百闻不如一见啊,你就是传说中的芮睿,功夫不错,下手还真狠啊。” 司佑笑得很尴尬,问:“老李,到底什么事?”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老李不答反问,上下打量着他,“没听说你负伤了啊。” 司佑沉默,瞥芮睿。 芮睿不语,回瞥司佑。 俩人互瞥了半天,最后还是司佑先忍不了了:“就是,呃,得了点小病。” “小病?”老李眼睛瞪得滚圆,“脑袋上什么小病?” “他剃头的时候感染了。”芮睿终于开口了。 老李一头雾水:“感染?可是他头发不还好好的?皮肤感染……要住加护病房吗?” “我给他开的后门,体验下。”芮睿笑,“顺便做个全身检查。” 老李显然不信:“是吗?” “是啊。”司佑笑得很僵硬,他不想把自己软弱的形象暴露出来,更何况,这病搞不好会让他病退或者转部门,他不想,“到底什么事?” 老李显然还想刨根问底,芮睿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念头:“才一天,你以为能做什么?” 这倒是非常有力的证据,老李想了想,采信了,提起了正题:“其实我来是为了那个案子。” “哪个案子?” “胶带杀手。” “胶带杀手?”司佑像是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满脸呆气,“你在说什么?” “哦,这是我们给这个家伙起的名字。”老李摸出一包文件,一边递给司佑一边看芮睿,“不好意思,警察办案。” “这是医院。”芮睿不为所动,“我要看着他。” “只不过是头皮感染。”老李怀疑的盯着司佑头顶,“顶多就是头上长了个疮。” “我是医生,我是他的医生,这是我工作的医院。”芮睿的脸皮要厚起来绝对是无极限的,“他的病情我说了算,如果要谈工作请出院再说。” 这调调老李倒是不陌生,毕竟做警察的哪能不和医生打交道,对于在医院里不好好休息,尽谈些“分尸”啦、“溺杀”啦之类的专案组员们,医生从来没有好脸色的过。 老李赔了个笑脸:“不要这样嘛,你们不是朋友吗?通融下。” “就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才更不能通融。” “你也太严厉了。” “不严厉他早就完蛋了。” “怎么完蛋?” “健康。” “只不过头上长疮,至于吗?” “小病不治,大病吃苦。” “我说。”乘着俩人斗嘴的功夫,司佑已经把文件大略翻了一遍,问道,“你们找出割手的凶器了吗?” “怀疑是某种大型刀具,能够一次切下所有的手指。” “你觉得人的力量能够切得下?” “我觉得是铡纸刀。” 俩个警察同时看向发言的芮睿,司佑眼中掠过一丝不安。 第三章:不再爱你(2) “为什么是铡刀?” 芮睿一伸手:“给我看照片。” 老李没说话,看向司佑。 司佑犹豫了下,对上芮睿含着一丝戏谑的目光,片刻后,对老李微一点头。 芮睿接了照片,看了看道:“这个罪犯很仔细,把现场搞得做艺术,如此大的场面却没有一滴血,也许案发现场不在这里。一共两个受害者,剩下的手指长度不一样,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被切掉的手指长度是一样的?” 这话一说,司佑和老李都是一怔,把照片要了回去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此,虽然照片上看不真切,但和受害人生前照片对比估算下,应该是差不多的。 “印刷厂的铡纸刀有测距功能,保证每次切的都一样,而且切下来的冲击力也足够切断手指。断面俐落却不够光滑,也与铡纸刀不够锋利有关。” 沉默了几秒,芮睿突然笑起来:“如果是我的话也会用铡纸刀,多方便,不易发现,印刷机器的噪音又可以打掩护。当然,前提是我有一家印刷厂。” 老李一瞬间有种拨枪的冲动,眼前的人似乎不是个医生,而是他所熟悉的杀人犯,那眼神是如此熟悉。 “唉哟!”司佑突然捧着脑袋叫了一声,“小睿,快快,头疼,头疼!” 芮睿把文件往老李怀里一塞,疾步走过去检查,见老李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毫不客气地道:“出去!” 老李像只小鸡般被轰了出去,门关上后,他怔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不是皮肤病吗?怎么会头疼的? 加护病房里,门一关上,捧着脑袋喊疼的司佑突然翻脸揪住芮睿的领口,压低了声音咆哮:“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什么叫‘如果是我’,你是生怕警察不怀疑你吗?” 芮睿仿佛早就料到,摸着司佑的脑袋抿嘴一笑:“怎么?心疼我啦?” “我是心疼我的前途!”司佑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青梅竹马,“如果让人知道我的亲友是个精神病罪犯,我这辈子也别想往上爬了!” 这话倒是出乎芮睿意料之外,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司佑片刻,笑了下:“你开个刀,还真是开窍了?知道往上爬了?” 司佑瞥了芮睿一眼,摔开手,重新躺回了床上。 若说完全没有往上爬的意思,倒也不是,但要说他是一心只想往上爬了,那绝对不是,他只是情急之下用了这个借口。 芮睿那满不在乎的模样令他非常生气,但生气归生气,他还是习惯性的掩护了芮睿。这是他的亲友,从小到大所爱的人,保护芮睿已经成了他的生理反射。 “脑袋不疼?” “别烦我!” 司佑挥开芮睿的手,下一秒又被捉了回去,他看见眼前人疯狂的眼神以及幽幽眼眸深处冰冷的残忍。 “你甩开我?” 被芮睿的气势所窒,司佑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可是才退了一步,芮睿却更加得寸进尺。 没有用的,无论你退到哪里,芮睿都不会放手! 脑中掠过这句话,司佑不再后退,反而强硬地往前迎去,几乎与芮睿贴着脸,努力保持着镇定,小声道:“我只是累了,想休息。” “就算你休息,也是在我的怀里。”芮睿有些意外,却很快反应过来,散发出更强的压迫力。 “那我问你。”面临熟悉的控制与强硬的要求,司佑忍不住反驳道,“你需要我,那我能得到什么?别拿什么陌生人来威胁我,我救不了所有人,也救不了全世界。你可以杀一个人,杀两个,但终有一天你会露出马脚,接下来你就只能去监狱里发展邪教了,小睿,你真准备这样吗?” 芮睿没有说话,眼神闪烁。 见芮睿沉默不语,司佑继续道:“你真要走到那一步?如果没有了我,你就准备毁掉你的大好人生?好,既然你这样重视我,那我能得到什么?我这样陪着你,为你奉献一切,我能得到什么呢?” 芮睿轻笑了一声:“你的爱以前可不会要求回报的。” “因为现在这不是爱了。”司佑淡淡地道,“我的爱曾经是你的,你不要,你认为这份爱配不上你。” “我现在要了。” “晚了。”司佑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神清澈,神知清醒,似乎手术把他脑中的垃圾扫掉了,现在,他认为自己应该坚定,“我的爱又不是韭菜,割了一茬还能长出来。就算是韭菜,你把根都拔掉了,又怎么长?” 芮睿有些词穷,他皱起眉头,不满地盯着司佑。他不喜欢这样强硬的司佑,由此,他更憎恨陆长所动的“手脚”,留这样一个司佑在身边根本不符合他的计划。 “我之所以还没离开你……” 芮睿见司佑慢慢地闭了嘴,心里的暴怒慢慢浮上水面,他的眼中满是暴虐,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 这些司佑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此刻最好是顺着芮睿讲话,不然,最终的结果将是谁也不想见到的。 可是,他就是不爽! 凭什么是我? 凭什么我来承受这一切? 你只是个人,你又不是神仙!也许你很聪明、厉害,你洞悉人心,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筑在我爱你的基础上! 我的爱是供奉你的祭坛,当你走下来时,你就已经不是我心目中的神了! 所以,我的离开是理所当然的! 我应该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牺牲一生的幸福吗?我应该在这样的地狱中煎熬吗? 我要离开! “什么?”芮睿等着不耐烦,主动问道,“你为什么还没离开我?” 司佑踌躇了下,还是选择了柔软的话语:“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做坏事的。” 芮睿扑哧一下笑起来,靠近司佑,一边亲吻他一边断断续续地道:“你是不是怕我在这里做出什么事来,所以选择了这种好话来说。” 司佑不敢躲闪,感受着唇上若有若无的柔软触感,红着脸道:“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 “没错。”芮睿的戾气逐渐退去,他磨蹭着司佑的脸颊,有些怀念这样软绵的肉体触觉,“让我们来谈正事吧,司大警官,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吗?” “当然。”司佑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不那么躲闪,“你准备怎么改正?” “你说。” 芮睿回答得十分干脆,司佑却总觉得不对劲。 芮睿是绝不接受控制的,他的妥协与认同总是抱着某种交换的目的,对他来说,完全的妥协就是失败,而失败不是他的风格。 芮睿会如此坦率地违背他的天性,听从司佑的劝告? 第三章:不再爱你(3) 司佑并不这样认为,他观察着芮睿的表情,同时也被芮睿观察着。 这对关系诡异的青梅竹马互相看了会儿,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谁发出的暗示,当柔软的嘴唇粘在一起时,电流般的愉悦在贴合的温暖身体间流淌。 男人真是悲哀,即使没有爱,仍然能获得肉体的快感。 讽刺的是,这是司佑和芮睿共同的想法,只不过,司佑抱持着对自身的怀疑,芮睿则抱持着对人类这种生物的蔑视,却独独不包括他自身。 一个亲吻只是开胃而已,如同饭前凉菜,清爽可人,唇分后,司佑闭了闭眼睛,觉得有些头晕。 芮睿摸着纱布幸灾乐祸:“你还真是强,大手术第二天居然还有性致。” 故意咬重的那个“性”字自然能令司佑分辨出是哪个字,他撇了撇嘴,道:“既然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不如就请先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人清理一下,如何?” 芮睿微微一笑,含着几分不屑。 司佑翻了个白眼:“你又要说这太娘们了?” “我是不太理解。”芮睿耸耸肩,用手托着腮,撑在床边道,“我就是无法体会爱的感觉,男性在配偶上的独占欲是为了保证后代血统的纯洁,但男人和男人之间不存在繁衍问题,所以你的专一论我就分外不理解了。” 这种歪论司佑听得太多了,懒得去辩解,没好气地道:“那是你的损失。” 芮睿的嘲笑更明显了:“你觉得,由你来说这话有什么说服力吗?” “对,爱是替我带来很多痛苦。”司佑闭了下眼睛,抽了口冷气,止痛剂的效力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够强劲,“但也带来了很多快乐。” 芮睿问:“比如?” “比如……”司佑慢慢回忆着,针扎般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令他不住扭动着身体,试图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却无济于事。 芮睿从抽屉里变魔术般摸出一针止痛剂,麻利地推进司佑的留置针里。 过了几分钟,司佑感觉不断跳动的痛觉神经终于安静了,这才长吁口气,好奇地问:“这东西就这么随便放抽屉里?” “我多拿了几针。”芮睿毫不在意地道,“这家医院只是名义上不是我的,但我做不到的事还真没几样。不过你的身体很异常,对麻醉剂的代谢太快,麻醉师很想把你拿来当作特殊样本研究下。” 司佑白眼翻得更大了,等疼痛完全消失后,他也组织好要讲的话:“记不记得我大学一年级冬天的期末?” “期末?哦……”芮睿很快想了起来,“一个雪人而已。” “不是一个雪人,是你送我的第一样礼物。”碰上这些事,司佑总是不由自主地争辩,“我带你去我的寝室,我们一起堆的雪人。那个雪人还是按我的样子来雕的,你花了很多时间,我很喜欢,给它戴了围巾和帽子,还找美术系的要颜料染了色,脸颊两酡腮红是不是很销魂?” 芮睿扑哧一声笑起来:“那个雪人可是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司佑也咧嘴笑起来:“你是个天才,可是在艺术上却半点天赋也没有。” “反社会人格大多都这样。” 司佑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沉默下来,发了一会儿怔后,握住了芮睿的手。心酸与惆怅齐齐涌上心头,握紧芮睿骨节纤长而白皙的手,他哽咽了下,道:“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呢?” 芮睿带着残留的笑,凝视着床单,道:“像普通人一样爱你?” “即使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是个普通人就好。”司佑努力使嘴角上扬,努力抑制着悲伤的表情,“你结婚也好,出柜也好,或者一辈子单身都行,但你……只是个天才医生,有着美好人生,这样该多好。” “你在旁边看着就满足了吗?” “嗯。”司佑忍住了泪水,也许是脑袋上的疼痛,也许是芮睿难得的温柔,他红着眼圈道,“这样我就觉得够了。” 不,你不会满足的。 你会继续要求,要我爱你,要我陪着你,要我更爱你,要我永远爱你……人类是贪婪的,而你,也只是个人类而已。 芮睿没有和以前一样把这些说出来。 也许是因为那滴未落下的眼泪涨满了心,又或者刚刚的回忆太过美好,这些混合起来,堵住了嗓子眼,令芮睿保持了沉默。 他反握住掌心里的手,那粗糙有力的男人的手,心中却是一片死寂。 他无法体会这样的情绪,即使会有短暂的慈悲,他的心依旧沿着逻辑与自私的轨道冷酷的运行着。 体会不到就是体会不到,与芮睿谈感情,无异于夏虫语冰。 要怎么向夜晚描述白天的光明?要怎么向寒冷形容火焰的热情? 没办法。 没有人能,司佑也不能。 “睡吧,你太累了。” 司佑叹了口气,把软弱与惆怅都抛在脑后,顺从地躺了下来。 芮睿陪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脸颊,睡眠之神很快来拜访了,意识消失前,他听见耳边有声音道:“以后我们可以重新相处,还有机会的,我们还年轻。” 我们还有机会吗?如此千疮百孔的关系,还有继续存在的意义吗? 司佑不知道,再醒来时,他再度处于茫然之中。 之后的好几天,他一边计划着逃亡大计一边又为即将到来的分离左右摇摆。芮睿那天晚上的表现极大的挽回了他的心情,回忆着那些美好的过往,他难受极了。 “我该离开的”,每次芮睿逼迫或者试图控制他时,他就忍不住在内心怒吼。 可是,只要芮睿有那么一点点好转或者温柔,他立刻又想,“也许我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 在感情上,司佑是如此犹豫不决,他的每一份柔弱和犹豫都令芮睿收紧了手中的锁链。也许,他所有的雷厉风行都用在了工作上,所以才会把私人感情处理得如此一塌糊涂。 第三章:不再爱你(4) 芮睿要求司佑至少住院半个月,但第八天他就闹着要出院了。脑袋也不疼了,身体也无碍了,术后复查非常良好,陆长的技术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称赞。 对陆长的“悲惨遭遇”,司佑表示了高度怀疑。他不止一次旁敲侧击,芮睿的嘴巴却闭得像个河蚌,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他的伤是你打的。”面对这样的态度,司佑轻易得出了结论,他疑惑的是其他事,“为什么打他?” 芮睿正在办公室坐诊,事实上,司佑觉得这种坐诊不如称为“偷懒”,只不过芮睿偷得如此光明正大,令他颇为不适应。 面对司佑的质问,芮睿把报纸移到眼前,完全遮住脸,一语不发。 司佑的心提了起来:“手术出错了?” “没有。”芮睿不得不发声,“堪称完美。” “我明白了。”司佑动了动眉毛,“他做的不合你心意,对不对?” 芮睿有些讨厌司佑的敏锐,他们实在太了解对方,掩藏本身就是一种出卖。 司佑看着干脆把报纸盖在脸上假装打呼的芮睿,无奈地道:“你不打算告诉我?你不怕我去问陆长?” “可以,去问吧。” 司佑有些惊讶:“你觉得他不会告诉我?” “会,他巴不得告诉你呢。” 司佑考虑了片刻,还是决定去亲自揭开真相。 陆长只是皮肉伤,好得很快,第三天就“出院”了,还来替司佑复诊过,虽然人冷冷淡淡的,但公事公办,颇具正气,倒也不难相处。 这样的人,难怪芮睿会看不顺眼,司佑坏心的想着,总觉得好笑。 陆长很好找,司佑轻易就在急诊找着了人。本来他这级别的医师是不需要去急诊的,但芮睿不知道使了什么阴招,把他“下放”了过去,一连三天夜班,杀人不见血。 司佑发现陆长的精神居然还不错,手上没病人,正在小隔间里休息,见到他的时候还笑了笑,从抢救床上爬起来道:“感觉怎么样?” 司佑抓紧机会道:“感觉可以出院了。” “你出不出院是医生说了算。”陆长的语气很淡定,“你们这些警察总觉得自己是超人。” 司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得直入主题,道:“芮睿下手很重,我代他替你道歉。” 陆长怔了下,奇怪地瞄了司佑一眼,半晌后憋出来一句:“你们还真是关系好。” 司佑熟门熟路的应了句:“从小一起长大的嘛。” “不止吧。”陆长的眼神很诡异,“手术前我看见他亲你。” 司佑一惊,随即在心里狠骂了芮睿一通,尴尬不已。 陆长说话还真是又臭又直,这种脾气,也就凭着一手术过硬的技术才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就这样,还是被芮睿拿捏得死死的。 暗叹一声,司佑咕哝道:“我觉得就这事他应该不至于揍你。” “不是为这事。”陆长一听就明白了,道,“是为了赠品。” “赠品?”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司佑震惊得张大了嘴巴:“你是说,他觉得因为你的手术,所以我不爱他了?” “嗯。” 沉默了几秒,司佑问:“有这种可能吗?” “有。”陆长干脆地道,“不过爱是种非常复杂的情感活动,和心理也有关,我没办法给你个准确的答案。” “没关系。” “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芮睿很危险,他为了自己居然阻止我切除那个赠品。”陆长的表情很严肃,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愤怒,“这不是一个医生,不,不止是医生,应该说不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表现。” 陆长认为他有义务警告司佑,但是话说出口,却许久没有反应。他看着司佑平静的脸,慢慢张大了嘴:“你早就知道了!?” 司佑摸了摸鼻子,像是被揭穿把戏的坏孩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没做过什么坏事。” “应该是没做过什么严重的坏事吧?” 司佑苦笑:“反正他没犯过罪。” 陆长无语了片刻,端详着眼前的男人。 司佑这个人他早就有所耳闻,从芮睿口中,从那些偶尔见过司佑的同事口中,这个男人有着干净清澈的眼神,虽然是个刑警,但似乎对黑暗有着天然的抵抗力。司佑说芮睿没犯过罪,他相信,但如果说“以后都不会犯罪”,他难以相信。 “恕我直言,如果以后芮睿犯什么事,你能逮捕他吗?” “我和他的感情已经结束了。”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了,司佑却有些不安。 “你在逃避问题。还是说,你对他有感情时就没办法逮捕,没感情时就行?” 司佑无法回答,他看着陆长的眼中渐渐聚集起不可置信,感觉像是被火烫了般,胡乱打了个招呼就赶紧落荒而逃。 他在医院里四处游荡,惶惶不安的、焦急的、悲伤的病人,各种各样的人从他身边经过。 为什么芮睿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呢?就像这些人一样不行吗?有那么难吗?明明表面上和正常人也没两样了,就算装也装不像吗? 司佑发觉自从那天谈话后,他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爱不爱”倒退居其次了。没有工作,无所事事的七天,他满脑子都是这些。 “喂,你!” 这个声音重复了几遍,司佑才意识到叫的是自己,他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白大褂正怒气冲冲地嚷嚷着。他左右看了看,没人,指了指自己,道:“叫我?” “就是叫你!”白大褂走近了,打量了他片刻,怒气更盛,“操,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司佑当然记得,他记人脸很有一套,职业需要,只是眼前这个人他实在不想记得。 英俊的学长大人啊,你何苦追到这里来? 司佑的记忆恢复良好,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除了头上剃掉的一小块头发,几乎没有什么能证明他动过手术。这位学长大人的事自然也没忘掉,对于那天晚上那铁青的脸色他很是记忆犹新。 此时的学长大人哪里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憔悴的脸色加上粗重的呼吸,显示他正处于狂怒之中。 第三章:不再爱你(5) 司佑并不怕发怒的人,他逮捕的罪犯中十个有九个都处于暴怒之中,但问题是,学长大人可不是罪犯,他也不能下重手或者直接扔进拘留所了事。不仅不能,还要客客气气的,不然真有什么“肢体接触”,舆论肯定要说他这个警察的不是,没办法,谁叫他是警察呢,别人理所当然的把他摆到强势的位置上。 有时候想想,司佑也觉得自己是个超无聊的人。总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做着别人眼光中的好儿子、好警察、好男人,他这一辈子,毁就毁在那些“别人”的利舌和毒眼上了。 “有什么事吗?” “你!”学长大人拳头上青筋毕露,视线却一直在司佑脑袋的纱布上打转,“你怎么回事?” “手术。” “什么手术?” 司佑开始感觉头疼了:“我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不问还好,一问,这位学长大人立时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你对芮睿说了什么?” 司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芮睿和你没关系了,别再纠缠了。」 这种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虽然这实实在在是他要求的,但现在想起来,他又觉得自个儿跟个女人似的,娘兮兮的,对着男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丢脸之极。 不过,换句话说,情人之间不是应该一心一意吗?要求情人不能脚踏几条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所以说,我果然是个活在别人眼光中的人吧…… 司佑一不小心就陷入了沉思中,这种忽略对学长大人来说绝对是个极大的侮辱。他对于病人最后那点同情也没了,跨前一步揪住司佑领口咆哮:“你他妈别想着好事!你都放弃了,是男人就别来吃回头草!” “你声音低点吧。”看着不远处护士投过好奇的眼神,司佑急急地道,“闹大了我们都不光彩是不?你是那什么……主要医师?” “主治医师!”学长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你也知道丢脸?第三者插足就不丢脸?以前不在乎,分手了,知道芮睿的好了,后悔了,你恶心不恶心?” 司佑一阵恍惚:这是说他呢,还是说芮睿呢? 他不得不承认,芮睿颠倒黑白的能力太强了。他现在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这是芮睿故意的,还是这位学长大人自作主张的解释? “我没有。” “你没有!?”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话,学长大人快要气爆了,两个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满是血丝,“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的!?” 絮絮叨叨还在持续着,几分钟后,司佑总算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学长大人绝对是个纯粹的“文化人”,讲了这么半天,满脸狰狞,居然就这么一直在讲,丝毫没有动手的迹像。 没了“肢体接触”的警报,他也放松了不少,脑中不禁想道:如果芮睿来了,会怎么处理呢? 肯定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先把学长大人哄走,再回头对他撒娇吧?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居然在期盼着芮睿来处理,苦头吃得还不够多吗? 他叹了口气,捏住学长大人的手,轻轻一扳,医院走廊上就响起了学长大人杀猪般的惨叫,他吓一跳,赶紧松开手。 “你干什么?打人了!打人了!” 学长大人扯着嗓子叫,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不少人,住了这些天院,护士们大多都认识司佑这张脸,毕竟年轻又英俊,吸引单身美眉也是正常的。 早先学长和司佑拉拉扯扯时就有不少人在偷看,这会儿见事情闹大了,很快围了过来。有人上下打量了学长一会儿,道:“你不是我们院的医生吧?” 学长大人一怔,勇气顿时就蒸发了不少。事情要是闹大了,他的“美名”可就不止在一家医院流传了,说不定以后整个医疗系统都会把他的事迹“永远传颂”,到时候他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歹也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主治,以后还有大好前途,芮睿虽然对味,但没必要赔上一辈子。 学长大人轻易就做出了选择,恨恨地瞪了司佑一眼,挤出人群瞬间没了身影,谁也没去拦他,大家都以好奇的视线望盯着司佑。 “不好意思,一个朋友开玩笑。” 假笑着把人群驱散,司佑一心的不耐烦。 芮睿认识的人中肯定不止一个“学长大人”,谁知道是不是还会有其他家伙?“学长大人”这类型还算比较好对付的,有头有脸,爱惜羽毛,要是碰上一些没脸没皮没未来的,那更麻烦。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转身,司佑一眼就看见倚在墙角处,似笑非笑的芮睿。 没好气地走过去,一捶芮睿的肩膀,道:“你故意的吧?” 芮睿举起手作投降状:“绝对不是。所有人我都是直接说分手,提你做什么?而且,我还没那么大魅力,很多只是一夜情或者玩玩而已,根本连电话都没必要打。这个家伙说是要来找我谈谈,大概正好看见了你。” “是吗?” 话音刚落,司佑就感觉到背后似乎有双不怀好意的灼热视线,他转过身望了望,没什么发现,也没有在意。要是真算起来,这家医院里仇视芮睿的人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了,有人看他不顺眼也正常。 “行了,我请你吃饭。”芮睿笑眯眯地拉起司佑的手,“想吃什么?也就你这种人才乖乖的吃医院伙食。” “医院的伙食做成那样肯定是有原因的吧,为了健康之类。” “你就笨吧,是为了省钱!” “不会吧?” “也就你才觉得是为了健康。” “……我还是觉得是为了健康。” “你已经蠢出境界,蠢出宇宙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蠢不是纯。” “对,我说的就是蠢。” “……” 俩人一边斗嘴一边往外面走,这样的场景以前在大学时也常出现。两所学校离得不远,司佑经常在中午跑去芮睿那里,结伴去食堂,就为了中午能一起吃顿饭。哪怕菜里有蟑螂,饭煮得像掺了砂子,还是挡不住他无限的热情。 因为他所爱的人在那里,多难吃的饭都是美味,而往食堂去的那条路是如此短暂而珍贵。 第三章:不再爱你(6) 上班之后,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工作的地方离得很远,就算司佑把房子买到芮睿医院附近,也没什么机会杀到医院。俩人的工作都极不规律,会面的机会本身就少,再加上芮睿故意避而不见,就更少得可怜了。 司佑看向芮睿拉着他的手,这种亲密举动在公共场合是很少出现的。芮睿对于任何流言都十分注意,性向从来被隐瞒得滴水不漏。 相比之下,司佑却粗心大意得多,不止一次被人在这方面怀疑,幸好怀疑的人都是比较亲近的同事,非常知趣的没有深究,他才得以平静的生活下去。 司佑感觉芮睿捏了捏他的手,一抬头,发现他们已经站在医院附近的餐馆门口了。阳光很美好,他们并没有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偶尔有人路过瞧一眼他头上的纱布,便没有再深究那紧握的手。 “吃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先进去再问?” “里面全是人。”芮睿非常老练地说,“在外面看好,进去就买。” “很有经验啊。”司佑有些欣慰,这个挑食到宁愿挨饿也不吃非指定食物的家伙,现在也对点餐如此熟悉了,真是“长大了”,“我随意,如果有辣最好了。” “做梦。”芮睿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让一个动了开颅手术的病人在还没出院时吃辣吗?我作为医生的脸面何存?” 司佑扑哧一声笑出来,甩开他道:“行了,你先进去点,我看好了再告诉你。”见芮睿往里走了,他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别忘了占座!” 看着芮睿在玻璃门后比了个中指,司佑好笑的摇了摇头。菜单上有不少他爱吃的菜,正犹豫着时,那股不舒服的视线又出现。他装作没在意,不动声色地凭着玻璃窗户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人群仍然很拥挤,这里是医院附近的餐馆聚集地,又是中午时分,大家都脚步匆匆。 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司佑总是很紧张,这是职业病,但这回,职业病救了他的命。 有个人,不那么明显,正从他身后的一个拐角慢慢走过来。这人穿着卫衣,戴着帽子,佝偻着背,不时抬头看一眼他。打扮在这个不算炎热的季节并不显眼,可是落在他眼中,这个眼睛只盯着他而不是任何一家餐馆的人份外可疑。 这里除了餐馆没有其他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而在中午时分来这里,不看菜单只看人,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小偷,要么是另有所图。 很快,司佑就确定了,小偷不会只盯着他,那么,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很年轻,几乎只是个少年,身材有些偏瘦,衣服看起来很普通质地却很好,应该价值不菲。他脚步很快,每一步都踏得非常有力,似乎蕴含着怒火。 我认识这人吗?司佑想。 不,我不认识。 那他认识我吗? 应该认识,不过不是正常的认识,大概是通过某种媒介认识的,比如照片或者视频文件,不然的话他应该把自己捂得更严实,也不会以这种憎恨的眼神盯着我。 等下,这样的眼神……有点熟悉? 司佑来不及去细想,因为少年已经走到他身后,一直藏在怀里的手也拿了出来,正握着一把小巧的弹簧刀。这把刀并不大,但如果“使用”得当,足以在给人造成极大痛苦后引来死亡。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他咬着嘴唇,以一种无声的勇猛姿态冲了过来。他握着刀的手是如此之紧张,紧到刀刃居然往上斜去,被司佑轻易避过,打在他的手腕上。 “放手!”这时候问什么“你是谁”毫无意义,司佑知道,这个青涩的杀人犯现在脑中肯定是一片空白,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命令,“放手!!” 急着吃饭的路人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司佑拽着少年的手腕转过半个身,抬起腿准确地踹在他的膝弯上,迫使他跪在地上。 本来,一切该到此安然结束,司佑也如此以为。 然而,年轻的凶手在受制的错愕之后爆发出更大的愤怒,居然就着极其别扭痛苦的姿势硬是转过身,利用体重的力量把弹簧刀撞了出去。司佑猝不及防下只得空手握住,手心同时出现灼热和鲜血的粘滑感,令那把刀差点脱离他的控制。 幸好,这时候终于有人发出了第一声尖叫,凶手很快就崩溃了,颤抖着身体丢下刀就跑,司佑紧紧追在后面,俩人在人群中左冲右撞,惹来一片抱怨。很快,他就追上了腿软脚抖的凶手,飞起一腿踢中那人的膝窝,把凶手踢得趴在地上。 “为什么来杀我!?”司佑以膝盖压制着凶手的后背,把他的两只手扭在背后,厉声问。 “你该死!”年轻凶手不住的挣扎,愤怒丝毫没有减少。 “我逮了你的谁?” “芮睿!”凶手显然误解了司佑的提问,“就怪你!全怪你!如果不是你,芮睿不会离开我!” 司佑怔了下,问道:“你说谁?芮睿?他这么说的?” “他才不是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凶手气愤地喊,“他没说是你,只是说有个人最近总缠着他,还自杀!我都看见了,别以为你们拉个手就能怎么样!都是假的,他是可怜你!他就是可怜你!你这个贱人,你以为自杀就能挽回他的心?我告诉你,他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你死了也没用!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芮睿说会永远陪我的,他说我是他的砝码,他说呆在我身边可以安心,都是你,都是你夺走了他!他爱的是我!是我!” 司佑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放开了,少年没有再攻击,只是大哭大闹着。不少人在围观,窃窃私语连成一片嗡嗡声,他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所谓的凶手,只是又一个被芮睿操纵的人,奉献了所有的爱,被芮睿的谎言逼得发疯。 所谓的受害人,只是一个相信了芮睿的话,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又一次被欺骗的可怜虫。 芮睿才不会清理了所有人,这些人就像可以炫耀的战利品。他可以裁掉一些像“学长大人”那种无关紧要的,但眼前这个少年恐怕还有利用价值,也许是家庭背景,也许是个性位置,总有用得着的地方,又或者,这个少年就是他所寻找的新“砝码”。 于是,编织一个谎言,轻易就蒙住了少年的眼睛。 对司佑,也许需要更费心一点,但归根到底,还是谎言。 根本没有什么“从头开始”,一切都只是缓兵之计,而他,就像是网中的飞蛾,满心以为可以得到新生的机会,但实际上等待他的只有灭亡。 一切,都是芮睿自私自利的计划。 第三章:不再爱你(7) 少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他已经完全崩溃了。司佑可以想像芮睿对他的控制有多紧,就像当年一样。 当年的司佑还年轻,当年的芮睿也很青涩,控制人的手段还没有那么成熟,都造成了他这么多年的迷恋。如今,芮睿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事业有成,占据了社会的主流地位,这样一个人,要令一个青涩的少年言听计从实在是太简单了。 司佑慢慢地退出了人群,当他走过熙熙攘攘的食街,拐入僻静的道路时,坐在行人道休憩椅上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芮睿,依旧那么俊美冷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坐在那里。 司佑走过去,站在芮睿面前,手心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芮睿最初的惊讶表情随着司佑的沉默而逐渐消失了。 “你看到了。”这句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司佑和芮睿都明白,“可是你装作没看见,因为你的出现不仅不能制止混乱,反而会火上浇油。你把那个孩子扔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自己却逃到安全的地方。你又准备怎么对我解释?那个孩子是个疯子,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面对司佑的质问,芮睿居然扬起嘴角,像是听了一个笑话般。 “你没什么要说的?” “都是我的错。”芮睿轻快的道,“我最近处理事情太不谨慎了,所有事都发展得太快。我说什么都没用,我很抱歉。” 司佑必须得过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你……会改?” “嗯,我会改的。”芮睿直起身,像往常一样笑得如此之美,“小佑,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回医院吧,我给你包扎。” 司佑看着芮睿,眼里却是一片空白。 谎言。 谎言! 谎言!! 一切都是谎言! 当芮睿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他的下场是什么?芮睿会任他离开吗?会给他自由吗? 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芮睿的眼睛是如此美丽,杏仁眼带着几分天真的纯洁,足以勾起任何人心底最柔软的情绪。可是,这样一张天使面容下,却是恶魔的心肠,芮睿绝对不会放任他离开,哪怕他已经是个废弃物。 “如果有天你和我分开了,你的死期也到了。” “离开你,我宁愿死!” 爱意正浓的司佑毫不犹豫地回答,惹来芮睿咯咯的笑声。还是大学生的他们肩并肩坐在屋顶上,像是两株长在一起的柔韧小草。 必须得离开芮睿,越快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永远! 司佑坐在病房里,芮睿坐在他面前,用纱布一层层替他包扎好手。谁也没有说话,阳光从窗户外斜照进来,打在他的背上,像是金色的羽翼。只是,经过窗户栅栏的切割,那羽翼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司佑不想说话,面对芮睿,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现在的他需要的是冷静的头脑,小心翼翼地计划好一切,离开这个男人。 他不能一走了之,所有的事都必须处理好。 “我明天出院。” “好。” 芮睿干脆的答应是因为什么,司佑已经无暇去计较。他看向芮睿的眼神不再带着爱意,甚至连一点点温度都没有,只剩下平静。 对,他最需要的,就是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司佑悄无声息地出了院,芮睿没有来送他,直接去了刑警队。当他对上司黄明达说要辞职时,心里涌起了浓烈的不舍,毕竟,这是他从小梦寐以求的职业。 他成功了,可是又失败了。 他逮捕了那么多的犯人,却没办法挽回最爱的人。他抵御得了黑暗的诱惑,却任由罪恶的花朵吞噬芮睿。他一生中最想破的案子,注定永远没有答案。 他还能怎么样?他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警察! “辞职你别想。”黄明达的脸上满是怒气。 从司佑穿上警服的第一天,黄明达就带着他,一点点教导他,让他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刑警。黄明达是司爸爸的学生,他又是黄明达的学生,这缘分就像是一把锁,锁住了他的未来。 现在,他不得不偏离这条早已铺好的道路,去到遥远未知的地方。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但他必须得离开。 离开,或者死,芮睿没有给他第三个选择。 “为什么要辞职?”黄明达苦口婆心地道,“你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没有。”司佑笑着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好歹给我个理由啊!”黄明达恼怒又担忧地喊,“不然我怎么向你爸交待!?” “我去和我爸说。” 司佑平静的态度令黄明达皱起了眉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真没有。”司佑站起身,“就是累了,想歇歇。” “累?干我们这行没有累的时候!”黄明达看司佑要走,跟在后面喊,“我告诉你,顶多一个月,一个月后你给我滚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全国通缉你!听到没有?司佑!?司佑!” 司佑步出刑警队的时候眼睛有些发酸,这个地方他曾经那么向往,现在却不得不离开。他站在那幢不高的建筑门口,看着有些年头的陈旧小楼,那斑驳的墙皮与上面落了叶的藤蔓枝条,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一看,就看得不想离开,脚下似乎生了根般,无法移动。 芮睿大概就是吃准了他这点吧,他是如此的重感情,私人事务上总是犹犹豫豫,上不了台面,做不了决断。 司佑吸了口气,屏住,挺直了腰转身往外走去,就连小江跟在后面喊都装作没听见。 第三章:不再爱你(8) 看着队长急匆匆的背影,小江无奈地对电话说:“他走了。” “走了?”电话那头,老李叼着的烟差点掉了,手忙脚乱地咬住,含糊不清地道,“什么叫走了?” “不知道啊,他就这么走了,我喊他都没听见。”小江心里也直犯嘀咕,这段时间以来队长可够不正常的,是个警察都能察觉到,“也许有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老李对于上次芮睿讲的住院理由万分怀疑,只是没有借口,他也没办法弄明白事情真相。 光是上次他偷偷摸摸去医院从护士那儿骗到了司佑的病房,都让上级好好念了一顿,如果再去查病历,非得捅出事来不可。 他考虑了几秒,道:“你把他电话给我。” “上次你没要?” “上次匆匆忙忙的,少说废话,叫你给就给。” “好啦,等我挂了发给你。”小江没好气地挂了电话,一边发短信一边抱怨。 发完了,看着门口车来车往的,他往黄明达的办公室跑去了。 也许,该把最近的事和人讲讲才对,老李不正常,案子不正常,队长也不正常,大家都变了,小江想,脸上浮现起担忧的神情。 司佑回到家中迅速收拾好衣服,理清存款,带了一部分现金,其余的存卡里。把警徽和枪放在显眼的地方,细心地检查好所有家电和门窗,接着,他坐下来开始给父母写信。 信上写明他将离开一段日子去学习,并且会暂时停职,等学成之后就会归来,请父母不用担心。他相信,只要过上两三年,芮睿应该会找到新的砝码,而此时,是离开的最好时机,芮睿以为已经稳住他了,几天内都不会再找他。 他会回来的,等能够亲手逮捕芮睿的时候,到时候,他会了结这段孽缘。就算不能再做警察,他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也许不会获得幸福,但至少能够自由呼吸。 把信写了一半,看见信封上的地址时,司佑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芮睿真的能在这两三年里不犯罪吗?或者,等他回来时,面对的是一个血案累累的杀人犯?到时候,他要拿什么去面对死去的人?那些受害者们是不是会在冥者的国度诅咒他的不负责任? 身为一个警察,却在这时候离开,简直是种纵容! 司佑突然发现,即使他离开了,他的手上也许仍然会沾上无辜者的鲜血。 他浑身颤抖不已,几乎不能坐稳,眼前全是以往所破案中受害人亲属悲痛欲绝的脸孔,那些狰狞的死尸与痛苦的临终表情都浮现出现,在他脑海中张牙舞爪。 他绝望的发现,这时候的他什么也做不了。芮睿还是个正常人,他能够做什么?向世界揭露芮睿的真面目?又或者一直陪着芮睿,以身殉道? 可是,他也想活着,想得到幸福,至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不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信封上写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当写下自己的名字时,司佑差点没能落笔。 走吗?走吗?走吗? 窒息般的好几分钟沉默后,最终,他狠狠折起信纸,强迫发抖的手封好信封。 环视室内,这间屋子不能出租,只能空着。他不想把不相关的人卷进来,如果有租客,芮睿绝对会鼓动或者欺骗租客引诱他回来。警队应该是安全的,父母那儿比较远,况且芮睿知道,动了父母,这辈子他们就是不死不休的血仇,再无和解的可能。 也许一切都会没事,也许芮睿很快就会找到新的砝码,就像上次那个少年。 司佑在内心唾弃自己,自私的他,把罪恶的重担就这么扔到那个年幼的少年头上,逃之夭夭。 他深呼吸几下,再睁开眼,已经恢复了平静。 把门锁好,先去银行存了钱,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到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离开的火车票,他才打电话给小江,假称自己要出远门,让小江去家里帮忙看着。 “为什么是我啊,老大!”小江在电话那头哀嚎,“我很忙的,而且你怎么突然要出远门,去哪里?” “谁叫你有钥匙!”司佑笑,“别忘了。” “老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近神神秘秘,你不是去卧底了吧?” 我倒宁愿是卧底。 司佑苦笑,却一个字也没多说,说得越多越不好。挂了电话,把信和手机一起寄回家,急匆匆往站台赶去。踩着点奔上车,脚下一晃,火车已经启动了,看着窗边的风景越来越快的往后倒去,他的心脏也逐渐活跃了起来。 再见,芮睿。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曾经和以后,以及,过去的人生。 火车往前驶去,进入一片光明中。然而,司佑并没有想到,他与芮睿的重逢会来得如此之快发,并且出乎想像之外的惨烈。 司佑登上火车的时候,芮睿正在看诊一个病人,市里的高官,久治不愈,不知道看了多少家医院,找不到原因,最后才迫于无奈到他这儿来。 之所以说“迫于无奈”,是因为高官以前就在医疗系统的大会上点名批评过芮睿的科室,认为在有会诊制度的情况下,特别开一个诊断科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浪费医疗资源,简直是罪大恶极”。 踏进芮睿科室的时候,这位高官虽然还能笑得出来,但眼中却是即尴尬又恼怒。 芮睿一眼就看穿了,并且暗中希望这位高官得的是绝症,最好不出一星期就挂,还极端痛苦。他不会特别治不好,这会砸了他的招牌,没揭下面具前,他还是很爱惜羽毛的。 今天是初诊,芮睿边装作很专心地询着病情,边偷偷走神。 一只不知哪里来的鸟被太阳晒晕了脑袋,一头撞上窗户,巨大的响声吓了屋里所有人。 芮睿心头掠过一阵不安,对那高官笑了声,道:“累了吧?休息下。” 也不去看高官的脸色,他径自走进旁边的办公室,看着桌上的日历发呆。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总觉得坐立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第三章:不再爱你(9) 司佑现在在干嘛呢?应该是去警队报道了吧?这家伙就是责任心太重,自以为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路见不平就想拔刀,问题是,你有那么利的刀吗? 你只是一个人啊,小佑,你只是个人而已。 芮睿唤来实习医师,要了杯茶,等茶来了,他打开通往阳台的门,坐在沙发上晒太阳,这沙发还是司佑送的。那位高官肯定通过休息室的窗户看见了,但他不在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手里握着那高官的命,再位高权重,没有命又有何意义? 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他不自觉地开始回想起以前的事。 俩人正式在一起是什么时候?高中时?似乎没有个特别的时间点,他非常清楚的记得,是他引诱了司佑。那时候的他已经修习了不少心理学,对于各种事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同性恋这种好玩又有趣的事怎么能放过呢? 当时上床的感觉他还记得,司佑非常紧张,身体里又异常的热,箍得他很紧,几乎把他的小兄弟扒了一层皮下来。 不过,在最初磨合的痛苦之后,俩人都尝到了极致的高朝愉悦。事后,在诱饵肮脏的小床上,司佑一脸羞涩地道:“比打灰机舒服多了。” 芮睿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只打过飞机啊?” 司佑的脸更红了,转过去趴在枕头上,连看芮睿一眼都不敢。 芮睿的第一次是和女人,十四岁,是哪个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似乎发育得挺早,胸部摸起来挺舒服,除此之外丁点印象都没了。理所当然的,他告别处男之身后就把女生甩了,现在,无论怎么回想,他也想不起来当时那女生的反应了。 相对的,他倒是非常清楚的记得司佑的初夜。那个在他身下扭动赤裸的青涩身体,一边哭一边迎合他动作的男孩,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男人了。 芮睿突然有股成就感,当年亲手栽下的小苗,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不是我其实爱着司佑的?也许我的爱和别人不同呢?我现在这种感觉,也是爱的一种吧? 爱是非常复杂的心理和生理活动,芮睿从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天起,就知道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品尝爱情的滋味。如果能够的话,他倒是想体会一下,毕竟,他没体会过不是吗? 该和司佑讨论一下,也许我的这种表现也是爱的一种呢?那个死脑筋总是认为爱一个人就要奉献和牺牲,但有时候,索取和依赖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啊! 芮睿喝了口茶,盯着杯中嫋嫋腾起的热气,蓦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和司佑已经讨论过了,还不止一次。 “就算表现出来的是索取和依赖,也会在其他方面有想要付出的欲望。”司佑恼火的大叫,“你爱一个人,会希望对方过得好,希望对方快乐,看着对方笑你也会笑!没有你这样爱人的!” 当时的芮睿静静听完,耸耸肩膀:“我的爱也许不同呢?” 司佑跳着脚问:“那我问你,如果有天我消失呢?你会来找我吗?你会想我吗?” 芮睿还真想了下,道:“我也许会找一下,但如果找不到,那也没办法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来怀念的!” 司佑被这回答气得暴跳如雷,拿起外套就冲出芮睿的家。 哦,对了,那是他们初次上床十周年的纪念日,司佑特地亲手做了蛋糕送来,却一口没吃到,白白便宜了芮睿后来叫来的贪嘴小情人。 司佑非常热衷于过各种各样的纪念日,连初吻都要记下,也亏他有脑子去记。芮睿的记忆力很棒,却从来记不住,他把这归结于“不在意”,不放在心上,自然记不住。 小佑,你真傻,甩手走人,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芮睿哪里又知道,司佑的离开是多少次的无奈、多少次的失败之后才做出的选择,不是到了绝路,他又怎么会这样呢? “芮医生。”实习医师探进头来,“病人在找你。” “嗯,马上过去。” 实习医师点了点头,走了。芮睿在下属间的口碑很好,小医生们即尊敬又仰慕他,令不少老医生都佩服不已,要人表面屈服不难,但发自真心的就不容易了。 真心,这年头,还有几个人愿意付出真心?司佑那样的傻子除外。 芮睿一边往诊疗室走一边想起新“砝码”的事。 昨天那个家伙大庭广众之下又哭又闹的,太不像话了。 如果不是这个家伙是砝码的备胎,如果不是他太缠人,芮睿也不会骗出个理由来。本来想着他也不知道是谁,又不认识司佑,谁知道好死不死被他撞上了那场面,真是太倒霉了。 以后得好好教下他怎么控制情绪,不过,控制得太紧了,是不是又会反弹,变得和司佑一样冷酷可不好,但是,如果没有司佑那样的能力,不是又显得太没用了吗? 想来想去,芮睿还是没想出个决定来,这在他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与司佑在私人生活上的犹豫不决不同,他在各方面都掌控自如,生活对他来说就是手中的一盘棋,而他已经占据了完全的上风。 推开诊疗室的门,对着高官那难看的脸色,芮睿微微一笑,说:“久等了,我们继续吧。” 司佑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火车还剩半小时到站,他整理下行李,也不洗漱,就这么加入了缓慢移动的下车队伍中。这趟火车的终点站是个著名的旅游风景区,这么多年辛苦生活,也该喘口气了。 他没有事先订旅馆,就是怕被芮睿追踪到,用现金入住一家高级酒店后,他才放松下来。警察做久了,职业病戒不掉,小旅馆他不敢住,无数次在简陋的房间里检查尸体,其中甚至还有无辜被牵连的炮灰,花点钱买平安是值得的,再说他带的钱还是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 等身上的钱不够时,他就该去找个临时工作,有什么找什么吧,厨师之类都行,他还有二级厨师证呢。 说起来可笑,这个证是为芮睿去考的,这么多年手艺也是为芮睿练的,但最后,芮睿不在乎,却是他享受其中的好处。 第三章:不再爱你(10) 第二天的游览开始得很愉快,没有手机,耳边清净了许多,似乎头脑也越发清醒了。这些年的生活说不上艰难,和那些衣食不饱、无处容身的人相比,他的生活就像是天堂。可是,芮睿的存在,天堂转瞬就会变成地狱。 有时候仔细想想,他也觉得自个儿太矫情,讲来讲去,不就是他爱谁,但谁不爱他吗?缺了谁就不能活?爱不到人就过不下去? 当然不是的! 站在山顶上,呼吸着原始森林的空气,司佑只觉得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对着空无一人的茂密森林大喊:“不爱就不爱,你不爱老子有人爱!” 喊了好几回,回音在树间来回反射,等声音完全听不到后,司佑才心满意足的下山去。 浏览区可以选择坐车或者走木头栈道,司佑正值壮年,不走栈道简直太不像话了。他欢快地顺着木头台阶往下,不时跳几阶,跟个孩子一样轻松,然而,美好的心情没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察觉了后面的脚步,时轻时重,应该是和他一样在走栈道。 他来得很早,上来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人,脚步声只有一人,离他不远,但特意放慢脚步,也不见后面的人超过。 故意跟着我? 这个念头一冒出在脑海里,紧接着,“芮睿”这个名字就跳了出来。 才一天,这么快? 不可能! 司佑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就算芮睿在他走的那一瞬间就发现,也不可能这么快和准确地跟上他,毕竟,他是个警察,反跟踪的技术当然会有。 到乘车点时,司佑装作跑不动的样子趴在栅栏边,欣赏风景,不时瞥一眼栈道,却始终不见人。打定主意,他就不再去想,盯着湖面仿佛陷入了沉思中。 浏览车来了,时间太早,车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司佑没有动,果然,也没人出来上车。 他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也没注意,但实际上却是全神贯注,肌肉都紧绷着,当车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他就像是扑向猎物的豹子般窜上了车,贴着他的脚跟,车门关上了。 隔着玻璃车门,司佑看见一个男人从栈道跑了出来,二十出头,穿着很朴素,却有一张清秀的脸,正一脸懊恼地望着他。车子开了几步,那人突然冲他笑了,比出一个大么指。 应该是没有恶意的较量。 司佑了解到这点,也笑了起来。下一站,他下了车,耐心地等了二十分钟,那人才气喘吁吁地从栈道过来,见他一付潇洒模样,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的……体力……真不错!” 司佑笑:“你一直和我比呢?” “比……不过。”那人用手撑着膝盖,“甘、甘拜下风。” “司佑。”司佑伸出了手。 “你名字……好特别。”那人也伸出了手,“冯心远。” “看来你父母对你的期望很高啊。” “你父母也不错啊。” 互相“嘲笑”完对方的名字,俩人一起笑了起来,接下来的行程,自然而然便在一起行动。当阳光破开晨雾出现时,他们已经走以山脚,吃了宰人不见血的快餐,开始爬另一边的山路。 把整个景区游览完毕,正好是傍晚时分。非常巧的,俩人住在同一个酒店,司佑上下打量了冯心远一会儿,打趣道:“看不出来啊,有钱人!” “你不也是?”冯心远笑道,“没钱的人才炫,真有钱炫什么,傻子才露白!” 冯心远年纪不大,但讲话挺文气,时不时就冒出一两个文绉绉的用词。司佑识人精明,这时候也有点猜不透对方的身份,不过出门在外,安全重要,结交朋友也重要,再说了,多一个人结伴,芮睿打听他时就多了一份阻碍。 进了酒店的电梯,俩人一对房号,居然还是上下层,都说“有缘分”。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冯心远非常自然地问:“你晚上什么时候来?” 司佑怔了怔,问道:“一起吃晚饭吗?” 对方也是一怔:“你要先吃晚饭?” 司佑愣住了:“先吃晚饭?” 互相大眼瞪小眼片刻,冯心远先笑了起来,直言道:“你是GAY吧?” 这个问题如此突然,司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哈,你不会是处男吧?” 男人的自尊叫司佑反驳,但警察的直觉令他保持了沉默。 “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冯心远考虑片刻,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其实呢,我们这类人互相都能看出来的,你大概不怎么出来玩吧?不过肯定听说过的,嗯?大家都是男人,出门在外,远离烦恼,如果来场艳遇就更好了。我还以这地方恐怕不行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你,所以才邀请你……没冒犯你吧?” 冯心远罗里罗嗦讲了这么一通,司佑第一反应就是恼火,张口就想骂“别把我和你们这些没节操的当一样”,但过了几分钟,他又改主意了。 芮睿可以劈腿,哦,连劈腿都不算,他们本来就不是情人。那为什么他不行?要不,试试? “晚上几点?” 冯心远本来以为今天没戏了,电梯门一开,就非常识趣地走了出去,站在门前正掏钥匙,后面传来了司佑的声音,令他颇为意外。 “我等你吧,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行,到时候我来找你。”司佑点点头,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 一进房间,司佑的镇定就全没了。 一夜情这种事不稀奇,但是,我应该去吗? 我去一夜情,是为了和芮睿赌气,还是为了自己? 如果是为了自己,他不会犹豫,鱼水之欢是人之常情,别人邀请,为何不接受? 如果是为了芮睿,就没有意思透了,不仅不知对方底细,冒着极大的风险,还有可能得病,划得来吗? 想来想去,司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当电视上突然爆出极大声的广告时,他才猛地拉回思绪,忍不住长叹一声。 既使离开了那个城市,芮睿仍然像是幽灵一般困扰着他,令他寝食难安。 第三章:不再爱你(完) 司佑没有过一夜情,光是一个芮睿就够他头疼的了,实在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再去找陌生人。况且,从小严格的家教已经令他习惯于忠贞,只要爱上一个人,他就不习惯也不喜欢找第三者,洁癖般的纪律性令他没办法接受劈腿这种事。 不过,芮睿的劈腿他倒是非常淡然的接受了…… 想到这里,司佑冷笑了一声,决定了去和冯心远见面。 敲门时,脑袋里还想着见了面要说什么,这种事头一次,是不是要打招呼?都是陌生人,如果冷场的话要怎么办?不是会很尴尬吗? 等门开了,见到冯心远的笑容,司佑的这些顾虑都没了。 冯心远的笑容非常温暖,令人安心,他应该做的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八面玲珑,很是圆滑,讲起话来令人如沐春风,搭上几句话,司佑就放松了下来。 一进门,迎接司佑的是像玄关一样的茶几桌和花瓶,他不由得愣了下。 这家酒店虽然高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司佑住的只是普通标间,一进门就是小厅,虽说沙发茶几都配套得好好的,但比起这像是家里一样的玄关、客厅、书房面面俱有,还是有相当差距的。 “我有报销。”冯心远似乎知道司佑在想什么般,一边往小吧台走去一边挤了挤眼睛,“不用白不用啊。”他在吧台前转过身,一手扶着台面,故意撩了下头发,“怎么样?够帅不?够你的标准不?” 司佑哪里还崩得住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坦白。”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的戒备却提高了,这个家伙太容易和人自来熟了,如果包藏祸心,那将会是个非常可怕的敌人。 不过,如果是朋友,倒是挺有趣的。 想到这里,司佑又有些无奈——职业病啊,真是没办法。 “大家萍水相逢,反而容易说真话,如果是熟人就顾虑多了。”冯心远叹了口气,捏着兰花指摆出个娇媚的姿势,“官人,今晚请一定要怜惜奴家。” 司佑想笑,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扭曲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冯心远一怔,摆回正常的模样,有些尴尬地道:“还以为你喜欢这样的。” 司佑囧了下,有些后怕的道:“你……呃,你是……” “不,我不是C。” 司佑好歹也是个GAY,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刚接触这个圈子时,芮睿早就给他普及了一堆“知识”,C就是“娘C”,他还是知道的。 冯心远从吧台里摸出一瓶酒,苦着脸道:“你长得高高大大的,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对方女气一点。” “我比较喜欢男人一点的。” 司佑突然想到,芮睿的长相比较偏中性,虽然远远不到雌雄莫辨的地步,但一眼看上去,还是有点柔美的感觉,如果再那么一笑,更是美丽非凡。 对别人就要像男人一点,对芮睿,长得像女人也可以? 司佑已经无奈了,芮睿这个名字真是深入骨髓,怎么也没办法抹干净。 不过,才几天,不急,慢慢来就是了,他自我安慰道。 “你和他分手了?” “嗯?” “你刚才在想着谁吧?”冯心远手里开着瓶,似笑非笑地道。 司佑摸了摸脸,苦笑道:“这么明显?” “太明显了。”冯心远一脸调侃,“总是若有所思的,讲到什么都一付神游天外的样子,眼里都是泪啊,动不动就伤春悲秋的……” “停停停!”司佑赶紧喊,“你再说下去,我都要以为我是林黛玉了。今天不说那个混蛋,我们该干嘛就干嘛。” 冯心远笑,递过来一杯酒,看上去红红的,有点像是混酒。 司佑有些犹豫,刚才顾着想心思,都没注意到他开瓶时有没有“小动作”,这可不应该啊。 “放心,我还不至于干下药这种事。”冯心远暧昧的笑起来,“再说了,我还指望你雄起呢,下了药,到时候你不行,不爽的可是我。” 司佑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呛出来,咳嗽几声,他涨红着脸道:“你、你是零号啊?” 冯心远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纯零!” “我……我是0.5。”情急之下,司佑脱口而出,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实话,他一直想推芮睿来着,可芮睿通常一个眼神就把他给拒绝了,“你觉得我是纯1?看外表不作准的吧?” 圈子里有熊C、娘雄,高高大大、虎背熊腰的男人上了床浪叫得娇媚无比也是常有的。 “不是外表。”冯心远皱起眉头,赤裸裸地上下打量着司佑,“你身上有一种正气,圈里人一看就觉得你应该不是零号。你这样的男人要是也被人压了,那就太可惜了。可是……”他犹豫了下,“我说句话,你别生气。” “你说,没关系。” 芮睿都忍受得了,一个陌生人的几句话算什么? “就因为这样,你也特别想让人压倒。我是纯零,可是看见你,也想把你压在床上,看着你高朝的表情,那……” 冯心远突然住了口,他看见司佑眼中掠过一抹暴虐的神色,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说过了。不过,即使担忧,他还是想这样说的,因为从第一眼看见司佑起,他就想把这个男人压在床上,狠狠操弄到对方双目失神,语无伦次才好。 要说坏心,他没有,但如果说他完全没有目的,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特意凑近乎,不然的话,何必如此讨好一个陌生人?一夜情就该脱了裤子干事,提起裤子不认人。 情调?要玩这种事找别人,他没兴趣。 冯心远撒谎了,他不是纯零,之所以这样说也只是想多条后路,万一司佑坚决不同意,他也不介意躺下做零,和这样的男人做,不吃亏。 司佑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却一付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表情,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他无法言喻,既使是对一个陌生人也过于黑暗,也不该说出来。 客厅突然冷清了下来,司佑端着酒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个雕塑。当他意识到眼前有个人时,脑袋里虽然有了反应,身体却没有躲开,任由冯心远的嘴唇吻了上来。 这个吻非常熟练,却又带着一些讨好和安慰,温暖的触觉混合着酒香很快就扩散开来,不一会儿,司佑僵硬的身体就恢复了,松下了肩膀,眼中慢慢带上活肉生香的味道。 冯心远比司佑稍矮一些,退后一步,微微仰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我还以为你变成雕塑了呢。” “所以你把我吻活了。” 冯心远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司佑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笑容和远在那个城市的人合拢了起来。有很多地方不像,给人的感觉也相去甚远,但在这一刻,两张面容重叠,令他的心里涌起强烈的冲动,一把捧住眼前人的脑袋,重重的吻了下去!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1) 俩人像是嘶咬的野兽般互相啃噬,从客厅一路就拉扯对方身上的衣服,急不可耐地往露出的肌肤摸去,同时跌跌撞撞地往卧室冲去,凡是挡在路上的东西都一脚踢开,也不管是什么,也不管腿脚有多疼,他们的眼中只剩下结实紧致的肉体。 冯心远洗了澡,沐浴露的香味混合着雄性激素散发开来,简直快把人的理智给蒸没了。 当身下传来弹簧床的软绵感时,司佑终于稍稍清醒了些,撑起手臂,看着身下的冯心远,也不知怎的,眼泪刷得就下来了。 眼圈也没红,鼻子也没酸,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但眼泪就是这么毫无征兆的涌了出来。这一涌,就收不住了,司佑用力眨巴了半天眼睛,又揉又捏,却还是没办法。 司佑坐起身,无奈地看向冯心远,俩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儿,那点儿旖旎的心思早没了,只剩下苦笑。 冯心远去洗手间拿了个热毛巾出来,想帮司佑擦把脸,结果,擦了半天,还是这个样,脸上连点儿红晕都没有,眼睛还是泪水不停。 冯心远端详了下,笑:“你这哭法得还真是够新鲜的。” 司佑用手拼命地擦眼睛,却无济于事,只得带着歉意道:“我没这样过,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没事,哭出来就好了嘛。”冯心远把毛巾扔给司佑,从床头柜摸出一包烟,幽幽地点上后,叹道,“你这是压抑得太狠了,哭都哭不出声了。” 司佑撇了撇嘴:“我没想哭的,下面还硬着呢,我哭什么哭?” 冯心远斜了司佑腿间一眼,哧哧的笑着,烟喷得到处都是。笑完了,他道:“我是不是和谁有点像?” 司佑低下头,用毛巾捂着脸。 “你想起谁了吧?”冯心远往空中吹了个烟圈,看着蓝灰的烟圈慢慢消失,带着几分感慨道,“让我猜猜,那人不爱你,你爱了他很多年,那人还是不肯回头,你也许还用了些什么极端的手段,但还是求而不得。于是,你一怒之下就离开了,以为这样可以忘掉那人,却不想,到了陌生地方看见谁都想起他,越不想就越想,想得没办法,明知道眼前的我和那个人一点也不像,但一抱上,一上床,你还是把我看成了他。最后,你就受不了了。” 这一通话,几乎是把司佑的心态描绘了个通透,一点不差,他慢慢移下捂着的毛巾,露出来一双充血的眸子,眼中满是浓浓的戒备。 “你认识我?” 冯心远没答,在身上胡乱摸了下,发现外套早就脱掉了,一路顺着散落的衣物找到,摸出一张名片,放到司佑面前:“我是个医生。” 司佑扫了一眼:“心理医生不是医生,更何况你还是个研究犯罪心理的。” 冯心远瞪了一眼:“那我也是正规医科大出来的法医。” 司佑沉默了下,道:“你改行也改得太偏了,研究犯罪心理的基本上就算是半个警察了。” “嗯。”冯心远没有否认,“本科是法医,研究生是心理,博士就专门研究犯罪心理了。不过,我现在干的还是法医,我那警局没有犯罪心理分析这个职位。” 司佑想了想,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 “警察。”冯心远对着空中又吹了个烟圈,不想吹得劲大了点,破了,“第一眼看见就知道了。” “味道?” “又不是狐臭!”冯心远笑得很开心,“别傻了,味道这种东西也是唬别人的,就像警察看小偷也说是凭味道和直觉,其实那就是多年经验积累下来的瞬间反应。一开始是看见掏东西知道是小偷,后来,只要分辨出谁盯着钱包看的就知道了,再后来,只要一对上眼神,就能分辨出来。讲起来是直觉和味道,只不过是长久条件反射的训练。” 司佑皱起眉头,他太讨厌这句“长久条件反射的训练”了,芮睿那句比喻时常在他耳边回荡。他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他忍了,不代表不伤心啊。 “抱歉,这话有些过了。” 司佑忍不住抱怨道:“你们学过心理的,都是这么一付上帝姿态吗?” “应该说是客观姿态。客观起来自然没有人情味了,但是如果不客观,在别人的故事中掺杂进自己的感情,那心理医生也别活了。”冯心远狡猾的笑起来,“你那位也是心理医生?” 司佑哼了一声:“他不仅不是,还说心理医生都是江湖郎中。” “哟,口气不小啊。”冯心远挑起眉头,“是不是看了几本心理书,就自以为是上帝了?” 谈起芮睿,许多事都不能细说,司佑想了半天,只能尴尬的笑了笑,一语不发。 冯心远也不追问,像今天这样说到自己的职业已经犯了他的忌,互相的生活掺杂得太多不是好事,尤其俩人还在一个职业圈里。警界经常会有互动活动,哪怕不在一个城市,指不定哪天就会遇上了,表面上虽然不会什么,但心里的别扭尴尬是少不了的。 即使像司佑这样条件好的,冯心远也不想深交,他还没做好准备迎接一段稳定的感情。在自我剖析这方面,他和芮睿真有几分像,冷静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他唯一比芮睿差的就是对感情的自控力,不过,这也是他像个人的地方。 也许,司佑就是凭着这样的“味道”才最终答应了他。 俩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司佑终于不流眼泪了,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般,脑袋也晕乎乎的,连眼前的房间都看得模模糊糊。 客厅开着灯,卧室却是黑的,床头上还放着保险套和润滑剂,想来是早就准备好的。只不过这会儿谁也没有心情了,男人干这事虽然不像女人那样讲究情调,可是毕竟还是要有点气氛的,赶上头疼脑热忙碌疯狂的时候,除非是天赋异禀,不然没几个人会有性趣。 “你今天在我这儿睡吧。” 这句话一出来,司佑就诧异地望过来,沉默了片刻,道:“你还想做?” 冯心远毫不客气地反问:“你还愿意?” 司佑迟疑了几秒,说:“行。”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2) 冯心远没说话,把手中的烟摁熄在烟灰缸上,转头就把司佑扑倒在床上,捧着他的唇就吻了上去。气氛混合着接吻的水声,逐渐暧昧起来,他有些不安,张嘴想说话,冯心远湿润灵活的舌头就伸了进去,顺着牙齿一路舔舐,当触及咽喉前上颚的敏感区,他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下。 冯心远感觉到了,心头涌上得意,手便沿着司佑的裤缝伸了进去,摸到那紧致的臀部,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俩人像是蛇般交缠在床上,呼吸的频率交汇在一处,却有些不协调。 当有手终于伸进了内裤时,司佑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只这一下,那手就停了。 冯心远撑起身来,似笑非笑的道:“受不了吧?” 司佑有些不快地说:“你逗我呢?” “你的身体和思想都还没准备好接受另一个男人。”冯心远坐起来,垮下肩膀道,“不要用我来代替你的最爱,那没有意义,那个痕迹是你自己刻上去的,只有时间能冲淡,在上面盖一块其他颜色的漆,只能更显眼。” 司佑没有动,就这么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眼睛:“对不起。” 冯心远长叹一声,遗憾无比:他还在期待司佑能够倔强到死,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这下倒好,他的以退为进彻底退没了,只得果断撤出战场。 “我去客房睡。” 都是男人,司佑自然知道不能和冯心远睡一起,倒不是什么礼节问题,而是一起睡,冯心远就得面对一晚上不时的勃起,这可不是什么舒服事。 “不用,我回房。” “你睡这儿。”冯心远笑眯眯的道,“说不定我明天早晨还有机会呢?” 司佑囧了,囧之余又对冯心远这个人了有了些好感。 心机深沉,但是却把这份算计用在舒服体贴上,只要关系单纯,和冯心远在一起绝对什么都不用考虑,能够获得一份安安静静地生活。别人不好说,但对耗尽心力的司佑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愉快。 相比之下,同样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芮睿却总是给人一股说不出来的束缚感,哪怕再单纯亲密的关系,如果不能屈服,那最终的结局就是被压制。与芮睿的交往是绝对的控制与被控制,不存在平等,甚至没有扶持与帮助。不能赶上他的脚步,那只有面临残酷的被淘汰,司佑必须得拼了命的努力,才能跟在他后面跌跌撞撞地前行。 司佑是真的累了,疲于算计,累于担心。他只比芮睿大两岁,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有陌生人同时看见他们俩,都问是不是“叔侄”。他三十岁生日那天,早上洗漱时,一抬头就在镜中找出了一缕白发。 以前,感情线把他在芮睿身边捆着死死的,他不得不跟上,那些血泪走出来的脚印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芮睿的控制,他都已经分不清了,走到后来,几乎是机械式的,屈从于前进的哨声,就如同芮睿说的,“一听见哨响就流口水的巴甫洛夫反应”。 现在,他解脱了,虽然茫然无措得看不清前路,但终于能坐下来休息,而不是黑夜白天的追赶。前方的那个身影已经越来越淡,终有天,会再也看不清吧? 到那时,就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 半睡不醒之际,有个温柔的吻落在了额头,司佑听见耳边有个低沉的嗓音轻声细语:“晚安,不要做梦。” 是冯心远。 司佑微笑了起来,拉紧了身上的被子,沉入黑暗中。 在司佑正从崩溃中逐渐恢复时,千里之外,芮睿却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司佑不在了,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没有踪迹。工作、娱乐的地方、家里,他甚至连老家都打了电话,回复全部大同小异。 “不知道啊,你不是一直和他在一块儿吗?” 芮睿明白过来,司佑这是逃走了,而且早有预谋,走得非常干脆绝决。就在他以为情势稳定,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司佑从背后给了他狠狠一刀。 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也令他极度震惊的事。 司佑居然敢背叛他?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他自信都做到十足,那么个有正义感的家伙居然敢就这么落跑了?而且,看这架势,是不准备回来了?不然的话,他怎么敢就这么跑了?就不怕我报复吗? 芮睿怎么想也想不通,越想不通他就越焦躁,越焦躁他就越无法正常的思考。等到了司佑离开的第三天,他的焦虑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不得不吃抗焦虑药,这还不够,晚上的安眠药也是必不可少的。 司佑会去哪儿? 手机没消息,家里听说去了封信,说是出去学习了,芮睿相信那封信上不会有任何关于去向的蛛丝马迹。说到反侦查,能有什么比一个刑警更熟悉的。 那么好几个瞬间,芮睿甚至想做上几个大案,到时候司佑就不得不回来了吧? 司佑离开后第六天,芮睿本该轮休,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想呆家里,那里司佑的味道太重,他主动要求加班加诊,令不少同事大跌眼镜。 “你觉不觉得芮医生最近不太对劲?” “好明显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神好渗人。” “对啊对啊,我都不敢和他对视!” “他是不是失恋了?” “你怎么知道?” “上次见他发呆时在纸上画了半天,好像全是一个人的名字。” “是谁是谁?” “我哪知道,他写完就直接扔了。” “你不会捡回来啊!” “他扔厕所里的……” 护士们议论的只言片语钻进了芮睿耳中,放在以往他肯定会调笑两句以示亲民,这次,他只是推开门,站在门口冷冷的扫了遍,把小护士们吓得鸟兽散。 麻木的换上衣服,开始巡房,他的眼睛看着病历,思想早已是一团乱麻,完全是凭着直觉在工作,即使这样,也没有任何人看出来。听了刚才护士们的窃窃私语,他知道,此时的他已经露了马脚,这是不应该的,他只能尽力控制着脾气。 这很难,非常非常难,失去司佑比他所想像得要早、要快,影响更大。只要一想到司佑再不会出现,他的暴怒与疯狂就在滋长着,在憎恨与愤怒不断的浇灌下,他的情绪正在破碎的理智中挣扎。 巡房完毕后,芮睿一进办公室就锁死了门,扑进宽大的沙发里长出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平复这股戾气,这几天他已经试了所有的方法,仍旧无济于事。 无可奈何之际,他想起了那个新“砝码”。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3) 那个少年有点像司佑,却比司佑要软弱得多,家里很有钱,年纪又正是中二,叛逆得不行,芮睿只是稍使手段,他就成了最虔诚的信徒,疯狂而盲目。 也许该试试? 自从上次大闹一场后,无论少年怎么来求饶,芮睿都没有理,本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现在看来,必须得提前用到这枚棋子了。 只响了一下,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少年特有的变声期嗓音传了过来:“芮哥,你原谅我了?” “天韵,知错了吗?” 谢天韵哽咽着说:“知道了,芮哥,你别不理我,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么冲动了。” 芮睿停了几秒,一边翻着眼前的医学杂志一边说:“我也是为你好,你还年轻,如果沾上污点以后就难洗了。” “嗯,我知道芮哥你都是为我好,你也是没办法。” “是啊。”芮睿叹了口气,渐渐在脑中理清了思路,“我最近真是心情糟透了,你来陪陪我好吗?” “好啊!”谢天韵几乎是叫了出来,叫完声音又低了下来,“你那边方便吗?” “放心,我把那人赶走了。”讲到这里,芮睿纹丝不动的语调里终于有了一丝恨意,“你今天来早点吧,我们一起吃饭。好久没吃到家里的菜了,你会做吗?” “没问题,我会的!芮哥,你想吃什么?” 俩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芮睿尽量不动声色地提示着谢天韵,把一切习惯都往司佑身上靠,潜移默化地塑造着这个少年。 办完这一切,他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放晴,下班时的脚步也难得的轻快了起来。然而,等他到了家,好心情立刻就不翼而飞了。 家里有一股糊味,虽然淡,但对他这有洁癖的人来说已经够了。大概是想散糊味,窗户开着,深秋寒风呼呼的往里家里灌。 芮睿怕冷,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曾经被司佑说是冷血动物,偏偏他还爱干净,在家里一定要脱鞋换衣。这可苦了司佑,不仅为他在家里铺了地下暖气,更是天天打扫吸尘,还特地买了棉拖鞋,每天中午来提前为他换两片暖宝宝在鞋垫里,把空调再定时调好,这样他一下班,就有热呼呼的拖鞋和干净的地面。 这些都是他特地嘱咐了谢天韵的,没想到一进家门,迎接他的居然是这么付乱糟糟的场面。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换了冰冷的鞋子走进厨房,等他发现厨房像是龙卷风过境般,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谢天韵是跑出去买成品了,他是富家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心上人,他特意请教了家里的帮佣,但只有这么一下午,临阵磨枪,根本光不起来。 这边水滚了,那边菜还没切,不管不顾一整块扔下去了,立时,滚烫的水花四溅,烫得他直跳。还没来得及处理地上的水,另一边的锅又溢了,伸手去拎锅盖的下场就是再次被烫,玻璃锅盖掉地上摔成了几块,他捂着手转身冲个水,转回来后,锅就糊了。 简直是一场灾难! 看了看钟点,谢天韵生怕外卖来不及,干脆冲出门买菜去了,等他拎着菜急匆匆的进门,就见芮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 那一刻,谢天韵的脑中哪里还有什么厨房和菜,立时像欢乐的小鸟般冲上去就要扑到爱人怀里,没想到,迎接他的是狠狠的一巴掌! 芮睿是气极了,又冻又饿,这一巴掌几乎用尽全力,谢天韵饶是个少年,也受不住成年男人经过锻炼的力道,当下就眼前金星直冒,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一天很糟糕。 芮睿冷静下来后,使尽浑身懈数安慰好哭惨的谢天韵,还得自己动手收拾残局。 换作司佑,他大可以叫擅长家务的情人来帮忙,不,如果是司佑,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司佑绝不会一开始就急于求成,而是从简单的菜下手,慢慢来,等积累了经验后再做大菜,并且会留出充分的时间。 谢天韵太想讨好芮睿了,偏偏芮睿喜欢的菜式复杂,他还挑了个最复杂的做,结果当然是搞砸。 蠢货,如果是司佑,肯定会叫家里佣人做一份打包好,以防万一,放着大好资源不利用,简直是愚不可及! 芮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按着谢天韵在床上折腾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恨上了司佑。只是恨归恨,根源不在身边,他也只能把一腔怒火发泄到谢天韵身上。 之后的一段时间,芮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TJ谢天韵身上了,渐渐的,少年也有了几分模样,无论是从性情还是做事手法越发符合他的期望。 焦躁缓解了,却没有消失。 芮睿在等,等一个适合的时机,能够让谢天韵发挥最大的作用,知晓那最深沉的秘密。 该怎么办?直接说?还是暗示?又或者干脆把谢天韵治成斯德哥尔摩算了! 芮睿正在筹划着阴谋时,司佑却正体会着快乐。 经过一夜好眠后,虽然并没有发生肉体关系,但司佑倒是对冯心远感觉不坏。 原来心理医生并不都是那么讨厌,原来被人洞察心思也不是可怕的事,原来被人关爱着也不用花尽脑筋去想背后的意义,原来什么也不想的安心日子是如此舒服。 冯心远是出来旅游的,积攒了好几年的年假,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计划了半个月的行程。俩人相处得很愉快,冯心远“暗藏鬼胎”,司佑又漫无目的,自然而然便结伴而行了。 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结伴又省了不少费用,司佑对冯心远是感激备至,在他最失落最艰难的时候,是这个陌生人拉了他一把,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他和冯心远这个朋友是做定了。 只是,最近冯心远总是令他哭笑不得。 “你什么时候和我上床啊?”吃饭时,冯心远戳得那块牛排,可怜巴巴的问,“就一次也不行吗?我在下面。”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4) 司佑苦着一张脸:“一定要上床吗?我们这样不也是挺好。” “唉,我又不是要你娶我,只不过上个床,难道我长得不够引起你的性趣?” “当然不是!”司佑尴尬地道,“说真的,你长得真不错。” 冯心远脸盘清秀,生得一对狐狸眼,眼尾上挑,笑起来时真是勾人魂魄,再配上一把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情场上能够大杀四方也不奇怪了。 如今熟了,冯心远早就坦诚自己是个花花公子,感官至上者,不在乎感情,虽然一夜情玩得多,但也不会纠缠。如果发现对方有陷进去的倾向,就会果断的抽身而退。 司佑不认为一夜情是好事,但冯心远这样的人也算是对感情负责吧,至少比芮睿要好多了。他哭笑不得的发现,这世上的人再坏,和芮睿一比,就个个都是天使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以后你的择偶面多广呀,只要是个正常人你就觉得好!”冯心远笑嘻嘻的说,“不过,你光是说这人坏呀坏的,就不能说说具体的?” “我不能说的。” “不能说?”冯心远敏锐地眯起狐狸眼,“估计是有些犯罪倾向吧?” 司佑一瞪眼:“如果他犯罪,我第一个送他进监狱。” “行了行了,说他干什么嘛,我不想做免费治疗!”冯心远叹气,“我说,你又不讨厌我,又不是阳痿,现在也有性趣……别否认,我听见你昨天自慰了!” 司佑顿时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昨晚他在浴室里洗着洗着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硬了,等了半天也没能消下火来,难受得不行,无奈之下只能用手释放了出来。就为这事,昨晚他看冯心远时还有些心虚,没想到还是被听到了。 “你说你宁愿自慰,都不愿意来和我亲密接触一回,我这么可上可下,技术高超,认真干净的人,你居然还不愿意,真是让我伤心死了。” 冯心远噘着嘴,盘子里的牛排快要戳烂了,司佑也被逼得无可奈何,只得搬出一句杀手!来:“我真的当你是朋友。” 冯心远眼珠一转:“是不是我在床伴和朋友间只能选一个?” 司佑有些紧张,犹豫再三,忽然瞥到冯心远目不斜视的眼神,立时明白过来:“你诈我?” “唉!”冯心远遗憾的摔了刀叉,“你太敏感了!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玩!” 司佑笑了下:“没办法,从小被忽悠到大嘛。” 冯心远观察了片刻,忽然抿出一个微笑:“你发现没?你现在说起以前的事不再那么一付苦相了。” 司佑一怔:“有吗?” “有。”冯心远大力点头,“前几天啊,你一说起你的事,不管是什么,嘴角都可以扯到这里。” 看着冯心远把嘴角拉到下巴上,司佑忍不住大笑出来。胸中的郁气逐渐散去,他认真地对冯心远道:“谢谢你,真的。” 冯心远表情一滞,呆了半晌,服了般叹了口气,在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来,在反面写上一排字,顺着桌子推了过去。 “既然是朋友,那就留个电话吧,都是一个职业圈的,说不定以后还能碰上。” 名片上只有头衔和名字,反面写了一个地址和两个号码,是靠着B市的T市。 “一个是工作,一个是私人的,你打私人的吧,一般都开机,不通再打工作的。” 司佑顺口道:“如果再不通呢?” 冯心远一瞪眼:“那我不是被绑架就是被杀人灭口了,你还不来赶快救我!?” 司佑笑得很开心,握著名片想了想,道:“如果我答应和你上床,你还会不会给我名片?” 冯心远考虑了下,道:“说不好,如果我们在床上很默契,也许会给,但如果不默契,那是肯定不会给了。” 司佑的大笑慢慢变浅,再度认真地说:“我很高兴没和你上床。” 这算是变相表白“我想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这朋友卡发得真是高明。 冯心远托着腮,一脸牙疼的表情:“唉,我的情郎啊,你在哪里,快点骑着白马来找我呀……” 司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他无比庆幸这一次旅行能遇上冯心远,也许,这是老天对他的救赎,为这么多年的苦涩结出一颗甜蜜的果子。 幸运和不幸总是有起有伏的,当司佑享受着难得的快乐时,芮睿正身处地狱之中。 一切都是如此相似,谢天韵是个好学生,还抱着相当积极的态度,他学习了司佑的一切,所有,包括那些复杂的细节:把碗按照顺序标准放好,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每天预热拖鞋,全部满分。 越来越寒冷的夜晚,芮睿抱着谢天韵时,有那么几秒,在刚清醒的瞬间他会把怀里的人当成司佑,获得心灵的满足与安逸,但是只要谢天韵一醒,他就会清楚地感觉到这不是司佑。 这时候,最需要做的就是来场“运动”。 “我好烦,那些同事整天吱吱喳喳的,像畜牲一样什么都不懂。”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午夜性爱之后,芮睿摸着谢天韵的头发谨慎地道,“有些人真讨厌。” “就是。”谢天韵蹭着芮睿的胸膛,幸福的呢喃,“我的同学都像傻子一样!” “看那些人的蠢样,要是消失就好了。” “对!”谢天韵仰起头低喊起来,“那些治不好的病人还活着干什么?浪费空气嘛,自己也痛苦,早点解脱还不拖累家人呢!我要是得了重病就直接自杀!还有那些一辈子笨得像猪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芮睿笑了笑,抱紧了怀里的人,吻了下对方额头,以示表扬:“说得好。” 是啊,说得好,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不爽呢? 芮睿清楚地体会到内心的怒火再度高涨,但是他无法发泄。在试探的时候,他不知道期待中的回答是什么,但无疑,不是谢天韵这种。 他需要一个“砝码”来平衡倾斜的内心,而不是加重一边! 这一刻,他清楚的体会到,不是谁都是司佑的,而他也想起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如司佑那样的人会接受他吗? 一个沐浴在光明中,闪闪发光的英雄,会畅开怀抱,毫无芥蒂的接受他这个全身上下沾满了黑泥的人吗?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绝对不可能。 像司佑那样纯粹正义的人只会离开,警惕他,而不是接受与帮助他。就算表面上装作平静的样子,暗地里也会露出带刺的视线。 司佑,是独一无二的。 也许,我该想办法把司佑唤回来了,用某种手段,芮睿想着,收拢了手臂。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5) 芮睿在等待着机会,而在这之前,他只能忍耐。每天重复上班、下班、吃饭和睡觉,无论做什么,他都紧张无比,把神经绷得几乎要断掉也必须如此,他不能暴露,尽管内心的冲动像是毒瘾一样几乎令他屈服,可是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建筑起来的大好前程怎么能就此终结? 他不想去监狱,不想成为一个杀人犯,可是,要隐瞒自己的罪行一辈子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这其中有着运气的因素。更何况,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是毒品,开了一个头,就再也停不了手,而且会越来越升级。 然而,内心的焦燥弥漫得比芮睿想像得要快得多。早上,他在买豆浆时路过了一个女人,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自己正拿着球棒在大力挥击面前女人的脑袋,一下接一下,直到脑浆四溅。 在货架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那女人结帐离开后,他才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一天开始得极不好,巡房完毕后,芮睿关了诊室,在医院里游荡。不止一个人投诉过他的工作态度,医院的领导却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 他漫无目的地逛着,走进一间单人病房,看着床上呻吟的病人发呆。 病人醒了,那是一个老人,应该是癌症晚期,虽然挂着止痛针,但仍然痛苦不已。混浊的眼睛睁开后好一会儿都聚不了焦,当看见床前的芮睿时,他伸出枯瘦的手臂,颤抖地拉住白袍的衣角。 “医……医生,我、我……不想活……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晚期癌症,治不好,病人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躺在床上痛苦的等死。就算如此,又有哪个医生敢冒着入狱的危险实行安乐死呢? 芮睿感觉灵魂被抽离了,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问:“想死吗?” “医……生,帮我……” 芮睿嘿嘿笑起来:“不帮。” 病人的眼角滑出泪水:“医生……求、求你……太痛……了……” “如果我让你选,非常痛苦的死去,你要不要?非常……非常疼。” “愿意。”病人的眼中射出了光芒,“愿……意。” “真的?” “当然,医生!医生,帮我!” 挣脱病人突然爆发的动作,芮睿走出了病房。他开了药方,拿了药往回走,站在病房门口时,猛然惊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 用什么药才能检查不出来? 为什么我要冒这个风险帮这些人? 不,我不是在帮他们,但是我不能在这里动手!这是我工作的地方! 他深呼吸好几下,把药又退回了药房,谎称开错了。整整一天,他都不敢靠近那些病人,在他眼里,那些病人就像一个个香喷喷的诱饵,吸引得他不能自持。 有些连环杀手会有特定的喜好,一般与他们记忆深刻或者所受的创伤有关,但芮睿没有,他只有愤怒,也许在弄死几个人后会有爱好,但现在,他几乎是处于见人就杀的不正常状态。 芮睿知道,他的心理状态已经接近崩溃了,为了不去吃那碗牢饭,他决定行动了。 冯心远一脸不快的瞪着手机上的那个号码,直到铃声消失又响起。 司佑坐在他对面,奇怪地问:“不接吗?” 冯心远苦笑了下,深吸口气,还是接了起来:“大少爷,又怎么啦?” 司佑自动离开了座位,到卧室收拾东西避嫌。他们的旅途已经快接近终点,冬天的气息越来越近,冯心远的假期也差不多到头,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一路上,司佑认真的向冯心远表述了他的生活计划,尽管冯心远听得直翻白眼,但却没有表示反对。 “你现在只是在逃避,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你也没办法面对。” “可是,我难道就这么回去,任由事情发展?” “如果以职业的立场来看,我会劝你直接离开,就像你现在做的这样,不要拖泥带水。但是,以朋友的立场,我会劝你找一个新的替代品给你的旧爱,这样你才有可能完完全全的摆脱他。” 司佑瞪了冯心远一眼:“你们这些心理医生,能不能对别人的生命多点尊敬?” “所以我说了,只是以朋友的立场。” 冯心远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司佑却更加坚定了他的计划,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谈过这方面的问题。 司佑回来后,发现冯心远的脸色很不好。他知道不该打听,却还是忍不住问:“没事吧?” “没事。”冯心远答了一句,又抬起头来,苦笑着道,“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司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你要算坏人,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坏人了。” 冯心远把头仰在沙发上,长叹一声:“刚才打电话来的是一个太子党,家里父母都是高官。他身边都是相同背景的人,这帮小子在一起瞎混,做过不少混事……” 司佑插嘴道:“是犯过不少罪吧?” 冯心远转头望着他:“你也知道?” “我又不是神仙。”司佑无奈地道,“背景硬的人我也见过。” 冯心远又叹了口气:“刚才,这人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人动不了,又保持神智清醒,最好还有催情作用。” 司佑沉默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猜不出来要发生什么事他这么多年的警察也白当了。 “你告诉他了?” “没有,我说不知道。”冯心远捏了捏鼻梁,似乎有些疲惫,“他们说这次要搞一个男的,虽然叫了好几个人,但这男的是个医生,长得漂亮,又学过搏击,所以不好对付……你怎么了?” 司佑的脸刷得一下变得雪白,摆在膝盖上的手不住发抖,就像是一桩变成盐的雕像般。 “这些太子党,是在T市吗?” “是啊。”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冯心远的下一句话就把司佑打入了无底深渊,“不过这个医生是B市的。” 司佑猛地站了起来,嘴唇颤抖,双眼发直。他神经质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当他发现冯心远在盯着他时,突然有种光着身子的错觉。 “是你那位旧爱?”冯心远一开口就直击重点。 “我、我不知道。”司佑已经完全慌了。 “别急,我再打个电话问清楚,那帮太子党们虽然经常……呃,总之,不会弄出人命的。” 司佑苦笑起来:“你以为我在担心谁?我是在担心那些太子党们啊。” 冯心远迅速拨通了手机,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非常不耐烦,胡乱应付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面对司佑期盼的眼神,冯心远只能道:“只搞清楚那个医生姓很特别,还有他们准备明晚在一个KTV。” 司佑没有说话,转身就去收拾行李,冯心远一边帮忙一边问:“你确定要去?也许不是你的旧爱呢?真有那么危险?” “如果真是他,相信我,落入陷阱的绝对是那些太子党们。”司佑肯定的道。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不管了吗?” 司佑一下子愣了,收拾行李的手停了下来。他的眼前走马灯般出现了许多人,还有以往案件中出现的受害者,最后定格在芮睿狂怒的表情上。 “我必须得去。”司佑努力让颤抖的声音平静下来,“无论我的身份是警察,还是……” 冯心远没有追问那个“还是”后面的字,他翻出了包,道:“我和你一起。”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6) 俩人从旅游区招出租杀向最近的机场,幸运的是,到B市的飞机票非常充足,不幸的是必须是全价票。这时候,司佑也顾不上全价半价,直接刷卡买了。在等飞机的无聊过程中,司佑焦虑的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扭头望着巨大落地玻璃窗外的蓝天发呆。 “你不怕这是你那位旧爱的陷阱?”冯心远打破了沉默,问道。 司佑犹豫了下,有些不肯定的道:“他应该没能力设这么大的局吧,而且我和你在一起的事,他也是不知道的。” “你也不能肯定。”冯心远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塞到司佑嘴上,“可是你却非常肯定是你那旧爱设了局,故意勾引那几个太子党,你就那么相信他的能力?” 司佑没有答话,无意识的叼着烟,就着冯心远伸过来的打火机点着了,深深的吸了口气。 冯心远又问:“我希望你想的没错,又希望你想错了。但是,不管如何,你这次再回去,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在你口中那个人是张网,我却觉得真正的网就是你的意志,是你自己捆住了自己。如果真想离开,即使他在你面前,你也可以走。” 司佑苦笑起来,拿下烟,吐出一片蓝色的烟雾,隔着烟雾的蓝天模糊不清,像是加了泡沫。 “你不明白,他太了解我。我的弱点他一清二楚,而他没有感情,他可以利用一切达到目的,我却不行。”司佑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像逐渐消散的烟雾,“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我没办法赢他。” “你不需要赢他。”冯心远捉住了司佑的一只手,温柔的劝道,“你只需要离开他。” 冯心远的手是那么温暖,司佑低头看去,那是一张保养良好的手。对比之下,他的手是那么粗糙,骨节分明,布满了细碎的伤痕,就像他的心。不同的是,生理上的伤痕愈合了就不会疼,心里的伤口即使愈合,有时候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买了另两张机票。”也许是错觉,司佑觉得冯心远的声音是那么甜蜜,“去H市的,我们可以去那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司佑猛地抬起头,看向冯心远的眼睛,那双上扬的狐狸眼此时清澈无比,像是镜子般倒映着他神经质的表情。 “走吗?已经开始登机了。”冯心远挥着那两张票,轻声问。 这是最后的邀请了吧? 如果他愿意,也许以后,他也能获得一双像冯心远那般保养良好的手,掩去所有的伤痕,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司佑闭上了眼睛,意识里出现的,却是很久很久之前,握着尖刀双手满是鲜血的芮睿,那个小小的、像是洋娃娃一般精致美丽的芮睿。 小芮睿在对他笑,下一秒,就化作满嘴鲜血的野兽扑了过来。 司佑猛的睁开了眼睛,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催促着去H市的旅客登机。他低下头,看见冯心远的手还覆盖在他的手上,猛然像是闪电般坐正,抽回了他的手。 “我……要回去。” 直到登上往B市的飞机,冯心远都没有再多说一句劝说的话。在俩人坐下后,司佑有些愧疚的道:“你不用跟我来。” 冯心远笑了下:“我不去,你准备一个人对付四个太子党?” “我不需要,我只要对付芮……他一个人就行了。” “到现在还是要替你那旧爱保密?”顿了下,又自嘲般道,“其实也不能说是旧爱了。” 司佑苦笑了下,说:“反正你也要见到了,他叫芮睿,听说过?” 看着司佑有些紧张的面容,冯心远笑道:“怕我在哪个嫌疑人或者病人里听过?”他摇了摇头,“从来没听过,这名字挺特别,我如果见过应该能记住。” 司佑刚放下心来,脚下一震,笨重的飞机开始进入滑行,十几分钟后,伴随着失重感和隆隆的噪音,飞机向着B市的方向腾空而去。 司佑靠在背椅上,闭上了眼睛。 哪怕再睁开后就是重入地狱,这会儿,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飞行全程只有二小时不到,当落地的震动在脚下出现时,司佑刚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身边的冯心远也是一脸的睡意朦胧,先前旅游时他们就坐了一个夜车赶日出,都没有睡什么好觉。 下了飞机,领了行李,一出机场,司佑就熟练的招了辆出租,糙着B市的口音报出了B市KTV聚集的区域。 司机看着俩人晦涩不清的面容,也不敢多说话,一脚油门,出租车向着市内飞驰而去。 一路上司佑叫停了一次,下车去买了一堆治外伤的东西回来。冯心远看了,刚想调笑两句,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随着车子的前进,太阳也逐渐西沈,繁华的B市开始华灯初上,连天上的星晨也黯淡无光。到了地头,一下车,司佑就催着冯心远打电话问太子党们在哪家KTV。 冯心远没有动,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能出什么大事?” “你不明白芮睿这个人……”司佑深吸口气,才阻止了当场骂出来的冲动,“总之,你替我问问。” “这时候问什么?他们肯定还没开始‘节目’呢。” 司佑不由提高了声音:“难道等到他们开始了再去阻止?” “你还能以想像犯罪逮捕别人吗?”冯心远一针见血的说,“就算是计划犯罪,也是要讲证据的,逮小偷还要人赃并获呢!等等吧!” 这确实讲得在理,司佑只能无奈地住了嘴,这一等,就等到了九点。他不断看表,却发现冯心远一付淡定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你真不怕出事?” “从你的描述来看,这个芮睿不是什么好人,况且,我不认识他,没良心点的说,他的死活干我屁事。”冯心远悠悠地道,“那些太子党呢,我就更不在乎了。虽然说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可是被他们毁掉一生的人可不在少数。他们就算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司佑气结:“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还是普通公民,作为一个警察,我有义务保证他们的安全!” 冯心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掏出手机一边播号一边咕哝:“真不知道你保的是哪门子安!” 电话那头的太子党久久没有接听,冯心远正奇怪间,蓦地,一个带着笑意的陌生声音钻入了耳中:“找谁?”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7) 那声音即黯哑又带着神经质的尖笑,冯心远一耳就听出来是嗑高了,他皱起眉头道:“我找罗先生。” “罗先生?”那人发出一连串的尖笑,“罗先生,哈哈,我看看啊,好像,已经不行了?哈哈,哦,还活着好像,喂——” 冯心远听见一阵尖叫和笑声,正毛骨悚然间,手机却被司佑一下子抢走了:“芮睿!?” 听筒里的声音一下子没了,死寂一片,似乎没有人在般。 司佑又喊了一句:“小睿!” 懒洋洋的回答响起,芮睿的呼吸粗重得像是跑了几万米:“小佑,你终于回来了。” 司佑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尽量冷静的道:“你在哪?” “你想知道我在哪?你还关心我?”芮睿笑起来,带着胜利者的得意,“你不是走了吗?不回来了吗?走了就别来找我!” 伴随着这问话的是一连串尖锐的吼声,接着是一阵混乱的撞击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其他男人的叫喊,几乎不像人类,而是某些嘶吼的野兽。 司佑的心脏不可抑制的加速跳动,他尽力保持着平稳的口气:“小睿你在哪?告诉我,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可以马上走。” 威胁起了效果,芮睿在几秒后带着急促的喘息报出了地址,离司佑的所在地并不远。他把手机往冯心远一丢,立刻向那家KTV跑了过去。一路上,他连冯心远的呼喊也没听见,一心只想着各种可能见到的画面以及该怎样应付。 那一家KTV名气很大,司佑知道,可是芮睿所说的那层他却从来没去过。那一层的包间很少,每一间却特别大,都是为贵宾准备的。他要上去时被人阻拦了,他直接动了手,凭着强硬的身手闯了进去。 他轻易找着了那个包间,音乐开着特别响,门却紧紧关着。然而,即使站在门外,他也能闻到强烈而熟悉的血腥味。 司佑深吸了口气,用力握着把手,犹豫了两秒,在听见身边纷杂的脚步声后,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门。 司佑设想了许多声面,可是,真正看见时,他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房里一共有五个男人,芮睿无疑是最显眼的。他四肢展开瘫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看起来毫无防备,却没有人敢靠近。另外三个男人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起,像是一群被阉割了的猴子。地上躺着一个男人,后背被划得乱七八糟,皮肤和肌肉被剥开,白色的脊椎骨都露了出来,手脚却还在不断的抽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鲜血流淌得到处都是,就连芮睿手中喝着的红酒,看起来也像是血般。 “小佑。”见到司佑进来,芮睿从沙发上直起身,睁着朦胧的双眼,笑眯眯的道,“你来接我了?”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没几步就脚下一软。司佑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把他抱进怀里,看着他俊美的脸带着笑意小声道:“你果然还是回来了,嘻嘻,我还以为……要等见报时……才能见到……你……” 这是芮睿昏睡过去前最后的话,司佑抱着他,看着这个房间和那些如同羔羊的男人,宛如身处地狱。 警车的灯光和繁忙的人群是司佑所熟悉的,他站在救护车旁边,呆呆的听着医生的感叹:“真是好刀法啊,脊椎都暴露了居然没致命伤,啧啧,这个家伙是做医生的吧,这一手好刀使得真是漂亮。” 司佑机械地问:“其他人呢?” “没事。”医生不屑地瞄了眼缩在救护车上那三个神情呆滞的男人,语气老辣的道,“被吓傻了,一直在喊着‘我再也不敢’,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东西。” 司佑搓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茫然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直到冯心远赶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没事吧?” 司佑看向冯心远,点了点头。 “那个是你的……朋友?”冯心远冲着被抬上救护车昏睡的芮睿抬了抬下巴。 “嗯。”司佑逐渐感到一丝活人的气息,颤抖了下,道,“是他。” 冯心远又看了眼,笑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故意杀人,足够他坐穿牢底的了。” 司佑心脏抽动了下,缓缓地摇了摇头:“未必。” 芮睿绝对不会是那种会落入陷阱,随之发疯的人。 司佑的预测对了,在抽调了KTV的录像后,办案的警察做出了正当防卫的结论。作为嫌疑人亲友,他本来没有权力跟案,但在黄明达的干涉下,他和办案员警一起看了监控录像。 录像一开始,五个人还是很平和的唱歌聊天,渐渐的,四个男人开始对芮睿动手动脚,虽然一再抗拒,但是他一个人怎么敌得过五个成年男性。在被按在沙发上后,有个男人拿出了一板药,下在酒里强硬的给芮睿灌了下去。 再这之后,芮睿驯服了一阵子,接着,像是突然爆发出力量般,扯过先前随手放在沙发上的水果切,准确地割破了趴在他身上乱舔的男人眼中。 随着一阵恐怖的嘶嚎,力量的天平开始倾斜了。芮睿在那个男人的眼皮上划了一刀后,居然还嘿嘿怪笑着,把其他人一一踹开。在他把那个男人开背破皮时,其他的加害者都怪叫着缩在一边,吓得涕泪横流,有一个甚至还尿了裤子。 全过程都如监控中,芮睿的药检也显示他体内有迷幻剂的成份,而且剂量很大,如果不是后来他吐了不少,足以致命,这样一来,正好证明芮睿在作案时是处于无法自控的状态,芮睿自述是“我好像是在做手术”。再加上,几位太子党在警局的前科虽然都销毁了,但B市的警察只要向T市的同行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无论是感情还是证据上都是倾向于芮睿的。 从警局出来后,司佑像是丢了魂般回到了家中。这里他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回来,小江非常尽责的打扫得很干净,再加上黄明达把警徽和枪都还给了他,当他走进家门时,感觉这一个月的外出似乎从来没存在过般,他一直在这个地狱里,无法离开。 灯猛然亮了,冯心远睡迷糊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 冯心远的存在就好像黑暗中的明灯,一下子把司佑的魂拉了回来,他慢慢地走回房中,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怎么样?”冯心远没有资格看监控,只能等司佑回来。 司佑以他都不敢相信的冷静语气描述完,冯心远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芮睿真是无辜的?” “不。”司佑长出口气,“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冯心远怔了下:“你看出来了?” 司佑点了点头:“芮睿从来不乱放东西。那把水果刀看起来是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但是我知道,他从来不会这样放东西,正常情况下他一定会放回水果盘旁边。还有致幻剂,芮睿以前嗑过药,还上了瘾,但有一天,他说毒瘾也没用,麻醉不了他,所以就戒了。你知道他的戒毒是怎样的吗?就像是我们喝茶,说不喝,就不喝了,只不过有些渴望,一点也不像上瘾的样子。” 听到这里,冯心远也有些发毛:“你开玩笑的吧?” “我像是开玩笑的吗?”司佑无奈的道,“我当时看了,以为毒品没什么,偷偷抽了次,结果被芮睿骂了一通,坚决不许我碰。后来我当了警察接触得多了,才知道戒毒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可是对芮睿来说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所以,这次的剂量虽然大,但根本不至于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芮睿计划好的?”冯心远疑惑地道,“这是为什么呢?这一切并不是没有风险啊。” “你知道我一见到他时,他说了什么吗?” 冯心远没有说话,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说,他以为要等见报时,才能见到我。” 冯心远抖了一下,屋里的灯光似乎都黯淡了下来。他沉默了会儿,道:“你可以用你的证词证明芮睿是有计划的吗?” “我?”司佑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 “你的证词应该非常有效。” “可是……” “你不愿意?” 司佑犹豫了下,道:“不用我,那几个太子党的父亲也不会放过他吧。” “没有用。”冯心远放松了坐姿,“我打听过了,最近有个高官在等着芮睿冶,他治好过的高官比那几个太子党多多了。更何况,谁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得上需要他治的病呢?” 司佑沉默了下来,冯心远摸上他的手时,只觉得冷得像一块冰。 “你在同情他?” “我……不知道。” “你早该放弃他了。他今天能对那些人做出那些事,明天就能对你下手。” 司佑用双手搓着一脑袋乱发,半晌后,他抬起头来道:“我要去见他。” 芮睿在保外就医,就在他就职的医院里,报纸上早就有所报道,就连那几位太子党的父亲也被政敌所打击,自顾不暇。所有人都对他的遭遇大表同情,除了门外看守的警察,几乎没人认为他是个凶手。 司佑进去时,芮睿正在床上看电脑,见他进来,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呢。” 司佑没说话,他坐在芮睿床边,盯着雪白的床单发呆。稍倾,一只和床单一样洁白的手伸了过来,覆盖在他的手上。 芮睿带着热气的低语在司佑耳边响起:“你没有去警局做证明吗?” “证明什么?”司佑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芮睿靠得更近,抬起司佑的下巴,一边亲吻着他干涩的双唇一边呢喃道:“证明……那把水果刀……不是我乱摆的。” 司佑像是触电般往后退去,却被椅子绊倒,如果不是芮睿拉住他,他恐怕得摔个四脚朝天! 芮睿笑起来,如同天使般美丽,他轻声细语:“你爱我,小佑。”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8) 司佑说不出话来,他惊恐地站起身,像是面前有一头可怕的怪物般往后退去。 “你发什么疯?你差点杀了一个人!这时候你说什么爱不爱我?” 芮睿扬起唇角:“有人会感谢我的。” “谁会感谢你去杀人!”司佑的血都冲上大脑,严厉的说,“你以为我真不会去当证人吗?你以为我会放任你继续下去吗?” 芮睿把手里的电脑转了个向,屏幕上是一则新闻,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司佑。 迟疑了下,司佑还是靠了过去,细细看起来。 那是去年的报道了,内容是一个少女自杀。新闻并没有什么特别,少女曾控诉被多人强暴,因为证据不足而败诉,之后便自杀了。他眯起眼,细细看着嫌疑人的照片,虽然脸部打了马赛克,但他却一眼看出那个男人脖子上戴的项链,和受伤最重男人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女孩自杀的时候才十八岁,长得真是很漂亮是不是?”芮睿转过电脑,端详了片刻,笑道,“真可惜,死的时候还被别人骂是攀高枝的贱货。昨天她父亲还来过,跪在我床前感谢我,虽然那个人渣没死,但这辈子,恐怕他对性方面的心理阴影都没办法解除了。” 司佑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慢慢平静了下来,抬起头看着芮睿,轻声道:“一切你都计划好的?” 芮睿漂亮的杏仁眼直视着司佑,慢慢的靠过来,小声道:“你不会身上揣着录音笔吧?” 司佑僵硬的笑了下,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却被芮睿一把拉住。 芮睿的力气很大,完全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几乎是在司佑反映过来前,就已经把他揣在兜里的录音笔掏了出来。 灵巧的把录音笔在手指间转着个圈,芮睿冷笑了下,道:“有长进了啊。” 司佑的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后还是坐了下来,完全不复初进病房时的慌张,冷静得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芮睿一转身,把录音笔放入了床头的茶杯中,躺回靠枕上,悠闲的道:“你这次回来准备怎么样?继续和我闹分手吗?” 司佑沈下脸:“我们根本没有开始过,谈什么分手?” “别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如果我们根本没有开始过,你回来干什么?”芮睿瞄了眼泡在茶中的录音笔,“还没见报呢,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你就急急忙忙的回来了,说我和你之间真的没什么,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司佑低下头,用手抠着指甲。 “别抠指甲,你的手粗糙得跟农民的一样。” 司佑抬起头,看向芮睿冷下来的脸。 现在的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一丁点爱情,就像两只雄兽,为了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互相敌视,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方,试图控制面前的男人。 “我不走了。” 这个回答令芮睿有些意外,他翘起嘴角,露出个漂亮的笑容:“为什么?” “我要看着你。” 芮睿的笑容更深了:“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有天我会把你亲手送进牢里。”司佑毫不留情的说,“你觉得我不会吗?” 芮睿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浸满了茶水的录音笔拿出来,晃了晃,扔给了司佑,懒洋洋的躺了下去:“行了,有话等我出院说吧,我累了。” 司佑无言的收起录音笔,走到门口时,背后又传来芮睿的声音:“对了,我回家时希望看见你在我家里等着,我可不想家里黑漆漆冷冰冰的。” 没有回答,芮睿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暗笑起来——无论你怎么逃,终究还是逃不远。 司佑一声不吭的急匆匆走出医院,一口气跑了好几条街,他才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一屁股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 悔恨、内疚、痛苦、失望、庆幸……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居然拧成了微弱的欲望。在芮睿冷笑着望向他时,他脑中想像的居然是芮睿从床上一跃而起,把他压在病床上,脱光他的衣服,蹂躏他,令他在哭喊中达到高朝。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像芮睿在他的内心深处种了一颗种子,只需要一个咒语,就会化作牵线的树枝,把他变成牵线木偶。 阳光灿烂的下午,司佑坐在陌生的街道边,捂着脸无声的痛哭——最悲哀的是,他甚至不知道为何而哭。 司佑不敢和冯心远说病房里发生的事,可是从他那阴沉的表情上,冯心远也大概明白了。 吃完晚饭,冯心远拖出了收拾好的行李。 司佑什么也没说,他不能挽留冯心远,如果让芮睿知道了冯心远的存在,他无法猜测芮睿的反应。 最好的反应是无所谓,但是如果不是无所谓呢? 为了逼他回来,芮睿可以去装疯杀人,为了逼他就范,芮睿会怎样对付冯心远?更重要的是,如果发现冯心远对他的重要性,那么,芮睿控制他的手段又会增加一个,他不想这样。 “你得病了,病的名字叫斯德哥尔摩症。” 看着冯心远认真的面容,司佑苦笑着道:“我知道。” “那你不打算做什么吗?” “怎么做?” 司佑这么一问,冯心远也沉默了。 在他见过的病人里,比芮睿更残暴更疯狂的他见过许多,可是比芮睿更狡猾的他真没遇上。精神病人并不如小说电影中那般狡猾冷静,许多连环杀手也不具备冷静与高智商,如果这个人真具有高智商,也不会作为连环杀手被捕了。 “如果你的生命有危险,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直接来找我。”站在门前,冯心远郑重的道,“我可以应付芮睿的,你不用担心。” “谢谢。” 冯心远叹了口气,张开手臂:“来个告别抱抱吧。” 司佑靠过去,紧紧的拥抱着这个短暂却感情深厚的朋友。如果不是芮睿,也许他们真的能够有一段缘分,可是,现在却注定只能无缘。 “感情很好啊。” 清亮的嗓音回荡在狭窄的楼道中,司佑闪电般推开了冯心远,震惊地看着站在不远处微笑的芮睿。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9) 司佑完全没想到,白天还一付“我要住一段院”的芮睿晚上就这么大刺刺的出现在家门口。完全没有提防的他,此刻就像在寒风中被剥光了衣服,从皮肤一直冷到心里。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芮睿似乎对俩人间的暧昧举动毫不介意,淡淡一笑,对冯心远伸出了手,“我是芮睿。”停了下,他瞄向司佑,笑得很是讽刺,“小佑的男人。” 冯心远是第一次正面打量芮睿,说实话,如果换个环境,他很有可能会被芮睿吸引。不如说,大部分人,无论男女,第一眼都会被芮睿吸引。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即使在脸上还有淤青的情况下,依然能够轻易令怀有戒备的他失了神。 不过,也只是一会儿而已。 冯心远很快伸出了手,用力握上芮睿的手:“冯心远。”他本来想给芮睿一个下马威,没想到,骨头受力的摩擦声后,额头上冒出冷汗的却是他。 这家伙的手劲见鬼的怎么这么大! 芮睿却像是什么也没做,笑眯眯的收回手,看向呆若木鸡的司佑:“晚饭吃了吗?” “啊?呃……没。”司佑条件反射地答道,“你出院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芮睿径自进了屋,“警察那边结案了,我也就出来了。” “结案了?”司佑一把拉住芮睿,“怎么这么快就结案了?你动了什么手脚?” 芮睿侧过身,笑容越发灿烂了:“你们警察的地盘,我能做什么手脚?” 司佑无话可说,放开了手,尴尬的站在原地。 “我走了。”冯心远发麻的手终于缓过劲来,他见司佑转过身来,开口道,“能帮助我提行李下楼吗?” “好。” 司佑慌乱的应了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芮睿的话:“顺便买酒上来。”他应了声,几乎是逃出了门。 到了楼下,寒风一吹,司佑发热的脑袋才慢慢冷却下来,他焦躁的看了眼冯心远,道:“你是今晚的票?” “是啊。”冯心远看了看司佑的表情,打趣道,“我如果答不是今晚的,你是不是会直接买张票送我上车?” “嗯。”犹豫了下,司佑垮下了肩膀,揉着太阳穴道,“小睿看见了。” 冯心远有些担忧看着司佑的脸色:“你还好吧?” “我没事。”司佑摇了摇头,“你快走吧,一路平安。” 冯心远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只得拍了拍司佑的肩膀,道:“有事一定要通知我。” 司佑用力点了点头,亲眼看着冯心远上了车离开,他才慢慢往家里走去。那个他买下的屋子,此刻却似乎变成了鬼怪的巢穴,更恐怖的是,他居然不害怕。 我不仅是斯德哥尔摩,肯定还有精神分裂症,司佑自嘲的想道。 进了门后,司佑看了眼客厅,没发现人。正奇怪间,一转身却撞见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芮睿,惊魂未定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芮睿捧住脑袋,吻了上来。 芮睿的力量大极了,司佑几乎无法挣脱,只得不断后退,直到抵到沙发上,被一把按倒。他的上半身被按得无法动弹,嘴唇被吮吸着,芮睿那条舌头在他口中挑动着,不一会儿,他就感觉下半身有了反应。 “你还真精神。”结束了这个满是侵略意味的吻,芮睿抬起头,轻喘着说,“冯心远没好好照顾你的小玩意儿吗?” 司佑黑着脸用力推芮睿,却无法推开,只得无奈地拉住皮带道:“我和冯心远之间没什么。” “真的?”芮睿笑得很得意,“那你干嘛这么快送他走?怕我对他做什么?放心,我什么也不知道。除了稍微从警察那儿打听了下,比如,我的好朋友司佑是怎么从T市的法医那儿找到我的……” 司佑浑身一震,在芮睿灼热的视线中,捂住皮带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开来。 看着芮睿微笑着用手熟练的解下了皮带,司佑知道这一关是逃不了了,暗叹一声放松了身体配合着芮睿的动作。当他的裤子被剥掉后,芮睿连裤子都不脱,只是解开了方便口,掏出早已膨胀的分身,就着前列腺液的那一点点润滑就捅进了他的身体。 司佑是被芮睿做惯了的,但这次仍然觉得后茓像是要撕裂了般,疼得他腹部一缩,却被芮睿又按了回去。 芮睿插入后,并没有急着动,一边吻着司佑的嘴唇一边用手抚慰他的分身。等司佑肠壁的紧箍感放松了不少,他才抬高司佑的腿,慢慢律动起来。 “小佑,你这时候的表情最可爱,又是无奈又是享受。”芮睿的吻热情又温柔,司佑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岁月,“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非要和我作贱你自己。如果你听话点,我会对你很好的。” 很好,有多好?有我对你那么好吗?可是,再好,也是不一样的。 不会的,芮睿绝对不会是这种人。 司佑只觉得压在身上的男人变得沉重起来,像块石头般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侵犯他身体的那根东西却越发清晰,他几乎能感觉到那玩意儿上的血管搏动,一直延伸到他身体的最深处…… “小佑……小佑……小佑!” 脸上的痛感忽然唤醒了司佑,他睁开眼,只觉得视野中一片模糊,两颊能感觉到冰凉的泪水痕迹。芮睿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却听不见,只有无边无际的快感高朝淹没了他。 “小佑。”芮睿的脸在他眼中突然放大了,“听见我说话吗?” 司佑有些迟钝的点了点头,芮睿没在侵犯他,而如潮的快感并没有来临,反而浑身上下像是浸在了水里,冷汗顺着脖子一直淌到胸口。他试着合拢腿,但被按压的麻木感却令关节像是生了锈,痛得他呻吟了一声。 司佑有些担心的看向芮睿,换作以往,这示弱的声音足以引起芮睿另一轮凌虐的欲望。奇怪的是,今天的芮睿却只是皱着眉头看他,似乎在估量着什么般。 第四章:暴风雨般的重逢(完) 芮睿确实在担心,因为刚才他做到一半,抬起头来,却发现司佑整个人正处于失神状态,而本来有所反应的分身也在他的抽送过程中逐渐萎靡了下来。以前并不会这样的,司佑的身体是可以通过肛交获得高朝,而他对司佑的身体摸得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怎么做能够令司佑舒服到无法控制理智。 他以为司佑是太累了,拍了拍司佑的脸,没想到一拍之下,司佑居然眼睛一闭,身体就从沙发上软倒了下来,如同昏迷一般。 芮睿吓了一跳,一只手抱住司佑垂下的脑袋,试了试脉搏和呼吸,并没有问题后,立时开始怀疑他是装的。连拍了好几巴掌,直拍到他的脸颊通红,他才猛然间又清醒了过来,却开始发虚汗,嘴唇都是青的,好一会儿才恢复。 芮睿再也没做下去的兴趣,草草系上裤子,把司佑在沙发上放好,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上次手术的刀口——非常完美。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在长出来的头发下发现手术的痕迹。他又给司佑做了简单的测试,结果良好。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司佑在装。 芮睿有些怀疑这个结论,因为司佑装得太像了,如果连他这个专业医生都看不出破绽来,那这其中就有些蹊跷了。 “你刚才怎么了?” 司佑接过芮睿递过来的温水,有些奇怪这个问题:“什么怎么了?” 芮睿挑起眉梢:“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司佑有些不理解,搜肠刮肚的想,“我刚才……没做什么吧?” “嗯,你是没做什么,只不过睡着了。” “睡着了?”司佑更加莫名其妙,“没有啊。” 芮睿非常不高兴,沈下脸说:“不承认?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上床?” 司佑也生气了:“睡没睡着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再说了,你捅得我那么痛,我可能睡得着吗?没有就是没有!而且,你莫名其妙打我的脸干什么?好疼的!你以为我如果不愿意,你真能强暴我?打不过你我就不能跑吗?” 这倒是实话,芮睿想,不过司佑刚才那一刹那的失神仍然像一根刺般横在他心头。自从那次大手术后,司佑的健康就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讨厌之极。 “把我来了后的事复述一遍。” 对于芮睿的这种无理要求,司佑只觉得很无聊:“你医生当多了?” “你说不说?” 无奈的司佑只得一边回忆一边说,半小时内的事,依他的记忆力自然记得清清楚楚,有些细节记不住,被芮睿一提醒,也都想起来了。等他说完,水也喝完了,芮睿仍然一脸纠结的表情。 看着芮睿这么纠结,司佑倒是有些乐了:“我真不懂你,你要操,我让你操,结果不高兴的倒是你。请问大爷,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芮睿还真有不满意的事:“你忘了买酒。” “啊?”司佑一愣,“你又没说要买酒。” “你送冯心远下去时,我跟你说的。” 司佑努力回忆了遍,肯定的摇了摇头:“绝对没有,你没说。” “你记不清了?” “我没有记不清。”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不清,司佑也不耐烦了起来,“你根本没说过好不好?你们握过手我就带着冯心远下楼了,要么你喊的我根本没听见。” “你还应了我一句。” 司佑犹豫了下,可惜,无论他怎么回忆,就是想不起来有这回事。最终,他只能归入芮睿在无理取闹的整他。 “小睿,你到底要我怎样?我真不记得你有说过。” “是忘了,还是不记得?” 司佑看着芮睿的脸色,硬着头皮道:“忘了,是我忘了,对不起,我现在就下去买。” 没想到,他才一动,芮睿说喝道:“坐下!” 司佑坐回沙发上,看着芮睿面容狰狞的慢慢靠近,跨坐在他腿上,两只手掐着他脖子上,压低了声音咆哮:“如果你敢在我面前装病,我就乘你还活着,把你一点点解剖,从皮肤剥到内脏,再缝回来,保证你活着体会一下!我告诉你,这次回来了,你最好给我乖一点,不然的话……” “行了!”司佑努力压抑着挥拳的欲望,咬着牙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刚才是忘了还是认为我没说过,说老实话!” 司佑犹豫了下,小声道:“你没说过。” 芮睿歪着脑袋看了司佑一会儿,忽的站起身,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般道:“我饿了,做饭去。” 对于芮睿的喜怒无常,司佑早习惯了。听了这句话,他简直如蒙大赦,一溜烟地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儿,饭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整个晚餐都是在安静中渡过的,对司佑来说,一顿平静的晚餐已经是幸事了。等吃完后,他刚开始收拾,芮睿就道:“明天跟我去医院。” 司佑怔了下,问:“做什么?” “检查身体,我怀疑你还是有病。” 司佑没好气的回了句:“你才有病。” 芮睿笑得眼睛弯弯的:“嗯,我有病,所以才离不开你。” 一瞬间,那种恍惚感又涌了过来,当司佑意识飘回来时,他发现他居然站在洗碗池前,手上还戴着洗碗的塑胶手套。他很不喜欢戴这种手套,活动不方便,芮睿不喜欢他粗糙的手,逼着他保养双手,他却认为保养这种事是娘们才干的,只要芮睿不监督,他就绝对不做。 我这是怎么回事,发颠吗? 自嘲着脱掉手套,很快把碗洗完,塞回碗柜,司佑有些庆幸不是在芮睿家,不然的话,光是打扫卫生和摆碗就够他忙的了。 心情轻松的出了厨房,司佑一眼看见芮睿正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你不回去吗?” “你似乎很不想和我呆着啊?”芮睿盯着电视,头也不回的道。 司佑讽刺的反问:“你要我说实话吗?” 芮睿不以为意的笑起来,挥了挥手:“想干嘛干嘛去,不用陪我。” 芮睿果然留宿了,司佑无奈的等着晚上的折磨和偷袭,结果,却诡异的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的入睡,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被芮睿拉去体检。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1) 一进医院就有无数人和他们打招呼,看向芮睿的眼神多是同情,个个都嘱咐司佑要好好照顾芮睿。 等杂七杂八的检查做完,司佑的笑肌都快硬了。 “怎么样?”司佑有些紧张的问。 芮睿慢吞吞的放下片子,开口道:“恢复得非常好,你壮得像头牛。” “哈!”司佑笑了起来,抓紧机会嘲笑芮睿,“我就说过我没问题,你当医生当出病来了。” 芮睿笑了笑,收起片子:“但愿吧。不过,既然你身体没问题,找个时间我们可要好好玩一玩。” 司佑笑容一僵,在芮睿嘲弄的眼神中落荒而逃。他现在已经复职,今天来医院还是请的假,自然不能再随随便便闲一天。 一到警队,小江就凑了上来,狗腿的道:“老大,你不会再请假了吧?” “怎么?”昨晚芮睿很安份,司佑今天心情也相对来说轻松一些,“我不在,想我啦?” “你不在,其他队都欺负我们呀。”小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我们就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切!”拍了下小江的脑袋,司佑没好气的道,“干活去!” 小江应了声,刚要走,又道:“老李有没有去找你?” “哪个老李?” “专案组的。” “哪个专案组?” “就是办胶带杀手的那个啦!” 司佑哦了下,道:“没有。他找我干嘛?” “不知道。”小江翻了个白眼,“你们最近都不正常,大老板也是,你也是,老李也神秘兮兮的,总之你有空联系一下他,省得他老来骚扰。” 结果,司佑一直忙到下午才有空打电话给老李。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一阵抱怨,内容从他的“不告而别”到“没有良心”,不一而足,如果不知背景,八成会把他当成什么休妻的负心汉。 司佑听得一头冷汗,乘老李喝水润嗓子的时候抢白道:“你到底什么事?” “就是上次胶带杀手的案子。” 司佑立时想起了芮睿,心头一惊,却还是强作镇定的道:“有进展?” “没有。”老李叹着气道,“从上次的案子后这人似乎就消失了,我们去印刷厂调查了一番,也没有什么发现。” 司佑琢磨着老李这话中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应付道:“也许应该扩展一下思路,芮睿毕竟是外行,他的话怎么作得了准。” “是吗?”手机那边好久才传来回话,“我倒觉得你太小看他了,你这个朋友,厉害着呢!” 司佑的心脏已经开始怦怦直跳了,嘴上却还是平静的说:“怎么可能?” “我的直觉不会错的!” 司佑切了一声,客套了几句,挂了电话后,他的心立时跳得飞快,双腿直发软。任何有关芮睿的事都能够令他坐立不安好一阵,这份心惊肉跳的“习惯”什么时候能结束,他不知道,但日子却还是要过下去的。 上班的时候还好,一到下班司佑就开始不安,像是屁股上长了刺般。芮睿却一直没有消息,芮睿不“召唤”,他也不想去“勾搭”,每次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般回家,或者干脆就加班。 芮睿倒也奇怪,毫无动静,安稳得令司佑心中发毛。 这股诡异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十二月底,快要新年时警察们总是特别忙,大大小小的案件要处理,还有年终总结等各种会议报告要做。司佑暂时把芮睿放在脑后,连加了两个通宵班,好不容易公事全部暂告一段落,他拖着疲惫的脚步才一出办公室,就看见坐在会客室的芮睿。 芮睿正翻着桌上的杂志,神情专注,垂下的眼帘和睫毛在清晨的阳光下形成了一片安静的光影,令司佑看得呆了一呆。 “你怎么来了?”半分钟后,司佑才意识到他还站在走廊上,赶忙推门进去。 芮睿转头看了看他,问:“你几天没睡觉了?” “两天。”芮睿这么一问,司佑才觉得眼睛酸涩不已,几乎睁不开,他揉了揉眼睛,却被芮睿拉开了。 “不要揉,闭上眼睛。” 芮睿的手永远是那么强硬,司佑越抵抗,压制的力道就越大。他顺从的放下手,闭上眼睛,就感觉芮睿热呼呼的手心在眼皮上轻轻揉搓着,搓着搓着,他的睡意就上来了,一不留神,再睁开眼睛时他的下巴已经靠在芮睿肩窝上了。 司佑像是触电般站直了,脑袋一阵眩晕,晃了下,站稳脚跟,看着笑意盈盈的芮睿,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芮睿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说:“你刚才问过了。” “啊?”司佑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啊,对,是。”他并没有注意到芮睿紧张的手放松了下来,“太困了,不行了,我得睡一会儿。” “你忙完了?” “嗯。”司佑像个大孩子般点了点头,睡意已经侵占了他的大脑,这会儿什么事也不能阻止他,“我回家了。” “我送你。” 司佑并没有拒绝,刻意拉开俩人间的距离不仅会刺激芮睿,更显得矫情。 上车后,空调的暖风一吹,司佑一秒钟就睡得不省人事了。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在叫他,烦躁的挥手打走,不一会儿后,他做了个飞翔的梦,浮浮沉沉的,只是腹部像是咯着块硬东西,他难受的动了动,结果梦里的天地突然旋转了起来,他感觉像是撞进了水里,一直往最深最深的水底飘去,寂静而安宁。 司佑再醒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剥了个精光,盖着轻而暖的天鹅绒被。这床被子是他为芮睿买的,只有芮睿偶尔在这里过夜时会睡,其他时候永远放在壁橱里,只有每个月拿出来晒太阳的时候能够重见天日。 被窝里暖和得他不想动,看着眼前的天花板回忆了下睡着前的事,大概明白是芮睿把他送回了家,又扛上楼,替他脱了衣服塞进被窝的。 司佑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反过来的才对。 从什么时候起,芮睿会来侍候他了?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2) 过往的年底,他总是要一边忙于工作一边精确的计算好休息时间,因为芮睿经常因为年底密集的车祸或者突发疾病被拖去工作,有时候连续几场大手术下来,脾气会变得极为暴躁,他必须得确保他有足够的精力与体力去应付一头狂暴而狡猾的怪兽。 最可笑的事,司佑后来才发现,年底时芮睿之所以格外暴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那众多的情人总是会挑这时候来粘人,有些舍不得丢掉的情人只能想办法哄,在外面装模作样多了,面对他时,芮睿自然无法控制怒气。 有多少次,司佑都是呲牙咧嘴坐在浴缸里清洗身上的伤痕迎接新年钟声,而芮睿则心满意足的在床上沉沉入睡了。 “你在想什么?” 芮睿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司佑怔了下,看着这张平和而俊美的面容,一时间倒有些不适应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芮睿用手指揉着司佑的嘴角,“就像看见了外星人一样。” 你和外星人也差不多了。 暗自咕哝了一句,司佑伸手揽住芮睿的后颈往下拉,他现在刚睡醒,精力充沛,而且欲求不满。 他是正值青年的男人,接近几个月的禁欲期并非所愿,即使不愿意承认,但芮睿仍然是最能够令他舒服的伴侣——实际上,没有和其他男人做过,他也无从比较——所以,当他有欲望时,下意识的就选择了向芮睿暗示。 当司佑感觉到手上抗拒的力道时,猛然间才意识到眼前是谁,看着芮睿似笑非笑的脸,他立刻缩回了手,脸上发红。 芮睿附下身,压着司佑,耳语道:“想做?” 司佑犹豫了下,有些不敢确信芮睿的平静是不是意味着之后的暴怒。他现在不太能看明白芮睿了,或者说,经历了大手术的生死以及最近的事后,芮睿似乎有些变化了。 “我有点累,用工具帮你好不好?” 芮睿的语气实在太温柔了,温柔到司佑浑身汗毛直竖,他瞪着芮睿的笑脸,努力钻研着背后的原因,却一无所获。 “不用,你累的话就没必要了,我也不是非常想要。” 司佑转个身想爬起来,却被芮睿从背后扑倒,侧按在床上,一只手摸进被子里握住他胯间精神的分身,轻声的耳语带着挑逗响起:“都老夫老妻了,客气什么。” 司佑哭笑不得的挣扎了一下,分身却被狠狠捏了一下,他马上僵住身体,再也不敢动。 芮睿的温柔很容易令他晕头转向,一想起来,他就有些咬牙切齿的懊恼。 身后响起拉开抽屉的声音,他这儿的抽屉里总是备着各种性爱工具、安全套和润滑剂,当然的,这是芮睿的要求。一来方便,二来也是保证司佑不会带陌生人回家。 芮睿很爱“干净”,司佑是他的“东西”,自然也要保证“干净”。 司佑有些毛骨悚然的听着身后翻抽屉的动静,握着他分身的那只手松开了,却仍旧环着他的腰撑在床上,不时蹭到分身上,带给他细碎的快感。 很快,冰凉的液体抹上了后茓,司佑不安的动了动身体,低声下气的劝说:“我自慰就好了。” 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你后面的快感不是更强一点吗?” “没必要,我没……唔!”伸进后茓里的手指打断了司佑的话,他知道芮睿已经打定主意,也就不再费神,闭上了嘴。 后茓里的手指熟练的按摩着肠壁,不慌不忙的扩张着。这些事司佑也做得很熟,芮睿可没什么耐心每次为他扩张,如果不想血流成河,他就得学会自己弄。 膝弯被芮睿拍了下,司佑把腿蜷到腰前,尽量露出身后的私处,方便芮睿的动作。 俩人间相处了这么多年,这些小动作早就默契如一人,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一种悲哀。 随着芮睿的手指逐渐深入,司佑的呼吸也越来越快,当手指抽出去时,他的后茓跟着一阵收缩,似乎恋恋不舍般。 脸颊上突然落下温热的嘴唇,芮睿按着司佑的脑袋,从耳尖一直吻到脖侧,把每一个敏感带都在舌下滑过。吻到司佑意乱情迷之时,再把涂满了润滑剂的按摩棒缓缓推入他的后茓,一直到根部。 司佑不喜欢性爱玩具,虽然有快感,但这会让他有种在被机器强暴的错觉。只不过,如今的他宁愿被机器强暴,也好过被芮睿折腾,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如选不容易受伤的那个。 芮睿今天温柔得可怕,把按摩棒插入之后,居然没有打开电动源,而是手动抽插起来。 按摩棒每次顶到司佑的前列腺时总是用力压下,再划个圈,这种方式是他最受不了的,芮睿抽送了没几下,他的呻吟就溢出了口,难耐的扭动着腰,大腿根的肌肉不时抽搐着,本就昂扬的分身胀得更大,顶端不断流出透明的液体,不住颤动。 “小睿……别折腾我,求你,啊!操!你……” 芮睿的动作不紧不慢,司佑已经受不了了,他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闭着眼睛,不住把脑袋在枕头上蹭动,呻吟声越来越大。他以为这就是惩罚,至于为什么惩罚,他哪里还算得清,在他的理解中,光是“逃走”这件事,就足以芮睿大发雷霆把他凌虐到半死了。 像现在这样,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甜蜜的折磨”了。 司佑并没有想到,他现在这付样子,落在芮睿眼中居然有着别样的韵味。他抽动按摩棒的手不时停下,静看着身下男人的反应。随着司佑的呻吟加剧,他的分身也硬得难受起来,可是,今天他并不是单纯的想折腾司佑,而是在试验。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3) 上次,司佑做了一半昏过去的事以及丢三拉四的反应令芮睿如哽在喉,找不出原因,他就放不下心。 所以,乘着今天司佑睡足了有精神,他也养足了劲头,自然是要好好探寻一番。 按摩棒在司佑体内进进出出,他的脑袋中已经一片空白,在床单上如同一条虫子般扭动着身体,迎合深入后茓的硬物。羞耻与憎恨都抛远,此时的他,只剩下颤抖的身体以及卑微的请求。 “小睿,小睿,嗯,我错……我操……啊,我、我错了,让、让我射……啊啊!小睿!你、你他妈别这样!我……啊!” 眼看着司佑的手要往胯间摸去,芮睿适时的附下身,冷冷的道:“你要是敢摸,我就给你插导尿管!” 司佑瑟缩了下,伸出去的手定住,改为揪住床单至青筋毕露。 芮睿把按摩棒用力往里按了按,也不抽出来,而是打着转,问:“感觉怎么样?” “嗯……我……啊啊,舒、舒服……就这样!操……操我!” “司佑。”芮睿问,“我是谁?” “小睿。”虽然不明所以,但司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这种时候他不想和芮睿顶。 芮睿坏心眼的问:“我是你的谁?” “我……啊嗯,我、我男人……啊!操!这、这里……啊!” 芮睿仔细观察着司佑的面容,虽然闭着眼睛,但急促的呼吸和潮红的脸颊都与昏迷那天不一样,尤其是眼皮下不时转动的眼珠,显然他正处于享受之中。 我多心了?对司佑的关心有点过度了吧?芮睿自嘲的想。 其实,与其说是对司佑关心过度,不如说是对自己关心备至。 自从司佑回来后,芮睿内心的焦虑与怒火果然如期熄灭了,不仅如此,他的心情这段时间甚至是非常愉悦的,尤其是在看见司佑惊恐的推开冯心远时,他几乎要笑出声了。 哦,我可爱的小佑,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早在第二天醒了后,芮睿就从办案员警嘴里套出了冯心远的事,连司佑是怎么通过冯心远找到他的都知道了。 相比前段时间要靠抗焦虑药物以及安眠药入睡,现在这几天芮睿过得简直好极了。 想到这里,芮睿干脆拔出了按摩棒,把司佑按翻在床上,脱下裤子,把早就肿胀不已的分身捅了进去。 司佑的后茓早就被按摩棒插得柔软湿润,芮睿轻松的一入到底,顶在他的前列腺上,顶得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下。 “操!你……你快点。” 芮睿笑起来,扶着司佑的腰,一边用力顶撞一边调笑道:“你出门了一趟,热情了许多啊。” 慢比快还要折腾人,司佑在心里暗骂一句,嘴上却讨好道:“小睿,求你!小睿……啊,我会听……啊,话的。对,就这样……啊!” 芮睿做得顺畅舒心,也尽量照顾到司佑,看着身下男人伏着的精壮身躯不住痉挛抽搐,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摆着窄臀蜂腰,他的性欲也随之高涨起来。 芮睿把司佑拉起来,从背后抱在怀里,扭过脑袋激吻起来。唇舌交缠的啾啾声与下身进出的粘腻水声交织在一起,令俩个男人都疯狂暂时忘了一切。 司佑上半身趴回床上,分开双腿跪着,主动抬高臀部,迎合着芮睿的撞击。当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顶移位时,身体终于颤抖着到达顶峰,射出白浊的粘液,快感也像是涨潮般顺着脊椎涌上大脑,令他忍不住高高的昂起头,张开嘴,大声喊叫着。 芮睿感觉到司佑的肠壁有规律的收缩着,把他的分身包裹至一团富有弹性的软肉中,不住吮吸。这快乐而熟悉的感觉令他也忍不住了,把经验全部射进了司佑的身体里。 芮睿压在司佑光滑的背上,抚摸着身下的皮肤。当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复后,他直起身,把已有些疲软的分身抽出来,抬高司佑的臀部,看着白色的液体顺着穴口慢慢流淌出来,只觉得像有把火在他的心底烧,烧得他浑身充满了力量。 “小佑。”他喊了声。 司佑没有动,芮睿皱着眉头看过去,发现他伏在床单上,眼睛睁着,却一动不动。 芮睿奇怪的凑过去,拔开司佑汗湿的头发,拍了拍他潮红的脸颊,柔声道:“小佑?” 司佑仍然没有动,芮睿这才觉得不妙了,他令司佑躺平,把司佑的脑袋抱在怀里,按着颈侧的脉搏——正常。 呼吸——也是正常。 他把手指在司佑眼前晃了晃,那又卷又翘睫毛下的眼珠还会跟着动。他试着小声问:“小佑,我是谁?” 司佑突然笑了,是那种干净纯粹,像是十七、八岁时的那种笑容。芮睿还没回过神来,他就抬起胳膊,抱住芮睿的脖子,轻声道:“小睿。” ……似乎很正常。 芮睿抱着司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司佑说完了话,仿佛累了般转个身趴下睡着了。芮睿并不认为这一场性爱就会令他精疲力竭,用力把他摇醒后,夹着他的脑袋问道:“小佑,我是谁?” 司佑睁着迷糊的眼睛瞪了会儿芮睿,听明白问题后,没好气的道:“你有病啊?” 芮睿一挑眉,立时反应过来刚才是哪里不对了——司佑怎么可能那么乖乖听话?不如说,正常人都不会在那种环境下认真的回答他那个无聊的问题,司佑现在的反应才是对的。 怎么回事?该死的司佑你又出什么毛病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耐操耐用,不用我这么烦神? 心里抱怨着,芮睿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随意的道:“到底是谁有病?” 司佑气呼呼的瞪了芮睿一眼,一翻身补觉去了。等他轻轻的打起鼾,却不知芮睿还坐在床侧,盯着他的睡颜若有所思,直到眼睛酸涩,才侧身躺了下来。 躺了会儿,芮睿还是恼怒的翻过身,把司佑抱进怀里。 司佑睁开半只眼睛看了看,又很快闭上,毫无防备。 “真想砍死你这个白痴!” 芮睿认真的咕哝了一句,伸出手臂把司佑抱紧,也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4) 司佑不对劲,但芮睿却找不出原因。身体检查非常完美,他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可以摞倒一个成年壮汉,但另一方面,他的健忘以及莫名其妙的性情突变就更加令人不安。 “什么健忘!根本不存在的事好不好?”司佑对于芮睿的评价非常不满,“不就是上次没给你买酒吗?你自己没说却赖我头上,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看,现在居然敢这么顶撞我了!芮睿暗想。 司佑确实胆大了许多,除了在床上还是掌握不了主动外,其他时候经常会对芮睿横眉冷眼,再不像以前那般听话。 芮睿并不介意,甚至觉得很有趣。有时候,他会故意逗一下司佑,看着对方忍气吞声的模样暗自发笑。当然,生活上的要求他是不会有一丁点放松的,司佑如果不想他使坏,只有一如往昔的为他操劳。 这么多年做下来,司佑倒也很熟练了。不仅如此,他的许多生活习性都被带着向芮睿靠拢,喜欢吃的东西逐渐相同,就算芮睿不要求,他的生活恐怕也和以前不会有多大变化。 “你现在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司大警官?”芮睿吃着司佑亲手做的早餐,笑眯眯的道,“必须监视的犯人?床上的按摩棒?还是免费的私人医生?” 司佑埋首给芮睿涂吐司上的奶油,装没听见,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要你这根按摩棒,我还不如去直接买一根! 芮睿拿起司佑砸过来的吐司,也不追问,笑得很开心的吃了。 从外人看来,两人的早餐画面倒是相当协调,就像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和谐美满。 “这个周六空出来,晚上陪我去吃饭。” 司佑的周末倒是没事,不过他想看球赛,一点儿也不想和芮睿去吃什么倒霉饭。 “婉宜来了。” 司佑的眉头顿时打成了结,他用力咬了口吐司,一边嚼一边发愁。 何婉宜差一点成为芮睿的未婚妻。 司佑是出柜的GAY,不结婚很正常。经过多年的沉默与抗争,司家父母也算是接受了他的性向。好歹,他的弟弟已经结婚生子,他虽然性向上难以启齿,但工作不错,前途无量,外人问起来,就说他注重事业,倒也过得去,等以后过继一个侄子,司家父母也算是勉强接受了。 芮睿在旁人眼中却是完完全全的“正常人”。 这么个年轻英俊,未来不可限量的大好青年,却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那就不正常了。所以,芮爸爸在朋友圈中发出了信号,那时候才二十四的芮睿春节时一回家,面对的就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女人们。 仅仅一年的恋爱,芮睿就和何婉宜订了婚。 司佑听到消息时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虽然痛得撕心裂肺,却还是以得体的笑容出席了好兄弟的订婚宴,并且在宴会上替好兄弟挡酒到差点酒精中毒。 订婚宴之后,司佑都不记得是怎么回到酒店的,当他抱着马桶又吐又哭时,芮睿却突然出现了。 “那个女人在外面的情人居然闹到了订婚宴上,我取消订婚了。” 现在想来,他很是怀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情人是不是真的,也许,只不过是芮睿一手导演的戏。 只不过,当时几乎濒临崩溃的司佑面对芮睿的温柔安慰,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想都没想就极其没骨气的接受了“回心转意”的芮睿。 然而,令司佑无奈的是,何婉宜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对芮睿纠缠不休,甚至去医院等芮睿下班。他不想和一个女人有什么接触,只得接受芮睿的警告,那段时间都离得远远的,“以免受到无辜的牵连”。 接着,就是那个噩梦般的周末。司佑和难得温柔的芮睿在床上缠绵时,何婉宜突然闯了进来,疯了一样揪着他打,大骂他是“男狐狸精”,虽然一只手就可以制服这个女人,但他却不敢动手,被何婉宜抄起花瓶砸得头破血流。 芮睿毫不犹豫的把一切责任推到司佑头上,何婉宜恶毒的瞪着他,威胁如果他不离开芮睿,就要他的命。 何婉宜的背景虽然干净,但家族却涉黑,这样的威胁并不是空口说大话。 最终,芮睿把一切摆平了,司佑自然是傻乎乎的感激万分。 自此之后,何婉宜飞去欧洲读书,毕业后留在欧美拓展事业,一年中难得回来几次。令司佑不理解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何婉宜回来后必定请他和芮睿一起吃饭。这种“三人行”对他来说无疑是种拷问,何婉宜那张嘴人前温婉贤淑,人后却是粗鲁之极,可以不带重样的骂他整整一顿饭,把他羞辱得体无完肤,而芮睿却总是要求他多忍让,“不要和女人一般见识”。 在这种环境下,司佑居然还真渐渐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面对羞辱,还吃得下两盘上好牛排。以前的他甚至觉得这种诡异的三人饭局是芮睿的一种爱意表现,现在想来,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不得不说,芮睿在控制人心这方面的手段绝对是大师级的。就这样,他还是不太满意:“可惜何婉宜的事业不在本地,离得太远,除了钱也没什么用。” 司佑看着满脸遗憾的芮睿,非常深刻的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的骄子,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什么社会规则对他们来说就是狗屁,他们才是制订规则的人! 只不过,一想到他经历了这些,却还以迷恋的目光盯着芮睿时,他又觉得是他太没意志力,没办法抵抗感情的侵蚀。这种矛盾重重、爱慕又麻木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前一段时间的手术,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而芮睿也随之有所改变。 一夜之间,仿佛世界都变了。 现在想来,司佑无法不怀疑芮睿在何婉宜这件事上没做手脚。说到底,何婉宜也只是芮睿的一枚棋子,至于这枚棋子是要来对付他还是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5) “我不想去。”换作以前,芮睿只需要一个眼神司佑就不敢再拒绝,现在,他却直视着芮睿,平静的说,“没兴趣。” 芮睿沉默的把手里的餐刀扔进盘子里,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激得司佑身体一颤。然而,他没有妥协,这是必须习惯的,他总不能永远都在芮睿面前这么卑微。 “你必须去。” “如果我说我不去呢?”司佑恼怒的盯着芮睿,“你准备怎么样?” 芮睿看了司佑一会儿,没有像以往那样说什么,而是站起身上班去了。最近一段时间他都住在司佑家,离医院很近,方便得很。 司佑很满意的吃完了饭,看了眼芮睿的盘子,很没出息的得意了起来。 芮睿不高兴,他就高兴,这是他现在最大的乐趣。 今天的工作也很清闲,司佑整整一天心情都很好,临下班,当小江说门口有人找时,他的好心情一下子飞了。 “谁?”如果是芮睿,司佑果断决定从后门溜走。 “一个女的,不认识。”警局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挺多,小江也没在意,“拿着你的名片。” 既然拿著名片,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吧。 司佑放下心来,往会客室去了,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就直往后蹭,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司先生,好久不见。”何婉宜人如其名,看上去温婉贤淑,谁也想像不出这个女人打人时的疯狂样,“小睿让我顺路来接你。” 何婉宜说得细声细语,司佑却清楚的看见她眼中一掠而过的恨意,他无奈的站在会客室门口,生怕她直接动手闹事。 前未婚妻和男情人面对面站着,一个微笑如春,一个面无表情,这付场面,也只有芮睿干得出来。 “我今天晚上有约了。”司佑咳嗽了一声,“就不去做电灯泡了。” 何婉宜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半晌后,讥讽的笑起来:“都做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来讲这些话不觉得太迟了吗?” 司佑深吸了口气,认真的道:“我是真的不想再打扰了,何小姐。”他见何婉宜露出怀疑的神情,赶紧道,“我和芮睿恐怕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他也快三十了,老和我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你说呢?” 何婉宜沉默了下来,猜测着司佑的用意。 “你们去吃吧,好好玩玩。”司佑火上浇油,“我真不想去。” 何婉宜走近了几步,嘲弄的道:“怎么?移情别恋了?” “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就算我是GAY,也想有份正常的恋情。” “你是GAY本身就不正常了!”何婉宜啐道,“不过,今天晚上你必须和我走。” 司佑大为头疼:“你为什么一定要叫我去?” “因为你不去小睿会不高兴!”何婉宜的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不要耽误时间,如果你不想我在这里说什么的话。” 司佑脸色铁青的道:“我去开车。” “不用。”何婉宜绕过司佑,踩着优雅的高跟鞋往前走了几步,丢下一句话,“我在街角等你,别想耍花招。” 司佑无奈,只得和同事打过招呼下班。 果然,街角那里正有一辆豪车等着,何婉宜这些年的事业发展得非常好,身家过亿。 他一上车,司机位的隔板就降了下来,结实的黑人保镖和虎背熊腰的司机同时警惕的瞄了他一眼,仿佛在看街头混混般。何婉宜低头看着手机,一语不发,他也不想说话,只得也掏出手机埋首上网冲浪。 饭局设在高级私房菜馆,俩人一进去,自有漂亮的服务生招待,一路直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包间。 芮睿正在喝茶,听见门响,瞄了眼,扬起一边嘴角:“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何婉宜娇笑一声:“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吗?” 芮睿笑了笑,拉住何婉宜的手,在那保养良好的手背上吻了下:“不愧是我的女王。” 何婉宜笑得娇媚之极,看向司佑的眼神中就带上了颇多不屑:“我和某个即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不一样,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爱你就是爱你,可不会玩欲迎还拒那一套!有的人哪,屁股都快被男人糙烂了,还做出一付贞洁烈妇的姿态,真是让人倒胃口。” 何婉宜就是这么个人,表面上是优雅淑女,私下却是一付街头太妹的粗鲁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一点也没改变,司佑好笑的发现他居然不仅不生气,反而有一丝怀旧的感觉。 他低头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袋里似乎又开始进水了。 饭菜很精致,口味也相当好,自然,价格肯定是不菲的。这种饭局司佑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眼观鼻鼻观心,就当眼前是两只猪,被骂了就当猪哼哼,埋头塞美食。这里的一顿抵得上他两三个月的薪水,不吃白不吃。 菜上得不快不慢,轻音乐好听,座椅也十分舒适,司佑吃得津津有味。换作以往,这饭菜再好吃,也是味同嚼腊。只要一瞄到芮睿和何婉宜之间的暧昧举动,那些拉拉手、眉眼传情的动作,落在他眼中就像是刺在心头的刀,令他难受之极却又说不出话来。 哪像如今,芮睿和何婉宜之间做点什么他真的不在乎,反正也逃不开,那唯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吃饭喽。 司佑大概是吃得太专心了,当他意识到房间里没有谈话声了,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芮睿和何婉宜正一起望着他。 何婉宜的表情里带着几分戒备和迷惑,芮睿就意味深长得多了,脸上微微笑着,手里的筷子却一直在戳着盘里的鱼片。 “很好吃?”何婉宜问。 司佑点了点头,转过桌盘,指着那盘几乎没动的红烧肉说:“你们不吃吧?” 何婉宜冷笑一声:“想吃就吃,就当我施舍给你的。” “噢。”应了声,司佑毫不犹豫的把红烧肉拿下了转盘。 这家私房菜馆的红烧肉是一绝,肥而不腻,味浓而不咸,鲜美可人,入口即化,在司佑看来,把红烧肉做到这个地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技! 此等神技放在眼皮底下,谁还管拿他当狗的“前”情人和加起来见不到十次面的陌生女人?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6) 司佑刚吃了一口,就听见芮睿似乎漫不经心的问:“小佑,你今天没吃饭?” “中饭吃过晚饭还是要吃的。”司佑含糊不清的应了句,头也不抬。 没几秒后,他的眼角瞟到身边多了个东西,转头一看,芮睿把椅子搬到他身边,笑眯眯的道:“给我吃一块。” 司佑飞快地瞄了眼何婉宜,果断的装起糊涂:“什么?” “红烧肉啊。”芮睿对俩人间的暗流汹涌视而不见,“看你吃得这么香,我也想尝尝。” 司佑把整碗红烧肉往芮睿面前一推,站起身:“我去洗手间。” 逃命般窜进洗手间,门才一关上,他就听见何婉宜隐约的抱怨响起。与往常不同的是,芮睿一语不发,何婉宜的声音越讲越低,直到消失不见。 司佑叹了口气——芮睿这是在玩什么? 在水龙头下冲了个脸,用满是香味的卫生纸擦手,再把洗手台上面不知名的玩意儿挨个试一遍,吹风机把手吹得快裂开了,司佑还是不想出去。 “小佑。”敲门声响起,是芮睿,“你还好吧?” “好!”司佑赶紧应了声,把手重新打湿甩着出去了,见芮睿盯着他手,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我好得很,你肉吃完了?” 盘子里的红烧肉一块不少,司佑这个明知故问立刻让芮睿的眼睛眯了眯。 “你好像坐不住啊?”芮睿一边往桌边走去一边伸手拍了下司佑的屁股,“屁股上长疮了?” 这个动作立刻令司佑的脸红了,尽管他不想这样,下一秒,他就遇上何婉宜杀人般的眼神,立时郁闷不已。 芮睿成心找事,司佑下了这个结论,并且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决定:“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当然的,司佑才跨出一步,手腕就被抓住了——芮睿的力道很强,即使这些年的锻炼不如他这个正牌警察,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司佑被拉了一个趄趔,站立不稳,手臂急撑在桌面上,击出了一声巨响,也令正在喝汤的何婉宜手一抖,溅了一身汤水。 何婉宜的妆容精致这下全毁了,她抬起漂亮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司佑,沾满汤料的嘴唇刚要开口,芮睿说话了:“小佑,别给脸不要脸。” 本来正想着怎么安抚何婉宜的司佑一下子毛了,他用力抽回手腕,站稳脚跟后,大声道:“真不好意思,我不觉得和你之间有什么脸好谈。你要是想找脸面,去和何小姐谈,你们怎么谈都不关我的事!” “怎么?”芮睿抬起头,笑颜如花,“你吃醋了?” 司佑挑高了眉梢:“你觉得可能吗?” 芮睿轻描淡写的道:“你以前可是很喜欢吃醋的。” “现在改口味了。”要论起厚脸皮,司佑这些年也向芮睿学了不少,“我觉得还是正常点的生活比较好,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何小姐就是个良妻人选。” 话音刚落,好不容易把一身汤水擦拭干净的何婉宜终于把火发了出来:“我不需要你这个贱人来给我做媒!” “你以为我想?”忍了这么多年,司佑终于忍不住了,他觉得他脑子里的水进得够多了,这时候不妨流出来一点为好,“你想追芮睿,请便!不管我和他以前怎么样,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就是不要再牵扯上我,明白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他!” 司佑的最后一句话刚说出来,房间里的温度仿佛立时下降了好几度,芮睿虽然还在笑,可那笑容中已经再没有一丝暖意,反而像是外面的寒风,刮得人皮肤都觉得疼。 司佑一瞬间有些习惯性的瑟缩,可是,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挺直了腰,毫无惧色的直视芮睿漂亮的杏仁眼。 芮睿慢慢伸出手,在见到司佑不自觉的退让一小步后,笑容隐晦的带上了几分邪气。他拉开身边的椅子,干脆的说:“坐。” “我有事。” “什么事?” “公务,无可奉告。” 芮睿抬起脸,扬起一个轻柔的笑容,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和那笑容一点也不协调:“我总有办法治你的,小佑,别挑战我的耐心。” 司佑冷笑了一声,以手臂撑在桌上,附下身来,用几乎只有俩个人才能听见的亲呢声音说:“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管得了我?我以前看不清脖子上的琐链,现在还看不清吗?” 说完,也不管芮睿瞬时变得僵硬的脸色,径自转身走人。出了餐厅,深吸一口清醒而寒冷的空气,被空调吹得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今晚的遭遇不是第一次,却是他最扬眉吐气的一回,能够离开那个恶魔自由的行动,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在外面闲逛了一会儿,司佑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芮睿,他想也没想就按掉了。漫无目的晃在商业街上,看见新游戏机到货的广告时,他心里一动,便进去换了筹码。作为一个现役警察,他很快在射击项目上找到了胜利,当他持着沉重的仿真枪械以漂亮的姿势全分过关时,周围响起了一片善意的掌声。 司佑微微红着脸对着围观的年轻人笑了笑,放下枪械挤出人群,谢绝了几个搭话的美眉,美滋滋的走向门口。 突然之间,他的心情是如此的兴奋。这么多年了,他似乎一直生活在批评和否定中,现在,他逐渐找回了自信,生活虽然还是那样,但一瞬间就变得美好了许多。 司佑一直玩到十二点才回家,还在外面吃了个痛快。回家后,芮睿居然不在,他洗澡时心情忐忑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睡在床上,渐渐沉入梦乡,他估计芮睿不会回来了,这才安心的入睡。 第二天,芮睿神清气爽的去上班了,一踏进办公室,他就察觉到那些射过来的暧昧视线。他敏感的四下张望了会儿,没发现芮睿的身影,想想也是,那个家伙应该不至于会为了这点小事而整他吧,以前每次三人行吃饭,最后他也是会提前离场,这已经是惯例了。 司佑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小汪立刻窜了过来,一脸神秘的说:“头,听说你好朋友要结婚了?”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7) 司佑被问得一头雾水:“谁要结婚了?” “就是你那个朋友啊。”小汪一脸八卦,兴致勃勃的说,“那个长得不错的医生,他早上打电话来,说是要请办公室人一起去参加婚礼。头,你兄弟结婚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虽然他说什么都不用带,但我们就这么空着手去啊?太失礼了吧!” 小汪还在唠里唠叨,司佑的心却早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芮睿要结婚? 他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芮睿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结婚? 随即他又反应了过来:芮睿什么时候结婚,难道还有定论的?他一个大好青年,什么时候结婚不都是应该的吗?再说了,芮睿什么时候结婚,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想是这样想,但司佑还是立时浑身冒虚汗,两条腿面条般直发软,没几分钟,他就不得不坐下来,以掩饰他游离的情绪。小汪又和别人去讨论这桩突如其来的神秘婚礼了,他一个人在位置上,两眼发直的呆坐着。 芮睿要结婚了,新娘会是谁呢?他为了什么结婚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阴谋,但是,他居然肯用结婚这种大招? 经历了上次何婉宜的“丑闻”事件,司佑曾经以为芮睿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芮睿也曾经信誓旦旦说“结婚没意思”,并且分析了种种利害,声称要和司佑做一辈子“好兄弟”,再领养个孩子送终。 这些话语是如此天真而美好,即使如今明白都只是谎言,司佑仍然止不住的感叹。 芮睿,要结婚了啊,整整一天,司佑拿着案子的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盘旋的都是这句话。 那是桩入室抢劫案,线索很明显,但由于犯人手持利器,而且对受害人不仅劫财,还动辙拳脚相加,即使是孩子幼儿也不放过,性质恶劣,手段残忍,所以才转到他们重案组来。 本来,司佑该对这样的案子极为愤慨,投入百分之二百的精力,争取尽早破案才是。可是,当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拉着水杯的影子从桌子右角一直走到左角,司佑连受害人的身份背景都没记住。 他一会儿想起少年时和芮睿谈起未来结婚的话,一会儿想起芮睿无情的赶他出门的场面,一会儿又想起他决定从芮睿的人生中消失时的心情,各种念头纷杂而至,令他心中五味陈杂,如同漩涡一般难以理清。 都决定了的,不要再理会这个家伙! 都想好了的,再也不要掺和这个恶魔的人生! 为什么还是会因为一句结婚而自寻烦恼呢?他和谁,为了什么而结婚,关我什么事?反正他顶多再在这世上多制造一个表面风光、内里痛苦的怨妇而已,这也是那新娘的选择不是吗?他可不信这是什么爱的结合! 这个念头在得知新娘是何婉宜后,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 除了阴谋与交易,司佑实在想像不出芮睿选择何婉宜的理由,更何况,几年前何婉宜还让他丢了那么大一个脸,这件事至今在老家仍旧不时被两家父母拿出来控诉一番。 居然是何婉宜,不,不如说,“果然”是何婉宜,这俩人从某方面来说真是半斤八两,相当速配! 司佑站在他那辆小破车前,看着手机上发来的婚礼地址,苦笑起来。 不择手段绝对是芮睿的最佳标注,只要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不管牺牲多少人,反正他的要求必须得到满足。至于其他人的下场,他从来不关心,更可恶的是,别人却从来看不到这点。 这世上有多少人的眼睛都白长了啊! 司佑带着厌恶的心情到达了婚礼会场,却发现那不是什么饭店,而是一间小教堂。想来也是,昨天才见过面,今天突然就说要结婚了,哪有可能一下子事事齐备,估计是先弄个小仪式,以后再说吧。 就是不知道这俩位有没有去领证,如果领证的话,何婉宜是绝对不会办婚前公证的,到时候,她那上亿家产的一半,可就瞬间落入芮睿的口袋喽。 想到这里,司佑觉得已经估算出芮睿突然结婚的理由了,心里莫名的轻松了不少,夹在一堆同事中慢腾腾的往教堂里走去。 教堂并不大,但却很精致,高高的圆塔形穹顶,夕阳透过高大的彩色碎玻璃窗透进来,营造出圣洁而安宁的气氛。当司佑从天花板上那漂亮繁复的枝形吊灯移开眼睛后,芮睿突然出现在视野中,令他的脚步立刻停顿了下来。 芮睿今年已经虚岁三十了,可是,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他仍旧像个青葱少年,一如往昔的意气风发。剪裁合身的小西服包裹着他修长的身材,明亮的光线下发色变浅了,衬着白皙的肌肤,令他像是要融化在阳光中般。彬彬有礼的态度,温和的谈吐,如同天使般的微笑,没人能对他不产生好感。 司佑的同事们涌了上去,轻声而热情的说得祝福的话,而当芮睿的视线转过来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自个儿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小佑!” 清亮的嗓音回荡在满是浮雕的墙壁间,无数人的视线中,芮睿急跑了过来,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呆在原地的司佑。 “太好了,我还怕你不来!”芮睿笑眯眯的说,“我的伴郎只有你一个人,你可别想逃!” 笑声在四周零零星星的响了起来,司佑傻傻地拍了拍芮睿的背,只想调头逃走。 刚才那一瞬间,看着奔过来的芮睿,司佑的心居然狠狠的动了那么一下!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一下动心都是不应该的!不如说,这是一种耻辱,是芮睿花了这么多年,硬生生烙在他心头的印记! 有谁能够一转眼间就把十年的炽热感情抹去?又有谁能够一下子忘掉所有的过去? “怎么?傻了?”芮睿松开司佑,笑着捶了下他的肩膀,“是不是被我帅呆了?” “呃……”司佑的舌头都打结了,脑中只剩下刚才的画面,一遍遍不受控制的重放。 “什么话都别说,走吧,我带你去换礼服。” 司佑完全无反应的任由芮睿拉着去了教堂后面的休息室,刚一进去,门一关,他就惊醒了,条件反射的甩开了芮睿的手。在他的估计中,这时候芮睿就应该直接像是饿狼般扑过来,打也好吻也好,总之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没想到,芮睿只是笑了笑,拿出礼服道:“你穿吧,我出去了。” 看着门关上,司佑捧着礼服彻底懵了——这是唱得哪出?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8) 司佑他本来就不习惯穿正式礼服,从小到大,不要说平时了,就算是正式场合,他也是能不穿就不穿,总觉得太过束缚。这会儿突然要穿,他使得极为不顺手。 对着镜子整理领结时,门又开了,芮睿探进头来,一看司佑站在镜子前的慌乱模样就笑了起来。他走过去,拉开司佑僵住的手,帮着把领结戴正。 司佑看着镜子中专注的芮睿,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他不止一次幻想过,也期待过。最终。这个场景真的发生了,却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站在芮睿身边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女人。 “好了。”芮睿整理好司佑的衣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一个不注意,你就变大帅哥了。” 司佑过好几秒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正常”的芮睿,就连他的心情都无法理清。现在的他,就像是原本站在台上的演员,一转眼间,突然发现他只是个观众,站在台上的主角是别人了,他只有看的份。 那些曾经用生命演绎过的爱恨情仇,一转眼间就被遗忘了,随风飘去,再也不关他的事。 这样的结局,一方面令他觉得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莫名的酸涩,就好像有些东西被践踏了般。 暗骂了自己一句,司佑艰难的开了口:“你该去前面了。” 芮睿停下了手,站在那儿,笑了下。他的个头和司佑差不多高,俩人视线撞在空中,不仅没有火花,反而水乳交融般温柔。 “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结婚了?” 不要问!不能问!不可以问! 司佑深呼吸一次,强装镇定的道:“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想结婚是你的自由,这也是好事。” “真的?”芮睿歪着脑袋,一派天真的模样,“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说我结婚是好事,其实,你要是真不关心我,我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司佑一怔,脸色越发难看。他用手搓了搓嘴巴,一转身往门外走去。当他的手握着门把时,还有些不敢置信——芮睿居然真的就这么放过了他?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 太奇怪了!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念头,司佑还是推门出去,像是逃命般来到了教堂主厅。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大略扫了一眼,发现不少司佑的同事。 连同事都请来了,恐怕是要……来真的? 这个认知令司佑有些呼吸困难,他的脚步开始轻飘飘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他清楚的感觉到意识的涣散,他知道他在和别人说话,却根本无法控制说出口的话,而别人说的话也飘摇不清,听不清晰。 他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他被关在玻璃瓶中,而另一个他则握着这个玻璃瓶,瓶里的他只能胆颤心惊的看着玻璃瓶上下颠簸,似乎随时都会从手中脱落,摔个粉碎。 芮睿看见司佑站在了男伴郎的位置上时,还是有些意外的,他本以为刚才那场景可以打动司佑的,结果,居然坚持住了? 他不止一次听司佑描述过将来俩人办婚礼的场景:要有一个教堂,要选在阳光灿烂的日子,要有彩色的碎玻璃尖顶窗户,还要有一位留着白胡子,满脸皱纹的牧师主持。一切都充满了戏剧化的美好元素,却全是不堪一击的虚幻与无聊。如果不是为了司佑,他才不会特别安排这样一个场景,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某种仪式。 真不知道接下来这家伙会有什么反应?想到这里,芮睿不由得越发兴趣浓厚。 对芮睿来说,和司佑的这场拉锯战就像是一场游戏。他占据优势,手掌大局,任由被看透的司佑如同离了水的鱼般挣扎不休。然而,无论如何,最终的赢家总是他,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司佑绝对想不到,有时候,芮睿也会觉得自个儿犯贱:倒贴的不要,人不理不睬了反而又感兴趣了,不是犯贱是什么? 牧师来了,芮睿看见司佑双眼发直的模样,心中不由好笑。这就像养了条小狗,买了个玩具拿在手上逗得小狗急慌慌的转圈一样,有趣。 仪式非常简略,却充满了温馨与爱意。所有来宾都以微笑观礼,当教堂后面的门打开时,站在廉价地毯起点的新娘令他们都发出了感叹的惊呼。 “好漂亮!” 小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司佑机械的看向前方——何婉宜穿着洁白的婚纱,捧着百合花球,满面娇羞的缓缓走来。她苗条的身材在新娘服的映衬下是如此美丽,令不少女宾客都红了眼眶。 当新郎新娘并肩站在牧师面前时,宾客们在期待着新人们说“Yes,Ido”,只有一个人不。 司佑站在伴郎的位置上,觉得玻璃瓶外的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明亮的阳光化作大瓦数的聚光灯,无数张微笑的脸都像是面具,在他眼前不停摇晃。 这场戏好逼真,真到他无法相信。 牧师先问了新娘,几乎是话音刚落,何婉宜就脱口而出“我愿意”,眼中还溢出点点泪光。 牧师转头对芮睿道:“芮睿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何婉宜小姐为妻,在神的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保护她、安慰她,不论疾病、健康、富有或贫穷,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之后,教堂里出现了奇妙而短暂的沉默。 司佑看见芮睿悄悄侧过半个脑袋,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他露出个笑容。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咚咚直跳,身体不自觉的做出往前倾的姿态,仿佛要去迎接什么般…… 下一秒,芮睿转过身,握住何婉宜的手,以温柔无比的嗓音道:“是的,我愿意。” 教堂里响起一片呼吸声,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有不少人都有种芮睿要逃跑的错觉——嗯,肯定是错觉。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司佑怎么可能没感觉?直到他把戒指递给芮睿,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在那一刻,他是真的在期待芮睿转身带着他逃走吗?又或者说,这并不是他?问题是,那一刻,他真的无法控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的牵线木偶般。 这种感觉令他又恶心又熟悉,仪式还未结束,他就迫不及待的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下。慌张的躲避开人,找个隐晦的角落,扶着墙开始呕吐不止,一直吐到只剩胆汁才停。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没劲爬起来了。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9) 不知何时,芮睿站在了司佑身后不远处,欣赏着垂头丧气的男人,眼神仿佛在看一场杰作——出自他之手,以人类的生命与感情雕琢而成、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作品。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芮睿如此想。 芮睿轻轻走了过去,只在司佑身后站了一秒,就看见他脖子后面敏锐的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人的大脑仍然有许多未知的秘密,比如,为什么明明看不见,却能够感觉到指着额头中央的手指。显然,司佑对芮睿的感知绝对处于极度敏感中。 司佑猛地回过头来,看见芮睿时并没有惊讶,而是冷静的道:“这时候你来做什么?” “戏演完了,我来采访一下你的感受。”芮睿笑着在司佑身边坐下,“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司佑扭过脸去,盯着水泥地面,一语不发。 他很清楚,芮睿是来检视战利品的,他这个“战利品”又何必发言自讨不快呢?他早已学会了以沉默来应对芮睿的戏虐,以此来保护伤痕累累的内心和自尊。 “不想说?”芮睿难得兴致勃勃地道,“还是说不出来?” 司佑抬起头,看了下傍晚的太阳。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徐徐落下的夕阳,明知道黑夜必将取而代之,却仍旧挣扎着不肯落下,非要一步一步走向灭亡。唯一不同的是,第二天,太阳会重新升起,而他一旦沉沦,就再也没有复活的机会。 “怎么?我结婚你不高兴了?”芮睿也不强求,就像是自言自语般咕哝,“你不是劝何婉宜和我结婚吗?什么男人三十了,该安定了。现在呢?是不是觉得后悔了?” 芮睿从来没有这样絮叨过,以前,总是司佑说,他听,他是沉默而强势的那一个,司佑是卑微弱势的那一方。如今,两人间似乎调了个个,但他们并没有察觉到这种微妙的转变。 说了一会儿,没人答腔,芮睿也自觉无趣,正当他想着该怎么刺激司佑时,眼角却意外地瞥到一抹晶亮的东西。他转过头去,看见司佑眼下的泪痕,不由得挑起了眉梢。 一哭二闹三上吊?还真是女人透了,芮睿暗想。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出言嘲讽:“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心疼得受不了,我会恶心得受不了。” 司佑没有说话,只是呆滞地转过脸来,长而卷翘的睫毛忽扇着,像是沾了水的蝴蝶翅膀。西沈的夕阳为他的侧脸轮廓描绘了一道动人婉转的金色,芮睿看着这如画般的场面,突然之间有些心动,像是着了魔般倾身过去,想要吻一吻那因为激动而充血的嘴唇。 “你是该结婚了。” 司佑突如其来的发言令芮睿停下了动作,他发现司佑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清明起来,正毫不相让地直视着他。 “我们也该结束了。”司佑胡乱擦了把眼泪,“我承认,看见你结婚我很难受,但是,我难受的对像是我付出的一切,不是你。”停顿了下,他长长的叹了一声,“我真不甘心。” 芮睿笑起来,这一刻,他是真情实意的开心,这种感觉非常美妙,即使是他也不会拒绝。 “如果不甘心,那你就来挽留啊。” “挽留?”司佑脸上柔软的神色没有了,只剩下嘲弄和冷静,“然后呢?再被你唾弃吗?小睿,你从来不会珍惜到手的东西,我就算再有感情再努力,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你觉得我还会再做这样的事吗?再怎么不甘心,我也得放手。你把我逼回来,可以,你让我留下来,也可以,但是你想要我再和以前一样围着你转,不可能了。我的世界不再只有你了,以前的那个我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司佑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芮睿,在他眼中芮睿第一次不够强势与坚韧,甚至露出一丝脆弱来,但他却清楚,这只是假像,在天使的外壳里住着的仍然是一只恶魔。 “你不再我的唯一了,芮睿。”司佑认真的说,“我们都该迈出新的一步了,无论是你还是我。虽然我知道是废话,但是拘泥于过去是没有意义的……”他停下,突然涌起深深的疲倦,“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听的。” 司佑深吸口气,把哭泣带来的混乱与失落全都抹去,最后瞄了眼坐在地上的芮睿,坚决的转身离开。他的步伐缓慢而踏实,再也没有以前的飘忽,无论要经历怎样多的失败,他都是在一步步的离开芮睿身边。 在墙角转过弯,何婉宜的面容突然闯入了视野,司佑吓了一跳,随即看见对方眼中阴郁而疯狂的神情。 他倒也能理解,如果爱人在婚礼时却和旧情人在一起窃窃私语,恐怕没有人能容忍。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移开了目光,低着头匆匆离开。 何婉宜并没有做什么事,只是站在原地,肩膀似乎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 司佑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去,那个穿着婚纱的美丽新娘像是木雕般站在那儿。当芮睿走过时,她一下子有了神彩,仰起脸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芮睿连一片眼角都没有分给她就擦肩而过。 何婉宜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的手中还拿着捧花,娇嫩的百合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嘲讽,刺眼极了。 司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不是为何婉宜,而是为他自己。同时,他又很是庆幸,至少,他不再是那个站在原地等待芮睿的人了,在这一点上,他比何婉宜要强上许多。 不管内里如何,这场温馨而精致的婚礼总算是完美的落下了帷幕。 司佑看着笑脸盈盈的何婉宜不禁有些可怜她,不过,想到以前何婉宜对他的辱骂,他又觉得莫名的出气。 恶人自有恶人磨,芮睿这样的恶魔就应该配何婉宜这样的巫女,烂锅配烂盖嘛,这不是很好? 司佑被这个比喻逗笑了,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倒也很契合,却让芮睿频频斜眼过来。 婚礼没有后续,仪式之后,宾客们都散了,在送走所有人后,乘着芮睿还没空来纠缠,司佑偷偷摸摸溜上了车,一脚油门下去就闪人了。 开出教堂围墙大门的那一刹那,司佑大大的松了口气,自今天之后,他可算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疏远芮睿了,这算是喜事一件吧? 他的脑中满是欣慰,所以,当车身被猛烈撞击时,他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10) 看多了死亡与事故,司佑对于安全总是十分重视。芮睿可以不系安全带在市内把车开到150码,还打开车窗对其他车比中指,他在高速上却只敢老老实实按照限速来开。而且,无论什么时候,他只要一坐上车就会把安全带系上。 这一次,安全带救了他的命。 车子是从侧面被撞击的,教堂门口正好是一个小坡,速度并不快。只不过,撞人车的速度恐怕飙到了极致,一撞之下,由于地势比较低,居然把他的车撞翻了过去。 司佑当时只觉得处于剧烈的震动之中,接着,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丢失,就像是在家中突然停电般,什么感觉也没有就眼前一黑。当他的眼前重新慢慢亮起来后,蓦然发现自个儿是头朝下在车里的,正被安全带牢牢地绑在椅子上。 气囊打开了,遮蔽了他的视野,能看见的地方狭窄又混乱,车里的东西全翻了出来,耳中充斥了吵闹的车辆警报声、人声。 以及,芮睿的声音。 芮睿似乎就在耳边,很近,司佑艰难的扭过头,看见一只保养良好、却满是割伤的手伸进车窗,小心地握着他的左胳膊,正搭在脉搏上。 他试着动了动左手,一动之下就是钻心的疼。他的腿被压在车前盘底下,虽然有压迫感,却并不疼。 “芮……睿?”一开口,嗓子眼里充斥了血腥味。 “小佑!”听见声音,芮睿焦急地喊起来,“小佑,你能说话吗!?主任,小佑恢复意识了!” 纷杂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司佑的视野中就出现了许多人。 看来,我又一次幸运的与死神擦肩而过,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啊…… 司佑的大脑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他的锁骨与背都隐隐作痛,是因为安全带勒紧的缘故。听见芮睿的声音,他暗叹一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道:“我……没事。” 芮睿似乎恢复了冷静,趴在地上看了看他:“有没有哪里疼?” “胳膊。” “左手?” “嗯。” “可能是骨折了。”芮睿已经重新成为一个冷静的医生,“你先别动。” 司佑打量了下周围,车门已经变形,打不开了。他努力用一只手松开安全带,抽出腿,慢慢顺着椅背滑了下来。车窗的玻璃被敲碎了,还有些粘着,有人拿来硬物清理了一遍,他艰难地扭过身体,躺着往外挪,肩膀一出去,他就被人迅速地拖了出去。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司佑被扶着坐到了路边,一眼就看见了芮睿。 芮睿正半跪在司佑面前,紧张地注视着他。合体的礼服被撕了一个大口子,双手满是割伤,那张俊美的脸上也有好几处擦伤,而且,一只手还不自然地扭曲着,他一眼就能看出是骨折了。 好像出车祸的是我吧? 司佑不解的想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小江冲了过来,惊魂未定的抢白道:“头儿,你要吓死人啊!你最近是不是走霉,又住院又出车祸的,要不要去拜拜?” “瞎说什么!” 小江说话时,芮睿被医生拉走了,司佑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现场有成打的警察和医生,这种小车祸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处理了。有医生来检查了下司佑的左臂,一碰肩膀,他就痛得厉害,手臂被捏了一遍,骨头似乎都没事,就是不能动。 “估计是脱臼了,你等下。” 乘着司佑没防备,那医生突然手上一用力,他的大叫刚一出口,胳膊已经重新被接上了。不认识的医生笑眯眯地道:“你运气不错,剩下的就是软组织挫伤了,不过等会儿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下,反正小芮也要去的。” 等医生走了,司佑瞥了眼不远处正在接受治疗的芮睿,犹豫了下,还是对小江挥了挥手,对着芮睿一抬下巴,问:“他怎么会受伤的?” “头儿,你这兄弟可绝对是过命的交情了!”一提这个,小江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他出来时你刚被撞,车就像翻跟头似的。我的妈呀,芮医生他直接就扑了过去,想拉停,不过,他怎么可能拉得停啊!结果,撞你的车居然又来了一次,幸好车没往他那边转,不然的话他八成要挂了!就算这样,他还是被撞开了。他一爬起来,居然还是往你车那边扑,但是车门变形了,打不开,他就砸玻璃,谁拉都没用,硬是用手砸碎了玻璃窗,摸着你的脉搏了,他才安静下来。” 司佑听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芮睿?不可能吧…… “我估计啊,那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们真不愧是从小的交情!”末了,小江还感慨一下,“如果不是他啊,你这会儿可能就完蛋了,撞你的人是真恨你啊!” 司佑一怔,心中有了预感:“怎么说?” “喏,你自己看吧。” 顺着小江的手指看过去,司佑看见何婉宜正在路边哭泣,那张美丽的脸上满是绝望与疯狂的神色。她的手上拷着手拷,纯白的新娘服摊在地上,惨白一地。 “如果不是芮睿去救你,估计这个女人能把你撞到死。”小江一脸后怕,“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啊?你快去看看芮医生吧,那伤够他受的。”小江临被叫走前,还好心地劝了下司佑,“这事估计芮睿也不知道,你不要多想。” 司佑想说什么,却只是蠕动了下嘴唇,一个字也没迸出来。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太深,深到无法向别人诉说。 受伤对于警察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司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他犹豫了下,还是向芮睿走去了,当他站定后,芮睿抬起头来,见是他,怔了下后明显的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芮睿的运气不怎么好,或者说,他太乱来了。先前抓着车门时被撞,他不愿意放手,硬生生被弹开,摔在路基上。检查结果是右臂骨折,轻微脑震荡,多处擦伤和划伤,比车祸受害人还惨。 司佑听完检查医生的话,半天都没吱声。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11) 芮睿自我检查了下,发现并无大碍后着实松了口气。刚才血气上涌时根本没留意那么多,现在想起来才察觉到有多危险,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后怕完了,他就开始思考这行为的含义以及可以怎样利用这件事。 首先,对于这种行为他很吃惊。把别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这不合理,也不符合他的一惯价值观,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并且没有犹豫。当时的“他”好像根本不是他般,这个发现令他觉得即有趣又诡异。 如果再来一次,他不确定还会不会这么做了。也许会,也许不会,但他认为还是要尽量克制,不要再做出同样的蠢事来了。 没错,他认为这是愚蠢的,然而,即使再愚蠢,还是可以利用的,比如,对司佑。 显然,司佑此刻正处于震惊和混乱中,芮睿一眼就能看穿这个男人,甚至比他还了解他自身。看着他眼中的躲闪,芮睿就能够嗅到心软的味道,曾经无数次因此回头的他,这次恐怕也要再次像颗卫星般顺着引力乖乖回归了。 “你没事就好。”芮睿以恰到好处的表情说出了这句话,果然看见了司佑复杂的神色。他很高兴,这证明他在司佑的心中仍然有着沉重的份量,这是个好消息。 “伤怎么样?” “没大碍,肩膀脱臼了。”司佑沉默了几秒后答道,毕竟,过来“慰问”却一语不发太不合常理,“你还好吧?” “右臂骨折,其他都没问题,不过还是要住院观察。”芮睿歪着脑袋打量了下司佑,笑道,“你也一起来吧,我要一个双人间,就我们俩。” “我不……” 不等司佑拒绝,芮睿就已经喊来同事,一番耳语后,他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司佑眼中的不快一掠而过:“没什么。” 芮睿的笑容渐渐掺进了苦涩:“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你总要去检查一下的,我不放心,你最近才刚动了大手术,身体又一直不好……” “我哪里有不好?”司佑一瞪眼,紧张的四下看了看,留意有没有人看他们,“一直说不好的是你!” 芮睿苦笑:“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是医生一样。” 这话听起来刺耳,可是配上芮睿现在这付惨样,司佑也不好再说什么,沉默了下,道:“随便你!” 芮睿笑了下,触动了伤处,呲牙咧嘴的。司佑看着,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摸了摸那伤口,一碰到温暖的皮肤,又像是触电般收了回去,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没关系,几天就好了。”芮睿非常适时的说,一付轻描淡写的样子,“骨折麻烦些,不过,只要不是粉碎性就行。” 司佑面无表情的盯了芮睿一会儿,一语不发的快步闪人,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身后的芮睿肯定笑得像个胜利者。他走向何婉宜的车,看着那几乎撞报废的豪车,心里掠过一阵寒意,等见到车子的女主人后,寒意变成了厌恶。 何婉宜的行为是明显的故意杀人未遂,这么多证人,还全是警察,她就算身家不菲,这次恐怕也是难逃一劫。坐在警车里,一见到司佑,尽管拷着手持,她却立刻柳眉倒竖,像是见到了敌人的蛇般吐出毒信:“别以为你赢了!” “我从来就没想赢。”司佑扬起眉毛,平静的回答,“在芮睿面前哪里会有赢家?” 这话令何婉宜沉默了,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感情无法控制。当她发现芮睿在婚礼上溜走去见司佑时,心里的嫉妒像是毒蛇般昂起了头,更不用提芮睿那冷漠的态度。她挣扎过,猜疑过,可是,最终,她还是向内心的情绪屈服了。 “你也会和我一样的!”何婉宜不甘心地低吼,“你的下场也一样,别以为你能善终!” 面对这样的发泄,司佑居然眨了眨眼睛,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何婉宜一愣,幸灾乐祸地道:“果然,你就算死到临头还是没办法放手!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司佑突然笑了出来,浅浅的笑容刺痛了何婉宜的眼睛,他说的话更令她迷惑:“你不会以为我已经心软了吧?” 何婉宜有些糊涂,她皱了皱眉:“我看见你去摸小芮的脸了……” “那又怎么样?”司佑直起腰,瞄了眼不远处华灯初上的街道,“谁告诉你摸一摸脸就是情不自禁了?谁说这代表着原谅了?” 见何婉宜仍旧一脸的不明白,司佑不禁涌起了几分感伤:“你和芮睿在一起这么久,居然什么也没学到?” “我……” 何婉宜蓦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她印象中那个软弱、依赖而又心存幻想的司佑。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在司佑的脸上看见了和芮睿相似的神色。只不过,芮睿更加冰冷,而司佑则如同隐晦燃烧的怒火。 她瞪圆了眼睛:“你在骗他?” “骗?”司佑不屑地道,“我从来不会骗他,欺骗他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何婉宜这下子是真正没话说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司佑会有这样的转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从她这次回来,司佑就不一样了。只是,她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并没有深入了解这个“情敌”。 她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 司佑反问道:“你说呢?” 那一瞬间,何婉宜的心里冒出了许多念头,只是,她清楚,这些想法她是没有勇气去实施的,因为在芮睿面前,她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可以去赌的筹码。 她轻声说:“你赢不了他的。” 司佑笑着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赢他?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我根本不想赢他,只想离开他而已。” “那你这样假意示好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戏啊。”司佑深吸口气,“你以为,他拉着你演这场结婚的戏是为了什么?” 何婉宜一怔:“你知道了?” 司佑也是一愣:“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何婉宜惊讶了,“他说要给我一个补偿,所以这场婚礼只是个形式,我们没有在法律上注册。” 何婉宜没有再说下去,司佑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怜悯神色。她心里明白了,咬着牙问:“你什么时候起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相信。” 何婉宜忍不住讽刺道:“你的演技还真不错啊!” “也不全是演技吧。”司佑移开视线,何婉宜惨白的脸色令他心有戚戚焉,“心里的感情到底还是有的,只是,我不再是感情的奴隶了。”顿了下,他又苦笑起来,“也许,男人就是要比女人无情吧,可以把感情和理智分开。” 何婉宜低下了头,片刻后,轻声说:“别伤害他。”她犹豫地抓住车窗,“我是说,别伤得太狠。” 这个声音如同泣血的垂死鸟儿,司佑都不忍去听。在这之后,再也没有交谈,他们似乎对彼此多了一些理解,只可惜,这种理解来得太迟了。 看着警车载着何婉宜离开,司佑感受到寒气又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12) 司佑没有跟芮睿的车去医院,他被撞了,保险和警察两方面同时都要交待,再加上零零总总的杂事,他准备先跟车回局里。因为这个决定,他被一堆医生狠狠教训了一顿,作为芮睿的好友,他受到了不小的关注,无论是要讨好还是讨厌芮睿的,似乎都想和他打下交道。 这令司佑颇为有些吃不消,所以,当陆长以一付似笑非笑的表情靠过来时,他忍不住道:“什么也别说,我已经快被医生轰炸死了。” 陆长笑:“谁叫你这么不要命的!我们医生的劳动力不值钱吗?你这么糟蹋!” “我认输!认输认输!”司佑无奈的喊,“我等会儿肯定去医院,行了吧?” 陆长笑了笑,笑完了,露出一付欲言又止的表情。司佑挥了挥手,道:“什么也别说了,我心中有数。” 陆长也是个明白人,当下就不再罗唆,指了指司佑的肩膀道:“你自己小心。” 司佑点了点头,看着陆长离开的背影,突然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信心。毕竟,好人还是占大多数的,除芮睿这个神经病,就算是何婉宜也不是完全不能沟通的人。只不过,有时候,沟通的机会来得都太迟了。 本是要和同事们一起回局里的,又接到了芮睿的电话,把租借教堂以及礼服等等各项事宜处理好,再去交警队做完笔录,和保险公司打完交道后时间已近午夜。 司佑站在街边,呼吸着寒冷的空气,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电话响了,接过一看,又是芮睿的短信:快点来医院! 而且唯一会主动关心的人还是个精神病,司佑无奈的想。 到了医院后,司佑问明了房号,果然是VIP房。想来也是,芮睿怎么可能委屈自己。他推门进去,看见芮睿已经换了病号服,正坐在床上对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见他进去,立刻合上了电脑,问:“进来前怎么不敲门?” 司佑随口道:“我们之间还需要敲门?” 芮睿一愣,敏锐地感到了一些不对劲。 司佑毕竟不是芮睿,要他演到天衣无缝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不用提他这会儿心里堵得慌,肩膀又很疼,脾气自然不怎么好。 芮睿观察了会儿,发觉司佑并没有什么变化:忙碌地收拾好一切,又把他吩咐的夜宵打开,连着筷子摆好放在他面前的电脑桌上,便渐渐放下心来。先前的观察没有错,司佑还是那个司佑,没有变,至少没有变得太厉害,也许不听话了点,但还是愿意顺着他的。 至于在教堂说的那些“绝情话”,芮睿有些拿捏不准——是真的还是气话?要怎么套出司佑的真实想法又不露底牌呢? 芮睿很有兴趣,眼下的局面令他斗志昂扬,如果司佑完全没有改变,他说不定反而会有些失落。 司佑放下东西,先跟着护士去急诊检查,有芮睿这个“地头蛇”罩着,检查当然是一路绿灯,大开后门。很快,他就吊着胳膊回病房来了,还拿着一套病房服。 一进房,司佑就看见芮睿正在翻他的包。见他进来,芮睿不仅没有心虚,还笑得很坦然:“你还真是准备齐全,什么都带着。” 司佑对这种程度的“侵犯隐私”已经完全无感了,拿起病号服进了洗手间。只可惜,一只手换衣服实在太不方便了,他左动右搏,花了好长时间弄了一脑门汗还是没搞定,身后的门就开了。 芮睿的声音伴随着呼吸的热气喷在他的后颈上:“换不好?”一边说着,他的手就一边摸上司佑的腹部。 由于长年锻炼,司佑有着完美的六块腹肌,即不夸张又充满了雄性气息,芮睿很喜欢抚摸这儿,看着手下的腹肌收缩颤抖。他把下巴搁在司佑的肩窝里,暧昧地道:“我来帮你换。” “不用。”司佑一边努力把胳膊穿进袖子里一边拱了下肩膀,“疼,别压着。” 芮睿也不计较,笑着直起身。等司佑穿好了,他伸出手整理了下领口,整到一半,发觉司佑居然在笑,拍了拍他的脸,道:“笑什么?” “我只是想,以前可都是我帮你整理的。”司佑一付感慨的表情,“没想到也会有反过来的一天。” 听到这话,芮睿的手停顿了下,又若无其事的道:“我从来没有帮你整理过?” “没有。”司佑翻了个白眼,丢下句话后就走了出去,“你就没有为我做过什么,不然你自己想!” “没可能吧。”芮睿还真想了想,越想眉头皱越紧。 只可惜,无论他怎么想,也找不出能反驳司佑的话来。他真的愣住了,不由得钻起牛角尖,却想不出一丁半点。想到后来,他反而被吊起了胃口,只得服软,追问道:“那你应该知道吧?” 司佑半躺在床上,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闻言一愣:“知道什么?” 芮睿对于司佑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开始不爽,语气压低了几分,道:“你刚才问的,我为你做的最多的事是什么。” “哦,这个啊。”司佑拉长了声音,考虑了会儿,“应该不断的骗我吧?” 芮睿的脸色扭曲了下,眯起眼睛,狐疑地道:“你在玩什么花样?” “没有啊。”司佑坦率地道,“你叫我来医院,我不是来了吗?你叫我买夜宵我也买了。这都不能让你满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芮睿也奇怪,他的心里响起了警报,思考了半晌不得头绪,干脆躺回床上。电视里播着老电影,男女主角正为了一件小事而争执,当看见女主角大吼大叫情绪崩溃时,他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像是被触动了某个点般,道:“你似乎并不在乎我叫你做这做那了?” 话说完,没有回声,芮睿转过头去,发现司佑已经半躺着枕头睡着了。他凝视了片刻司佑的睡颜,意外的安详与平静,与他想像中的焦虑完全不同。他不禁有些不忿,随手拿过一个枕头扔过去,正好砸在司佑的脸上。 司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四下张望了会儿,看见芮睿面无表情的脸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干嘛啊?” “你的态度不好。” “哈?”司佑完全一头雾水,“什么态度?” “你对我的态度。” 司佑都快气笑了:“我的态度还不够好?” “我说的好不是说好。”芮睿的口气里带着几分不快,“我的意思是,我叫你做什么,你好像根本不在乎?” 司佑无奈地道:“你要我怎么在乎?” “你甚至都不反抗了。” 司佑突然很想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看看芮睿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13) 他想说:我不在乎你了,哪怕你像从前那样对我,我也无所谓。你要上床,我就和你上床;你要我侍候你,我就侍候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你走的时候我不再会失落;你不理我时,我会另找乐趣;你不需要我时,我还会庆幸。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看着你的人了,你又能对我做什么呢? 只是,这些话最终被司佑咽了回去。 说出来又怎样?又没有奖励,还会多生事端,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反抗了又怎么样?”司佑平静的说,“我前面没反抗过吗?” 芮睿有些不信:“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完全听我话了?” 司佑立刻警戒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想做。” “在这里?”司佑瞄了眼天花板的角落,“你们有监控的吧?” “VIP房没有。”芮睿不以为然的道,“这种侵犯隐私的事你觉得那些大客户会允许吗?” 司佑哼了声,翻身下床,等他往床上爬过来,芮睿才问:“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要做?” “我做,你用嘴。” 司佑的眉毛跳了跳,芮睿立刻期待了起来。 司佑最讨厌口交,芮睿的东西太大,每次都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偏偏芮睿还特别喜欢深喉,按着他的脑袋直往里捅,每次口交完,他的喉咙都会痛上好几天。 “不深喉。” 芮睿却更加坚定:“你知道我喜欢深喉。” “你要想深喉,我给你叫只鸭。” “我有你这免费的,干嘛找要钱的?” 芮睿就是故意这样说的,这种侮辱过后,司佑都会露出痛苦的神情,却又强作镇定。这次,他看着司佑微微皱了下眉头,又放松了,心里不由掠过一阵兴奋。他喜欢的、想要的就是这个,他希望看见司佑满含屈辱的一再妥协,退让,痛苦的接纳他的伤害,而又不离不弃。 这是芮睿的最爱。 几秒后,司佑恢复了平静:“我出钱。” “你出钱?” “你不要告诉我你非我不可。”司佑挑起眉毛,一脸讽刺,“怎么,爱上我了?” 芮睿心中的不协调感又回来了,他细细打量了会儿司佑的脸,却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他正考虑间,司佑又说:“再说我肩膀很疼,你想我肩膀废了么?” 对于司佑的健康,芮睿从来是在意,无论怎么“使用”,他从来不会留下永久性的伤害。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想做。”芮睿躺回床上,心满意足的放过了司佑,“睡觉吧。” 芮睿万万没有想到,躺回床上的司佑也是同样的满意。如他所想,一旦摸准了芮睿的命脉,以前的魔王也不过如此。他的自信进一步增长了,原先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芮睿,也不过是个人而已,即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什么看穿人心的特异功能。 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司佑满意的入睡了。 第二天,司佑是在被大楼压死的噩梦中醒来的。当他睁开涩涩的眼后,看见的是芮睿晃动的耳朵,身体里律动的东西提醒着他发生的性事。不过,除了心中的不快外,身体倒是很舒服。 芮睿的床上功夫很好,这一点,从他数量众多的炮友中也能看得出来。尤其是当他想要温柔的时候,绝对能让任何一个男人快乐到甘愿张开腿。司佑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身体早就适应了,被TJ到习惯了他的一切,这会儿又是晨勃的时间,肉体上自然是没有抗拒的。 至于心理上,司佑连想都懒得去想。 他抱住芮睿的脖子,张开腿方便芮睿的抽送。芮睿也毫不客气地插入他身体的最深处,用力撞击着他的私处。俩人就像是交缠的蛇,在病房中他不敢呻吟,死死咬紧牙关,承受着芮睿的撞击,又带着几分偷窥癖的刺激。当快感来临,他不禁仰起头,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两声低沉的叫喊。 芮睿的喘息更加急促,他正到了最后关头,想把司佑的腿架在肩膀上,一只手却不能动,只能扳过司佑的脸用力吻上去。司佑并不抗拒,张开嘴与他吻在一起,唇舌交缠之间,再加上下身动作引起的粘腻水声,几方刺激之下,他终于颤抖地射在了司佑身体中。 高朝过后,芮睿和司佑挤在一张床上,带着几分恋恋不舍不时在司佑身体中抽送几下。司佑并没有推拒之意,躺着平复呼吸,只是任由他折腾。 “舒服?”芮睿哑着嗓子在司佑耳边说。 司佑的脸色潮红,半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芮睿近距离盯着他放松的面容,一股占有欲从心底最深处涌了出来,他扳过司佑的脑袋,俩人并肩躺着,缓慢而深入的接着吻。看着司佑粉色的舌头从半张的嘴中露出来,他忍不住用力含着吮吸。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上面和下面同时挑着火,不一会儿,他又勃起了。 芮睿轻声说:“你转过去。” 司佑顺从的侧躺,芮睿从他身后进入,轻缓浅浅的抽插着,不时停下来抚摸着他的背。对他来说,这样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快感,却也不难受,便也随便芮睿去了,他正好乘这功夫睡一觉,补个眠。 芮睿可以偷懒不上班,他等会儿却还是要去局里报道的。 司佑这一次是在耳光中惊醒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芮睿显然是下了重手。他扭动了下身体,感觉到芮睿的分身还埋在他体内,又惊又怒的道:“你干什么?” “你睡着了?”芮睿的眼中满是危险的气息。 “废话!我不能睡吗?”司佑立刻没好气的道,“你休息了我还要上班的!” 芮睿这下子是真正发现不对劲了,他什么也没说,从司佑身体里退出来,穿上衣服去了洗手间。 司佑没有犹豫,赶紧起床穿衣服准备逃跑,他绝对不相信芮睿会这样就算了。 只可惜,司佑毕竟段数不够高,他的手刚接触到门把,洗手间里就传来了芮睿的咆哮:“你敢走一步试试!” 司佑停顿一下,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第五章:温水煮青蛙(完) 芮睿很快就洗梳完毕,出来一看,司佑也是穿着整齐,不由有些恼火。 人在衣着不整时总是容易心理脆弱,很多次,他穿着衣服逼迫赤身裸体的司佑,总是能够为所欲为。然而,这一次,他清楚地感受到司佑传达来的抗拒信息,显然,想剥掉衣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而要剥去司佑心灵上的防备再不再和以前一样手到擒来了。 “你一直在骗我。”芮睿考虑了几秒,选择了开门见山的控诉,“你还要我怎样?我现在孤身一人,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你却欺骗我。” “我从来没有欺骗你。”司佑冷静地站在门口,背靠着门,随时准备开门逃走,“我不是早就说了,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而已。” 芮睿深吸口气,压下胸口翻腾的烦躁:“你准备就这么继续和我磨下去?” “我无所谓。”司佑一脸淡定,“是你要我回来的,要怎么做,也是你决定的吧?你现在怪我,不觉得好笑吗?” “是啊。”芮睿讽刺地道,“你现在即不怕我,也不爱我,我在你眼里就像个陌生人一样!” 难得的,司佑笑了起来:“你还是那么聪明。” 芮睿一瞬间有了杀人的冲动,只不过,即使是这时候,他想杀的人也不是司佑。 对司佑,芮睿想的是砍断他的腿,用锁链把他关进小黑屋里,想怎么凌虐就怎么凌虐,直到自个儿腻了为止。 只是,他理智上明白,这种做法对他来说没有丝毫意义。他需要一个能够照顾他、爱护他、接纳他的司佑,而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性爱娃娃——这种东西他只要招招手,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司佑却只有一个。 “小睿。”第一次,司佑在俩人的谈话中占据了主动,“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能给你的我全给了,你非要我死了才高兴?” 这个问题芮睿也不止一次想过,可是,司佑的提问令他有种底牌尽失的挫败。他不喜欢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更不喜欢司佑现在的态度,然而,他有种预感,这种可怕的相处方式恐怕是他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所需要面对的。 “我想要以前的那个你。” 司佑的笑变得讽刺极了:“你觉得可能吗?” “我知道不可能。”芮睿的口气里不自觉的带上几分感伤,“你不怕我,不爱我,甚至不在乎我。我感觉不到你在我身边,就像你没有回来。” “你在撒谎。”司佑一针见血地戳破了芮睿的“表演”,“你想要的是我的痛苦,想要我卑微的跟在你身后,祈求你施舍点爱!从小到大,我们用的都是这种相处方式!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痛苦?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人?我不祈求你的爱,但你至少可以有点同情心好吗?何婉宜像不像我,可是,她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即使我不改变,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失去我,这和手术无关,仅仅和你有关。” 芮睿认真的听着司佑的话,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听过谁说话。蓦地,他发现司佑的嗓音有点像是天鹅绒摩擦的声音,低哑又充满了质感,令他不由自主的分心。 “小睿?”司佑发现了芮睿的走神,无奈地道,“好吧,反正你从来不在乎我的话。” “不,我在乎。”这一次,芮睿给了司佑一个意外的答案,“我想,我也许可以试试看爱你。” 司佑只停顿了一秒,就忍不住流露出嘲弄的神情:“比起爱我,你不如先让我试着能够重新信任你吧。” 芮睿沉思了片刻,问:“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司佑怔了下,看向芮睿俊美的容颜,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种时间的错失感最近经常出现,他能够感觉出一些不对劲,却不想表露出来,等回过神来后,他愕然发现他正在和芮睿亲吻。 司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芮睿突然失去了怀里的人,怔了下,接着便以一种探究的神情盯住了他:“你怎么了?” “没事!”司佑提高的声音出卖了他,他有些慌乱的道,“没什么。” “是吗?”芮睿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丝微笑,“我们今天晚上约在哪里吃饭的?” 司佑脑中只有一片空白,他快速搜索了下关于芮睿爱吃的饭店,犹豫地道:“斯兰卡?” 芮睿的笑容变得更大了,他靠近一步,双手按着司佑的领口,凑近了,耳语道:“我们今晚什么也没有约。” 上当了! 司佑脑中划过这个念头,他一把推开芮睿,看着那越来越明显的熟悉笑容,只觉得冷汗不断涌了出来。 不对劲!我不对劲!我到底是怎么了? 芮睿一扫刚才的弱势,又恢复了从前那般镇定:“我觉得,你也许不是身体上出毛病了……” 这话令司佑忍不住的颤抖,他无法想像虚弱的自己面对芮睿时的场面,一旦被芮睿抓住机会,他立刻又会被控制得牢牢的。 司佑只做出一种反应:开门逃跑。 这种事他不想做,令他想起从前软弱的时候,可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记忆空白——他甚至想不起来刚才干了什么! 在感情上失去对自我的控制这种事已经够糟,如果连真实的身体都无法控制,那简直是场灾难! 司佑跑出医院才想起来没有车,呆呆的站在路边过了好久,脑中却只有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我是不是该去检查一下脑袋? 钥匙的声音惊醒了司佑,他转过身,看见芮睿正晃着一串钥匙:“开我的车去上班吧,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 他茫然的接过钥匙,沉默了许久,才憋出一声“谢谢”。 芮睿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便转身走人。 司佑到了局里,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冯心远,就算不是为了治病,他也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像。以前没有也就罢了,现在有了,他就份外不能忍受独自面对一切。 这算是一种软弱吗? 可惜,冯心远的电话没有打通,小江倒是跑来了:“头,专案组的老李找你。” “哪个老李?” “那个胶带杀手的组啦!”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1) 司佑自从回来后手上一直没有案子,接近年底,案件虽然多,但都不大,除了手上那个抢劫案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当然,司佑也希望这个世界上最好少点“特别”的案件。 “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小汪一脸无辜,“你自己去问吧,老李总是神神秘秘的。” 想到老李的作风,司佑不禁有些头疼,还是老老实实拨了个电话过去。不然的话,这家伙肯定会直接冲过来。专案组的办公楼虽然离得近,但毕竟有一段距离,老李一冲过来就会大吵大嚷,所有人又要斜着看他了。 自个儿在同事间不受待见,这一点司佑还是知道的。他破案率高,大案重案又居多,态度还积极。一开始,大家以为他想要往上爬,也见怪不怪了,倒还有几分巴结。可是,一直到现在,他不仅没有爬上去,还拒绝了好几次升迁,大家看他的眼神就有了变化。 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啊?做最佳员工榜样吗? 许多人这样想,甚至有人直言问过,可是,司佑也答不上来。也许是一种因为芮睿产生的补偿心理,他想要帮助更多的人,又或者是从小被父亲教育得太好,以破案为一生追求了。 这是个根本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司佑一个人这样做是无所谓,但挤在一堆人中便显眼之极了。他不升迁,别人如果功劳没他大,也不好升,要做得比他好吧,又太累。如此一来,他自然被同事们不喜欢了。 这些司佑都知道,还不止一次被芮睿骂过,但他就是没办法改。这恐怕是唯一一件芮睿反对,他却没有放弃的事情了。现在想来,他非常庆幸没有听芮睿的话辞职,也庆幸芮睿后来渐渐对他失了兴趣,没再继续逼迫。 这个工作一点也不有趣,但却是他心灵的避风港,能够帮助别人,算是他的一点点欣慰。 电话很快接通了,司佑才喂了一句,那边就传来老李精神饱满的声音:“你最近还真是倒霉啊!肩膀怎么样了?” “好多了。” 实际上,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不过司佑已经习惯了不讲出伤痛,谁也不会同情他。同事会认为他是故意带伤上班求表现,芮睿则会认为他在搏同情,找关注。无论是谁,都不会在乎他的感受。这么多年,他唯一学会的就是沉默。 “我这儿有新进展。” “什么?” “你过来看,电话里讲不清楚!” “我一会儿吃午饭时过来。” 不等老李回话,司佑已经挂了电话,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找人谈谈,谁都行,他需要说一说。 幸好,这一次冯心远的电话很快播通了。 “小司?” “嗯,是我。”司佑迫不及待地道,“我想和你谈谈。” “你还好吧?” 司佑顿了一下,心里的阴云似乎减轻了不少,他轻轻吐了口气,道:“没大事,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没事就好。” 冯心远的话令司佑心头一热: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他出了大楼,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避开摄像头,慢慢把这段时间的事说了下。讲完,沉重的感觉也没有,似乎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冯心远沉默了片刻,再说话时声音刻板了不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这种时间流失现象出现得多吗?” “不太多。” “事前和事后的你都记得。” “嗯。”被这么一通质问,司佑不禁有些烦躁,“怎么了?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没什么,至少你现在很正常不是吗?” 也就是说我至少有一部分时间不正常,司佑心里想着,答道:“除了那些时间外,其他时间我都记得很清楚。” “你回忆下,在出现这种情况前都发生了什么?” “前?”司佑仔细回想了片刻,慢慢皱起眉头,“似乎都是在和芮睿谈话。” 冯心远进一步诱导:“谈些什么?” “谈……记不太清了,但是,当时的谈话还算是比较融洽。”司佑逐渐回忆起来,“对,都是芮睿说好话的时候。”他越想越是诡异,心里如同一团乱麻,不禁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有一点儿头绪。”冯心远谨慎地道,“你能来T市吗?” “去你那儿?”司佑的心沈了下来,“我这是……得病了?” “未必。”冯心远的声音柔软了下来,“小佑,别担心,有我呢。” 仅仅一句话,就令司佑的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捂着脸,差点哭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有谁能够站在他一边想想?有谁能够帮一帮他? “小佑?” 司佑猛的抬起头来,映入视野的是芮睿惊讶的神情。他胡乱抹了下脸,有些慌乱地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饭。” 芮睿一只胳膊打着绷带,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俊美的外表,他看过来的探究视线令司佑很不舒服,看向别处道:“太麻烦了,你不用来的,我会叫外卖。” 芮睿小心翼翼地问:“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司佑忍不住讽刺道:“有你在,我会开心?” 芮睿眉梢跳了下,难得的没有反驳,晃了晃手中提的盒饭:“反正我也带来了,吃饭吧。” 在外面,司佑一惯都是挺顺着芮睿的,况且,没必要和一顿饭过不去。他接了饭盒,也不进楼,就坐在偏僻角落里台阶上吃。吃了没几口,他抬起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等看见地上的两个影子后,才意识到——太安静了。 司佑看向芮睿,阳光下,他的发色和瞳孔都呈现出琥珀色,配上白皙的皮肤,纤细精致得如同水晶。当他不说话时,就是完美的艺术品,而当他笑起来,就像是天使一样。 人人都这样说。可是,司佑只看见了华美外表下的污泥。 “以后不用给我送饭。”司佑说,“被别人看见不好。” 芮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话听得真耳熟,也许我们的灵魂互换了。” 司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低下头吃饭,直到手机铃声又打破了沉默。看见号码是老李,他才想起中午的约定。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2) “你在哪呢?” 老李的大嗓门隔着手机都能被听见,发现芮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司佑赶紧说:“你在办公室等我,我马上来。” “不用,你说地方啦!” “我马上就来!” “行了行了,小江告诉我了,我来找你。” “什……喂,喂!?” 电话已经挂了,司佑无奈地继续吃饭。他不想芮睿掺和到工作上的事,尤其是关于凶杀这方面的事,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害怕身边出一个真正的杀手——无情和罪犯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何况,他一想到亲手逮捕芮睿的那个场面就浑身发冷,再加上还要面对两家父母,他想都不敢去想。 老李很快来了,刚拐过弯,见到芮睿时他也是一愣,玩味的眼神在俩人身上转了一圈。都是干刑警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用眼睛就能看出来几分,老李也不是不知趣的人,虽然看出点端倪了,却什么也没说,就装作不知道。 “中午有好饭好菜好兄弟就忘了我了啊!”老李用手中的卷宗拍了下司佑的头,“我还是在你办公室等你吧,快点啊!” 说完,也不等司佑回答,老李转身匆匆便走,临了瞄一眼芮睿,他顿时被吓了一跳——芮睿虽然笑容满面,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他,似乎在看一具尸体般。这般满含恶意的眼神令他的脚步一滞,不自觉地看向司佑,等发现司佑还是一付无所谓的样子低头吃饭时,也就不再多想。 司佑也不至于那么没警觉性吧,放一个罪犯在身边?再说了,还不一定是罪犯呢,想多了。 看着老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芮睿问道:“老李和你很熟?” “还行。”司佑顺口问,“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芮睿轻笑了下:“我哪有,你多心了。” 不说还好,一说,司佑就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芮睿,一看之下,便被那漂亮的笑容迷了眼,移不开视线。 “看得入迷了?”芮睿的笑容越发灿烂,伸出完好的手屈起来敲了敲司佑的额头,“你这辈子就栽在我这张脸上了,是不是?” 这话说得有几分偏颇,不过,司佑并不打算反驳,实情是他傻了这么多年,被说就被说吧。 芮睿倒来了精神,凑过去问:“你说,如果我是个正常人,我们现在会不会过得很好?” “如果你是个正常人,我们现在说不定都结婚了。”司佑漫不经心地道,“又不是天生的同性恋。” 芮睿眯起了眼睛:“你不是吗?” “我有爱过别的男人吗?”司佑反问,“比起我来,你倒更像同性恋点。” 芮睿一怔,随即沉思起来:“这倒也是,不过,我似乎更倾向于双性恋点。” “反正,如果没有遇上你,我的人生应该比现在好很多。”司佑把最后几口饭扒进嘴,饭盒扔进垃圾筒,站起身道,“我去工作了,谢谢你的饭。” 芮睿跟着站起来,一把拉住要走的司佑,乘着他没反应过来,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吻了下。 司佑一惊之下用力推开芮睿,惊慌的四处张望:“这是在局里!” “有什么关系?”芮睿不以为意地道,“你不是出柜了吗?” “我在局里没有出柜!”司佑恼怒的低吼,“你要干什么?” “其实,我在想,我要不要也出个柜呢?” 芮睿的话令司佑心脏一停,如同从头灌了一桶冰水。 芮睿出柜?那不用犹豫,他的情侣肯定是司佑了!所有人都这样想,并且把他们这么多年没有结婚的理由归结于地下恋情! 放在以前,这是司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想获得这个“惊喜”。 “顺便再通知一下家里好了,怎么样?”芮睿笑眯眯地道,“这样子我们就能光明正大的一起了。” 司佑沉默了片刻后,问:“你要干什么?” “出柜啊。” 司佑又沉默了几秒,改了说法:“你要我做什么?” 芮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还是那么聪明啊,小佑。” 司佑不说话,死死盯着多年“兄弟”。 “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刚才在打电话给谁?” 司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嘴唇抿着紧紧的,可是,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的,尤其是被逮了个“现行”的情况下。 “冯心远。” “哦……”芮睿一脸不出意外的神情,“这么多年,终于有个知心朋友,是不是感觉很不错?” “这和你没关系!” “不过你和他谈的事我就很感兴趣了。” 司佑露出几分狠戾的神情:“别逼我,你如果真想出柜就去出好了!别以为我不了解你!” 真出柜,芮睿是不会的,但如果不给他点甜头尝尝,他肯定会弄一些事情出来。为了避免麻烦,司佑只得无奈地选择了撒点儿饵。 芮睿估量着司佑认真的程度,最终得出了一个不快的结论。 “好吧,不过你的手机给我看下。” 司佑警惕地道:“干什么?” “看看有没有野男人找你。” 司佑把手插进兜里,握紧手机,冷冷地道:“有,还有很多,你可以放心了!”说完,也不去看芮睿的表情,转身就走,他不想让老李误会什么。 芮睿并没有生气,只是等司佑走了,掏出他的手机看了看,上面正显示着冯心远的号码。 司佑买过一款情侣手机送他,有无线传输和查询功能,只要距离够、开着机行。刚才,乘司佑吃饭时,他装作不经意地玩手机就已经查过了。开口问,只不过试一试罢了,现在的司佑,在他眼中就是不定时炸弹,需要随时检测与关注。 那款情侣手机到手后芮睿从来没用过,现在想用,却早不知放哪里去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忆一下,恐怕是当作礼物送给某个情人了,他只好再去买了一对,把其中一支拿来用。 芮睿吻了下新手机,轻声呢喃:“你可不要让我花的钱白费了。” 他正要离开,猛然发现地上的大楼影子多出来一块。一抬头,发现楼上办公室某间窗户后面闪回去一个人影。数了下层数,是司佑楼上一层,会是熟人的可能性还真大。 这下子热闹了,会是谁呢? 芮睿对楼上展露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施施然走人了。这顿饭没白送,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至少,他有八成把握把司佑重新控制到手心,至于这段时间丢掉的乐趣,就等以后陆续补回吧!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3) 黄明达躲在窗帘后,即惊讶又慌乱。他捂着嘴,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圈,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司佑和芮睿居然是同性恋?不可能! 司佑高大又帅气,办案能干,性格坚毅,很有男人味,怎么可能是娘娘腔的同性恋?芮睿虽然长得俊了点,但也是精明强干,前途无量,做人也很不错,和同性恋完全不像啊! 在黄明达这个年纪的人来看,同性恋都是一些涂脂抹粉,尖声细气的人,平时在娱乐圈或者电视上看看也就罢了,怎么也没想到身边的后辈也是! 作为司佑的上级以及司老爷子的学生,黄明达的震惊可想而知,而且,芮睿临走时那嚣张的眼神更令他心中发寒。在他的印象里,芮睿是个温文有礼的孩子,虽然两人认识不深,但能有反差如此之大的表现,令他不由得怀疑芮睿是不是真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 这俩人,难道还什么事瞒着我的?司佑前段时间突然辞职,是不是也和芮睿有关?还有后来芮睿出的事,从防卫案到婚礼的车祸。 黄明达越想越是坐立不安,额头满是冷汗。可是,这件事他不敢和任何人说,如果漏出去,司佑的前途恐怕全毁了。他坐在办公桌前发着呆,一想就想得入了神。 司佑在确认芮睿没有跟来后才进了办公室。老李正喝着他的咖啡,看着他的杂志,玩着他的电脑,对他进来看也不看一眼。无奈下,他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叠厚厚的文档已经飞了过来。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没好气地道:“到底什么事非要来找我?” “有新线索。” “什么新……” 司佑的话说了一半,咽了回去。档案里多了一叠照片,照片主体是一台印刷厂的切纸机,虽然咋一眼看不见明显的血迹,但是照片特别拍摄的刀刃部分还是有细微的红色,这喻示着什么已经不用说了。 司佑怔了好一会儿,仔细端详了片刻,问:“是被害人的血吗?” “已经对上了一个,另一个还在检测中。”一谈起案情,老李才严肃了一些,“而且,有迹像显示可能有第三名受害者,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我怀疑他一直在作案,只是改变了作案风格,不再展示现场。” 司佑慢慢翻着档案,问:“印刷厂老板和相关人员呢?” “这个厂是私人的,今年夏天就倒闭了,老板跑了,之后就一直弃置,因为地方偏僻也没什么人看着。能够带走的值钱东西都被员工搬走了,剩下的要么不值钱,要么就是太重,没法搬。” 司佑瞄了眼印刷厂的地点,离芮睿的活动范围很远,不由暗中松了口气,随口问道:“切纸机应该还能卖几个钱吧?” “可能要大张其鼓的弄车,太显眼吧。”老李猜测道,“现在已经联络到好几个雇员,正在排查不在场证明。” 司佑心中有些乱,想了一会儿,道:“你拿给我来看什么?” 老李不说话,又转头盯着报纸,似乎要看出朵花儿来般。 司佑沉默了会儿,犹豫地道:“你怀疑芮睿?” “芮睿是唯一一个猜中凶器的人。”老李慢悠悠地道,“切纸刀又不是什么普通工具,一般人不知道的,也没法这么快联想到。” 司佑干涩地道:“这个太牵强了,芮睿学过法医和心理学,了解一些也不奇怪吧?” 老李抬头来瞄了眼司佑,一脸的不信任:“我都不能说吗?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怀疑他了吗?” 司佑吓了一跳:“啊?” “不是吗?”老李愣了下,奇怪地道,“我看你和他在一起相处时总是很戒备的样子,而且,上次在医院时,你看他的眼神也很担忧……”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容严厉了起来,“司佑,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当然!”司佑赶紧道,“我怎么可能会忘!只不过,你这个罪名太大了,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罩在芮睿头上?我可是和他一起长大的!” 这个理由倒也正常,所谓的灯下黑,办案人员如果认识凶手,也格外不能接受。 老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我是来问芮睿的不在场证明的,听说你们整天粘在一起,问你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司佑平静了下心情,问:“哪天?” “十月……” 老李才说了一个开头,司佑心就沈了下去。整个十月他都很忙,而且那时候他的脑袋里还长着一个“多余的东西”呢,手术前几个月的事他都记得挺模糊,更不要提某一天了。 老李说完,等了半天,见司佑还是一付泥塑般,狐疑地问:“想不起来了?你的记忆力不是一直很好吗?我们一起办的小河分尸案,你连尸块摆放的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才几个月的事,你就记不得了?” 司佑强作镇定地道:“我的事当然记得,但是那段时间我和他见面比较少,整天在忙工作,你要问他,我真不能肯定他在干什么。” “好吧。”老李叹了口气,“我只有直接去问他了。” 司佑一听,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老李眼尖的发现了,立时意识到什么,问:“你想亲自问他?” 过了许久,司佑才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 “你可不是办这个案子的人啊。”老李笑道,“怎么样?要不要顺便加入?” 这时候,一个连环杀手的案件对司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尤其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司佑皱起眉头,看了看老李热切的面容,最终还是应道:“好吧,年前能结吗?” “恐怕不能。”老李也跟着感叹,“我现在只希望没有第三个受害者。”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来才听了一句,就拉起司佑往外跑,“赶紧!出现第三个受害者了!” 司佑一头雾水的就被拉去了现场,到了地方一看,他惊讶地发现,不仅仅是第三个受害者出现了,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嫌疑犯也出现了。那是位于郊区的低收入区,高高低低的房子堆积在一处,四通八达的小巷几乎是个迷宫。 警察把小楼堵得水泄不通,十几辆警车把一片地区的路口都堵死了,无数枪口对小楼的入口。司佑一时间有些晕,按照他的想法,这个家伙不会这么容易被堵住,尤其是这种被抓了个现行。 “是谁?” “不知道。”老李说,“他声称有人质。” “声称?”司佑一下子抓住重点,“到底有没有?” “热成像确实显示有两个人。” 司佑纠结了会儿,还是掏出手机,拨了芮睿的电话。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4) 电话一下子就通了,司佑听见芮睿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有心情打电话来找我?” 芮睿确实是在高兴,司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主动打电话找他,这让他颇有些不习惯。 “我确认一下你在哪。”司佑犹豫了下,说,“如果你能看见我的话,劝你还是自首吧。” “啊?”芮睿一头雾水,他在家里补眠,被这么一说,睡意顿时不翼而飞,“你说什么?” “你在哪?” “在家。”芮睿答完,就听见司佑松了口气的声音,越发警觉起来,“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我稍后再和你说。” 电话断了,芮睿恨恨地盯着手机,心中逾发不安,想了想,还一骨碌爬了起来,穿衣服出门。 司佑放下了心,集中精力处理眼前的事。楼里没有动静,警察也不能一直“包围”下去,很快,老李示意突入。 司佑拿出枪,检查好就要上,被老李拦了下来:“你就不要进去了。” “不行。”司佑直接拒绝了,见老李要说话,他抢白道,“我也是办案人员,你就别说了。” 知道司佑是个倔脾气,老李只得无奈地道:“小心点,你有伤。” “我又不是菜鸟了。” 司佑笑了笑,收敛心神往楼里走去,一路无事地到了怀疑的楼层屋门前,狭窄的楼道站满了警察。他站在最前面,与开门的警察点了点头,一二三数完后,门被猛的踹开了,他举枪冲了进去,大吼一声:“举起手来!” 屋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假人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电热毯。大家都有种上当的感觉,屋子很快就被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人。 司佑和老李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这个嫌犯还真是聪明! 聪明,想到这个词,司佑全身就一阵不舒服。他走出去,下楼走了几步,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掏出一根烟点上。破旧的铁皮屋一间接着一间,许多脑袋都从窗子中探了出来,好奇地盯着他。 不断有警察来来往往,司佑这会儿谁也不想见,只得继续往远处,试图找个清净地方。走了也不知多久,突然,一阵微弱的血腥味钻入他的嗅觉中。血腥味很淡,但萦绕不散,他皱起眉头,警觉地握住枪往味道浓郁的地方摸去。 那是一间破旧却被包得密不透风的屋子,他一靠近,就闻到了极其浓烈的臭味。这味道有点甜,他一下子闻出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而且如此强烈,似乎已经证明了什么。 司佑紧张了起来,四下张望了下,这里是个死巷,根本没有人来。大批警察还在远处,他摸了摸身上,居然没有手机。他没能犹豫太久,便决定进去看看,如果太危险的话,就用枪声示警好了。 旧屋的门没有关严,透过门缝有黯淡的灯光透出来。司佑凑过去,隐约看见有人在昏暗的屋中忙碌着。他用脚尖慢慢抵开门,幸运的是,那门并没有发出声音,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门里的场面更加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一看之下,饶是司佑干了多年刑警,也是头皮发麻。 两具尸体被胶带粘在地板上,尸体的四肢已经全部被切断,一个男人正用毛笔不时伸到伤口上醮血,再在墙上写字。每醮一下,那具“尸体”就会抽搐一下,显然还未死去,而男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就像是醮的是墨而不是血一样。 司佑再一抬头,便见到墙上写的字,在昏暗的灯不下,那似乎是一个“芮”字…… 接下来的事,司佑记不太清了。他似乎陷入了一条黑暗的路,一直走一直走,不断有呼啸声和吵闹声在耳边掠过,一会儿静一会儿响,他却视而不见,一直往前走去。 “小佑!” 司佑的脑门痛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了芮睿担忧的脸。他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他坐在一把明显是附近居民所属的椅子上,芮睿半蹲在他眼前,正用手揉着他的额头。附近大批警察来来往往忙碌着,还有不少居民围着看热闹。 他已经不在那死巷中了,而那噩梦般的场面也似乎不存在般。 “我怎么在这里?”一开口,司佑才发觉嗓子嘶哑,几乎要冒出火来,“小睿,你怎么在这?” 不详的预感冒出了司佑脑中,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芮睿就开口了:“这是我应该问的事,你怎么了?” “我?”司佑只感觉脑袋隐隐作痛,“我……我是在,不对,那个犯人呢?” “没有犯人了。”老李的声音响起来,“只有尸体。” “尸体?”司佑一下子站了起来,“犯人逃了?” 老李满眼奇怪,对一辆救护车扬了扬下巴:“那个犯人的脸都快被你打成蜂窝了,还逃?你的枪法还真准,几乎全是脸部中弹。” “我……”司佑茫然一片,“我开枪的?” 老李一愣:“你不记得了?” “我……” “小佑最近身体不太好。”芮睿把司佑按回座位上,认真地道,“李先生,抱歉,能让他先休憩一下吗?” “身体不好?”联想到住院的事,老李心中怀疑越发浓厚,嘴上却说,“好吧,你先休息,我们等会儿再说。” 司佑揉着太阳穴,虚弱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大事。你正好看见行凶的犯人,开枪了而已。”芮睿轻描淡写地道,拂下司佑的手替他按摩着脑袋,“不算什么事。” 司佑的记忆渐渐浮现出来,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也只能记起看见那个字,后来的事,一概想不起来。 芮睿感觉手下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接着,司佑眼中的怀疑越来越重,不禁好笑起来:“干嘛样看我?我可什么也没做。” “墙上写的什么字?” “墙上的字?”芮睿完全莫名其妙,“什么字?” “老李!”司佑推开芮睿,冲到老李身边问,“墙上的字是什么?” “这是艺术。”老李顺口答道。 司佑一怔:“就这四个字?” “是啊。” “没有改过?” 老李一脸疑惑:“改什么?” 司佑不说话,向着那屋子奔去,一眼就见到墙上的四个字,和老李说的一样。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半天,也没有修改的迹像,不禁越发奇怪起来——难道是他看岔了?可是,看岔之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5) 黄明达来到现场后,眼神一扫,便看见司佑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芮睿站在椅子边,把他的脑袋揽在腰侧,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那付样子,就像是在保护什么珍宝般,温柔而又充满了力量,令人看了,居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那一瞬间,黄明达有种错觉,这俩人是一对的,他们之间仿佛有种力场拒绝别人的进入。芮睿表露出明显的保护以及安抚,而司佑则安静地拱卫和支撑着他,他们同为男子,互动间却没有任何格格不入的不和谐感,即使黄明达这个了解他们之间隐晦关系的人来看,也不自觉地认为这样很好。 黄明达在许多人身上看到过这种和谐,那些人是搭档、兄弟、夫妻、情人,无一不是有着深厚的感情以及多年的了解。在他的概念中,同性恋肯定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他当然反对司佑陷入这种感情中,而且已经想了许多种方法来劝说,可是,眼下这个场面,他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黄明达一靠过去,芮睿锐利的眼神就射了过来,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拒绝的神色。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小司没事吧?” 司佑听见声音,睁开眼,赶紧站了起来:“黄队长,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黄明达已经看见芮睿冷下来的眼神,显然非常不满他的打扰,本来就反对他们的事情,此时更是怒气高涨,“你是怎么回事?发现犯人不管不顾就冲进去,第一天当警察啊!” 司佑默默听着,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难道他能说,“其实我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黄明达数落了一会儿,看着司佑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便道:“你自己好好反省,这次的事我听说了,可能要调查,最近一段时间你先休息,把报告先交上来再说!” 黄明达一走,司佑双腿一软,坐了下来,呆滞地盯着地面。 蓦地,手被拉开了,他抬起头,看见芮睿半蹲在眼前,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我和你一起去看冯心远。” 司佑立时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看冯心远的?” “我给冯心远打的电话。”芮睿坦率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来给你送饭的?你的手机有无线通信功能,我查了你的电话,然后给冯心远打了个电话。” 司佑愣了下,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哭笑不得地说:“你就为这跑来的?” “本来是打算来看看你的,但是看见你在哭……” “我没哭。”司佑马上道。 “好,你没哭。”芮睿挑起眉梢,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的状态也开不了长途车,我来开。这件事没得商量,除非你不想去见冯心远了,或者你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你一个人去我不许。” 司佑想了半晌,不得不承认芮睿说得对。他一定要去见冯心远,尤其是经历了今天这件事后,见冯心远已经变成迫在眉睫的事了,而以他现在这状态,实在不敢开车,万一要是开着开着就神智不清,高速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最终,司佑找了老李,答应一星期交报告后,便匆匆离开了。 老李看着司佑走向芮睿,眉头直跳,猜测着俩人的关系,最后却因为事务繁多,不得不暂时放下,却把对芮睿的疑惑扎进了心里。 黄明达遍寻司佑不着,一问,得知和芮睿一起走了,心里顿时不快起来。他不会把事情讲出去,这等于是毁了司佑的前途,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寻求一个答案。如果司佑执迷不悟,他甚至会把事情告诉司爸爸,在他看来,司佑这是误入歧途,必须纠正! 司佑丝毫不知道他已经引起了同事和上级的怀疑,一到家,就疲惫地往床上一躺,再也不想动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放松着,脑袋也是一片空白,所以,当芮睿把他抱起来时,他连眼睛都没张开,心里只想着随便了。 芮睿什么也没做,只是帮他把衣服脱了,盖好被子。当他在温暖的被窝中沉沉睡去时,突然意识到,同样的事他为芮睿做过无数次,但芮睿却是第一次为他做。 如果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该多好…… 星星点点的软弱一觉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司佑一睁眼就恢复了坚硬的态度。当他见到芮睿端来早餐时,莫名其妙地问:“干什么?” 细米粥、爽口小菜以及一小杯豆浆,正是司佑喜爱的中式早餐。 “什么干什么?”芮睿不客气地道,“吃你的饭!” 司佑瞪了会,问:“你做的?” 芮睿在床边坐下,没好气地说:“不信啊?” “你还会做饭。”司佑咕哝了句,刚拿起筷子,又停了下,问,“你是学给别人的吧?” 芮睿笑了下:“你还是这么了解我。” 司佑翻了个白眼,一语不发地开吃。才吃完,芮睿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催促道:“赶紧起床,我们要走了。” “去哪?” “见冯心远。” 司佑抿了抿唇,又躺回了床上:“我一个人去。” 身上突然一重,他扭过头,看见芮睿压住他,近在咫尺的脸上满是冷笑:“怎么?用完我就甩了?” “是又怎么样?”司佑不客气地回道,“我又没叫你来照顾我,不想来你就走啊!” 芮睿一怔,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是我对你说过的吧,现在换你对我说了,开心了?” 司佑无语了:“我这样说,你不觉得难过吗?” 芮睿用手指刮着他的脸颊,道:“按你的说法,我又不爱你,为什么会难过?” 这下,司佑真无奈了:“你不爱我,那干嘛整天盯着我?” 芮睿认真想了想,道:“不知道,反正我不能失去你。” 司佑沉默了几秒,试探道:“我们做朋友不行吗?” “朋友?”芮睿皮笑肉不笑地道,“谁会为了朋友不结婚?谁会像你一样照顾朋友?谁会和朋友过一辈子?” 司佑彻底没辙了,干脆一卷被子做缩头乌龟。芮睿被这孩子气的举动气笑了,用力拉扯。 俩人在床上闹成一团,很快,芮睿就占据了优势,司佑只觉得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劲,脑中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给我下药?” 芮睿笑了。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6) 司佑全身冷汗一阵阵直冒,心脏里似乎被塞了一只青蛙,毫无规律的乱跳一气。他的四肢酸软无力,脑袋却还算清醒。芮睿把他打横抱起来时,还能挣扎了一下,等被塞进车里后,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歪着脖子倚在副驾驶座上,翻着眼睛恨恨地盯着芮睿。 芮睿忙里忙外地把东西搬上车,再细心地替司佑系好安全带,还给他的脑袋后垫了个U型枕。 察觉司佑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芮睿才笑眯眯地道:“别这样看我,一点点麻醉剂而已,你对麻醉的耐受性太强,不然就可以一觉睡到T市了。” 司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表达不满,这点点小谴责芮睿直接免疫了。小车静静地驶出了居民区,司佑无奈地瞪了会儿眼,身体还是不能动,干脆闭上眼睛。车里响起柔软的轻音乐,飘飘荡荡的,不一会儿,他就开始昏昏欲睡,很快沈进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沈,当司佑醒来后,一时间无法辨别身处何方。 脸颊一阵刺痛,司佑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皮,发现车子已经停了,芮睿正轻轻拍着他的脸:“小佑,醒醒,饿吗?” 司佑呆了呆,突然坐了起来,这一下用力过猛,脑袋怦得一声撞上了车顶。他痛呼一声,捂着脑袋慌手慌脚地爬下了车,见芮睿正以戏谑的眼神望着他,不由得心头火起。 他环顾四周,只看见了陌生的加油站,不要说熟悉了,来都没来过。他茫然而烦躁地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悻悻地返回车边,对芮睿伸出手:“我的手机呢?” 芮睿正在加油,一手油枪一手倚在车上,痞味十足地上下打量了司佑会儿,笑道:“如果把你就这么丢在这里,没身份没钱没手机,你打算怎么回去?” “找警察!”司佑硬梆梆地扔出三个字,执着地伸着手,“手机!” “没带。”芮睿答得非常干脆,“你可以试着抢我的手机,或者揍到我屈服为止。” 司佑咬了咬牙,差点就把拳头挥出去了。只可惜,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赢过芮睿了,更不用提那层出不穷的诡计和阴谋,每次都令他疲于应付时,而芮睿总是悠闲地坐在一边,幸灾乐祸。 “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芮睿眨眨眼,一脸无辜,“你不适合开长途车,我好心地开车带你去见你的朋友,你还有什么不满?难道你想在高速上出车祸吗?” 司佑最喜欢的就是芮睿这付天真无邪的表情,最讨厌的也是这付表情。他几步凑到面前,压低了声音恨恨地说:“你凭什么替我安排事情?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为什么一定要开车去?我不会坐火车吗?你私自替我作主这种事我已经受够了!” 芮睿淡定的“哦”了句,道:“那我现在已经带你出来了,你准备怎么办?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如果你敢抢我的钱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作为一个警察被逮去警局有多么屈辱。” 司佑心中的怒火沸腾,却无可奈何。他在芮睿面前,哪怕是占据优势时,都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芮睿永远能以温和冷静的态度激怒他。 最后,司佑深呼吸好几次,努力平静下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芮睿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司佑,笑了笑,没说什么,付过油钱后便重新上了路。 “饿不饿?我买了水和便当。” “谢谢。”司佑没好气地道,“妈妈教育我不要喝陌生人的饮料,尤其我刚被麻翻过!” 芮睿扑哧一声笑出来:“没开封的。” 司佑扭头看窗外,一语不发。 “随便你,还有二个多小时呢。”芮睿悠闲地道,“顺便问一句,你刚才上厕所了吗?” “……” 司佑在饿得反酸水时屈服了,他打开水,喝了好几口后才想起上厕所的问题,赶紧止住。刚把盖子扭上,芮睿就说了:“渴了就喝,前面还有休息处。” 芮睿细心起来会让人觉得可怕,别人想不到的事,他能考虑周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俩人一路沉默的前进,音乐一直开着,听得司佑昏昏欲睡。冬天的太阳透过窗户晒进来,车里不用开空调都暖洋洋的,他用胳膊撑着窗户,眼皮直往下掉。 又是一次脑袋撞上玻璃窗后,芮睿开口了:“去后座睡吧。” 司佑揉着眼睛随口应了句:“不去。” “听话。”芮睿耐心地说,“你撞得头不疼吗?” 司佑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等回过神来后,他发现他正拉着芮睿的手,车停在了高速的停车带上,芮睿正意味深长的盯着他。 他猛地缩回手,露出茫然的神色,虽然很想问“我做了什么”,却开不了口。 芮睿也没有说的意思,见他清醒过来,就重新上了路。 司佑看着往后倒退的风景,已经逐渐明白了:估计,我真的有“病”了…… 到达T市时已经是下午,司佑吃了便当倒不太饿,芮睿只啃了一个面包。俩人一路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气氛诡异。 进了市区,芮睿掏出手机,拨了冯心远的电话。见司佑眼神转来转去,他说:“是不是想抢手机?” 司佑一付蓄势待发的态势,不客气地道:“别以为我不会!” 芮睿没有反驳,一脚踩下油门加速,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手机,道:“那你来呗,说不定还能拖你一起上路呢,也许还能加几个倒霉鬼。”他笑眯眯地补充,“车祸死得挺快的,痛苦小。” 芮睿真敢这样做,神经病有什么理智? 司佑只能脸色铁青的重新坐好。 一时失察,处处受制,芮睿在他身边织了一张网,把他粘得动弹不得。他原本以为只要装作顺从,就可以获得平静的生活,看来实在太天真了。芮睿比他想像中要的更多,不仅是身体和心,还有他的人生。 冯心远的电话秒通了,芮睿说了两句就结束了通话,很是客气。接着,他打开了GPS,报了个地址,说:“帮我看着。” 司佑只能盯着GPS帮看,找路这方面他是高手,很快,他们顺顺利利的到达了一片小区。小区门卫很严格,登记了车牌和名字后还打了冯心远的电话,确认后才放俩人进去。 芮睿对着门卫的温和笑脸,一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快地咕哝:“冯心远还是会住地方。” 司佑立时警惕了起来,却不敢吱声,怕越说芮睿对冯心远就越感兴趣。虽然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但芮睿的心情可不是能用理智来揣测的。 冯心远住在十六楼,俩人上了楼,很快找到了地方。俩人才站定,门就开了,冯心远在门后笑道:“你们来得还真快。”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7) 司佑有些不安,他怕俩人起什么冲突,如果冯心远出了什么事,他恐怕会内疚一辈子。令他意外的是,冯心远一脸平静,和芮睿客气地打着招呼,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 他正奇怪间,冯心远乘着芮睿进屋时,突然对他眨了下眼睛。他怔了下,回想起俩人旅行时冯心远做的趣事,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恰在此时芮睿转过身来,他赶紧收回嘴角,却还是留了点笑意。 芮睿看了个正着,挑了下眉梢,却什么也没说。 冯心远在家里设有一个心理谈话室,早告诉过司佑,不过,见还是第一次。他好奇地走进去,四下打量着,一脸新鲜的模样。 芮睿见了,笑道:“想要啊?回去也给你建个怎么样?” 司佑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医生。” “我是啊。”芮睿满不在乎地道,“我可以用。” 司佑一怔:“你用,在我家建干什么?” “你家不就是我家吗?” 司佑皱了皱眉,道:“你又不是心理医生,建心理谈话室做什么?” “考个证不就行了。”芮睿轻描淡写地道,“我又不是没学过。” 司佑瞄了眼冯心远,看见他在泡茶,一步凑到芮睿面前,压着声音问:“你要干什么?” “聊天呗。”芮睿笑了笑,道,“你紧张什么?” 司佑没好气地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 “哦?那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也清楚。” 司佑很想换一条能把芮睿气死的舌头! 冯心远端着茶回来时,看见一个生气的司佑,而芮睿则是一脸兴味的。 对于司佑,他有一定的了解,可是芮睿,他所有的理解都来自于司佑的描述。对于这个人,他还是非常感兴趣的。无论是从个人还是研究方面看,芮睿都是一个特殊的样本,如果有机会,他还真愿意好好聊一聊。 说真心话,相比司佑,冯心远更想和芮睿谈话。当然,感情上他更亲近司佑,但是理智上,他认为芮睿与他的心理更相似。 上次的案件他听司佑描述过后,只感觉两个字:“漂亮”。能够以那样的方式处理那几个太子党,他很欣赏,只不过他没有那样的勇气。从这点来说,他甚至还有点佩服芮睿。 “坐吧。”看出司佑的不安,冯心远笑道,“不用太紧张。” 司佑一路上都恨不得立刻见到冯心远,可是这会儿到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茫然了几分钟,他不自觉地看向芮睿,一接触到那双杏仁眼,又像是触电般转过头,强迫自个儿问话:“我觉得我最近不太对劲。” 冯心远一直在等待,立刻接话:“怎么?” 讲起自己,司佑才慢慢放松下来,讲完后,他急迫地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冯心远沉吟了片刻,问:“其他没事?” “没有。”司佑仔细想了下,“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天在现场的事,我明明看见的是芮字……” “你觉得是幻视?” “可能。”司佑犹豫地道,“实在找不到其他解释。” “你自己怎么看的?” “我应该不是昏迷了,肯定是做了一些事。”他猜了个很熟的名词,“多重人格?” “不是。”冯心远小心地道,“我觉得是精神分裂症。” 司佑被这个字眼砸得一怔:“我……是精神病?” “只是心理障碍,非常轻微的。”冯心远赶紧补充,“你能够意识到问题,这已经是好迹像了,不是太大的问题,就算是普通人也多多少少有,区别就是严重程度。再说,这只是初步诊断,完全确定还需要多次谈话。” 司佑此刻只觉得满心满谷的迷茫,一会儿心里发冷,一会儿又觉得害怕,直到芮睿的声音响起,他才像是从飘动的云端落回了踏实的地面。 “小佑没什么问题。”芮睿的声音格外温柔,似乎掺了棉花般软糯,“就算有事,我也会照顾他的。” 司佑木然地盯了芮睿一会儿,突然伸出了手,芮睿似乎并不惊讶,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冯心远一直冷眼旁观,当芮睿转过身后,他看见了一双冷漠厌恶的眼睛。 “冯先生,你准备怎么治疗小佑呢?” 冯心远调整了下情绪,说:“首先,当然是远离诱发源。” 芮睿笑:“典型诱发型精神分裂症,轻微幻视幻听,发病时无暴力倾向,属于无危害型精神病。而你所说的诱发源,毫无疑问就是我了。” 冯心远讶异了下,看向司佑,发现在芮睿手下,刚才还满脸迷茫惶恐的司佑,已经变成一个微笑安静的人,他好像依偎着父母的孩子,安逸而放松,完全没有刚才的惶惶不安。 冯心远立刻坚定地说:“他应该远离你!我会让他离开你的!” “他离开了我就一定能过好?”芮睿不急不忙地挤进司佑的沙发,把他揽到怀里,“你觉得一个从幼儿时期就被控制的人,能够抹去我的印记吗?哪怕我死了他也逃不开。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即使离开我,他寻找的下一段关系也仍然会是这样的。他是受控者,他的爱人必然是控制者。”他的笑容里掺杂了恶意,“就好比你这类型的。” 冯心远眯起了眼睛,上扬的狐狸眼中满是兴味昂然。 “司佑和我说了一些你们旅行的事。表面上看起来是你在顺着他,但实际上他的所有决定都是由你做出的。他本来是想去北方,结果,最终却和你一起去了南方,甚至还觉得南方也不错。”芮睿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司佑的脸颊,而司佑则像是温驯猫,“他自己不觉得,但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你的意思是,他的改变必然是失败的?” 芮睿笑了下:“我就知道你明白。没人能反抗出身,极端点说,一个人能够成为怎样的人,在他出生时就注定了。” “也有人经历了巨大的变故而改变的。” “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是司佑吗?” 冯心远没有说话,他的心中清楚,却不想向芮睿认输。和芮睿谈话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类似于大冒险,刺激而富于乐趣,明知道不应该,但他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冯心远换了个姿势,问:“你准备怎么办?” “和他过一辈子。”芮睿拉过司佑的手亲吻了下,看着对方露出灿烂的微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有点肉麻,但你能感觉出,我不能没有他。”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当然。” 冯心远沉默了,半晌后,他倾过身来,轻声说:“虽然有点对不起司佑,但我现在倒是对你很有兴趣了。” 芮睿的笑容停顿了下,瞬间变得更加灿烂了。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8) “你应该早就察觉了。”冯心远说,“司佑的病也许就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认为呢?” 冯心远不答反问:“你觉得是什么引起了司佑的问题?” 芮睿对这种强硬并没有抗拒,答道:“联系到诱发因素是我,那么,只可能是感情问题了。司佑为了摆脱我不得不放弃过去,放弃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努力过,离开我身边,寻找新的生活。他找到了你,不幸的是,你也是控制型人格。他在你身边过得很舒适,完全没意识到其实你就是我的温和版。” 听到这里,冯心远脸上掠过一丝微笑,那笑容里满是微妙的洋洋得意。 芮睿似乎没有注意到,继续讲了下去:“是你,让他误以为离开我也能够过得很好,这个幻想在回来我身后变成了泡影。司佑最大的错误,就是他认为所有的糟糕都是我引起的,事实上,他离开我同样也过不好。他的性格中缺少支撑,所以,他需要我。因此,他在我身边的人生变成了挣扎。他不甘心,可是对我又无能为力。我对他越好,他的理智与感情间矛盾就越激烈,他想要报复我,又无从报复起,想要放弃,潜意识却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于是,只要我对他温柔一点,他就受不了,这才引发了精神症状。” “你同样也需要他。”冯心远插嘴道。 “当然。”芮睿非常配合地露出悔恨的神情,“以前我并没有注意到小佑的重要性,在这一点上我错了。我以后会改,对他好点,这样一来,我们之间那点小小的矛盾也不重要了。” 冯心远冷笑起来:“你觉得这样就行了?司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一句话就可以抹消?” “我可以弥补。”芮睿耸耸肩膀,“我们有整整后半辈子。” “我不这样认为。”冯心远的口气更加强硬,“他应该离开你,你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对等关系。你把他当作玩具,而他视为你障碍,分开了对你们都好。” “分开?”芮睿露出为难的神情,“那谁来帮助我?小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反社会人格?” “反社会人格才不会认识到自己是反社会人格。”冯心远强调道,“你只不过是为自己的胡作非为找一个借口!你想要做个人渣,而反社会人格就是最好的借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病了’,你用这个理由让司佑包容了你这么多年!” 芮睿露出深思的神情:“也许……你说得对。” “你很聪明,但是这种聪明遮蔽了你的眼睛!”冯心远有些激动,芮睿的认同令他飘飘欲仙,“你应该学会控制自己!” “怎么控制?你以为这种事是我想就能做的吗?”芮睿的神情暴躁了起来,“除了小佑,这个世界上有谁还愿意接受我?” “我啊!”冯心远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可以帮助你!” “帮助?”芮睿苦笑起来,“我不需要帮助,我需要一个爱我的人,至少,这个人愿意给我做饭,愿意和我上床,你?别开玩笑了!”说完,他似乎就要站起身。 “听我说!”冯心远见芮睿似乎要走,赶紧说道,“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你很不错,无论从长相还是性格上,我都很欣赏你的!” “欣赏我?”芮睿重新坐了下来,一脸惊讶,“你欣赏我?不是讨厌我吗?司佑应该对你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那不算坏话,而且,无论司佑怎么说,他都令我更加了解你。”冯心远兴奋得脸色潮红,如同黑暗中的人,似乎一下子抓住了光明,“我们可以有更多深层次的交流,你很聪明,反应敏捷,我们会很合拍的!” 芮睿沉默地凝视着冯心远,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然后,他的笑容慢慢变了——变成了浓重的嘲弄。当冯心远意识到事情不对时,一切已经来不及。 芮睿坐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遮住了坐在沙发上的司佑。此时,他往旁边挪了一点,侧过身,意味深长地说:“小佑,你觉得冯先生说的怎么样?” 冯心远惊讶地发现,司佑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此时,那双望向他的眼中满含愕然,几秒内,这份愕然转变成了冷漠和浓重的悲伤。 上当了! 冯心远心中被愚弄的怒火一下高涨了起来,他看向芮睿,却发现这个男人已经一反刚才的关注,只是盯着司佑。他明白了这就是芮睿的手段,此时的他几乎无法克制地想要抓着芮睿咆哮。 为什么骗我?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仍然忍不住要问。 司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笑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原来,比起一个优秀的罪犯,一个平庸的好人仍然不够吸引人。 哭则是因为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原本以为能够托付人生,陪伴他渡过风险的朋友。从此以后,他注定又要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面对名为芮睿的风雨。 司佑发了好一会儿呆,冯心远似乎说了什么,芮睿好像也说了什么,但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当房间里变得寂静无声后,他站了起来,机械地往外走去。他的步伐坚定,却没有灵魂,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出了冯心远的家。 现在,他只想离这里远远的,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他的愚蠢和无能。 坐进车里后,司佑的感觉才好了一些,压在胸口的大石被挪开了。他趴在方向盘上,直到车窗被敲响。 他转过头去,看见芮睿担忧的脸。他从来没有看到芮睿如此担忧过,那双杏仁眼中满是焦虑。而且,他也第一次发现芮睿居然没有不请直入,而是乖乖敲窗户。 “小佑,开门。” 司佑这才意识到他把车门锁了,他呆呆地看了芮睿几秒,又转过头看向前方,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也不开门。 芮睿有些后悔,他低估了冯心远在司佑心中的地位。他破坏了司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灵避难所,那么,他必须得给司佑再重建一个新的,不然的话,司佑很有可能精神崩溃。 他可不想要一个完全崩溃的司佑。 “小佑,开门。”芮睿的声音温柔无比,“你这样不能开车,开门。” 司佑的反应有些迟钝,实际上,他都不知道此刻该做何表情。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9) 芮睿有些胆怯,因为司佑的眼神是如此平静,如同一汪死水。 芮睿曾经想剥下司佑的坚强,看看这个男人崩溃的样子,然而,司佑从来没有让他如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身影似乎永远屹立不倒,而那个男人,总是能在荆棘中走出一条血路。 这给了芮睿力量,仿佛一种盲目的信仰。接着,突然的,第一次,司佑被疾病击倒了。从那次此,他突然意识到,司佑也会如此脆弱,用手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消失,再也不复完整。 他很快调整了策略,变得更加温情与柔软,试图用这种方式弥补司佑的伤痕。遗憾的是,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妥协换不来皆大欢喜。追根究底,司佑所要的他给不了,他想要的,也只有通过掠夺与征服。 现在,第二次,芮睿看见司佑心如死灰,那双眼中不再有光彩,只剩下木然。 芮睿真的有些恐惧,他不能忍受失去司佑,他的心一旦没有了司佑的支撑,就只剩下疯狂的失衡。 “小佑,开门。”芮睿轻柔地说,“我什么也不做。” 过了许久许久,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芮睿听见了那声小小的啪嗒声。他一把拉开车门,用力把司佑抱进怀里。怀里的人没有挣扎,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哪怕骨头被抱得咯咯作响。 “你抱够了没?” 突然响起的冷淡声音令芮睿松开了手,他低下头,看见了司佑眼中的清明。 “你正常了?” “可能吧。”司佑坐到驾驶座上,看着前车窗外阴暗的天空,“和你在一起,我什么时候会正常?只不过是不太正常和非常不正常之间而已。” 芮睿没有说话,司佑只是想发泄一下,他只需要做一个听众。 “我不明白,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和你在一起,我只能接受而已。接受所有的不公平,所有的怨恨。我怎么就没杀了你呢?不如说,正因为没杀你,所以,我这绝对是真爱啊。”讲完了,司佑自个儿倒笑起来,带着浓浓的嘲讽,“最真爱的是,我明知道现在这种状况,居然还是没这样想过,又摆脱不了你,我真是脑袋进水了。” “小佑,我们会好的。”芮睿温柔地说。 “不会好的。”司佑斩钉截铁地道,“永远不会好。” “不好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陪着我?”司佑哼了一声,“是我陪着你吧?” “我也可以为你做许多事。” 司佑突然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拼命拍着方向盘,把喇叭拍得直响。当他笑到没力气后,钻出了车,对着芮睿那张俊美的脸就是一拳! 这一拳打得又狠又急,芮睿身体一歪,扶着车子勉强没倒下来。这挣扎的姿态似乎刺激了司佑,他跟着又踹了几脚,一脚比一脚重,终于把芮睿踹倒在地。 他喘了口气,指着芮睿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颤抖了几秒后,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芮睿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下嘴角的血迹,自然地笑道:“解气吗?” “不解气。”司佑低落地说。 “有什么事回去以后再说。”芮睿好脾气地说,“我们该走了,不然到家都半夜了。” 司佑默默地站起身,刚一下车,他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冯心远。 冯心远从一开始就追下了楼来,可是,他不敢上前。 这件事中最懊悔的就是他,无论从私人还是公事来说,他都是个失败者。在私人感情上,他背叛了司佑,也践踏了那份难能可贵的信任;而在公事方面,他失去了作为心理医师的立场,被芮睿影响,完全丢掉了职业素养。 冯心远看见司佑站定,就这么看着他。他慢慢地走了过去,犹豫了下,说:“对不起,小司,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司佑的话令冯心远一怔,“都是芮睿的错。” “我不是在抱怨他……” “我也不是。”司佑觉得自己的口气还能如此淡定真是个奇迹,“芮睿确实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我以前就和你说过,那时候你还不信。”他艰难地提起嘴角,“没办法,比起一般人,他太有魅力了。” 冯心远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话。司佑越是不质疑他,他就越觉得挫败。 “你……路上小心。” 司佑笑了笑:“没事,在车上死了,我还能带着那个祸害一起走。车祸死,痛苦小速度快。” 这话一出口,司佑就呆住了,在他眼中,冯心远难过的面容慢慢变化成了不久前的他。 我居然和芮睿说一样的话?我也变成了芮睿? 司佑匆匆道了再见,钻进了车后座。他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前方,只觉得满心的迷茫与失落,就连芮睿下车和冯心远说话都没发现。 冯心远一见芮睿靠近,就像是刺猬般,不自觉地做出防备的表情。 芮睿笑得很温柔,满怀感激地道:“你做的很棒,我想,小佑有相当一段时间不会再随便去认识朋友了。” 冯心远被堵得气血翻腾,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你准备怎么治疗小司?” “为什么要治疗?”芮睿反问,“他的病又没有什么危害,我挺喜欢的,他发病时会很乖。” 这个回答并不出乎冯心远的意料之外,他却忍不住抗议:“你就让他这么下去?他最后可能会完全失去自我的!” “那又怎么样?”芮睿毫不客气地道,“我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冯心远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报警!” “报吧。”芮睿无所谓的说,“别忘了,割断他救命索的人可是你,不是我。” 冯心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芮睿靠近了点,轻轻地道:“我想要的,正是‘那个’小佑。” 司佑惊醒过来时,车子已经离开了冯心远的家,这个原本带给他希望的城市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他原本是坐在后座的,此时到了副驾驶位,但他已经不想再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精神病就精神病吧,他早该精神病了,迟早的问题。 “小佑。”芮睿握着他的一只手,“没事,有我在呢。” 司佑一瞬间觉得,也许,就这么沉沦下去也不错。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10) 返回的路是芮睿开的,司佑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昏黄的路灯飞速往后倒退,他看着那星星点点的黄色,思绪也好似这灯光般微弱。 不想聊天又无事可做,司佑干脆闭上眼睡觉。迷迷糊糊中他浑身发冷,脑袋重得像戴了个头盔,连车什么时候停的都没察觉。额头上多了一片冰凉的触感,之后,他恍惚间听见芮睿遥远的声音:“小佑……小佑!” 司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芮睿正捂着他的额头,见他醒来,说:“你发烧了,起来上楼去。” “啊?”他咕哝了一声,手背试了试额头,果然一片滚烫,不禁有些愕然。 除了那次手术,司佑几乎从不生病,没想到,大病好不容易度过,健康之神却像是抛弃了他般,三天两头陷入病痛之中。 司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抓住芮睿伸过来的手下了车。他的脚步虚浮,像是喝醉了酒般靠在芮睿身上,一进房间,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床上。芮睿的床头柜总是备着镇痛药,他摸索着翻出一板,也不管是什么药,闭着眼就干吞了下去,继续睡觉。 半睡半醒间有人替他脱了鞋,盖上被子,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摸他,以熟悉的动作和声音:“小佑,起来吃了药再睡。” 拼命睁开艰涩的眼皮,司佑茫然地瞅着陌生的天花板,突然意识到这是芮睿的家。他躺着发了一会儿呆,当芮睿又来拉扯时,不耐烦地挥开了那只手,翻过身继续睡:“别管我。” 芮睿的手不屈不挠地伸了过来,试图脱下他的衣服。他扭了几下,睡意渐渐消失,怒气冲冲地翻身坐了起来,恨恨地盯着扰人清梦的家伙。 芮睿倒是很镇定,平静地说:“你还在发烧,吃了药再睡。” 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司佑突然说:“我要做爱。” 说完,也不管芮睿的反应,直接动手开始脱衣服。等他脱完,露出一身肌理分明的肌肉后,却发现芮睿穿着整齐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正皱眉瞪着他。 “干什么?不想上我?”司佑打了个呵欠,精神却渐渐兴奋了起来,他从床上爬过去,凑到芮睿面前,仰起头望着他傻笑,“来嘛,我们来打炮!” 芮睿扬了扬嘴角,捧起司佑的脸,轻声道:“陌生人才叫打炮,我们那叫做爱。” 司佑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般,咯咯笑了两声,乘着芮睿的靠近,突然伸头对着那嘴唇吻了过去。他的脑袋迷糊,只遵循着最基本的身体反应,嘴里呼出的热气滚烫喷在芮睿脸上,还带着浅浅的血腥味。 芮睿吮了司佑嘴唇几下,拉离他的脸,道:“张嘴给我看看,啊——” 司佑张开嘴,芮睿瞄了眼他的喉咙:“你的嗓子都充血了,今天就不做了。” “做!为什么不做!?”司佑一边说一边凌乱地解着芮睿的皮带,他的眼睛都看不清晰,手底下自然不利索,半天都没解下来,只是在芮睿腰上乱摸,“你不是每次都要我做吗?今天也做,我想吃你的大香肠!” 这种猥琐的话,司佑基本上是能不说就不说,芮睿偶尔兴致来了,要求他说脏话助兴,他也是苦着脸,像是挤牙膏般一句一句挤出来。今天,芮睿还没提,司佑就主动提了,这般反常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芮睿用手固定着司佑的脑袋看了看他的瞳孔,眉头几乎打成了结,道:“你吃感冒药了?” “吃了。”司佑嘿嘿笑了声,“我在床头柜摸到的。” 芮睿脸色一沈,那镇痛剂对他来说没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当大麻来抽。简单来说,司佑现在嗑高了。 他叹了口气,把司佑往床上按去,口中哄着:“睡觉,睡觉起来再说。” “好嘛。”司佑嘴上答应着,刚一躺下,突然一拉芮睿的领口,把他拉倒在身上,笑嘻嘻地说,“做完再说!” 一个要做,一个不要,俩个大男人在床上抱在一起滚来滚去,幸亏芮睿的床够大,不然的话他们早滚到地上去了。当芮睿感觉他勃起了后,采取了退让的态度,司佑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异常兴奋地把芮睿按在床上开始撕衣服。 “别撕,我自己脱!”芮睿的衣服都很贵,今天这件他尤其喜欢的,一看司佑这乱来劲儿,他赶紧捉住司佑的手喊,“去拿润滑剂去!” 司佑傻呼呼的笑了两声,去床头柜摸出润滑剂,顺便拿着个套套拆开,套在手指上笑得像个神经病般! 芮睿看着司佑这付样子颇有些无语,却没有停下动作。司佑也有了反应,他们还不如做一回,速战速决。他刚一脱光,司佑就是一个饿虎扑食,抱着他从嘴一直啃到腹部,还伸出舌头在他的肚脐上打着圈。 芮睿有轻微的洁癖,可司佑就是觉得肚脐不干净,怎么也不肯碰他这里,偏偏他的敏感带之一就是肚脐。为这事俩人不知道吵过多少架,当然,大部分时间是他骂,司佑听。 这一次,司佑的舌头刚一碰触那里,芮睿就颤抖起来。没办法,司佑的舌功是他TJ过的,以他最喜欢的动作和方式。比起麻烦的全套,他更爱司佑的舌头,偶尔没时间,就让司佑给他一个口交,舒服方便。 此时,司佑一含下芮睿的分身,他几乎要蹦起来,司佑和他之间互相了解的程度几乎是一样的。那些平时不愿意做、不想做的事,此时都肆无忌惮的冒出来了。当司佑把他的分身深深地咽进口中,直抵喉部时,他开始有了按着司佑狂干一通的冲动。 高温的口腔和灵巧柔软的舌头几乎让芮睿发了疯,他抱着司佑的脑袋,喘着粗气,当司佑的手顺着他的股缝摸进去时,他猛的一个激零,坐了起来。 第六章:我要的是“你”(完) 司佑不止一次提出过做壹号的意愿,但芮睿怎么可能会答应?他觉得做零号太伤自尊,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男人,被别的男人压多违背天性?至于司佑,在他看来就是天生的低人一等,能够用后面得到高朝,他实在是无法想像。 被拒绝了太多次,司佑也不提这碴了。 他习惯了做零号,芮睿的技术也不错,何必去争得不到的事? 现在,烧得脑袋迷糊的情况下,司佑心里的那股久未出现的欲望也升腾了起来。如果硬要分类的话,他勉强还能算进直男里,性致来时,他的反应是勃起以及想要插入什么东西,而不是渴望被别人插入。芮睿是他心里的结,无法迈过去的一道坎,在性事上,他想要对芮睿做点什么已经不是第一天了。 以前,他压抑本性,现在,本能已经支配了他。他也不管芮睿的激烈反抗,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做点什么。当芮睿用力推挤他时,他条件反射地伸出了拳头,对着那张平时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脸动了手。 芮睿被打愣了,不过,司佑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喜,这一拳头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耳鸣还没消失,他就反击了过去,同样给了司佑的下巴一拳。 这一拳不轻,司佑被打得脑袋一歪,趴在床上半天起不来。 芮睿恼火地踢了他一脚,骂道:“对你好一点,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闹到这地步,芮睿已经没什么性致了,他刚要爬起来,司佑居然又偷偷摸摸地从背后扑倒了他,一边胡乱亲吻着一边去脱他的衣服。他推了几次,司佑还是不屈不挠地动手,怒火渐渐又起来了,他伸出手,掐着司佑的脖子把人推回床上,揪着司佑的头发骂:“你要闹什么?” “给我。”司佑半闭着眼睛,含混不清地说,“我要做……” “好!你要做是不是?”芮睿干脆地骑在司佑身上,一边剥他的衣服一边怒道,“你就是贱,不操你还不开心!” 芮睿进入司佑的身体时丝毫没有润滑,艰涩不止。司佑没有反应,他倒是疼得闷哼了一声,还是坚持地捅到深处才停下,喘息了一会儿。 司佑哼哼着想要合拢腿,却被芮睿按住,条件反射睁开烧红的眼睛茫然地四下张望,那付软弱的模样看得芮睿心头发痒,分身又忍不住胀大了一圈,越发被司佑的后茓箍得极紧。他试着动了下,司佑立时呻吟了一声,双手乱抓。 他按住司佑的手,俯下身去,缓慢地抽送起来。司佑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颤抖的身体像是软糖般,软糯无力。他逐渐兴奋起来,压着司佑加快了律动的节奏,力量大得那床吱吱作响,司佑也逐渐露出沉醉的表情,呻吟声越来越大,两腿缠上他的腰,还不时主动拉下他的脑袋索吻。 自从上次手术之后,俩人的做爱频率大大减少,无论是谁都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气氛。这一次的“意外”,虽然开始的太过糟糕,但整个过程却妙不可言。芮睿很快就忘了先前的不愉快,在司佑体内横冲直撞,磨蹭蹂躏着那柔软湿润的肠壁,无论是司佑颤抖的身体还是呻吟不止的表情都令他的冲动无法抑制。 熟悉的气味与身体,即安全又带着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芮睿舒服得咬住司佑的耳垂,像是野兽般吻着身下的男人。 当高朝来临时,司佑闭上眼睛,张着嘴,发出变调的呻吟,在痉挛紧紧抱住芮睿。他的腹股息快速起伏着,肠壁不由自主地紧紧吸住住芮睿的分身,有节奏的抽搐着。 快感立时从胯下直冲至芮睿的脑袋,他用力插入司佑身体的最深处,喘息着射在了里面。换作其他人,他肯定会带戴,谁知道别的人有没有和他以外的人做过,只甩司佑,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在那一刻,芮睿突然体会到了司佑的爱意,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俩人紧紧贴合着,躺在床上平复着喘息。当芮睿疲乏的退出司佑的身体时,白浊的经验混合着透明的肠液淌满了司佑的股缝,令他看得差点再度勃起。 芮睿的愉悦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司佑就因为这场性爱而陷入高烧中。 芮睿很不高兴,这就像他珍爱的用品却一用就坏,尤其是这个“物品”以前还特别结实。 “小佑,起来去洗澡!” 芮睿拍了拍司佑的脸,却没有得到反应。他皱起眉头,用力摇晃了下躺着的男人,司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给司佑量了量体温,看见40这个数字时,忍不住叹了口气。遗憾的是,无论他怎么不快活,照顾司佑这件事他也无法袖手旁观——他倒是可以不管,但司佑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不管不顾的后果人也许会挂,也许会自然痊愈,但他却没有本钱去赌。 芮睿抱起司佑时,怀里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闭着眼睛的模样令他不禁心跳加速,暴怒与不安同时涌起。他草草给司佑清洁了下身体,换了床单,把司佑塞进被窝,又拿来了药。 灌药是件艰难无比的事,芮睿就没见过比司佑更不配合的病人。不仅牙关紧咬,还不时挥手挥拳头,一个不注意,他的额头和脸颊就中了好几拳,虽然力道不大,但谁会喜欢被打? 芮睿可不会去学着什么以吻灌药,在他看来,不听话的病人就是要治。他捏开司佑的嘴巴,用湿毛巾塞在他嘴里,再用针管灌药。司佑一挣扎就会呛到,咳到惊天动地他也不管,等司佑咳完了再继续灌。 好不容易药全部灌完,枕巾已经全湿了,等他把换下来的枕巾扔进洗衣机,回来一看,司佑已经把灌下去的药吐了一床。 那一刹那,芮睿很想把床上的男人扛起来扔出窗外,但最终,他还是怒气冲冲地收手开始收拾,当司佑开始在床上呕吐后,他放弃了,翻出电话本,开始考虑叫哪个家伙来收拾。 一小时后,谢天韵兴冲冲地站在了芮睿家门外,当他被邀请进屋后,看见躺在床上的人时,脸色立刻挂了下来。 第七章:披着羊皮的狼(1) 这段时间芮睿一直没有消息,谢天韵即不安又不敢多问,生怕惹了芮睿。他原本的脾气就很糟糕,在芮睿面前拼命压抑,离了芮睿,在家中则是横冲直撞,看谁都不顺眼,像个地雷般一点就炸。 好不容易芮睿召唤了,谢天韵兴冲冲地赶来,却被告之主要任务是照顾司佑,他的心中能好过吗?芮睿这一手简直比捅他一刀子还难过! 谢天韵很想问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可是,在看见芮睿疲倦的面容后,他还是乖乖开始“工作”。房间里一股爱欲过后的银靡味道,他又不是处男,一闻就闻了出来,心里难过极了,却还要强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中心酸可想而知。 幸好,芮睿现在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 前段时间,芮睿像是吃了炸药般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做什么都能挑出刺来,整天把他损得遍体鳞伤。有时候,上一秒还风和日丽,下一秒就变得狂风暴雨,害得他时时刻刻都胆颤心惊的,生怕一不小心又挨骂。 这么一通折磨下来,谢天韵现在就和七八年前的司佑一样,只求芮睿不发火,干什么他都愿意。 司佑并没有意识,沈得不行,谢天韵拖了几次都不成功。他偷瞄了眼客厅的芮睿,干脆用力一掀床单,司佑就顺着床单滚到床的另一边去了,以别扭的姿势躺着,头闷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谢天韵得意地笑了下,把卧室清理干净,拖着一堆脏床单、被子和枕套去了洗衣间。芮睿洗衣服很龟毛,三个洗衣机,分别洗内衣裤、外衣以及其他用品,谢天韵以前总是弄错,被芮睿发现狠狠整了一回才记住。他麻利地把床单塞进相对的洗衣机,刚直起身,就听见芮睿的咆哮。 “谢天韵!” 少年被吼得心脏一抖,赶紧跑出去,小心翼翼地应道:“老公?” 芮睿正在把司佑放平,动作温柔之极,脸上的表情却狰狞可怖:“你要杀了他吗?” “啊?”谢天韵满脸的不知所措。 芮睿一付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托着司佑的脸道:“你把他的脸向下是想杀人啊?他刚吐过,你想他窒息死掉?你如果想杀人去外面杀,你头上还有青少年保护法,顶多坐个十年牢,别在我这儿撒野!” 谢天韵看着司佑发紫的嘴唇,颤抖了下,急忙辩解道:“老公,我没注意……” “谁让你叫我老公的?”芮睿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刚才那场性爱虽然不错,但他总有股不详的预感,司佑又是这付样子,失去了支撑,他的暴躁几乎像是狂风暴雨般打在谢天韵头上,“我们什么关系你不清楚?还要我来提醒?别给我找麻烦!” 谢天韵被这么迎头一骂,泪水立时在眼眶里打起了转,那付可怜巴巴的模样令芮睿更加不耐烦:“要哭滚出去哭,我不吃女人那一套!” 谢天韵赶紧擦了擦眼泪,低声下气地道:“对不起,老……芮哥。” “知道错就好!”芮睿看谢天韵是到了极限,平顺了下气息,轻声道,“这段时间我很烦,脾气不太好。小韵,只有你愿意帮我。” 谢天韵顿时感动鼻子发酸,撑出个带泪的笑脸道:“嗯!芮哥,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芮睿满意地离开了卧室,有谢天韵当出气筒,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在客厅悠闲地打开电脑,处理了下公事,不时瞄一眼卧室,谢天韵果然在忙来忙去,他放下心轻松了起来。 “芮哥,我吸下尘,先关门喽。” “嗯。” 很快,吸尘器的声音响了起来。 芮睿怕吵,每次吸尘时都会呆在别的房间,关着门。此时,他把音乐打开,盖过吸尘器的吵闹,开始专心办公,全然不知卧室时的谢天韵并没有在打扫,而是站在床边,死死盯着昏睡的司佑。 杀一个人这种事对谢天韵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然而,自从刚才芮睿提起“青少年保护法”起,他的脑中就不断盘旋出一个念头——杀了他,只要杀了他,芮哥就是我的了!这个男人是横在我和芮哥之间的障碍!只要他不在了,一切就会好起来!芮哥不会再对我大吼大叫,会和以前一样温柔的把我当宝贝一样爱护! 谢天韵在犹豫,身体一直颤抖着却没办法动手。芮睿对谢天韵来说就像是呼吸一般,一想到失去了芮睿,他马上像死了般痛苦。 只要这个男人不在了……只要他不在了! 等谢天韵回过神来时,他的双手已经掐在司佑的脖子上了。半昏迷的司佑并没有反抗,他的手却软得无法使劲,人类皮肤的温度与触感令他害怕极了,手中就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般。 他的眼泪流了出来,痛苦和内疚交织在一起翻腾着,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感情,都无法阻止他的手逐渐使劲。手掌下跳动的脉搏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像是刺,刺得他难受之极,只有让这脉搏停下来,他的痛苦才能停止! “对不起……”谢天韵哭泣着呢喃,下一秒,他发现司佑睁开了眼睛! 他吓得一抖,猛然加大了力气,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倾在手上,失去理智的大吼:“去死!去死!” 谢天韵看到司佑张开了嘴,似乎要说什么。他吓得直叫,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其实,司佑根本没有反应,在谢天韵动手前就已经陷入昏迷的人怎么可能会醒来?直到芮睿听见叫声赶来,一拳打在谢天韵的脑袋上为止,司佑其实一直都处于昏迷中,只是由于窒息而张开了嘴而已。 “你这个疯子!”芮睿又惊又怒,如果不是一个电话打来,他关掉了音乐,恐怕就会错过谢天韵的喊叫了,一想到也许这会儿看见的就是司佑的尸体,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滚出去!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有什么好的!”谢天韵一边躲着芮睿的拳头一边哭喊,“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我比他更爱你!别不要我!我错了,别不要我!” 与平时不同的是,这次,谢天韵只听见芮睿冰冷而平静的说:“滚出我的房子。” 第七章:披着羊皮的狼(2) 谢天韵带着绝望离开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芮睿会如此无情,就好像以前的甜言蜜语从来不曾发生般,那些爱意绵绵与关怀体贴全部变成了憎恨,在刻薄狠毒的言语中向他袭来。 他不明白,就如同以前的司佑,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反复在心中自问: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然而,这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当谢天韵陷入自我怀疑以及痛苦的深渊中时,司佑正在黑暗的地狱中浮沈。 他的感觉并不明确,当清醒以后再回忆时,这一段时光几乎没在他的脑中留下什么印象。可是,此刻,他似乎沈在一汪黑暗的池塘中,水滴声不断在耳边回荡。他闭上眼睛,身体仿佛不存在,只有寂静和沉默包围左右,一直扩散到无垠的世界边缘。 “小佑……” 这个声音是芮睿——以前的芮睿。 司佑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小孩子站在眼前。这个孩子拥有天使般纯洁的笑容,一见他望过去,立时展开笑容,娇声唤道:“小佑,抱抱!” 他呆立了几秒,机械地走过去,弯下腰抱起这个孩子。然而,下一秒,他看见这孩子的脚下满是尸体,那些尸体的面容是如此熟悉,就和他一模一样。 司佑成就了芮睿,这句话他听过无数遍,却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了他,芮睿又会是什么样呢? “小佑!” 司佑猛然惊醒过来,池塘与幼小的芮睿都不见了,他的嗓子里像是着了火般难受,身体所有的关节都酸痛不已,每一口呼吸似乎都像有无数针刺从肺里冒出来。他用力起伏着胸腔,却只带来更大的痛苦,虚弱感遍布全身,他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没事了,小佑。”熟悉的抚摸手法,以一种温柔至虔诚的姿态抚过他的脸颊,“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小佑。你很安全,没人能再伤害你了。” 司佑缓缓地张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芮睿不安的神情映入视野。他勉强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混乱的思维无法清理发生的事情,他只听见芮睿不断轻声说着什么,像是梳理羽毛的梳子,令他的痛苦逐渐安伏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重新沉入了梦乡。他以为池塘与孩子会重新出现,然而,这一次,他真正的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天色仍旧是黑的。司佑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确认他还活在人世间,焦灼感萦绕在喉间,他无法发出声音,但至少,他有力气保持清醒了。 “小佑?” 司佑转过头去,看见了憔悴的芮睿。他愣愣地盯了一会儿,突然翘了翘嘴角,想讲些什么,却只微微张了下嘴。 “哪里不舒服?” 司佑缓慢地抬起手碰了下喉咙。 “没事。”芮睿拨着司佑的脑袋看了下,“淤伤,软骨挫伤,你很快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司佑没有说话的欲望,他只盯着芮睿。 很快,芮睿感到了一丝不安。 芮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司佑。以前,当他受到伤害时,总是露出一双忧伤和无奈的眼神;手术后,这样的眼神变成了厌恶与疲倦;现在,他的眼中则满是嘲弄与自信。 司佑做了个写字的手势,芮睿拿过一张便签纸和签字笔,他就这么躺着,拿起笔在小小的方块纸上写着什么。一笔一划是如此轻快,仿佛他是在游乐园而不是床上。 写完之后,司佑把便签纸往床头柜上一拍,冲芮睿翘了翘嘴角,再度闭上了眼睛。 等确认司佑睡着后,芮睿犹豫了下,还是拿过那便签纸。 纸上只有一句话,字迹认真,笔划十分用力,几乎划破了纸面。 句子很简短:没有我,你还会是你吗? 一连几天,芮睿都无法不去想这句话。他考虑了许多,关于他,也有关于司佑。他揣摩着这句只有几个字的话几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他想了方方面面,却还是没办法得出一个定论。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威胁?劝说?感化? 无论哪一项,芮睿都非常不喜欢,却又无法忽视。 他等待着司佑的解释,可是这句话像是耗光了司佑的精力,之后的两天,司佑都处于一种迷糊状态中,即使醒了,也只是躺在床上发呆,甚至不吃东西,几分钟后就会继续倒头睡大觉。 芮睿不得不给他输液补充养分,帮他清洁身体,由于没有吃东西,他也没有什么要排泄的,上厕所这步倒是免了。那天做爱的伤口在迅速愈合,谢天韵留下了痕迹也逐渐消失了,睡着的司佑一点儿也看不出受过伤。 芮睿的不安在累积,睡着的、如此软弱无力的司佑却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他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直到第三天,司佑终于完全清醒了。 这几天中,司佑其实一直有些意识,只是懒得动而已。芮睿的动作他都能在朦胧间感觉到,冰冷的针头刺进血管时他还皱了下眉头,却在下一秒沈进了睡眠中。长时间的休息是必须的,心身的双重打击几乎击溃他,他需要时间来恢复。 肉体上的伤口很容易消失,但心理上的伤却仍旧在滴血。 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司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色明亮,温暖的感觉从窗户外透进来,他却知道,外面一定很冷,因为闪亮的房间提醒了他——外面在下雪。 这个北方的城市早已进入冬季,却一直没有下雪,令不少人都感到奇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无声无息地落下,掩盖了一切罪恶与不雅。 “……睿。”司佑试着开口,一把嘶哑难听的声音出现在听觉中,他原本的声音虽然不说磁性诱人,但也处于正常状态,现在这个,完全就像是濒死的老人。 芮睿很快出现了,面容看上去好了许多,却还是带着几分混乱。非常轻微,但司佑看得出来,因为他太了解这个人了,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缺点。会变成现在这样,显然,这几天都是芮睿在照顾他。 司佑笑了笑,哑着嗓子说:“我爱你。你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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